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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架空] 諸神靜止---M.貓子(完)

∼第三十六章∼


在沙漠中移動超過一天一夜後,歌舞團來到一個充滿商旅的小綠洲。小落被一大群長毛、短毛,似馬、似牛的馱獸所圍繞,毫無波動的紫色大眼看著流動的人群。某些趕著交換物資的商販還不到空地就拿出商品交換,不過擋路的人也立刻被維持道路暢通的綠洲警衛推到一旁。

「熱不熱啊?小朋友。」

頂著多色羽毛帽的歌舞團長親切的低頭問小落。小孩童冷漠的看了裝扮花俏的中年男人一眼,簡短的回答:「酒。」

「又要喝了嗎?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歌舞團長轉身從駱駝車中取出一小甕酒遞給孩童。小落扒開遮口的布直接灌入喉嚨中,他敏銳的察覺酒中混有安眠藥,以這種劑量要迷昏風沙獸是不成問題,但若是想迷倒他?一群愚蠢的人類……

小落腳下的影子微微凸起,他停下腳步瞪著變形的陰影。隨行的歌舞團員在發覺孩童脫隊後也連忙退回原地,和孩童一起看著奇怪的黑影。

凸起的影子在化為某人的頭頂後迅速長高。子夜蒼白的臉和漆黑套裝將旁人嚇呆,而接下來從中出現的香奈可和虹電更是使路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製造的陰影。

香奈可一手叉腰,一手抓著閃亮的水晶杖。一雙翠眼快速的將周圍人群掃了一遍,不悅的瞪著魔族伯爵問:「子夜,這算哪門子人少的地方啊?」

「可是再不出來人會越來越多啊。」子夜伸手指向幾公尺遠的市集,滿臉笑容的道:「你看,就像那邊。」

綠洲警衛試圖接近三人。不過當他們一靠近香奈可,虹電馬上竄入警衛和龍騎士之間,銳利的貓眼警戒的盯著人類,讓綠洲警衛只能遠遠的看著突然冒出的人問:「你、你們是誰?」

「香奈可、子夜、龍。」小落代替三人回答問題,孩童輕易的擺動肩膀閃過歌舞團長伸出的手,走向朋友問:「做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帶你回去。」香奈可手中的水晶槍倏然射向跟上前的歌舞團長,鋒利的槍尖抵在對方的脖子上,迫使團長放棄拉人的念頭。

子夜向左右張望,好奇的問:「哎呀∼不過小落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有東西要賣嗎?」

「他們,賣我。」

直接了當的話讓香奈可和歌舞團員的表情瞬間變化,一向討厭黑市交易的女軍官如惡龍般瞪著陌生人;沒料到自己的意圖已經被看穿的歌舞團則臉色鐵青。

「人口販子……」香奈可將長槍收回手中,不過卻擺出更具攻擊性的姿勢,凶惡的表情和又長又利的水晶槍讓歌舞團員想都沒想便丟下行李逃命去。

「不回去。」

小落冰冷的話語讓香奈可回神。女軍官低下頭看著孩子,她大力搖頭,抓起孩童的手道:「一定要回去!你知道卡西歐現在是什麼樣嗎?」

小落微微點了下頭道;「活著。」

「都快成行屍走肉啦!」香奈可的眼角掠過子夜,她緊咬著牙齒,猶豫了一會才指著魔族伯爵道:「自殘到跑去和那傢伙上床了!」

小落平靜的眼瞳首次出現波動,他吃驚的張大眼望向子夜,在質疑聽到的訊息同時,也得到子夜乾脆的點頭承認。

銀髮孩童低下頭,在沉默了許久後搖搖頭道:「我……不可以……」

「有理由的話當面向卡西歐解釋。但無論如何,卡西歐很喜歡的養母死了,現在不是你可以放他一個人的時候!」

香奈可單手拎起小落,她朝子夜的方向看了一眼,魔族伯爵的影子瞬間拉長,包圍了香奈可和白龍,在使自己沉入陰影時,也帶走了另外兩人。

綠洲警衛和趕集的人呆愣的看著快速出現又快速消失的陌生人,過了好一會才繼續各自的工作。但在人群中有數雙眼眸並沒有跟著移開,一名身裹斗篷的老人自始自終都觀看著香奈可等人的行動,他充滿皺紋的臉勾起愉悅的笑,對著身旁的嬌小少女道:「剛剛有看到吧?那種眼睛、那種耳朵,和那種美麗的武器……」

「有,國師尊上。」少女平板的點頭,以毫無生氣的聲音答道:「那是龍。」

※※※※

當卡西歐撥開棉被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了。柔和的澄色彩霞包圍著即將隱沒的太陽,映照著地平線另一端的剛克特廢墟。黑髮青年呆呆著坐在床上,夕陽染紅了他的臉,也清空了腦中思緒。

──好累……

離開巫師城七年來的疲憊衝破束縛一次襲來。卡西歐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的看著遠方陰影,嚴重失神的他連有人進門都不曉得。

「卡西歐。」

銀鈴般動聽的童聲使卡西歐緩慢的回神,他慢慢轉頭望向門口,銀髮紫眸的孩子站在木板前,細嫩的臉雖染上了些許塵埃,不過仍一如記憶中的可愛惹人憐。

「小落……?」

卡西歐慢了好幾拍才叫出孩子的名字,黑髮青年訝異的轉動身體的方向,同時伸手盡力拉好凌亂的衣衫,梳理竅起的頭髮。

「我……馬上走。」

小落的話讓卡西歐的動作停頓下來。孩子低頭看著地板,平鋪直述道:「諸神之戰,不能帶卡西歐,怕危險。結束,就回來。好嗎?」

在過了許久後,卡西歐才開口回答。不過即便他給小落的是肯定的答案,但那用來表達的語調卻讓小孩童驚愕的抬頭。卡西歐以夾著濃濃哭腔的聲音答道:「好……好啊……我、我……」

──面具……戴不住了……

「卡西歐!?」

小落跑向床,他迅速的爬上墊子由下而上看著無法控制自己的監護人。卡西歐雙手遮著臉,在以全力閃躲孩子的紫眼同時,滾燙的淚水也不斷穿過指尖灑落床單。

小落試圖抱住卡西歐,可惜孩子的手畢竟不夠長。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逐漸失控,抓著頭大幅度的搖晃身體。

七年份的思念和疏離在卡西歐體內炸開,他極力的想壓下強烈胸口噪動,但最後卻仍控制不住張口吶喊:「我知道啊……知道啊!老師的話、小落的話!全都是對的……有危險要離開……離開……可是、可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老師走了之後就沒有回來過了、被香奈可看到糟糕的樣子了、被小落……小落……」

「卡西歐!卡西歐!」

銀髮孩童想拉開卡西歐頭上的手,但卻險些被對方撞下床,而黑髮青年的聲音也同時拔高:「不管怎樣都好!不要拋棄我!不管……不管要我做什麼都好……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不想再被任何人拋棄了!」

銀色的軟布突然包住卡西歐的身體。黑髮青年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隔著布緊緊扣住,他雙眼朦朧的轉向一邊,正好看見小落的紫髮。

「那個樣子,抱不住。」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傳入卡西歐的耳中。恢復原本姿態的小落隔著銀布接觸監護人,他小心的不讓自己的任何一部分碰到黑髮青年,不過過長的紫髮仍消去了木床的一角。

「小落……」卡西歐睏倦的將下巴放在小落的肩膀上。在經過一番叫囂後,周圍溫暖體溫吸去他的體力和思緒,整日未食的身體也垮了下來。

「看,卡西歐。」

小落將手伸向床邊矮櫃的茶杯,瓷杯在與修長手指接觸後迅速消失。卡西歐驚訝的看著連半粒灰都不剩的杯子,轉頭看著小落沉靜的側臉。

紫髮銀眼的俊美男子舉起手從自己的頭劃向腳,指出令他厭惡的現實:「會讓東西消失,任何。那個樣子,抱不住;這個樣子,抱不到。我是……不創造任何事物……殺戮者。吞食死者力量……殺戮者。不是……無害孩童。」

「小落……」卡西歐安靜的聽著以熟悉口氣發出的陌生聲音,除了呼喚對方的名字外,他覺得自己似乎擠不出別的力氣了。

「擔心被拋棄,是我。」小落隔著銀布撫摸監護人的頭,環繞在對方臂膀上的手也加重的力道。落日之神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的恐懼而停下話,閉上眼重整情緒後才開口問:「卡西歐,可能會死。可以……留下嗎?」

「那是我的問題。」卡西歐閉上眼,讓睡意擄獲身體。他靠在小落的胸前,一如少年時偷偷靠著養母午睡一般,但不同的是,這次他不用擔心所依之人會因為外務而突然離開。

「沒有聲音了∼」

在房間外,子夜緊貼著木門偷聽房內動靜。黑色貴公子偷瞄了靠在牆邊的香奈可一眼,惋惜的道:「好可憐啊∼香奈可是好女人呢!」

「可憐個頭!我又還沒輸!」香奈可一拳將子夜從門板上打離,女軍官高高的仰起頭,瞪著天花板道:「我還有很多空間可以努力!」

「既然如此就別哭了。給你∼」

子夜將繡金花的黑手帕遞給香奈可。女軍官雙眼含淚的接過手帕,隨即轉身伏在白龍的胸口大哭,弄著虹電呆呆的舉起雙手不知該如何反應。

魔族伯爵悄悄的作出環抱的動作暗示白龍,而在虹電急急忙忙的照辦後,香奈可的哭聲也漸漸止歇。紅著眼眶的女軍官抬起頭用手帕擦乾淚水,轉頭哽咽的問:「喂、喂子夜!你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喜……唔!喜歡……卡西歐?」

「因為我永遠不可能變成他。」

子夜莫名其妙的回答讓香奈可張開嘴露出疑惑的表情。魔族伯爵沒有多做解釋,他稍稍張開瞇起的眼瞼,詭異的白瞳俯視著門縫下的微光。脆弱、體貼、溫柔和美麗,這些特質從來不存在於他的身體中,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所以他才會嚮往。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香奈可的臉上還留著淚痕,不過精神上已經完全振作起來。女軍官拉著跟不上龍騎士節奏的白龍,衝向轉角處的樓梯。

「子夜!晚上的時間要空下來喔!」

香奈可在走廊另一端回頭大喊,慘白魔族微笑的點點頭承諾。光明、正直和堅毅,那股始終環繞在香奈可身上的光輝,也是子夜永遠模仿不來的。

「請兩位好好休息。」在對著門板輕語後,子夜一腳踏入日落的陰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

「卡西歐歐歐歐歐!」

躍動的呼喊聲讓卡西歐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剛克特的公寓中,體驗每個周日都被友人打擾午睡的糟糕回憶。黑髮青年掀開棉被看著背光站在門口的香奈可,恢復孩童大小的小落也揉揉眼睛坐起,冷冷的看著外頭的女軍官、白龍和魔族伯爵。

「要開歡迎會了,快點起床!」

「歡迎會?」卡西歐以手指順著金黑短髮,眨眨還沒適應光亮的眼問:「什麼東西的歡迎會?」

「歡迎我和歡迎小落回來的歡迎會。已經找到不錯的酒館了!快點起來!」

香奈可一把抓起棉被扔到旁邊。〝酒館〞兩個字讓卡西歐臉色發青,不過也讓小孩童雙目為之一亮。小落抓住想開溜的監護人,紫色大眼水汪汪的凝視卡西歐,可憐的道:「不拋棄你,所以不拋棄我。」

「咦!?我當時不是這個意思!」

在卡西歐來的及將被握住的手抽回前,香奈可先一步抓下牆上的長外套、法杖和隨身布包丟到床上。女軍官以懾人的氣勢俯瞰床上友人,嫣紅嘴角裂出笑,沉聲道:「對於你做的事,我還沒消氣喔。想不想去啊?卡西歐•猶安。」

「……請務必讓我參加。」

※※※※

文州最具名聲的酒館內擠滿了各路人馬,但店裡的服務生仍不斷向街上行人吆喝。肩負抹布、手提燈籠的店小二以熱情笑容迎接旅人,讓磚造酒館塞的更加水洩不通。

香奈可拉著卡西歐和虹電穿過掛著一排燈籠的屋簷來到店裡。緊握監護人手腕的小落好幾次差點被人群沖散,好在卡西歐自己時常回頭注意,再加上墊底的子夜以詭異氣息驅開人流,一行人這才安全抵達預定的位子。

「很熱鬧吧!」香奈可坐在長板凳上,翠眼遠望著釘在櫃檯上方的紅佈告,萬分興奮的道:「本日啤酒喝超過兩桶的客人可以免費喔!」

「搞了老半天,你是為了免費的酒來的……」

卡西歐縮起手臂躲開經過的人。他和虹電是唯一對酒館提不起興趣的人,不過一個是因為討厭酒精,另一個是因為討厭人多。

「可以省錢有什麼不好!」香奈可瞪了卡西歐一眼,探出身體項對面的眼光閃亮的孩童問:「小落,這次要喝啤酒喔!沒問題吧?」

小孩童正經的伸出五隻手指,點點頭回答:「五桶,基本。」

「小落!」

不喜歡見到孩子喝酒的卡西歐低頭大吼,他生氣的瞪著小落。不過銀髮孩童卻靠向監護人,眨眨眼道:「慶祝,拜託。」

「……」

「好!子夜、電電,我們去搬酒!自己去拿比等店家快的多。」

在排除障礙後,香奈可捲起袖子準備喝倒店家。可是當女軍官拉著魔族和龍起立時,她卻發現卡西歐以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香奈可不解的皺皺眉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早上的事……」卡西歐不自在的轉開眼,頓了一會才繼續道:「對不起。」

「真要道歉的話就陪我喝酒。」

香奈可的要求讓卡西歐猛然抬頭盯著友人。她笑著揮手表示是在開玩笑,勾勾指頭要黑髮青年站起來。而當對方一起立,如豹一般柔韌的雙臂便立即掛上卡西歐的脖子,女軍官當著眾人的面緊緊的吻住友人的嘴。

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的卡西歐全身僵硬,他看著香奈可閉起的眼,在女軍官放手後馬上深吸一口氣,臉皮漲紅的叫道:「不要突然做這種事!」

卡西歐的反應勾起香奈可的怒氣,女軍官拍桌靠向青年,雙目燃火的吼道:「那預告過就行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啊!在場除了電電以外,每個人你都親過!」

「你一定要用那麼淫蕩的說辭嗎?更何況之前親子夜是為了塞炸彈,小落……小落是被強吻!」卡西歐以同樣的強硬回應。

「淫蕩……」小落的低語迅速被周圍的人聲蓋過,而氣頭上的監護人也沒注意到。

香奈可不甘示弱的拉長身體,以自己的額頭抵住對方的額頭,翠眼狠瞪著距離不到十公分的金瞳低語:「那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吻痕是怎麼回事?做那檔事時不可能沒親來親去吧?」

卡西歐攤平雙手,以平常用來耍流氓地痞的無賴口氣回答:「真是抱歉啊∼我們只有第一次時有嘴對嘴,之後都是子夜自己啃來啃去。有沒有很失望?」

「這個我可以做……」

子夜的話還沒說完,兩人就一同扭頭對著魔族伯爵大吼:「閉嘴!」

插不進話的黑色貴公子退回看戲者的位子,單手撐著下巴欣賞眼前的吵嘴。可是坐在另一邊的虹電顯然無法泰然處之,亮麗的貓眼不安的在龍騎士和頻頻回頭的客人間游移,尖耳也因吼聲而一陣一陣的抖動。

「不用在意,香奈可不會這樣對你的。這個只是……」

子夜微笑的歪頭看向正在吃桌上堅果的小落。孩童回望魔族一眼,平靜的接話道:「例行性爭吵。」

「不過再繼續吵下去時間就耗光了,還是阻止一下好了。」子夜從長板凳上站起來,一頭撞進因為吵架而燃燒的空氣中。蒼白肌膚抵著雙方的額頭,微笑道:「香奈可,酒快被別人喝光了喔!」

「什麼!那怎麼可以!」

香奈可不顧被子夜撞腫的太陽穴,快速的拎著白龍和魔族伯爵的衣領衝向櫃檯。女軍官一路上撞倒了不少彪型大漢,而當她好不容易移動到櫃檯時,虹電已經出現頭暈的現象了。

「給我們十桶啤酒、各式酒菜五盤。啤酒請先上,菜送到第二十六桌。」

驚人的數量讓掌櫃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圓滾滾的身軀走進廚房。留下一大群對美女、斯文藍髮男和慘白弱公子頭以異樣眼光的客人。

「哎呀∼好多不友善的目光。」子夜輕輕掠過週遭的男女,微微靠向香奈可道:「在懷疑我們喝不喝的完呢。」

香奈可毫不保留的一一回瞪鄙視自己的客人,自傲道:「一定喝的完。今天一定要把卡西歐灌醉!好久沒看他發酒瘋了!」

「卡西歐會發酒瘋?」

「當然,他只要半杯酒就醉了。」

在兩人說話同時,掌櫃已經從酒窖中調出所需的酒量。香奈可原想一人扛四桶,不過在虹電的反對下,她仍只有搬三桶,另外八桶則由子夜和白龍對分。

當一行人喜滋滋的接近座位時,迎接他們的是讓客人全退到一邊的騷動。香奈可隱隱約約聽到吵鬧聲,她疑惑的掂起腳尖朝騷動中心探頭,赫然發現正在和七八名大漢對罵的,居然是……

「卡西歐!?」

「我不是說了嗎?你撞到我們的花生米了,快點向花生米先生道歉。」卡西歐瞇著眼看著滿臉酒氣的壯漢,而從他左搖又晃的站立方式看來,黑髮青年明顯是喝醉了。

「那又怎麼樣?老子高興撞誰就撞誰。」

壯漢舉起粗壯的手揮向卡西歐的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黑髮青年軟軟的往後一倒,躺在桌子上輕易的閃過攻擊,並將手橫舉在嘴前,嗤嗤的取笑對方道:「呵呵呵……沒打到耶∼這麼沒用要怎麼娶老婆呢?」

「你說什麼!」

壯漢和同伴包圍了卡西歐,他們大動作的踢番桌椅示威,但只換來桌上青年不在乎的斜眼。黑髮青年懶洋洋的趴在木方桌上,拉長了聲音道:「再鬧的話我就要叫人來了喲!」

「你叫啊!就算來一二十個老子也不怕!」

十幾隻眼睛監視著卡西歐的動作。黑髮青年晃動頭顱,就在大家以為他即將叫出可怕的幫手時,卡西歐低頭對默默玩筷子的小落道:「小落∼他們欺負我!」

「啊!?」

香奈可驚訝到只能發出單音。而站在她身邊的黑色貴公子則點點頭,同意在櫃檯聽到的話道:「難得看到卡西歐這個樣子呢∼真的很有趣。」

「不,這次、這次有點誇張。」

香奈可擔憂的看著跳下凳子的孩童。小落拍拍衣襬走到壯漢面前,仰頭望向比自己高一倍的身體,小嘴微微一偏,不屑的道:「哼!」

壯漢瞬間從對孩童美貌的沉浸中甦醒,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包圍小落,看熱鬧的群眾中也傳出訝異聲。

「我不會讓人欺負我兄弟!」

其中一名壯漢垂手指著小落的額頭吼。嬌小孩童看著對方指頭想了一會,抬手抓住卡西歐的褲管回答:「我不會讓人欺負我的監護人。」

悅耳聲音和平靜語氣意外的具壓迫感。壯漢們不自覺的退後一步,憤怒的瞪著卡西歐大罵:「你這傢伙!居然拿小孩當擋箭牌!」

卡西歐搖晃身體,彎腰貼著小落的耳輕語:「小落∼他們小看你喔!把他們給我宰了!」

小落拿起桌上的筷子輕輕點頭,小小身軀猛然彈向最靠近自己的壯漢。在壯漢來的及反應之前,兩腳間的劇痛就先讓他折腰跪在地上。

掉以輕心的壯漢頓時改變態度,如臨大敵的監視單手拿筷的小落。他們謹慎調整彼此位置,在確定各方向都有人守衛後,七名彪型大漢立即撲向孩童。

「小落!」

香奈可想撥開人群救人,不過需要救助的顯然是另一方。成年男子的哀嚎聲不斷傳出,小落靈活穿梭在粗壯大腿間,大人們引以為傲的身高反倒成障礙,每當他們彎腰垂手準備抓住孩童時,小小身軀早就竄到別的方向了。

「小落加油∼不要輸給叔叔喔!」

子夜將手放在頰邊加油,但香奈可顯然沒有心情觀看這場打鬥。女軍官奮力擠過人牆,一手將小落撥到自己背後,一手舉起穩穩擋住揮來的拳頭。

香奈可抓住壯漢手臂往地上一甩,過強的出力險些讓對方差點脫臼。女軍官轉頭看看友人和陌生人,火大的道:「別鬧了!卡西歐、小落和你們都一樣,想砸了這家店嗎?」

「女人滾邊去!」

壯漢揮開香奈可,他長滿肌肉及手毛的臂膀卡在半空中,被酒精薰紅的眼訝異的正眼看著出手者。女軍官僅憑單手就制住壯漢,紅艷雙唇因怒火而顫動,緩緩仰頭睥睨道:「女人滾邊去?除了下面多一根要害外,我和你有什麼差別啊!」

在怒吼響起同時,被過肩摔的壯漢也撞碎了桌子。香奈可一拳一個撂倒來不及逃跑的男人,而就算其中一兩個有機會摸到人群邊緣,仍會遭到持筷孩童伏擊。

「啊……啊啊……」

從廚房趕來的掌櫃呆呆看著毀壞桌椅,他的肩膀稍稍一沉。絲絨黑手拍醒心痛掌櫃,子夜將幾粒星夜碎礦放到對方掌心,甜笑著道:「對不起喔!我的朋友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天價金屬的光輝照亮掌櫃,胖胖的中年男人緊盯著掌中物搖頭,無法克制的裂嘴笑道:「不、不不會!一點麻煩也沒有。」

「那真是太好了。可以請你幫我們準備解酒藥和上好菜餚呢?」

「當然!當然,小的立刻送來。」

圓滾身軀欣喜的穿過圍觀著跑向廚房。順利打發掌櫃的子夜遙望桌椅、壯漢亂飛的景象,男人的哀鳴和卡西歐的大笑壓過了旁人私語,黑色貴公子搖搖頭感嘆道:「為什麼我會變成處理善後的人呢?」

「電電!過來幫忙!」香奈可殺紅了眼,單手提著昏迷男人的衣領大喊。而在她的背後,坐在桌上大笑的黑髮青年仍陷於酒醉失控中。

※※※※

「呵呵呵呵……唔呵呵呵呵……」

當樓下打的不可開交時,酒館二樓有一人正拿著望遠鏡,透過紅窗子滿臉奸笑的窺視底下的行動。一切混亂的主謀者、潑墨行會主人薄仙人得意的從小圓桶中觀看養子,斷斷續續的笑聲讓同桌友人臉色發青。

奧米加對一樓的壯漢投以同情目光,晃動著大鬍子規勸道:「不要連自己兒子都算計啊,薄仙人。」

薄仙人收回身體,從用來放盆栽的深藍色窄台上下來。一如往常不務正業玩弄晚輩的仙人搖搖指頭,嚴肅的反駁道:「我哪有算計?把新研發的綠茶酒送給小卡西純粹是想讓可愛兒子放鬆心情,同時幫療官試驗產品罷了。」

「同時也讓你放鬆心情吧?」對於十多年老友的個性,奧米加早就摸的非常清楚了。

「真失禮!我這個年紀的人也是需要娛樂的。」薄仙人回到放滿溫熱酒菜的桌前,漆黑眼眸換上正經表情,再次確認問:「真的要做嗎?」

「伊凡基都已經送計畫來了,我不想讓他失望。而且……」奧米加苦笑著抓抓灰色鬍子道:「有點想家了。」

薄仙人沒有立刻回話。他默默地為朋友倒酒,以雙手遞給對方柔聲道:「祝剛克特軍一路順暢。」

「祝潑墨行會商運昌隆。」奧米加一口喝乾小酒杯中的甘露。

酒館一樓的架還沒打完,吼聲和求饒聲與幾條巷子外剛克特工兵隊的焊接聲混合,讓周圍住戶紛紛打開窗子四處觀望。在喧鬧的夜中,有重逢的喜悅,也有再起的胎動。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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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凡賽斯在敲門聲中醒來。

綠髮巫師帶著些微宿醉緩緩走向鐵門,他光著腳亂抓一件袍子披到身上,就這麼隨隨便便的開門迎接來客。

「嗨∼伊爾。」凡賽斯的藍眼在見到朋友背後的人時亮起。他迅速整理混亂的儀容,熱情的撲向來者,將臉埋在對方胸前道:「好想你啊∼瑪莉亞,你那平坦的胸部還是一樣這麼有魅力。」

被抱住的藍髮男孩立刻用力猛踩凡賽斯的腳,同時憤怒的抗議:「我是馬丁亞!誰會讓姊姊接近你這個色魔!」

端著早餐托盤的伊爾靜靜看著兩人爭鬥。凡賽斯在劇痛下終於放手,被非禮的馬丁亞則賞了他兩巴掌加一記勾拳後,碎唸著〝早知道就不來探望你〞大步離去。觀賞完鬧劇的火之真理走入房中放下鐵盤,聲音沙啞的道:「你很喜歡鬧馬丁亞。」

凡賽斯摸摸紅腫臉頰,跟進入房悲苦的道:「才不是!怎麼連伊爾都誤會我!我真的是分不出誰是姊姊誰是弟弟啦!」

「說謊。」即使擺明了不相信,伊爾卻也沒繼續說下去。他一如往常在拆穿朋友謊言後轉移話題,將信件丟到鐵桌上道:「今天早上迅鵬鳥寄來的,方基肯給你的東西。」

「地之真理大人嗎?」

凡賽斯慎重的拆開信封,仔細觀看其中內容。在友人看信時,伊爾的紅眼燃起微弱火光,待對方閱讀完文字後,火之真理冷漠地問:「寫了什麼?」

「要我多多保重身體,努力達成真理之神的托付。」凡賽斯放下信紙,聳聳肩乾笑道:「父親大人的信不都是寫這個嗎?」

伊爾瞪了白紙上端正的黑字一眼,絲毫不保留心中的嫌惡直言:「我討厭他。」

「地之院的人都快被你討厭光了!」

凡賽斯將信收入抽屜內,拍拍伊爾的背關心問:「手臂的傷還會痛嗎?」

伊爾冷漠的看了看右臂,搖搖頭道:「好多了。綁緊後就算動也不會讓傷口裂開。」

「喂!綁太緊的話會壞死的耶!袖子捲起讓我看看!」

凡賽斯將面無表情的火之真理拉到床上,拿出床頭的醫藥箱,捲起寬鬆黑袖檢查傷口。緊繃白布微微陷入肌肉中,他皺眉拆下沾上紅點的繃帶,一面幫老友換藥一面抱怨:「我說你也稍微注意一下身體吧?從學生時代就是這個樣子……我都快被你訓練的可以去當保母了!」

伊爾的身體微微抖動,無聲偷笑了起來。平時不是冷漠就是爆怒的火之真理只會在極少數人面前笑,而凡賽斯正是那其中之一。

「奴役我還能笑的那麼高興!」

凡賽斯裝氣揮拳打向伊爾的頭,火之真理接下攻擊,倒在床上和綠髮巫師打鬧。兩人在單人鐵床上左滾右滾,凡賽斯一個不留神翻下墊子,好在伊爾一把將人拉回,單手按著老友臂膀,喘氣淺笑道:「我贏了。」

凡賽斯躺在床上大口呼氣,認輸的抬起手搖頭道:「是啊。明明一隻手不能出力還贏我,我果然是待實驗室的料。」

伊爾倏然收起玩鬧表情。璀璨紅瞳靜靜凝視凡賽斯,不特別英俊也不特別醜陋的臉染上擔憂,沉聲道:「要保重身體。」

「我知道。」

太過迅速的回答使伊爾不悅,他強調道:「我的〝保重身體〞和方基肯的〝保重身體〞意思不一樣!」

凡賽斯微笑。他將手搭上伊爾的肩膀,輕聲道:「這個我也知道。」

伊爾鬆手默默爬下鐵床。他恢復了略帶呆滯的冷漠表情,在走出房門前回頭道:「吃完早餐後到車子裡來,有下一波攻擊要進行。」

綠髮巫師抬起手表示聽到。凡賽斯在伊爾關門後打開抽屜,將信中內容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苦笑的倒在床上。明明父親製造自己的用意已經說的那麼明確了,為什麼他還會渴望得到那個人的肯定?是期待對方回心轉意,還是意識控制的結果?

「不管是哪個都是不可能改變的東西……」凡賽斯以信紙蓋住雙眼。白紙上〝保重身體〞四字又大又清晰,只是叮嚀要保護的,是你的身體還是我的身體?

※※※※

香奈可站在紅色木門前,她偷偷搓破門上紙窗窺視房內動靜。陽光從半開窗子灑入,將牆壁、家具染成美麗的金色,也讓木床金黑交雜的短髮上變的更加明顯。知道同伴深陷宿醉之苦的女軍官皺皺眉,輕柔的開口道:「卡西歐∼我進來了喔!」

凸起的棉被山沒有反應。香奈可推開門走近床鋪,趴在墊子上的黑髮青年雙眼緊閉,隆起的眉頭訴說著不適。女軍官擔心的彎腰搖搖卡西歐,盡量放柔聲音問:「你還活著嗎?」

宿醉、發酒瘋的可恥記憶讓卡西歐在肉體及精神上都痛的抬不起頭,他勉強將眼開出一條縫,有氣無力的回答:「……死了。」

「這麼慘啊……」

香奈可將手中解酒液交給坐在枕頭旁的小落,簡單交代怎麼使用。小孩童看著玻璃瓶點點下巴,看著香奈可道:「要出去。」

「誰要出去?你還是卡西歐?」

香奈可困惑的問,小落指指自己,補充道:「找渲帛。」

「渲帛是誰?」

香奈可低頭看著卡西歐,不過黑髮青年顯然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對女軍官的問題一點反應也沒有,最後仍是小落自己解答:「薄仙人。」

「那個老頭什麼時候改名了……」

「不知道。」

「算了!卡西歐就拜託你囉!小落。」香奈可彎腰輕輕拍拍卡西歐的肩膀,在看到對方張眼後低聲道:「奧米加將軍下了動員令,好像是有什麼事要宣布的樣子。你不用過去,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內容,可以嗎?」

「嗯……」卡西歐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是一副快斷氣的樣子。

「好好躺著吧!」

香奈可重重的拍了卡西歐一下,黑髮青年在痛哼了一聲後閉上眼。女軍官走出房門和虹電會合,美麗翠眼不經意望見探出窗戶看熱鬧的子夜,她立刻抓住對方的衣領警告道:「別趁我和小落不在時做奇怪的事喔!」

「遵命∼」子夜滿臉甜笑做出投降姿勢。黑色貴公子的精神好到完全看不出是喝酒喝到半夜三點才回來的人。

「那就好!電電,我們走吧!」

香奈可招招手,將一見到魔族便立刻拉開距離躲避的白龍叫回。從她背後的窗戶望去,依稀能見到穿梭在街道中的人,和以整齊步伐走向集合點的剛克特軍人。

※※※※

在經過簡單的清理後,剛克特軍又搬回原本的收容區。由於工兵隊和砲兵隊忙著整修、製造武器,所以營地重建的工作便落到其餘部隊身上。混合了騎兵、野戰和步兵隊成員的工人已略為生澀的技巧搭營,雖然無法做的如工兵隊一般精美,不過在速度和堅固上倒也沒差太多。

當香奈可回到營區時,各部隊都放下手邊工作,開始往臨時清出的空地移動。集合中的軍人保持著一貫的整齊迅速,他們就像仍在剛克特時一般,但只要是眼尖一點都會發現在數量上早已不如毀國前。就算有機械和堡壘的守護,剛克特陸軍的生還率仍不超過三成。

簡單搭起的平台上放著工兵隊就地取材製成的麥克風,和線路外露的發電機。眾軍官安靜的等待總司令拄著柺杖上台。他們大概知道總司令將下一道重要的命令,不過卻沒人知曉詳細內容,幾位較年輕多嘴的軍官偷偷交頭接耳,讓場面變的有點吵鬧。

好在老將軍沒讓軍人們等太久。卸下左手繃帶的老將軍以帶槍藍刀為杖,支撐骨折大腿一步步走上發言台。他老邁的雙眼靜靜掃過底下軍官的臉,深吸一口氣後打開麥克風,讓渾厚的男低音籠罩眾人雙耳。

「很榮幸能和諸位一同站在這裡,維持著這得來不易的生命。」說完客套話後,奧米加直接切入正題:「兩個月前發生的慘劇,你我都非常清楚。那一晚,損失的金錢比我們過去十年所賺的還多;那一晚,面對的死亡比我們過去二十年所相遇的還多;那一晚,倒塌的建築物比我們過去三十年所搭蓋的還多!」

隨著回憶的勾起,部份軍人也露出憤怒或悲傷的表情。奧米加停下演講讓自己喘口氣,當他再度開口時,話語也轉為激烈:「賴以維生的東西,沒有了!彼此關心的親人,不在了!遮風擋雨的房子,毀壞了!但請諸位不要忘記,即使錢財燒了、愛人死了、屋子沒了,我們的家還在!在燃燒的灰燼中,坍塌的瓦礫下,在親人的屍體裡!即使那片土地上已經沒有我們熟悉的景物,即使那片土地被敵人包圍,但我們的家依然還在那裡!那裡依然是剛克特!是我們的家!只要還有一吋土地健在,那裡就是我們的家!」

台下的情緒波動變的更加激烈,香奈可的眼淚不斷湧出,其他強撐著的男軍官也無法自抑的抖動臉部肌肉。過去美麗的家園和現在殘破的國土浮現在每個人面前,兩相對照下激起了軍人們的鬥志。

老將軍的內心同樣澎湃。不過他仍維持著沉著,冷靜的讓部屬發洩情緒,待場面稍稍降溫後才繼續道:「諸位仍站在大地上的剛克特軍人,回家吧!國父馬理安•遜說過:『沒有神明保佑我們,所以我們自己保佑自己。』我們要從神的手中搶回自己的家,靠身為無神之國國民的傲氣和韌性!作戰計畫已交付各隊隊長,請各位在作戰開始前把握時間休息。完畢!」

奧米加緩慢而慎重的舉手行軍禮,台下軍人無論是哭是笑都以同樣標準的禮儀回應。他們目送老將軍走下發言台,沒有人拍手,氣氛卻比拍手更加火熱。過去兩個月的迷惘、絕望在安靜中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家的嚮往,以及高漲的士氣。

※※※※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野戰隊的編組裡沒有我?」

過往的軍人停下腳步看著簡單土房。香奈可尖銳的怒吼差點將臨時總司令室屋頂震翻。奧米加和孟迦家爸爸一同塞住耳朵,不同的是前者一臉頭痛樣,後者依舊維持和善笑容。

奧米加鬆開壓耳的手,雖然早料到部屬會有這種反應,但他的耳膜卻無法完全承受對方的吼聲。老將軍深吸一口氣,盡力解釋道:「孟迦上校,這次作戰你必須負責別動部隊的安全,所以獨立於野戰隊外。」

「所以我問為什麼啊!」香奈可一手拍上生繡鐵桌,疊在桌子上的文件也跟著彈起。女軍官的臉貼向陸軍總司令,艷麗的臉龐雖賞心悅目,不過在怒火狂燃之下,看上去仍十分駭人。香奈可大聲抗議道:「好不容易和龍一起回來,為什麼我不能和大家一起戰鬥!之前的戰果總司令也有看到吧!為什麼不讓我和大家一起出戰!」

總司令身邊的秘書及時將女軍官拉離,吉爾斯溫柔拍撫女兒的肩膀道:「我們是一起戰鬥喔!小香。只是所在的戰場不一樣罷了。猶安先生和小落必須面臨的是更危險的敵人,他們比我們更需要你的力量。小香也想陪在猶安先生身邊吧?」

吉爾斯的聲音令人心情平靜,但當香奈可想起明日上午九點,父親也將隨同軍隊踏上黃沙時,憤怒瞬間轉成悲傷,淚水一滴滴滾出眼眶。她搖頭道:「可是……可是這次行動很危險啊!假如時間沒抓好、假如大家撐不住……」

「那剛克特陸軍就全滅了。」奧米加的老眼掃過桌上的計畫書,沉著的聲音是冷靜也是覺悟:「表面上是歸國行動,事實上是要將敵軍全部引出,再配合空軍的轟炸一舉殲滅的作戰。說起來雖簡單,但只要有一方無法照計畫進行,下場就算沒全滅也會損失大量兵員。大家都知道這個作戰非常冒險,以陸軍現有兵力有沒有辦法拖住敵人也是問題,可是每個人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死的心理準備嗎?」

香奈可問,不過回答的卻是吉爾斯。孟迦家爸爸輕輕搖頭,糾正道:「是要讓之後的人能有家回的心理準備。」

香奈可淚眼汪汪的看著父親,她撲向前緊緊抱住吉爾斯。女軍官貼著親人的胸膛哭泣,而對方也憐愛的撫摸微捲紅髮,輕聲叮嚀:「小香也要安全回來喔!我會煮好大餐等著你的。」

香奈可哽咽的點頭,過了好一會才放開父親。女軍官邊拭淚邊走出司令室,等在門外的虹電默默跟上,看著心情不佳的龍騎士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問:「被拒絕了?」

「算是。我們被分配到別的任務了。」

當香奈可轉頭望向虹電時,正巧看見白龍失神的表情。她順貓眼瞧去,發現對方正凝視著不遠處作最後檢修的工兵隊員及騎兵隊員。想不出這有什麼好看的女軍官在兩點間轉動脖子,疑惑問:「電電,你在看什麼?」

虹電嚇了一跳,慌張的收回視線道歉道:「啊?不,抱歉,沒有專心聽你說話。」

「幹麼這麼拘束!感覺好像陌生人似的。」香奈可敲了一下虹電的頭,再次問:「你對一人戰車有興趣?」

「沒有,我是在看……在看……沒什麼。」

虹電不乾脆的回答讓香奈可毫不猶豫再補上一擊,單手叉腰指著對方鼻子嚴厲的道:「想說什麼就說啊!你不信任我嗎?還是說你想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上了?」

「並沒有!」

「那就告訴我你在看什麼!」

香奈可的強勢終於逼出虹電的話。白龍悠悠望了聚在一起的軍人一眼,垂下眼低聲道:「每個人的心連在一起,有點羨慕那種感覺……」

「原來是這個。老實說我也很羨慕呢!雖然是逼近送死的作戰……」共同合作安裝砲彈的軍人映入香奈可眼中,女軍官稍稍陷入悲傷中,不過也隨即抽離。她吸了口氣重整精神,對自己也對虹電道:「可是並不是永別喔!只是為了達成目標,暫時分頭去作該做的事而已。最後大家一定會回來的!」

「會回來嗎?」虹電悲觀的問,排列在他眼前的軍人似乎化作一條條巨龍。在魔源之力即將復甦時,大家也都說封印完就回來,最後卻沒有一條龍履行約定,全部消失在那片黑暗中,只留下因為力量不足,無法一同前往的自己。

「會回來,絕對會回來!就是因為要回來才分開的!」香奈可握在虹電腕上的手加大力道。翠綠眼眸凝視過往人群,彷彿要在短時間內,將每個人的面容、舉止烙在心中般用力。

※※※※

「出去了。」

「嗯……」

在輕輕告訴監護人要外出後,小孩童獨自一人走向陰涼長廊。

雕花木窗透著薄光,不過並沒有使室內氣溫升高。特別設計過的藍色走廊阻隔了沙漠熱氣及人聲喧鬧,並採集陽光化作美麗光影,裝飾著筆直廊道。

當位於盡頭的雙扇綠門出現時,小落也停下腳步,他抬頭凝視畫有白髮虹瞳仙人的大門,正想敲響門環時,入口卻自己打開了。薄仙人雙手撐著雙門,以十足的商人笑容道:「歡迎光臨,斯菲爾。」

小落本想站在門口說話,不過他才一開口,薄仙人就作出邀請的手勢,將人領入房中,甚至主動為對方倒茶,過度和善的招待讓小孩童露出疑惑表情。

「又變成戰友了,我們兩個。」

薄仙人將茶水推到小落面前。銀髮孩童瞪著淺黃色水面,紫色大眼不安的轉動,沉默許久才起立朝黑髮仙人鞠躬道:「對不起。」

小落的反映出乎薄仙人預料,也和落日之神以往形象不符。黑髮仙人發出少見的短短驚呼問:「為什麼道歉?」

「薄仙。」

屬於朋友也屬於自己的名字讓薄仙人的心跳加快了幾下。他看著小落,錯愕的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當時,沒有道歉。」小孩童貼在腿邊的手微微抖動,聲音也如強擠出來般痛苦:「失去重要的人,很難受。」

小落直視木條地板,直到薄仙人扶起他的肩膀,小孩童才恢復站姿。黑髮仙人將他推回圓凳,尷尬的苦笑道:「真沒想到可以聽到你說這麼有感情的話。不過只是為了道歉才來找我嗎?」

小落搖頭,他扯下一段銀髮放在鑲翠圓桌上,平靜的請求:「全域法陣,拜託。」

薄仙人挑挑眉,單手撐起下巴靠近小落問:「要藉助目前代替大地女神支撐凡界的我,將全界納入收集力量的範圍嗎?」

「對孟爾,力量不夠。拜託。」

薄仙人取起銀髮放在掌中,承諾道:「我可以幫你。不過,要安全的把卡西歐帶回來,做得到嗎?斯菲爾。」

「是為了那個,才要打贏孟爾。」小落跳下椅子,朝雙扇門走去。在出門前,小孩童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嚴肅的向薄仙人道:「再見。」

嬌嫩聲音和正經表情的奇怪組合使薄仙人忍不住發笑,他連忙遮住嘴目送孩童離去。

綠門在訪客走遠後自動關起。薄仙人看著躺在掌心的髮絲,既然答應了就快點執行吧!黑髮仙人反手變出紅色捲軸,鬆開的長帛如彩帶般飄動,同時另一手也將小落的頭髮灑向天,讓發光捲軸將其捲向房間角落,形成代表落日之神的黑色鐮刀。

「以吾之名,代管大地之神渲帛令之,此陣籠罩凡界、影響凡界,無物可置身陣外。」

隨著薄仙人平穩頌詞的發出,鐮刀也一吋一吋的變大。環繞整個房間的紅捲軸配合文字之神的扇舞鼓動,直到鐮刀由深黑轉至透明,無音樂伴奏的獨舞才結束。

「唉……才沒動幾下腰就開始酸了。」薄仙人壓壓腰部,他不經意的碰觸到諾奇亞的環玉,深色眼眸微微一暗。在他們出發前,還是……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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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卡西歐將炸彈、短刀、金幣和急用藥物收入腰包中。他稍稍晃動仍留著些許宿醉酸痛的頭,將金瞳轉向紅窗下的剛克特營地。

被沙漠之陽照射的工兵隊員正在做最後檢查,他們無法隨同伴上戰場,不過卻能透過手中物保護同袍。稱不上美觀、鐵管畢露的單人戰車、堅固的原始盾牌和一把把裝上刺刀的槍枝聚在一起,一一分配給需要的人。卡西歐注意到其他隊軍人在經過工兵隊時都沒有停下來說話,換而言之,就是沒有人說再見。

「卡西歐?」小落拉拉失神的監護人,兩隻小手提起白色背包問:「可以?」

「我看看。」

卡西歐將白色包包打開,仔細檢查有沒有漏了什麼該隨身攜帶的重要物品。在查看隨身包時,鎖起的木門竟然打開了,卡西歐停下動作瞪著入門者。薄仙人帶著法恩走向圓桌,相當自然的聳聳肩道:「抱歉,不現在進來的話,法恩就沒時間了。」

薄仙人指指身後的蒼白魔族。卡西歐看著身穿剛克特軍服的法恩,驚訝的問:「這是……?」

「光有鬥志卻沒有人,仗也是很難打的喔!」法恩不甚習慣的拍拍白色軍服道:「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潑墨行會的傭兵會和剛克特軍共同行動。」

「可是……法恩你不是還有妻小嗎?為什麼要參加這種危險的事?」

卡西歐略為急促的問。背著大劍的魔族不在意搖搖頭,安撫道:「事實上是對方比較危險,因為他們不會料到剛克特軍中會有魔族。」

卡西歐不認同的皺眉強調:「就算這樣還是很危險吧?」

「我和傀儡官編在同一隊,是和老手在一起,這樣放心了嗎?」法恩突然伸手拍上卡西歐的肩,正經的道:「我二弟就拜託你管教了。雖然斯菲爾的實際掌權者是提米爾,不過伯爵的頭銜還是安在子夜身上,別讓他作出丟臉的事。」

「我盡力。」卡西歐承諾,不過也質疑問:「不過你確定他會和我、小落、香奈可、龍一起走嗎?」

「剛剛在走廊遇到時已經問過了,他會一起走。」法恩微微縮起手指,厚實掌心將襯衫捏出皺紋。高大魔族嚴肅的道:「在我們把敵人的注意力引開後,馬上往南出發,千萬不要有調頭幫忙的念頭。」

「我會的。」卡西歐輕輕握住法恩的手腕,淡金眸子中的擔心絲毫沒有因對方的話而減少。黑髮青年再次提醒道:「太危險的話還是逃吧,你兒子才剛出生呢。」

法恩笑了笑沒回話。他收回手向卡西歐道別,健壯身影走出房間,留下從靠站在門邊的薄仙人。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陷入奇怪的僵硬中。卡西歐和薄仙人默默對望,兩人皆有想說的話,不過也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相似的養父子都不似面對他人時能言善道。

在經過不算短的僵持後,薄仙人主動走向卡西歐。黑髮青年直覺的作出後退動作,但最後仍沒有真的避開。黑髮仙人越過卡西歐站在窗前,低頭俯視軍營道:「你早就發現了吧?諾奇亞,過世了。」

卡西歐點頭,他想開口說話,但卻被養父伸手制止。薄仙人語氣平穩的陳述道:「她被真理之神附身了。身體雖還活著,不過精神已經完全被吸收了。」

薄仙人反常的坦白使卡西歐訝異,他看了養父好一會才問:「救不回來嗎?」

「救不回來。」薄仙人的手指因自己的回答而捲曲,面向外頭的臉浮陰沉之色:「不要試圖呼喚她,不會有反應的。」

「這麼確定?」

「這麼確定。」薄仙人將頭轉向另一邊,淡然補充:「有過先例,所以這麼確定。假如你不幸對上孟爾,最好趕快逃跑。就算他沒剝奪你巫師的身分,人類在借用神祇之名時也會令神得到力量。」

卡西歐望著難得多話的薄仙人。他看不見對方刻意調過角度的臉。不過從養父僵硬的身體動作可看出,黑髮仙人的心情並不好。

在平復心情後,薄仙人垂手解開腰間繩結,將翠玉遞給卡西歐道:「這個你帶去吧。」

卡西歐沒有立刻伸手接住,他遲疑的看著晃動環玉,不解問:「這是老師的遺物吧?」

「是啊,所以讓你帶去。」薄仙人抓起卡西歐的手,將玉放在掌心以指包覆。他拍拍黑髮青年的肩膀,輕聲道:「事情辦完就回來。」

話一說完,薄仙人馬上轉身走向開啟的木門。卡西歐握著翠玉凝視黑髮仙人的背影,他微微抿起嘴唇,掙扎了半刻後追出房叫住薄仙人:「父親!」

薄仙人訝異的回頭,他以笑容掩飾不知所措。黑髮仙人走回房門口,不習慣的問:「什麼事?」

卡西歐極為緩慢的伸出手。抬起的雙臂停在薄仙人肩膀兩側,過了許久才僵硬的穿過腋下抱住對方。黑髮青年滿臉通紅的低聲道:「再……再見。」

薄仙人輕輕抱住養子,感慨的道:「……如果你能早二十歲開始撒嬌就好了。不要走到一半突然想當世界之王喔!爸爸會很煩惱的。」

「真抱歉,我六歲的時候還沒遇見你。而且世界那種麻煩的東西我才不想要。」

※※※※

褐色帳棚中站滿了互相檢查裝備的野戰隊隊員。他們必須在作戰開始前一小時潛入沙漠中埋伏,倘若不幸被發現,這些人將在人數懸殊的狀態下面對敵人。不過即便野戰隊分配到的是最危險的工作,全體隊員仍沒有人當逃兵。

無法參與作戰的香奈可也加入確認武器、偽裝裝備的工作中。平日總是給人粗線條印象的女軍官難得仔細審視每件裝備,唯恐會發生致命錯誤。這是她唯一能為大家作的事……香奈可拍拍確認完畢的武器,裝出僵硬笑容將物品遞給同袍。

「最後確認完成!隊員移動至出發地點。」

代理隊長執務的寇區揚手招集隊員。香奈可坐在長凳上看著熟悉弟兄,翠眼忍不住露出擔憂,也引起部分隊員注意,偷偷撞了下寇區的肩膀告知。

寇區走向香奈可,舉手做出軍禮,語氣堅定的道:「我雖然比不上隊長和副隊長,但依本隊人員的素質,絕對能達到生還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目標。」

香奈可愣了一下才發現寇區特地找自己說話的原因。她滿臉抱歉的抓抓頭,不好意思的問:「我的臉……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寇區直接乾脆的回答:「隊長您一向不會藏情緒。」

「對不起,出征前擺這種表情給你們看……」香奈可愧疚的低下頭。無法幫上忙就算了,她居然還破壞士氣……

「隊長不用自責。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代替全體隊員提出一項要求嗎?」

在看到香奈可點頭同意後,寇區回頭瞪了昨晚投票通過提案的隊員一眼,認命的紅著臉大聲道:「可以請隊長穿禮服讓大家看一次嗎?對隊長軍裝的帥勁,我們都非常了解,但是……但是對於打扮漂亮的隊長,大家都非常好奇且期盼能看、看一次也好!」

香奈可皺眉瞪著眾人。就在野戰隊全體同仁以為隊長要發飆時,香奈可突然大力拍桌站起,雙手叉腰道:「沒問題!如果所有人都活著回來的話,我就穿禮服和泳裝給你們看!」

野戰隊員忍不住爆出歡呼,他們在隊長的目送下離開帳棚。方才還鬧烘烘的褐帳頓時陷入安靜中,香奈可望著無人空椅,心情也降到低點。

「你還在這裡啊?再一個半小時就要出發了,還不趕快去準備!」

責罵聲令香奈可驚訝。她抬頭盯著身穿白軍服的嬌小少女,晶曦手拿四芒太陽杖、腰配細劍和手槍,一雙藍眼嚴厲的瞪著女軍官。

「晶曦?你、你不是軍人吧?」

香奈可站起來繞著晶曦團團轉。但無論她看幾遍,都改變不了那件繡有步兵隊隊徽的軍服穿在少女身上的事實。

「我和其他文州的人一樣,是臨時編入的。」晶曦晃晃手中法杖,不滿意的道:「以我的位階該拿八芒杖的,不過看再是非常時期的份上,也只能忍耐了。」

「可是……可是就算是臨時編入人員,也必須有實戰經驗吧?」

香奈可的問題似乎汙辱了晶曦。前聖女毫不猶豫的拔劍刺向女軍官的胸口,香奈可雖及時抓起長凳阻擋,但對方快速流暢的動作仍使她感到驚奇。

晶曦收起細劍,拍拍劍鞘道:「在當聖女前,我是白陽騎士團的成員。而且若要比攻擊時的速度和準度,我可是贏過哥哥的。沒料到嗎?」

香奈可搖頭。女軍官並沒有因為晶曦的動作而安心,她以雙手搭上對方的肩膀,慎重的問:「這次作戰非常危險,你有認真想過嗎?很有可能會喪命的!」

晶曦冷笑,自信的道:「我所施放的聖之域在防禦上可是比你們的裝甲有用多了,而且還能反彈敵人的攻擊。」

「你還能使用仰日的法術?你們的女神不是……」

香奈可伸平手掌比比脖子,做出砍頭動作。晶曦微微偏頭看著老舊法杖,雙眼一凌道:「施法是比以前難了些,不過我還能克服。不影響!」

「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不會退出作戰吧?」

香奈可無奈的問,而晶曦也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她深深的嘆了口氣,雙手叉腰叮嚀道:「那就自己多小心,要是因為剛克特的關係害死你,我可沒臉去見魄曦。」

「我也是。對了,為了報答你,需要我特別關照誰嗎?」

在離去前,晶曦特別開口問。香奈可的腦中閃過父親的身影和野戰隊隊員,她強迫自己對部屬放心,正經的向少女拜託:「爸爸就拜託你了,他應該是和奧米加將軍一起行動。」

晶曦拔出配劍舉至胸前,她以騎士團特有的動作承諾道:「賭上我的名字和能力,絕對會讓他活著回來。」

「謝謝。」

香奈可以軍禮回應,晶曦點了下頭走出帳棚。女軍官二次回頭觀看空椅,她活動活動雙手筋骨,自己也該去和卡西歐會合了。

※※※※

靠紙燈照明的地下室光線稍顯不足,薄薄陰影籠罩暗藍牆壁,使掛著奇異符咒的空間更感詭異。

卡西歐坐在木車駕駛座上,手中韁繩繫著兩匹風沙獸。健壯腳足有一下沒一下的跺地,直到有人進入地下室,牠們的注意力才被引開。

子夜從車廂門簾中探出頭,拉長了聲音道:「遲到∼香奈可。」

「咦?你怎麼也在這裡?」香奈可伸手指著子夜。站在她身邊的白龍一見到慘白伯爵後立刻退到騎士背後,但又在驚覺自己的軟弱後連忙回到原位。

「因為我要一起去啊!對不對卡西歐?」

子夜雙手搭上卡西歐的肩膀。在黑髮青年面無表情撥開他前,慘白伯爵便被人狠狠往後拉。小落雙手抓著黑色長髮,目光銳利的瞪著子夜。

「幹的好!小落。」

香奈可走向木車,遙遠的爆炸聲也同時響起。她轉身跑向暗藍牆壁,雙手握拳面壁而立,即使能聽出是哪種炸彈,女軍官卻無法碰觸或看見戰友的身影。

卡西歐遠望香奈可微微顫抖的背影,他狠下心從駕駛座呼喚對方:「回來吧,香奈可。在薄仙人確定敵人被纏住後,我們馬上要出發。」

「……在這裡什麼都看不到。」香奈可依然面對牆壁,她瞪著阻隔外界藍牆,就像瞪著敵人一般凶狠。

「這樣才好。」卡西歐的話讓香奈可回頭瞪向駕駛座,黑髮青年面無表情的解釋:「如果能看到,絕對會忍不住跑出去的。」

卡西歐沒有明指是誰,不過從他略帶僵硬的口氣可聽出,會忍不住的並不光香奈可一人。

女軍官留念的看了牆壁一眼,慢慢走回木車。她沒有入車廂,而是靠著木板繼續盯著微微透聲的藍牆。傳入耳朵的響聲時大時小,也越離越遠,而在安靜時,香奈可自行以弟兄們的嘶吼填滿,以免自己陷入屍橫遍野的想像中。

即使心中能清楚描繪煙硝、火焰瀰漫的戰場,腳下踏的卻仍是毫無震動的木頭地,安全殘忍冷酷的包圍駕駛座上和車廂旁的人,任憑思念和擔心越演越烈。

空氣安靜到幾近凍結。無論是手握韁繩的卡西歐、凝視牆壁的香奈可、因為龍騎士心情不佳也連帶受影響的白龍,甚至進行頭髮爭奪戰的小落和子夜都沒出聲。規律的槌聲敲破寂靜,香奈可低頭握拳一下一下敲擊背後木板。每一次敲打都比上一次大力,速度也漸漸加快,淡淡紅花開始染上車廂。白龍趕緊抓住揚起手腕,卻也因此被龍騎士狠戾翠眸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放手。」

平穩話語消除了虹電的恐懼。卡西歐跳下駕駛座拿著繃帶幫香奈可包紮,他強行拉開捲起手指,以白色繃帶覆蓋鮮血。扣著騎士的白龍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能力,連忙道:「不用包,我可以治好。」

卡西歐想起白龍救回瀕死女軍官的經過,他停下打平結的手道:「……說的也是,拜託你了。」

虹電點了下頭,正要開始動作時,香奈可倏然抽回手緊緊按在胸口,低沉道:「等我們離開後再醫吧。」

「可是!」

「哎呀∼牆壁開了呢!」

子夜打斷了虹電的話,黑色手指指著慢慢向左右裂開的藍牆,被紙燈環繞的筆直通道催促眾人上路。

卡西歐拉下護目鏡,迅速回到駕駛座,同時伸手幫助香奈可上車,女軍官反抓白龍手腕將人一同拖入車中。在她的身體接觸車廂同時,兩匹風沙獸踢動四足,八條腳將車子拉入長道,幾乎令木車飆飛的速度讓廂內人差點撞成一團。

隨著車輛上坡,小小光點漸漸浮現擴大,最後化為方形出口。風沙獸拉著木車躍出沙漠,耀眼烈陽使卡西歐瞇起眼,不過仍沒有減慢車速。獸蹄刮起陣陣黃沙,形成一條朦朧長尾。

車中的香奈可迫不及待的探頭,將半身伸出車子,回望逐漸遠離的文州。她遠遠的看見被巫師城包圍的剛克特軍,奧米加將軍相當技巧的使軍隊在不潰散的情況下,東漏一個縫細西漏一個缺口的使敵軍追擊,並且同時緊緊咬住對方。

「快崩潰了……」

但香奈可也發現了陣型即將毀壞的現實。即使有文州的支援,剛克特軍的人員和武器仍不是巫師城的對手,尤其在敵人知曉勝負將分,士氣大振時。

「卡西歐!掉頭!掉頭!」

香奈可對著黑髮青年急揮手。卡西歐咬著牙鞭策風沙獸,使他們更加遠離背後的戰場。女軍官氣的想奪韁繩,不過就在兩人一伸一躲之間,天空突然降下一大片暗藍,在令巫師城人員錯愕之時,也使香奈可和卡西歐停下動作。

從高空降落的不落鷹覆蓋整個戰場,優雅美麗的流線型要塞炮門全開,震懾了底下敵人,炮火更是奪走大部分人的性命。

在空軍掩護下,處於劣勢的陸軍大舉反攻。香奈可的身體瞬間由僵轉軟,女軍官安心的看著轟炸中的不落鷹,和以勝過演習時十備默契配合的陸軍,她伸手拉拉卡西歐的袖子,輕聲道:「稍微停一下吧?」

卡西歐望了她一眼,顯然在擔心友人會不會一停車就往回跑,不過在見到綠眼中的平靜後,他仍依了對方的意思。

在駕駛者不再催趕的情況下,風沙獸的速度漸漸減緩,終至完全停下。香奈可跳下車面對快看不見的文州和小小藍點,她舉起手放在額頭邊,凝視著模糊火花,並且以眼神護送同胞緩緩走向殘破家園。

卡西歐默默看著友人舉動。他一直等到遠方光點完全消失,不落鷹貼近地面後才輕聲問:「可以走了嗎?」

香奈可放下行軍禮的手,翠綠雙眼映著廣闊黃沙。她抬手作出集聲桶,朝剛克特的方向大喊:「我們馬上會跟上的!」

拉長吼聲不知道有沒有傳到同胞耳中。但升空的不落鷹卻微微晃動了一下,下垂彈起的要塞彷彿在點頭回應香奈可。

「我們走吧!」

香奈可活力十足的爬回車廂中。卡西歐在友人穿過門簾時拉動韁繩,以較先前微慢的速度前進,他緩慢放下心中大石,正想稍稍放鬆心情之刻,背後卻猛然撞上重物。

「子夜!?」卡西歐錯愕的看著〝重物〞,皺起眉道:「別鬧了!萬一翻車怎麼辦?」

「可是香奈可不讓我待在裡面,她的龍怕我怕到躲在角落。」子夜指著車廂內,從他皺折的衣領可看出,黑髮貴公子絕對是被香奈可抓著硬丟出來的。

卡西歐也知道虹電討厭魔族──尤其是身邊這一個──的特性,他了解而無奈的搖頭,將視線轉回前方,漫不經心的揮揮手道:「那真是頭痛。乖乖坐在駕駛座旁,亂動的話很容易掉下去。」

「好∼香奈可,那我就跟卡西歐坐囉!」

子夜刻意拉高末句音量,車廂內也如他預期飆出女軍官的驚愕之聲。香奈可以雙手扒開簾布,翠眼大瞪著道:「怎麼可以!你這個危險的傢伙離卡西歐遠點!」

「那要回車廂嗎?」

子夜手指的方向正是虹電坐著的方向。白龍縮起身體盯著魔族,由內心發出的害怕讓香奈可臉由紅轉青,她奮力運作不甚靈活的大腦,費了一番功夫後理出結論道:「車頂!你去坐車頂!」

「咦∼坐那種地方很危險的。」

「怕什麼!你以為世界上有比你危險的東西嗎?」

香奈可提起子夜的衣領,正要將毫無恐懼之色的黑色貴公子拋上車頂的剎那,小孩童安靜的推開大人,坐在卡西歐和慘白伯爵之間。小小臂膀勾住監護人手肘,無言宣示主權。

「小落當牆壁嗎……那我就放心了。」香奈可鬆手爬回車內。但她才安靜不到半刻,馬上又因發現新問題探出頭道:「等等!讓一個孩子坐外面太危險了吧?還是讓我坐外面好了。」

一聽到龍騎士的提議,虹電雖懼怕子夜,可是仍鼓起勇氣道:「如果香奈可要待在外面,那我也在外面好了。」

「喂……」

卡西歐的肩膀輕輕顫動。他低沉的聲音讓車上乘客瞬間安靜,也因此令接下來的怒罵響撤沙漠。

「你們以為這裡有多大啊!通通給我滾回去,一個也不准出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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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熱風揚起沙塵,使前進的道路模糊不清。

十多名旅人在黃沙中前進。他們和尋常商隊不同,並沒有為了安全而聚在一起,反而是一個個保持安全距離,藏在帽子、圍巾和頭髮下的眼頻頻窺視他人,蘊含淡淡殺氣及深深警戒的視線使灼熱沙漠降至冰點。

在中央沙漠的數條路線中,〝獵殺者之道〞的氣氛最令常人難以忍受。雖然此道因為充滿各方高手而少有盜賊,但那種無時無刻都被監視的感覺卻足以讓神經發寒。

在安靜分散的車、獸和人之中,有輛木車突兀的不停傳出聲音,車廂也常常向左右晃動。其餘旅人因此對由風沙獸拉動的車輛多所注目,喧鬧常是青澀冒險者的特徵,但從持韁青年對週遭視線不為所動的沉著看來,似乎又不像初出茅廬的小輩。

在連續走了十天乾沙路後,卡西歐總算看到綠洲的蹤影。望著地平線上突起的綠點,黑髮青年放下心中大石,空出一隻手敲敲背後木板道:「把東西收一收,已經看到蹄州了。」

「子夜!我不要叫你貼著車廂壁坐嗎?別隨便靠過來!」

「可是一直維持同樣姿勢好痛苦喔。」

「所以才叫你去坐車頂啊!」

香奈可尖銳的聲音使卡西歐臉上疲態加深,他默默拉高斗篷遮住周圍目光,同時催促風沙獸朝綠洲狂奔,而瞬間加速的動作也讓乘客全部往車底摔。

※※※※

送走上午的客人之後,旅店老闆簡單的清掃地面、擺正桌椅,準備迎接下一批顧客。蹄州不同於其他商人、遊客為主的綠洲,到這裡的外地人大多待不超過兩天,頂多住一晚隔天便要啟程繼續趕路,於是便形成了早上冷清午後熱鬧的特殊景緻。

在太陽稍稍離開天空正中央時,蹄聲、車輪聲和人聲也傳進蹄州。手拿住宿簿和防身武器的老闆推開鐵門站到門口,試圖從競爭對手手下搶來客人,並且同時留意進州者中有沒有通緝犯。

拉著木車的風沙獸經過他眼前,老闆趕緊揮動住宿簿擋住道路。從拉獸和堅固車身可確定這一定是有錢的冒險者,不過令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搶到人的還是駕駛者,以斗篷緊緊包裹身體的青年看上去很好相處。

「小店有停車位喔!」

老闆指指指和旅店相連的倉庫。卡西歐伸長脖子望向倉庫,謹慎的問:「裡面有人看守嗎?」

「晚上會派兩個夥計睡在裡面,門上還有大鎖,不用擔心會丟東西。」

卡西歐仔細審視倉庫鐵門。在老闆緊張注視下,黑髮青年微微點頭,將手中皮繩遞給對方道:「請給我們兩間雙人房。」

「好好好,馬上給您安排。」

老闆招來夥計將車子牽入倉庫。車廂中的其他成員這時才紛紛掀起簾布跳下,嬌小孩童、高挑美女、全身以麻布包緊的兩位男子依序走過老闆眼前,看過各種奇特打扮的他並沒有多留意這些人,僅是做出笑臉領客人入門。

在卡西歐等人踏入旅店後,作為餐廳的一樓迅速湧入冒險者。

嚴肅冷淡的男女、豪邁飲酒兼偷瞄美女的大叔、容易被人忽略的灰暗傭兵團……從各地聚集而來的人們齊聚一堂,他們唯一的共通點是皆以生命換取金錢。

粗曠、奸細和嬌柔聲漲滿整間旅店,冒險者、殺手或獵人各自交換似似而非,多有保留的情報,將任務、安全及性命放在誠實等美德前,這是賣命者的基本常識。吵雜環境讓人不用特別擔心會被竊聽,但卡西歐在招來夥計時仍壓低音調,靠近對方的耳朵問:「附近有什麼好工作嗎?」

在說話時,卡西歐刻意玩弄手中金幣。夥計雙眼中反射錢幣光芒,說話聲也轉為顫抖快速:「客人想要怎樣的工作?」

「危險刺激的。」卡西歐故作輕浮的拋起金幣,以十足的小毛頭表情笑道:「我們不缺錢。」

美麗金幣準確劃過夥計的鼻樑,停在攤開雙手上。枯瘦夥計吞吞口水,瞪著耀眼金屬道:「那……這半個月有好幾個綠洲被奇怪的女孩襲擊,大夥正準備要出賞金抓人。」

「喲∼這個有趣!那個小姑娘打了幾個綠洲啊?」

卡西歐模仿傭兵語氣說話。雙眼鑲金的夥計完全被他唬住,立刻低聲一一說出被攻擊的綠洲名:「集州、拉州、發州和祥州,聽說是一進州就揮爪子或是拉長手捲人,嘴裡還叫著什麼〝龍出來龍出來〞的瘋話。」

卡西歐在夥計手上再放上一枚金幣,彎腰擠擠眉頭問:「那個姑娘漂亮嗎?」

「沒人近距離看過,不過聽說是個矮矮的澄髮女孩。客人想身材還沒發育好的孩子有興趣?」

卡西歐以邪惡的微笑回答夥計。而在對方離開桌子後,他馬上換回嚴肅表情,招招手要同伴將頭靠近。

「香奈可,你在和虹電在一起後有到過文州以外的沙漠綠洲嗎?」

香奈可偏頭想了一會,否認道:「沒有,我們和飛梭將軍分開後就直接到文州了,中間沒落地過。」

「那為什麼會有人在找龍?」卡西歐以杯中水在桌面上點出綠洲位置。集州、拉州、發州和祥州連成一條線,曲折迂迴的線路彷彿在搜索什麼,而下一個靠近線頭的點正是……

「集州。」小落伸手指著位於線尾的水珠,拉拉香奈可的袖子道:「找我。」

「啊?」

香奈可疑惑的皺眉,同時無意識的將頭轉向子夜求救。黑色貴公子微笑看著小落,雙手一拍開心的道:「我們去找小落時不是去過集州嗎?一定是在那裡被看到了。」

「那裡是集州?我只記得那裡有一堆賣東西買東西的人。」對於只是為了找人而瞬移去的地方,香奈可只存著淺薄印象。

朋友的敘述符合卡西歐腦中對集州的印象,他進一步問道:「有在那裡讓虹電變身嗎?」

「怎麼可能,讓電電變身會踩死那裡一半的人好不好!」香奈可一把抓起子夜,晃晃魔族的黑手道:「而且過去和回來都是靠這傢伙移動的。」

「那就表示對方能看穿虹電的偽裝。」

卡西歐的話令虹電低頭拉緊身上斗篷,他的化身技巧還不純熟,黑髮青年的結論可說是踏到白龍痛處。一旁的香奈可雖不知龍心理在想什麼,但仍替虹電辯解道:「也有可能是看到別的龍啊!」

「不可能,虹電是世界上唯一一隻在活動的龍。」夥計對神秘女孩的敘述倏然閃過卡西歐耳邊。以利爪、尾巴等動物特徵為武器、能分辨出龍和人,綜合以上資訊,他只能推測出最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人。

「合獸國的人嗎?」

香奈可吃驚的瞪大眼睛,子夜則露出好奇表情。女軍官以雙手撐起身體,面色凝重的盯著卡西歐問:「你確定?合獸國和這裡隔了一圈陸地和一片海洋耶!」

「我也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是使用動物化的肢體攻擊、能認出大部分人都不熟悉的龍。能辦到上面三件事的,除了合獸國還有別人嗎?」

夥計上菜的動作阻斷了談話。眾人暫時散開等待陌生人離去,卡西歐推開烤肉盤,以食指輕點方才劃下的水珠,嚴肅的道:「無論如何,我們很快就會知道是不是合獸國做的。按照路徑,對方下一個目標是蹄州。」

「那不就是這裡嗎?」香奈可靠向卡西歐,神情專注、興致勃勃的問:「那要做迎戰準備囉?」

香奈可、白龍和子夜各自因自己的原因和個性揚起戰意。不過卡西歐卻違背同伴期盼搖頭,嚴肅的叮嚀:「對方在我們離開後襲擊蹄州最好,但假如沒有,到時候誰也不准出手。」

「可是……」

「可是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啊!怎麼可以讓無辜的人繼續受害?」

虹電罕見的激動說話,他的聲音完全壓過香奈可,甚至差點驚動周圍的人。而面對白龍的問題,卡西歐依然沒有改變決定,堅決的低聲道:「所以才要避開對方!好不容易在奧米加將軍的掩護下躲過巫師城的眼睛,我們不能再引來其他敵人!」

虹電無法接受這種說法,他起身強烈的質疑卡西歐道:「所以就要放任他們傷人?」

「沒錯。」黑髮青年冷酷回答,冰寒視線一寸一寸的將白龍壓回座位上。卡西歐的眼角餘光掃向旅館中的人,輕緩的道:「蹄州位於獵殺者之道上。就算我們不出手,也會有別的獵人、殺手或傭兵收拾敵人,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你有把握他們能應付那個女孩?」

虹電似乎又有了起立的衝動。香奈可出手按住白龍,附和卡西歐的話道:「卡西歐說的沒錯。會走獵殺者之道的都是該職業三星以上的人,這些人的能力都不弱。放心吧!假如不行的話我們再幫忙。」

龍的自尊及對生命的尊重不允許虹電退縮,但在騎士反對下他也只好吞下這口悶氣。卡西歐看著完全將情緒寫在臉上的白龍,他嘆了口氣想在人群中找幾個例子讓虹電放心,沒想到淡金眼瞳才轉了半圈,就發現難得一見的稀客。

卡西歐拉拉香奈可的袖子,頭微微一偏朝〝稀客〞的方向一點道:「看坐在角落窗戶旁的客人。」

香奈可向卡西歐所指的方向看去,女軍官吃驚的掩住口,扭頭認真的問:「是本人嗎?」

「應該沒錯,寬帽、彎劍和胸口藍墜飾的樣子都一樣。」 卡西歐的金瞳對上角落人的黑眸,他微微點點下巴向對方打招呼,角落稀客也以同樣的動作回應。

「你們在說什麼啊?不要把我排除在外嘛∼」子夜伸長脖子靠近卡西歐和香奈可,露出彷彿被欺負的委屈表情問:「獵殺者之道和那個人是什麼?」

「你不知道獵殺者之道?虧你還是住在中央沙漠的人。」香奈可驚訝的看著子夜,一手叉腰作一手指著對方,出老師說教動作解釋:「就是獵人、殺手和部分傭兵常走的道路,他們挑路時都只求快不求安全,所以都走快速但危險的路線。至於那個人,你問卡西歐比較清楚。」

子夜轉向卡西歐,紫色墨鏡在夕陽餘光下閃閃發光。黑髮青年頗不習慣的微微轉開頭,斜眼瞄著角落人低聲介紹:「鍉,職業是自由獵人,年齡和種族皆不詳。雖然沒有加入工會也沒有星等,但在獵人中有〝如果有七星獵人,一定非他莫屬〞的美名,而且沒有敗績。看上去不太好相處,不過其實人不壞。」

「卡西歐認識他?」子夜問。他以審視獵物的目光觀看角落人,對方同樣蒼白的臉孔正對魔族伯爵,冷冽鬼氣和甜美笑意在空氣中碰撞,使周圍無辜人士不自覺發寒。

「合作過,我當過他的〝信箱〞。」

信差間的行話讓香奈可疑惑、子夜好奇、小落帶著敵意抬頭。黑髮青年隱約感覺到同伴腦中的各種奇怪想法,卡西歐無奈的解釋道:「某些特殊人士因為居住地不固定,所以會雇用信差當信箱,好幫自己轉送他人郵件。不過鍉的狀況比較特殊,我們之間沒有顧傭關係,純粹是因為我找到人,送了幾次信後就被別人自動歸成他的信箱了。子夜,別看人家長的漂亮就去騷擾啊!鍉對於妨礙者可是一點也不手軟的。」

子夜微微蹙起眉,搖頭道:「我對和自己類似的人沒興趣。」

「鍉哪裡和你這個變態類似啊?從」香奈可伸出食指,每唸一項就搓子夜的額頭一下:「長相、個性、氣質,哪一項類似啊!」

「本質。」

「啊?」

在香奈可想清楚話中意前,子夜若無其實的轉移話題問:「不過怎麼連香奈可都知道那個人?」

子夜的話意外使起香奈可臉紅,女軍官稍稍垂下頭,低聲回答:「因為鍉之前有到剛克特買交通工具,在卡西歐家見過幾次面……」

子夜轉頭看著卡西歐,將手放到對方肩膀上感嘆道:「……香奈可又花心了。」

「為什麼要對著我說?」

「我哪有!還有〝又〞是什麼意思?」

「再一次的意思啊。」

怒吼聲佔據餐桌。卡西歐忽略香奈可和子夜,拿起餐具伸向桌上食物。他無意間看見白龍生悶氣的臉,黑髮青年放下刀叉,以肩膀稍稍往角落人的方向點了一下道:「這裡的人就算不如鍉,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安心吃飯吧。」

虹電完全不看卡西歐,他面無表情的推開椅子起立,冷漠道:「……我想回去顧車子,再見。」

來不及阻止的卡西歐只能望著白龍背影遠離。停下吵架的香奈可看看虹電和友人,摸不著頭緒的問:「怎麼了?虹電生氣了?」

卡西歐點頭。他頭痛的皺眉起身道:「我去找鍉一下。香奈可,虹電就拜託你安撫了,我想他八成還是會自己衝出去暴露行蹤。」

「交給我。」香奈可拍拍胸口承諾。

一股輕柔的力道拉住了卡西歐。小落抓著黑髮青年的袖子道:「一起。」

「你也對鍉有興趣?」

卡西歐訝異的問。但小孩童搖搖頭,正對鍉的紫眼絲毫不因對方美貌所動,他和子夜一樣看穿角落人的本質,也因此對其毫無嚮往之情。

小落輕輕握住卡西歐的手,凝視著監護人俊俏臉龐道:「有興趣的,卡西歐。」

「在大庭廣眾下說情話啊∼真害羞。」

「子夜!」

卡西歐、香奈可同時大吼,被指名說情話的人則急速踩了發言者兩腳,黑色貴公子的皮鞋也當場滲血。

※※※※

虹電粗暴的甩上倉庫鐵門,在夥計驚恐目光中跳上木車。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卡西歐的理由,為了自身安全而將責任推到旁人身上,這種行為除了懦弱外,虹電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不可以逃避、不可以退縮、不可以忘記榮耀、要保護弱小……

即使龍長老已經不在了,傳下的教誨仍回蕩在虹電耳邊,他從沒機會履行這些話,因為身為〝弱者〞的一直是自己。但這次不同……

帶著尖銳指甲的手緩緩握拳。不會有龍要求他躲開、不會有龍把他當成累贅,同時也沒有龍會知道他的弱小,因為自己是唯一一隻龍!終於可以脫離名為〝擔心〞的保護罩,也終於可以正面面對敵人,難以言喻的興奮感跑遍白龍的神經。

「可以的……這次可以的……」

虹電躺在木板上自我催眠似的呢喃,直到尖叫聲讓他從車廂中彈起。白龍躍下木車衝到門口,不過紅色貓眼才剛接觸到外界,烈陽下對峙中的漆黑身影就完全凍結了白龍神經。

方才在旅店角落見過的〝稀客〞背對倉庫。鍉和澄髮女孩面對面,出鞘彎劍寒光閃閃、紅血滴滴。

──沒辦法動!

難以想像的壓迫感和與子夜同等級的冰寒瀰漫於耀眼陽光下。虹電全身僵硬透過門縫觀看外面,被卸下一隻手、胸口冒血的少女張開長滿銳利獸牙的口,在吐出鮮紅火球之時,纖細白臂瞬間化作長鱗長蛇甩向背後煙囪,整個人飛出綠洲逃離。

虹電看不清楚對方是怎麼接下火球。飛在空中的紅色球體猛然裂成兩半,而鍉也同時收起彎劍。獵人黑眼冷淡的掃過虹電,走向站在旅館門口的卡西歐。黑髮青年低聲和對方交談,與平時無異的雙話方式另白龍感到不可思議。

──和這些人相比,他是弱者!

在體認到這點後,白龍手顫抖著手闔上門。他失魂落魄的走回車子,在單腳踏上車廂時,同樣在倉庫顧車的老人突然說話,年邁緩慢的聲音像是在安撫虹電般問:「怎麼了?年輕人,為什麼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

虹電差點要向老人傾述,但他在最後一刻吞回話,背對對方上車道:「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老人從地上站起來,垂下的紅色斗篷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只有佈滿皺紋的口清晰可見:「身為生靈之神的信仰者,我不能允許高貴的龍族之子毀在無知人類手上。」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龍?」

虹電的問題無法得到解答,因為香奈可端著食物走進倉庫。女軍官將一大碗混合餐點遞給白龍,盯著虹電責備道:「火氣可不能當飯吃啊!」

「你怕我餓?」虹電伸手接過食物,過重的調味讓白龍忍不住微微抬高下巴,但龍騎士的舉動仍讓他欣喜。

「當然!好士兵要從隨時吃飽飽,維持最佳狀態做起。」香奈可拍拍虹電的肩膀,翠眼直視白龍道:「我知道躲起來很難受,我也不喜歡。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稱了敵人的心意,暫時忍耐吧!」

虹電陰鬱的看了香奈可一眼,他雖沒有出言反駁,但捧碗手指卻微微縮起,雙眉也不認同的聚合。

「你有看到剛剛的事吧?」

虹電渾身一震。不過香奈可卻沒發覺,女軍官面露微笑的回憶,滿意點頭道:「卡西歐拜託鍉注意那個女孩,假如其他冒險者沒辦法處理的話他會出手。」

好不容易脫離的冰冷氣息再度纏上虹電身體,他盡力保持平靜回答:「那真是……太好了。」

「就是說啊!那我回去了,晚上再來和你交班。」

鮮豔紅髮掠過白龍眼前,香奈可轉身走出倉庫。虹電凝視走在陽光下的龍騎士,猛然感覺到自己和女軍官的距離。就算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弱者,白龍仍騙不了自己。

虹電閉氣插起碗中的肉塊送入口中,老人的話語也同時從背後傳來:「他們真是一點也不了解你啊……從送這種龍討厭的食物就看的出來。粗心大意的女孩,你和她在一起是無法成長的。」

「不准批評香奈可!」

虹電回頭大喊。他紅色貓眼充滿錯愕。幾分鐘前還傳來聲音的地方空無一人,老人彷彿人間蒸發般消失無蹤。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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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神秘少女如旋風般來無影去無蹤,自那之後便沒再出現過,而一行人也沒積極尋找對方蹤跡,僅是提高警覺往下一個綠洲移動。

點點星子散佈於寧靜夜空中,虹電掀起車簾安靜的觀看天空。明顯被當成目標的他已經待在車上好幾天了,面對木條的日子雖然無聊,不過也正好給白龍時間思考老人的話。

虹電完全不覺得對方是好人,但也無法忽略老人話中的事實:香奈可不了解他。白龍能清楚感覺到女軍官的善意和想貼近自己的努力,但普通人畢竟不清楚龍的習性,所以才會發生拉他去人多酒館、點重口味食物、和魔族同行,諸如此類讓龍渾身不適的事情。不過和無知相比,令虹電無法忘懷的是另一句話──你和她在一起是無法成長的。這意味著他將一直維持軟弱狀態,無法成為向父母兄長一樣偉大的龍,甚至……甚至無法在人類注視下行動!

想脫離受保護的狀態、想成為有幫助的存在、想趕上周圍人的程度,可是……老人低語和自由獵人的視線糾纏著虹電,白龍痛苦的將十指插入藍髮中。陰影和夜晚寧靜掩蓋了他激烈的情緒,壓抑呻吟和廂中平緩呼吸形成對比,直到吵雜機械聲將眾人吵醒。

「什麼東西啊?」

香奈可掀開門簾,正想探頭察看時,在外面守夜的卡西歐和小落也同時衝回車上,三個人頓時撞成一團。

「卡……」

「安靜!」

卡西歐將香奈可拉回車中,並且伸手調整不甚緊密的車簾。黑髮青年謹慎嚴肅的模樣讓女軍官忍不住往壞的地方想,她屏住呼吸靜靜傾聽車外齒輪聲,在聲音完全走遠、卡西歐放手後才問:「有敵人來了嗎?」

卡西歐點頭,香奈可僅剩的睡意也一掃而空。黑髮青年透過布簾縫細觀看走遠黑點,面色凝重的道:「是巫師城的人。他們開著半毀的沙漠攻擊車,大概是準備回去吧。看樣子是沒發現我們。」

「居然有人逃過空軍的轟炸……」

香奈可以夾有殺氣的目光看向遠方。深知友人衝動個性的卡西歐連忙抓住即將化出水晶槍的手,安撫兼警告道:「冷靜點,對方不是一般巫師。小落看的見上面的人,四男一女,其中三個手上拿著極高等巫師杖,一個拿的是真理之杖。」

「真理之杖?」灰髮巫師的身影猛然竄入香奈可腦中。在仰日時毫不猶豫出手相助,但也曾在沙漠中攻擊剛克特人,似友非友的行徑令女軍官迷惑,也激起她想知道對方動機的原因。

「卡西歐,可以殺掉那些人嗎?我討厭他們。」

子夜輕鬆的語氣讓小落以外的人露出錯愕表情。卡西歐一手拍上黑色貴公子的肩膀,慎重堅決的道:「除非必要,否則不準動殺人的念頭,知道嗎?」

「知道了。那為了避免〝必要〞,還是別讓他們發現我們好了。」子夜撥開門簾,纖細手指直指敵人離去方向,惋惜道:「不過真可惜啊!好想讓他們知道欺負卡西歐會有什麼下場。失去了染紅衣服的機會了啦∼」

甜美語調和奇怪字詞讓虹電背脊發毛,他偷偷瞄了左右人幾眼。對子夜言行已經差不多習慣的卡西歐、香奈可僅是以無奈眼神看了貴公子一會,小落更是完全忽略對方的話,坐在監護人腿上陷入睡眠。

只有我大驚小怪嗎?虹電落寞的縮回陰影中,繼續安靜傾聽別人說話。

「卡西歐,巫師裡面有灰髮紅眼的男人嗎?」為了怕對方聽不懂,香奈可還盡力模仿伊爾的冷漠表情,強調道:「常常擺出這種表情,而且五官很難記。」

卡西歐面露不解,不過又隨即瞪大眼睛。黑髮青年回憶起某張在巫師城看過的臉,他訝異的吐出火之院巫師的名字問:「伊爾•卡資慕尼?你怎麼會知道他?」

「之前在仰日被他救過一次,然後我們又在文州沙漠外的敵車上打過一次。」香奈可伸長身體靠向卡西歐,緊張期盼的問:「你有看到他嗎?」

「太暗了,憑我的視力看不到人臉。小落,你有在車上看到灰髮紅眼的人嗎?」卡西歐低頭詢問孩童。小落閉著眼點點頭,繼續偎著監護人休息。

在確定後,香奈可深吸一口氣,專注的盯著卡西歐問:「……卡西歐,如果我說我想找伊爾談談……」

「不准。」

黑髮青年毫不遲疑的回絕。對友人反應早有預知的香奈可皺眉靠回車廂壁上,在說服卡西歐和說服自己之間掙扎,不過在她理出結論前,虹電就先替主發言了。

「連話都還沒聽完就拒絕,你會不會太無禮了一點?」

發言口氣之強硬,連虹電自己都吃驚。但白龍沒有道歉或重述的打算,多日以來的煩躁壓的他透不過氣,眼前青年無疑成為他了遷怒和發洩的對象。

「別這樣!電電,卡西歐要顧慮大家的安全……」

香奈可將手伸向虹電的肩膀。正在氣頭上的白龍揮開龍騎士,銳利貓眼映著卡西歐沉靜的臉,胸口鬱悶因為對方的平穩而整個爆炸開。虹電站起來,惡狠狠的俯視黑髮青年罵道:「為什麼我們都要聽你的?聽你的逃、聽你的不攻擊、聽你的不見面!你是誰啊?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們!」

假如虹電能靜下心聆聽,他就會發現字句中指責的其實是自己,那個因為實力不足,只能逃避閃躲,沒有資格領導幫助他人的幼龍。但現在的白龍早已被怒火佔據,自然也無法反省出這點。

「電電!」

香奈可大吼。不過更有效的是小落和子夜的無言注視;清醒的落日之神紫眼寒冰,微笑的魔族伯爵則是白瞳微張,懾人氣魄迅速澆熄虹電高漲的情緒,並且將恐懼的枷鎖套在白龍身上。

「……對不起。」

但道歉的人卻不是虹電。卡西歐一面溫柔的將孩童壓回胸口休息,一面平靜接收白龍由怒轉懼的眼神,點頭自省道:「對不起,這陣子的行動都沒有徵詢你們的意見。居然讓大家容忍我的任性,真是非常抱歉。」

道歉平息了車廂中的爆裂氣氛,卻也讓虹電羞的無地自容。他維持僵硬站姿,周圍人的視線如利箭般貫穿身軀,將白龍釘在原地。

「電電,你不坐下來嗎?站久會腳酸的耶!」

香奈可的單純疑惑解除了僵直魔咒。虹電緩慢的移動到車尾坐下,紅色貓眼微微瞇起,唯恐自卑和脆弱會不小心掉出眼眶敲響地板。

在白龍安靜後,卡西歐將話題轉回香奈可的提議上。他開口詢問友人:「香奈可,你想和伊爾•卡資慕尼談什麼?」

「……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攻擊剛克特。」獲救的記憶再次浮現,香奈可皺起眉,肯定的道:「一個會為了女人和陌生人打架的人,不會壞到哪裡去吧?我想問清楚他的動機,和履行約定」

「約定?」

子夜的嘴角勾起曖昧笑容。瞬間意會對方意思的香奈可一拳打向慘白臉頰,怒火中燒的罵道:「只是請吃飯的約定!我答應過要請他吃飯!」

子夜垂下頭,嘆息道:「真令人失望……」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失望的!你這個變態!」香奈可又補了一拳。

眼見同伴又有起衝突的跡象,卡西歐立即打斷對話道:「別吵了!快點開始討論要怎麼在不暴露我方行蹤下安排彼此見面。」

「安排見面?卡西歐你肯讓我和他見面?」香奈可眨眨眼,難以置信的確認問:「真的可以嗎?」

「我不是也不想當獨裁領導者。虹電,坐過來一點,沒多少時間好計畫了。」

在卡西歐的招手下,虹電稍稍移近人圈,不發一語的細聽其他人的發言。要怎麼接近對方?要怎麼告知對方會面地點?以及要怎麼在見面時偷偷保護香奈可?種種問題清楚傳入耳中,再遠遠飄離思緒。白龍面對著插不上話的討論,疲倦孤單的苦笑。

──他們真是一點也不了解你啊……

老人的低語一而在,再而三提醒虹電,他所處的是充滿人的世界,是只有自己了解自己的寂寞之地。自甦醒以來,白龍第一次如此強烈思念其他龍。

※※※※

在逃過剛克特空軍轟炸後,剩餘的巫師城人員乘著剩餘的交通工具返家。這段路是艱苦的,尤其是對愛梅達.夏.維克而言。

愛梅達覺得自己一定在很多地方不小心得罪火之真理,所以才會招致種種諸如菜飯入口前就著火、床睡到一半突然熱的像被烤過,或是擬似人一修好就被搗毀,完全無人道可言的對待。

相較之下,凡賽斯的待遇就好多了。無論是吃飯、駕駛或睡覺,同院競爭對手都在火之真理的強勢分配下拿到最好的東西。

那個男人到底是靠什麼手段打動火之真理大人?愛梅達懷抱疑惑,一雙細眼直瞪著前方同僚,在無頭擬似人的扶持下,拖著燙傷雙腳走路。

「走太慢了。」

伊爾無視火熱太陽的籠罩,加快腳步朝商店前進。凡賽斯同情的回頭看愛梅達一眼,繼續幫馬丁亞、瑪莉亞姊弟扇風,同時跟上前方友人。

當巫師們進入商店準備採買物資時,店內的顧客、店員都對其投以注視。奇怪的氣氛令凡賽斯提高警覺,他若無其事的走向竊竊私語的女店員,掛起迷人微笑問:「小姐,我們的穿著很奇怪嗎?

「啊,不不不!」女店員看了凡賽斯一眼,雙頰飛紅低頭竊笑。

凡賽斯貼近女店員的臉,柔聲追問道:「那就是別的問題了?美麗的小姐,拜託你指點指點我這個愚笨之人吧!」

「也不算問題啦!只是……先前有位很嫵媚的黑髮夫人要我們留話給一群巫師。」女店員的雙眼越過凡賽斯肩膀,偷偷觀看後面的巫師道:「沒想到來的都是年輕人……」

「有女士傳話給我們?是水之真理大人嗎?」馬丁亞激動的推開凡賽斯,抓著店員肩膀問:「快說!米露芬亞大人說了什麼?」

「說……說……」

女店員顯然是被嚇到了,呆呆看著藍髮巫師好一會都吐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在凡賽斯介入,以溫柔表情安撫後,店員才開口道:「她要我轉告到這裡買東西的灰髮巫師,夕陽西沉之時在人偶之館會面。」

「人偶之館?那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米露芬亞大人要約在那裡?而且為什麼指名火之真理大人?」

凡賽斯以搖頭回答馬丁亞的問題,他親切的向店員道謝,接著便將伊爾拉到貨架後,低聲慎重的問:「對方指名你,有什麼頭緒嗎?」

伊爾瞄瞄架子另一端的水之院雙巫師,冷淡的回答:「我和雪芙蘭沒說過話,今後也不可能。」

「也就是說是別人約的。難道說……終於有女人注意到你的特殊魅力了嗎?痛!」

凡賽斯摸著被法杖重擊的頭。伊爾收回法杖,紅眼由平靜轉為燃燒,火之真理慎重的指示:「我去赴約,你們待在車子裡,假如情況不對再出來。」

「你還直接把對方歸成敵人啦!這樣做會讓女士傷心的。」凡賽斯的語氣聽起來雖輕鬆,不過也沒抗議的意思。綠髮巫師拍拍老友背脊,走向馬丁亞、瑪莉亞幫忙提食物。

伊爾默默走到商店外警戒,同時以眼神將偷懶的愛梅達逼入店中。嫵媚的黑髮夫人嗎?伊爾在腦中搜尋認識的女性,不到十張的臉比對起來相當容易。不是他見過的人,也不是最有可能的人。

在仰日街頭、沙漠夜晚各見過一次的女子浮現在伊爾眼前,他直接將對方從可能名單中剔除,雖然機率最高,但那名女子身上沒有半點嫵媚氣息。

「是誰?」伊爾按著手臂上已經愈合的傷口,在不知不覺中監視他們行動的敵人,是誰?

※※※※

太陽漸漸溶化在地平線下。伊爾站在裝潢華麗的店舖前,他再次確認巫師袍下的彎刀。過長巫師杖隨隨便便靠在主人胸前,但其實早已調整成無論從哪方向攻擊皆能立刻反應的位置。

強風從頭頂灌下,伊爾在看清楚天上物前便先唸咒放出火蛇。綿延蛇身竄向降落白龍,虹電緊急建立防護牆,讓火焰撞上圓罩彈至綠洲外。

面對意外出縣的香奈可,伊爾完全沒將時間花在驚訝上。他掀起衣袍抽出彎刀,蹬地一躍抓住下垂龍翼,在虹電揮翅甩掉自己前,將身體盪到香奈可旁,銳利刀光直指龍騎士。

香奈可以長槍抵住彎刀,大聲制止道:「等等!我不是來打架的!」

「我們是敵人。」

伊爾持杖的手揮向香奈可。女軍官側身閃過攻擊,雙手大力一揮,將伊爾整個人甩向店門口,伸直手中水晶槍又急又氣的道:「停戰!如果是敵人的話就先停戰!」

伊爾平舉彎刀,紅瞳緊盯敵人問:「停戰作什麼?」

「吃飯!」香奈可手指伊爾背後的華麗店舖,認真的道:「我請客。」

※※※※

擺滿各式人偶餐廳充滿詭異氣氛,和周圍店家完全不同的豪華裝潢讓人有置身斯菲爾的錯覺,也令尋常旅客望之卻步。香奈可和伊爾兩人走過放滿蕾絲洋娃娃的櫥窗,櫃檯後的店員也馬上出來迎接。

「歡迎光臨啦!兩位貴客裡面請啦!」

和陰暗裝飾相反,前來迎接的店員是個熱情的小夥子。戴著圓形墨鏡,頭髮全塞入小禮帽中的年輕男子一面聒噪的介紹店內菜色,一面將沉默客人領到座位上。

伊爾靜靜的將餐廳看了一遍,略帶驚訝的問道:「原來你喜歡這種地方。」

「我才不喜歡……」香奈可差點說出挑餐廳的人不是自己,但一想到卡西歐的叮嚀,女軍官趕緊將話吞回喉中,僵硬唸出不熟悉的名字道:「那個……伊爾,你現在在幫巫師城攻擊剛克特嗎?」

伊爾從菜單中抬起頭,冷淡的回答:「想套話的話請換個方式。」

「我不是要套話!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問!」

香奈可大聲反駁。拙劣的話語讓櫃檯後的店員轉身偷笑,女軍官瞪了年輕小夥子一眼,挫折的靠在椅背上思索要如何表明意思。

伊爾招手呼來店員點菜。香奈可苦思不得的模樣映入眼角,火之真理聲音殺亞的道:「想問什麼就直接說。」

「你為什麼要幫巫師城攻擊剛克特?」

香奈可的問題改變了伊爾的表情。火之真理勾起冷笑,冰冷嘲諷道:「問這種問題?因為我是巫師城的人。」

「光是國籍嗎?我不相信你是會為了這麼簡單的理由就攻擊無辜的人!居然幫助和保護那種人,太愚蠢了!」

香奈可拍桌子站起。女軍官的纖活對比著火之真理暴雨前的寧靜。伊爾的紅眼在聽到〝那種人〞三字時閃起火光,容易被忽略的臉龐起了劇烈變化。他一把抓住香奈可衣領,近距離瞪著對方道:「什麼都不懂的傢伙,少在我面前叫囂!」

香奈可毫不畏懼的接收視線,緩緩抬起手一吋一吋推開伊爾道:「那你就說到我懂啊!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伊爾鬆手坐回椅子上。他轉頭瞪著櫥窗中的人偶,過了許久才沉聲道:「我有……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朋友。為了保住他,我需要真理之神的力量。」

「一定要守住的朋友嗎?原來如此。可是……」香奈可回想起方才流暢的攻擊,不解的問:「靠自己的力量不夠嗎?你很強啊!」

「不夠。」伊爾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起,也目光因為想起憎惡之人而更顯尖銳。火之真理凝視菜單,心思卻早已轉到別的地方上了。

香奈可皺皺眉,直率道出自己的想法:「感覺好難懂……不管是你還是魄曦,為什麼都會想藉別人的力量得到東西呢?」

「因為我是人類,人類辦不到很多事。」伊爾垂下眼,淡然回答。他的情緒變化一如火炎,高漲時熾熱如烈焰,低沉時又寒冷如灰燼。

魄曦的死狀猛然浮現,香奈可緊咬嘴唇,悲傷的贊同並反駁道:「的確,人類可以做的事情不多。可是一個人做不到的,也許一群人就做得到,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依賴神這種東西。」

「樂觀又天真的人。」伊爾重新拿起菜單,他盯著最上排菜色,確認問:「我不用付錢吧?」

「當然!」香奈可毫不猶豫的回答。她原以為對方是不信任敵人才問的,但當女軍官發現伊爾視線落在菜單哪一區時,才驚覺火之真理的企圖。

「不要故意點最貴的啦!陰險的傢伙!」

「要請就別怕客人吃。」

※※※※

虹電獨自待在人偶之館外,一面保護騎士一面休息。為了隱藏行蹤,白龍從昨天夜裡飛至高空後就沒落地過,長時間盤旋令他疲憊,胸口心臟更是以超過正常狀態的速率跳動。

奇怪店面內傳來吼聲,接著又猛然安靜。虹電垂下長頸想從窗中窺視,沒想到他才剛放低脖子,便看見幾日前的神秘老人。白龍頓時挺起身體戒備陌生人,將雙爪正對對方。

「終於找到單獨說話的機會了。」老人鼓動乾枯雙嘴唇,伸出手臂握住水晶爪子,讚嘆道:「多麼充沛的能量啊!簡直像是未琢磨的鑽石。」

虹電愣了兩秒才拍下爪子掃開老人,他張開充滿利牙的口嚇斥陌生人:「退後!人類。」

「跟我來吧!我可以讓你成為真正的龍。只要……」

老人的掌心放出微光。莫名暈眩感讓虹電不自覺低頭靠近枯掌,當白龍即將和陌生人接觸時,牆角影子倏然站起,像菜刀一般砍斷老人手臂。

虹電恢復清醒,他訝異的看著老人身上斷口、沒有任何血液流出傷口,陌生老者微微動動手,被砍斷的肢體重新長出,不過看上去卻和原肢有顯著的不同。新手與其說是手,不如說是某種鳥類的頭。

「居然破壞了這麼好的機會……」老人將〝手〞平舉,長在末端的鳥嘴大大張開,周圍氣流在黃喙旁旋轉,凝聚成無形氣球,射向後方平房。

簡陋鐵平房剎時坍塌,成為一堆鐵粉落在地上。可怕攻擊力讓虹電瞪大眼,沒擊中敵人的結果則另老人凝眼,他低頭以乎高乎低的不成文語唱歌,可惜在老者完成歌曲前,腳下黑影子再次盯上他。

陰影一邊旋轉一邊升起。老人猛力瞪地跳起,轉動利刃迅速逼近,他臨機一動,將鳥嘴正對餐廳大聲說道:「就算殺了我,我手臂上的粉風鳥仍能發出最後一擊!」

捲向老者身體的刀片似乎發出了笑聲。老人的心中升起許久不曾出現的恐懼感,他看見影子從開花狀轉成尖椎,在刺穿敵人肚子同時,將老邁身軀扔出綠洲。

「真是粗心大意的孩子……那個人用的法術會控制你的精神,小弟弟沒練過不要試喔!」

子夜的聲音貼著虹電耳朵。他停了一會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取笑自己,頓時怒火攻心,四處探頭想將魔族揪出來。

「乖乖∼你找不到我的。看門口,主人要出來了喔!」

虹電轉頭望向餐廳出口。臉色鐵青、眼看著錢包的香奈可,和擦嘴中的伊爾一同走出門口。火之真理微微轉頭凝視女軍官,手中法杖突然指向對方,使平和氣氛瞬間崩塌。

「下次見面時,別手下留情。」伊爾神情冷漠的警告:「否則等待你的就只有死。」

「伊爾也是。」香奈可露出笑容,抬起下巴補上一句:「不過我有在不殺人情況下制服你自信。」

「那真是壞消息。再見。」

伊爾轉身走向通往綠洲外的道路。香奈可目送火之真理的背影,她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連忙大叫喊住對方道:「伊爾!我也有一定要守住的朋友,所以我絕對不能輸!」

火之真理停下腳步,以眼角餘光觀看女軍官。無特色的臉浮起淺淡笑容,聲音沙啞的道:「各自為自己的朋友努力吧。」

香奈可想出聲回應,不過戴著圓墨鏡的店員先一步碰觸她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姐啊,您付的錢有點不夠啦!」

「咦!」

香奈可還來不及吐出完整字句,整個人就被拉入店內。她掙扎的想開口問問題,不過甜笑店員卻在人進門後立即關門關窗,背對女軍官開始脫衣服。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

香奈可一手抓著自己衣領,一手化出長槍防備。換下制服的男店員停下動作,以她萬分熟稔的聲音回答:「要回去了,衣服要還老闆。」

香奈可維持舉槍過頭的姿勢,眨眨眼愣在原地,直到店員轉身才呆呆開口問:「……卡西歐?」

「你沒發現?」卡西歐摘掉墨鏡,以手指略為整理翹起來的短髮。

香奈可大動作搖頭,非常驚訝的道:「哪有可能發現啊!說話方式、肢體動作都完全不一樣!」

「那就成功了。」卡西歐走到放洋娃娃的櫥窗前,伸手打開位於高處的玻璃櫃。他將裡面真人大小的華麗女偶抱下來,溫柔拍俯娃娃背脊道:「不能動很辛苦吧?」

洋娃娃搖搖頭,將染金的頭顱靠在監護人胸前低聲道:「……酒。」

「我知道。不過只准喝半杯!」

「那個是小落?你哪來這麼多時間準備這些東西啊!」香奈可跑向卡西歐。她搓搓孩童的臉,上過妝的孩子看上去與陶瓷娃娃無異,甚至更加惹人憐愛。

「飆快一點就有時間了。」

卡西歐將制服疊好放在櫃檯上。白龍的哀鳴聲也在此時傳來,香奈可立刻衝向門口,但卻被黑髮青年拉住。卡西歐看看窗戶,無奈的道:「子夜那個傢伙……早說過吞龍時要溫柔點。走了!」

淡淡陰影在聽到卡西歐的話後向上升起,而當薄布般的影子降下時,站在店內的兩男一女也消失無蹤。

※※※※

老人躺在沙漠中,鮮血染紅黃沙,肉塊四散於地。他唱誦著人類聽不懂,卻能迷惑、指使動物的曲調,招喚出沙漠生物靠近自己,並且一一吞噬其生命填補破碎肚皮。

漫長治療終於結束,老者抓著和破布沒兩樣的斗篷站起。他朝著一直待在沙丘旁的機動車嗤笑,一步步靠近鐵車道:「不攻擊是想做什麼?巫師城的小輩。」

「想尋找可靠盟友啊,遠道而來的合獸國長者。」凡賽斯走出車子,笑容和善的道:「看樣子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呢!」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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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薄薄白霧環繞山谷,深淺不一的綠林在霧氣包圍下更顯夢幻,也藏起居住其中的龍。

幾道細雷從天而降,緊接而來的則是重物摔落聲。谷中龍群互看一眼,顯然對此已經非常習慣了。

在短短放電後,虹電的胸口又浮起疼痛,雪白身軀也因此捲起,讓周圍家人擔心的降落在自己身邊。

「別太逞強啊!小虹。」

母親──正確來說說是養母──溫柔的磨擦虹電的背部,直到痛苦喘息結束才停止動作。美麗藍龍凝視小白龍,搖頭輕聲道:「你的身體不適合練習攻擊法術,還是放棄吧。專心練習治療法術,你的才能比我們都好。」

「母親大人請放心,我會節制。」虹電深吸一口氣後站起。先天殘疾限制了自己,也沒辦法像其他龍一般連續攻擊。擅長治療法術又如何?他終究是一個汙辱龍族威嚴的弱者。

強烈厭惡侵入心臟的魔氣,不過最可恨的,仍是軟弱的自己。

──想要成為真正的龍……

※※※※

「電電……電電!」

虹電在車廂搖晃和香奈可的呼喚中甦醒。他一睜眼就見到女軍官擔憂的臉,同時感受到那雙稱不上細嫩的手正撫摸背部。原來夢中感受到的撫觸是來自於騎士,白龍半是欣慰半是感傷的凝望對方。

「身體還不舒服嗎?」

香奈可的問題讓虹電瞬間脫離感傷情緒。他略帶慌張的低頭看看自己,大力搖頭否認道:「我沒有身體不舒服!」

「可是卡西歐說有。」香奈可伸手指向駕駛座,隔著門簾雖看不見人,但卻能聽見黑髮青年怒罵魔族伯爵的聲音。

「我沒有!一個人類哪看的出龍的狀態!」虹電轉開頭。事實上,在睡眠時的確感到心悸,不過礙於面子和自尊,他死也不能讓龍騎士發現。

香奈可皺起眉,硬是將想起身的虹電壓回木板上,堅持道:「騙人∼你別看卡西歐你男的,他的保母技能可是比女人還強。看你做惡夢所以叫醒你,不過還是要乖乖躺著休息!」

「我沒有身體不舒服……」

即使虹電出聲反駁,香奈可仍沒有改變決定。女軍官在確定白龍躺下後走出車廂和小落換班。車廂外傳來一陣叫罵聲,小孩童安靜掀起門簾走入,紫色大眼微微瞄了白龍一眼,隨便挑一個角落坐下。

──落日之神斯菲爾……

虹電體內與神明相近的血液暗示孩童身分,也傳達對滅絕神的恐懼。他凝起神經直盯小落,過度戒備的模樣引起同車者注意。

小落伸出幼嫩手指,嚴肅的指著白龍道:「不舒服,睡覺!」

「啊?」

虹電和騎士一樣聽不懂孩子的話。小落轉轉頭看看周圍,在發現翻譯人士全在車外忙後,皺眉急促不耐煩的說出完整句:「你身體不舒服,趕快去睡覺!」

「是……」

虹電呆呆應了一聲,躺回毛毯上閉起眼。不過即使眼前一片漆黑,他的精神卻仍在遠方奔馳。越是和這群人類相處,就越對自身軟弱感到害怕,這幾日的種種景象、神秘老人的話和心中渴望不斷盤旋滾動,使白龍越躺越累。

木車突然停止前進,虹電也理所當然的逃出被窩偷偷望向外頭。一排巨大黃石擋在路中央,數輛同樣受阻的車子和騎獸站在石前,觀看主人能否在日落前開出一條路。

卡西歐也是試圖找路的駕駛之一。黑髮青年在黃石前走動,不時伸出手拍拍石牆,若有所思的凝視阻礙物,過了好一會才退回車上。

「今天走到這裡就行了,等天亮在和其他車子一起出發。」

黑髮青年毫不猶豫的放棄舉動令人驚奇。子夜抬頭瞄瞄黃石,輕易接受領隊決定;而香奈可則是瞪大了眼,手指石牆道:「為什麼?那種東西破壞起來很容易吧?」

「破壞石頭當然很容易,如果是普通石頭的話。」卡西歐的眼角餘光微微望向黃石,低聲沉重的道:「但那是〝凝晶之土石〞。」

香奈可似懂非懂的瞪著卡西歐,比手畫腳問:「凝晶之土石?聽起來很像你放在水壺裡生水東西,是巫師的東西嗎?」

「沒錯。水壺裡的是〝凝晶之水珠〞。」卡西歐將香奈可和子夜拉入車中。他謹慎的拉好車簾,放輕聲音道:「能做出那麼大的石頭,施術者絕不可能是尋常巫師,就我判斷大概是高等以上,地之院的人。地系魔法不是我擅長的,今晚要提高警覺,知道嗎?」

車廂內的氣氛一下子變的凝重。黑髮青年在透過眼神確認同伴了解危險後,轉身想到外面警戒,不過卻被香奈可一把拉回。女軍官伸手抓住笑瞇瞇的魔族伯爵,邊爬出車子邊道:「我和這傢伙站哨,你在車裡好好睡覺!」

黑髮青年張開口欲說些什麼。知曉對方想拒絕的香奈可先一步出言堵話道:「這幾天你沒天都在駕車,不好好休息萬一走錯路怎麼辦?」

「我才不會發生這種事。」

在卡西歐反駁時,香奈可已經順勢將人推向車底。紅髮女軍官向角落的小孩童招招手,正經叮嚀道:「要把卡西歐看好喔!」

小落點點頭,小手臂抓住大手臂,緊緊扣住監護人不放。

「等等!香奈可,外……」

「不接受抗議!子夜我們走。」

香奈可拎著魔族伯爵出來,而白龍也一同跟出車廂。意外同行者讓兩人停下動作,香奈可驚訝的指指身邊魔族,強調道:「沒問題嗎?子夜也會一直待在外面喔!」

「不用顧慮我。」虹電深吸一口氣,走向適合升火的地點。在經過子夜時,身體立即升起強烈不適感。白龍咬牙忍過佈滿神經的刺痛,連這種事都忍不了的話,要如何拉近和他人的距離?他不能逃。

除此之外,虹電不知道其他增強的方法。

※※※※

即使走在同一條路,也被同樣的阻礙耽擱,但旅人們並沒有交談或靠近的意願。獨自或三、四人一圈的各方人士彼此保持距離,安靜或吵鬧的掩飾自身心思。

香奈可、子夜和虹電也在其中,不過他們所燃的火堆卻明顯比別人小。僅夠保暖的紅火在枯木上晃動,白天清晰可見的沙丘一但入夜,立刻化為隱晦不明的曲線,使人有置身鬼魅之域感。當然,以上觀感不適用於慘白伯爵。

處於視覺絕佳狀態的子夜,和因為太過陰暗而必須靠聲音、氣味警戒的香奈可和虹電有著不同表情。前者滿臉笑容,後者滿臉擔憂,尤其是白龍。

「還好吧?臉色很難看。」

香奈可拍拍虹電肩膀,送上一杯剛用熱水泡軟的肉乾,虹電抱歉的接過食物搖搖頭。他不習慣和魔族在一起,更不習慣處於黑暗沙漠中,偏偏這兩點都是香奈可無法解決,說出來也有損顏面。

「……對了!電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香奈可湊近虹電,慎重問:「你會寂寞嗎?」

這問題問的虹電有些錯愕,他皺眉確認道:「寂寞?」

「沒錯,寂寞。」香奈可點頭,凝視白龍問:「沒有別的龍陪,會寂寞嗎?」

虹電像是被刺到痛處般向後拱,他慌張的想掩飾失態,可惜一切早已看入香奈可眼中。女軍官目露擔憂,思索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安慰話語道:「那個……那個如果太寂寞的話,我可以陪你喝酒喔!」

虹電瞪大眼,顯然被對方的提議嚇到。而女軍官自己也發現失言,她尷尬的抓抓頭,道歉道:「對不起,一不小心就把我自己的方法套在別人身上……」

「沒關係沒關係,我並不是很常感到寂寞。」白龍揮揮手表示不在意。只要知道騎士的體貼心意就夠了,至於能否有具體行動,他不強求,一點也不強求,真的。

心臟背叛語言緊緊縮起,虹電將臉轉離火光,卻因此落入魔族白瞳中。子夜無聲輕笑,令白龍無由的升起怒氣。

「有什麼好笑的?」虹電問,瞪眼挺背的他看上去活像過度警戒的小貓。

「你很有趣呢!像孩子一樣……」摘下墨鏡、眼瞼微開的子夜遠比平常更具邪魅氣息,也更讓虹電不舒服。慘白伯爵逼近龍,直盯貓眼道:「嘴巴上說不想要,心裡卻對別人不懂失望的要命。不能太任性喔!小弟弟。」

「你!」

「你不要欺負我們家電電!」

在虹電抗議前,香奈可先一步揮動水晶槍打向對方的頭。貴公子頭顱頓時化作一團黑泥,染濕沾汙華貴套裝。香奈可和白龍都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兩人呆呆瞪著無頭身軀,直到破爛頸部長出白骨,女軍官才連忙掩住虹電的眼,瞪著長頭者顫抖道:「別、別別看!會被傳染變態病!」

「咦∼居然把人家當傳染病,香奈可好過份。」

無色嘴巴一開一闔的說話。為了怕被其他人看到,香奈可連忙抓著虹電擋在只長到一半的頭前,握拳的手想打人又怕打壞。

子夜甩甩剛復原的長髮,故做悲傷的道:「我好傷心喔∼」

香奈可吞吞口水,伸手指著子夜額頭問:「……子夜,頭、頭?」

「頭?」子夜撫摸完好無缺的臉,毫不在乎的甜笑道:「因為你們沒看過,所以想表演一次。覺得怎樣?」

「表演?」

香奈可放開虹電的眼,驚愕的凝視子夜。語出驚人的貴公子點點頭,愉快的道:「那種程度的攻擊會留傷,但還不到碎掉的地步。所以我把骨頭和肌肉的硬度調整了一下,看起來效果不錯呢!」

「子夜……」

「什麼事?」

「把全身肌肉、筋骨都弄硬。」

子夜微微一笑以示回答。香奈可抬起頭,翠眼射出兇光,手中長槍也同時打向慘白伯爵,女軍官邊揮邊大聲怒罵:「你腦筋有問題啊?這種事不用表演!我差點被你嚇死了!」

「好痛∼我快被打死了!」

裝出的哀嚎和敲打聲驚動黑夜,掩蓋了接近的腳步聲。卡西歐雙手抱胸看著打鬧中的同伴,在雙方告一段落後才咳了兩聲驚動香奈可和子夜。

香奈可一手握槍一口提領,眨眨眼疑惑問:「卡西歐!你怎麼下車了?小落呢?」

「雇車子。」卡西歐指指身後距離不到四步的木車。淡金眼瞳掃視周圍,略帶不安的答道:「總覺得有細微的法力波動,但又找不出確切方向,所以就下來看看了。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除了子夜爆頭外沒有奇怪的地方。」

香奈可回答。卡西歐不解的看看兩人,隨即想起和子夜初次及二次見面時發生的事,火光下黯淡的臉頓時微微發青,困擾的皺眉對魔族伯爵道:「大家的心情都已經繃的很緊了,別再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行嗎?」

「是∼」

子夜毫無誠心的鞠躬。已經習慣對方行徑的黑髮青年頭痛的嘆氣,他轉動脖子朝四方望去,在發現異狀前,倒先發現站在身邊的小孩童。

「小落?我不是要你待在車上?」卡西歐蹲下來拍拍睏倦孩童,輕聲道:「乖,回車上。要是車子毀了,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

小落揉揉眼睛,抬手指向車和沉睡風沙獸道:「結界。」

卡西歐望向車輛。包圍該處的空氣彷彿凝固般靜止,形成一個目不可視,卻極具壓迫感的異域。黑髮青年收回視線,坐下來讓孩童靠在腿上休息。雖然他不希望小落耗費力量,但結界都已經設下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銀髮孩子窩在監護人大腿上入睡。卡西歐輕輕撫摸柔軟長髮,一串低沉念咒聲也在此時猛然刺入他腦中。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讓聚集之土……

「離開石牆!」

卡西歐用力揮手,堅固黃石也同時化作粉石撲向眾人。牆前休息中的旅人陷入短暫混亂,虹電現出龍形拍動翅膀吹散沙石,他伸長脖子尋找同伴身影。一片五顏六色的羽毛卻早一步纏上白龍,以驚人的大力將龍拖向另一邊。

沙塵降下,香奈可一面咳嗽一面抽起被埋起的雙腳前近。被綁住的白龍身軀迅速映入翠眼中,女軍官急著追上拖走龍的大鳥,而周圍空氣也同時圈住她的身體,將人往上拉。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纏繞之風,如蜘蛛絲般綑綁欲動之物,藉風之力令其隨吾意志移動。〞

「依令之風絲!」

卡西歐法杖一揮,將香奈可拋向龍。女軍官完全不因突然升高而慌張,手中水晶槍對準五色大鳥,借住降落之力斬斷鳥頭。

澄髮姑娘在揮槍空隙時竄入,獸化大爪才剛揚起,就被破空落下的箭羽射斷,矮小身體倒臥黃沙。

「電電,快點過來!」

香奈可揮動長槍。白龍轉動身體走向騎士,躺再沙地中的少女抱住他的尾巴,木頭般僵硬的眼中映著虹電,和緩緩走近的神秘老人。

老者將手伸向白龍,輕聲道:「我來接你了。」

「電!?」

火牆遮蔽了香奈可的視線,女軍官舉起雙手向後退,她焦急的轉頭回望卡西歐。黑髮青年還沒開口念咒,小孩童便微微抬臂,令熾烈紅焰瞬間消失,不過小落臉上的睡意也頓時升高。

「小落,你負責車子就行了。子夜!幫忙防禦!」

「沒問題∼」即使嘴上答應,子夜卻仍翹腳坐在灰石上,僅是將目光放到香奈可身上。

在不確定敵人位置下,香奈可也不敢任意移動,她朝著白龍大喊,並且揮舞水晶槍叫道:「電電!過來!分散了很危險的。」

「要繼續待在那個女孩身邊?」

老人的問題留住了虹電。白龍轉頭望著陌生人,紅眼中盡是疑惑。

「就算因此無法成長也沒關係嗎?」

虹電露出痛苦表情。老者將得意藏在慈祥面容下,正想進一步說話時,強風捲起沙塵,遮斷一人一龍的注視,香奈可也趁機跑向虹電。在移動時雖時有火球從遠方投來,但在布狀影子的守護下,女軍官的前進絲毫不受影響。

「你要一直當一隻弱小的龍嗎!」老人大叫。他往前踏了一步,接著便因為腳底陰影升起而被截斷雙足,悽慘的倒在地上。

「電電!趁現在回來!」

香奈可和老人的話同時抓住虹電。白龍慌亂轉頭,在兩人之間游移,直到陌生人做出最後一擊。

「我是合獸國首屈一指的御獸師和國師──布藏耶•十萬,跟我在一起,絕對能成為一隻強壯的龍!」老人在澄髮少女扶持下站起。兩個身上同樣有大傷口的人竟只有流出少量血跡,其中怪異讓人驚訝,也暗示他們的強悍。

「呼!到達!電電我們走。」香奈可總算摸到虹電的鱗片,她鬆了口氣想帶虹電一同走回,卻發現對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可以變成強壯的龍?」虹電盯著老人,他再次感覺到某種微薰的快感,也因此沒發現意識正緩緩被陌生人掌握。

「沒錯。侍奉生靈之神猛矣邁的我們比任何人都了解動物,龍也不例外!」見到白龍的反應,布藏耶難以壓抑的裂嘴大笑。就快得手了!世界上僅有一隻的龍,就快屬於他了!

香奈可直覺感到不對勁,她用力拍打虹電,使盡力氣喊道:「電電!回神啊電電!」

「可以變強……可以變強……」虹電沒有回應香奈可的呼喊,他一寸一寸垂下長頸,大眼中鑲著老者,專注的確認問:「真的可以可以變強嗎?」

「我保證。」布藏耶渾濁的眼瞳突然放出精光,光芒直射龍身邊的香奈可。老人以懾人氣勢朝女軍官大叫:「打碎和這個女人的契約!」

「咦!?」

「小心!」

卡西歐的警告和龍尾同時掃向香奈可。她本能的想砍斷攻擊物,卻猛然想起那是虹電的尾巴,攻擊頓時轉為防禦,整個人也被撞飛,在柔軟黃沙上滾了好幾圈。

「空箭群發!」

一整排風箭阻擋白龍前進。卡西歐趕到香奈可旁,小心扶起渾身酸痛的女軍官,一雙金瞳緊盯龍、老人和少女戒備。

「變成敵人了啊。」子夜離開石頭,悠閒走到同伴身邊問:「要殺掉嗎?」

「敢殺掉電電,我……我就宰了你!」香奈可忍痛抬頭瞪著子夜。拜方才的重擊所致,她的手腳、腹部都有不少地方淤血,骨頭也險些易位。

「解決那個老人,這樣虹電身上的催眠也會解除。」卡西歐將香奈可輕輕推向子夜,他以眼瞄準布藏耶,正要發出攻擊時,由頭頂灌入的熱流提醒黑髮青年注意上方。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狂飆之風,包覆蓋吾輩以防禦,並以不可預測之姿剝削吾敵。〞

「撩亂之風罩!」

空氣聚集成半圓罩子,並且衍伸出無數尖銳、彎曲風刺飛向周圍。毫無規則可循的強風吞噬墜落火球,並且向四周邁進,翻起遍地細沙。

待沙塵安定後,香奈可立刻探頭望向白龍所在的地方。可惜除了夜空中漸漸遠離的白點外,她什麼也看不見。女軍官瞪著天空,移動雙腳想爬起來,不過凝聚的黃沙卻不讓香奈可如意。

「先別動。諸法歸無。」

卡西歐解除施在沙上的魔法。他頗為擔心的攬住香奈可腰部,輕柔撐起女軍官問:「還好吧?」

「不太好,很痛。不過至少沒斷骨頭。」香奈可強擠出笑。美麗綠眸仰望漆黑天頂,心中失落完全展現在臉上。

「電電還是隻小龍啊……」子夜感慨的苦笑,直搖頭道:「連分辨好壞的能力都沒有。」

「子夜!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香奈可踏向子夜,卻因為身體疼痛而倒在卡西歐懷裡。

子夜輕挑微笑,聳聳肩不正經的回答:「字面上的意思。那個男人身上死氣很重,小落有感覺吧?」

香奈可和卡西歐同時將眼轉向孩童。小落默默點頭,認可了魔族伯爵的說法,也令女軍官美艷臉龐瞬間刷白。

肩膀上溫暖的體溫讓香奈可從惡夢中回神。黑髮青年正視翠眼,沉著的安撫道:「別太擔心,子夜碰過那個老人,我們隨時可以追上。今晚先好好療傷,要怎麼處理等天亮再討論。」

香奈可凝視友人溫柔的臉,她的臉頰微微顫抖,在點頭同意之時,淚水也一顆顆掉出眼眶。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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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朝陽驅除夜晚的寒冷,催促著旅人上路。香奈可躺在車廂中,翠眼雖緊閉卻沒入睡,僅是心神不寧的抓著毛毯,腦中塞滿昨夜白龍乍變的身影。

為什麼電電會毫不猶豫的揮出那一擊?是她哪裡做不好,還是在能力上不如那名老人?香奈可揪著眉毛思索,同時回憶起和虹電的外貌:深藍色長髮、無論是龍是人時都帶有優美纖細感、若有所思的紅貓眼、舉止溫和有禮到帶點自卑感,以上種種組合成一抹女軍官難以看透的身影。但和卡西歐不同的是,白龍會隱隱約約透露出鬱悶,黑髮青年卻是完全封鎖。

──就算知道有問題,也想不出是哪裡出錯。

香奈可煩躁的抓抓紅髮。腦力運作一向不是她的長處,而是前頭駕車人的專長。可是自己也不能因此放棄或求助友人,畢竟這次是她和虹電間的事。

在頭腦理出答案前,木頭響聲便將香奈可敲離半睡半醒的迷濛狀態。卡西歐從駕駛座上轉頭,對背後乘客道:「綠洲到了,快起來吃頓豐盛的早餐吧。」

「綠洲?」

香奈可掀起車簾。晨光下耀眼熱鬧的翠地正湧入一車車觀光客,客人笑鬧和藝人歌曲穿過黃沙向疲憊車隊招手,過度歡樂、紛雜的色彩放在荒無沙漠中極為突兀。在女軍官躺再毯子上發呆時,黑髮青年顯然已經改變路徑駛向遊者之道上。

「卡西歐,你走回頭路啊?」香奈可抓著黑髮青年肩膀,手指逐漸遠離的道路,訝異的問:「為什麼要改道?我們又不是觀光客。」

「假如虹電飛行的方向不變,他們應該會經過這裡。」卡西歐放下韁繩。他微微望了色彩繽紛的街道,手掌卻猛然襲向女軍官臂膀,讓香奈可痛的摔倒在木板上。

「果然……」

卡西歐擔憂的低語沒有傳入香奈可耳中,也因此激起對方怒火。不明不白被攻擊的女軍官一拳揮向駕駛座,大吼道:「卡西歐你幹什麼啊!」

於是當子夜和小落邊打哈欠邊走出來時,見到的便是兩個抱臂和抱頭顫抖的人。忘記身上淤血的香奈可毫無保留的使用肌肉,在攻擊後才被抽痛驚醒;以為對方負傷難以出力的卡西歐沒有躲避,也因此在毫無防備下被重擊。

小落馬上竄到監護人面前,一雙嫩手小心抬起被劇痛佔據的頭顱,輕柔按摩幾乎快喪失知覺的神經。

「哎呀∼工作被搶走了。」惋惜口氣搭上甜美微笑,子夜身上不帶一絲哀嘆氣息。黑色貴公子移向趴在地上的香奈可,柔聲問:「需要我幫忙嗎?不過揉淤血似乎會有反效果呢。」

「滾一邊去……噁心變態。」香奈可瞪著子夜咬牙切齒回答。女軍官掙扎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平復疼痛,低頭瞪著卡西歐問:「幹麻突然打我啊!很痛的!」

黑髮青年偏頭看向友人,狹長眼眶微微抽動,忍耐頭痛回答:「我只是要確認淤血的狀況。別隨隨便便就打人!」

此話一出,香奈可立刻雙手撐上車板,挺身傾向卡西歐抗議:「先出手的是你好不好!」

「如果我碰太大力的話,我道歉!但是你有必要在問話同時出拳嗎?我的腦子現在還在閃星星呢!」卡西歐指著還泛疼的頭顱,說話聲音也漸漸提高,驚動了來往觀光客。

香奈可硬起手想頂上卡西歐的額頭,但此舉反而使平息下來的抽痛再次發作。女軍官瞬間軟下雙臂彎腰瞪向上方,憤恨的道:「我的手臂也痛的像被針扎了一樣啊!」

「你不要亂動亂打人就不會痛了!」

眼見兩人再度陷入吵嘴狀態,子夜和小落非常識趣的安靜下車站在一邊。慘白伯爵一面觀看吵架一面將視線放到街道上各具特色的店面,他彎腰輕輕碰了孩童肩膀一下,指著其中一間用色誇張的旅館問:「那一家看起來不錯呢。」

小落瞄了使用四、五種對比色的三層樓一眼,搖動銀髮否決道:「花,卡西歐不喜歡。」

「說的也是……」子夜點點白色下巴,繼續輕聲詢問:「左邊的怎樣?感覺挺樸素的。」

孩童轉動紫眼將小小旅館從頭到腳掃了一便,皺眉堅決的擺頭道:「不,沒酒窖。」

「酒不夠喝會很困擾的。那……」

當駕駛座上的男女吵的不可開交時,車廂旁的大人小孩也決定了落腳處。車上車下一吵一鬧的奇異景象雖引起部分旅客注意,但綠洲中其他新奇有趣的攤販、藝人的招呼下,停下來的人並沒有對四人注視太久,雙眼便轉向繁華翠洲的景物、表演上。

※※※※

以富有觀光客為主要經濟來源的綠洲完全不同於獵殺者之道上的休息點,在這裡舒適甚至娛樂遠大於安全和隱密,服務品質也遠高於後者。

位於五樓的四人房完全不像沙漠中物,廣大豪華的令人炫目。春曉彩瓷、調月風的格子狀紙拉門,和豪華似斯非爾的雕刻家具,大小和一間普通公寓相近的旅館房間綜合各國色彩,一如其價般高貴舒適。

卡西歐坐在柔軟長椅上。他一手握著法杖,一手放在桌上金屬盆中,金瞳注視無波水面,低聲誦咒:「冰原之吹息。」

從掌心散出的寒氣沒有一絲溢出盆緣,全部準確衝向清水,將其化作冰塊。卡西歐將圓冰敲碎,放入防水袋中密封,並用毯子包好放到香奈可裸露的青色手臂上。

「敷十分鐘休息一次,然後換小暖爐,這樣淤血很快就會消掉。」卡西歐將電子錶和熱呼呼的紅絨袋放到女軍官身邊,再次確認撐著對方身軀的墊子都沒易位後,起身走向垂著白薄簾的大床。

「卡西歐,你要睡啦?」

香奈可伸長脖子望向卡西歐問。黑髮青年掀起床簾躺上華美床墊,閉上眼回答:「不會馬上入睡,我還要等子夜回來。」

「等那傢伙?為什麼?」

香奈可想將身體移近卡西歐。不過在女軍官身上冰塊滑落前,黑髮青年先出聲制止道:「別讓東西掉下來。子夜能瞬移到虹電和老人的位置,我想確定他們走的路線。」

「你要去追電電?」香奈可沉回椅墊中,被龍尾掃中的肌肉微微泛疼。女軍官垂眼露出陰沉表情,語氣輕飄的道:「可是電電是自願走掉的耶!他會跟我們回來嗎?」

床簾那端沒有回答,香奈可疑惑的伸脖子向裡面觀望,柔軟枕頭也同時砸上額頭。女軍官在短暫呆滯後即刻發火,卡西歐擺出手勢息怒的,維持面向對方趴下的姿勢,面色嚴肅的道:「與其說虹電是自願跟老人走,還不如說是被某種法術拐走。我完全不覺得那個叫布藏耶的是好心幫忙,他身上的屍味太重了,法術也很邪門。」

香奈可皺眉,也想起子夜說過類似的話。女軍官不解的問:「屍味?我倒是完全沒感覺不出來。為什麼你和小落、子夜都能察覺?」

「他們兩個大概是本來就有這種能力吧!我的話……可能和這個有關。」卡西歐推下黑袖,原本圈著臂封的地方換上一把鐮刀。他輕拍墨色紋身,目光飄邈的道:「在老師給的臂封消失後,身體的五感和第六感似乎越來越敏銳了。」

香奈可直盯著鐮刀,不確定的道:「這個形狀……和大小落的武器好像啊!」

「是嗎?別談我了。」卡西歐將袖子拉回原狀。他換上輕鬆神情,將話題轉回問:「假如你不想管龍,我們也可以在休息後立刻回頭往巫師城。決定如何?追還是不追?」

「我哪有可能不管電電!電電在這世上可沒有親人呢!」隨著吼聲響起,香奈可身上的冰袋也一同掉落。她拖著雙足走向大床,雙手抓著床柱激烈拒絕:「我絕對不會放任他被危險怪老頭抓走!」

卡西歐露出巧詐輕笑,確認問:「那就是要追?」

「當然!」


香奈可毫不猶豫的答覆。黑髮青年了解的點點頭,抽手指向地上冰袋道:「那就打起精神,快點將淤血解決。」

「我們回來了!」

在香奈可撿起冰袋時,子夜和小落也推著鐵餐車進入房中。慘白伯爵以指輕撫玻璃酒瓶,柔聲挑逗道:「拿到了年份不錯的葡萄酒喔!不過香奈可要休息,應該沒辦法喝吧?」

「誰說我沒辦法喝!看我一口氣喝一瓶給你看!」

香奈可朝子夜揮舞拳頭。小孩童忽視周圍大人,提起陶壺握起杯子爬上大床,以手肘碰碰監護人肩膀道:「綠茶。」

「有茶?」

卡西歐顯的有些驚訝,他撐起身體接過杯壺,倒出些許翠液飲入喉中細細品嘗。小落張大眼等待卡西歐開口說話,而黑髮青年也不負孩童期待,露出笑容讚許道:「味道很不錯喔!」

「嘻!」

小落張開手抱住卡西歐的腰,小小頭顱在監護人胸口磨蹭。卡西歐撫摸孩童銀髮,同時伸長脖子對房間另一側的魔族伯爵道:「子夜,可以請你幫忙一件事嗎?」

子夜偏頭送上甜膩笑靨,熱情道:「只要是卡西歐拜託的事,就算是自殺都行喔!」

「要自殺去別的地方。」卡西歐臉色發青的瞪著子夜,揮揮手受不了的道:「請你想辦法看看虹電現在在哪,我要確定他們的路徑方向。」

「交給我。讓我看看……」

子夜走向屏風陰影,他雙手輕抵牆面。當香奈可正要問對方要做什麼時,黑色長髮連同全白臉龐突然沒入淡薄影子中,整個人看起來活像是將頭坎入優美繡花裡。

「哎呀∼找找找、找找找。」

即使沒有頭──嚴格說起來是頭在別處──也看不到嘴,子夜甜涼的話語仍傳入房內眾人耳中。詭異現象令卡西歐和香奈可全身發毛,只不過前者露出疲憊表情,後者則是難以控制的升起怒火。

「快點找到電電啦!」香奈可抓起地上枕頭扔向子夜的背。柔軟白枕在經過女軍官怪力加持後,竟也成了能將人稍稍砸歪的凶器。

「看到了∼」子夜動動脖子。身處令一處的他似乎在向左右觀望,並且同步轉述所見:「太陽、太陽……往西南走了……有座好大好大的石山,尖尖的樣子好像露傑長老的下巴。」

「大石頭……」卡西歐腦中約略翻過周圍地貌,對比出可能地點的他立刻追問:「山的顏色是黑色,而且周圍風沙很強嗎?」

子夜抬手比出大拇指,抽出頭提高聲道:「答對了。他們好像不知道要往哪走,停下來了呢!」

「破風山……」卡西歐微微勾起嘴角,淡金眼瞳滑出一絲得意道:「我們運氣不錯,外行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安全通過的道路。」

香奈可一時之間還無法將地名與腦中資訊搭上線。不過當黑髮青年以手做出尖銳三角,並對準中間吹氣時,她頓時清楚想起大山面容,驚訝問:「破風山是那個一年四季狂刮風,每次經過都要繞道的黑山吧?他們走那裡?」

「按照子夜的敘述是。搭上前進方向後」卡西歐將手伸向隨身腰包,挑出裡面的布地圖攤在床上。他將指尖大略按在昨夜遭遇敵人的位置,一路向西南移動,輕輕穿過破風山進入巫師城。黑髮青年盯著魔法大國,凝神道:「那票巫師一定是往本國走,這點不用懷疑;老人雖無法完全確定他要從哪邊出港回國,但是在整個大陸都對合獸國沒好感的情況下,我推測他會選擇從合作夥伴那兒回去。」

在卡西歐提到〝巫師〞二字時,香奈可莫名想起伊爾淺笑的平淡面容。女軍官忍不注開口質疑道:「等等!昨天攻擊我們的不一定是正規巫師啊!也有可能是流浪或傭兵類。」

「是正規巫師沒錯,而且和打傷我、打傷你,攻擊剛克特的是同一群。」卡西歐不自覺的將手放上鐮刀紋身。逐漸擴張、犀利的知覺令他清楚探知敵人氣息,並且確定兩者相同。

「我看到的也是這樣。」子夜舉手發言。他歪頭回想打過幾次照面的臉,嘴邊笑容從輕浮轉成危險,一根一根數著指頭道:「灰髮一個、綠髮一個、藍髮兩個。當然,老人、澄髮妹妹和虹電也在。」

伊爾也在……香奈可胸口一揪,痛苦的看著地板。明明在餐廳外分手時,對方就已經明確表示兩人的敵人關係,自己也言明會為了卡西歐努力,但一想到要對上那抹集冷漠與激烈於一身的灰影,她的心就感到無比壅塞。

卡西歐看穿了同伴的猶豫。他輕輕拍拍女軍官肩膀,體貼道:「不想和伊爾•卡資慕尼打的話,就交給我吧。」

「啊!不,我只是……」

香奈可辭窮的揮舞雙手想解釋,深怕卡西歐誤會自己是因為兒女私情無法出手。黑髮青年看著友人動作,突然裂嘴發出一聲笑,抓住對方雙手道:「我知道。你沒辦法攻擊好人,這點我很清楚。」

「卡西歐……」香奈可聚攏雙眉,她咬牙猛然鞠躬,大聲道:「謝謝!但是我已經答應伊爾下次要出全力了,所以絕對不能退縮!」

「那我就不多說了。」卡西歐將手放上香奈可肩膀,輕靠對方額頭,放輕嗓音道:「戰鬥時我會做好支援,加油。」

香奈可感動的凝視卡西歐,她想說些什麼感謝的話,可惜語句還沒成型,子夜就竄入兩人視線間。過白臉龐故做受傷,悠悠哀嘆道:「不要陷入兩人世界啦,我會寂寞的。」

「寂寞個頭!」香奈可肘擊子夜的腹部,對著倒地伯爵破口大罵:「先前你把卡西歐丟上床的事我還沒算帳呢!」

卡西歐看著逐漸升溫的爭執,他困擾的搖搖頭,用力拍響床柱打斷兩人道:「別鬧了!快點把早餐吃一吃療傷、休息去!我們必須先敵人一步穿過破風山,趕路時可沒時間睡覺!」

香奈可停下揮拳動作,疑惑的望向床上人問:「先一步?為什麼直接要子夜送我們過去,或是偷偷跟蹤?」

「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子夜的能力,而且突然冒出來絕對會被包圍。至於跟蹤……那不是信差擅長的事。」卡西歐瞄了身邊地圖一眼,金瞳輕輕劃過尖銳石山,勾勒出一條沒有標示的道路。黑髮青年自信的闔上黃布圖,拉起床簾倒臥軟墊道:「但若是要找出到達終點的最短距離,沒有人比我們擅長。」

「原來如此,要以逸待勞嗎?」

子夜雙手一拍,黑色手掌伸入床簾,正想觸摸軟墊時,小落準確扣住魔族手腕,紫眼戒備銳利的直瞪入侵者。

「不准!」

小落堅決的斬斷子夜希望,他監視著對方收手,接著才爬進軟被中靠著監護人閉上眼。

香奈可的翠眼中映著床簾中模糊不清的人影,雙手抱胸不知在想些什麼。同樣被排除在外的子夜好奇望了女軍官一眼,搭上對方肩膀貼上耳朵輕語:「在想什麼啊?」

香奈可一把推開子夜,抓著黑色衣領將人拉到屏風後。她小心的朝大床瞄了幾眼,在確定不會吵到卡西歐後,壓低身體和聲音道:「子夜我問你,小落到底是小孩還是大人啊?」

子夜挑挑眉近看香奈可,不懷好意的問:「這個問題重要嗎?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是同一個人,在意這種事會被討厭喔。」

「討厭個頭!」香奈可微微提高音量,又旋即因想起熟睡友人而降低:「不要一天到晚說奇怪的話行不行?」

子夜伸出手指點向香奈可的胸口,女軍官想撥開黑指,但對方臂膀卻像石頭般僵硬不可動。黑色貴公子輕聲細語呢喃:「那香奈可也別想些奇怪的東西啊,反正以你的腦袋也理不出結論。」

「……你在取笑我笨嗎!」

怒氣在剎那間爆開,香奈可將房內有人在睡覺這件事拋到腦後,她一把抓柱子夜,魔族伯爵被扔像天空。

漆黑身軀飛過屏風撞翻桌椅,劇烈碰撞聲吵醒了卡西歐,黑髮青年大力拉起棉被蓋住頭,盡可能將外頭喧鬧排出耳中。

一同躲在棉被中的小落伸手拉拉監護人衣袖。晶瑩紫眸在微光中注視卡西歐,孩童略為不安的凝視青年臉龐問:「大小,在意?」

卡西歐愣了一下才將問題和方才的對話接在一起,他掀開薄被透過陽光仔細觀察小落。假如忽略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睛,嬌小、白皙的臉蛋與軀體就任誰看來都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惹人憐愛的幼童。

「卡西歐?」

遲遲得不到解答的小落出言催促。卡西歐收回目光,他輕輕將孩子攬到胸前,輕柔動作恰似對待玻璃薄杯,低聲答道:「就年齡、能力而言,你都比我強大。但是我已經習慣把你當小孩──或者說養子──,今後也不想改變這層關係。能接受這樣的答案嗎?」

「可以。」小落將手穿過卡西歐腋下,盡全力擁抱監護人,滿臉笑容的道:「最喜歡卡西歐。」

「好好好,我也喜歡你。」

卡西歐順著孩童銀髮,閉上眼讓意識漸漸陷入迷濛。對於剛認識就必須共同生活的人感到害怕和不習慣,這點現在的香奈可與剛撿到小落的自己處境相同,但不同的是身為神明的孩童對此並不懼怕,白龍卻一直因為不明原因將自身困於恐懼和自卑中。

──因為壓力太大而逃走了嗎?或是因為老人的法術?

在卡西歐思索出答案前,困頓身體便被睡意佔領。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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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尖銳、漆黑的三角山突起於沙漠中,被無形強風刮出的深溝環繞石山,而這痕跡也暗示著任何隨意接近破風山之物的下場。

伊爾、凡賽斯和雙胞胎巫師站在鐵車外。從黑石處流溢出的風沙吹動四人的粗麻斗篷,在飛舞細沙難以睜眼,除了覆蓋在灰髮嚇的紅眸。火之真理完全不靠望遠鏡或其他器材,僅憑驚人視力搜尋風中縫隙。

馬丁亞一面伸手擋風,一面擔心的凝視伊爾,微微扯動凡賽斯衣袖問:「火之真理大人沒問題嗎?眼睛會受傷的。」

「別擔心,待會在眼睛中滴滴水就會掉出來了。」凡賽斯彎腰靠向藍髮少年,在對方推開自己前先一步貼上白皙耳朵呢喃:「不要光擔心別人,我也很需要安慰的吶∼瑪莉亞。」

馬丁亞若有深意的望了凡賽斯一眼。他將法杖從右手換到左手,一拳揍向綠髮巫師的腹部。

「就算你躺在棺材裡我也不會有任何動作!」

少年巫師邁開大步走回姊姊身邊。擁有相同臉蛋的瑪莉亞向凡賽斯鞠躬致歉,不過制式舉止和略寒目光中卻不含一絲誠意。

「呼……」

伊爾將眼眸從石山上轉開,他搖搖頭想將沙子甩去,可惜此舉無法完全去除砂礫,最後仍是靠凡賽斯幫忙倒水清洗才解決。在兩人動作時,紅色利眼敏銳觀察到雙胞胎巫師的舉動,瑪莉亞在安撫冷靜安撫火爆弟弟之餘,藍色眸子頻頻瞄向凡賽斯,令伊爾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

「……居然追到手了。」

「你說什麼?」凡塞斯將毛巾丟到伊爾臉上。他順著友人視線望去,只看到兩姊弟的背影。

「沒什麼。」伊爾搖頭打住話題。但在擦臉時卻又不放心的自己開口規勸:「別再拿瑪莉亞當幌子了,萬一她當真怎麼辦?」

凡塞斯苦笑著伸起單手,做出對天發誓的動作道:「我是真心追求瑪莉亞!」

「隨便你。但別傷女孩子的心。」

伊爾頭也不回的走向鐵車,抬起靴子往髒污厚門踹上一腳。被火之真理嚇的不敢離車的愛梅達因此從駕駛座上彈起,滿臉驚恐、媚笑的從破窗探頭問:「什、什麼事?卡資慕尼大人。」

「去問那個老頭,他要和龍玩多久?我已經找到路了。」火之真理指著背後的老者、少女和白龍。布藏耶平舉雙手,枯瘦、泛光掌心正對閉眼、跪地虹電不知在做什麼;橙髮姑娘靜靜守護主人和新夥伴,一對棕眼大而美麗,同時找不到一絲年輕人該有的活力靈動。

愛梅達在接觸到少女視線後立刻縮回車中,害怕的抓緊兩名無頭護士,大力搖頭道:「為什麼是我去?交涉的話凡賽斯更適合吧?」

「因為我討厭他。你去不去?」

過長法杖以微妙角度搖晃,順利激起愛梅達的恐懼。瘦高如殭屍的巫師衝向老者,迅捷腳步甚至連擬似人都差點追不上。

見到愛梅達的誇張反應,地之院花花公子的藍瞳頓時被無奈包圍,一手搭上友人肩膀懇求:「別老是欺負人啊。愛梅達人雖爛,但你也玩夠了吧?」

伊爾罕見的推開凡賽斯,紅眸中燃燒著遠比面對愛梅達時更深的怒火。火之真理狠瞪遠處巫師袍,自行將其轉換成某人的身影:「看到他就想到方基肯。那個該死的男人……」

一聽到如此火爆的發言,綠髮巫師身上的閒適感在剎那間消失,嚴肅的正視友人強調:「喂!說過不能對父親大人出手的!」

伊爾不屑的別開頭,斜對著凡賽斯道:「我知道……幹麻那麼維護那傢伙?是被腦中假造的美好回憶欺騙嗎?」

「伊爾•卡資慕尼!」

當爭執氣氛一觸及發時,愛梅達帶著兩名擬似人趕回。藍眼黑髮的瘦男人在闖入火藥區前止步,不知所措的吞口水等待介入機會。

最後,仍是在伊爾主動開口下,殭屍巫師才找到說話機會。不過火之真理口氣相當惡劣:「說!」

「啊?」

在伊爾眼射兇光前,愛梅達緊急鼓動嘴巴答道:「合獸國國師布藏耶•十萬希望我們再等半小時!」

火之真理沒有顯露一分肯定之色,僅是將赤眼放到愛梅達身上,輕易的將人逼回車中。而在厭惡者消失後,伊爾也收起狠辣眼神,轉而注視白龍和老人,平淡面容浮起一絲惋惜。

「擔心敵人的東西?」凡賽斯一同凝視虹電,對友人的同情搖頭反對道:「我承認那位小姐長的非常甜美可愛,但無論是她還是她的朋友,全都是危險份子啊!」

「我知道。」伊爾繼續遠望藍髮男人。明明已經做出敵對宣言,卻仍忍不注擔心對方的同伴,看來自己的決心沒有想中強……

在伊爾對白龍感到擔心時,老人的儀式也進入收尾階段。布藏耶緩緩移動手掌,流曳光波包圍虹電,接著猛然一縮圈住龍身。

術法終於完成,老者大大鬆了一口氣。不愧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神之子民,束縛起來遠比一般野獸困難,但達成後的成就感也更高。布藏耶渾身顫抖的觀看虹電身軀,渾濁灰眼彷彿能看見藏在衣物下的紅紋。

虹電睜開眼站起來,他動動僵硬手臂,隱約感覺到有某種東西覆蓋在上面。白龍疑惑的捲起袖子,指著上頭咒文問:「這樣就行了嗎?」

「這樣就行了,我的法術能激發你的潛能。」並且令你臣服於我……布藏耶雙眼閃爍,將末句留在口中。得意老者伸手搭上虹電,殷切慈祥的催促道:「施展看看你的力量吧!會有很大的改變的。」

白龍不甚自信的舉起單手,加在身上的奇異咒文使他感到莫名厭惡。但紅色貓眼仍瞄準前方黃沙,在腰部袍子微微透光同時,七八道大雷也憑空出現墜落漠地,將平整大地轟出深廣窟窿。

驚人威力讓虹電吃驚,他轉頭看著布藏耶。老者欣慰的拍拍白龍肩膀,微笑讚許道:「非常好,你果然是最接近神的生物!」

虹電不自在的朝老人靦腆微笑,不過笑容卻瞬間扭曲,他抓著胸口跪下。痛苦模樣驚動布藏耶,急著確定是否法術失敗的老者觸碰白龍肩膀,虹電立即後退躲開對方的手。

「只是舊疾復發,我心臟不太好。」龍兒僵硬乾笑。越和老人相處,越是能感覺到某種無邊陰影,不過當自己下意識想躲開時,令一股如麻藥般的暈眩甜美感又擄獲心神,令白龍無法逃離,甚至依言攻擊香奈可。

那麼乾脆的甩尾……香奈可一定生氣了,說不定還受傷了。一想到這個可能,虹電不經全身發冷,居然做出如此忘恩負義的事,他真是丟盡龍族的臉。

布藏耶看出白龍的不安,他立即揚手招來少女,一邊伸手拖著虹電走向鐵車,一面轉移對方注意力道:「心臟問題等到我們回國再慢慢研究。」

「那太麻煩你了……」

虹電被老人推入車中,緊接著坐下的則是布藏耶和沉默少女,以及巫師群。而在擠進狹窄助手席時,伊爾紅瞳含憂的看了白龍一眼,他將手伸向後座,拍拍藍髮男人的肩膀道:「振作點。」

「呃……」出乎意料的加油令虹電呆愣,他望著火之真理的背影,直到車輛發動的雜音傳出,白龍才回神生澀的回應道:「謝、謝謝。」

助手席上的灰頭微微點了一下,將注意力轉向破損的擋風玻璃,專注於指點友人沿著風沙空隙前進。

※※※※

即使有鐵皮護身,一行人仍飽受暴沙衝擊。負責操縱方向盤的凡賽斯盡力維持車身平穩,卻仍無法避免遭風沙掃到時的晃動,鐵車好幾次都差點翻肚。大幅度的震動、彈跳,和穿過金屬壁的風吼令後座的馬丁亞鐵青了臉,忍不住抓著綠髮巫師的肩膀道:「凡賽斯,還要多久才能脫離這裡?」

「快了!抓好椅子,你會摔下去的!」凡賽私用利扭轉方向盤。一陣黃沙撲上玻璃,將在透明平面上留下網狀裂痕,可怕景象使馬丁亞馬上照同僚指示抓緊座椅。

「左轉九十度!」

伊爾的喊叫讓鐵車避過下一波旋風,但也因此將放置在車尾的行李掉落了幾件,滾落沙塵的袋子立即被風刮向石山成為碎片。

「可惡!快點給我開到終點!如果有風之院的人在就好了!」

凡賽斯煩躁的怒罵。而彷彿要順應巫師的希望一般,伊爾突然發現風沙裂出一條大縫,道路寬廣的不用火之真理點明,綠髮公子便毫不猶豫正對出路駛去。

鐵車頭終於脫離沙暴,凡賽斯筋疲力盡的鬆開方向盤仰頭向天,他放心喘氣。不過半口氣都還沒擠出口腔,旁邊的伊爾就猛然撲過來,令凡賽斯呼吸不順的猛咳嗽。

「伊爾你做……!?」

綠髮巫師看著手中血液。赤色液體從被黑椎刺穿的肩膀流出,染濕了伊爾的黑袍和坐椅,火之真理雙手緊握凶器,極力避免尖端接觸友人身體。

「埋伏嗎?」

凡賽斯將脖子伸向車窗,三枚空箭在綠髮冒出時釘上鐵皮,無言的威脅車中乘客。綠髮巫師只好放棄探知外界狀況,縮起身體低聲關心友人道:「怎麼樣?有打重要害嗎?」

伊爾搖頭。他面不改色的用腰際彎刀砍斷黑椎,用牙齒撕下袖子交給友人。無須口頭拜託,凡賽斯便接過布條幫火之真理止血包紮,並且拉長頸子向後頭老人低語:「可以拜託你們引開敵人的注意力嗎?」

布藏耶的嘴角勾起冷冽笑容,雙目如箭般射向凡賽斯問:

「想拿我當盾牌?巫師城的小輩。」

在聽到失禮言詞後,馬丁亞第一個回瞪老者。但被諷刺的當事人沒有動怒,綠髮巫師皺眉苦笑,擺手否認道:「我只是想讓每個人做自己擅長的事而已。巫師不擅長近身戰,在敵明我暗的情況下,恐怕咒都還沒施,我們就先被一箭穿心了。你也不想獨自戰鬥吧?敵人中很可能包含將你丟在沙漠中的傢伙喔!」

「就算沒你們,我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擊退來者。」

不合作的話沒有使凡賽斯動搖半分,地之院花花公子依舊保持可親笑靨。威嚇失敗的布藏耶首次正視口中小輩,他從後座站起來,在橙髮少女掩護下躲開空箭走出鐵車。老者留意到白龍的猶豫不決,他裝出慈祥表情,溫柔呼喚道:「一起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力量。」

虹電身上的法紋微微發熱。他神情恍惚的點頭,握住老人手掌走出車廂。

飛箭攻擊被引開,凡賽斯連忙壓下前座座椅,將雙胞胎巫師和愛梅達拉到擋風玻璃前,將法杖點向車底,凝神道:「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支配大地之力,製造長管令其聽命於吾,隨吾之意舞動彎曲,如鋼般堅固蛇般靈活。依令之地管!」

鐵板和底下黃沙依照凡賽斯腦中的指示化出大圓洞,綠髮巫師以眼神催促同伴下去。怕死的愛梅達立刻在擬似人陪伴下躍下,本想墊底的雙胞胎巫師、火之真理則被硬推落洞。

凡賽斯謹慎的環顧周圍。他正要下去與同伴會合時,方才冒出黑椎的陰影突然飄出笑聲,停住了綠髮巫師脫離的動作。

「捉迷藏嗎?好像很有趣呢。要好好躲喔!讓我失望的話就殺了你們。」

近似孩童天真的殘酷語句挑動凡賽斯神經,他強迫自己將甜涼聲音甩到腦後,跳入洞穴保護不擅沙漠戰和受傷的同僚。

※※※※

當虹電見到襲擊者時,迷濛貓眼在剎那間恢復清明,可是又隨即陷入半催眠狀態。香奈可站在滾滾黃沙中,黑色斗篷包裹姣好身材,尖銳水晶槍反射陽光。處於單調環境中的女軍官看上去萬分顯眼、威嚴。

「剛克特的女龍騎……」布藏耶重複由祖國預兆書中看過的稱號,眼中殺意也跟著升高。無法理解為什麼眼前女娃能成為龍騎士,無論是年齡或是國籍,這個剛克特女人都不配騎上龍。

老者的臉、注意力均被強烈厭惡所扭曲,以致於忘了外頭應該還有一名施放魔法的敵人。成群空箭趁隙由天空墜落沙地,若不是少女以驚人彈跳力撲向主人頭頂,合獸國國師恐怕要命喪於此了。

少女的嬌軀沒有一吋完整,全被無形箭羽貫穿,悽慘模樣令香奈可不忍差點轉開頭。但受保護者卻沒有表現出一分感謝或傷心,布藏耶走近橙髮姑娘,踢了對方一腳問:「攻擊的巫師在哪?」

少女空洞的眼珠轉向破風山頂。飛箭由此處投出,以拋物線越過狂風後準確攻擊獵物,施術者技巧好的讓人難以置信。

「居然躲到山裡……到底是怎麼穿過風沙的?」雖然嘴巴上問,布藏耶卻沒認真思考自己提出的問題。他從破爛口袋中取出一把灰色鳥羽,粗暴的往少女頭上壓道:「吾之從屬──哈斯雅卡•半,吾以生靈之神猛矣邁之力賦予汝他獸形體!」

哈斯雅卡背脊長出一對帶爪灰翼,殷紅小口也拉長變為黑色鳥喙。化鳥姑娘飛向山頂,可惜破風山的強風不允許任意闖入,被山中巫師加持的風暴輕易擄住少女,將其摔回地上。

「上不去……算了!」

老者對從屬二度重創一點也不擔心,無情舉動使敵人火大。香奈可單手持槍直指布藏耶,破口大罵道:「喂!你那是什麼態度啊!女孩子不是給你這樣糟蹋的!」

「糟蹋?」布藏耶冷笑,斜眼俯視緩慢起身的少女,以對待垃圾般的冷漠回答:「身為〝半〞姓,她跟著我算是幸運!能夠有吃有穿,有動物替自己死,她的待遇比賣去當虐待狂玩物的兄弟姊妹好太多了!」

「這樣叫幸運?還有什麼〝動物替自己死〞,你這傢伙說的話比子夜還奇怪!」

在說話時,香奈可雙手握槍,漸漸壓低姿勢如豹般瞄準敵人。她的驚愕在布藏耶眼中是無知的展現,老者捧腹大笑,藍眸放光得意道:「無神之國的人哪能理解神明力量的強大?告訴你吧!被我烙上支配紋的動物有幾隻,我的命就有幾條!」

「虐待動物的老混蛋!」

香奈可彈向布藏耶。在槍頭觸上老人胸口的那刻,一抹白影竄入兩人之間,不想傷到虹電的女軍官頓時停下。同時因為這不到一秒鐘的停頓,她從攻擊者變成被攻擊者,黑紅身軀飛向天空,在柔軟肌肉幫助下勉強安全落地。

恢復龍身的虹電盯著騎士,沒有遲疑的攻擊勾起香奈可的回憶,白皙身軀上多出的紅紋更是與老者口中〝支配紋〞連在一起。女軍官翠眼爆火的凝視老人,沉聲問:「電電該不會也變成你的命了吧?」

「當然。把山上的人打下來,白龍。」

「!?」

布藏耶的命令來的突然,虹電也執行的迅速。三道交叉的電光瞄準山頂落下,香奈可完全來不及阻止或尖叫。

※※※※

相較於布藏耶的狀況,巫師們明顯危險多了。

身藏地穴的凡賽斯悄悄探頭,從沙塵中窺視敵人所在。獨立廣漠的黑衣人映入藍眸,敵人緩緩轉頭正對綠髮巫師,墨鏡下的瞇瞇眼似乎對上獵物,又好像什麼都沒看見。

凡賽斯面色凝重的縮回地下。一旁的馬丁亞急著想知道外頭情勢,不過又礙於出聲可能暴露我方位置,只能乾瞪眼等對方說明。

凡賽斯揮揮手讓同伴聚集,他將彼此緊靠在一起,以氣音簡單說明:「只有一個,最麻煩的那個。分頭逃開吧,這樣應該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一聽到〝逃〞字,馬丁亞馬上生起反駁念頭,但他的嘴卻被姊姊掩住。水之院極高等巫師之一微微靠向凡賽斯,輕聲細語道:「小心。」

綠髮巫師微笑。包圍眾人的沙壁由長條狀轉變成球體,將巫師一個個分開包裹,圓球鑽向深處,一寸一寸謹慎小心的滾離原處。順利的移動解除了凡賽斯胸口的緊張,直到在車中聽過的低語響起。

「藏好了嗎?我要開始抓人了喔!被抓到的懲罰就是……」

支配地元素的凡賽斯突然感覺到有某個異物插入沙中,而此物長度微妙的保持在能貫穿沙球的尺寸。計畫被察覺的危險令綠髮巫師嚇出一身冷汗,他以更快的速度移動球體,即使會榨乾自身法力也不在乎。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凡賽斯焦急祈禱,他跪在自己的球中,因為過度耗力而頻頻喘氣。可惜上天並沒有眷顧他們,沙壁突破感從某兩個球中傳到他的神經裡,綠髮巫師勞動腦袋,急切探知是哪兩個球。

在知道答案之刻,凡賽斯的俊俏臉龐瞬間刷白。他以驚人速度移動圓球逼近其中之一,猛力撞開即將刺穿搭乘者心臟的黑椎,以自身承受椎體反攻的劇痛,並且同時感受到另一顆球被鮮血佔據的噁心。

黑椎脫離肉體,縮回沙漠上。凡賽斯按著肩膀和心臟中間的傷口,強撐意識催動球體繼續向前滾。馬丁亞是安全的……綠髮巫師按著溼透袍子驚魂未定的深呼吸。

「兩個人受傷,一個人死掉。」

在子夜說話時,凡賽斯因為創傷和法術被破解而顫抖,他深怕敵人二度攻擊,而在此時救了他們的是遠處的戰鬥。黑色貴公子被落雷所吸引,抬頭望向破風山,瞇眼凝視和大雷相撞的無形物,慘白嘴角因為雷電散失的美景露出微笑。

※※※※

三道強雷居然被撞開,布藏耶不經浮起暴怒之色,扭頭朝白龍大罵:「你在做什麼?憑龍的能力,哪有人類擋的住你的攻擊!」

失去溫柔掩護的話語難聽至極,微微吹散籠罩虹電的酥麻煙霧。白龍眨眨眼望向女軍官,在他思考出為什麼騎士持槍面對自己前,下一道命令再度強迫身體動作。

透明龍爪掃向香奈可,女軍官滾向一旁躲過攻擊。黑斗篷擋住足以撕裂肌膚的風壓,卻無法完全減消衝擊力,重擊打在喪未復原的淤血上,令美艷臉龐露出痛苦表情。

──香奈可……又弄傷她了。

忍痛的臉敲動虹電。他微微縮起脖子,剛剛自己做了什麼?那種準頭和力道,他想殺了香奈可嗎?為什麼會有這種舉動?

「攻擊!再攻擊!」

布藏耶大吼,吼聲催動地上少女和白龍,但不同的是哈斯雅卡馬上揚起破爛翅膀衝向香奈可,虹電則站在原地,直到身上支配紋發光,貓眼才射出兇光,一步一步朝女軍官走去。

香奈可橫握長槍擋住少女,扭腰以槍柄從腰部擊飛橙髮姑娘,仰頭向石山大喊:「卡西歐!想辦法讓我和電電單獨說話!」

繞山風沙依從女軍官的願望和黑髮青年的命令,化作條條觸手綑綁少女、老人和白龍,強勁風蛇令三者無法動彈。

香奈可凝視虹電,她走向頻頻甩尾、伸展四肢企圖掙脫的龍兒,伸出手觸摸白鱗上的鮮紅紋路。被無神之子碰觸的支配紋奇異的乎明乎暗,使虹電痛的甩頸吼叫。

吼聲貫穿香奈可的耳朵,她沒有收手,卻猛然下跪抱住龍頸慎重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哪裡做錯了,自己也想不出來,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我一定會改的!」

風沙繩割破香奈可的手指,點點鮮血滴落紅紋,紋路因此漸漸淡去。虹電從強力催眠中緩緩甦醒,他低頭俯視女軍官腦杓,想提醒騎士別受傷,不過關心念頭卻被殺意阻礙,白龍費了好一番功夫制住嘴巴,以防自己張牙啃咬紅髮美女。

「我沒辦法像那個老頭一樣,教你什麼龍該知道的東西,或是用龍的方法訓練你,因為這些我都不懂。但是……」香奈可抬起頭,舉起手中水晶槍。晶瑩長槍閃閃發光,照亮堅定面容:「我有絕對不讓槍──契約──折斷的自信!如果電電不想待在我身邊,我會馬上折斷這把槍;但假如你願意原諒我回來,無論是神還是什麼鬼國師,我都不會讓他們綁架電電的!要跟別人走或是和我一起慢慢摸索,選一個吧!」

意料外的宣示讓虹電驚愕,他見到在剛克特地底時同等的心靈光輝,可惜卻因為胸口劇痛而無法專心感受。

「電電!?」香奈可著急的撫摸痙攣白龍,倒在一人一龍前方的老者也趁機反擊。

雖然流轉砂石刻意往布藏耶口腔灌,令其滿臉漲紅想施法又無法言語。不過在經過一陣猛力掙扎後,老者終於擠出一口氣扯開嗓子奮力唱頌不知名曲調。

殘留紅紋大放光明,力量被強抽出使用的不適感讓虹電心臟痛到幾乎停止。紅色貓眼轉向布藏耶,無言懇求對方停止,卻只換來老者怒吼。

「殺了那個女人!」老人一邊撥開風沙一邊大叫:「立刻殺了那個女人!」

「喂!你沒看見電電很痛苦嗎?」香奈可槍尖直指布藏耶,卻因為顧慮那些被老人烙上支配紋的動物,遲遲不敢出手。

「大量抽取生命力當然會痛,不過對龍來說不算什麼!想要力量當然要付出代價!以壽命為代價!」

焦慮使布藏耶丟去掩飾,所以即使控制心神的紅紋光芒熾烈,虹電仍強烈感覺到老人的扭曲醜惡。他趴在地上聆聽被怒氣漲滿的話語,在發覺受騙之時,白龍更加深切體認到自己的無知。

──早該想到的……在短時間變強一定有問題!

香奈可皺起雙眉,跪下來貼著虹電的頭問:「電電,你還要跟這個老頭嗎?」

白龍艱難的搖頭,些許白沫從嘴角流出,香奈可也因此焦急的在腦中想對策。要除掉那個老頭,但又不能傷到被老頭拐住的動物……香奈可無意識的移動放在龍身上的手,細細血絲一點一滴消去支配紋,驚奇發現讓女軍官睜大眼睛,欣喜的朝山頂吶喊:「放開老頭!」

風沙繩瞬間消失,擺脫束縛的老者抖動雙手,枯長臂膀迅速長出獸毛。可惜再他即將發出攻擊時,香奈可的長槍先行殺到。

不過女軍官卻刺偏了位置,槍頭掠過布藏耶的肩膀。老者趁機甩手,將化為獅頭的手砸向香奈可。

「唔!」

香奈可擺動身體讓受創位置從心藏移到肩頭。在她的鮮血噴上老人頭顱那剎那,女軍官臉上浮起得意微笑,布藏耶還來不及思索原因,眼前景色便上下顛倒直直落下。

「到陰間慢慢反省吧!虐待狂。」香奈可抓著傷口跪下。快速失血讓她神志漸漸模糊,女軍官往腰包中翻找繃帶,而傷口也在此時自行癒合。

「電電?」

香奈可回頭看白龍。恢復人身的虹電接住往後倒的騎士,貓眼蘊含強烈自責,一面療傷一面低語:「不管是判斷力還是戰鬥力,我果然都和你們差一大截。」

香奈可躺在虹電腿上,她想安慰對方,混沌腦袋卻拼湊不出字句。女軍官擔憂的凝視白龍,直到環繞黑山的風圈倏然消止,美麗孩童攙扶著監護人出現為止。

「呼……落後的地方慢慢、慢慢趕上就行了,我和香奈可也不是一出生就長成這、這樣……」

長時間施法和解除身體封印──即使有小落做調節器──的雙重負擔壓乾了卡西歐,黑髮青年軀體輕晃倒在孩童身上,失血過多的香奈可也在此時失去意識。兩人默契好的連昏迷時間都撞在一起。

「這邊解決了啊?」

魔族懶洋洋的聲調使白龍警覺,他抱緊胸前騎士,即使身體因子夜接近而狂抖,虹電仍盡力直視對方。

子夜嘴角微揚,笑容燦爛的扭頭對小落道:「電電不讓我碰香奈可,所以我就負責抱卡西歐回去吧!」

「不准。」小孩童放下監護人,揚手招來黑霧。恢復大人身體的落日之神小心抱起卡西歐,在經過子夜時還不忘說明否決理由。

俊美無比的男人伸指對向魔族伯爵,嚴肅的道:「淫蕩!」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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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在太陽落下後,沙漠中的炎熱也轉換澄清涼。

頭頂繁星明亮碩大到幾乎能用手觸摸,而身下黃沙又細柔的催人躺下,香奈可毫不猶豫往後倒,任憑星光灑滿身體。

「香奈可,隨便躺在沙子上會有危險。」

虹電蹲下身搖搖騎士肩膀。他的警告沒有得到回應,香奈可悠閒凝望夜空,枕在腦下的手緩緩伸向白龍,猛然推倒對方。

「別擔心!破風山周圍是無生物地帶,安全的很。」香奈可偏頭斜看甩髮清沙的虹電,她的眼中升起一絲陰鬱,嘆氣道:「雖然說讓你選,但其實選項只有一個吧?哪有人會待在那老頭身邊。」

「是啊……」虹電跪坐在沙子上,失望、自責和空虛混合在他身上,白龍搖搖頭道:「現在回想起來,我根本是病急亂投醫生。丟臉死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發覺被誤會的香奈可連忙爬起來搖手,攪盡腦汁說明自己的真意:「我當時以為那個老頭是好老師,所以才跟你說如果不想陪我這個普通人也行,畢竟要學習還是需要內行人幫忙啊!誰曉得那個老頭根本不能信任,害我問了笨問題。」

在聽出香奈可想表達的東西後,虹電吃驚的稍稍張大眼,確認問:「你是說……不強留我在這裡?」

香奈可慎重點頭。女軍官倒回細沙上,雙眼映照著無數星星,心中則浮起為數眾多的親友面容,艷麗五官掛起羞澀笑容:「我喜歡、希望留在身邊的人很多,可是如果必須用強迫的方式,那我寧願不要這些人,因為這樣對方會痛苦啊!所以雖然電電對我們和我都很重要,但假如電電要離開,我也會努力擠出笑送你上路的!」

「我……很重要?」虹電垂首注視黃沙。他舀起一捧沙放在手中,細粉壯的小物軟弱無力的隨十指滑落、抬升,就算不小心落到衣袍上也感受不到一絲重量。白龍慘澹苦笑道:「我是你們之中最弱的一個,歷練不足,力量更是微弱。是個沒用的龍。」

告白令虹電胸口發疼,即便口中吐出的是早已知曉的事實,他繼續玩弄手中沙,直到雙掌被女軍官撞翻。

「電電哪裡沒用了!」

香奈可的起身使沙子飛向天空,撲往紅色貓眼。虹電被入侵物搞的眼淚直流,女軍官也手忙腳亂的幫白龍清沙。

「不用安慰我……」虹電一面猛眨眼一面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情況。」

香奈可停下手中動作瞪了白龍一眼。她轉身背對虹電坐下,看著遠方黃金般的星兒,聲音低沉的道:「我之前曾經和卡西歐、小落和子夜去一個宗教國。結果出了很大的問題,卡西歐被抓走,我和小落、子夜逃進該國大官──他的名字叫魄曦─的房子中,在對方幫忙下,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人救出來。」

察覺到騎士心情不好,虹電沒說出〝真是太好了〞或〝恭喜〞之類的恭維話。他靜靜等待香奈可說下去,卻沒預料到女軍官會以包含強烈哭腔的聲音接續。

「可是幫我們的魄曦卻死掉了!被背叛者一刀刺穿肚子,撐著最後一口氣跑來救我後死掉了!當時我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流光血液,眼睛從漂亮的湛藍色變成灰藍色!我什麼也做不了!」

香奈可雙手掩住臉,眼淚一滴滴穿過指縫落下。虹電伸手扶住騎士大幅顫抖的肩膀,當他觸碰到女軍官身體時,溢水翠眼快速抬起,用力抓著白龍吼道:「要是當時電電在旁邊救好了!在你救了我之後,我一直這麼認為!早知道地下有電電這麼厲害的龍,我才不會等到真理之神那渾球打洞!我自己就會拿鐵鑽下去找電電!」

虹電被香奈可的舉動嚇著,他緩慢褪去臉上驚愕,轉開眼珠落寞道:「我的治癒能力的確比其他龍強。但其他的就……」

「其他?你是指殺人那種嗎?」

白龍默認。香奈可扣住虹電肩膀將人拉近,綠眼直瞪貓眼,嚴肅的道:「砍、殺那種事不要說人了,什麼動物甚至植物都做得到!但是不管多大傷口都能癒合的力量,只有你辦的到!」

香奈可邊吼邊搖晃虹電,龍兒頭昏腦脹的在星空和女軍官臉龐間擺動。直到對方放手,白龍搓揉肩膀休息片刻後才開口問:「所以說……香奈可覺得治癒能力比戰鬥能力重要?」

「當然!戰場上沒有比醫護兵、通訊兵死光光更麻煩的事!」香奈可一把握住虹電的頸子,她的五指漸漸緊縮,在逼的白龍喘不過氣後立即鬆開。香奈可伸手幫狂咳的白龍順氣,一面撫摸背脊一面道:「打架這種東西,我不靠武器就能做的很好,子夜那傢伙更是擅長,這世界上其他東西也是。但是把傷口變不見的能力,只有龍,只有你有吧?光就這點,電電就非常厲害了!」

「照你這麼說的確……」香奈可的稱讚使虹電臉紅,他輕撫胸口,懷念的道:「之前養母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心臟不好沒辦法做攻擊,所以要我朝治癒方面努力。但我老聽不進去。」

「電電心臟不好?為什麼?」

「生母在產卵時,魔源之力入侵了她的身體。雖然勉強生下我,但也造成了先天殘障,母親也力竭死亡。」虹電平展的掌心緩緩收起,將衣袍捏出縐紋。白龍緊緊壓下頭顱,悲切的道:「不管是母親還是其他龍,全都因為魔源之力死了……」

香奈可皺起眉,靠向白龍注視貓眼問:「魔源之力是什麼?這名字聽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好東西。」

「魔源之神的力量,龍族負責看管它,以防封印被突破。但是封印還是在落日之神沉睡的時候破了……龍都死光或石化了,只有我逃過一劫。」虹電眼前彷彿出現了肆虐的黑浪,以及群龍奮力阻擋其蔓延之姿,當時他被排除在外,這才撿回一條命。

香奈可凝視白龍陰沉的臉,她揚首迎向星光,舉手大力拍拍虹電背脊道:「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去找其他龍吧!」

「不會有其他龍的……」虹電搖頭。他親眼見到家人、朋友被吞噬、硬化,在如此龐大邪惡的力量前,不可能有活口。

「別這麼肯定,說不定有其他龍像電電一樣,被藏起來只是你不知道。」

香奈可從沙地上站起來,她深吸一口氣,鼓起胸膛朝無邊黑夜吶喊:「等我們宰了孟爾那渾球後,就去找其他龍!讓世界上到處都有龍!」

虹電被香奈可的氣勢所懾,臉頰泛紅的呆愣凝視騎士背影。他過了好一會才回神,起身拉住女軍官制止道:「不用到處都有龍啦!而且喊這麼大聲會吵醒猶安先生的!」

「啊!對喔!我都忘了。」

香奈可躡手躡腳的走向後頭木車,偷偷掀起布簾確定有沒有吵到人。不過瞇起翠眼卻在注視到廂中景象後驚愕瞪大,女軍官一把拉開車簾,跳上空無一人的木空間。

※※※※

當凡賽斯將同伴滾到綠洲邊緣時,已經是逼近午夜之刻了。

睡眼惺忪的旅館老闆帶領客人上樓。身著黑袍的男女看上去極為狼狽,若不是對方重傷又拿出珍貴的凝晶之水,他說什麼也不會讓這類可疑份子進入店裡。

「走廊底的三間房是空的。櫃子裡有繃帶和藥,請好好利用。」

伊爾在目送旅館老闆退出房間後,才小心放下肩上的凡賽斯。綠髮巫師雖經過緊急包紮,但在進旅館的路上仍不時昏迷,再被極度擔憂的火之真理搖醒。

若說半身染血的凡賽斯是身體重傷,那失去雙胞胎姊姊的馬丁亞就是心靈重傷了。他疲憊哀痛的靠牆滑下,水色眼眸微微抬起注視幫友人換繃帶的伊爾。同樣負傷的火之真理動作頗為不順,藍髮少年撐著地板爬起來,走到凡賽斯身邊拿起敷料道:「讓我來吧。卡資慕尼大人也受傷了,請回房休息。」

伊爾看了看友人和馬丁亞,他將藥膏、繃帶交到藍髮少年手上,未受傷的手抓起法杖,走出房間守在大門外。

「卡資慕尼大人!」

「讓他隨自己的意思做吧,伊爾那傢伙可是狠固執的。」

凡賽斯按住馬丁亞的臂膀,雖然力道上與其說是〝按〞,不如說是無力垂掛在少年身上。

重傷者的無力動作阻止了馬丁亞。藍髮少年退回原處,雙眉緊皺的展開繃帶開始處理傷口,嚴肅面容惹的凡賽斯忍不住偷笑。

「有什麼好笑的啊!」馬丁亞用力扯了長長白帶一下,凡賽斯也痛的押著傷口彎腰。藍髮少年陰鬱凝視顫抖傷患,低沉的問:「喂!你平常老把我和姊姊弄混,這次該不會也是同樣狀況吧?」

凡賽斯微微抬起頭,疑惑的問:「同樣狀況?」

「就是原本想救姊姊,卻誤救成我啊!」馬丁亞壓抑住想提起對方衣領的衝動,斜眼瞪著同伴等待答案。

綠髮巫師的眼眸閃著微光,他難得正經的注視少年,嘴腳微微勾起,放鬆的道:「能聽到你大吼大叫,感覺實在太好了。」

「你這是什麼鬼答案啊!」馬丁亞拋下繃帶又趕緊拾起。他怒火翻騰的幫對方綁上平結扣上衣釦,跨大步走至對面床鋪坐下,殘留稚氣的臉龐無言威脅凡賽斯正面回答。

隨風亂翹的短髮、感情豐富的臉,和不高大卻存在感十足的軀體。凡賽斯靠在椅子上靜靜看著馬丁亞,胸肩間的陣痛提醒他某個清晰接近的恐懼。難以消解的情感湧上心頭,在綠髮巫師意識到自己要說什麼前,雙唇便先行鼓動。凡賽斯肯定的道:「我沒有弄錯人。」

「沒有弄錯?那你是認為我沒辦法接下攻擊?竟然小看我……」

馬丁亞氣的肩膀微抖,他盡力不使自己撲向凡賽斯。若是當時對方救的是姊姊就好了,這樣姊姊就不會死!都是因為這個男人不信任他能自保……馬丁亞一點也沒發現,其實自己對凡賽斯的氣憤是種推卸責任的舉動。

但凡賽斯卻注意到了。深沉藍眼包容少年怒氣,他緩緩搖頭,卻不是要戳破馬丁亞脆弱的防護:「我選擇救你,是因為我的私心。我不想讓你死,就算要犧牲瑪莉亞也一樣。」

意料之外的解答使馬丁亞無法立刻反應,他瞪著凡賽斯,足足呆了五、六秒才僵硬的開口問:「私……心?我們……不!是你和我的感情哪時候好到有私心了?」

「不用〝我們〞而用〝我和你〞……看來我是徹底被討厭了。」

凡賽斯抬起手撥弄劉海。陰暗哀悽的藍眸穿過髮絲、指縫射向馬丁亞,少年巫師困惑的眨眨眼,他心中猛然閃過一個完全沒想過的可能。他搖搖晃晃的站起,清秀五官因震驚對方眼中意而扭曲,少年巫師順手抓起身邊軟墊,在擲向綠髮公子同時大喊:「你這個骯髒的傢伙!」

在聽到房內吼聲後,伊爾立刻開門察看。馬丁亞同時衝出房門,藍髮少年雖撞上火之真理,卻沒有停下來道歉的意思。灰髮紅眼的沉默巫師將目光放回同伴身上,略帶驚訝的問:「你說了?」

「沒直說,但也差不多知道了。」

凡賽斯撐著椅背站起,一面緩慢移向床鋪,一面自嘲的呢喃:「我還以為我早就做好默默被父親大人取代的準備了,沒想到光是想到可能會永遠看不到他,就忍不住說出口了。我的覺悟還不夠啊∼」

凡賽斯•雪都和方基肯•雪都的養父子關係在巫師城是眾所皆知的,但關於地之真理細心栽培、訓練兒子──正確來說是經過改造符合方基肯期待的二十七號實驗品──的真正原因,只有本人和伊爾清楚。

「啊∼不過我已經被甩了,不用擔心會馬丁亞會思念我。」

凡賽斯躺上床墊,但在身體接觸墊子前,漆黑陰影便倏然升起。無色手掌輕柔掐住綠髮巫師的頸子,原只有兩人的房間一下子擠進三人,空間和氣氛都升至緊繃點。

「請不要亂來,火之真理伊爾•卡資慕尼先生。」

卡西歐以令人痛恨的平和態度說話。他從床上輕巧跳下,做上方才凡賽斯待過的木椅,銀髮孩童也跟著爬上監護人大腿。

「你想做什麼?」伊爾勉強自己不繼續靠近凡賽斯,火紅眼眸緊盯被黑色魔族制住的友人,慎防對方下殺手。

「做你現在看到的事,威脅。」

卡西歐將手比向臉不朝下的凡賽斯。優雅動作對照綠髮巫師痛到發抖的身體,無言提示手中人質是多麼脆弱不容冒險。

而就在黑髮青年張揚籌碼時,隔壁房也傳來難聽尖叫。乾枯巫師提著碎花睡袍跑向同僚,正要大聲述說房中異變時,令一幅更具威脅的景象令愛梅達瞬間安靜。

子夜垂在影中的長髮有生命般捲起,一個上了兩層鎖的鐵盒子被幾條細髮吊起。黑色貴公子曲指敲鐵盒,輕笑道:「拿到了∼是你們的錢包喔!」

「我們的錢!」

愛梅達誇張大叫,也把站在旅店外吹風的馬丁亞叫回二樓。被驚醒的住宿者一個個開啟房門想看熱鬧,但在伊爾的瞪視下,沒一個有膽靠近巫師們的房間。

「各位先生,看看窗外吧。」

卡西歐的聲音優美如名伶,可惜此刻的巫師並沒有閒暇欣賞。伊爾繼續監視敵人,愛梅達和馬丁亞則飛奔回隔壁房,雙手搭在窗口上,目睹他們的交通工具被黑影切成一堆廢鐵。

「我們並不是非得取你們的命不可,但是也不能放任,抱歉了。」

卡西歐掏出雷射刀,將小刀調整到最大功率,一擊將鐵盒削去蓋子。盒中大大小小的金幣、銀幣落了一地,黑髮青年垂下金眼約略估計數量,彎腰將指頭伸向錢幣。

馬丁亞想傾身制止敵人收刮錢財,子夜的手指也同時收緊,將藍髮少年逼回門後。

「為了避免你們買太好的交通工具,這些錢就交給我保管。」卡西歐將一半錢幣放入腰包中,留下少數金幣和銀幣。掠奪使少年巫師雙眼噴火,卻完全不敢多說一言。

「別試圖追上我們,除非你們想死。」

卡西歐伸手搭上子夜的肩膀。魔族伯爵送上一記甜美笑容,慘白面容對照凡賽斯發青的臉,在昭示彼此實力差距之時,也讓寒氣爬上門口三人的脊椎。

馬丁亞的憤怒終於失控,他一步踏過門檻,即使肩膀被伊爾牢牢抓住,怒吼氣勢仍不減半分:「那是因為我們有人在你手上!卑鄙的人!是男人的話就正正當當的決鬥!」

卡西歐溫和有禮的表情起了改變。他的嘴角微微上勾,眼睛也悄悄收起,僅是這一點點的轉變,黑髮青年的形象就從貴族轉成奸巧流氓。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大人都是挑對自己有利的時機攻擊敵人喔,小弟弟。」

馬丁亞以驚人力道甩開伊爾,衝向端坐木椅中央的卡西歐。但在他碰觸到黑髮青年身體前,一根鐵杖冷不妨從對方斗篷下射出,三節法杖彈開的力道使馬丁亞瞬間痛昏跌倒在地。

「果然是孩子……」卡西歐低頭看了易怒少年一眼,金眼含著對年少敵人的同情。不過他旋即脫去情感,冷漠的對法杖下令:「刃風加強。」

鋒利旋風和馬丁亞的脖子維持著微妙距離,既不傷到少年巫師,也不讓對方有逃脫機會。

人質從一個增加為兩個,伊爾的臉色變的更加難看,愛梅達則怕的躲到門框後,緊抓擬似人不放。

卡西歐注視火之真理,兩方優劣勢上的懸殊不言可明。黑髮青年輕聲問:「能答應我嗎?不追蹤或雇用人追蹤我們。」

伊爾沉默的將目光從卡西歐移轉到凡賽斯身上。火之真理點點頭,而黑髮青年移開法杖,向子夜點點頭要對方放開傷患。

「打擾諸位休息了。」

卡西歐抱著小落緩慢站起。他將臂膀伸向子夜,黑色貴公子以單手輕輕握住青年五指,另一手則繞上同伴腰間,在順勢倒回黑暗之刻,也將兩人帶入影子中。

伊爾在敵人離去後立刻跑向床鋪,小心翼翼的扶起凡賽斯檢查傷口。黑袍下的繃帶一片赤紅,火之真理連旁抓起桌上白布止血,極度擔心的看著友人。

凡賽斯軟弱的微笑,搖搖頭道:「沒事……不過你……答應那種事會被上面討厭的……」

「沒關係。」伊爾火紅眼眸露出尖銳色彩,肯定的道:「他們一定會去巫師城,到時候再做了斷。」

「靠鮮血取悅我們的神……嗯?愛梅達呢?」

凡賽斯望著敞開薄門,剛剛還躲在外頭的殭屍巫師已不見蹤影,只剩緊繃碎語斷斷續續的穿過牆壁傳來。

「太可怕了……那種能力、那種能力……我哪能和那個魔族對打!」半滾半爬跑回房的愛梅達快速填滿白色信紙。這個方法一定可行!這樣那個魔族一定會離開!

※※※※

在回到車廂後,卡西歐終於無法抵擋瀰漫精神的疲憊,跪倒在木板上。小落機伶的拉來毯子、枕頭讓監護人休息,而黑髮青年也順著孩童安排躺下。子夜蹲在角落注視兩人,微笑讚嘆道:「卡西歐的演技好厲害喔!那個藍色小朋友一定沒想到你是因為沒力氣動,才激他過來。」

「應該吧……」卡西歐的金眼輕輕開了一下又閉上,睡意濃厚的道:「不過你抓人也抓的太大力了吧?對方是重傷患呢……」

「但不是卡西歐。小落你說是吧?」

小孩童面無表情的點頭,低聲重複:「不是卡西歐。」

卡西歐皺皺眉,卻也沒開口要對方別亂說話。他只想早點休息,不過遮擋星光的車簾卻被掀起。

虹電嚴肅慎重的踏上車廂,紅貓眼停在毛毯上。白龍猶豫了一會,仍走向卡西歐,搖醒青年道:「猶安先生,可以請你起來一下嗎?」

卡西歐睜開眼,搖搖晃晃的坐起來望著白龍。虹電如臨大敵似的深呼吸,挺起身體問:「我可以追求香奈可嗎?」

困倦和奇怪問題使卡西歐罕見的呆住,黑髮青年眨了好幾次眼,最後才應了一聲表示同意。

得到滿意答案的虹電露出欣喜笑容,急急忙忙的走出車子回到騎士身邊。卡西歐滿腦子問號的目送龍兒,他轉頭困惑的問子夜:「為什麼要特地跑來問我這種事?」

子夜微微張開眼,驚訝的反問:「咦?卡西歐不知道嗎?」

「就是不知道才問……算了,頭越來越昏,還是先睡再找答案好了。」

黑髮青年縮回毯子上。嬌小孩童掀起褐毯,在他進入前,紫謀和墨鏡下的白瞳對視。子夜勾起甜到發膩的微笑,細語道:「我們要支持電電喔!」

美麗孩童再次點點下巴,贊同道:「支持電電!」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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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單調黃色中點著一個突兀翠點。

小綠地的水源不足以支撐綠洲,但卻可以為經過旅人解渴。三、四團旅行商人和嚴肅保鑣聚集在稀疏植物中,一面從石頭深井中打水,一面互相交換在不同城鎮聽到的情報。好幾天沒遇到人的男女個個熱情聒噪,卻也沒忘了隱藏不利於自己的資訊,將真心收在親切面具下,正是這些商人最擅長的事。

一輛由漂亮風沙獸拖來的木車靠近小綠地,商人們稍稍停下對話,看了來者一眼後繼續交談,他們以眼角餘光監視跳下車的黑衣駕駛。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走近水井,沾上沙塵的斗篷上盯著一個明顯徽章,商人們雙眼一亮,立即認出這是信差工會的專屬標示。

「小哥是信差啊!」

圓滾滾的胖男人友善的開口問。年輕人靦腆微笑,略帶生澀的應對激起周圍人的好感,稍稍放下戒心讓新來者進入談話圈。

一身火紅的健壯女子好奇問:「你是從哪來的?有同伴嗎?」

「缺州。本來想走青州的,但是方向沒拿好就……我被同伴罵的很慘。」年輕人為了掩飾尷尬而聳聳肩,俊俏臉龐微微低下試圖將注意力放到水桶上好轉移目標。他不自在的肢體動作和其他世故商人相比,好似混在豺狼堆中的小白兔。

「那可不行哩!這沙漠大的嚇人,遇到綠洲算好的呢!萬一走到物資用完都沒找找到補給,那可就……死定了!」

褐色中年人誇張的翻起雙眼,作出渴死的難看樣,逗的其他人一陣大笑。年輕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待眾人安靜後才低聲述說道:「因為走錯路的關係,一買好食物就要馬上趕路,我本來還想在到綠洲後上報館逛逛呢!不過這也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咦∼這麼說起來你們不知道最近發生的大事囉?」火紅女子靠向年輕人,她搔首弄姿的風騷樣嚇退了對方,使同伴忍不住偷笑。

年輕人和女子維持著一定距離,微縮著身體搖頭道:「不知道……是有什麼東西的價錢又調漲了嗎?」

「那種事一天到晚都在發生。是和巫師城有關的事!」同站在井邊的老婆婆緩慢的將水倒入陶甕,以乾啞的聲音道:「巫師城和斯菲爾對上了,聽說是要現任的德里斯伯爵別插手他們和剛克特的事,要不然就要轟了斯菲爾。」

「轟了斯菲爾?」年輕人瞪大了眼,慌張的向左右人士問:「聽起來好像宣戰啊!巫師城之前不是已經和潑墨行會鬧的不愉快了嗎?怎麼又對上魔族?」

「我哪知道!那幫巫師的腦子燒壞了吧,中央沙漠的兩大勢力都得罪光了,以後巫師城和春曉、調月的往來就只能走水路囉!」

褐色中年人扛起水甕走回商隊,而自討沒趣的火紅女子也跟著同伴離去。年輕人頗感目送他們走開,臉上失望顯然是為了失去詢問對象而產生。

「我也知道不少事喔!小哥。」胖商人撞撞年輕人的肩膀,挑眉微笑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這個消息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啊?我完全沒聽說過……」年輕人頹喪的垂下肩膀,抓抓頭髮困擾的道:「這樣子又要改路線了……要避開魔族和巫師才行。」

「大概是五天前,聽說是一個長的像殭屍的男巫師到處宣傳,不過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祝你一路平安啊!冒失信差。」

胖商人和老婆婆相繼離開。卡西歐收起僵硬的肢體語言,作作樣子打起一桶水後走回木車,嚴肅的掀起簾布面對心急同伴。

「怎麼樣?有新的消息嗎?」香奈可傾身焦慮的看著卡西歐。

對於巫師城的事他們早已透過和旅人的交談得知,而黑髮青年也馬上作出偏離獵殺者之道,往商人之道一面旅行一面收集情報的決定。而在經過幾日的打聽後,也確定了以下幾件事:消息是在卡西歐一行人威脅完巫師隔天傳出、目前巫師城沒有發出最後通牒,和斯菲爾對此並無做出任何回應。

卡西歐靠坐上木板,一面拉好孩童滑下的毯子一面回答:「只有一點點。放出消息的應該是愛梅達。」

「愛梅達……那個死殭屍!」香奈可一拳揍向地板。先是背叛剛克特,接著又威脅斯菲爾,前工兵隊副隊長的舉止令他生惡。

卡西歐沒有制止香奈可發洩情緒,他在確定車廂不會被破壞後,便轉頭望向在角落玩頭髮的子夜。淡金色眼瞳中鑲著看不出情緒的笑臉,黑髮青年默默接近對方,朝魔族伯爵低語:「去找薄仙人吧。」

「找薄仙人?為什麼?」子夜偏著頭發問。即使敵人直指自家門口,黑色貴公子身上的輕浮卻沒減少半分。

「父親對情報收集很有一套,你去他哪裡查查應該會比靠我們問有用。」卡西歐瞥了子夜捲髮的手指一眼,皺起眉嚴肅道:「別裝了,你在擔心吧?笑容和動作都太甜了。去弄清楚實際情況再回來,順便看看你弟弟,鬧了這麼大的事,斯菲爾不可能沒感覺。」

「哎呀∼演戲方面還是比不上卡西歐呢!」子夜乾脆的鬆開手指,站起來向卡西歐彎腰行禮道:「在我走之前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

卡西歐仰頭注視子夜,他起身略帶僵硬的伸出手,不習慣的放上對方肩膀柔聲道:「我們會在這裡等你。假如想回斯菲爾也沒關係,不用為了我們把家人拖下水,你已經幫很多忙了。」

「好令人窩心的話啊∼讓我突然捨不得離開了呢!」

無色嘴不懷好意的勾起微笑。卡西歐心中警鈴大響,本能的推開慘白伯爵,子夜順勢退入身後陰影,在他完全消失前,貴公子以甜膩嗓音承諾道:「在天黑前回來,要幫我準備好晚餐喔!」

※※※※

趴在樸素長桌上淺眠的薄仙人猛然驚醒。他張開黑眸審視褐色書房,身體神經敏銳察覺到有人正強行突入文州的結界,潑墨行會之主試圖分辨對方來意,但深如無底洞的來者卻極熟練的掩蓋一切。

「薄仙大人,您現在有空嗎?有人想面見。」

文書官優雅的輕語柔柔穿過門板。薄仙人目含戒色的注視紅門,以極自然的輕鬆語氣答道:「現在非常閒喔,但如果是麻煩事可別現在丟給我,我才剛睡醒啊!」

在文書官開門前,被黑絲絨手套包裹的長指便先一步推開木板。子夜從門縫中探出頭,笑容燦爛的道:「打擾了,岳父大人∼」

擅自決定的稱呼沒有嚇著薄仙人。潑墨行會之主也以同樣虛假美麗的表情回應,一面作出請對方進房的動作一面道:「我還以為是誰啊!原來是欠我聘禮的女婿,快進來快進來。」

藏在蜜糖中的銳利氣息瀰漫書房。文書官不放心的看了上司一眼,又是擔憂又是無奈的默默闔上門,將同樣皮笑肉不笑的男人留在房中。

薄仙人走出位子,慵懶而優雅的翻起櫃上瓷杯,低頭倒茶問:「要來怎麼沒帶小卡西一起來呢?我很想念他。」

「卡西歐要煮晚餐等我回去,所以沒辦法來。」子夜擅自坐上書桌,交叉著雙腳不正經的請求道:「吶,幫我看看有沒有寄給孟爾的信好不好?」

「真是強人所難,我可作不到那麼誇張的事。」

薄仙人苦惱的神情找不出一絲破綻。他苦笑著將手中香茶遞給子夜,完美偽裝也同時被對方戳破。

「好無情啊∼渲帛。」子夜墨鏡下的視線冰冷纏上黑髮仙人脖子,魔族伯爵不假思索的使用對方真名,虛假的哀求道:「看在我沒攻擊過你的份上,就不能幫幫人家嗎?」

「沒攻擊……!?」薄仙人腦中閃過某個不祥身影,他臉上的悠閒瞬間退去,黑髮仙人向後退了一步,震驚的將子夜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沒認出來呢∼你和斯菲爾都一樣。不過這也沒什麼重要的……」子夜伸長手臂勾住薄仙人,將對方拉到眼前,甜笑的重複話語:「吶,幫我看看有沒有寄給孟爾的信好不好?」

在驚愕過後,文字之神迅速恢復原有的慵懶自得。他毫不逃避的透過墨鏡直視昔日大敵,搖頭嘆息道:「……居然逃出來了,我可不記得幽姬塔莎會隨便放犯人亂跑。」

「不能怪死靈之神喔,因為枷鎖是還柔和孟爾亂搞時鬆掉的。他們似乎在打創世神的主意呢……」子夜貼著薄仙人的耳朵輕語,眼前人無動於衷的反應使他激賞,魔族伯爵愉快的稱讚:「真不愧是卡西歐的父親。你還是一樣可愛呢,渲帛。」

「這個讚美讓我全身發寒啊!」

薄仙人舉起雙掌向後退。在拉開彼此距離後,文字之神喚出紅色捲軸,揚手一拋劃出弧線。白色絹面浮起字跡不同的文字,每一封都是寄往巫師城的信件,內容則從家書、訂購單到機密文件都有。

子夜輕輕跳下桌子晃向飄動捲軸,黑色手指順著白絹滑動,最後停在屬名愛梅達的信件上。扭曲、急促的字句聚集成三句話:為了牽制德里斯伯爵,懇求真理之神大人以扭曲之理,威脅斯菲爾退出。

信件上的印章顯示寫信者的確是巫師城高層人士。子夜的將頭微微轉向薄仙人,微笑臉龐無言詢問對方的意見。早已看過信件的黑髮仙人皺皺眉,約略回想起雙胞胎弟弟的言行,面帶厭煩的回答:「我不認為孟爾會出絕招──他必須保留力氣對付落日之神──,但也能完全不排除這個可能,如果他有自信擊敗虛弱的斯菲爾的話。」

「說的也是……謹慎的小討厭。」子夜面無表情的低頭將狂亂字跡重看一遍。當他再次抬起臉時,過白五官換上了甜到滴蜜的淺笑,魔族伯爵彎腰誇張的行禮道:「非常感謝你的幫忙,那我要去下個點了。」

薄仙人不領情的揮揮手,半開玩笑的道:「把道謝的話留給我兒子吧。要對他溫柔點喔!魔王大人。」

「我一直都很溫柔。」子夜的微微彈動足關節,漆黑身軀在離地幾寸後墜下,消失在淡薄陰影中。

薄仙人目送──嚴格說起來是監視──德里斯伯爵消失。即使早就對能裝填無盡能量的特殊身體留心,在猜到並證實對方身分時,諸神中以沉著著名的渲帛仍忍不住心跳加快。在考慮過的所有可能中唯獨漏了這條,薄仙人緊皺雙眉,搖晃發疼頭顱低語:「真不知要放心還是擔心啊……小卡西,你要完完整整的回來啊!」

※※※※

華美的沉默之堡完全符合其名,沉浸在一片無聲中。

斯菲爾實質上的主人坐在心愛花圃中,面無表情的觀看桌上的資料。蓋著潑墨行會會章的信簡中收著威脅信,上頭的內容和薄仙人展示的一模一樣,只是經過抄錄的文字明顯優美許多。

──潑墨行會尊重斯菲爾的選擇,也願意提供盟友協助。

送信的花臉使節如此道。但就行會之主親自書寫,並派直屬部下傳達看來,提米爾能嗅出其中暗示──潑墨行會不希望斯菲爾倒向巫師城。

甜美花香都被無禮之言吹散了。

提米爾嫌惡的闔起信紙。無論潑墨行會提不提供協助,斯菲爾的立場都已決定!

──只怕笨蛋哥哥會擅自行動了……

斯菲爾最高輔佐大臣不再注視信件,走向心愛的花朵。含苞藍株尚未到開啟之刻,散發的氣味也十分稀薄,提米爾彎腰嗅聞玫瑰,全身神經正因花兒而漸漸放鬆時,他拉長的影子突然凸起,熟悉的香水味迅速驅離淡香。

提米爾收起沉醉表情,冷漠的回身注視子夜,淡色眼瞳中也完全找不著被神祇威脅的恐懼。

「布魯特子爵的首級呢?該不會失敗了吧。」提米爾一開口問的就是敵對人士的生死,而非迫近的危機。斯菲爾實權者在戰鬥能力上雖遜色,精神韌度卻超乎常人。

「我們還沒走到那裡耶∼對不起。」子夜合掌彎腰道歉。當他低下頭時,紅圓桌上的信件映入墨鏡中,黑色貴公子輕輕捏起白紙,微微驚奇的道:「消息傳的真快啊∼」

「在潑墨行會通知前我就已經知道了。德里斯家的情報網規模之大不是你能想像的。」

提米爾的低語中混合著沉著和自傲。子夜如欣賞耀眼藝術品般的目光注視弟弟,他悄悄靠近對方,雙手纏上少年魔族的脖子問:「那現在要做什麼呢?卡西歐沒強迫我留在哪一邊喔。」

要依照子夜的興趣繼續涉入不相干的爭戰,或是為了保護斯菲爾安危而退回都行,子夜將下巴和決定權擱在親弟肩膀上,柔順的等待對方下令。

但淡棕色的眼珠絲毫不因親暱動作而軟化,相反的,提米爾猛烈的推開子夜,目光激動的瞪視哥哥問:「你想逃回來嗎?德里斯伯爵大人。」

尊稱使子夜收起不正經表情,他取下紫色細框鏡,白瞳略開注視著提米爾。體型偏瘦、慘白的魔族散發出難以想像的厚重沉靜,默默等待對方說下去。

提米爾走到桌邊為自己倒酒,背對兄長的少年臉龐十幾日來首次露出疲態。

在目睹剛克特慘況後,斯菲爾從魔族到普通人類都難以掩蓋心中恐懼,前者以喧鬧戰意掩飾不安,後者則產生明顯動搖。在這種情況下,使斯菲爾免於崩潰的是上位者的強韌精神。

壓力呈倍數累積,沉重的壓在提米爾肩膀上。但在子夜的目光守護下,他卻不明所以的平靜下來。居然因為哥哥回來而安心,提米爾•德里斯什麼時候變成撒嬌的小兒了?最高輔佐大臣在休息片刻後放下酒杯,強迫自己轉身,冷漠的命令道:「繼續跟著那群人類。」

「不用回來?那巫師城那方要怎麼應付?」子夜撩起弟弟整齊的髮束,輕聲道:「我可捨不得你死啊……」

「我的生死輪不到你能決定。」提米爾甩開子夜的手,昂首看向詭異雪瞳道:「聽清楚了!吾輩乃尊貴的德里斯一族,絕不接受來自任何人的威脅!假如那些人類敢攻擊斯菲爾,你以相同的行為回報!進入巫師城,用你的力量屠殺所有看見的生物。無論是面對人類、其他家系或神明,我不容許擁有德里斯伯爵之名的人有懦弱舉動!」

彷彿是要將話語烙入對方心中般,提米爾凝視子夜許久才轉開視線。少年魔族深吸一口氣,招來雜魔侍者。他以完美的姿儀掩飾胸中燥動,毫無破綻的演技卻被輕易看穿。

「好強硬啊……提米爾。」

子夜的聲音和軀體一同覆蓋上提米爾。黑色套裝由後緊貼紅色絲絨,微涼體溫漸漸穿透布料傳達到神經,少年魔族皺了下眉想推開對方,可惜攬在腰上的手卻沉如鐵塊無法移動。

「我不會讓他們攻擊斯菲爾的。」

子夜將頭輕輕枕在紅色肩膀上,無色臉上雖掛著笑,不過看上去與往常微笑有些不同,多了幾分深沉和危險。

「我會讓他們知道威脅斯菲爾的代價,絕不會讓孟爾傷到你們一分。」子夜加重環抱力道,他像個父親般緩緩低語:「我會保護你們,所以不用害怕,我可愛的子民們,我會保護你們……」

提米爾眨眨眼,為子夜不正常的正常所驚,過了許久才想起尚未做完的動作,轉身推開慘白伯爵。

當兩兄弟分離後,子夜身上奇異的沉重感也瞬間消失,歪著頭看著提米爾。最高輔佐大臣望了撥去正經外皮的兄長一眼,浮起厭煩表情揮揮手趕人道:「記住我說的話。快點回去!我還有公事要處理,沒那麼多時間理你。」

「是∼提米爾要保重身體喔!」

子夜往後一躍,落向身後花圃。提米爾驚覺愛花即將遭受重擊危機,放鬆的五官立即凝起,正要出言制止哥哥時,黑色身軀溶入瓣中陰影,子夜在沒驚動綠葉的情況下消失。

「竟敢捉弄我……艾迪達!等他回來後扣零用錢!」

提米爾怒火燃燒的朝花園外大喊,站在出入口處的灰衣男人點點頭抽出筆記本記錄。如果伯爵能常常維持不正常的正常,那自己的工作一定會少很多。沉默之堡的主人與管家不約而同的嘆息。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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