他人眼裡的美好--28
建檔時間: 9/15 2008 更新時間: 09/1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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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家人的餐聚對阿諾德來說,是一種享受。豐富而且多層面的享受。
首先,他並不喜歡一個人用餐。那是小時後養成的小習慣,就算是下午茶時間,也總
是有姊姊們陪著他。
當他們年紀還小,姊姊對他非常疼愛,小心翼翼幫他剝麵包、調奶茶,在他啃著點心
時說故事給他聽,最後替他擦拭小手跟嘴角。
十二歲那時儘管母親強迫父親摘除他的繼承權,但依然很認真照顧他,姊姊們也盡量
若無其事的對待他,依然是有人陪著他吃每一餐。
一個人吃飯是很寂寞的,因為工作在外他不得不經常一個人用餐,至少回家時的每一
餐,母親及姊姊們也都會在。
第二,雖然母親已經不下廚,但只要他回家就會命令廚房照著之前的食譜做幾道他喜
歡的菜色。
不管是真心也好客套也好,他並不討厭餐桌上出現自己喜歡的食物。特別是一餐下來
得要吃上兩個多小時,總是咬著討厭的食物不是太令人難過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個身為他的父親的男人,在多年前被他氣得中風入院,
好幾次發作導致半身癱瘓的男人,也會出現在餐桌上。
坐著輪椅,曾經叱吒風雲的黑爾前當家,現在只是一個包著尿布,沒人照顧就會活不
下去,歪著臉及身體,連眨眼都得用盡力氣,口水不時流淌出嘴角,雙眼無神的老人。
從一開始,父親還會對著他怒吼甚至砸東西,試圖要挽回自己的權勢。到無法說話,
只能歪曲著五官怒瞪他,直至像枯萎的老樹,毫無生氣的坐在輪椅上任人安排。
相較起母親姊姊們偶爾會露出的厭惡及不甘心,他更開心於觀察父親的變化。
他身上有著父親的血緣,也有父親冷酷無情、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心。雖然從未詢
問過母親,但他很清楚,與其說父親因為母親未能生出男孩感到失望,不如說鬆了口氣。
父親是很強烈的民族主義者,相信德國人是全世界最優秀的種族,並以自己的純德國
血統自豪。
但為了策略聯姻,父親娶了有英國混血的母親。想必,這件事情對父親是個折磨跟煎
熬,光榮的黑爾家就要由英國雜種繼承。
愚昧得非常有趣。
在父親眼裡,他最重要的意義是「純種」,無暇的血統、完美的基因,無關乎他的能
力、性格或意志,只是一個工具。
看著這樣的父親一年一年枯萎,在他腳下卑微,那種滿足沒有任何快樂可以取代。
所以他很期待每一次餐聚,包括今天。母親的七十歲生日,
通常在餐聚上阿諾德並不太說話,他喜歡靜靜地聽母親跟姊姊們的對話,這些日子的
大小事,重要的不重要的,會有種專為了他而說的錯覺。
「阿爾,您覺得呢?」偶爾,母親會突然看向他,溫柔有禮地詢問他的意見。
「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貝琳達姊姊決定怎麼處理?」剛才的話題是大姊最近學瑜珈
時遇到的男性,離過婚的單親父親,似乎很有追求的意思。
放下餐具,一頭跟阿諾德相同金髮的美人優雅地擦拭唇角,動作像畫般美好但也慢得
讓人不安。「我尚未決定,這件事情應該要得到你的贊同。」
贊同?阿諾德微微愣了下,下意識看向父親的方向。
癱倒在輪椅上的人毫無法應,只有身體偶爾的慣性抽搐,僕人正小口的將湯餵近半張
的口中。
名門黑爾一族嗎?是啊,他們出生就不是個人,而代表整個家族。儘管與其他親戚很
少聯絡,但這種事情總是會經過他裁決。
「貝琳達姊姊對那位男士的看法是?」看來這次回家應該是母親姊姊期待很久的,與
其打電話聽他討厭的聲音,不如把事情拖延到他回來再解決。
「我的看法嗎?」貝琳達跟母親一樣挺直著身體,先側首看了下妹妹,才又用灰色的
眼眸注視弟弟。「我的看法並不重要,米歇爾先生是電子科技公司的董事長,如果雙方能
合作會有極多利益。」
「這是您沒有拒絕他的原因?」阿諾德發現自己吞不下口中的食物,稍稍不愉快地促
起眉。
「是。」貝琳達回答的很快,像是經過多次的排練,背熟了台詞。
「如果這是公事,這幾天我都在家裡,也會去公司露面。你將米歇爾先生的優勢分析
出來,在會議上提出。」放下餐具,阿諾德學著姊姊優雅緩慢的拭嘴,看著姊姊蒼白的臉
微笑。「我會讓大家評估可行性。」
「你要把我的私事放到公開場合討論!」
「不,您自己說了,我親愛的貝琳達姊姊,您不拒絕米歇爾先生的原因是為了公司考
量。」抱起雙臂,阿諾德一臉有趣地看著姊姊由白轉青的臉,母親則低著頭,二姊緊握住
大姊的手冷淡的看著他。
「婚姻如果不能給家族帶來榮耀或利益,就沒有實行的必要!」貝琳達依然回得很快
,一邊怒吼一邊喘氣,但每個字都講得饒舌又清楚。
「所以我需要智囊團的評估。」雙手一攤,阿諾德優雅優溫柔的輕語。「親愛的貝琳
達姊姊,這不是私事,這是業務。我必須要評估是否值得。一個黑爾本家的長女,下嫁給
不匹配的人,至少要有足夠的利益來平衡,這不就是你要跟我報告的事情嗎?」
「這是黑爾家的私事!」貝琳達忍無可忍地跳起來,狠狠拍桌,灰色的眼眸幾乎要沸
騰。「每場婚禮都必須由你認可,要是你認為米歇爾不好,我會拒絕!」
「這些台詞,您們三位排演了多久?」由下而上注視姊姊的眼眸,很明顯看到其中一
閃而逝的狼狽瑟縮。
「你根本不懂愛人。」終於還是撕破臉,貝琳達冷靜全失的對他怒吼,灰色的大眼滾
出淚水。「我愛米歇爾!就算他有個七歲的孩子,我還是想跟他在一起!你根本不懂!」
「如果您一開始就這樣告訴我......」緩緩從椅上站起來,阿諾德絲緞般輕柔的低語
帶著令人神經末端緊抽的寒意。「親愛的貝琳達姊姊,你已經得到我的首肯了。現在請告
訴我,到底誰不懂?」
「你打算說這是我的錯嗎?」桌上的手緊緊握成拳,不習慣怒吼的聲音在語尾破碎,
讓阿諾德愉悅地笑起來。
有一個人也總是愛用不適合尖叫的聲音對他怒吼,雖然是個年過三十的男人,依然令
人覺得可愛。他喜歡聽著那神經質的尖吼,在語尾破碎的時候,還伴隨上噎到似的輕咳。
「貝琳達,向阿爾道歉,相信他會願意原諒你。」母親平靜地開口,灰眸迅速望了眼
阿諾德,略薄的唇緊緊抿起。
「我沒有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米歇爾的寶貝成為被拒絕的藉口。」挺
直強硬的身軀慢慢縮起來,哭泣著發抖。「這是我的私事啊!為什麼需要別人的讚同!」
胸口微微抽了下,阿諾德吐口長氣,嘲諷地灣起唇。「如果你是當家就好,是嗎?」
「我是當家?」貝琳達愣愣地抬起頭,臉上的妝被淚水沾的有些糊,瞧起來異常狼狽
。「這句話什麼意思!」
「親愛的姊姊,很抱歉,我搶走了你的權位。」
餐廳的空氣瞬間凝結起來,黑爾夫人默默放下餐具,看似平靜一次次擦拭著唇角,握
著餐巾的手指都泛白。
貝琳達瞪著灰眸,眼淚依然掉個不停,整個人卻僵直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嘴唇
滑稽地開開合合。
「愛人這種小心軟非常有意思,我不討厭也不排斥,你的事情更與我無關,想要的東
西難道不試著努力去取得嗎?如果你想要,我願意施捨一點。」
碧眸緩緩從母親而後兩個姊姊,最後回到貝琳達身上,灰色與藍灰色的眼眸,跟他燦
爛的眸色全然不同。
「不需要你施捨!」貝琳達崩潰地吼叫,被緊揪著的桌巾隨著他的動作移動,餐具發
出輕響東倒西歪。「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嫁給米歇爾,就算被逐出黑爾家。」
「假使他的價值夠高,你又何必緊張?」阿諾德無奈似地攤手,滿臉遺憾。「貝琳達
姊姊,這麼輕易就放棄黑爾這個名字,不是太可惜了嗎?說不定連男人也留不住。」
「那是你沒有遇到,你一輩子也遇不到......」跌坐回椅上,貝琳達倒在妹妹肩上痛
哭,黑爾夫人平靜地看著阿諾德接近冷酷的表情。
「阿爾,如果您願意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對這件事情重新考慮。」
「母親也同意這件事情?為了貝琳達姊姊還是為了黑爾家?」
「這是個母親,為自己孩子的請求。」遲疑了會兒,黑爾夫人才帶著嘆息,躲開了阿
諾德燦爛的綠眼。
「好,我明白。要怎麼辦就交由母親您全權負責,至於我......」輕聳肩,阿諾德優
雅地舉起酒杯,裡頭的酒已經灑去大半。「母親祝您生日快樂,原諒我今晚先行告退。」
僅剩下一口左右的酒,滑進嘴哩,是母親跟姊姊們喜歡的偏甜冰酒,帶點滑順但稍嫌
甜膩,緊緊撅住他的咽喉,幾乎喘不過氣。
「阿爾,非常感謝你。」
放下酒杯,阿諾德忍不住苦笑。「這是我的榮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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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