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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架空] 諸神靜止---M.貓子(完)

∼第五十六章∼


白色廣場中聚集著各色攤販。商人和民眾將單調空地染上色彩,七天一次市集依舊人潮聚集之時,叫賣與喧鬧聲使巫師城僵硬的線條柔和不少。

從小販到買菜太太,每個人的目光都放在同一處。

藍髮紅眼的少女手提藤籃,薄薄露背洋裝清純美麗,和周圍雜亂形成強烈對比。女子一臉嚴肅的站在菜攤前,左右顧盼、猶豫不決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纖細身材、細柔長髮和清靈氣質活像是從書中走出的公主,牽引在場者的注視。

「決定要拿哪一個了嗎?」

額頭微禿的胖菜販好心的開口問。虹電慌張的搖頭,接著又因為發現不妥而點頭,混亂的模樣在人群中引起小小騷動,也因此讓白龍更加困窘。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煎熬後,虹電終於放棄了。他低下頭瞪著馬鈴薯山,頹喪的道「我……我不知道要怎麼挑,可以請你幫忙嗎?」

「沒問題沒問題!一切都交給我吧!」

菜販──以及周圍的大嬸們──立刻將手伸向馬鈴薯,虹電空曠的菜籃馬上被根莖、葉菜和包好的豬牛肉佔滿。白龍低頭看著籃子,他不安的握住錢包,裡面的金、銀幣既沉重又輕薄。

「別擔心,我會給你優待的。」

菜販溫和微笑,另一邊的肉販也露出相同表情,紛紛說出會減價、打折的話。面對眾人的善意,虹電除了裝笑之外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他想告訴攤販不需要這麼客氣,卻找不到時機開口。

──長老、母親、兄姊……我居然一口氣佔了這麼說人便宜,實在太丟龍族的臉了。

白龍抱著超出預定份量兩倍以上的食物,滿懷愧疚的朝市集外前進。

※※※※

在穿過井然有序、十字交錯的大道後,虹電來到一堵崩壞的圍牆前。白龍穿過牆縫。圍牆內外彷彿是兩個世界,以比直線條和精確角度建構的房舍被老樹取代,翠綠色彩像是遺落在整齊建築中的破布,尤其是配上中央的半塌木屋時。

虹電走到傾斜的門前,放下菜籃敲出暗號。腐朽木門開出一條縫,縫內看不見眼睛,卻有一面小鏡子。白龍對騎士的化妝鏡微笑,同時換回人類男人的模樣。

香奈可推開門,雙手插腰不滿的道:「啊!怎麼又變回來了?我也想好好看看可愛版電電啊!」

「抱歉。但是我實在不喜歡那種樣子……」虹電將菜籃與洋裝放到桌上。若不是因為所有人都被列為風車事故嫌疑犯,他哪有可能願意扮成女子上街?白龍的自尊默默淌血。

「不過電電真是厲害啊!你很受叔叔阿姨的疼愛呢。」

子夜的話一說完,整個人就被香奈可丟出屋外。女軍官火大的走出門,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伯爵鼻子道:「不要說奇怪的形容詞對電電性騷擾!」

「性騷擾?」

高低不同的聲音問出相同問題。子夜和香奈可一同將頭轉向屋內,但不同的是,前者以燦爛笑容回應龍與孩子,後者則是為自己的失言感到萬分懊惱。

「性騷擾嗎?性騷擾的意思就是……」

「閉嘴!」

香奈可即時一腳踹往子夜的口。龍騎士轉頭朝虹電、小落微笑,動作僵硬的拖著慘白伯爵進屋。

兩雙充滿疑惑的眼依舊跟著香奈可。女軍官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左右張望,最後終於勉強找到話題,對向小落問道:「那個……那個卡西歐情況怎麼樣?」

「睡。」小落簡短回答。他想起自己離開監護人房間的真正目的,小手掃過在場每個人,嚴肅的道:「太吵。」

※※※※

對巫師城的師生而言,與其說伊爾•卡資慕尼是位優秀的真理巫師,不如說是頭勇猛的野獸。

在黑門傳出敲擊聲的瞬間,伊爾張眼坐起。即使上半身還纏著繃帶,火之真理仍沒有放鬆警戒,如猛獸般戒備的模樣使床邊的友人一陣無力。

「伊爾,你這麼不信任我嗎?傷患不好好休息,照顧者會很頭痛的。」凡賽斯無奈的看著負傷朋友。他將人推回床上,拉好白色棉被後才走到門口,溫和問道:「請問是哪位啊?火之真理目前是謝絕會客的呦!」

「喔?這個聲音應該是凡賽斯吧。可以通融我進去嗎?」

少女聲一響起,凡賽斯臉上的輕挑便消失無蹤。他立刻打開門,尊敬的彎腰道:「如果是您的話當然可以,水之真理大人。」

「卡資慕尼也願意嗎?」

雪芙蘭柔聲向主人詢問。伊爾默默點了頭,表面上同意,但卻撐起身體冷漠的注視辮子少女。毫不隱藏的無禮使凡賽斯頭痛,好在水之真理並不在乎,在以客套淺笑回應後便自行找椅子坐下。

「這次傷的真重。在敵人進攻前好的了嗎?」

雪芙蘭的話語中沒有挖苦,反而充滿濃濃關心。凡賽斯對此相當訝異,不過他沒有將心情表現在臉上,僅是苦惱的代答:「造他這種配合方式,就算敵人晚兩個月來,他也不可能趕上的。」

「你對我的復元力沒信心?」

伊爾頗感不悅的瞪著凡賽斯。後者以更加陰沉的表情回應,一項一項細數友人的不合作行為:「不好好休息、不好好換藥、堅持繼續做每日訓練。作為一個傷患,根本是零分!」

「那是我的習慣。」

「壞習慣。」

兩人的吵嘴引來笑聲。伊爾和凡賽斯將頭轉向雪芙蘭,棕髮少女雖極力克制,但清脆笑語仍不停蹦出嘴巴。水之真理深感抱歉的皺眉,解釋自己的行為:「你們兩個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光聽說話就能感覺到,這種友情好令人羨慕啊。」

凡賽斯搖搖頭,恢復花花公子式的甜美笑容道:「水之真理過獎了,我們這是孽緣。」

雪芙蘭停下笑,少女臉龐露出長輩的深邃溫柔,真誠的讚美道:「就算是孽緣,也是很溫暖的孽緣。凡賽斯,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凡賽斯溫和優雅的點頭。他隨著水之真理走向門口,不過當雪芙蘭掩上門板時,床上傷者卻開口了。

「凡賽斯!」伊爾叫住友人。被呼喚之人若無其事的回頭,火之真理微微低下頭,低沉著聲音道:「我如果不信任你,就不會在你面前睡著。」

「我知道。剛剛是開玩笑啦!別在意。」凡賽斯像是要揮去笑鬧話般擺手,他握住門把,在扭動前再度轉投嚴肅的道:「不過零分傷患那邊是真的。」

伊爾面無表情的注視朋友,毫不退讓的回答:「我不想改變習慣。」

※※※※

香奈可、虹電、小落和子夜一同站在屋外空地。及膝雜草和炎熱陽光使人很不舒服,但為了不讓屋內熟睡的人聽到討論,他們也只能選擇待在太陽底下。

「你們覺得怎樣?這麼作卡西歐八成會很生氣,但作為一個朋友,我實在不想看他撐著這麼虛弱的身體上場。」香奈可環視眾人,默默等待同伴的答案。以往總是充滿活力的臉龐的壟罩陰影,就連話語聲聽起來都低沉不少。

三雙眼互相注視,而最先作出決定的是銀髮孩童。小落望向遮蔽監護人的房子,搖頭道:「卡西歐決定。」

「其他一票。子夜和電電呢?」

香奈可將頭轉向魔族和白龍。虹電撫摸下巴沉思,一時間還難以理出答案;子夜躲在老樹陰影下踢石子,搖頭晃腦的道:「光就戰力而言,現在的卡西歐是累贅呢!不過戰力這種東西靠我和小落就夠了……比較麻煩的是的精神,再消耗下去非常不妙喔。」

香奈可皺眉瞪著子夜,擺擺手道:「子夜,說重點。」

子夜抬起臉,對女軍官投以刺眼笑容答道:「我支持香奈可。人家還不想換未婚妻啊。」

「好!那電電呢?」

女軍官看向白龍。虹電的視線在屋子和騎士間游移,他露出相當猶豫的表情,思索了好一會才作出回答:「我也認為該讓猶安先生回去休息我覺得,但假如當事人不同意的話……光想就是很嚴重的事。」

香奈可腦中浮現卡西歐面色發黑、殺氣騰騰的模樣,女軍官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困擾的扶著頭道:「的確。雖然把人打昏不是難事,但事後處理起來就麻煩了。」

「會被怨恨一輩子呢!」

子夜事不關己的補充,香奈可的臉色因此由白轉青,貼著頭的五指深深陷入紅髮中,陷入保護心上人和維持彼此情誼的兩難中。

「我也能投票嗎?」

簡短話語打斷討論,眾人同時將頭轉向背後木屋。臉色蒼白的青年正倚在門上,臥床數日的他看上去有些頹廢,金色眼眸中更是寫滿疲憊。

香奈可尷尬的看著友人,她自覺愧疚的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才問:「剛剛……都聽見了?」

「最近眼睛和耳朵似乎都變好了。」

卡西歐邊說邊走向香奈可。女軍官害怕的將頭壓的更低,閉上眼等待友人冰冷的聲音、視線或動作。但黑髮青年卻出乎意料的沒說話,僅是將手放上她的肩膀,溫柔的拍了兩下。

香奈可抬起頭,又疑又懼的輕喚:「卡西歐?」

卡西歐安靜的看著友人,他猛然伸手敲敲香奈可的頭,同時斜眼掃向樹下的子夜,語帶警告的道:「我不在時別找麻煩啊!尤其是那邊的黑衣服先生。」

「咦?卡西歐你願意回去?」

香奈可忍不住驚呼。她原以為卡西歐會堅持待下來,畢竟無論是夥伴中還是敵人裡,都有著黑髮青年萬分關心的親人。

「我也不喜歡半途而廢,但更討厭拖累別人。」卡西歐快速的將頭轉開,在香奈可察覺到異狀前向子夜確定:「今天晚上就送我走,沒問題吧?」

子夜眼中閃過一絲詭異,不過他隨即用尋常笑意掩蓋,順著卡西歐的話達答應道:「當然,夜晚是我和小落的勢力範圍。」

「那就拜託你了。」

卡西歐轉身走回破屋。在掩上門後,他輕輕靠上腐朽木板,緊抱著肩膀蹲下,低垂的頭顱發出細微哀號。在獲知養母受害後,一值深深纏繞青年心胸的無能一口氣爆發,擠壓所剩不多的力氣。

※※※※

凡賽斯跟著雪芙蘭一路前進,他們離開火之院、經過地之院,最後來到被湖泊包圍的水之院。

清涼水波拍打連接陸地與水之院的石橋,暗藍色高塔立於湖中央,周圍則是其他略低的小塔。塔群優雅的流線造型不同於其他院的生硬,卻也帶著獨特壓迫感。

凡賽斯猶豫的站在橋上,遲遲沒有踏上藍色石地。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各院除真理巫師外,並沒有交流的習慣,這一方面是因為沒興趣,但最大原因還是彼此的競爭意識。

雪芙蘭回頭望了凡賽斯一眼,壞心的調侃道:「怎麼了?你一天到晚上火之院,卻不敢進水之院?水之院被你劃分在敵人區嗎?」

「不,只是不小心看呆了而已。」凡賽斯極為自然的轉換表情,藍眸凝視塔壁上的水波雕刻,誠心讚嘆道:「不只是清澈的凝晶湖,就連院塔都柔美無比,和之前隔著湖看時完全不同。」

雪芙蘭體諒的微笑,一邊將巴掌大的藍色鎖匙插入孔中,一面感謝的道:「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常來。馬丁亞那孩子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就情就理,你都是水之院的恩人。」

「不敢當。」

凡賽斯維持著完美禮儀,心裡卻忍不住想起這幾日來馬丁亞的閃躲。少年巫師雖有對沙漠中的事當面致謝,但在說話時卻眼神漂移、全身僵硬,活像是被人硬逼的。

「馬丁亞個性很強,無禮之處還請你多多包含。」

雪芙蘭領著凡賽斯走入會客廳。鮮藍色的布幕和軟椅將環境佈置的極為舒適,點綴角落的玻璃魚缸為略微陰暗的空間增添活力。

凡賽斯坐在雪芙蘭指定的位子上,他察覺到對方在關門前,特別做了確認周圍的動作。綠髮巫師默默收起心中輕鬆,微微傾身作出好奇模樣問:「水之真理大人,您特地將我帶到這裡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想交代嗎?」

雪芙蘭驚訝的睜大眼,以少女為偽裝的巫師首度真心微笑,點頭肯定道:「真是敏銳。一想到像你這種好孩子會變成方基肯的身體,就令人忍不住悲傷了起來。」

凡賽斯壓下指正對方的衝動,維持著溫和面容道:「我本來就是為了父親而製造出來的人,並沒有什麼好悲傷的。」

「不過火之真理不這麼想吧?」雪芙蘭說的輕描淡寫,她將視線輕輕放上凡賽斯的臉,綠髮巫師雖沒乍然變色,卻出現明顯動搖。水之真理趁勝追擊道:「說到伊爾,他是四個真理──正確來說是三個──中最年輕的,就能力、法力和判斷上都相當優秀。只不過……」

「只不過?」凡賽斯忍不住靠近雪芙蘭,他立即發現自己的失態。綠髮巫師雖迅速恢復坐姿,但一切皆已按水之真理的計畫進行。

「玩心機的技巧還拼不過老人啊。」雪芙蘭伸手捧起桌上的小魚缸,纖細十指如柵欄般限制著紅色金魚。水之真理透過液體凝視凡賽斯,灰色眼珠深沉如潭底:「請警告火之真理,方基肯一直都很在意他。這種話我說他不會聽,但若是身為密友的你來說,肯定會十分有效。」

雪芙蘭的話沒有說明,不過造成的殺傷力卻更大。凡賽斯臉上的血色全失,她低下頭閉上眼,在深呼吸數次後才勉強以「為什麼……對我這個地之院的人說?」

雪芙蘭放下手中魚缸,臉上浮現少女的天真笑靨,聳聳肩膀誠實的回答:「因為和方基肯比起來,我更喜歡伊爾。剛剛的話要記得和火之真理說喔!」

「這是一定會的。伊爾還在等我,告辭了。」

凡賽斯起身向雪芙蘭鞠躬,以一貫的悠閒步伐走出會客廳。雪芙蘭側頭注視椅上圓窗,綠髮巫師離去的腳步明顯快了些,水之真理青澀的容顏爬上一絲得意。她並沒有說謊,方基肯的確一直在計畫除去火之真理,而自己也真的喜歡伊爾勝過地之真理。

「陰險的老男人,不管放在哪都很礙眼。」雪芙蘭以單指敲起瓷杯把,綠髮巫師未喝完的茶水灑了一桌,她鬆手讓杯子躺在夥琥珀小湖中,灰眸彷彿透過傾倒杯水預見敵人的衰敗。

「你的命,就讓你的得意作品了結吧。方基肯•雪都」

※※※※

巫師城沒有宵禁,但和剛克特或以夜晚為主要活動時間的沙漠相比,城中燈火仍黯淡不少。除了少數做晚上生意的酒館外,放眼街道幾乎找不到一絲光亮。

香奈可透過破損圍牆往外看去,牆外不見行人,就連野狗都已入睡。她暗自鬆了口氣,循著模糊月光走回藏身木屋。

因為不能點燈的關係,狹窄破屋內一片黑暗。香奈可小心翼翼的睜大眼,捕捉從縫隙中流入的微光,雙手並用的想找椅子坐下,可惜她的謹慎卻被人狠狠敲破。

「歡迎光臨∼」

兩顆白眼和充滿活力的聲音倏然逼近,香奈可在心驚之虞,後退的腳一不小心絆到矮凳,整個人險些摔倒在地。

「子夜!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你別仗著自己晚上看的清楚,就隨便欺負人好不好!」

香奈可火大的對若隱若現的黑影大吼,浮在半空中的臉晃了晃,像是在道歉,但像毫不在乎的搖頭晃腦。女軍官瞪著白眸,放棄揪衣領罵人的念頭,繞過椅子走到房間。

香奈可敲敲門板,放輕聲音問:「卡西歐,準備好了嗎?」

「該留該收的都弄好了。」卡西歐邊回答邊打開門,他將隨身腰包遞向香奈可。無光房舍中看不清楚青年的臉,只有聲音清晰可聞:「小刀、炸彈、地圖和附夜視功能的護目鏡都在裡面,好好收著。」

香奈可接下青年重不離身的保命工具,她吃驚的注視應該是友人臉孔的位置,頗感意外的問:「咦!這些要留給我們?」

「這些東西我回去後用不著吧?至少在文州休息時用不到。」卡西歐不在意的將隨身物推至友人胸前,轉身摸黑前進。毫無燈燭的環境走起來有些吃力,但黑髮青年卻衷心希望能維持黑暗,好讓自己不用掩飾臉上表情。

「這裡這裡∼通往文州的特快車要開了囉!」

卡西歐遠遠的就看見子夜揮黑袖上的銀花紋,花紋隨著主人搖晃反射月光,成為少數光源之一。黑髮青年想再看一眼同伴的臉,可惜無論怎麼張眼、瞇眼,他的面前仍是一片模糊。

屋內陷入充滿悲傷的寂靜中。放棄找尋的卡西歐走到銀光前,他能感覺到同伴的視線,不過彼此都抓不到對方的正確位置。

「請。」

只有子夜依舊維持過甜的聲調說話。白手扣上卡西歐的手腕,黑髮青年閉上眼,準備落入伯爵的虛無領地中,足下的土地卻遲遲沒有變化。

卡西歐張開眼,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絲異常,黑髮青年立刻開口問:「怎麼了?」

「空間的連結上出了點事呢。我看看我看看∼」

子夜的聲音漸漸降低,黑色貴公子似乎蹲下身,將頭伸入自己的影子中。卡西歐半緊張半放鬆的等待,屋子中的氣流彷彿也因為他的焦慮而停滯,短短幾分鐘感覺上竟像幾小時般漫長。

子夜的聲音再度響起,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口氣中多了一層殺氣:「孟爾好像裝了有趣的東西呢,雖然不至於妨礙我送人,但穿越時會暴露行蹤。」

「那是什麼東西啊?」

香奈可大惑不解的問。她身邊的白龍低頭沉思的一會,不確定的猜道:「是類似結界的法術嗎?」

「叮咚!電電猜對了!而且……哎呀,上面還有文字呢。」子夜二次將頭探入陰影,這回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了點,而當伯爵唸出圍繞結界的文字時,眾人──尤其是香奈可──全都被憤怒情緒壟罩。

「告欲通過此界之徒:彼之遷離將換取剛克特之亡命。」

「那個混蛋!居然找人質,這樣還算神嗎?」香奈可氣的一腳踢翻一旁的圓桌,虹電連忙架住瘋狂騎士,木頭、靴子的碰撞聲大力敲散寂靜夜晚。

「子夜,字裡面指的〝彼〞?」

卡西歐指著自己的臉。若是其他人,一定會因為看不見動作而疑惑,不過正如青年所預料的,子夜立刻就回答了:「這是一定的啊,孟爾可是超級超級佔有到卡西歐的身體呦。」

「……為什麼嚴肅的話一到你嘴裡,就突然變邪惡了?」卡西歐的話還沒說完,肩上的重量便突然增加。黑髮青年回頭看向肩膀,即使看不見女軍官的五官,但他仍能想像對方的恐懼。

卡西歐輕輕握住香奈可的手,已略帶無奈的聲音道:「剛克特現在有薄仙人護著,但為了以防萬一……看來是回不去了。」

「對不起,卡西歐。明知道你身體快撐不下去了,還作出這種要求……」香奈可垂下頭,再三道歉後才回到屋外的守夜處。

卡西歐不動聲色的喘了口氣。他安靜的往牆上靠,這次包圍心靈的不是指責,而是放下胸口大石後的輕鬆。

──雖然很對不起剛克特,但能留下來實在太好了……

「卡西歐……」

衣襬被孩童輕輕拉動,卡西歐低頭和紫眼四目交會。不需要言明,黑髮青年就知道對方已看透自己的心思,他有些難堪的苦笑,放低音量問:「我這樣……是不是任性了一點?」

「一點。」孩子倚著監護人的腿,在認同對方批評之時,也補充道:「可以忍受。」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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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位於巫師城──非連同周圍邊主地,而是專指巫師城本城──西側的〝學院〞,式全城的最大建築群。以暗紅、暗藍、暗綠和深褐色拼裝出的圍牆環繞教室與學生宿舍,以及最重要的行政中心──地、水、火、風之院及四元塔。

月娘半隱身驅,弧型柔光對地上人類露出無言輕笑。

四名身著短袍的巫師學徒奮力攀附牆壁,不擅體力勞動的他們頻頻從彩磚摔下,可是礙於驚動熟睡教師,四人又不敢使用魔法。難得出院一次,卻沒抓準閉門時限,學徒著急的使盡力氣想翻牆,無奈學院圍牆實在太高且太滑了。

「嗨∼進不去學校嗎?四位小哥。」

熟悉聲音伴隨兩隻手,搭上慌張學徒的肩膀。四人回頭望向聲音源,其中一人立刻認出對方是在酒館遇到的青年,他們正想向對方詢問同行美女的行蹤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陣黑風,頸部同時傳來疼痛。

「呼……」

卡西歐輕輕喘一口氣,蹲下身迅速脫下墨色短袍。即使已經遠離學徒身分七年,他對這套衣服的記憶仍沒沖淡。黑髮青年將袍子拋向暗處同伴,比了個手勢催促眾人換快一點。

「哎呀!小落沒有衣服穿!」

子夜誇張的微微提高音量。卡西歐瞪了不正經伯爵一眼,重複已經交代過的說詞:「〝他是迷路的孩子,我們正在找地方暫時收容。〞遇到人時這樣說就行了,接下來再視情況,決定要用武力還是魅力解決。」

「是是是,指揮官大人。」

子夜模仿香奈可的軍式敬禮,只是將嚴肅專注換成輕浮甜笑。對於伯爵易於挑動他人怒火的舉止,卡西歐頗為習慣的將其忽略,轉頭對著換裝完畢的女軍官指牆。

香奈可了解的點頭,手提勾爪站到近兩層樓高的密實磚牆前。女軍官運用四肢攀附磚塊,熟練且迅速的爬至牆頂。

香奈可壓低身體四處張望,在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卡好帶爪繩索,躍下高牆警戒。

卡西歐將繩子推到子夜面前,以冰冷、不容拒絕的語調道:「你用這個過去。」

「咦∼為什麼?」子夜皺起眉,將繩索纏在手臂上把玩。要說通過這堵牆的方法,無論是直接毀滅障礙物、從影子穿越、甚至直接跳過去,不管哪個都比爬繩子更快,也更合黑色貴公子的喜好。

卡西歐面無表情的握拳,重重敲擊子夜的額頭。黑髮青年面色凝重的指著牆壁令一端,嚴肅的解釋:「聽好!裡面可是一群巫師住的地方,要是任意使用法術,或是驚動太多自然元素,不出五分鐘就會被發現的。在我們到達四元塔前,不管是你、我、虹電還是小落,全部只准用〝一般人〞的方式前進。」

「卡西歐好嚴厲……」

子夜邊說邊拉起繩索,輕鬆的踏著圍牆前進。卡西歐目送慘白魔族消失在牆頭,他將下垂繩子遞給白龍,虹電雖想殿後,不過在青年的堅持下,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先一步和同伴會合。

卡西歐將視線移到身邊孩子上,他蹲下來抱住小落,一手護在孩童腰間,一手抓著繩子,低聲而嚴肅的道:「抱緊我的背。順便幫我注意背後有沒有人靠近,可以嗎?」

「嗯。」孩子輕輕點了下頭,小小身軀緊接著監護人,明亮紫眼則戒備的瞪著無人巷道。

※※※※

當卡西歐躍下磚牆時,迎接他的是熟悉的石板地,和完全陌生的纖細樹林。黑髮青年茫然的望著成排樹影,在少數幾次夜遊記憶中,石徑總是清涼而安靜,乾燥空氣中飄散著淡淡花香,稍稍一抬頭就能望見高低不一的房舍;眼前的石板地依舊帶著涼爽氣息,可是微甜氣味卻換成樹葉清香,視線也被林木所遮蔽。

──我……離開這麼久了嗎?

「卡西歐,接下來要往哪裡走?」

香奈可的聲音將卡西歐喚回現實。他眨眨眼脫離回憶,迅速轉換心情,指著正前方道:「直走,先繞到風之院,那裡應該是目前守備最弱的地方,如果情況有異的話再改變路線。」

「好!」香奈可幹勁十足的深吸一口氣,一把將子夜拉到道路前方,指著凡人無法看清的暗路道:「子夜,你走前面,有人接近的話立刻告訴我們。」

「遵命。有人的話可以直接殺掉嗎?」

子夜的冷血問題使香奈可露出難看臉色,卡西歐一陣惡寒上身。黑髮青年和紅髮女軍官一同用力的扳住貴公子的肩膀,無力又堅決的共同回答:「不准!」

子夜裝出哀傷的模樣,垂下頭邊玩弄手指,邊用幾近噁心的柔軟語調問:「為什麼?如果對方大吼大叫的話,那不是很麻煩嗎?」

「在那之前打昏他,或直接繞道不就好了!不准隨便製造屍體,你這個糟糕魔族!」在解釋的同時,香奈可掄起水晶槍重擊子夜的後腦杓,女軍官完全沒有放輕力道,並且絲毫不擔心此舉會將同伴的腦袋敲壞──在她的認知中,這顆頭早就壞光光了。

「我們的敵人只有孟爾一個,其他人是無辜……!」卡西歐斬釘截鐵的道。他突然作出安靜的手勢,氣氛也隨之僵硬。眾人屏住氣息,張大耳朵向四方搜索,直到看見一隻花貓悠悠哉哉走出樹林,緊張氣氛才漸漸消散。

卡西歐半是放心半是好笑的吐了口氣,轉過身壓低音量向同伴道:「從現在開始禁止交談,警告和重要事項除外。」

香奈可和虹電以點頭表示;小落雖沒動作,但以孩子平常的習慣,不說話反而是常態;站在前頭的子夜搖晃身體,臉上依舊是看不出虛實的笑靨,卡西歐無奈的瞪著伯爵背影,私自認定對方有聽進去。

一行人走在稀薄星光下,平滑石板地反射了些許光亮,卻使周圍密林更顯陰森。而隨著他們的前進,神秘感逐漸彌漫於空氣,一草一木看上去皆似有意志之物,夜晚微風的吹撫更是自然中帶著詭譎韻律。

香奈可因為奇異的改變而繃緊神經,她想拉住卡西歐的手,問對方這種變化正常嗎?不過一念起青年先前的告誡,女軍官的手又放了回去。

不過卡西歐主動握住放回的手,他以指尖忽快忽慢的輕點對方掌心。香奈可迅速辨識出這是軍方暗號,黑髮青年用相當簡短的字句解釋:巫師的領域。

香奈可反握住卡西歐的手,敲出〝謝謝〞兩個字。在他們兩個以暗號交談時,兩排樹林走到了盡頭,石板路延伸向好幾棟方型磚房,四層樓高的房舍掛著成排窗戶,少數方窗中亮著燈火,但大部分都是一片漆黑。

「學徒宿舍,從旁邊繞過去。」

卡西歐一面以氣音說話,一面指著石地旁的樹叢。他們以子夜為首,卡西歐、小落殿後的隊形進入瘦高樹林。

星光、燈光被撕成碎片,片片細葉遮蔽了行蹤,令旁人無法窺見,同時讓穿越者產生被包圍的錯覺。

草木皆兵的感覺強烈的襲擊虹電。子夜和小落的視覺能在夜晚發揮到極致;卡西歐和香奈可擁有從實戰練出來的膽識與經驗;兩者皆無的白龍忍不住緊張起來,他極力克制自己大動作張望,同時狠狠責備心中懦弱。

「沒事的,不會被發現。」

虹電感覺到騎士的手、聲音近在耳側,他放心的偷偷喘口氣,挺起身體快步跟上前頭魔族,卻因此撞上忽然止步的子夜。

子夜停在距離石路兩大步的地方,轉過頭將手指放在無色嘴唇上,以類似惡作劇小孩的表情向外窺視。虹電好奇的作出相同舉動,在紅色貓眼藉由地上油燈,看清路中人物之時,白龍的臉瞬間刷紅。

「怎麼了?」

香奈可問。虹電尷尬的不知要用什麼字句、動作形容眼前景象,他索性讓出位置,讓騎士自己看個究竟。

香奈可一臉疑惑的睜大眼睛,她瞪著路中間的男女,停頓好幾秒後才伸手拉卡西歐,兩頰燒紅的猛指外頭不足十五、六歲的巫師學徒。

卡西歐並沒有起相當大的反應。他像在看花草般注視雙手緊擁、四唇緊貼的少男少女,搖搖頭蹲下來在地上搜尋物品。

香奈可驚愕未平的抓起卡西歐的手,斷斷續續打出問題:你以前在這裡時也這樣嗎?

卡西歐一手抓起地上圓石,一手不耐煩的快速敲答:我哪有沒時間做這種事?同學間有,說什麼又危險又浪漫。

「呼……」香奈可明顯放心許多。她湊到子夜旁邊偷偷瞄了年輕人一眼,正準備盤算要做什麼打發時間時,幾尺外傳來的撞擊聲使女軍官瞬間放低身體,作出攻擊姿勢。

被聲響驚動的不只他們。道路中央的男女被聲音嚇的情調全失,像彈簧般放開彼此,兩人慌張的繞圈子跑,最後撲向眾人對面的樹林,遠較敲擊大聲的跌倒、斷枝聲幾乎吵醒整座林子的鳥。

卡西歐拋著丟剩的圓石,拍拍緊繃的香奈可,在讓同伴知道聲音是自己發出來後,走向學徒遺忘的油燈。他動手熄滅燈火,將玻璃燈推向原主人逃離的路線,好導引隨聲追來的教官〝正確〞方向。

子夜跟著卡西歐離開樹林,不過他顯然對逃跑者發生興趣,貴公子一蹦一跳的移向少男少女消失處,卻被小孩童擋住去路。

「麻煩!」小落指著子夜的鼻子,適時地為監護人分憂解勞。

「快走吧,再待下去會有別人過來。」

卡西歐向同伴低聲叫喚,一夥人恢復入林時的隊形,安靜快速的尋石徑前進。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任何插曲,他們背後沒有追兵,就算前方出現巡邏的教官,子夜也能在被發現前警告同伴。

隨著腳步前進,緩慢移動的黑影漸漸冒出樹頭。規律旋轉的方影是大大小小的風車,有些緊貼著風之院的牆壁,有些站立在錐形屋頂上。儘管院內已空無一人,它們仍盡職的工作。

令人驚訝的不只風車。若是仔細觀察建築,便會立刻發現這些由高排到低的尖頂屋並不是蓋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而且棟與棟、棟與地之間的連結竟是一條條綠色光帶。

眾人以不同的心情凝視漂浮城堡。但無論是小落的全然冷漠、子夜略帶尖銳的笑意,或香奈可和虹電的驚訝,都沒有卡西歐胸中激盪的情感火熱。

黑髮青年強迫自己維持正常表情,盡力忽略漂浮之城的存在。可是不管如何命令眼睛注視樹林、腦袋思考要怎麼安全通過缺少掩護之地,他仍克制不了轉頭遙望墨綠浮城的衝動。玄武岩的冰涼與墨綠色澤;不管強風、無風都規律旋動的白風車;看似單薄,卻比任何橋樑都兼顧的綠橋;以及最最重要的,充斥院裡每一個角落的溫柔微笑。

回憶是如此清晰,幾乎使黯淡無光的城堡鮮明了起來。記憶的溫暖與現實的冰冷形成對比,卡西歐望著寂靜建築,不自覺的抬起手緊按胸口。

沒有人了,已經沒有人住在院裡了。無法渲洩的憂傷擁塞在卡西歐胸口,逼的他幾乎無法呼吸,過了許久才掙脫情緒泥淖,猛然想起因自己發呆而耽誤的時間。

卡西歐尷尬的想向同伴道歉,不過當他轉過頭時,看見的是大家體貼的表情。

小落伸高雙臂,在握住卡西歐的手同時,小臉露出罕見的柔和;香奈可拍拍老友肩膀,沉重力道中含著濃濃鼓勵;虹電站在騎士背後,他雖沒有以動作表示,不過也沒表現出一絲催促,或等的不耐煩的臉;就連子夜的過甜笑容中都多了幾分溫暖。

如此的關心使卡西歐反而困窘起來,匆匆收回目光,將心思轉回尋找安全路徑上。而就在這個時候,子夜輕輕撞了他的肩膀一下,提醒前方有人接近。

淡淡黃暈從風之院飄向樹林,卡西歐立刻將手往後比,接著將雙掌合起又分離。五人馬上往回走,各自挑樹林較疏,不易發出聲響的地方散開。

光源逐漸接近,五雙眼睛盯著手提油燈的陌生人,燈火照亮了該人身上的盔甲,也映出對方的同伴。一戰士一巫師的組合在並不少見,但卻不該出現在以培育、研究為主的學院。

卡西歐壓低姿勢,縮在樹叢裡窺視光點。他發現跟在戰士背後的巫師突然消失了,這使黑髮青年不再維持防禦態勢,轉而從腰包中抽出雷射刀,拇指輕輕抵住銀色開關。

黃點漸漸接近。卡西歐將刀子橫在臉前,另一手握住袍子下的法杖,正準備一擊打昏戰士時,強烈到令人發抖的殺氣從反方向傳來。

光點向後退,卡西歐即時收手,又氣又急的朝殺氣來源瞪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黑髮青年焦急尋找子夜的位置,無奈要以人類的眼睛挑出黑影中的黑影,不管怎麼做都不可能辦到。

小落抓住監護人的袖子,伸出小手指著某一點。卡西歐順著孩童指尖望去,果然看見伯爵墨鏡的反光,以及不知死活靠近的戰士巫師二人組。

──來不及了!

卡西歐頭痛的按住太陽穴。不過血腥味並沒有如預期般散開,黑髮青年強按下心中不安,直到重物落地聲響起,他才起身奔往子夜待的地方。

「你剛剛幹了什麼?」

三個高低不同,但字詞相同的問句一起發出。卡西歐、香奈可和虹電憂心忡忡的緊盯著微笑伯爵不放,另一邊小落則蹲下身,戳玩昏倒在地、口吐白沫的大人。

「只是嚇嚇他們而已。用這個!」

子夜將一根細枝遞給卡西歐。卡西歐抬高手,藉由微若月光觀察黑白物,連接在白枝上綴著一朵黑玫瑰,可是本該散發香氣的花朵卻帶著異味,仔細一聞便會發現那是腥味。

卡西歐安靜的放下白骨花,面色凝重的將東西交還主人,聲音低沉的問:「這是你做出來的吧?」

「是的。當著他們的面表演的呦!就是……」

子夜開心將雙掌相靠,準備表演得意的開花技。卡西歐出現任何變化前拉開白手,極度警戒的道:「等事情結束在告訴我們。」

「好。看來有時間進行開三朵的訓練呢!」

在子夜進行不知所云的發言時,卡西歐的注意力早已轉至風之院上。黑髮青年凝視著建築物,腦中同時畫出好幾條通過路徑,最後最隱密的一條。

卡西歐揮揮手招來同伴,指指自己後走出林子。黑髮青年無聲的奔向院舍之間,像在玩連連看般沿著兩棟兩棟間前進。每當他們曝露在陰影外時,一行人便默契十足的加快腳步,隱身影子時則謹慎觀察前後左右,在確定無人出現後才瞄準下個塔奔跑。

令人神經緊繃的跑停終於告歇,眾人停在最後一個陰影裡,遠望著幾百公尺外的高聳建築──四元塔。

四元塔隨著時間改變顏色,深夜的它屬於綠色。墨綠高塔宛如要刺穿天空般聳立,君臨整個巫師城。

月光不足以照亮這座塔,於是塔自己綻放光明。四顆代表地水火風四元素的光球漂浮在塔中段,混合之光神秘深沉,使人摸不清該景仰還是躲避。

──終於……走到這裡了。

卡西歐仰望瘦長塔身,他能感覺到同伴迅速高漲的戰意、恨意和緊張,黑髮青年發現自己心中也湧出這些情緒,只是緊張比恨意多,恨意又比戰意高,但全部加起來都不及悲傷來的多。

「進去。先前的禁令現在全部解除。」在被情緒滅頂前,卡西歐握緊法杖筆直的向門口邁步。

在解禁後,緊繃氣氛頓時一掃而空。子夜搶先到達厚岩門前,蒼白手指輕輕撫摸門扉問:「可以不敲門就進去嗎?我好久沒沒禮貌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沒禮貌嗎?」香奈可邊說邊將手中長槍對準大門。藍色電流纏繞水晶槍頭,女軍官深吸一口氣,向後退了幾步後猛烈突刺,僅憑一擊便在岩石上鑽出個大洞。

子夜假受傷的皺眉,在彎腰抬腳穿過扭曲圓洞時,仍不忘反駁道:「哪有!人家在說話應對上都很溫柔,還保持微笑呢。」

「虛假的不算啦!電電你說是不是?」香奈可爬入自己造出的入口,她向虹電尋求認同,不過白龍顯然正為另一件事心煩──爭殿後的事。

「猶安先生,基於身體和精神方面,我都希望你先進去。」

虹電態度堅硬的讓出路。固執的白龍戰勝固執的人類,卡西歐無奈的鑽過大洞。他為四元塔內空無一人感到驚訝,不祥念頭如警鈴般瘋狂叫囂。某個地方不太對勁,無人防守是其中一之,可是還有別的……

「小落,需要幫忙嗎?」

香奈可好心的將孩子抱出洞,虹電在確認沒有敵人後也轉身。而就在白龍的腳踏上地板時,卡西歐突然發現地面出現類似電流通過的細線,墨綠石地成拼圖狀分離。

「手!」

卡西歐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他伸長雙手,盡全力想搆到小落和香奈可,或任何一個同伴,可惜碎裂地板已將一切計算入,無論是下降或升高,接近或遠離,一切皆無機可趁,黑髮青年只能眼睜睜看著所有人──連同自己──滑入縫隙。

「歡迎光臨。」

在黑暗壟罩一切前,卡西歐聽見了萬分懷念的聲音。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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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在吸入一整口水後,卡西歐才發現自己轉換了位置,從寧靜無聲的暗廳落到冰冷池子裡。他憋住呼吸,試圖瞪腳浮出水面。

池水並不深,只要伸直雙足便足以脫離水中。卡西歐站在池子中,在確認法杖、小刀和腰包等隨身物仍在身邊後,他稍微安心了些,不過黑髮青年並沒有因此減低心中警戒,淡金色雙目快速不含糊的掃視周圍。成排的拱門取代牆壁撐起岩頂,鏤空岩頂下則是圓形水池,池水邊緣閃著點點火光,中央則是圓滑平台。

在觀察環境時,莫名的熟悉感爬上卡西歐心頭,他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見過同樣的拱門、天頂和水池,卻無法清楚想起是在哪看過。

帶著濃濃的疑惑與防備,卡西歐走出水池。雖然四周沒有人影,但他仍小心翼翼的接近拱門。寒冷夜風由下而上刮入門洞中,黑髮青年俯瞰著渺小房舍,以及更遠處的圍牆,圍牆外沉睡的市街,猛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四元塔頂。

──抽到下下籤了……

彷彿是在呼應卡西歐的念頭般,腳步聲貼著階梯漸漸接近頂樓,他毫不猶豫的按下雷射刀開關,站到樓梯旁背後的位置,蹲下身等待上樓者頭頂冒出的那刻。

可是卡西歐揮不下手,面對那頭柔軟棕髮、略顯嬌小的肩膀,他完全無法揮動手臂。

於是敵人安然無恙的踏上最後一塊階梯,轉身凝視攻擊者。高雅溫柔的臉露出美麗微笑,細白手指觸摸青年的臉,卡西歐想逃卻做不到。

「和回憶比中的少年相比,你長大不少呢,卡西歐。」

就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孟爾像是要刻意摧殘青年般,刻意模仿了諾奇亞的語氣和動作。

「握著那麼危險的東西……你想攻擊我嗎?」

孟爾握著雷射刀,不費力的奪下武器。太過強硬的動作喚醒卡西歐,他抓住臉頰旁的手,在將人拉向自己時,抬起膝蓋狠狠撞往柔軟腹部,翻身將纖細女體壓在自己底下。

卡西歐一手固定孟爾臂膀,一手緊緊按住棕色頭顱,還不忘用膝蓋抵著敵人背脊。

「你就是……真理之神嗎?」卡西歐緊盯後腦杓。只要不看臉,只要忽略臉就行了!黑髮青年頭一次萬分渴望有人護衛,就算跑出來的是子夜也無所謂。

輕柔笑聲從雜亂髮絲間傳來,孟爾恢復原本說話的方式,以懶散卻又摻雜尖刺的飄忽語調問:「俐落又直接的打法,真不愧是哥哥的愛子。教導你體術的是魁儡官吧?」

「相當悠閒嘛。」卡西歐沒有回答孟爾的問題,他漸漸找回犀利與冷靜,不帶感情的守住話題:「門口的機關是為了打散我們吧?從只有我被送到塔頂看來,你似乎認定我是最好應付的一個,真令人不高興。」

「不只打法,應對上也很有哥哥的感覺。」

孟爾的頭顱微微轉動,卡西歐立即加重掌下力道,過度野蠻的壓法完全顯露心中恐懼。黑髮青年奮力克制從胸口蔓延開的顫抖,吞吞口水強作鎮定。

真理之神似乎注意到壓制者的不安,一點一滴加大移動的力氣。卡西歐很快就發現以自己的力氣不可能反轉對方,養母的側臉開始顯露,而他只能僵硬的轉開視線。

「不過沒有哥哥沉著。」

孟爾以單手撐起身體。卡西歐在對方完全起身前跳離,金瞳掃向樓梯口,他毫不猶豫的從腰包抓出好幾顆炸彈,在將銀球拋向真理之神同時,轉身往樓梯跑。

獨自面對的話沒有勝算……卡西歐像是要排除對自己的責備般,反覆在心中強調。可惜即使黑髮青年想逃,敵人卻不願放走獵物,本該通往下一層的樓梯憑空消失,化為平整石地。

「這麼快就想走了?我還等著你問〝哥哥〞是誰呢。」

真理之神的氣息從背後接近,卡西歐回身拉開彼此距離,他將視線放在孟爾胸口,繡綠紋的巫師袍一看就知道是養母的舊衣,但視覺上的震撼至少不如臉孔強烈。

「你應該知道,真理之神有兄弟吧?」相較於卡西歐的緊繃,孟爾悠閒的逼人發狂。真理之神踏入水池中,柔軟水面承接著他的重量,使神祇滴水未沾的到達中心平台。

「文字之神渲帛,我的雙胞胎哥哥。」孟爾停下話語,將視線投向卡西歐道:「也是你養父的真實身分。」

卡西歐首次被孟爾的話勾動情緒,不過他並沒有將驚訝表露在臉上。在戰鬥時不可隨敵人起舞,魁儡官的告誡輕易抹去動搖,黑髮青年緩緩移動位置,一吋一吋靠近孟爾──左側的拱門。

孟爾坐在弧形平台上,仰頭對著星空,滿臉懊惱的道:「哥哥很喜歡凡界的生物,他現在的身體也是其中之一。居然捨棄美好的神體,屈就在死人身上,我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好機會!

卡西歐疾奔向拱門,並在心中準備好翱翔的咒語。可是當他躍出塔頂時,迎面撲來的強風卻將身體整個掃回門內,將被反轉的身軀狠狠摔往堅硬岩雕。

卡西歐橫起手與法杖防禦。黑杖緊壓手臂,他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劇痛從左手前臂傳來,右手則被尖銳雕刻擦出一整條血痕。

「知道該逃這點直得嘉許,但真的實行卻有點蠢了。」孟爾懶洋洋的揚起單手。水池漾起波紋,從平面升起的觸手捲起卡西歐,不溫柔的動作使潔淨液體染上紅絲。

「本來想等到斯菲爾到時再處理的。不過你真是個壞孩子,一直逃一直逃,叔叔很困擾呢。」

孟爾輕輕屈起手指,纏繞受傷青年的水繩隨之緊縮。空氣被壓力擠出身體,卡西歐不經仰頭咳了一聲,但即使從骨頭到肌肉都承受劇痛,他仍沒發出半點哀嚎。

孟爾觀察著卡西歐。無論是因忍耐痛楚而閉起的眼、顫抖的嘴唇,或滲血的肢體,真理之神以視線解剖每一條肌肉和神經,最後懊惱的搖搖頭道:「無法理解啊……哥哥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呢?沒有力量、脆弱、輕易被假象矇蔽,你們到底有什麼好啊?」

卡西歐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要一開口,從身體中湧現的尖叫便會衝出,他只能以眼神反擊,金色眸子雖浸在淚水中,但仍發出如刀刃尖銳的目光。

孟爾微微皺了下眉,令觸手靠近自己。他近距離觀察卡西歐,柔美的女子臉龐浮起遠較子夜更加無情、冰冷和疏離的笑,真理之神不帶感情的讚美:「仔細瞧瞧,這張臉、這具軀殼長的真不錯,幾乎快勝過我原本的樣貌了。聽說染著羅很中意你,是臉蛋和身體嗎?」

在孟爾說話時,觸手中的水分滑入卡西歐的衣服中,冰涼觸摸使他感到噁心,瞳中殺意頓時高漲了好幾倍。

「斯菲爾也是,你真是受神眷顧的孩子。」孟爾將卡西歐的憤怒納入眼底,他躺回平台上,緩慢搖晃纖細手臂,繼續自滿的進行單方面談話:「說到斯菲爾,你雖然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但關於那個殺戮利器的事,恐怕一點也不清楚吧?真可憐啊!讓叔叔來解除疑惑吧。」

孟爾改變卡西歐的位置,讓黑髮青年頭下腳上的倒吊在鏤空天頂中央,自己則舒服的緊貼涼爽平台,一面享受美麗夜空,一面緩緩的向頂上人道:「斯菲爾是完美的殺戮者,在他誕生那刻,一切武器的運用、防禦和體術就深植在那具身體裡。在他全盛時期──你大概很難想像──甚至光憑瞪視就能殺死像你這種男人。除了死亡之外無法創造任何物品的生物,雖擁有〝落日之神〞的神名,卻沒有任何人願意信奉,因為大家都害怕他的殺戮本質啊。」

卡西歐微微動了動嘴,卻無法順利將話字句出口。真理之神好心的降下觸手,靠在對方嘴邊想細聽話語,黑髮青年以顫抖、細碎的的聲音,比常人多花兩倍時間道:「小……落……的本……質…………不……不是殺……戮!」

「被美麗給蒙蔽了,年輕人總是如此。」

孟爾無奈的聳聳肩膀,像在面對講不聽的孩子一般。他突然反轉卡西歐,觸手拉下黑色衣領,露出青年半白半紫的脖子。

卡西歐似乎察覺對方的企圖,不顧傷勢的扭動身體。他無法逃離孟爾,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拿出夾雜鐵架與玻璃的槍。槍頭尖針刺入肌肉中,真理之神斜眼譙著手中玩具,附在青年耳畔低語:「這是打針的槍喔。不過你不用怕,裡面的特殊藥劑殺不了人,只會使神經更敏銳。」

孟爾壓下手指,淡綠色液體受到擠壓,離開槍身注入卡西歐的血管中。黑髮青年瞪大了眼,全身緊繃的縮起,透明觸手同時將他甩向背後拱門。

岩石拱門融化為液體,從上下左右垂下細絲,交織成蜘蛛網承接卡西歐。堅硬的絲線長出手銬腳鐐,抬高青年雙手,將人固定在墨綠網線上,只留軀幹、脖子能正常活動。

「你是……讓我解決斯菲爾的關鍵,要盡到逼亂他腳步的職責喔。」

孟爾打了個響指,交錯綠線長出成排尖刺。明明只比縫針略大的刺,神經卻傳來有如被十幾把寬口劍貫穿的劇痛,卡西歐全身冒起冷汗,痛苦的尖叫聲瞬間爆出喉嚨。

※※※※

當凡賽斯趕到時,方基肯和愛梅達便已經待在土色指揮室了。

凡賽斯迅速站到正中央的螢幕。愛梅達斜眼瞪著同事,推推鏡框嘲諷問:「一天到晚待在火之院,真不知道你是哪一邊的人。」

在凡賽斯反應前,方基肯先一步將手搭上愛梅達的肩膀,溫和的搖頭打圓場道:「凡賽斯只是去照顧朋友而已。各院間雖然有競爭關係,但也沒到壁壘分明的地步。」

凡賽斯感謝的看向方基肯,養父一如往常掛起憨厚微笑,但在他走過綠髮巫師時,勾起的嘴卻說出嚴酷的話:「別再照顧敵人了。」

「父!」

凡賽斯沒有說話的時間。位於地底的指揮室──以及整個地之院──起了劇烈晃動,環繞整個房間的指針、電腦螢幕更是忽上忽下、忽明忽滅。三人一同將視線放到大螢幕上,原本站在黃土地上的孩子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紫髮男人。

「這麼快就露出真面目了,這下子不妙了。」方基肯將手放到螢幕下的褐色大球上,球體浮起複雜咒文,忽明忽滅的運作。畫面中平坦的黃沙地看似毫無變化,但底下累積歷代真理巫師之力,經過次次修改的魔法陣卻開始啟動,巧妙搬移、轉換黃土地,行成一大片毫無障礙,也沒有出口的迷宮。

「光這樣恐怕還不夠,必須找人上去絆住他的注意力。」

方基肯邊說邊將視線放到徒弟身上。愛梅達立刻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整個人貼上牆壁;凡賽斯依舊保持笑容,和諂媚無知的同僚不同,綠髮巫師清楚知道不可能派出自己。

結果正如凡賽斯所料,方基肯將手指向愛梅達道:「愛梅達,你上去吧,我們會在這裡掩護你。」

「什、什麼?」愛梅達瘋狂搖頭,死命的想將身體擠出牆壁。

方基肯拍拍愛梅達,矮胖身軀放出驚人力道,將高自己一個半頭的男人拉往出口。地之真理和善的催促道:「快去吧,我們必須為真理之神拖住敵人。」

愛梅達就這麼被推出電動門。凡賽斯靜靜看著乾如僵屍的同僚消失,他轉身將手放到密密麻麻的按鍵、晶珠上。

「凡賽斯,剛剛的話別忘了。疏遠或化解敵意,你快點選一個吧。」方基肯抬頭仰望螢幕,灰色眼珠卻轉向凡賽斯,冰冷的道:「對你充滿好感,對我卻充滿殺意。這樣等到轉換身體後,我和火之真理都會很困擾的。」

「困擾?父親,您該不會打算……」

殺了伊爾──凡賽斯將話藏在心裡。方基肯望了徒弟一眼,口氣冰冷的道:「別讓我難為。」

果然……凡賽斯強壓下心中顫慄,卻無法將心思從這上面移開。

※※※※

小落站在平坦沙地上。他能感受到腳底土石的流動,以及更細微的──魔法的運作。

孩童朝著高聳尖塔前進,才走了幾步便發現兩者的距離完全沒縮短,反而一點一滴的拉大。

不能浪費時間。小落放出黑光,嬌小孩童瞬間化為高大男子,他扯斷紫髮行成巨鐮,正要一刀劈下時,他腳底下的陰影代替本體攻擊土地,震撼了整片黃土。

細絲大塊大塊的掀起泥土,在短時間內便挖出地之院的屋頂。小落瞪著紛飛黑絲,略感意外的問:「子夜?」

──猜對了!我花了一番努力才連上你的喔。在對上孟爾前不能浪費力氣,等我破壞魔法陣後,你就直接去找卡西歐吧!

「卡西歐?」

──應該被丟到四元塔了。香奈可和電電在火之院;我在水之院;風之院沒人;你在地之院。空著的只剩四元塔。

「了解。」

小落突然轉頭望向後方。平坦沙地凹陷了一小塊,陷落處緩緩升起,愛梅達害怕的站在升起處,儘管他緊抓著法杖支撐身體,雙腳還是抖的幾乎無法站立。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請傾聽吾之聲,翻轉、翻轉!」

在愛梅達吐出所有咒文前,細絲便先掃向他面前。攪起的泥沙幾乎淹沒巫師,咳嗽和崩落聲充滿在地之院屋頂上。

小落在原地輕輕跳了幾下,看不見的網依舊束縛他的雙腳。落日之神忍不住想揮刀斬斷阻礙,子夜的聲音卻再次提醒──不能浪費力氣,一點也不能。

「快點!」

小落煩躁的甩動腳上禁錮,黑絲破壞的速度也同時加快。可惜即使除去厚重泥土,繁複的發光魔法陣仍屹立不搖。

──累積了十幾代巫師力量的東西,破壞起來好煩啊∼我這邊也很麻煩……

「我來。」

小落抬起鐮刀瞄準魔法陣。黑色刀尖正巧對著愛梅達,令僵屍巫師從兩腿發軟升級到腦袋一片空白。

──等等,發現有趣的東西……

子夜的聲音中斷,黑線的攻擊也減緩。貴公子似乎在專心探聽什麼,安靜了一陣子後才欣喜的貼著小落耳朵低語。

「底下那個胖老頭,你的殺氣很重喔。」

小落對著腳底下的魔法陣說話。子夜的慣用字詞配上低沉、無感情的聲音兩者合一,讓聽者感到一陣惡寒。
「那、那是當然的!」愛梅達緊壓著小型耳機,虛弱的轉達地之真理的發言:「為了殺光你你你你們。」

「可是你的殺氣不是針對我耶,是針對不在這裡的某人。」小落繼續複誦子夜的話:「針對灰髮紅眼的男巫師。」

「咦?」愛梅達腦中立刻浮現符合條件的人。敵人說的是火之院的伊爾•卡資慕尼,那的確是足以引起方基肯大人殺意的人物;毫不保留的嫌惡與敵意,再加上近乎野獸的直覺,可怕的魔法才能,那個男人無論地位還是能力,都是不可輕忽的危險份子。

「想殺了他吧?等穿上綠頭髮先生的身體後,打算用外貌去矇騙灰頭髮先生吧?真是個好方法呢,因為不這樣做贏不了那個人。」

子夜藉由小落的口追問。愛梅達抓著耳朵,等待地之真理的傳話,不過傳入他耳中的卻不是清楚字句,而是混亂的爭吵。

〝是真的嗎?父親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不要受敵人挑撥!到目前為止,都是火之真理單方面表現敵意!我什麼都沒做!〞

爭吵聲大的讓愛梅達想摘掉耳機。他一面要聆聽地下指揮室的聲音,一面要注意敵人的動態,兩件苦差事令僵屍巫師身心乾扁。

「灰頭髮先生真可憐,那麼費心保護朋友,把自己的肚子都搞破了,結果卻要死在朋友手上。」

小落──正確來說是子夜──說出尖銳,且只有凡賽斯了解的指責。愛梅達一臉困惑的瞪著紫髮神明,地底下的方基肯想必也掛著相同表情。

愛梅達想向地下的同伴尋求解答,可是從耳機中傳來的激烈吼叫卻使他不敢發言。吼聲、尖叫和隨之而來的爆炸,指揮室似乎發生的劇烈異變,而當僵屍巫師終於忍不住想開口時,方基肯摻雜喘息的低語突破一切喧鬧,清楚透過耳機發聲:「居然對我做……出這、這種事……當初埋……下……自毀……暗示……果、然是……」

聲音中斷,一直漂浮在地之院屋頂、小落腳底的褐色魔法陣也跟著消失。愛梅達連忙跪下來,手忙腳亂的想辦法恢復法陣。可是繁複、需巨大法力維持的陣式絕非一人能修復,黑絲再度揮擊黯淡魔法陣,擁有百年歷史的防禦陣頓時消失無蹤。

──完成!可以走了喔。

細絲收回影子中。小落的目光沒在愛梅達身上停留一秒,繡著寶石的長衣襬不自然飄起,而當白布重重落下時,摻雜銀光的黑風捲起砂石,將落日之神帶往高空。

「走、走掉了……」愛梅達癡呆的仰望遠去銀點,直到晚風捲起砂石,一把掃上眼睛才回神。他步履不穩的從地上爬起來,手指緩慢按住耳機,安心的道:「敵人離開了。方基肯大人,接下來要做什麼?先修復魔法陣吧?要不然不管有幾條命都不夠丟啊!」

耳機那端沒有回答。愛梅達困惑的調大音量,但是傳入他耳中卻不是指示,而是詭異的液體流動聲。

血液從方基肯被法杖貫穿的肚子流出,染紅了黑色麥克風。在地之真理遺體前方,下手者面無表情的跪在地上,綠髮沾著汗水與血水,昔日迷人的藍眸依片黯淡,宛如被抽去意識的人偶。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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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四元塔塔壁緩緩從墨綠轉成深藍。不過小落沒有閒情欣賞岩石的變化,他順著牆壁向上飛,憑藉自己施加於卡西歐身上的封印,搜尋監護人的位置。

小落一路升到塔頂。封印的氣息、孟爾的力量,落日之神清楚感受到友方與敵方,不過卻沒料到會見到這副景象。

隨著拱門的出現,小落也見到卡西歐。青年掛在藍色岩網上,金黑短髮因為汗水而緊貼額頭,從背脊、四肢流出的血流讓岩石染上妖異氣息。

但是最讓小落震驚的是微啟的嘴。呻吟斷斷續續從雙唇掉出,仔細一聽就會發現青年已經叫啞了嗓子。卡西歐不是會輕易示弱的人,無論身心遭受多大的煎熬,黑髮青年的自尊與溫柔都不容自己發出半聲哀嚎。

但現在卡西歐的沙啞叫聲卻毫不止歇的傳來,昔日犀利中帶柔和的金眼更是難掩疲憊,目光渙散的瞇起。小落緊緊掐著黑鐮柄,落日之神散發出所未見的強烈怒火,將視線轉到水池中央,悠閒躺臥平台的真理之神身上。

「來的真慢啊,斯菲爾。」孟爾噙著令人火大的笑容,用欣賞藝術品的目光望著卡西歐。他彈彈手指,圈住青年大腿的岩環頓時長出利牙,將喘息與鮮血擠出獵物身體。

「孟爾!」

吼聲幾乎掀起整個天頂,小落穿過拱門,如流星般射向孟爾。底下水池雖伸出數觸角,不過在憤怒的鐮刀舞下,沒有半滴水珠沾上落日之神的身軀、長髮,反倒是水池中液體因此去了一大半。

孟爾將手重重往下揮,在被鐮刀斬成兩半的前一刻,令盤旋天頂的四晶珠降下,有驚無險的檔下攻擊。真理之神瞪著僵持不下的彩球與鐮刀,他首次露出不滿的神情,可是卻不是針對眼前敵人。

剛剛卡西歐沒有出聲。

在小落撲向孟爾之刻,岩網也同時將尖刺刺入卡西歐的腿中。因藥物而敏感數倍的神經將劇痛傳至腦中,使黑髮青年高聲尖叫,擾亂斯菲爾的攻擊。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不過當尖椎突入肌肉時,卡西歐卻連嘴巴都沒開。

鮮血染濕了半條長褲。除了偶爾溢出嘴唇的牙齒摩擦聲外,卡西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不想拖累同伴嗎?」孟爾厭惡的瞪了卡西歐一眼。他原以為黑髮青年的理智已經消耗殆盡,沒料到對方在斯菲爾出現後,竟提起精神忍下疼痛。

「卡西歐……」

相對於孟爾的不悅,小落俊美的臉龐上卻寫滿哀傷。落日之神差點要衝到卡西歐身邊,不過監護人顫抖的嘴唇制止了他。

──冷靜!

卡西歐強忍著痛楚,以堅定的眼神穩住小落。

小落勉強將焦急藏起,金屬色眼瞳恢復冰冷。四球張起的防禦在瞬間破碎,黑色鐮刀掃向孟爾的腹部,真理之神雖及時後退,但黑袍依然被砍出一道裂縫,滲出些許血液。

「真不愧是為了封印諸神而誕生的殺戮者,一點也……!」

孟爾猛然轉身。黑刃撞上護衛的藍珠,小落大幅度抽刀,晶珠頓時被甩飛,火之珠雖及時補上,卻已讓真理之神的袖子少了一半。

「一點也不能鬆懈。」

孟爾抓住小落突進的空檔,發動水珠和火珠夾擊。灼熱的火焰和冰冷的水流包圍敵人,俊美男神揮動肩上長布,銀色布幕掃開水火。零星的火星、水珠飛到手腕和紫髮上,最後不敵消失之力而瞬間失去蹤影。

小落停下攻擊,銀眸警戒的盯住孟爾,沉聲問:「等什麼?」

「等什麼?我聽不懂你的問題。」孟爾想了一會,敞開雙手微笑回答:「應該是在等你毀了這個身體。來吧!當著兒子的面,殺掉母親吧!」

小落先是不解的皺眉,接著立刻表現出震驚和氣憤。他站到卡西歐和孟爾中間,像是要保護,也像是要遮掩一般阻擋兩者視線。

「你不過來的話,就換我過去。」

四顆晶珠重回主人身邊,珠球散發的光采照亮夜空,空氣、岩地、水流與狂焰在塔頂刮起風暴。

冰尖混在流水中;岩柱覆蓋紅燄席捲而來;以及毫不停歇的狂風叫囂。小落華美的寶石服開始破損,衣襬、袖口的紫石也出現裂痕,但這些都無法阻止他的前進。

當混亂止歇後,落日之神的衣服髒污掛上裂縫,真理之神卻少了一條手臂。

孟爾沒有按住傷口止血,斷臂處的肌肉早已長出,雖未成為新手臂,不過也足以止血了。

「最後一招。」孟爾讓晶珠浮在僅存的手上。球體快速旋轉,混合成色彩繽紛的大球,真理之神輕鬆的將武器對準敵人,微笑道:「過來吧,斯菲爾。」

小落微微壓低身體,銀瞳緊鎖孟爾,手中巨鐮散出幽森之氣,在剎那間冰凍池水,奪去單薄星光,將周圍捲入無盡黑暗中。

彩光與暗影互相推擠。炫目光波漸漸消退,小落蹬地衝向孟爾,化作尖椎的黑影輕易穿過光幕,陰森巨鐮對準敵人頭頂劈下,將諾奇亞的軀體分成兩半。

太過順利的劈砍使小落感到不對勁。而就在刀尖穿過人體,點上凍結池面時,潰散光點猛然放出強光,將一切遮蔽於無色光輝中。

──我要換身體囉。

聲音直接刺入腦中。小落不假思索的朝卡西歐──也是自己設的封印──之處跑去,全身緊繃的等待孟爾出現。

可是真理之神沒有接近卡西歐。

在強光逝去後,眼前僅剩凝結水池,以及飽受摧殘的拱門、石地。小落再三尋找孟爾的氣息,直到確定四周沒有一絲孟爾的氣息,才轉身焦急的望著卡西歐。

小落極為小心的切斷岩環,以銀布接住卡西歐軟癱的身體。他有些笨拙的隔著軟布為監護人止血,緊張和警戒竟使落日之神雙手顫抖起來。

焦慮傳到卡西歐身上。淡金色眼眸微微轉向小落,他勉強擠出微笑,五指輕握銀布另一側的手。

小落的表情緩和了些,又隨即繃緊。他轉身立起鐮刀,在白焰觸身前將其劈開,翻飛衣袍染上火星,隨即化成大片灰燼掉落。

「讓諸位久等了。」

孟爾優雅的從水池中浮起。他說話的聲音不再如女子柔和,雪色長髮沾滿水珠,璀璨虹瞳中映著狼狽敵人,腰間則環繞著四顆晶瑩剔透的珠球,身上白底繡綠、紅、藍、土四色線的長袍潔淨無比。真理之神褪下人類外衣,以完整無缺的神體面對小落。

「聽到我說〝最後一招〞,就乖乖聚集力量應對,你真是單純。」孟爾微微揚起手。藍色晶珠脫離旋轉行列,對準高大男神射出激流。

小落沒有閃躲,以刀身接下猛烈水流。流水的力道遠勝先前,鐮刀漸漸被往後壓,幾滴水珠躍過黑鐮,濺上卡西歐的臉。

不能讓卡西歐受傷!小落踏步向前,流水頓時被推到一邊。可是無力感也同時升起,單膝因此跪下,讓岩地有機可趁。

光滑地板突然吐出銳利薄片,從肩膀削去持鐮的手。小落沒有,也無法顧及自己的傷勢,火珠帶著白色烈焰撞擊他的腹部,將敵人整個帶向對面拱門。

小落靠單手掛在地板邊緣,紅色晶珠仍卡在肚子裡,熊熊火炎燃燒著肌肉與血管,大幅削減他的力量。

「你要感謝我,特別在這座塔上注入神力,好讓你有東西抓。」孟爾一步步走到塔邊,低頭看著散發焦味的軀殼。他蹲下身,繡著四色花紋的鞋子輕輕踩住小落的手,得意的道:「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你衰弱的連薄薄鞋底都消不去。」

「孟爾!」

小落的怒吼中含著熱氣,蒼白單臂重重往下壓使身驅彈起,躺在地板上的鐮刀同時憑空飛起。旋轉的大黑輪飆向孟爾,真理之神連忙起身閃避,落空飛刀精準回到主人手中,瞄準敵人再次揮擊。

孟爾的頭髮被斬下一大段,他極為不悅的順順髮絲,白髮雖立刻恢復原本長度,但真理之神的怒火並未減退。他瞪著痛苦喘息的敵人,目光冰冷的道:「本來只想用火珠燒死你的,不過這樣似乎太小看你了。」

小落盯著孟爾。他將力量集中於腹部,火焰之珠一點一低被往外推,可是斷裂的右臂卻仍流著血。

──沒有多餘的力氣復原軀體……

每一次的呼氣都灼熱無比。小落半彎著腰,突然將全部力量注入巨鐮,一刀甩向孟爾。

鐮刀刮起強風,所到之處皆被削出銳利裂痕。孟爾升起土珠與水珠防禦,墨色刀刃將兩顆球撞落,卻也因此偏離路徑,插入真理之神背後的門柱。

「第二顆!」

風珠繞至小落背後,翠綠晶球撞入肋骨間,從球中刮起的旋風掏空了半個胸部。落日之神終於倒地不起,躺在血泊中痙攣不止。

孟爾走向小落,在結冰池面蔓延開的血水沾污了他的鞋子。真理之神難掩欣喜的宣示:「抱歉,是我贏了。」

剩餘的褐、藍雙珠正對紫色頭顱,正準備砸下時,孟爾緊急調回晶球保護胸口。

凍結池水、暗藍岩石與無形之風全朝著同一點──孟爾的心臟──飛來,羽毛狀的薄冰、岩削相當美麗,也相當致命。

「離……我的養子遠……點!」

卡西歐攀著黑鐮刀柄站起。半身是血的軀體竟還能動,就算站不穩也十分令人驚訝。孟爾震驚的後退五、六步,卻不是針對青年的精神力,而是針對青年的眼睛。

柔和的淡金色被黑白所取代,不同顏色的雙眸勾起遙遠回憶。真理之神呆愣的注視對方,難以置信的輕語:「吾父……」

※※※※

「好痛!」香奈可摸著手臂,肌肉傳來陣陣酸痛,不過至少沒骨折或流血。她抱著臂膀站起來,欣喜的發現周圍不只有自己。

「電電!這裡這裡。」

香奈可朝剛站起來的白龍揮手。虹電露出和騎士相同表情,快步跑到同伴身邊,他注意到對方微微臂膀的紅腫,立刻將手上放傷處,令疼痛離開肌肉。

一人一龍的歡欣沒有維持多久。虹電仰望四方,憂慮的道:「在這裡的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不知道其他人怎麼了。」

「子夜和小落應該不用擔心,但卡西歐……」香奈可緊皺雙眉,不安的為老友祈禱:「千萬別落單啊。」

女軍官的肢體忽然繃起,翠眼望向正前方的暗紅建築。半圓狀的建物尖銳且高低不一,宛如一團具體化的火燄。香奈可的目光集中在正中央的大門,尖門前站著一位對她來說絕不陌生的男子。

「伊爾。」

香奈可道出對方的名字,手中長槍對準火之真理的胸口。

伊爾拔出腰間彎刀,過長法杖比向香奈可與虹電,以一貫的沙啞聲音問:「〝下次見面時,別手下留情。〞這兩句話還記得吧?」

「當然。〝不過我有在不殺人的情況下制服你自信。〞這句話也別忘。」香奈可蹬地衝向伊爾,同時大叫:「電電,掩護!」

雷電落在伊爾前方,遮蔽了紅眼的視線。香奈可舞動槍柄揮向敵人,銅棍撞上法杖,兩者擦出火花,在顫動中逐漸逼向火之真理那一側。

香奈可感到些微異狀,綠眼注視著伊爾吃力的格擋動作,正要瞧出端倪時,低沉唸咒聲打斷了她的觀察。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

咒語聲響起,香奈可抽回長槍,轉而刺擊伊爾的胸口。她並不打算真的刺穿對方的心臟,這麼做只是要打亂巫師施法時的專注。

伊爾以彎刀彈開槍頭,他後退作閃躲並拉大雙方距離,嘴裡繼續未完成的咒語:「僅屬於自身之咒,僅聽命於自身之法,熾烈殘暴之焰……」

後方的虹電也加入干擾的行列。成串細雷落在火之真理身邊,響聲蓋過念咒,卻無法阻止伊爾。

「熾獄。」

在咒名完整道出的那刻,土地突然被白燄覆蓋。香奈可急忙後退躲開蔓延烈焰,她趕不上熾炎的速度,不過虹電趕的上,白龍緊急變身,伸長脖子將騎士叼到背上,震翅飛離地面。

火舌並沒有因此放過獵。細長火絲頻頻甩向龍爪,虹電狼狽的想飛到更高處,沒想到雙翼拍打出的強風反而激起焰流,使白龍只能選擇張起電網防禦。

伊爾站在炎陣中央,紅瞳在白燄中異常耀眼。香奈可凝視著灰髮巫師,而在她看見對方壓在肚子上的手時,女軍官恍然大悟,靠近虹電的脖子問:「電電,你能靠近伊爾嗎?」

「應該可以。」虹電隱約察覺到騎士的意圖,因此繃緊了聲音問:「你要做什麼?別冒險!」

「不管多強大的魔法,只要巫師昏倒就會解除。」香奈可專注的凝視伊爾,話語聲中沒有一絲欣喜,即使她掌握了敵人的弱點:「他的腹部有傷口,手臂和腳的動作也不自然。只要一個空檔就夠了,我可以打昏他。」

虹電沒有立即回話。他想改變香奈可的決定,不過最後仍決定信任騎士,將無數叮嚀、擔憂之語壓縮成兩句話:「我負責製造空檔,你…小心點。」

香奈可拍拍胸前的長脖子作為答覆,白龍雖看不見她臉上自信的笑,不過安心已藉由動作傳達。

虹電微微飛近伊爾,在巫師上方盤旋,火絲與電流為了纏繞或掙脫而互相競爭,白龍因此被稍稍拉下,香奈可忍不住焦急的握拳。

虹電震動翅膀將身體拉高。總是緊張、不安的龍兒罕見的悠閒道:「別在意,在我掉下去前,對方會先無法支撐法陣。」

香奈可將目光投向伊爾。火之真理雖壓著腹部,不過從身上散發的壓迫感卻一點也沒減弱。女軍官瞪著敵人許久,困惑的皺眉,拍拍虹電問:「你從什麼地方判斷的?」

「從感覺。龍族可以感覺到生物法力的流動,他撐不久的,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夠了。」虹電緊盯著伊爾,紅色貓眼裡掛著對方力量的流動。

「等待嗎?」香奈可伏低上半身,準備捕捉敵人無力的那一瞬間。可是就在此時,一個變故讓龍與騎士同時發現他們沒有時間了。

強光令所有人睜不開眼睛,也無從分辨光線是從何處來。

香奈可放下遮光的手,迅速的轉動頭顱想找出光源。女軍官幸運的抓到一絲尚未散去的光暈,翠眼望著星夜下的四元塔,莫名寒意猛然湧上她心頭。

「出事了……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我知道有人出事了!」

香奈可著急的自言自語。她的第六感與虹電的相同,白龍停止盤旋,一頭衝入火燄中,大批落雷對準伊爾落下,將熾熱白炎壓制於藍色電光下。

香奈可也一同動作,她縱身跳入雷陣中,水晶槍大力揮向伊爾。伊爾架起彎刀與法杖抵擋,可是過強的揮擊反而將刀與長杖撞向自己,火之真理在感受到疼痛前,便先因為暈眩而倒地,覆蓋地面的白燄猛然消失。

香奈可接住昏倒的伊爾,她重重的喘了口氣,向尚留在空中的虹電比出大拇指。

虹電安心的準備降落,卻在水晶爪剛觸到泥土地時拉升高度,轉而停在火之院與騎士中間,大張翅膀似乎在威嚇什麼。

香奈可本能認定有新的敵人出現,她一手抱著伊爾一手握槍,正想確定敵方位置時,新出現的人自曝方位。

「放開哥哥!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啟動你們腳下的法陣!我們還有一個法陣可以用!」

黑暗中雖看不清楚臉,但光從聲音就能判斷來者是女子。香奈可帶著伊爾走到虹電前,她與棕髮橘眼的女巫師面對面,高挑且富有肌肉的身形與對方的單薄形成對比。

「快點!把哥哥還給我!」

女子手中拿著和伊爾相似,只是稍微短了一截的長法仗,黑袍與細髮頻頻顫抖,害怕的面對龍與職業軍人。

香奈可與虹電對看一眼,雙方都認為女子不構成威脅,昏厥的火之真理也一樣。女軍官向前走了幾步,小心放下傷口滲血的伊爾,聲音冰冷的道:「人放在這裡。你不要啟動法陣,我們也不會攻擊,可以嗎?」

女子點頭。香奈可起身後退,褲管卻被人拉住。伊爾不知何時張開眼瞪著她,即使腹部、大腿與手都傳來痛感,火之真理仍沒有放棄的打算。

香奈可注視伊爾,綠眼中含著對對方傷勢的擔憂,搖搖頭道:「伊爾,放棄吧!憑你現在的身體,不可能打贏我和電電。」

「我沒有放棄的餘地。」

伊爾抓起地上彎刀,手臂不穩的揮向上方敵人。香奈可一棍打下刀子,同時將槍尖對準火之真理的脖子,再次強調:「你贏不了的!你們男人為什麼都這麼固執啊!是什麼事逼的你非得贏不可?」

「我說過了,是朋友。」伊爾抬起手,不過不是要反擊,而是要制止女巫師──也就是他的未來弟媳塔雅──過來。

香奈可皺皺眉,她想起與伊爾的對話,但是仍不解對方的堅持:「要是不殺了我們你的朋友就會受害?可是我們的目標又不是普通人,我們只針對孟爾一個!」

伊爾直視香奈可,火之真理眼中出現細微的軟化,轉開視線回答:「我不能讓真理之神告訴方基肯靈魂轉移的方法,要不然我朋友的身體會被佔據。為了達到這點,我必須有比方基肯更好的表現。」

香奈可放下長槍,雙手叉腰,誇張的瞪眼大吼:「就為了這個?你讓我們把孟爾殺掉,這樣他不就什麼方法都說不出了嗎?你根本站錯位置了啦!」

「什麼?」

伊爾撐起上半身問。香奈可一把將人推回地上,抬高下巴由上而下,以令人懼怕的威勢凝視對方道:「聽好!我們一定會把孟爾那個混蛋打回陰間去,這樣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都能得救。為了做到這點,不准擋路!」

火之真理眨眨眼,不過在他回神想回話時,香奈可已爬回虹電的背。龍與騎士化作白色流星,直衝高入天際的四元塔頂。

「哥哥……沒事嗎?」

塔雅扶起伊爾,從黑色巫師袍散發的腥味使她慌張。纖瘦的女巫師急急忙忙按住流血處,等待對方回答或動作。

在流星到消失在塔頂後,伊爾終於低下頭,對著塔雅點了一下頭,邊走向火之院邊道:「還活著,我們回去吧。」

──請一定成功,然後安全的回來。

在發現不用將香奈可當成敵人後,伊爾頓時輕鬆許多。他在心中為女軍官祈禱,懇切的希望他們能成功。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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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羽皇準心。」

在卡西歐以孟爾的心臟為點,催動魔法攻擊時,他的身體也瞬間產生變化。

──好重。

卡西歐無法察覺自己瞳孔顏色的改變,但他能感受到肢體的沉重。光是舉起腳這個動作,就吃力到差點暈倒的地步。淌血傷口固然會消耗體力,卻不可能達到這種地步。黑髮青年覺得自己彷彿拖著千斤重的鐵塊,不只四肢僵硬笨重,就連頭上髮絲都沉的令他快要無法抬頭。

卡西歐一面喘氣一面前進。從遠方、近處湧入腦中的龐雜資訊使他陷入混亂,幾乎看不分不清哪些是眼前所見,哪些是元素、情感……等無形之物。

可是有一個東西是卡西歐絕對不會弄混的,那就是倒在拱門前,不斷抽搐、冒血的紫色身影。

紫影仰躺在深藍色岩地上,綠晶珠刨出的肉塊、血液四散在身體周圍,銀眼無神的朝向天頂,俊美到無法形容的臉蒼白無比。

──小落……

卡西歐搖搖晃晃的向小落走去。隨著身體的前進,他也一寸寸遠離連刀柄,直到完全無法觸摸。

失去支撐身體立刻往前倒。卡西歐勉強以雙手撐住地板,沉重的氣息吹上石地。雖然肌肉、神經都已經在極限狀態。但黑髮青年還是拖著血痕,緩慢爬向小落的位置。

一隻手阻止了卡西歐的前進。孟爾走向爬行中的青年,彎腰掐住對方脖子,緩緩將人提起。水珠化成的藍色長帶護衛在心臟周圍,阻擋由風、水、岩石甚至血液行成的羽毛,令真理之神可以安心對付敵人。

「太令我驚訝了,你居然讓身體完全覺醒了。這點值得讚賞,不過……」孟爾將卡西歐拉近,緊盯著黑白眼道:「不過以人類的靈魂支撐不會太吃力嗎?」

在孟爾說話時,卡西歐赫然發現小落背後的拱門發生變形。尖錐從藍岩伸出,逼近底下毫無生氣的紫影。

卡西歐顫抖的抬起手。不可以……不可以傷害他!在黑髮青年從心中發出吼叫剎那,無形圓罩覆蓋小落,撞上罩頂的岩柱一一折斷,順著罩緣滾下。

肢體的沉重感猛然加重。卡西歐覺得自己的臟器都被肌肉、骨頭壓到近乎破碎的地步,他疲憊的連喘氣都做不到,明明需要大量氧氣,卻幾乎沒辦法吸氣。

「很痛苦嗎?把身體交給給我,這樣就不會痛苦了。」

混合紅、綠、藍和土四色的光輝從孟爾臉上飄出。卡西歐本能的想避開,可是在他試圖牽動身體前,另一波紅光便阻擋彩光前進,逼的真理之神放手。

卡西歐落回地面,在紅光包覆下望著小落。孟爾又驚又怒的瞪視光線來源──青年腰間的翠玉環,不需要思考,他就能猜出在玉上動手腳的是誰。

「哥哥……居然刻意針對靈魂設置防護。」孟爾凝視著翠玉,目光凶狠的簡直能直接將人的內臟刨出。

卡西歐躺在光罩中,雖然取回呼吸的能力,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他只能看著孟爾面目猙獰的瞪自己,然後轉身走向小落。

落日之神依舊倒在地上,胸口綠珠已停止運作,這是不是因為它力量用盡,而是因為它已經沒有肌肉或骨骼可刨了。

──小落……

孟爾敲擊無形圓罩,攻擊產生的閃光映在卡西歐的眼眸中。光是防護還不夠,必須讓小落復原才行,但要怎麼做?要怎麼讓小落胸口的傷口癒合、斷肢接回?

在卡西歐起了醫治小落的念頭之刻,他的呼吸與先前啟動的魔法突然完全靜止了。黑髮青年沒有力氣維持呼吸,眼珠也固定在同一個角度。

身體每一處都像被幾噸重的物品擠壓。這時若能失去意識,那肯定是最幸福的事,不過卡西歐不能選擇昏迷,在他逐漸暗淡的雙眼裡,小落凹陷的胸膛正緩緩長出肉,佔據胸口的綠晶珠則一點一滴上升,被排除到罩子之外。

同樣的,躺在地上的斷手也開始朝主人移動。

卡西歐注意到的事,孟爾自然不可能遺漏。真理之神停下對圓罩的攻擊,丟下已經出現裂痕的罩子,走向黑髮青年。

孟爾被紅光所阻擋,無法直接接觸卡西歐。他俯視著目光死寂、呼吸停滯的青年,輕聲勸戒道:「停止吧,要不然在我進去前,你就先魂飛魄散了。」

卡西歐沒辦法回話。在劇烈的疼痛過後,感知一小塊一小塊剝離,他覺得自己和外界有一層阻隔,無論是聽覺、觸感還是視覺,全都越來越模糊。

──無論如何,至少要撐到他醒來……

就像在呼應卡西歐的思念般,金屬色瞳孔忽然縮起。落日之神緩慢的拱起身體,轉頭注視紅光中的人。

卡西歐想擠出笑,但做不到。而在他陷入黑暗前,看見的是小落極度恐慌的表情,以及猛然碎裂的石天頂。

「卡西歐、小落、子夜!在這裡的有誰?」香奈可的吼聲伴隨水晶龍爪,一舉撕裂鏤空天頂。

虹電降落在小落旁邊,他迅速的伸長脖子,將卡西歐叼到腳邊。香奈可則跳下龍身,她看著同伴的慘況,吃驚的說不出話。

「卡西歐,救!」小落掙扎的想爬起來,可惜仍無力的滑倒在自己的血漥中。

香奈可轉頭看向虹電。虹電看看前方的孟爾,再看看瀕死的卡西歐。他變回人身抱著依舊維持黑白眼的青年,雖然點頭,卻難掩擔心的道:「我會想辦法治療猶安先生,但是你……」

「我會讓你安心工作,而且不會跑到太遠的地方。」香奈可提著水晶長槍,站到孟爾和同伴中間。光憑人類的力量是不可能打贏神明的,這點她很清楚,所以女軍官賭上薄仙人說過的話──龍騎士的武器是雙方契約的具體化,攻擊時的威力取決於龍的力量,強度則是由騎士的心理狀態決定。

保護同伴的意志能不能勝過孟爾的殺意?香奈可將一切押在武器強度上,擺開架勢面對神明。絕對不讓你傷到他們!女軍官正對孟爾的長槍順著主人心意變形,化為一顆色彩繽紛、鑲滿水晶的半透明球體,將眾人遮蔽於球壁內。

「真是麻煩……整個世界都裝滿這種東西,難怪會被創世神拋棄。」孟爾招回綠珠,珠體在他的手中拉長、扁薄,形成一柄闊刃劍。長劍小幅度抬起,看似輕輕點上大球,其中蘊含的力量竟足以令球底沉沉壓往地面,在岩地留下網狀裂痕與凹陷。

※※※※

深藍、優雅的水之院寧靜立於湖中心,陪伴它的只有天頂新月,以及泛著陣陣波紋的湖泊。

雪芙蘭漂站在湖底,棕色辮子與巫師袍下襬、袖子隨水流輕晃,看起來既飄逸又柔美。

「該說是比想像中難纏,還是比想像中奇怪呢?」雪芙蘭仰頭看著遍部湖中的斷肢、白肉、頭髮、黑血與碎骨。在敵人落入水中後,她立刻毫不留情的將慘白魔族肢解,完全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已經了快半小時,差不多了吧?

雪芙蘭舉起短小的法杖,身體緩緩上升,準備在脫離水面後解除魔法。流水之家,這是她所獨有,用來控制湖水的魔法,只要使出這個法術,她便能控制大量的水,無論是在水中呼吸,還是借水攻擊敵人都能輕易做到。

雪芙蘭面無表情的往湖面升。她對輕易取得的勝利絲毫不感到高興,水之真理穿過屍塊,一心想趕到四元塔幫助孟爾。

雪芙蘭實在太過專心了,以至於忽視身旁微微屈起的小指。

手指突然拉長,直直射向雪芙蘭的咽喉。水之真理及時操縱水流阻擋手指,尖細白籤停在距離脖子兩公分處,再慢一步就會奪走性命。她全身發含的瞪著尖端,馬上漂離原處。

不過這只是讓雪芙蘭迎接下一次攻擊。黑髮比照手指,瞬間刺往她的胸口,逼的水之真理不得不狼狽逃開。

四散的軀體從戰果變成危險,雪芙蘭邊躲邊移動斷軀位置,將黑白碎片集中在同一處。這麼做或許是在幫助敵人,但若放任魔族遍布水中,她可能一不留神就會丟掉性命。

碎肉、斷髮、骨片和血液分別伸出觸手,將裂開的軀體一點一滴聚集。雪芙蘭看著這一切,她並不打算任由對方復原。水分子趁隙竄入碎體與碎體的連結,子夜的身體雖重新聚合,卻因為水而大了兩倍。

「對對,不能隨便分開。」

雪芙蘭露出微笑,令膨脹黑球周圍的水結凍。冰塊的硬度在魔法加強下直逼鑽石,但她仍不敢大意,灰眼凝視厚冰下的黑球。

球體輕輕震動,在轉眼間炸開冰牆,混合殺意、嘲諷和一切惡意的震撼朝四方擴散,湖中所有生物頓時失去思考和移動的能力。

雪芙蘭雖在短時間取回意識,但是壓迫感仍攀爬在所有神經上。她強壓下恐懼緊急上升,在整個人脫離水中同時,將整座湖冰凍。

馬丁亞在院橋上警戒。當他看見雪芙蘭倉卒脫離水面時,立即緊張的將身體探出橋問:「水之真理大人,下面出了什麼事嗎?」

雪芙蘭連臉上的水滴都沒擦,就急著對馬丁亞喊道:「啟動湖底的法陣!」

「是!」

馬丁亞轉身跑向水之院。他將雙手拍上暗藍門扉,門扉上凸起的紋路緩慢發光,看的雪芙蘭忍不住提著溼重巫師袍跑到門前,一舉灌入法力。

「水之、水之真理大人!」馬丁亞指著湖水。夜晚的湖面雖一片漆黑,但仍有星月倒映的光暈,不過現在湖水竟陷入完全的黑暗。

雪芙蘭瞪了馬丁亞一眼,將對方指著湖水的手抓回,緊緊扣在門上道:「不要分心,否則下一個被吞噬的就是我們!」

寬廣門面終於完全紋上藍光,同樣的光輝在湖底綻放,驅除深沉闇影,將冰塊湖染成深藍色。

雪芙蘭鬆了口氣,扶著門滑落石地。馬丁亞沒有體會過水之真理在湖底受的壓迫,他被對方罕見的慌張嚇到,藍眼凝視暗藍凍湖,想問剛剛發生什麼事,又怕會刺激到雪芙蘭。

雪芙蘭靠在門上,她花了一段時間平復心情。水之真理重新拾回冷靜,她優雅站起,微笑的對馬丁亞指示:「我要去幫助真理之神大人。你留在這裡,好好監視湖中的動靜。」

「是……」馬丁亞回答的聲音軟弱無力。他仍記得雪芙蘭出水時的表情,對這個任務不經害怕起來。

雪芙蘭掂起腳尖,壓下馬丁亞,溫柔的吻上少年巫師的額頭。水之真理以最合善、可信任的笑容,輕柔的聲調道:「別擔心,我和真理之神大人很快就會回來。別讓老師丟臉喔,我最優秀的學生。」

後兩句話激勵了馬丁亞。少年巫師大力點頭,正要做出承諾時,有另外一個人先回答了。

「別擔心,你的老師馬上就會連臉都沒有了。」

惡寒爬上馬丁亞的背脊,他轉頭尋求雪芙蘭的幫助,卻發現水之真理已經闔上院門,將少年巫師關在外面。

馬丁亞的臉色霎時由白轉青,他僵硬的轉身面向凍結湖。光滑湖面毫無光亮,黑色完全壓制藍色,某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凸起物則緩緩長高。

凸起物是話語的來源。黑髮、白臉和華麗的黑絲絨套裝一個接一個長出,詭異的畫面令馬丁亞感到強烈的反胃。

子夜甩甩頭髮上的水珠,踩著黑湖走近水之院。馬丁亞嚇的整個人貼上大門,不過他沒有讓開的意思,雖然害怕,少年巫師還是想阻擋敵人。

「啊……先前幫小落浪費了不少時間和力氣。」

子夜站在馬丁亞面前,緩緩彎下腰。少年巫師緊閉雙眼,以為自己會在一瞬間死亡,可是迎接他的竟是禮貌的請求。

「對不起,可以讓我過去嗎?」子夜煩惱的皺起眉,拍拍肚子道:「我有點餓,想進去吃些東西。」

馬丁亞瞪著子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少年巫師顫抖的確認問:「吃東西?你只是要……吃東西?」

「是的,我只是要吃東西。可以讓我過去嗎?」

子夜誠心誠意的回答。馬丁亞一小步一小步讓開大門,他看著慘白魔族對自己點頭感謝,單憑一隻手就推開需要雪芙蘭全力關閉的石扉,並且用同一隻手輕輕帶上。

後門阻隔聲音傳送。就算馬丁亞將耳朵貼上石門,也只能聽見微弱的碰撞聲、尖叫和水流。

馬丁亞猜測雪芙蘭誤認為魔族要攻擊自己,所以才進行抵抗。他祈禱對方能複述方才的請求,這樣必能消除水之真理的害怕。可是截至一切安靜無聲前,少年巫師都沒有聽見解釋的話。

石門再度開啟。子夜走出水之院,伸出舌頭舔舔嘴角。黑舌沾上紅點,馬丁亞呆呆看著對方,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那是血跡。

「吃……」馬丁亞極為緩慢的抬起雙手,抓住子夜的衣領問:「你所謂的吃……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子夜露出甜膩笑靨,彎腰將唇貼上馬丁亞的耳朵,輕聲細語道:「吃掉了喔,拋棄你的老師。」

「你……你……你!」

馬丁亞忘記恐懼,被憤怒所佔領。他使盡全力想提起子夜,雖沒成功移動魔族半分,卻已充分表達內心的怒火。

「對了!你和我殺掉的女巫師長的一模一樣呢。」

子夜毫不在意挑起馬丁亞的舊傷。少年巫師面露凶光,正要將魔族摔到地上時,他自己反而被拋向岩地。

子夜甩甩手,蹲下身俯視光靠甩肩就擊倒的對手,甜美的微笑道:「你目前太弱了。保持著現在的氣勢,多多磨練後再到斯菲爾找我吧。」

「你!」

馬丁亞瞪著子夜,彷彿要藉由自己的視線殺死敵人。慘白魔族享受著露骨的仇恨,站起來優雅有禮貌的鞠恭告別:「我要前往下一個地方了。修業時請找對老師,別再遇上這種黑心師父了。」

魔族融入陰影中。馬丁亞搖搖晃晃的爬起來,他轉頭望向水之院,大門內古雅的廳堂極為混亂,血跡染上地板、倒塌石柱和零碎物品。少年巫師默默注視這一切,仰起頭,爆出綿長哀悽的吼聲。

※※※※

碰撞聲在耳邊嗡嗡作響,其中還夾雜極力忍耐的呻吟。孟爾每一次敲擊都對香奈可帶來負擔,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打在肉上,身體雖沒出現明顯傷痕,可是所有神經都在瘋狂叫痛。

──才被敲兩次而已!

香奈可雙手撐著球壁,綠眼望向上方。翠色闊劍迎面劈下,震動伴隨裂縫在頭頂蔓延,暴風趁機溜入球內。她抽回一隻手遮住臉,手腕處猛然出現一條血痕,鮮血滴上蒼白臉龐。

香奈可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懼,縫隙因為心理的動搖而瞬間加大。不可以慌!她回想卡西歐死寂的臉、小落殘破的身軀,和虹電揮汗治療的樣子,對同伴的責任使女軍官穩住心神,她深吸一口氣,邊修護球面邊問:「卡西歐的狀況怎麼樣?」

「不好。」虹電簡短回答,第四次彎腰將空氣吹入卡西歐口中。黑髮青年依舊維持有心跳沒呼吸的狀態,白龍本能感覺到這和眼色的改變有關,他必須讓對方恢復原狀才行。

虹電靠上卡西歐的額頭,紅色貓眼近距離瞪著黑白瞳。就像在列車戰時,遠距離醫療香奈可一般,白龍想像自己伸出無形的手,觸碰青年虛弱的靈魂。放鬆……放鬆……回到你原本的姿態……虹電一步步誘導,同時對球盾外的孟爾放出落雷。

雷電吞噬真理之神,讓好幾塊岩石地板墬至塔底。雖然敲擊動作被打斷,可是在電光散去後,孟爾仍毫髮無傷的站在原地,皮膚和雪色長髮上皆毫無焦黑痕跡,只有臉上表情變的更嚴肅。

「看來是……對你們太溫柔了。」孟爾美麗的彩虹瞳失去笑意。他抬起綠劍,藍晶珠化作長帶捲上劍身,夾雜冰晶的疾風頓時包圍整個塔頂。

──擋不住!

香奈可和虹電瞬間刷白了臉。騎士奮力的往前站,龍卻一把將人往後拉,巨大龍身擋在孟爾與同伴間,壓低身體打算以身為盾。

不過在綠劍揮落前,原本已消失的岩、水、風之羽忽然出現,猛烈撲向真理之神的胸口。

羽毛撞在孟爾衣服的繡花上,沒造成傷害,卻足以製造空檔。釘在拱門上的黑鐮抓準機會飛向他的背脊,雖然角度有偏,不過仍貫穿了真理之神的身體。

「卡西歐、小落!」

香奈可與虹電同時大叫。卡西歐張著口喘氣,他沒力氣轉頭,所以只能以金瞳斜視孟爾;小落跪在銀布上,掙扎的想站起來,可惜以目前的狀態顯然辦不到。

虹電不假思索的想觸碰小落治療。落日之神台起銀瞳嚇阻白龍,伸出剛復原的手觸碰地板,地板緩慢的消失。

「卡西歐!你醒來了?」香奈可又驚又喜的抱起卡西歐。黑髮青年微弱的牽動嘴角,給了個應該算微笑的表情。

「太令人厭惡了,為什麼哥哥要支撐這種世界?」孟爾的聲音打斷了喜悅。真理之神單手將鐮刀拔出丟到一邊,翠劍與藍帶一舉將香奈可的球盾掃下塔頂,煩躁的邊走向眾人邊道:「為了維持你們的生存,搞到精疲力盡。我要解放哥哥,讓這個世界完全崩解!」

闊刃劍帶著強風、寒冰席捲而下。香奈可和虹電一同以身遮蔽傷患,不過銳利冰冷的攻擊沒有打在他們身上。

「哎呀!人家登場時機挑的真不錯。」

甜膩話語非常破壞氣氛。魔族衣衫整齊,笑容滿面的接下攻擊。子夜抓著孟爾的劍,即使絲絨手套被暴風劃破、黑色血液噴出白肉,臉上的笑靨仍沒減少。黑色貴公子優雅鞠躬,一面以血液包覆闊劍,一面以手帕擦拭嘴角道:「接下來換我了呦。」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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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染著羅……」孟爾身上遊刃有餘的輕鬆完全消失,彩瞳凝視黑髮白皮的魔族。即使五官由粗礦冷峻轉成細緻甜膩;身形由霸者的魁梧轉成公子哥的纖瘦,他仍能感受到魔源之神特有的冰冷戰慄。

明明力量上不如當年,孟爾感受到的壓迫竟一點也沒減少,慘白魔族掛著笑,看起來卻比板著臉恐怖。

子夜的出現令眾人有喘息的機會。

香奈可和虹電立刻幫卡西歐調氣,黑髮青年在強撐起身體施法後,又陷入呼吸困難的窘境;小落關切的凝視卡西歐,在確定監護人沒有大礙後,抬頭和子夜對視;慘白魔族輕鬆微笑,瞇起的眼睛微微瞄向負傷的人類與龍。

僅是小小的暗示,小落便能解讀出子夜的意思。紫髮男神轉向背後的同伴,嚴肅的要求:「香奈可、虹電,帶卡西歐飛。」

「咦?這是要我們逃跑的意思嗎?」香奈可瞪大雙眼,從口氣到表情都寫滿不願意。

虹電和香奈可的心意相同,不過他並非直接拒絕,而是點出不可行的原因:「現在飛出去會太危險了!風還在敵人的控制下。」

「的確。」回應的人是孟爾。真理之神用力甩掉綠劍上的黑血,隨手一劃颳起強風道:「現在飛出去會掉到地上喔。」

子夜裝出困擾的表情,轉身伸出食指,像在對小孩說話般道:「那要乖乖待在我背後喔。還有,如果我不小心打偏彈過來,要記得躲開呦。」

子夜的口氣和內容都勾起香奈可與虹電的不悅,後者更是直接揪出語病:「你的話前後不一,到底是要躲還是要待在你背後?」

「躲。」小落代替子夜回答,同時為了解釋原因,伸手指著子夜道:「危險。」

在場者──除了被形容者和昏迷的卡西歐──全都浮現認同的表情。

「啊!大家都……」

子夜的話還沒說完,翠劍就劈向他的頭頂。劍刃劃過頭髮、頭蓋骨,沿著眉間一路向下,以及快的速度降落到地面。

可是孟爾絲毫沒有欣喜之情。在切割時,他完全沒有砍到東西的感覺,子夜巧妙的在劍刃到達前,自行將身體分開;而在劍刃過去後,身體才重新合起。換而言之,子夜連半個細胞都沒被傷到。

「看樣子沒辦法好好說話了。」子夜雙足微彎,當關節再次伸直時,黑色身軀如箭脫強弓,颳起炫風射向孟爾。

綠劍與硬化手臂相撞,火花擦上兩人的臉頰。孟爾突然勾起嘴角,寬長劍身拋出無數弧形風刀,近距離直擊子夜全身。

「躲貓貓囉!」

子夜大叫。風刀一如長劍,在切不到任何骨骼、肌肉的情況下穿過身體,直奔背後的傷患群。

香奈可緊急拖著卡西歐離開原位,小落則交給虹電負責。白龍直接拉動銀布,而兩人在閃過風刀後,全都惡狠狠的瞪向子夜。

「討厭!都預告過了還……生氣!」

數不清的黑色細椎從子夜的套裝上射出,若不是孟爾升起石牆阻隔,他肯定會在瞬間變成蜂窩。

「我都讓你進來了,你也要回禮啊。」

子夜輕鬆的以指甲切碎牆壁,在石牆碎裂之刻,重回球形的綠珠拋出細絲,絲線不規則的分裂,終於成功的將魔族切成碎片。

風絲之後是水流。流水包圍屍塊,緊緊凍結每一個切口。孟爾手捧著地、水、風三珠,冷漠的朝地上肉塊望了一眼,彩色眼瞳隨即轉向另一端的小落。

小落在感覺到體內熱氣後,馬上隔著銀布推開虹電。白色烈焰從他的腹部竄出,燒焦味傳遍整個平台,高大修長的軀體為了避免火驗傷及同伴,極力縮起身體阻擋焰流蔓延。

香奈可和虹電想滅火,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一人一龍慌張的一會找布撲火,一會找水熄火。

──真是愚蠢……

孟爾踹開白色肉塊,舉步走向平台邊緣的人類。每次抬腳,水滴就黏上腳底一點,過度的自信使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以致於等到水珠攀上腳踝皮膚,真理之神才驚愕的低下頭。

本因順孟爾意念移動的水流,依從新支配者動作,圓滑水珠長出銳刺,瞄準毫無防備的皮膚。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冷水撲向全身著火的小落。

孟爾趕緊奪回水的主導權,晶瑩液體很快安靜下來,卻已令他嚇出一身冷汗,火珠的運作也告中斷。染著羅什麼時候有控制水的能力?在真理之神疑惑時,一柄短小、繁複的法杖飄到他腳邊。

「我把她吃掉了。」

低語緊貼耳側,孟爾直接以水幕掃向背後,幾滴黑血噴到他脖子上,立即被真理之神喚水洗淨。

子夜撫摸被削去一小塊肉的臉,彎腰拾起隨水飄動的法杖。他以手指勾著杖尾鎖鏈,搖搖擺擺的邊長肉邊道:「是個美味的……老婆婆。我看過她的記憶喔,沒想到你居然可以那麼浪漫。」

「我只是想知道,哥哥掛在嘴邊的〝愛情〞是什麼東西而已。」孟爾轉身,招回小落腹部的火珠,將四顆晶珠聚起。珠球互相融合,成為色彩斑斕的大球。

席捲高塔的狂風陷入暫時的平靜,接著急速向大球收攏。孟爾腳底下的池水、構成平台的岩石,和由巫師城各處飛至的火焰聚成一點,四種元素合而為一。

在失去立足點後,孟爾漂浮在半空中。他的前方是子夜,魔族站在剩餘的塔身上,右手逐漸變化形狀。即使敵人明顯要進行下一波攻擊,但真理之神還是移開視線,將大球對準緊急升空的白龍,致命之語輕輕滑出嘴唇:「扭曲之理,十分力。」

四色光撲向虹電。白龍嘴啣銀布與小落、身背騎士與傷患,根本不敢作出大動作迴避,他只能盡量令自己面向光芒,並擠出所有力量張開電網。

黑布二度救了他們的命。子夜飄到光芒前,直接將光束吞噬。狂風、暴水、重岩與熾燄在他體內狂嘯,黑色貴公子頭一次露出明顯的痛苦表情,微微垂著頭喘氣。

勝利的微笑浮現在孟爾臉上。真理之神轉動方向,依舊瞄準白龍,加重力道到:「扭曲之理,十五分力。」

虹電望了光束一眼,在沒警告乘客的情況下,匆匆將力量灌入背上──也是香奈可跨下──的藍紋吸住騎士,收翼墜向地面。白龍毫無餘力確定香奈可和卡西歐有沒有抓緊,或小落是否掉出銀布。他只能一股腦瞪著地面,在自己的頭撞上泥土前爬升。

虹電驚險的停在距離泥土半公尺的地方。當白龍抬頭時,看見的是飛向天際的四色光,與一同下墜的子夜。

──大家都還在嗎?

虹電想問,不過目前他嘴裡還叼著包裹小落的銀布,一張口人就會掉到地上,只能煩躁的搖晃脖子,想辦法確認背上的同伴。

子夜跳到龍身上,數數摔的眼冒金星的乘客,拍拍手高興的回報:「全員到齊!電電好厲害。」

「現在還不到開……!」

虹電猛然拍動翅膀,閃過落下的岩塊,也因此移到孟爾預測好的位置。光彩奪目的扭曲之理正面飛來,白龍將乘客滑到身體下,縮起翅膀準備硬接。

然而攻擊再一次被子夜吃下,魔族微微一顫,落到虹電的背上。一絲絲輕風、清水、火苗和岩屑從他的身體掉出,伯爵微弱的喘氣,白色臉龐上浮現混合痛苦和新奇的表情。

「電電!快點亂飛!」香奈可大叫,一手抱著卡西歐,一手拎著微笑伯爵,壓低身體確保自己不會阻礙飛行。

虹電以有生以來最快速度四處亂竄,他沒心力決定飛行方向,只好在遇到障礙物前再隨便找個方向閃。幾近盲目的舉動成功擾亂孟爾,冰雹、火焰……等等攻擊雖時時逼近白龍,但至少沒再碰上大招數。

「子夜……」

在虹電閃避時,子夜忽然聽見卡西歐的聲音。黑髮青年恢復意識,靠自己的力量爬向魔族,嚴肅的問:「你有辦法做到像嗜血魔那樣嗎?」

「可以啊。卡西歐想做什麼呢?」子夜歪著頭回答。即使敵人的攻擊還在體內騷動,他卻已開始享受隨風擺動的滋味。

卡西歐用嘴巴把袖子拉高,將手臂伸到子夜嘴前道:「咬我的手吸血。然後把〝羽皇準心〞設在孟爾的球上!」

「羽皇準心?」

「你咬下去就知道了!」

卡西歐硬是將手塞到子夜嘴裡,而對方也毫不客氣的大口咬下。關於魔法的運行、咒文灌入慘白魔族腦中,伯爵輕輕皺起眉,推開流血手臂道:「人家不擅常瞄一直動的東西啦!」

「沒時間給你抱怨了!」卡西歐深吸一口氣,將全副力氣花再說話上:「光憑我沒辦法傷到孟爾,一定要你來才行。不可能由我來瞄準,出力的卻是你這種方法!」

「有可能喔。」

子夜在完全沒預告下,侵入卡西歐的意識。昏暗的人類視覺忽然變的明亮廣闊,周圍景物的相對位置也有了些微改變,使黑髮青年發現到自己正用子夜的眼睛觀看。

──這樣就可以由卡西歐瞄準,我出力了!

子夜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而伴隨話語的還有手臂的失血。魔族在入侵意識石也繼續吸食血。

兩人間的動作很快被香奈可發現。騎士死瞪著由白轉青的手臂,想拉開魔族的頭又空不出手,只得對虹電道:「電電,你可不可以幫卡西歐補一下血?」

「什麼?我現在沒辦法分心啊!一不留神看路就會沒命的!」

虹電大吼,壓低高度穿過風之院底座。白龍在院底徘徊,直到孟爾狠下心攻擊艦築物,龍兒才鑽出院底。

「看路交給我。你還記得空軍用的方式嗎?」香奈可回頭瞄了卡西歐一眼。青色已經爬至脖子,令女軍官更加著急。

「用時鐘定方向嗎?那個我記得。」虹電緊急迴轉,攀著水之院的高塔上升。巨岩追著白龍落下,擦過彎曲的白尾。

「把路交給我,卡西歐就拜託你了。一點鐘方向!」

虹電依照香奈可的指示轉彎,並且開始運作治療之力,讓紅潤重回卡西歐臉上。

「僅屬於自身之咒,僅聽命於自身之法。勾動一切流轉之物,如一瞄準吾定之標,萬物皆化為吾之羽片,貫穿一切阻礙、敵對之物,直至毀滅。」

屬於卡西歐的咒語,不過出聲的卻是子夜,定出攻擊點時又回歸咒語原主人控制。黑髮青年在孟爾經過上方的剎那,精準的捕捉四色彩球,慘白魔族同時念出咒名。

「羽皇準心。」

房舍、水氣和空氣倏然聚攏,化為羽毛瘋狂撞擊孟爾手中的大球。球體以控制、反轉這些羽狀物為防禦,孟爾一點也不將遭遇過三次的法術放在眼裡,直到他發現自己的衣服也漸漸碎裂,連同底下肌肉想叛離身體。

「可惡……」

孟爾解除四球的混合,令鑲在大球中心的瞄準點消失。卡西歐抓準機會,在子夜腦中叫道:「再來一次!」

「僅屬於自身之咒,僅聽命於自身之法。勾動一切流轉之物,如一瞄準吾定之標,萬物皆化為吾之羽片,貫穿一切阻礙、敵對之物,直至毀滅。羽皇準心!」

咒語二次出現,這次對準的是翠綠色的晶珠。珠球不敵羽狀物的威力,孟爾還來不及救援,便被打成碎片掉落,被子夜的身體吃掉。

「下一……」


卡西歐的聲音消失無蹤。子夜鬆開口,抓住因為失去意識,從龍背滑落的青年。即使有虹電補充血液,卡西歐的精神也無法支持下去了。

「鬆口。」

小落的聲音排除周圍風嘯,清晰傳入所有人耳中。虹電不由自主的照做,銀布與紫髮隨著下墜紛飛舞動,高大男神一手抓住長布,一手握著黑色巨鐮,重傷的疲倦與痛苦已完全消失。

虹電降落在小落背後。原本建在原地的倉庫早被孟爾擊毀,讓白龍得以找到落腳處。

孟爾飄然而落,彩色虹瞳正對龍背上的子夜,彷彿想藉由目光將對方體內的碎片挖出。

真理之神的凝視並不持久。小落雙手握鐮衝向他,快速掃出的鎌刀無法閃避,孟爾只能將三珠移到面前防禦,圓潤球面瞬間被震出裂痕。

孟爾難以相信的瞪著晶珠,緊急退後拉開距離,喚出烈火、冰椎與岩塊鋪向小落,他雖然成功在敵人身上留下血痕,卻無損落日之神的氣勢。俊美男神輝開障礙物,以相同的速度逼近真理之神。

孟爾繼續後退,攻擊目標轉向白龍身邊的人。冰塊飛向卡西歐,小落卻連頭都沒回,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擋下,而冰塊也如預期,被香奈可以長槍擊落。

轉移注意的計畫失敗,孟爾只能再以晶珠硬接鐮刀一次。這次三顆珠球都掉出碎片,真理之神的臉更是變的緊繃。

「小落加油!他剛剛已經浪費很多力氣了!」

子夜將雙手靠在嘴邊吶喊,輕鬆語氣加深孟爾的煩躁。真理之神突然向前,舉起手中三珠對準小落,炫目且蘊含熾烈、冰寒與堅硬的三色光束瞬間淹沒落日之神的軀體。

光芒源源不絕湧出,直到孟爾無力持續後才消失。他扶著斷牆站立,微笑著註釋倒臥沙塵的紫髮男神。

「這次是真的……最後一招。」

孟爾高舉晶珠,同樣的光澤在手中閃耀,照亮真理之神洋溢勝利喜悅的容顏,也照亮插在他胸口的巨鐮。

孟爾太早放心,以致於沒留意小落倒地前擲出的武器。真理之神緩慢的放下珠球,將雙手放到刀柄上試圖拔出刀尖,手上皮膚卻反被抹消。

這次的鎌刀與在塔頂時投出的不同,注入了落日之神的力量。充滿消滅之力的刀刃一點一滴吃掉孟爾的身體,真理之神轉而想以晶球夾出鐮刀,此舉讓球上裂縫加深,部分球身甚至消失。

在孟爾掙扎時,小落緩緩站起,他以眼神逼退想上前扶住自己的香奈可,撐著血流如注的身體走向真理之神。

小落伸手握住黑色刀柄,深深吸一口氣後,直接將鐮刀劃向天空,接著再急速下墜,將孟爾一刀兩斷。

鮮血噴上泥土,以及孟爾的白底繡花衣。真理之神的身體分別倒向左右,不規則、包含紅、綠、褐和藍四色的光暈從傷口飄出,光暈中心則是一顆同樣混有四彩的實心小球。

傷痕累累的三晶珠立刻圍繞在光暈周圍,護衛著真理之神的靈體,它們張開無形之網接住瞄準實心球的刀尖,揮刀者與接刀球都因為彼此力量而顫動。

小落與球僵持不下。孟爾安靜的呆在保護網中,然後──忽然從下方飛向扶著白龍站起的卡西歐。

「卡西歐!」

小落收回鐮刀,蹬地急衝向孟爾。可惜真理之神的靈體快了一步,光暈不要命的排開玉珮所釋放的紅光,撞上即時突入神人間的香奈可。

無法得到最佳的身體,能得到暫時的棲身之處也行。孟爾轉而碰觸香奈可,卻發現他沒辦法滲入女軍官體內。

「抱歉啊!類似的事我已經有經驗了。」香奈可將卡西歐推到虹電嘴下,一面揮槍逼退孟爾,一面朝白龍大吼:「帶卡西歐走!」

虹電叼起卡西歐,翅膀一拍升上高空。孟爾拋下香奈可追擊,這回檔在他面前的是小落。落日之神高舉鐮刀,紫髮與身軀擋住新月之光,墨色巨鐮貫穿光暈,刀尖撞上實心彩球,真理之神連哀號都來不及發出,便消失於虛無。

光暈掉落,損壞的三珠靜靜環繞光暈,暴虐之息隨著意志消失而消失,地水火風重回寧靜之態。

小落站在光暈與晶球前,集英俊與美麗於一體的臉沒有笑容。他聽見白龍落地的響聲,落日之神轉身步向龍嘴下的卡西歐。

虹電小心放下卡西歐。黑髮青年注意到小落的接近,他露出疲憊但滿足的笑容,張開口輕喚:「小落。」

小落也笑了,他的步伐漸漸加快加大。落日之神鋪到卡西歐懷裡,沒有變成小孩。

直接接觸嚇了卡西歐一跳,以往小落總是小心不摸到他,現在卻毫無顧忌的緊緊抱住監護人,而且監護人的身體也沒有消失任何一部份。

為什麼?在卡西歐感到疑惑時,孟爾在高塔上的諷刺忽然響起。

──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你衰弱的連薄薄鞋底都消不去。

淚水掉出卡西歐的眼眶,他了解小落敢擁抱自己的原因,更意識到這代表的結果。

環抱背部的手不斷大力道,卡西歐顫抖的將十指伸入紫色長髮,乾枯的喉嚨連一個字都沒辦法行成。從相遇至今的回憶湧上心頭,化為淚海淹沒青年,他再也壓抑不住嗚咽,斷斷續續的哀鳴從小落胸前傳出。

香奈可與白龍注意到兩人的異樣,想靠近卻被子夜擋住。魔族伯爵搖搖頭,不發一語的將一人一龍往後推。

小落結束長長的擁抱。他鬆手捧著卡西歐的臉,凝視監護人悲傷到難以自抑的臉,溫柔的問:「等我,可以嗎?」

卡西歐點頭。小落安心的閉上眼,身體向下滑落,以孩童之姿臥在監護人胸前。黑髮青年緊緊抱住孩子,他將頭深埋在孩子的衣襟上,掛滿眼淚的臉揚起微笑,輕柔的道:「辛苦你了,一起回家吧。」

「小落……」

香奈可不了解的轉頭向子夜求助,但魔族別開臉,以甜膩的嗓音遙望夜空問:「那個是不是剛克特的東西啊?越來越大了呢。」

香奈可轉向子夜所望的方向。剛克特空軍要塞──不落鷹──遮蔽了大半星子,飛梭將軍刻薄的聲音透過艦外擴音器傳遍巫師城大街小巷:「各位巫師城的住民,大家晚安。本艦僅代表被貴城嚴重破壞的剛克特,前來商討賠償事宜。請勿任意攻擊本艦,以招致砸毀民宅、壓死百姓的事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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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電子鐘閃著冷光,藍色數字放在古雅木雕床櫃中,兩種風格形成奇異景象。

在電子鐘從五點五十九跳到六點前,一隻手先行拍掉定時裝置。摻雜金絲的黑髮搖搖晃晃的從白枕頭上升起,卡西歐睡意濃厚的眨眨眼,正要抬起手稍微理順翹髮時,手臂卻重的像綁上鉛塊。

不需要掀開棉被,卡西歐就能猜到是誰拖住手。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拉開雪白被子道:「小落……」

綁辮子的銀髮孩子緊貼著卡西歐,長長睫毛放鬆垂下,不過小手倒是抱的十分緊。

看見小落的模樣,卡西歐臉上浮起淺淺笑容,俯身吻上孩童白皙的額頭,低語道:「今天要和大家見面,我必須早點開始準備才行,放手好不好?」

小手臂落回床墊上,卡西歐動動快麻掉的手,轉頭注視房中景物。墨綠色的房間以書櫃作為隔間,古老石磚包圍深褐色傢俱,以及點綴窗前、角落的翠綠盆栽,放置於書櫃前、桌椅下的方型藍地毯,大房間整齊又不失舒適。

卡西歐走下床,取下掛在牆上的黑襯衫、長褲穿上,將三截式學徒杖插入腰帶,再套上下襬繡綠紋的真理巫師袍。他環顧熟悉的擺設,微微瞇起眼,向房間前主人道:「早安……母親。」

一股暈眩感同時升上頭頂。卡西歐搖搖頭,忽視這在對孟爾一戰後常出現的小毛病,在腦中計畫一整天的工作流程。

※※※※

距離闖進巫師城學院,擊敗孟爾已經半年了。目前卡西歐以風之院真理巫師代理的身分,留在巫師城。這個職位並不是巫師城方面主動給予的,而是在剛克特空軍司令──飛梭將軍的半強迫下的決定。

這是為了監視巫師城所做的安排,對於這點,無論是巫師城、剛克特,還是卡西歐自己都十分清楚。不過流下卡西歐對巫師城自己也有好處,風之院的巫師因為反對真理之神的計畫,幾乎全遭到留放或逃亡,呈現人才嚴重缺乏的窘境,在這種情況下,精通風系魔法的卡西歐可說是一枚良藥。

排斥又需要,在兩種相反的情緒下,卡西歐成為巫師城高層中的詭異存在。

「嗯……還是穿這件好了。」

卡西歐站在高櫃前挑衣服,不過挑的不是自己要穿的,而是小落的。黑髮青年從一整櫃童裝中選出白底滾紅毛的長外套,走到床邊的椅子前。

小落坐在比身體大一號的柔軟紫椅上。椅腳上的特殊設計的輪子、椅背上的推把從剛克特訂製的,目的是方便卡西歐推著孩子走。

孩子的銀髮綁成以淡紅緞帶馬尾狀,上身穿著淡紅色的高領滾蕾絲短衣,下身則是白底繡紅花的短褲。卡西歐小心的幫小落穿上白外套,在拉平衣服皺折後,後退幾步觀看。他滿意的凝視可愛孩童,而幼童臉上似乎也泛起笑容。

「我去廚房忙,你待在這……」還沒說到完話,孩童就突然脫離舒適椅背,整個人往前倒。卡西歐及時上前接住小落,煩惱又憐愛的苦笑,將小身體放回椅上,推著孩童往一樓廚房走。

※※※※

在將小落帶下樓後,卡西歐腰間的青銅鈴忽然左右搖晃,發出清脆響聲。這麼早就有人拜訪?卡西歐將輪椅留在樓梯邊,走過四層樓高的大廳,來到綠岩門前。

卡西歐透過貓眼確定訪客,他吃驚的看著站在外頭的人,一面開門一面問:「卡資慕尼先生?你這麼早到風之院做什麼?」

伊爾側身擠入門內,東看看西看看後問:「你這裡空房間很多吧?借我住一陣子。」

卡西歐點點頭,疑惑的回答:「借住是沒問題,只是需要打掃……但為什麼?火之院出了什麼事嗎?」

「我和凡賽斯吵架了。他在我床上玩玩具,結果沒收好就跑去睡,我把他挖起來收還生氣咬我……混帳……」

伊爾邊說邊握拳。卡西歐默默看著火之真理可怕的怒火,若做這種事的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揍到死了吧?不過因為對象是幼兒化的好友,所以才能忍住火氣不下手。

「原來如此。但為什麼是你離開火之院?」

卡西歐問。伊爾臉上的青筋微微緩和,別開臉皺眉回答:「凡賽斯又沒地方去……」

雖然脾氣不好,但還是很寵朋友啊……卡西歐看著伊爾煩躁的模樣,臉上泛起有些寂寞的笑。他搖搖頭轉換心情,追上自行走近樓梯的伊爾,叫住對方道:「不過今天我有一些朋友會來這裡辦宴會,可能會有點吵。」

「朋友?」伊爾回頭,約略想了一會後迅速的問:「香奈可會來嗎?」

雖然搞不懂對方問的原因,但卡西歐還是回答道:「當然。香奈可、虹電、子夜,他們三個確定都會到。」

「真不錯……學院裡前凸後翹的美女不多。我也來幫忙弄宴會的東西。」伊爾喃喃自語,轉身一步步走向大廳後方的廚房。

卡西歐站在原地。剛剛聽到的話與伊爾的形象實在有段差距,他注視火之真理的背影,聲音低沉的問:「伊爾,你該不會……喜歡大胸部的女人吧?」

「大胸部、細腰和翹屁股。」伊爾伸出雙手,準確比出女軍官從胸部到臀部的曲線,面無表情的評論:「香奈可的胸形很漂亮;腰雖然不夠細,但結實又有彈性,算是另一種風格的美腰;臀部形狀完美,每次看到都很想拍下去。」

「卡資慕尼先生……你……」

「叫我伊爾。怎麼了?男人喜歡美女很正常吧?」伊爾瞪了卡西歐一眼,一面指正一面問。

「是很正常。」只是和你的形象有一段差距……卡西歐將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裡,跟上伊爾的步伐,將腦袋轉到宴會物品的準備上。

兩人來到吊滿各式鍋子、刀具的小空間,廚房一如主人的性格,整潔的令婦女汗顏。

卡西歐取下鐵鍋,正要回頭問伊爾善長什麼菜時,火之真理不等對方詢問就回答:「我只會烤東西,其他都不行。」

「那烤雞就拜託你了,肉我已經醃好了,放在平底鍋下的冰櫃裡。順便幫我生一下中間爐子的火。」

卡西歐邊說邊從水槽中舀水,轉身熟練的清洗燉湯的骨頭、切好蔬菜放入鍋中。伊爾一路看著黑髮青年流暢的動作,毫不避諱的稱讚道:「卡西歐,你真的很賢慧,難怪你的未婚夫不放人。」

卡西歐有些暴力的將洋蔥丟入鍋中,回身瞪了火之真理一眼道:「……這種讚美我一點也不高興。」

「可是這是事實。」伊爾的回應不改直接本色,也無視卡西歐明顯浮出的青筋。他蹲下來生火,隨性的問:「一個人住不會無聊嗎?要不要搬來火之院?」

即使風之院被孟爾毀去大半,但只住一個人仍有些空虛──這是以外人的眼光來看,可是對卡西歐而言,光憑對這棟建築的回憶,和小落的陪伴,便足以驅除寂寞了。黑髮青年停下舀水動作,撫摸帶有燒焦痕跡的石磚,搖搖頭拒絕:「沒到一個人住的地步。小落在這,偶爾也會有學生借宿研究,而且你常過來,不是嗎?」

伊爾斜眼瞄向卡西歐,他暗自微笑,盯著灶中火焰愉快低語:「這樣啊……那我以後常常來好了。」

卡西歐沒聽到伊爾的自言自語,代表訪客到來的銅鈴再次晃動,他匆匆放下手中刀具,向伊爾交代接下來要作什麼後,立刻直奔大門。

貓眼外站著一直一捲,兩名淺紅髮的少女。卡西歐很快就認出她們是課堂上的學生,他打開大門,不解的問捧花少女們:「麗莉雅、卡特莎,今天是假日喔,不用上課……」

「我們知道,可是……」卷髮少女──麗莉亞將繽紛花束地給卡西歐,忐忑不安的低頭道:「這是在街上買的花……可以請猶安老師收下嗎?」

「給我的?好漂亮。」卡西歐接下花,白色小花與深紅玫瑰正好圍住俊俏的臉,花朵與微笑使少女雙頰燒紅。

好帥!少女差點當場尖叫,瞞著父母親買花的辛苦得到回報,她們緊盯著卡西歐,同時也發現從背後接近的伊爾。兩名女學生隨即訝異表情,低頭竊竊私語起來。

伊爾提著玻璃罐,搖搖裡面的赤色醬料問:「卡西歐,我可以加很多辣醬嗎?」

「不可以!」卡西歐立刻嚴厲的否決,正要解釋為什麼時,他想起門前的學生,連忙換回笑臉道謝:「謝謝妳們的花,我正愁沒東西佈置桌子呢。」

「不客氣!老師再見。」

少女們雀躍的踩著翠綠階梯,從風之院回到地面。伊爾望向學生,沙啞的低語:「不受當權者的歡迎,在學生中卻很受喜愛嗎……」

卡西歐沒聽清楚伊爾的話,但火之真理卻在他開口問前,便轉身走回廚房。

「那我加很多胡椒好了。」

「那個也不可以!」

※※※※

兩個人忙了一上午,總算將大廳中央的菱形桌擺滿食物和裝飾的花朵。

卡西歐靠在柱子上休息,他抬頭仰望風車狀窗戶,陽光穿過綠色玻璃,灑上精心佈置的大桌。墨綠桌面放著白花瓶,瓶中插滿學生送的花;環繞彩花的是水果切盤、剛出爐的肉醬餡麵包、伊爾特製烤雞、蔬菜濃湯、桃包子堆與一大盤海鮮燉飯,每道菜不管是味道還是擺盤,全都經過黑髮青年嚴格檢查,令人垂涎的香氣蔓延整個綠廳。

伊爾繞著桌子走路,紅眼像掠食者一般鎖定獵物,最後為了解饞,抓起桌邊的一瓶酒問:「可以喝嗎?」

「等大家到後再開。」卡西歐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肩膀微微下垂,明明還不到約定的時間,心中卻催促起未到的友人,活像是沒耐性的小孩,黑髮青年默默責備心急的自己。

大風忽然從窗外灌入,卡西歐不等銅鈴提醒,三步併作兩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門邊,雙手一拉打開墨綠門扉。

風之院外的空地被陰影籠罩,翠色船隻從天而降,掛於船頭的〝道〞字大風箏緩緩收起,建於甲板上的華美朱屋隨著下降而一點一滴映入地上人眼中。

即使比印象中小了五倍,但漂浮於風之院前的,的確是潑墨行會的生財工具──道行船。

鮮綠船底緩緩打開,成為護送乘客下船的階梯。卡西歐忐忑不安的盯住出入口,卻遲遲不見乘客下來,他難得煩躁了起來,抓著巫師袍直奔船底。

卡西歐的手才剛觸碰船身,混合眾多聲音的歡呼便從出入口爆出。卡西歐被呼聲嚇退好幾步,金瞳注視躲藏在樓梯兩側的人:策劃嚇人行動的黑髮、藍袍男子,漆黑眼珠溢滿計謀得逞的喜悅;高大帶著些許貴族氣息的深棕髮粹魔,穩重的臉上掛有沉著笑容,寬廣肩膀下是一同來赴宴的妻兒;金髮藍眼、身材嬌小,卻存在感十足的美少女,纖細身軀中藏有強悍的意志;站在少女旁,紅髮墨綠色眼的護花使者,和香奈可相仿的臉十分無奈。比卡西歐想像中多了些人,但也少了些人。

薄仙人看出兒子的複雜情緒,他走下樓梯,靠近卡西歐輕聲道:「子夜、小香和電電會晚到。」

卡西歐臉上多了分失望之色。薄仙人見狀,立刻裝起不悅的表情,重拍兒子肩膀道:「什麼啊!除了女朋友和未婚夫之外的就不是人嗎?那我們回去好了。」

「不、不是的!」卡西歐趕緊否認,同時也發現對方話裡的錯誤代名詞,黑髮青年從焦躁轉成些微發怒,瞪著養父道:「女朋友和未婚夫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薄仙人掛起完美、堅固的笑容應對。不愧是大陸尚屬一屬二的商業團體頭頭,無論對話者的眼神多麼凶狠,他都能保持一貫的討人厭態度。

「好了好了,卡西歐一個人留在這裡已經夠辛苦了,老闆您就別欺負他了。」法恩出來打圓場,壯碩手臂輕輕輕拉開兩人。他穿著相當正式的寶藍色禮服,布料雖有些老舊,黃金釦子也不在閃亮如昔,但仍可約略探見身處德里斯家大公子的丰采。

「哇啊!裡面有好多好菜呢!可以吃了嗎?」法恩的妻子──希維娜興奮的振動貓耳,散著金絲的頭顱頻頻往院門內瞧,白色蕾絲禮服俏麗又不做作。她懷中的貓耳嬰兒朝卡西歐揮手,似乎想跑到黑髮青年懷裡。

「請。」卡西歐讓開路,將希維娜送入院裡。其它客人也跟著走入,而當嬌小的仰日前聖女──晶曦走過眼前時,他赫然發現金髮少女戴上婚戒了。

卡西歐注視著白嫩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跟在未婚妻後頭的孟迦家二哥──奈吉雅得意的挺起胸膛,撞撞妹妹的友人道:「下個月結婚,記得回來參加婚禮喔。」

「……動作好快。」卡西歐驚嘆。晶曦和奈吉亞相處不到一年,兩個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人一眨眼──至少對卡西歐而言──就訂婚了,這令他感到驚訝。

奈吉雅點點頭,正要說些讚美自己的話時,晶曦飽含怒氣的叫喚從院裡傳來:「奈吉雅!過來幫我切雞肉!」

「是!」

奈吉雅慌張的跑向金髮未婚妻。卡西歐目送他離去,奔跑的背影雖忙碌,卻也溢滿幸福。

卡西歐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虛,忍不住段轉開眼仰望湛藍晴空。空中有塊白點迅速逼近風之院,在黑髮青年辨識出是何物前,巨大白龍便急速下墜,有驚無險的停在小道行船上方。

虹電一面收翅,一面調整方向,降落在道行船邊的石子地上,趴下身體讓香奈可和子夜落地。龍兒朝卡西歐點點頭打招呼,不過兩位乘客顯然沒這麼有耐心,香奈可和子夜連衣服都沒整裡,就直接衝到院門口撲人。

「卡西歐!」

「人家好想你啊!」

卡西歐差點摔倒在岩石地上。他緊抓著大門撐住身體,脖子上掛著兩個身高體重都和自己差不多的大人,搖搖欲墬試圖伸手撥開香奈可和子夜。

在卡西歐重心不穩跌倒前,香奈可和子夜終於鬆手了。黑髮青年揉著脖子,又氣又好笑的問:「你們怎麼沒一起搭道行船過來?那樣比較快吧?」

「不一定不一定。」香奈可將虹電拉到三人中間,自豪的勾住白龍手臂道:「電電現在的飛行速度比道行船快喔。」

卡西歐吃驚的看了虹電一眼。不過驚訝隨即被朋友遲到的現實取代,黑髮青年瞪著三人,以罕見的不滿口氣問:「那為什麼現在才到?」

「因為……」

香奈可縮起頭,正要解釋原因時,子夜先一步伸手戳戳卡西歐的臉,開心的道:「卡西歐這麼想見我們啊,好高興。」

卡西歐的臉瞬間脹紅,他揮開子夜的手,尷尬的解釋:「我是擔心你們出事!」

「哎呀,別害羞別害羞。我以後會從三天來一次,改成兩天來一次的。」

此話一出,驚動的不是卡西歐,而是香奈可。女軍官大叫一聲,拎起子夜的衣領,近距離瞪著白色伯爵問:「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你一天到晚來煩卡西歐嗎?」

「討厭,人家才不是來煩,是來寄宿。」子夜轉頭望向卡西歐,滿臉笑容的道:「我都有乖乖付住宿費,對不對?」

卡西歐點頭,不太在意的補充:「其實是提米爾要他過來的。說是有外賓來時,二哥常常會做出很頭痛的行為,所以才寄放在我這裡。」

「什麼寄放啊!」香奈可指著子夜的臉,大聲抗議:「這傢伙又不是可愛的小貓小狗,根本是百萬噸不定時炸彈,亂放會出問題的啦!」

「這點我也有考慮過,所以有要斯菲爾那方簽契約,要是風之院有任何人為損壞,他們會以兩倍價賠償。」

卡西歐掏出有雙方簽名、蓋章的正式契約,不過這個舉動只讓香奈可更頭痛,她正準備向老友說明真正的危險時,一直沉默的虹電介入兩人。白龍指著大廳柱子旁的輪椅,低聲提醒:「小落掉下椅子囉。」

※※※※

雖然人算不上多,但宴會仍十分熱絡,寬廣的綠廳被笑鬧聲佔滿,若不是風之院沒住其他巫師,要不然肯定會有人受不了出來抗議。

「啊!你就是那位龍先生嗎?果然充滿清澈的氣息啊!對了,聽說你升上士了……」晶曦露出少見的興奮之情,女王般的氣焰完全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傾慕。

「是、是的,晶曦小姐。」虹電一吋一吋的移動身體,想要逃避晶曦的目光。由於嬌小少女的熱情,他已經成為孟迦家兄妹毒辣視線的交錯點。奈吉亞默默以口扯下雞腿上的肉,香奈可默默捏碎手中的杯子。

相較於虹電的痛苦,桌子另一端的畫面的和緩多了,即使互動的雙方令人傻眼。

「小伊!」

「子夜。」

慘白伯爵和火之真理舉起雙手擊掌,一方笑容甜蜜,一方面無表情,令牆邊的卡西歐感到十分怪異,他忍不住開口問:「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要好?」

「因為打架方便。」伊爾邊說邊指指自己的頸部,子夜了解的點頭,火之真理立即伸手抓住白色頸子,手腕一彎將對方的頸骨折斷。

所有動作在一秒內完成,卡西歐眨眨眼,一股惡寒從腳底竄出。他瞪著脖子不自然彎曲的子夜,與下手的伊爾,突然很想轉身離開。

「怎麼弄都死不了,打起來很過癮,完全不用注意。」在說話時,伊爾還拍拍下垂的頭,臉上泛起微笑。

頭軟綿綿的晃動,駭人模樣足以嚇昏男人。卡西歐顫抖的吸氣,抓住伊爾的肩膀,痛苦的道:「下次做這類事前,先給我個預告好嗎?」

伊爾皺皺眉,無法理解的問:「為什麼?你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就算習慣了,但還是不喜歡看啊。」卡西歐無力的回答。搔癢感爬上手背,他低頭望向右手,小落的頭緊靠著自己,似乎在安慰頭痛的監護人。黑髮青年撫摸孩子的銀髮,充滿憐愛的表情正巧映入走近牆面的香奈可眼中。

在溫柔的畫面中,香奈可嗅到一絲哀愁。她靠在小落的輪椅邊,揚起笑道:「剛克特的行政中心移到地洞裡了喔!而且還搞什麼保護色,一到晚上除了燈光外什麼都看不見,好像壞蛋的秘密基地。」

卡西歐腦中立刻現一幅幽暗圖畫:鑲嵌於深洞裡的鋼鐵建築,點點光暈在黑暗中若影若現。的確不是多美妙的畫面,但若說是壞人的基地又……黑髮青年忍不住發笑。

眼見卡西歐露出笑容,香奈可的話夾子也打開了,她抓著友人肩膀,雜亂的描述剛克特的現狀:「除了政府和軍方外,中央洞──就是孟爾轟出來的大洞啦──還建了高架鐵路,也有人住進去了。不過我還是喜歡住地上啦!我和電電在郊區蓋了一棟房子,院子大到可以讓龍形的虹電睡覺喔。」

「這麼聽起來,鋼克特過的還不錯呢。」

「是啊。不過也因為這樣,潑墨行會開始要錢了。」

在說話時,香奈可不小心撞到小落的肩膀。孩童彎腰往前傾,卡西歐在孩子掉下座位前接住人,輕輕放回椅子上。

香奈可注視著卡西歐小心翼翼的動作。她蹲在輪椅前,看著孩童安穩的睡臉,無奈的輕語:「小落還沒醒啊。」

「是啊。但是……」卡西歐將手指深入銀色馬尾中,臉上勾起淡淡笑容,像是要安慰老友一般,語氣柔和的述說:「他會抓我的衣服,抗議我不帶他去上課;會突然滑下椅子,打斷我和學生的閒聊;會刻意倒向杯子,一眨眼就把裡面的酒喝光光。就算睡著了,還是一樣任性呢。」

香奈可凝視著卡西歐,卡西歐凝視著小落。女軍官打從心裡羨慕著沉睡孩童,那是她一直渴望擁有的注視,在蹉跎七年後終於拱手讓人,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勇氣猛然衝向喉嚨。

「卡西歐,我一直都偷偷愛著你喔。」

也許是告白來的太無預警,也許是從沒想過這個可能,卡西歐僵硬的瞪著香奈可,露出罕見的呆滯表情,過了許久才結結巴巴的開口道:「我、我……那個……呃……」

「你那是什麼反應啊!」香奈可起身拍了卡西歐一下,翠眼帶著淚水,瞪視手足無措的友人。

「……對不起。」

卡西歐終於吐出完整的句子,為自己的笨拙反應道歉,也回絕了香奈可的心意。

即使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香奈可仍克制不住眼淚。女軍官想裝出笑,卻止不住臉上的抽動,只好壓低頭掩飾自己的傷心。

「對不起。」卡西歐重複道歉,他掏出手帕為香奈可拭淚,不甚流暢的道:「我現在……必須等小落,也沒辦法把小落以外的人放在第一順位,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的心意。」

香奈可搖頭,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盡全力擠出笑容,轉身跑到桌子另一邊。女軍官撲進虹電胸口,硬生生打斷白龍與晶曦的對話,抓著龍兒放聲大哭。

「哎呀,這下子電電的最大情敵消失了。」子夜不知何時靠近卡西歐,白色下巴搭在青年肩膀上,墨鏡下的白瞳跟著伊爾移動。火之真理走到香奈可身邊,面無表情的說了幾句話後,女軍官的臉立即轉泣為紅。

「可是冒出二號情敵。」子夜望著虹電蒙上陰影的臉,壞心腸的思考要拿什麼話刺激白龍。

「情敵?」卡西歐皺皺眉,疑惑的問:「虹電有喜歡什麼人嗎?」

「有有有,不過不是卡西歐。」

「當然不會是我。」

卡西歐瞪了子夜一眼,繼續看著桌子對面。虹電擋在伊爾面前,一臉怒氣的不知在說什麼;站在一旁的薄仙人靠在白龍耳邊低語,龍兒因此更加火大,說話音量節節飆高。

「……算了,吵一點也不錯。」

卡西歐接過子夜遞來的杯子,毫不注意的一口喝乾杯中物,然後……

「啊!你們光顧著自己說話,都不理我!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卡西歐吼聲使全場瞬間安靜。香奈可越過桌子看著搖搖晃晃、滿臉通紅的卡西歐,她吞吞口水,轉頭問子夜:「你灌卡西歐酒?」

香奈可還沒來得及聽回答,就被酒醉友人撲倒在地。卡西歐露出小女孩被媽媽忽略的哀傷表情,淚眼汪汪的道:「我花那麼多力氣準備,可是都沒有人理我……嗚嗚……」

香奈可強忍爆笑的衝動,坐起來拍拍卡西歐的背道:「好好好,姊姊向你道歉喔。」

「啊!卡西歐我也要飛撲。」

子夜張開手走近兩人。卡西歐坐在地上,遲疑了一會才跳起來鋪到慘白伯爵身上,低聲抱怨:「子夜老是欺負我……」

「卡西歐要是一直都這麼可愛,我哪會欺負你呢。」

香奈可和子夜玩的不亦樂乎,法恩一家、晶曦、奈吉雅則是完全傻眼。薄仙人若無其事的遞上桃包子,合善微笑道:「別在意別在意,人都是有弱點的。」

在桌子另一端,伊爾也加入玩弄行列,甚至還試圖騙卡西歐喝更多酒。薄仙人朝其餘訪客點頭,隨即奔向養子,朗聲道:「喂喂喂,給長輩留個位子。」

吵一點也不錯。當酒醒之後,風之院代理主人一定很後悔說過這句話。



(第一部 終)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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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篇:希冀之人》∼第一章∼


他們被丟入洞穴中,在龍族的封印下度過無數夜晚。

「再這麼下去,我們會死。」

〝宰相〞沉重的道。他們會在〝王〞掙脫束縛前活活餓死,這是多麼痛苦的事。無法護衛〝王〞,更無法拯救〝王〞,對臣而言,這是多麼痛苦的事。

「集中力量吧。」〝宰相〞將手指向〝弄臣〞。

一個接著一個,他們五人合而為一,為了他們唯一、仰慕的〝王〞。

※※※※

岩穴中散著點點火光,隱約的喘息聲。

七名身著鎖子甲、外罩鎧甲,全副武裝的大漢躲在洞中,他們堅硬的裝甲上佈滿傷痕,粗糙的臉上則爬滿恐懼,除了徹側耳細聽洞外風沙的流動外,什麼動作都不敢做。

這些人是原本是以佔據沙漠綠洲為領地的強盜團。在半天前,他們還是擁有多達五十人的武裝團體,可是在經過巨大怪物與狂暴女子的掃蕩下,同伴逃的逃、被抓的被抓、受傷的受傷,全團只剩下六人護衛首領,其餘兄弟則不知去向。

石洞外的風聲忽然混亂起來。洞內男子紛紛拔出腰間的寬劍、大刀或斧頭,沒有人拉弓,因為怪物的表皮可以輕易彈開箭羽,這點在敵人從天而降時,他們便已經清楚體會到了。

風沙中出現兩條陰影。洞內的人鬆了一口氣,若〝怪物〞也有跟過來,那應該整個洞穴的入口都會被擋住。看樣子只是普通人類……強盜們搭起弓箭,瞄準逐漸接近的影子。

四枝箭射向黑影,明亮的電光阻擋了箭枝。洞內盜賊頓時傻眼,雷電明明是〝怪物〞的招示,為什麼會出現?

「電電,掩護!」

熟悉的吼聲伴隨紅白身影衝入洞中。在眾強盜辨識出來者是誰時,藍色電光便遮蔽了視線,響聲和麻痹感包圍他們的身體,緊接而來的則是長棍重擊身驅的劇痛。

「首領!有灰色大鬍子、禿頭的矮男人在哪裡!」

香奈可將水晶槍扛在肩上,舉起腳一一將趴在地上的男人踹翻。虹電默默跟在她背後,熟練的用繩子將強盜綁成一串。

其中一名壯漢在虹電綑綁同伴時,趁機拔刀砍向白龍的背。虹電沒有轉身,但在刀身貼上龍紋袍前,電流就將強盜電暈了。

「請不要亂動好嗎?」虹電掃視其他預備攻擊的人,煩惱的勸告:「我已經兩天沒睡了,在電力的控制上很容易出錯,一不小心就會放過量的!你們想被燒焦嗎?」

此話一出,沒昏倒的強盜全都乖乖趴在地上任龍宰割,本想伺機逃跑的禿頭首領也乖乖讓香奈可拎著衣領痛毆。

「完成了!把人交到文州,這樣剛克特的欠款又減少一部份了!」

香奈可開心的高舉雙手。虹電微笑注視騎士,紅色貓眼偶然瞄到一塊形狀怪異的巨石,石上詭異的圖騰勾起了他的回憶,白龍抓著強盜的火把靠近石頭,伸手觸摸圖騰。

圖騰看上去相當混亂,不只顏色不統一,條線也互相交疊,仔細分辨後才能看出是鷹、龜、四頭蛇、雙角犬和龍。龍的圖樣使虹電想起族中長老展示的圖畫。

漆黑,以亡靈編織翅膀的巨龍浮現腦中,虹電一面步履不穩的後退,一面驚訝的喚出龍之名號:「墮黑之龍,滅靈之闇魅!」

「什麼龍什麼鬼的?」

香奈可放下鼻青眼腫的首領,快步跑到紅電身邊,瞪著繁雜線條,完全不懂是什麼讓白龍如此驚訝。

虹電沒有回答香奈可的問題。他慌慌張張的繞著巨石走,最後停在岩石背後。岩石背後是一大片陷落的石塊,空間遠較外頭大上五、六倍,血腥之氣充斥其中。

石洞中躺著一隻體型巨大,湛藍鱗片爬滿鮮血的龍。

「哇!超級大隻!」

香奈可驚訝的大叫。藍龍的體型足足比虹電大上一倍,龍頭左右展開的金、藍雙色薄膜更是華美,背脊上的金紋身也遠較白龍的大且複雜。

虹電跳入陷落石窟中,走到藍龍面前。淡藍龍爪四周散落著肉塊,某個人類被殘忍分屍,再粗暴的丟上洞牆壁。白龍強迫自己忽視屍塊,伸手觸摸重傷大龍。

香奈可也跳入洞中,彎腰看著藍龍問:「怎麼樣?還活著嗎?」

「還活著,但很虛弱。」虹電閉上眼,柔和白光從他身上散出,一吋吋包圍大龍身體,藍龍潰爛的傷口開始復原、收起,血液也不再流出,黑霧一絲絲飄出龍身。

虹電收回手,坐在地上喘氣,毒物和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剩下的就只能靠對方自己努力了。刻意找龍找不著,反倒是在執行軍方任務時發現,本該歡欣鼓舞的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電電,這隻龍怎麼會這麼大隻啊?」香奈可好奇的注視藍龍。為了尋找其他倖存的龍,她幾乎一放假就陪著虹電朝各地的龍遺跡、龍傳說或圖書館前進,不過到目前為止,女軍官看過的〝真龍〞仍僅限虹電一隻。

「她應該是王家的,所以才會如此巨大。」虹電站起來繞著藍龍走一圈。巨龍全身湛藍,腳上除了利爪外,也有半透明的蹼,尾巴則如多層魚尾相連。

「王家?」香奈可問。

「在龍的各族中,擔任領導者的家族。王家的龍體型較一般龍龐大,力量和壽命也比較長。」虹電繞回原點,看著藍龍推測:「看外表是濤族的王家,但確切身分或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香奈可皺起眉,不解的問:「電電不知道名字?為什麼?既然是當王的,應該很有名才對啊。」

虹電搖搖頭,苦笑著解釋道:「我是翔族,也就是空龍。但她是濤族的王家,是水龍。雖然彼此都是龍,但各族並不常來往。」

「簡單來說,就是沒見過臉的遠房親戚嗎?」

香奈可的比喻使虹電發笑。將他和王家說成遠房親戚實在太抬舉了,不過就騎士的認知,這種比擬並沒有出乎意料。

在虹電微笑時,藍龍的嘴微微開啟。香奈可注意到大龍的變化,連忙拉著白龍靠近,一人一龍安靜的側耳細聽。

「五闇臣……逃脫……」

藍龍閉上嘴。虹電擔心的再次伸手確認大龍的身體狀況,只是體力不支而已,他鬆了口氣,將心思放到藍龍拼命擠出的話上。五闇臣……這個詞似乎在長老口中聽過,而且和墮黑之龍連在一起,但實際內容卻記不清楚了。白龍煩惱的支著頭,直到藍龍再度開口。

「魔源……之神……」

在吐完關鍵的詞語後,藍龍便昏厥在石堆中。香奈可滿腦子問號,蹲在她身旁的虹電卻恍然大悟。

「香奈可,這件任務與上件任務的獎勵,再加上國定假日,我們接下來有十四天的連假對吧?」

虹電問。香奈可伸出手指算算日期,肯定的點頭問:「是啊,你想做什麼?」

「先把傷患送回剛克特,然後去斯菲爾一趟。」虹電回答。五闇臣是什麼他記不清楚,可是魔源之神在哪倒是非常明瞭,與其花時間精力去翻書,不如直接問知情人士。

※※※※

斯菲爾,昔日的魔族帝國國都,今日的中央沙漠兩大經濟中心之一,擁有〝沙漠之鑽〞美名的德里斯伯爵領地。

黑色的爪狀岩山逐漸逼近,爪中央的繁華之都也由模糊轉為清晰。

虹電飛過沙漠與爪山。集華美、古老和繁複的暗色建築群在虹翼下展開,排成一座複雜的迷宮,沉浸在夕陽餘暉中。

白龍滑向迷宮的中心點,一座被深溝、圍牆和高塔護衛的黑色城堡,在靠近城門時收起雙翼,降落在由大門衍伸,面目猙獰的兩隻三頭犬雕刻中間。

香奈可跳下龍身,仰頭對著隱身於犬雕中的守衛大喊:「我們是剛克特的香奈可•孟迦和孤翔之虹電。有事想面見德里斯伯爵,麻煩你們通報一聲!」

和龍高度相同的黑門緩緩開起。身著黑色典雅制服,手持長槍的侍衛走出大門,將香奈可和轉成人形的虹電領入沉默之堡。

綴滿紫色花苞的花園包圍兩人。他們踩在石地上前進,偶爾能瞧見些許持槍侍衛,但沉默之堡真正的守衛並非這些人,而是隱身在地裡的眾多法術,和立於香花中的靜止魔像。無論是裸體美女,還是張牙舞爪的異型,在堡主一聲令下,能化為最忠誠可怕的護衛。

在足足走了五分鐘後,香奈可和虹電終於看見城堡的入口。他們熟悉的灰衣管家站在三公尺高的尖門外,淺棕色短髮一如往常,整齊到接近古板,蒼白優雅的臉孔上掛著溫和笑容。

「艾迪達先生!」

香奈可送給管家一個大大的擁抱,高挑管家也予以回禮,並且向虹電點點頭打招呼。白龍沒有露出不悅,在他所遇過的魔族中,艾迪達•德•米歇是極少數身上不帶血味,眼中毫無殺氣,同時擁有長者風範的一位。

「是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的?」希望不是伯爵大人又捅出什麼簍子,不過看香奈可的表情應該不可能;那是又要約出去玩了嗎?那真是太好了!再過八天是他的生日,他希望能平平安安的過啊!艾迪達邊在心裡喋喋不休,邊領著兩人步入堡內。

三人走過長廊,夕陽透過兩公尺高的彩色玻璃灑下,和牆上的油燈互相輝映,令詭麗石雕牆稍微柔和了些。

香奈可拍拍虹電回答:「電電有事找子夜。子夜人在這裡吧?」

「伯爵大人在堡裡。」艾迪達向迎面而來的女僕點頭,微笑回答:「你們運氣不錯喔,若不是提米爾大人要出訪,特別下令要伯爵大人待著,伯爵大人本來打算去巫師城呢。」

可是他就辛苦了,管教和善後的工作全丟到他頭上,如果能將伯爵大人丟給猶安先生,那工作不知道會減少多少啊!也不會忙到連自己的生日蛋糕都沒時間訂,他五百歲的生日就要這樣完蛋了嗎!──以上是艾迪達心中的哀號。

香奈可鬆了口氣,抓抓頭道:「出訪啊……這樣也好,我最不擅長和那種貴氣的人面對面了。」

艾迪達轉開頭偷笑,不懷好意的反問:「那我是沒有貴氣可言,平庸的人囉?」

「不不不!艾迪達先生是和善的人!」

香奈可慌張的揮手解釋。虹電知道艾迪達只是在開玩笑,他苦笑的看著慌亂騎士,轉開話題問:「艾迪達先生不跟著提米爾先生可以嗎?」

「我也很想跟,可是……」艾迪達停在一扇鑲著黃金、寶石的黑門前,煩惱的敲敲門道:「也不能丟下伯爵大人不管啊。」

假如沒有人看著伯爵大人,等到他和提米爾大人回來時……那真是不敢想像,僕奴發瘋還是小事,萬一引起國際糾紛就糟了。如果能將人送到準伯爵夫人那也不錯,但就怕底下的人會趁機篡奪伯爵大位……艾迪達煩惱的嘆息。

「的確,放子夜一個人太危險了。」

香奈可認同的點點頭。在騎士回應時,虹電已將手放上寶石門,敲敲門環道:「子夜!我和香奈可可以進來嗎?有點事想問你。」

門裡的人沒有回話,虹電皺皺眉,直接推開大門。貓眼呆呆盯著房中的景象,白龍用力的關上門,發出的響聲驚動香奈可與艾迪達。

香奈可注意到虹電的異狀。白龍的額頭緊抵住門,臉色蒼白且冒著冷汗。是看到什麼嚇人的東西嗎?女軍官想開門一探究竟,伸向門把的手卻被虹電緊緊抓住。

「那個、那個……」虹電僵硬的轉動脖子,對艾迪達請求道:「可以請艾迪達先生帶香奈可去、去……休息嗎?我想單獨和子、子……」

「咦!為什麼?」

「我懂了。」艾迪達將香奈可推離寶石門,同時為了堵住女軍官的口,他刻意提出對方感興趣的話問:「香奈可小姐,您對雪酒有興趣嗎?昨天廚子剛進了一批,搭配鹹水魚正好喔。」

「酒啊……」香奈可動搖了,她猶豫的望向虹電,舉起手告誡道:「電電,你要小心別讓子夜吃掉喔!」

「我會小心。」

虹電目送香奈可離去,直到女軍官與管家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轉身面對大門,心情沉重的二次敲門問「子夜,我可以進去嗎?」

「歡迎光臨!」

大門由內開啟。子夜雙手搭在兩扇門上,黑底繡金的套裝上衣完全敞開,腰帶也只是隨便綁上,長髮也翹的亂七八糟。

可是讓虹電渾身不對勁的,是對方胸膛、脖子和肚子上的黑色瘀血。白龍雖然沒嘗試過那檔事,但也沒天真到不知道那是什麼。

子夜也注意到這點,可是卻沒有隱藏的意思。他讓到一旁,讓虹電看見大床上衣衫褪盡的黑髮美女與紅髮美女,毫不在意的介紹道:「這是我的情婦們喔。她們都是中央沙漠有名的女殺手,身材和身手都很不錯呢。%」

「子夜……」虹電將子夜拉出房間,大力關上寶石門,將人押在牆上,面容扭曲的低聲問:「你不是喜歡猶安先生嗎?為什麼還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是……」子夜用手指捲弄黑髮,哀傷的道:「卡西歐對我好冷漠,提米爾又出去了,人家好寂寞……」

「這和寂寞無關,是誠意的問題!」虹電放開子夜的肩膀,面色凝重的道:「真是的……做為猶安先生的朋友,我必須告訴他這件事。」

「啊,關於這個,卡西歐已經知道了。」

「是嗎,那就好……什麼!」虹電睜大眼,再次將子夜壓回牆上,震驚的問:「猶安先生已經知道了?什麼時候?他是什麼反應?」

「什麼時候?」子夜仰頭,漫不經心的回答:「我記得是去年聚會時吧,我偶然提到的。卡西歐聽完後只是告訴我:『別做的太過火,假如發現喜歡的人,就快點定下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鬆了一口氣。」

「那是因為他希望你找別人當未婚妻啊……」虹電抽回手。既然猶安先生同意了,那他也沒資格干涉兩人私事。雖然心中如此確定,白龍仍無法除去心中的厭惡。

子夜歪著頭,煩惱的低語:「可是我想娶回來的只有卡西歐,其他人在肉體上雖然有興趣,但其他方面就……」

不要在意這傢伙說的話……不要在意這傢伙說的話……虹電強迫自己忽略子夜道德偏差的發言。他是來打聽情報的,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子夜,我要問你一件事,請務必正經的回答。」虹電深吸一口氣,嚴肅的問:「〝五闇臣〞是什麼?」

「五闇臣?」

子夜傻傻的反問。虹電被激出一肚子火,他提高音量,瞪著慘白伯爵道:「別裝傻!我和香奈可在沙漠的一處石穴發現一隻王家龍,她提到這麼名字,和你上輩子的稱號。五闇臣到底是什麼?」

子夜瞇眼看著虹電。就在白龍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突然開口道:「宰相、將軍、禁衛、暗殺者、宮牆。除了〝將軍〞有龍族名──滅靈之闇魅,其他都沒有名字。他們是魔源之神最初創造的東西,不過死板板的不夠可愛。」

「魔源之神的孩子……所以都是魔族?」

子夜點頭肯定虹電的推測。白龍進一步追問:「你知道他們可能去哪裡,或喜歡什麼地方嗎?」

「去哪裡不知道,至於喜歡什麼地方……」子夜想了一會,不正經的回答:「好像是〝有魔源之神氣味的地方〞,大概這樣吧。」

「那不就是斯菲爾嗎?你們這兒最近有新來的魔族嗎?」虹電挑挑眉問。若要說〝有魔源之神氣味的地方〞,自然是有魔源之神居住的斯菲爾。

子夜搖頭,笑容甜美的答道:「沒有。而且魔源之神氣味最重的並不是斯菲爾喔,應該是封印魔源之神力量的地方。」

「什麼意思?」虹電被子夜搞糊塗了,他將事情分開,一項一項問:「你是魔源之神吧?那魔源之神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你的力量被封印了?」

子夜搖搖手指,親切的指正道:「不是喔,我是我,我是子夜;魔源之神是魔源之神,是我上輩子的身分。」

虹電的腦袋更加混亂了,他沉著一張臉,疑惑的問:「那不就是你嗎?」

「不是。雖然靈魂是同一個,但個性、外貌上完全不同,而且我沒有吸收魔源之神的力量呦。」在解釋完畢後,子夜還故作俏皮的彎腰靠向虹電問:「這樣瞭解了嗎?」

「大概。」其實虹電已經放棄了解。他決定不管靈魂和身份的問題,直接挑明的問:「那魔源之神的力量被封在哪裡?」

子夜低下頭,墨鏡下的眼注視鞋尖,過了許久才不確定的回答:「應該在……封雪地那裡吧,確切位置我不知道。」

「封雪地……那是在北方。」虹電垂下頭思考。而就在這個時候,苦等不著龍的香奈可從長廊另一端奔來,抓住白龍衣袖,帶著醉意抱怨:「電電,太慢了!兩個男人哪來這麼說話好說啊!」

虹電被香奈可搖的站不住腳,他嗅到騎士身上的酒味,連忙問:「香奈可,你喝了幾杯酒?」

「兩瓶半。」香奈可回答,瞪向子夜道:「電電可以還我了嗎?」

「請拿回去。」子夜優雅的舉手,轉頭對跟上來的灰衣管家道:「艾迪達,請你準備兩間客房和晚餐,我要和他們一起吃。」

「我知道了。」

艾迪達隨即招來女傭,為伯爵友人留宿做準備。而在管家低聲指揮,香奈可搖來晃去時,子夜靠向虹電面前,遺憾的道:「雖然我很想和你們出去玩,但要是不乖乖待到提米爾回來,我的零用錢會減半。對不起,請自己去封雪地找吧。」

虹電扶住香奈可的身體,一面維持騎士站立,一面還要說出伯爵的真心話:「你分明是覺得無聊不想來。」

「哎呀,這個我不否認。」

「那只好……只好我自己去找了。」虹電將某人的名字吞回喉嚨。無聊是嗎?白龍不動聲色的挑眉,再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他也學會一些耍心機的技能。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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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篇:希冀之人》∼第二章∼


他們躺在翠綠的山丘上,清涼微風中有水與花的清香,頭頂則是老樹的葉影,和幾隻喋喋不休的黃鳥。

卡西歐微微轉頭,斜視躺在身旁的紫髮男人。足以令任何人看呆的俊美面容掛著恍惚的笑,修長、充滿力量的手腳平攤在草地上,像極了半夢半醒的大貓。

「你很喜歡這裡呢……」卡西歐凝視著眼前的景色。在還沒離開巫師城時,他偶爾會一個人跑到某座殘破的小城堡,躺在堡中央的山丘上,享受片刻寧靜。而自從小落從監護人腦中挖出這個回憶後,卡西歐的夢境便常常建築在山丘上,老樹下。

「這裡,還在?」

不是幼童的銀鈴嗓音,小落說話的聲音低沉迷人,有如香醇的美酒。對此,卡西歐剛開始覺得有點不習慣,但看在對方高興的樣子上,他也沒多說什麼。

「被拆掉了。原址正在施工,要改成農莊。」

卡西歐邊回答邊起身。已經躺了近兩小時了,再不醒來會改不完作業,影響到他交期末成績的時間。

「卡西歐……」

小落從後面抱住卡西歐,放輕了聲音挽留監護人。被比自己高上十八公分的男人抓住,卡西歐馬上陷入動彈不得的窘境,他無奈的抬頭,皺眉道:「別撒嬌,我都已經多睡一個半小時了。」

「……」

「變成晚上熬夜改作業也無所謂?」

小落心不甘情不願的鬆手,但銀瞳仍緊盯著卡西歐。卡西歐伸手溫柔的摸摸對方的頭,他緩緩閉上眼,當眼睛再次開啟時,見到的已不是夢中的山丘,而是住所的暗綠色天花板。

卡西歐撐起身體,正打算爬下床時,卻銀髮孩童緊緊抱著他的腰,堅持的模樣一如夢裡的任性。

「真是的……」

卡西歐抱起小落,將人放到特製的沙發輪椅上,接著才活動活動肩膀,坐到堆滿學生作業本的木桌前,繼續未完成的批改工作。

學生的作業無不費盡心思,用功的寫作詳細,不認真的也硬逼出些內容。這一半是為了讓科目過關,一方面因為卡西歐的嚴格。

在翻閱過兩本作業後,卡西歐腰上的訪客鈴輕輕搖晃。他停下批改動作,將頭伸出窗戶。

卡西歐張大眼,匆匆忙忙的跑到一樓,打開門讓伊爾進入。火之真理面帶怒色,不發一語走入大廳,隨意撿了一張椅子坐下。

卡西歐望了獨自生悶氣的伊爾一眼,走到廚房準備冷飲。不需要言明,他就能猜出伊爾跑到風之院的原因。這半年來,伊爾和凡賽斯的摩擦越來越嚴重,火之真理的脾氣原本就非常不好,幼童化的凡賽斯又常常忘東忘西,搞出一堆麻煩事。想發飆又要忍耐,這使伊爾三天兩頭就上風之院壓抑怒火。

卡西歐將冰茶遞給伊爾,他才剛開口想說些什麼,樓上就傳來小落重重摔下椅的聲音。他連忙上到四樓的起居室,將孩子抱回輪椅上後,帶著小落回到一樓。

卡西歐一下樓,就接觸到伊爾混合羨慕、疲憊和悲傷的視線。他愣在原地,依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應。

伊爾察覺自己的失態。他轉開頭,笨拙的隱藏表情,聲音乾澀的轉移焦點道:「卡西歐很會照顧小孩。」

「沒到〝很會〞的地步。」卡西歐苦笑。他沒有漏看伊爾的異狀,可是仍順著對方的話接下去:「大概是因為在巫師城和剛克特都帶過孩子,所以比一般人擅長一點吧。」

伊爾盯著卡西歐的笑臉,突然開口問:「……可以把凡賽斯托給你嗎?」

「伊爾……」

「讓他和我這種暴力份子住在一起,遲早會受傷的。」伊爾低下頭,露出罕見的虛弱表情,低下頭請求:「可以拜託你照顧凡賽斯嗎?當然,我會盡快找出消除催眠暗示的方法,只要……」

「伊爾!」

卡西歐抓住伊爾的肩膀,切斷火之真理的話。他盯著對方的臉,嚴肅的問:「你還好嗎?」

「……不好。」伊爾往後仰,痛苦的緊緊閉上眼道:「如果當初我能狠下心動手就好了。」

「現在談〝當初〞是無濟於事的。而且就算你真的殺了地之真理,處境也不過是從保父變逃犯。」卡西歐邊說邊轉身走向窗邊,拉開窗簾讓光線透入。他刻意避開對方的臉,讓伊爾不用藏起滴出眼框的淚。

「我比較想當逃犯……」

「喂喂喂!」

卡西歐正想反駁伊爾的話,腰間的鈴鐺便急切晃動,催促他走到門口招呼訪客。

風之院的綠門被人用力拍擊,雖然厚門尚不至於震動,但也不停響起拍聲。卡西歐透過貓眼向外看,綠髮藍眼的青年慌張的拍門,泛紅的眼眶寫盡當事人的慌張。

卡西歐沒有立刻開門,他轉頭面向仰坐在椅子上的同事,指指門外問:「伊爾,凡賽斯在外面喔。你要見他嗎?」

伊爾凝視著綠門,猶豫了一會後轉身走向樓梯,躲在二樓的空房裡。待灰髮巫師消失後,卡西歐才打開門,凡賽斯激動的撲向前,險些將開門者推倒在地。

「伊伊!伊伊在哪?伊伊──」

大人的聲音,卻是小孩的口氣。凡賽斯左右張望,試圖找出灰髮巫師的身影,但最後還是失望的垂下肩膀,將目光放到卡西歐身上。

被一個大男人用小兔子般可憐的眼神鎖定,卡西歐只感覺到一陣搔癢感湧出,他強迫自己忽視凡賽斯的注視,擺出笑臉問:「你和伊爾吵架了嗎?」

凡賽斯淚眼汪汪的點頭,揉著紅通雙眼道:「我玩伊伊的刀刀,伊伊說小孩子不能玩刀刀;我說我比伊伊高,伊爾可以玩,我也可以玩。然後伊伊就生氣跑走了……」

「原來如此……」卡西歐喃喃自語。凡賽斯天真的發問戳到伊爾的痛處,假如這話是其他人問,伊爾肯定是二話不說痛毆一頓。可是在好友純真的面孔前,火之真理只能選擇把怒氣往肚裡吞。

「吶!卡卡!伊伊不理我了?怎麼辦!」凡賽斯抓著卡西歐的袖子,使力搖晃比自己矮四公分的男人。

「伊爾不可能不理你的。」卡西歐一面安撫,一面將目光投向二樓。他隱隱約約看見半開的門後有一顆灰頭,和火紅眼瞳孔。

──快點下來!

卡西歐朝門後的人擠眉弄眼,伊爾默默退回房中,卻已經引起凡賽斯的注意。

凡賽斯迅速放開卡西歐,直奔二樓空房。伊爾馬上鎖門,綠髮巫師則毫不猶豫的用身體撞門。

「凡賽斯,不要急。」

卡西歐走上二樓,從腰間取下鎖匙串,在他打開門的瞬間,凡賽斯也飛身撲入房中。碰撞、奔跑、〝發現伊爾!〞和〝卡西歐你給我記住!〞迴盪在房中,風之真理代理關上木門,門壞掉的話他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卡西歐轉身靠在門板上。房門內的畫面在旁人看來或許有趣,可是他卻完全笑不出來。黑髮青年和凡賽斯的催眠完全沒關係,卻清楚看見伊爾因為暗示產生的痛苦。

像是朋友死掉了一樣──在某次酒醉時,伊爾曾經抓著卡西歐的衣領大吼這句話,當時火之真理眼角上的淚水深深嚇到他,他從未見過對方如此虛弱的模樣。

彷彿要呼應卡西歐的回憶一般,凡賽斯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伊爾,眼淚!有眼淚!」

卡西歐起身離開房間。腰間晃動的鈴鐺是離開的理由,卻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害怕會聽見伊爾壓抑的啜泣聲。

強烈的希望能改變氣氛。卡西歐沒看貓眼就直接開門,過快動作嚇到外頭的香奈可與虹電。

香奈可直覺不對,立刻靠近卡西歐的臉問:「怎麼了?」

「伊爾和凡賽斯又吵架了,目前兩個人都關在二樓空房裡。」卡西歐沒課一說謊,卻也沒說出重點。他指指二樓空房的門,伊爾的咆哮聲正從裡頭飆出。

「那我們暫時不要接近二樓好了。」香奈可馬上做出迴避決定。伊爾的壞脾氣不只巫師城的人知道,他們這些常來串門子的朋友也十分清楚。

卡西歐將朋友帶入大廳,好奇的問:「怎麼突然跑過來?有急事?」。

「電電有事想問你,所以才飛過來的。」香奈可邊回答邊將虹電拉近,靠在對方耳邊輕聲問:「電電,你為什麼不在還在斯菲爾時說,那樣不就能叫子夜直接送我們過來嗎?」

「但那樣子夜也會跟過來。」

虹電同樣壓低聲音回答,香奈可恍然大悟的擊掌,讚許的拍拍白龍的背脊。

兩人的互動看的卡西歐一頭霧水,不過他也沒有想弄清楚的意思。黑髮青年為兩位朋友倒好茶水,隨即切入正題問:「要問我什麼事?」

「猶安先生知道〝封雪地〞嗎?」虹電問。

「封雪地……」卡西歐以單指輕敲桌面,邊回想邊回答:「我記得是位於大陸北方,由魔族芬蒂亞家族掌管的雪原。我沒送過到封雪地的信,所以不清楚詳細情況。」

香奈可和虹電垮下肩膀,露出失望之色。見到他們誇張的反應,卡西歐連忙補充道:「可是我認識一個對當地很熟悉的人。」

失望瞬間轉變成喜悅,香奈可和虹電同時拉住卡西歐的左右手,雙眼發亮急切的問:「是誰是誰?」

「鍉。」

卡西歐口中的名字勾起兩人回憶。沒有加入任何工會或團體,卻能以超乎想像的技巧與專業態度,成為公認、唯一的〝七星獵人〞美名。一想到鍉如闇夜般深沉又美麗的姿態,香奈可不由自主的露出欽慕,虹電則感到一股莫名壓力壓在肩上。

「鍉在封雪地住過,也常常接那裡的工作。」卡西歐補充說明,同時困惑的問:「不過你們問這個要做什麼?」

香奈可和虹電對看一眼,最後由白龍回答:「我和香奈可在沙漠中發現一個洞窟,動中疑似封印了極危險的魔族。那群魔族有可能聚集在封雪地,所以我們想過去。」

虹電簡略的陳述理由,卡西歐凝視著龍。白龍以為對方會追問,但黑髮青年只是默默轉開目光,點點頭道:「詳細情況我們路上再說吧,鍉的位置可不好找。」

「卡西歐你要陪我們找人?」

香奈可驚訝的站起來。卡西歐伸手敲敲她的頭,理所當然的答道:「當然。不過我只陪到找到鍉為止,小落不喜歡我離開太久。」

香奈可忍不住泛起微笑,虹電則鬆了一口氣。他仍記得在沙漠中第一次見到鍉時的震撼,當時自己幾乎連動都沒辦法動。希望這次別再失態了,白龍深切的祈禱。

「那我們明天出發,先去文州看看有沒有鍉的行蹤。」卡西歐的雙眼掃過香奈可與虹電,騎士和龍身上都帶著灰塵,衣裝上也有不少皺痕。又熬夜飛行了嗎?黑髮青年露出混合煩惱與無奈的表情,溫和的道:「我去整理兩間空房出來,你們今晚就住下來吧,好好休息。」

「這樣太麻煩猶安先生了!」

虹電立即站起來拒絕,香奈可也大力搖頭。目前風之院的居住者只有卡西歐和小落,小落沒有意識,所以整院的打掃、維護工作都全由卡西歐一肩擔下,而若要整理出客房來,光是打掃和布置就是不小的工程。

「不用擔心,我有很優秀的傭人幫忙。」卡西歐輕鬆的聳聳肩膀,從衣袋中取出一止墨色搖鈴。搖鈴發出厚重響聲,腳步聲從大廳四面響起,四名身穿黑色蕾絲洋裝、白圍裙與相同面孔的女傭不知從何處冒出,不過從她們略黑的皮膚、金髮上的黑犬耳,便能輕易辨識出女傭們是雜魔。

女傭們拎起裙襬,彎下腰等待主人的指示。卡西歐將手比向香奈可與虹電,已請求而非命令的口氣道:「請幫我準備兩間相臨的客房,還有兩套更換的衣服與洗澡水。」

「是。」

女傭們同聲回應,兩人走向大廳後,兩人則轉身走向樓梯。香奈可訝異的盯著清秀的四胞胎雜魔,將卡西歐一把拉過來問:「那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僱傭人的?」

「三個月前。」卡西歐抬頭仰望在三樓走廊搬東西的女傭,滿意的道:「不過說〝僱用〞有點不正確。他們是提米爾借我的女傭,本來只有子夜過來住時才會在這裡。但子夜太常往風之院跑,我又缺人手打掃,所以她們就變成長期居住者了。」

「提米爾借你的?看不出來啊……」香奈可摸著下巴,一面回想斯菲爾實主的容貌,一面說出失禮的感想:「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小氣又刻薄的人呢。」

卡西歐乾笑兩聲,附和香奈可的感覺道:「的確是。他用女傭抵掉了子夜的住宿費。」

「卡西歐……」

陰森的呼喚突然插入,三人抬頭望向聲音源。伊爾雙手撐在走廊欄杆上,脖子上則掛著凡賽斯的手。綠髮男人掛在火之真理背上,隨著對方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伊爾臉上的陰氣已昇華成殺氣,步步逼近卡西歐。眼見情勢不妙,卡西歐毫不猶豫的用肩膀將香奈可撞向前,掛上笑臉道:「伊爾,香奈可今天要在這裡過夜喔。」

伊爾的殺氣瞬間少去一半。火之真理維持傾身向卡西歐的姿勢,驚奇的問:「留下來過夜?」

香奈可點頭。卡西歐補上最後一擊:「你和凡賽斯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我打算做什錦燴飯和蔬菜湯。」

「留下來吃。」伊爾立即回答。火之真理恢復略帶冷淡的臉,但站在一旁的虹電反倒面露陰沉。

※※※※

雖然有女傭幫忙,卡西歐的工作進度還是延後了點。當他將所有作業批改完、登記好成績時,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

卡西歐坐在椅子上伸懶腰,透過敞開的窗戶遙望夜空。明亮的星子釘在天頂,清晰的像是能伸手觸摸一般。

只可惜有點精神不既,美麗夜空漸漸模糊了起來。卡西歐甩甩頭,正想站起來上床睡覺,雙腳卻無力的曲折,若不是他即時伸手按住桌面,恐怕會直接倒在地板上。

卡西歐跪在地板上,他發覺地面上有一層薄薄的煙霧,而從身體的麻痺與腦中的暈眩,他輕易判斷出煙霧是什麼。

「迷煙……」卡西歐抓下桌面上的拆信刀,狠狠的刺向左手手心。疼痛使腦袋清醒,他抽出腰間的巫師杖,撐著長杖走向門口。不過黑髮青年才移動沒兩步,便發現小落的輪椅旁出現可疑黑影。

輪椅椅下的影子奇異的突起,卡西歐瞬間想起遠在斯菲爾的友人,可是突起物所散發的氣息遠不及子夜強烈,而子夜也不會帶著殺氣出現。

──是敵人!

突起物形成人形,將手伸向椅子上的小落。卡西歐直接飛身將孩子撞開,帶血左手掐住人形的脖子,在以法杖劈向敵人腹部。

「約束之風!」

魔法也同時發出。人形被無數風之絲線綑綁,與地上陰影維持安全距離,以防止敵人脫逃。卡西歐起身以法杖尖端抵住對方咽喉,面無表情的問:「你是誰?到這裡來做什麼?」

黑影──仔細一看是全身以黑布包裹,只露出兩隻黑眼的纖細人影──沒有回答,被風絲緊緊綑綁的手忽然不自然彎曲,以足以骨折的角度翻轉,從背後抽刀割斷束縛。

黑影手中的刀子直接甩向卡西歐。卡西歐的頭髮被砍下一撮,他連忙抽回法杖防禦,並且在黑杖上加上魔法。

「刃風加強!」

風刃環繞法杖,並且狠狠削向黑影,將對方蒙面的布條斬斷部份,露出底下近乎白紙的臉。

──和子夜的膚色一樣!

卡西歐露出短暫的驚訝。黑影沒有放過這個破綻,纖長的手腳猛然往後彈,撈起臥在地上的小落後,隨即轉身奔向窗戶。

「空箭群發。」

無形之箭釘上窗框與黑影四肢,使對方跳窗的動作停滯。卡西歐將法杖比向敵人,杖頂菱形框上浮著一顆耀眼綠球,蘊含法力與壓縮空氣的小球正對黑影。

「把孩子留下。」卡西歐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杖頂綠球照亮黑影的白臉,和小落的睡臉。黑髮青年全身散發罕見殺氣,聲音低沉的道:「或是把你的命留下,兩個選一個。」

黑影瞇起眼,沒有鬆手,卻也沒往窗外移動。卡西歐聚精會神的緊盯敵人,對方的速度勝過自己,假如不小心閃神,絕對會讓人脫逃。

「相當厲害的技巧,人類。」

黑影說話了,不過卡西歐卻直覺認為這不是黑影的聲音。人影瞬間起變化,由纖細轉成粗壯,白如鬼魅的長髮流洩而下,黑布衣化為有菱有角的金屬盔甲,包覆健美到嚇人的肌肉。

男人回頭。五官雖然看不清楚,白髮中若隱若現但尖耳,與獨特黑色貓眼卻相當醒目。健美高大的男人露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冷笑,鄙視著人類的弱小魔法。

尖耳和貓眼,與人型虹電相同的特徵……卡西歐猛然意識到敵人變身的目的,他沒將心力浪費在思考〝為什麼會突然變身〞上,立刻甩出法杖吼道:「蒼穹之破滅!」

白髮男人躍出窗口,不過仍不及光球的速度,綠色小球衝向寬廣的背,在撞上盔甲後立刻化為大量炫風,張牙舞爪的撕裂甲片。

「翱翔!」

卡西歐跟在男人後頭跳窗。但是當他脫離窗口,準備追上敵人時,映入他眼中的已不是人,而是一隻體型龐大的黑龍。強健龍身不同於虹電的優雅,而是勇猛駭人;銳利龍爪黑中帶白霧,彷彿將鬼魂禁錮在爪中一般;而龍翼更是恐怖,無數鬼魂彼此纏繞,一面哀號一面拍出陣陣寒風。

蒼穹之破滅仍緊貼著龍背,並且狠狠拔起龍鱗,可惜和黑龍巨大的身體相比,所造成的傷害顯然不構成嚴重威脅。黑龍拍打以白色鬼魂編織的雙翼,無視傷勢非向夜空。

卡西歐被龍揚起的亂流所困,雖然勉強維持住平衡,卻已讓對方拉開距離。速度差太多了!黑髮青年氣的咬牙,一隻水晶爪同時輕輕握住他的肩膀。

「虹電!」

卡西歐難得激動的呼喚同伴的名字。虹電緊盯著遠方的黑點,嚴肅的催促道:「快點到我背上,別讓身體離開背上的紋身,我要用全力飛行!」

卡西歐以最快的速度上到龍背。香奈可在確認乘客坐穩後,馬上拍拍虹電,白龍揚起美麗虹翼重重一拍,雙方距離頓時拉近不少。

「真快……虹電你好厲害。」卡西歐忍不住驚嘆。雖然黑龍因為負傷而速度減慢,但造目前的情況看來,就算對方毫髮無傷,也不可能甩開虹電。

「當然!飛行可是電電的強項,我們家電電不管是追還是躲都很厲害喔。」香奈可得意的讚美搭檔。她的自豪笑容沒有持續很久。隨著距離的縮短,女軍官赫然發現黑龍體型大的可怕,足足是虹電的一倍半。

好大的龍……在香奈可驚訝時,卡西歐已瞄準黑龍攻擊。黑龍利爪中的孩子使他神經緊繃,一出手就是重招。

「蒼穹之破滅!」

綠色風球落在前一個魔法咬出的傷口上,不過卡西歐並沒有解除前者,直接將兩個攻擊疊在一起,龍鱗連同龍肉灑落底下沙漠。香奈可驚訝的轉頭,極為擔心的問:「卡西歐,你連放兩個大魔法沒問題嗎?」

「沒問題!」

雖然嘴巴上說沒問題,卡西歐的額頭上卻冒出汗水,呼吸也明顯失去規律。黑髮青年在戰鬥中不會考慮獲勝以外的事,香奈可充分了解這點,所以她沒有花時間制止朋友,而是靠向虹電道:「電電,用那招定勝負!」

「我知道了。抓緊!」

虹電拉高身體,竄入雲端後急速下墜,降落在黑龍正前方。

「吾心為破天之槍,吾能為轟天之雷!咆嘯吧!滅亡吧!阻擋吾前之愚者!」

香奈可舉起手中長槍,銅柄水晶槍拉長數十尺,在璀璨雷電包裹下劈向黑龍,強光照亮夜空,遮蔽眾人視線。

光芒還未散去,香奈可便憑手感判斷出結果。沒有打中的感覺!女軍官重重一拍龍頸,虹電立即俯衝而下,瞄準墜落的黑點。

「咦?怎麼變小隻了?」香奈可訝異的盯著黑點。若不是纖細黑影手上抓著小落,她恐怕會以為自己追錯人了。

黑影一手抓緊小落,一手甩向自己映在沙漠中的陰影,在怪異長臂觸碰到影子時,整個人也失去固定形體。

「小落!」

卡西歐大叫,他和香奈可、虹電只能眼睜睜看著孩童落入黑影,消失在黃沙地上。

虹電降落在黑影消失處,卡西歐跳下龍背。他找不到任何敵人的殘留物,更別談要推測出小落的可能地點。黑髮青年憤怒的握緊拳頭,過猛力道使掌心流血。

「滅靈之闇魅。」

虹電忽然出聲,非常肯定的道:「那隻黑龍是五闇臣之一,將軍──滅靈之闇魅。」

「五闇臣?」

卡西歐轉頭問香奈可。女軍官點點頭,簡單解釋:「電電先前提過的危險魔族,宰相、宮牆、暗殺者、禁衛和將軍,除了將軍之外全部沒名字。我們就是為了他們去封雪地的。不過為什麼五闇臣要綁走小落啊?」

「可能有需要,這個問題等我們上路後再解決。」卡西歐的回答異常乾脆。黑髮青年面無表情的爬回虹電身上,以帶著明顯怒火的口氣道:「回風之院吧,明天一早就去找鍉。」

「……卡西歐,你該不會要跟我們去封雪地吧?」

香奈可的問題招來卡西歐的瞪視,黑髮青年轉向友人,話語中絲毫沒有商量餘地:「我不能跟嗎?」

香奈可和虹電大力搖頭。冷靜的青年一但生起氣來,遠比巨龍還可怕。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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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篇:希冀之人》∼第三章∼


風雪迎面撲來。

提米爾從車中探出頭,他拉下滾著貂毛的黑斗篷帽,動作優雅的不像在阻擋雪花,而是在向淑女致意。

在雪白大地移動整整三天後,提米爾與護送隊伍終於看見立於潔白雪原中的城堡。芬蒂亞家族的權力象徵──雪嘯之堡折射著陽光,灰色晶石砌成的城牆、高塔……等等建築光采奪目,絲毫沒有因暴風雪而黯淡半分。

以絲絨、黃金裝點的紅色車門傳來輕輕震動,護衛恭敬的在門外詢問:「提米爾大人,已經到城堡中了,您要下車嗎?」

「開門。」

提米爾減短的下令,深著白色獸皮斗篷的護衛立即開門,低頭恭送主人下車。

提米爾步下豪華馬車。他抬頭將周圍輕輕掃過一遍,正前方是四匹拉車的雪馬,覆蓋馬身蓬鬆白毛與廣扁馬蹄在在顯示牠們是極品;左側是雪嘯之堡的暗藍城牆和一整排白色侍衛,城牆有如破碎的不規則玻璃,尖銳如刀不容侵犯;右方也有城牆和侍衛,但不同的是多了兩座高塔,灰色尖塔在風雪中昂然而立;正前方是淺灰主堡,高聳尖頂組合成一座龐大、威嚴的建築,刻意突出的樑柱令人聯想到骨骼,細緻的雕刻則如攀爬骨骼的藤蔓。

在大門前……提米爾淡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他住意到門口的迎接隊伍和上一次有些不同,兩側侍衛站的位置靠近了十公分左右,白斗篷下似乎都多了一把刀,而總是代替父親──芬蒂亞侯爵迎接來客的雙胞胎姐妹花也沒有出現。

就在提米爾豎起警戒時,一名男人從侍衛中走出。

男人身材高挑,全身裹著暗藍色長外套,領口和袖口滾著誇張獸毛,完全符合封雪地富豪的愛好;深紫色長髮固定在左頸和左肩的交界,髮尾垂在胸口附近,散發著雍容沉靜的氣息;明亮金眼藏在眼鏡後,底下是洋溢知性美的五官,給人精明伶俐的印象。一般人可能會不自覺得對男人生起信賴感,提米爾卻敏銳的察覺到,那只是隱藏真意的偽裝。

「這一路上辛苦了,提米爾閣下。」男人向提米爾鞠躬,自我介紹道:「我是雪嘯之堡的管家──諾以。因為小姐們身體不適,所以由我代為迎接,希望您能見諒。」

雖然對方刻意放低姿態,但提米爾仍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勢,普通管家不該有的威勢。有趣……他以同樣應酬式的微笑回應,裝做不在意的問:「原來如此,我正在想怎麼沒見到兩位小姐呢。侯爵閣下的身體還硬朗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當面拜見他。」

諾以露出有些難為的表情,輕輕搖頭回答:「侯爵大人前日染上風寒,目前正在休養中。」

「那我更要親自拜會了。」提米爾面露擔憂之情,彷彿完全沒看出對方在說謊。

雪嘯之堡居然被佔領了……提米爾一面以完美演技掩飾所知,一面為接下來可能的變化預作應對準備。

※※※※

在虹電全速飛行下,兩人一龍僅花了四天就從巫師城移動到文洲。

道行船停靠的紅色船樓站在文洲四角,翠綠飛船忙碌的進行載客或卸客的工作,鮮豔色彩和周圍滾滾黃沙行成強烈對比。

虹電改變雙翼的角度減速,緩緩降落在文洲中央的文樓前。本地人早已看慣白龍落地,並沒有起什麼特別反應,但外來者就不同了,不少旅行者停下腳步,好奇的看著傳說巨獸。

在卡西歐和香奈可跳到磚地上後,虹電立刻換成人形。連飛四天的白龍終於有機會打哈欠,活動活動僵硬的四肢。

香奈可一回頭就看見虹電在做伸展活動,貓眼中也充斥血絲。她擔心的靠近白龍問:「電電,你還好吧?」

虹電盡力表現出輕鬆的樣子,點頭道:「嗯,只是有點疲倦而已。」

不過這種程度的演技騙不了卡西歐。他彎腰靠近虹電的肩膀,低聲道:「撐著點,再走一段路就有地方休息了。」

「謝謝……」

香奈可站在文樓敞開的藍色大門前,不耐煩雙手插腰,瞪著兩位男士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卡西歐站直身體,快步走向門口,邊將香奈可推離大門邊說:「接下來要到信差工會本部。」

香奈可疑惑的轉頭問:「咦?不是到潑墨行會嗎?」

「不是。潑墨行會的情報雖然也很多,但僅限於有和他們結盟的綠洲和人員,像鍉這種自由獵人的行蹤是不會特別紀錄的。」卡西歐一面解釋一面遠離文樓。在經過虹電時,他拉起對方的手扣住香奈可的手腕,自己也改牽白龍,像粽子串般帶著人走向市集。

※※※※

灰門阻擋風雪與寒氣,也令光線無法照入,以菱形、尖角……等等為設計的窗框、門廊包圍來客,比普通房舍高上兩倍的天頂繪滿芬蒂亞家的光輝事蹟。

在進入雪嘯之堡後,提米爾終於可以脫下毛茸茸的斗蓬,恢復喜歡的整齊典雅裝扮。他對著女僕捧上的鏡子簡單整理衣裝,少年般清澀的臉沉著如老者,只有身上紅艷華麗的套裝稍微符合年輕人的喜好。

諾以站在樑柱下耐心的等提米爾準備,直到少年魔族的十指脫離領結,他才走向客人道:「請跟我來,提米爾閣下。」

提米爾微微點頭,淡藍色的眼輕輕掃過從斯菲爾帶來的隨從,忽然跌向最靠近的一名,隨從用來暖身體的酒頓時潑到主子身上。

「你們在做什麼啊!」

提米爾尖銳的責罵,周圍的女僕連忙抓著毛巾靠上來,卻被一把推開。他煩躁的拉著沾上酒污的部份,轉向諾以冷淡的道:「請轉告芬蒂亞侯爵,我要更衣,會慢一點過去。」

「我知道了。」

諾以提起腳,正要往長廊盡頭走時,提米爾無禮的打斷他的動作道:「等等,通報那種事交給下人做就行了。你帶我到更衣的房間,其他人退下。」

「是。」

諾以再次轉身,低下頭答應。低垂的金眼平靜無波,就像沒有遭遇任何不合理要求一樣。

「那就快點帶路。」

提米爾的聲音傲慢無比,不等諾以就自行朝長廊走。被下令退下的奴僕、侍衛安靜待在原地,一張張臉平板似人偶。

※※※※

信差工會本部位於綠洲西南邊,一處四層樓的大房子裡。房舍面積雖是周圍鄰居的三倍大,不過灰色建築看上去十分普通,除了門口懸掛的羽毛信鐵牌,整棟樓沒有任何裝飾。

卡西歐推開一樓的大門,直接走向左側櫃檯,搖搖鈴鐺叫醒睡著的辦事人員,出示自己的會員證,表明想上二樓查資料。

一頭亂髮的男辦事員在核對過會員證上的號碼、圖騰後,臉上的表情立刻從懶散轉成熱心,親切的主動請問需不需要幫忙?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我應該能自己應付。」

卡西歐笑容可掬的回答,拉著香奈可與虹電迅速上樓。女軍官訝異的盯著他手中的會員證,頗感意外的問:「卡西歐,你還是信差工會的會員啊?」

「還是。雖然沒有送信件,但我每年都有交會費。畢竟巫師城隨時都有人在祈禱我失業,高級會員的身分又很方便。」卡西歐邊說邊上到二樓,金瞳將放滿書櫃的樓面簡單掃過一遍,伸手指向後方的長椅道:「虹電,你去那邊監視樓梯。我不認為會有人攻擊我們,但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嘴巴上說是監視,但卡西歐和虹電都很清楚,這個安排是為了讓白龍休息。虹電輕輕點頭以示感謝,直直走向長椅。

香奈可一如往常,準備跟著虹電行動,可是卡西歐卻拉住她的手臂,靠近女軍官的耳朵道:「你跟過去,虹電就不會休息了。」

「咦?為什麼?」

香奈可不解的反問。卡西歐無奈的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問:「虹電前陣子和你告白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

「子夜告訴我的。他還說,你的回答是:『給我一個月考慮。』沒錯吧?」卡西歐供出情報來源者,事實上是子夜在他做菜時,單方面的說個不停。不過這不重要,黑髮青年嚴肅的點出重點:「現在還在一個月期限內,虹電又是那種自我要求高的固執個性,當然會想盡全力表現到最好。」

「唔……原來如此。」香奈可點點頭。粗線條女軍官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

「不過,和強撐比起來,適時的軟弱更吸引女孩子。」

卡西歐的話使香奈可露出複雜表情,她凝視著友人不帶情緒的臉,感謝的喃喃自語:「還好你是對情色沒什麼慾望的人,要不然一定會搞個後宮出來……」

「後宮?」在香奈可感嘆時,卡西歐已經站在書櫃的滑梯上,皺起眉催促道:「別說些有的沒的了!過來幫忙。雖然有大概的尋人方向,不過找起來還是很費時間的。」

「遵命。」香奈可用面對上級的口氣應聲。她捲起袖子,正要開始工作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重要的問題。

「卡西歐,鍉是獵人吧?為什麼不到獵人工會找?」

「去獵人工會的話,我們要先繳閱讀費,而且只會找到好幾打凶狠怪獸或惡賊的資料。」卡西歐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紅皮書拋向香奈可,眨眨單眼道:「信任我的專業吧。」

香奈可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她壓低頭,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書頁上。老是到處亂放電……卡西歐討厭死了!

※※※※

諾以守在客房外,待客用的柔和笑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沒有表情的沉思。他已經面對灰門足足半小時了,而這段期間房內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呦!宰……哇嗚!」

走廊另一端傳來充滿活力,可惜沒機會說完的呼喚。諾以的左手維持投擲姿勢,不帶感情的糾正:「是諾以,〝巴西卡特禁衛隊隊長〞。」

「我知道了啦!不要長煙管拿砸人,你那支可是用星夜礦做的耶!」發聲者一手握著煙管,一手按著紅腫眉心,邊走邊抗議。來者和諾以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暗紅色短髮亂糟糟的垂在肩膀上;黑眼裡充滿情緒波動;臉頰上的刀疤則是為深刻五官加上一股粗曠之氣。

不過兩人最大不同處還是在身材。諾以是優雅的文人,巴西卡特黑色皮革、鎖子甲和鎧甲下是如獵犬般勇猛的身體。

諾以抽回自己的煙管,面向灰門道:「只要多用點心,你就不用痛了。」

「早就叫成習慣了,哪有那麼容易改……」巴西卡特將目光放到門上,一雙黑眼瞪著灰門問:「吶,客人要關到什麼時候啊?」

「這點提米爾閣下會自己決定,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待命。」

諾以面無表情的趕人。而就在此時,房中終於傳出聲響。提米爾從裡面喊道:「諾以,進來。」

諾以將手放上門把,他以眼神要巴西卡特退下,接著才推門進入。

客房的擺設以冷色系為主,深藍色的沙發、床墊……等等家具放置在淺藍色空間中。如此的配色使房間中央的紅衣魔族萬分醒目,尤其是當提米爾脫下套裝上衣,露出爬滿赤紋的蒼白皮膚時。

諾以約略能猜出赤紋的功用,雖感到微微的驚訝,不過完全沒表現在臉上。他裝出擔心的模樣,快步走到提米爾面前,彎腰拎起套裝上衣,一面披回對方身上,一面急切的道:「提米爾閣下!請不要隨便做這種事,萬一生病的話,要我怎麼和侯爵大人交代?」

提米爾冷笑,揮開諾以的手,直接的道:「不用演戲了。你根本不是雪嘯之堡的管家,是佔領者。芬蒂亞侯爵已經死了,堡內連同我帶來的侍衛,大概也在你們的控制下。沒錯吧?」

「閣下您怎麼這麼說……」

還想裝嗎?提米爾開始一項一項點出:「首先,門口的迎接隊伍殺氣太重了,不像迎接貴客,反而像在押解人犯;第二,我在進門時做了不少蠻橫失禮的事,不過你卻完全不為所動,其他人也一樣。我已經到雪嘯之堡好幾次了,但卻沒人對失常表現有任何反應,這不是精神疲憊沒注意到,就是已經被施予精神控制,而且控制者對我非常不熟悉;第三,芬蒂亞侯爵是個性情剛烈的老者,那有可能容許你遣下人去通報?綜合以上幾點,你不是管家,而是入侵者。」

隨著提米爾一項項點明,諾以虛假的笑容也一片片剝落。他恢復令人不寒而慄的深沉表情,讚許的輕笑道:「很精采,你的力量雖很弱,但腦袋卻很清楚。」

「你的話我會當成讚美收下。」提米爾拉掉肩膀上的衣服,露出滿深紅紋道:「直接進入正題。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企圖,但我大概是人質,用來威脅斯菲爾或某人。到這邊有錯嗎?」

諾以搖頭,頗富興致的等待對方說下去。提米爾以手指輕點紋路,接續道:「那我就有資格談條件了。這些紅紋──正確名稱是獄火紋──是我的屬下紋的,確切位置是紋在骨骼上,所以要讓它浮現在皮膚上要花點時間。獄火紋的功用……」

提米爾刻意停頓一會才說明:「把我燒的連一根頭髮都不剩。啟動獄火紋的方式很簡單,而且使用一點點魔力就夠了。重要的人質要是無法使用,結果會如何呢?假管家。」

「那就麻煩了……」諾以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麻煩〞的感覺。他緩慢而優雅的走到提米爾前方的繡花軟椅,坐在豪華柔軟的厚墊子上問:「在提出威脅後,您有什麼打算?人質閣下。」

提米爾穿上上衣,直接了當的回答:「告訴我你們的企圖,假如太無聊我就自殺。」

「假如很有趣呢?」諾以反問。

提米爾斜眼看了諾以一眼,一面整理衣裝一面答道:「那就合作。」

「我喜歡這個提議。那麼……」

「那麼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提米爾打斷諾以,高傲的道:「無聊和無禮,這兩項我都討厭。」

「說的也是。」

諾以站起來,脫下作為偽裝的華麗外套,露出彷彿寶劍銳利明亮的本性。繡有繁複黑紋的灰色寬袖長外套、合身白套裝。

灰外套、白套裝優雅而犀利,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環繞宰相身軀的金鍊子。金鍊框住他的肩膀,在胸口處交叉延伸至腰,二次交叉後垂置在地上,看上去既像束縛又像保護。

「宰相,這是吾主賜與我的珍貴名字。」宰相自我介紹,不過這次他沒有低頭更沒有彎腰,而是直視提米爾的臉。

※※※※

「卡西歐!」香奈可趴在書櫃頂,朝著三個櫃子外的友人大喊:「搜尋條件再說一次啦!」

「二十天前、標示成重大危險、曾經有一次以上的委託失敗、經濟能力普通以上!」卡西歐不厭其煩的第三次重複:「你所在的櫃子放的都是二十天前的資料、重大危險是紅色方塊、獵人委託次數是用黑條標示、經濟能力是黃圓,塗色面積越大經濟能力越強。」

「好複雜……」香奈可跳下幾格梯子,一面搜尋書側的記號,一面疑惑的問:「不過,為什麼信差工會會記錄村落的獵人委託次數啊?」

「為了避免普通信差走到危險地帶。」卡西歐抱著一疊標明村名和其他記號的書,邊說邊走解釋:「紅方塊加上一條以上的黑線,這種危險區域是四星、五星信差限定,但有時也會有生手只顧速度不顧安全,硬闖危險區。」

香奈可抽出符合條件的書,抱著書跳下梯子,半開玩笑的問:「說到硬闖,如果沒記錯的話,卡西歐你第一次接工作就闖到危險區域吧?」

「那是被人陷害的。」卡西歐扣扣木桌桌面,示意香奈可將資料放在該位,自己也拉開椅子坐下。

「的確。」香奈可坐在卡西歐身邊,好奇的問:「現在要找什麼?」

「鍉出現過的村落。」卡西歐將書分成兩推,將較少的推向香奈可道:「你負責這堆,假如有寫到鍉就放到前面。」

「了解!」香奈可翻開書頁,幹勁十足的尋找關鍵字,不過這股衝勁並沒有持續多久。

「卡西歐……」

「什麼?」

「怎麼會有這麼多本啊?」香奈可趴在書堆中,痛苦的望著卡西歐。

卡西歐將過濾過的書放到一邊,在沒有停下閱讀的情況下回答:「中央沙漠的每個村落、綠洲,和大陸國境邊緣的三不管地帶,全部加起來當然多。加油吧。」

香奈可一頭到倒向攤開的書本,對她而言,體力勞動遠比腦力勞動輕鬆。

※※※※

提米爾站在雪嘯之堡的地窖中,蒼白的臉上掛著罕見驚訝,沉著的少年魔族直盯眼前黑光球。球體的直徑至少有三公尺,表面被六個不停移動的銀環圈住。環身刻滿花紋,球內則頻頻傳出沉重鼓動聲,令人聯想到跳動的心臟。

「很令人折服吧,吾主的〝力量〞。」宰相抬起頭仰望大球,金眼中漾著純粹的欽慕,和先前喜怒不形於色的表現截然不同。

力量?提米爾暗記下玄妙處,收起驚訝恢復平靜道:「的確,我沒見過如此強大的力量。然後呢?」

「我們在尋找能承受這股力量的人。」宰相伸手觸摸黑光球,不過在他碰到球面前,銀環便發出耀眼白光,狠狠燙傷他的手。

宰相放下發紅的手,對疼痛毫無所感,接續未完的話道:「候選人有兩名,一名是現任德里斯伯爵,另外一名還在尋找中。」

提米爾低下頭思考。這就抓他當人質的原因?就把二哥引過來上是合理,不過對照到目的卻相當怪異。真的只是尋找〝承受這股力量〞的人嗎?假如只是想尋找有能力駕馭的人,公開徵選的效果不是更好?

「如何?」宰相轉身面對提米爾的側臉。由腰間垂至石地的金鍊發出清脆拖行聲,輕輕敲響提米爾心中的警鐘。

「合作成立。」

提米爾露出淺淡笑容。先爭取時間,才有查明事實的機會,反正二哥沒那個容易死……

※※※※

夕陽從方窗射入,照在香奈可無力的身軀上。女軍官軟趴趴的倒在桌上,身邊則是攤開的地圖,卡西歐已經將鍉出現過的地點標出,現在正使圓規畫出大大小小的圈。

香奈可一吋一吋轉動頭顱,垮著臉問:「卡西歐……你在做什麼?」

「以鍉出現地點為圓心;鍉每天的移動距離,乘以出現日距離今天的天數作為半徑劃圓,看看有哪些危險區域被圓圈包住。」在回答時,卡西歐劃出最後一個圓,也是半徑最小的一個圓。圓中有兩個點,和文洲的距離以虹電的速度看來,需要一天到一天半的路程,先去哪個?

「你怎麼知道鍉每天的移動距離啊?」

「商業機密。」

卡西歐毫無誠意的回答。他將閒聊丟到一旁,指著較接近文洲的點,金瞳瞥向香奈可道:「明天太陽一出來就出發,我們到清州看看。」

「明天?」香奈可皺眉,不解的問:「為什麼不挑今晚?」

卡西歐看了香奈可一眼,以略帶輕鬆的口吻答道「我要準備給鍉的見面禮。」

毫無危機感的理由使香奈可蹙眉,立刻想開口要對方取消。卡西歐舉手制止女軍官,壓低音量道:「虹電問的話,就回答我剛說的話。今晚務必讓他好好睡一覺,接下來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事,也不保證有時間休息。」

「原來如此。」香奈可點點頭。她猛然想起在巫師城外,友人充滿火氣的猛烈連攻;對照到現在,卡西歐冷靜且照顧同伴的表現,兩者的反差使女軍官忍不住問:「卡西歐,小落被擄走的事……」

「我還在生氣。」卡西歐的語調聽起來十分僵硬,握住圓規的手指緊緊縮起。他低頭瞪著桌面,彷彿帶走孩子的人就在眼前:「不過我會等到面對敵人時再一次爆發。我不會殺人,但折磨人的方式倒是知道不少。」

香奈可凝視卡西歐,將手放到對方肩膀上,盡力做出最柔和的笑容道:「我們一定會堵到敵人,放心吧!」

香奈可難得的溫柔使卡西歐愣住,呆呆看著女軍官一會才回神,感謝的注視老友。

香奈可被卡西歐的視線弄得滿臉通紅,害羞的一拳槌向對方的頭道:「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啦!」

「痛……不要那麼大力打人!會流血的!」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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