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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架空] 諸神靜止---M.貓子(完)

∼第二十六章∼


在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溫暖柔軟的東西覆上了額頭,令人放鬆的觸摸和淡雅的香味一同包圍軟癱的身軀,洗去了磨人昏沉酸痛。

「退燒了……」

溫潤的女聲中充滿了安心,熟悉的語調讓他全身一震,奮力扯動眼皮,雙目卻像是被巨石壓住一般完全無法張開。

「又是練習過度嗎?小卡西最近好像越來越不顧身體了。」

帶著濃濃書卷味的男低音由遠而近,他滑下來的被子也同時被拉回脖子上。承載重量的床墊微微下陷,沉靜的女聲再度響起:「這孩子一直都很辛苦呢,害怕被追過的學生們對他的要求和刁難越來越多,他卻一次也沒有向我抱怨過。〝我可以應付的〞老是微笑著說這種令人心疼的話……」

「和你一樣愛逞強。」

男聲停在額頭上,坐在他肩膀邊的人沒有答話,凹陷的墊子緩緩升起,暗示了女聲即將離去的事實。

──等等!

他擠出一切力氣想移動身體,軟弱無力的四肢被禁錮在空氣中,讓不斷緊繃施力的肌肉僵硬的顫抖。而當他終於劃破凝結氣體抬起手時,刺眼的白光也同時籠罩瞳孔。

卡西歐反射性的瞇起眼,他將手掌伸到雙目前遮擋光線,插在手臂上的透明細管也隨之滑動,靠上單薄的白衫。

緩慢擴張的金瞳花了幾分鐘才看清楚覆蓋全身的蛋型罩,和罩外的鐵色天花板。卡西歐不甚順利的從橢圓病床上坐起來,他的一隻手被七八條管線固定在床沿儀器上,另一隻手的輸送管則因為夢境中的動作被扯的零零落落,深入肌肉中的長針也幾近脫落,在偏白的皮膚上拉出絲絲紅線。

「醫院嗎……」

卡西歐還來不及整理思緒,耳側便傳來連串敲擊聲。綁著可愛馬尾的八、九歲孩子表情正經,雙手握拳的敲打阻擋自己和監護人的透明罩,越發用力的落拳頭讓白嫩肌膚漸漸染上紅暈。

「小落別敲了,你會受傷的!」

卡西歐邊制止小落邊移動酸麻的手尋找開啟消毒罩的按鈕。他按下方形鍵,透明殼緩緩掀起,罩緣才剛剛脫離床墊,小落就焦急的將身體擠進來,快速的動作看的卡西歐忍不住伸手扶著孩童的身軀以免對方受傷。

「卡西歐!卡西歐!」小落的手無法完全環住卡西歐的腰,不過他仍用力的用小手抓著薄薄醫院白衫,銀色頭顱緊挨著對方的胸口,小小臉蛋上掛著任何花朵都甜美的笑容。

卡西歐輕輕拍撫小落的頭,他看著激動的孩子,苦笑問:「真是的,叫那麼大聲,活像是我死而復生似的。」

「半個月。」小落抬起頭,嬌小的指頭指向卡西歐的金瞳,滿足的道:「沒看到。」

「半個月?這麼久!」卡西歐將頭轉向牆上的電子月曆,沉睡許久的腦袋快速的調出先前的記憶,黑髮青年臉上的表情也由驚訝轉為疑惑。

「小落,你確定是半個月?」

卡西歐皺眉詢問。小落肯定的點點下巴,從毛邊外套中掏出電子表,嚴肅的念出上面的計時:「半個月又十小時二十三分零五秒。」

「但是……我怎麼覺得記憶空白的時間!?」

卡西歐猛然瞪大眼。濃厚的血味瀰漫在他的腦中,淒厲的尖叫如銳劍般貫穿身體,不屬於自己的悲痛情緒擁塞在血管中。卡西歐呆滯的搖搖身軀,雙目呆滯的側倒回橢圓病床。

「卡西歐,回來。」

小落堅定平穩的聲音緩緩滲入卡西歐雜亂的意識。縮在床上的黑髮青年僵硬的眨眨眼,失神的看著前方好一會才留意到孩子的臉和自己鼻尖只隔了一公分左右,他的身體也嚇的瞬間往後彈。

「小落,別突然靠那麼近。」

卡西歐舉手按摩隱隱作痛的額頭。他的記憶停留在和香奈可、子夜和小落一起初剛克特圍牆,再細想下去就只剩下破碎的片段回憶。

「不舒服?」小落爬向床沿的救護紐,細小食指只待監護人一句話便會立即壓下圓紐。

「別叫護士來,我躺一下就沒事了。」卡西歐閉上眼,伸手摸向床頭的通訊器。五隻手指熟練的按下剛克特陸軍宿舍的號碼,不過在等待接通的嘟聲後傳來的卻不是熟稔的陽光女聲。

「我是剛克特野戰隊副隊長賈利安•馬吉斯少校,孟迦上校有事外出,請問有何重要事項需要在下轉達?」

攏長又正式的報名讓卡西歐微微愣了下,苦笑著道:「賈利安你說話還是老樣子啊……」

白色通訊器那頭的人立刻認出軍方顧問的聲音,賈利安的語氣也稍稍轉軟:「猶安先生嗎?您終於醒來了,我隊隊長這半個月來每天結束勤務後都守在醫院裡,執行工作時也相當不專心,希望您下次能多注意身體。」

「抱歉。請你告訴香奈可我沒事了,順利的話應該今天就能辦好出院手續。」

卡西歐的拇指滑向斷話鍵,不過在按下鈕前,賈利安開口就制止了他的動作。

「如果可以的話,在下希望您自己去向孟迦隊長報平安吧。」

野戰隊副隊長以堅定不容拒絕的語調請求。平躺在病床上的卡西歐困惑的想問理由,賈利安卻先一步語重心長的道:「在猶安先生去仰日的這段時間,孟迦隊長遭遇了痛苦的事。」

賈利安簡單扼要的交代十幾日前長官哭訴的內容,而卡西歐的表情也隨著中年少校的低語漸漸轉為凝重。最後,大病初癒的黑髮青年點點頭,向對方承諾道:「原來如此。謝謝你,我會盡快去找香奈可。」

「感謝。我還有任務要進行,暫別!」

卡西歐將安靜的通訊器放回床頭。漆成晴空色的自動門唰一聲的打開,捧著粉色花束的護士止住進房腳步,棕色眼瞳驚訝的看著被同事暱稱成睡王子的青年,雙頰為對方的注視而泛紅。

「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卡西歐擺出最親切溫柔的微笑,站在門口的護士在他說出請託前便大力點頭。為了順利擺脫醫生護士,他必須在表情和語氣上下工夫了。

※※※※

香奈可站在自家肉舖二樓,她的背後是半身高的褐色細欄杆,正面則是薄薄的復古門扉。模仿木材的輕合金門像是一堵高牆般擋在女軍官的眼前,香奈可猶豫的緊皺雙眉,低頭看著手中托盤上的食物。

香奈可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充滿活力:「晶曦!我送午餐來了,請你開一下門好嗎?」

門的另一邊沒有任何聲音,香奈可重重的咬住下唇,重整情緒後再次開口道:「晶曦,拜託你開門,連續……」

「我不想吃。」

伏貼著門板的回答打斷了香奈可的話,極為冷淡的語氣讓人升起逃跑的衝動,但食物托盤上染血的墜鍊卻提醒了她的責任,女軍官的話語也轉硬:「你已經連續三天沒吃了吧?而且之前也老是偷倒食物,你這樣做魄曦會傷心的!」

「那又怎樣?哥哥會因為傷心就復活過來罵我嗎?」

晶曦的反駁重擊香奈可的胸口,她向後退了一步靠上欄杆,口齒不清的道:「魄曦已經不會回來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回來了。」

「既然如此,就讓我去找哥哥。」

「你說什麼?」

香奈可驚訝的問,門內的晶曦強壓下喉頭的顫抖,以輕輕晃動的聲音道:「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家人都死光了,在仰日的地位也沒了,什麼東西都沒帶出來,接下來就算把命丟了也沒什麼!」

魄曦強撐創傷懇求的模樣猛然竄入香奈可的腦中。她抓起托盤上的金墬,隨便找了個地方放好食物後,女軍官單手握住門把,毫不猶豫的扯壞門鎖,低頭對著坐在地上的晶曦大喊:「你以為魄曦是為了什麼才這麼努力的啊?他是為了誰才拖著被捅一刀的身體到處跑的?隨隨便便就要去死,魄曦…魄曦……」

「魄曦已經不會回來了。」晶曦重複香奈可說過的話,她仍背對著女軍官,手臂緊緊抱住雙膝,將頭埋入其中輕語:「什麼都沒留下…關於哥哥的東西…什麼都沒留下…」

香奈可看著縮成一團的前聖女,她閉起眼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要交出去、要交出去,不可以自私……女軍官捏緊手中的墬鍊,忍住眼眶中的淚珠道:「有留下的,魄曦的東西有留下來的。」

「騙人。」

香奈可將項鍊垂在晶曦面前,盡可能平靜的道:「這是魄曦的項鍊,紅色的部分…是他的血。」

晶曦瞬間抬起頭,她搶下對方手中的金墬,哀痛的將染血項鍊壓在胸口。香奈可默默的觀看緊縮的嬌小身軀,她倒退的走出房間,以暴力開啟的門雖無法確實關起,但香奈可仍想辦法將門扉掩上。

眼眶滿是淚水的女軍官轉身面向走道,也見到了正在上樓的青年,青年混雜在黑髮中的金絲反射陽光,也逼出了香奈可鎖起的淚。

「我和伯父伯母打過招呼了,他們要我先上…!?」

卡西歐閉上嘴,輕輕拍撫伏在胸前的香奈可。女軍官的眼淚迅速染濕墨色長外套,微捲的紅髮隨著抽泣抖動,隱約的哭聲深埋在卡西歐的衣領中。

「對、對不起…眼淚停、停不下來……」

香奈可緊抓著卡西歐的肩膀,翠綠色的眼中不斷流出透明的水珠。卡西歐安靜的以雙手幫友人順氣,直到對方由大哭轉為哽咽才放下手。

「賈利安向我提過在仰日的事了,所以你不用強迫自己再說一遍。」

卡西歐掏出手帕幫香奈可擦拭殘留的淚水,女軍官笨拙的握住手帕,斷斷續續的道:「那個、那個我…對不、不起……你剛好就…就。嗚…」

「休息一下再說。」

香奈可點點頭,花了一段時間將呼吸條順後,才滿臉歉意的開口道:「對不起,你才剛好我就擺這副哭臉……」

「只要不是醉臉,基本上我都能接受。」

卡西歐的回答瓦解了香奈可的抱歉,她的眼神由悲傷轉成微怒,話語中軟弱的氣音也一掃而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那種會為了一點挫折就酗酒的人嗎?」

卡西歐搖頭,但接下來的話並和先前相較也沒好到哪去:「不會,你通常都是為了狂歡酗酒。」

香奈可的眉毛微微抽動,她一手拍上矮欄杆,抓住搖晃褐槓道:「快樂的時候喝酒有什麼不對?像你這種二十幾歲就天天泡綠茶看夕陽的才奇怪好不好!簡直跟老頭子一樣。」

「真抱歉啊,我就是喜歡安靜健康老人娛樂的二十歲年輕人。」卡西歐的臉上浮起冰冷的微笑,彎腰傾向香奈可問:「上次不知道是誰抱著頭,搖搖晃晃的敲我家門抱怨頭痛沒辦法上班的啊?快樂的喝酒很容易有痛苦的結局喔!」

「唔……那次是不小心喝過量,因為好不容易你生日,而且人又在國內。」香奈可垂下的頭猛然抬起,一雙翠眸瞪著卡西歐道:「等等!你居然抱怨我幫你辦生日會?太過分了吧!」

卡西歐毫不猶豫的回瞪,口氣強硬的道:「你幫我慶生我很高興,但別老是弄那種酒氣沖天的狂歡會,很令人困擾的耶!萬一喝醉了怎麼辦?」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卡西歐發酒瘋的樣子很可愛。」

一想起發酒瘋的回憶,香奈可和卡西歐的臉上就出現完全相反的表情。前者的怒火被愉快記憶沖散了一大半,後者則是瞬間換上一張鐵青的臉。

「什麼可愛的!丟臉死了!」卡西歐的手緊按著雙眼。那種完全失序的行為,亂七八糟的對話,只要一回想起他就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香奈可看著完全抬不起頭的卡西歐,不解的偏頭道:「明明就很有趣……」

「不是你當然有趣!」卡西歐一手揮向矮欄杆,過大的力道差點讓橫槓翻下二樓。

卡西歐痛苦的模樣讓香奈可想起深藏許久的疑惑,她好奇的搖搖陷入可恥回憶的黑髮青年問:「不過卡西歐,我從以前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會記得自己發酒瘋的樣子?正常人都會忘記不是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忘記……」

卡西歐將額頭緊扺在牆柱上。昔日痛苦的回憶讓黑髮青年陷入一片灰暗中,直到香奈可用力拍打肩膀他的肩膀,卡西歐才回到現實世界中。

「小落是不是在叫你?」

香奈可將手放在耳畔。微弱規律的呼喊聲漸漸清晰,悅耳動聽的童聲從一樓店面湧向二樓,迅速擴大的喊叫讓走廊上的兩位大人吃驚的對望。

「卡西歐卡西歐卡西歐卡西歐卡西歐!」

四隻腳在孩童的催促下快速移動。當卡西歐和香奈可下到一樓時,站在櫃檯後的斯文男人正以雙手環過小落的腰,和美麗妹妹相似的臉上掛著尷尬表情。

「卡西歐!」

小孩童在見到監護人後叫的更大聲,卡西歐連忙繞到褐色方櫃檯後輕輕接過小落。香奈可火大的瞪著自己的哥哥,被鎖定的孟迦家二子連忙揮手道:「我只是想抱抱她而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做!」

香奈可看看把頭貼在卡西歐胸口的小落,再看看驚慌的哥哥,懷疑的問:「真的?說謊的話我會打人喔!奈吉雅哥哥。」

「當然!我才不會對小女孩出手!」

奈吉雅的辯解換來更奇怪的視線,卡西歐和香奈可瞇眼看著他,同時開口道:「是小男生。」

奈吉雅張大了眼,無法置信的驚呼:「咦?可是那麼可愛的臉和好聽的聲音……」

「這不怪你,他已經被誤認好幾次了。」卡西歐拍拍小落的頭,細聲叮嚀道:「他是香奈可的哥哥,不是壞人,知道了嗎?」

小落微微縮起脖子,不認同的回答:「不是卡西歐。」

「不想被抱只要好好拒絕就行了,用不著大吼大叫。」

「嗯。」

在教育完小落後,卡西歐才注意到孟迦兄妹驚奇的目光,他不解的回視兩人問:「怎麼了?」

「卡西歐。」香奈可將手放到友人的肩膀上,感嘆的道:「你越來越有當爹的樣了。」

卡西歐不以為然的皺皺眉道:「小落本來就是我的養子啊。」

「你領養了?」香奈可看著小落,她一直沒問卡西歐是怎麼處理小落的戶籍。

「從渺渺回來後就辦好手續了。對了,你晚上有空嗎?」

卡西歐突然轉開話題,香奈可愣了一下,點頭回答:「我請一整天的假。要做什麼?」

「北八區的觀景台今天開放,一起上去看待敵景。」卡西歐從口袋中掏出磁片。桶狀磁片在塞入櫃檯插入孔後立即放出立體影像,獨立於層層建築物上的橢圓多層台被一圈跑馬燈環繞,也提醒了香奈可今天對剛克特的重要意義。

香奈可重重的拍了下手道:「我差點忘了!今天是對合獸國抗戰勝利四十週年紀念日!」

「一起去看夜景吧,全國在八點二十分熄燈,那景象應該很壯觀。」卡西歐抽出一隻手拉動香奈可。在離去前,他朝孟迦家引以為傲的純手工廚房喊道:「伯父、伯母∼香奈可借我一下。」

「等等!卡西歐,把剛出爐的肉派帶去吃!」

身材寬廣、肌肉強健的孟迦媽媽從廚房中探出頭,站在粗勇太太背後的纖細中年男人優雅的向卡西歐揮手道別。他俊美的臉上雖已爬上縐紋,但昔日剛克特參謀部之花的風采仍保留在孟迦爸爸身上。

「香奈可!這次一定要奪走初吻才行喔!」

孟迦媽媽和奈吉雅一同大聲吶喊,香奈可順手抓起身邊的購物籃扔向母兄。早已習慣的孟迦爸爸熟練的以桿麵棍擊落籃子,微笑著目送女兒出門。

「沒有初吻。」

窩在卡西歐胸前的小落突然開口,香奈可困惑的看著孩子。有著美麗紫瞳的孩童平靜的道:「子夜。」

香奈可的表情漸漸轉變,最後當三人到達店外的停車格時,女軍官也無法克制的大吼:「那個混蛋魔族!」

※※※※

當三人來到觀景台時,耀眼的太陽早已半藏在地平線下,殘留的日影化作澄色彩霞,將雪色雲朵染的炫目無比。

撘載機車和乘客的升降梯在透明管中上升,剛克特的建築物也隨著距離拉高而縮小。街道、屋中的燈光在消逝的陽光中漸漸清晰,點點燈光像是被搬到地上的星空般美麗。

香奈可雙手貼在特殊玻璃上,翠綠眼瞳望著不斷往下滑的管牆,自言自語道:「已經過一百五十層了,再上去門票錢會很貴的。」

側坐在銀色機車上的卡西歐望了頭頂的樓層顯示器一眼,面無表情的道:「我會付錢。出院前查了一下自己的帳戶,多了一筆軍方匯款。」

「哦!已經進帳啦?飛梭將軍的動作真快。」香奈可回頭看向卡西歐,對方略帶疲憊的表情讓她呆了一下,隨即聯想起剛回國時的悽慘遭遇。女軍官感同身受的拍上友人的肩膀道:「被唸的很慘吧!」

「是啊…『到別國要低調』、『別增加老人家的工作量』、『和仰日交涉很辛苦的』、『乾脆讓你嫁到斯菲爾算了,這樣我們就不用負責威脅仰日了。』你們的空軍司令的話還真毒……」

卡西歐仰頭看著頂棚,裹著綠色樓層數的透明頂映著他苦澀的臉。即使早就知道剛克特軍的空軍總司令伊凡基•飛梭上將是有名的毒舌王,卡西歐還是被對方最後一句話給完全擊沉。

「你別怪飛梭將軍啦!他花了很多力氣處理仰日高層,不但沒應他們的要求交人,還幫你要到補償金呢。雖然用的方法有點卑鄙……聽說是威脅對方要把還柔女神失去意識的訊息公佈。」

香奈可試圖安撫陰沉的卡西歐,黑髮青年了解的點頭,運送三人一車的升降梯也同時到達最高層。

※※※※

橢圓狀的升降梯在一整片合金原地中突起。透明玻璃門收向兩側,卡西歐推著機車走往已經站了不少人的觀景台。伏在儀表板上的小落在入臺後就一直熟睡,安穩的睡容雖惹人憐愛,不過看在監護人的眼中,卻只有濃濃的擔心。

「卡西歐,你的兩道眉毛快黏在一起了。」

香奈可伸手指著卡西歐的額頭。黑髮青年沒有立刻答話,他一邊伸手輕輕搖醒小落,一邊不安的道:「我醒來時精神還很好,不過出醫院後就一直很睏的樣子。該不會是生病的吧?」

香奈可的腦中晃過在聖女準備室見過的景象:絕美男人握著刀、柄分離的巨大鐮刀,彷彿一輩子都沒剪過的紫髮帶著絲絨般柔亮的光澤,銀色瞳孔中則鑲著她萬分熟悉的表情。

「應該不是生病,是和…」香奈可猛然止住話,因為趴在儀表板上的小落正斜眼瞪著她。被寒氣爬滿全身的女軍官趕緊轉開話鋒道:「不過上頂樓的人還真多呢!」

卡西歐疑惑的看向表情僵硬的香奈可,他沒有進一步追問轉移話題的理由,而是順著對方的發言道:「我也這麼覺得。剛克特人對待敵景這項活動還真瘋狂。」

香奈可雙手叉腰,自豪的道:「這是當然的啊!四十年前的今天,整個西大陸都處於海洋另一端的強國──合獸國的威脅中。剛克特軍方面對敵人強大的海軍的登陸,定下了全國在八點二十分熄燈,擾亂敵船靠岸並以新開發的紅外線雷達指引我方攻擊的作戰,此次作戰在陸海空三軍的配合下成功殲滅合獸海軍!在當時西大陸國家中,完全沒被合獸摸到岸的,只有我們喔!」

「你記的還真清楚。」卡西歐將視線轉到觀景台的霓虹欄杆外,他俯視底下正在舉燈遊街的群眾,略為消沉的道:「感覺真好啊…全國上下都同心慶祝輝煌歷史。」

香奈可皺起雙眉,她伸手重重的拍向卡西歐的肩膀,而後者也因此差點撞上觀景台的透明護罩。

「你也是剛克特人,要一起開心才行!」

香奈可抓著卡西歐的衣領將人拉近糾正。卡西歐微微轉開金瞳,低聲道:「我是外來移民,而且總有一天會回巫師城。」

香奈可強勢的表情爬上一絲裂縫。她放開卡西歐,側頭凝視底下的閃閃燈光,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那有什麼關係!這樣卡西歐不就有兩個國家的節日能過了嗎?能炫燿的東西也是兩倍喔!」

卡西歐看著因為自己失態造成的窘境,他在心中暗罵自己,閉上眼換下落寞的神情,重整步調改變氣氛問:「熄燈景快開始了。想喝什麼?」

「啤酒!」

「烈酒!」

香奈可和小落同時舉手發言,卡西歐微笑的表情漸漸崩塌。他陰鬱的看著完全清醒的孩童,孩童回望不悅的監護人,小小手臂緊緊環抱,淚眼汪汪的道:「冷,酒。」

卡西歐的眉毛微微抖動,他轉身面向遠處的自動攤販,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只准喝一口。」

「好。」

看著卡西歐漸漸遠去的背影,香奈可以手軸撞撞小落的腰,感嘆的道:「厲害!卡西歐完全被吃的死死的了。」

「技巧。」小落趴回儀表板上,水晶般的紫眸斜望身旁的女軍官,語帶威脅的道:「不准說。」

「什麼不准說?」

小落閉上眼,疲憊的解答:「真正的姿態。」

驚訝在香奈可的臉上炸開,她彎下腰按著小落的肩膀,訝異的問:「那個大人的樣子?那個是你真正的樣子?」

孩童輕輕點了下下巴。香奈可困惑的盯著機車上的孩子,無法理解的道:「為什麼?看起來很帥啊!」

小落微微張開眼,他罕見的苦笑,搖頭回答:「害怕,卡西歐討厭。」

「才不會!我和子夜不都沒討厭你。」

「不想賭。」

當小落緩緩閉上眼時,一臉色灰暗的卡西歐也端著飲料走回原地。香奈可接過對方遞來的啤酒,女軍官以眼角偷看卡西歐略為消瘦的側臉,心思也從方才的對話轉到多日來讓她煩惱不已的問題。

卡西歐遙望被藍色光帶圈起的海港,他淡金色的瞳孔稍稍轉向身邊的友人,皺眉問:「我臉上沾了什麼嗎?」

「沒有啦,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香奈可遲疑的以指尖頻頻敲打圍欄,不安的轉動眼珠問:「如果你得到一幅很棒又很喜歡的畫,可是自己沒辦法好好保存,那你會怎麼辦?把畫留下來,還是交給能保存的人?」

「當然是交給別人。」

卡西歐的回答讓香奈可鬆了一口氣。黑髮青年將女軍官如釋重負的模樣盡收眼底,他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毛,低聲問:「你想問的不是畫吧?」

「咦?被看出來了。」香奈可心虛的低下頭解釋:「之前在仰日有人說過同樣的話,不過她是會留下畫的人。」

「你說的是殺掉魄曦的女人?」

香奈可點點頭,繼續道:「灰雨晨。剛聽到時因為忙著打架,沒有想太多,不過回剛克特越想越怪。我會不會是那種平常時說交出去,真正面對時又捨不得留下的人呢?而我以前有沒有犯過這種錯呢?」

「以前有沒有我不知道,至少你已經知道要小心了,這樣不就好了嗎?」卡西歐拍拍香奈可的肩膀,周圍的燈光也再此時熄滅。

「時間到了嗎?好像有點早。」香奈可滿臉問號的四處張望。觀景台在失去漂浮燈照明後陷入一片漆黑,而臺下的街道也被黑暗籠罩,找不到半個光點。

「太早了,而且……」卡西歐攀著暗下的虹色欄杆,面色凝重的望向沉靜漆黑的街道:「熄的太整齊太徹底了吧?」

「說的也是。」淡薄燈光灑落香奈可的額頭,她仰頭向上看,同時伸手拉扯卡西歐的袖子大叫:「卡西歐,看上面!快看上面!」

美麗優雅的流線型要塞緩慢的穿越雲朵從天而降。堅硬深藍合金上的紅、綠燈光微弱的照耀黑暗國度,在一片閃亮星空之下,暗色巨塞的存在和壓迫感也猛然倍增。

「那不是剛克特空軍司令要塞──不落鷹?」香奈可指著停在剛克特正上方的龐大漂浮要塞。總是停在極高空中守護國土的暗色巨艦罕見下降,也成為整個剛克特中唯一的光源。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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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剛克特陸軍總司令霍克霍.奧米加將軍無聊的撥弄下巴的鬍子。他掛著魚尾紋的眼向周圍張望,全面斷電的陸軍司令室中隱約能看見些許白光,手持照明條的技術人員正奮力的在陰暗環境中重新啟動電腦,煩人的工作使司令室中除了撬開鐵皮的聲音外,多了不少細碎的怒罵。

「主系統和輔助系統連接完成!」

「線路更改完成!」

技術人員紛紛起立向總司令報備,奧米加立刻下令開啟系統。司令室的照明設備和電腦螢幕大放光明,又隨即呈現一閃一滅的狀態,連同陸軍總司令在內的軍官也垮下了臉。

正當眾人認命的重新拿起工具準備執行三號計畫時,負責監測訊息傳送的短髮女軍官突然盯著閃閃滅滅的螢幕大叫:「非本地訊息傳入!來源判定是……空軍司令部!」

「空軍?是伊凡基嗎?」奧米加摸黑走向短髮女軍官。女軍官面前螢幕的閃爍間隔漸漸縮短,最後終於完全恢復正常,奧米加抬頭望向司令室中的其他電子設備,天花板的燈光雖仍沉默,不過大多數的器材都已順利重啟動。

「嗨!霍克霍,你那邊還真暗啊!」

重現光明的中央主螢幕上映著戴金框眼鏡的斯文老將軍,空軍總司令伊凡基•飛梭端坐在他位於空中要塞裡的大位上,明亮正常的空軍司令室讓所有陸軍軍官看的牙癢癢。

奧米加抓抓頭,無奈的攤在自己的椅子上道:「有駭客入侵,改變系統程式害我們電源完全中斷。你那邊沒事?真不愧是剛克特軍第一電腦工程師……」

「勉強沒事,在對方輸入病毒前被我發現,要不然你早被不落鷹給砸死了。」飛梭輕輕將眼架推高,習慣性的一手把玩自己的淡藍長髮,一手快速的敲擊鍵盤道:「海軍和民生系統也淪陷了。攻擊者是以陸軍的密碼入侵的,你最近有污衊什麼能人嗎?」

奧米加青筋半露的瞪著多年老友,搖頭否認道:「沒有!就算有你突然問我也沒頭緒。」

「沒關係,反正那也不是重要的事。」飛梭不在意的揮揮單手,鑲在薄薄螢幕中的纖瘦將軍往側邊看了一眼,不耐煩的催促道:「我已經幫你把病毒殺完了,發佈一級警報。」

「警報?」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敵人進攻?」

陸軍司令室中浮起一陣喧鬧。奧米加揚手要屬下安靜,緊皺眉頭嚴肅的凝視老朋友道:「伊凡基,一級警報代表全軍就戰時位置,隨便發佈會造成恐慌的!別為了一個駭客就搞的全國上下人心惶惶。」

「…算了,原諒你的無知。看你旁邊的螢幕,順便把四十年前的判斷力拉回來。」飛梭微怒的撇撇嘴,細長手指再次敲動鍵盤,將好不容易追蹤到的資訊傳過去。

奧米加疑惑的靠向短髮女軍官身邊,深棕色的瞳孔漸漸擴大,他滿臉驚愕的抬頭看向冷冰冰的同袍,指著藍色漂浮螢幕問:「攻擊集中在城牆和武器系統?」

「沒錯,指揮系統雖及時救回來了,不過廣範圍電子防護罩和城牆迎擊系統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停電只是幌子。」

大螢幕中的飛梭往畫面外看了一眼,不耐煩的起身走下座位道:「好了,我的不落鷹已經下降到中零區正上方了,你也快點動作!」

浮在空氣中的半透明螢幕縮回放映器。負責廣播的年輕軍官轉頭等待上司的命令,陸軍總司令沉默的抬手,急促尖銳的警報聲也立刻透過指揮系統傳向每位剛克特陸軍士兵的隨身通訊器中。

※※※※

卡西歐和香奈可腰間的土色通訊器猛然震動,刺耳的鈴聲驚動了觀景台上的群眾,也讓兩人的表情由疑惑轉為錯愕。

香奈可掏出通訊器,黑色螢幕上有著她在演習時看了無數遍的軍方代碼,她皺起眉,不以為然的道:「一級警報?上面的人太緊張了吧!不過就是停電。」

「不管是不是太緊張,我們都要到司令部集合。」卡西歐一面啟動機車一面以眼將周圍簡單的掃一圈。全面黑暗的觀景台理論上該有預備電源,但卻沒有啟動支援,而他們又沒時間慢慢等……流轉的金瞳掠過失去動力的升降梯,停在大門敞開的緊急安全梯上。

「香奈可,上機車。」

女軍官乖乖的坐上機車,接著才藉由目光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女軍官美艷的臉龐微微發青,慎重的轉頭問卡西歐:「你該不會又要玩自由落體那招吧?這裡是兩百樓耶!」

「當作空降訓練就行了。」

卡西歐完全忽視香奈可的擔心,快速的啟動機車搖醒小落。小孩童揉著眼睛爬起來,迷濛的紫眸在見到監護人手中的透明小杯後瞬間發亮,兩隻小手奮力的搆上卡西歐的臂膀,急著將酒杯搶下。

「只能喝一口。接下來我們要……」

卡西歐叮嚀的聲音漸漸減弱,他無奈又頭疼的看著小孩童憋氣灌完整杯酒,待對方喝完後才接續道:「要很快的下降,你要好好抱緊我。知道了嗎?」

小落轉動身體,從面向機車頭改成面向卡西歐,小手緊緊的抓住監護人的大衣,認真的點頭。

卡西歐俯下身體將孩子夾在自己與車身間,扭頭向背後問:「香奈可,你呢?」

香奈可一臉陰沉的看看觀景台下面的漆黑城市,垮下嘴角問:「卡西歐,其實你很喜歡飆車吧?」

「別抱怨了,要不然你想用爬的嗎?」

話一說完,銀白機車就倏然啟動。車身急速衝向觀景台人員剛開啟的樓梯,守在門兩側的工作人員只感覺到一陣強風刮過身體,接著便看到流線型機車拉高車頭,以快到讓人無法出言攔阻的速度落入樓梯井中。

「一個月內第二次跳樓……」香奈可用力的抱住卡西歐和小落,修長有力的腿緊密的夾著機身,任憑由腳底旋上來的強風如何拉扯,女軍官都盡力固定自己和同伴。

快速放大的建築物有著說不出的奇異,不過三人卻都沒心情觀看,尤其是必須抓準時機開啟系統的卡西歐。即便身體充滿了因離心力而產生的剝離感,黑髮青年還是張大了眼直視向下,他在經過十樓的標記時將飄浮機能拉到最大,同時鬆開一隻手深入外套中,腰間約六十公分的法杖也同時恢復原本的長度。

「約束之風!」

拉扯眾人的無形之風突然化作複雜的細絲,將機車與層層牆壁纏繞在一起,大幅拉下下墜的速度,被當作支點的壁面也因此被剝下些許石塊。

雖然作了緩衝準備,但在飄浮系統與地面接觸時,車身仍劇烈的震動兩三下。

感覺心臟差點被震出身體的香奈可重重的喘了口氣,她爬下機車看著先一步離開座位開門的卡西歐,疲憊又無奈的道:「雖然已經跟你一起摔了好幾次,不過感覺還是很糟……」

「香奈可,過來幫我把門搖開。」卡西歐的雙手搭在旋轉把上,他一圈一圈的轉動手,緊合的門也一吋一吋的開出縫隙。

被點名的香奈可連忙下車走向鐵門,不過當她將手疊上卡西歐時,黑髮青年卻停止了施力。女軍官疑惑的轉頭看向同伴,卻發現對方雙手抱臂,金瞳擴張的站著發抖。

「卡西歐,怎麼了?冷嗎?」

香奈可擔心的扶住卡西歐的肩膀,黑髮青年神色恍惚的倒在女軍官身上,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斷斷續續的道:「接、接近了……好強大的…力量……」

「什麼力量不力量的,卡西歐你在說什麼啊?」

在香奈可發出疑問時,小落也跳下機車側身往門縫外擠。小小身軀施了幾次力就順利消失在門外,害怕孩子走失的香奈可將卡西歐放在牆邊,她加快轉把手的速度,在出口大到能供成年人出入後立刻追出去。

「咦?這又是什麼東西?」

在離開安全階後,降臨在香奈可眼前的是一幅詭譎的景象。滯留在中零區正上方的空軍要塞不知何時打開了電子防護罩,半圓形的透明罩像果凍般覆蓋剛克特上空,而將不落鷹逼至頻頻顫動的,則是從天而降的四色光束。

由綠、藍、褐和紅四種色彩不同的粗光交纏砸下。香奈可和其他走出房舍的人一同呆愣的看著劃破黑夜的巨光,直到一絲褐光穿過電子罩,滑落位於郊區的矮房。

近的讓人心跳停止的震動竄入了每個剛克特人的腳底。褐光輕輕摸過的房舍被大地所撕裂,猛然出現的地震讓地面裂出一個大口,位在遠處的人群雖無法完整看見裂口,卻能藉由紛紛矮房的倒塌陷落發現郊區的異變。

當周圍傳出第一聲尖叫後,惶恐的呼喊便迅速佔據街道。高抬下巴的香奈可吃驚的後退,她張大嘴巴靠在觀景台的桶狀壁上,翠眼中閃耀著四色束和與之對抗的要塞,久久無法言語。

「從天而降,串聯四大元素的廣巨之束,喚起地之鳴動,激起水之奔騰,嘯起風之狂吼,燒起火之絕滅。擾亂一切定律,吾之理即為真理,扭曲亦然。」

在一片喧鬧中,卡西歐略帶氣音的平靜話語格外明顯。香奈可低頭看向一臉倦態的友人,困惑的問:「你在說什麼?」

坐在地上的卡西歐撐起微微搖晃的身體,凝視著躁動的四色束道:「扭曲之理,不過這不是咒文,只是自述,我在巫師城時讀過。沒想到這輩子能親眼看見……」

「巫師城?那是巨大魔法囉?」香奈可心急的伸手指著打在要塞正上方的光束問:「有沒有辦法消掉啊?」

卡西歐單手扶著頭顱。從緊皺的眉頭和輕飄的聲音可以看出他身體的不適,處於半暈眩狀態的黑髮青年以法杖穩住身體,面色凝重的回答:「我不知道有沒有消去的方法,扭曲之理不是人使的出來的魔法,根據記載,它是……真理之神孟爾的絕招。」

「那我們不就等於被神攻…!?」

在香奈可說話的同時,一絲紅電光躲過不落鷹的火炮攔截,經過幾次折射後落在女軍官正前方。卡西歐連忙將香奈可往後拉,無端升起的火舌迅速吞滅街燈護欄,和來不及逃脫的人群。

「卡西歐!」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集合水之氣化作滂沱之勢,滋潤吾輩燙熱乾枯之心。〞

「猛勢之豪雨!」

香奈可朝卡西歐大叫,手握法杖的青年也同時在心中默念咒語。當漆黑長杖揮向痛苦的人們時,空氣中的毫微水珠也聚集成雨滴奮力的與大火對抗。暫時聚集出的陣雨無法完全澆熄火焰,但也讓沒被火苗沾到的人有時間找滅火器解救同胞。

肌肉燒焦的異味和滅火器的化學味混合,成為令人反胃的氣息。施放完中低階魔法的卡西歐雙手撐在地上,四周元素的混亂和自身虛弱的層度皆遠超出他的想像,紊亂的氣流張狂的拉扯尚未康復的身軀。黑髮青年緊抓著胸口喘氣,香奈可想扶起卡西歐,不過對方卻揮開她的手,以眼神暗示女軍官該先幫忙滅火。

「卡西歐,痛苦?」

小落的聲音和面容插入卡西歐與地面之間。黑髮青年以完美的演技和毅力裝出若無其事的笑,他緩慢的由跪姿改成坐姿,將小孩童拉入懷中責備道:「你剛剛跑去哪了?走失的話我和香奈可都會很煩惱的。」

「卡西歐,痛苦。」

孩童的話由疑問句轉為肯定句,澄澈不容一絲污濁的紫眸正對著大人,也倒映了卡西歐被戳破謊言的臉。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卡西歐微微瞇起眼。他胸口的疼痛在和小落身體接觸後稍稍減緩,取而代之的則是漸漸高漲的睡意。

「要、要被突破了!」

旁人的驚叫讓卡西歐瞬間清醒,他抬頭仰望與神之力奮鬥的空軍要塞,四色光束雖不似剛出現時粗大,卻已穿過電子護罩,即將與深藍色的裝甲接觸。

「撐住、撐住、撐住……」

香奈可手拉著消防水管,雙眼卻注視著以護罩和火炮防衛國土的不落鷹。顫抖的輕語呼應著周圍人的願望,同樣的字句也出現在每個緊張的剛克特人口中。

交繞的彩束排開電子,也讓底下的觀者發出悲鳴。香奈可雙手抱頭準備迎接衝擊,不過預期中的晃動、爆炸卻沒出現,她疑惑的再度抬頭,放心的閉上眼。

剛克特圍牆的防禦系統在最後一刻恢復運作,切斷了扭曲元素和要塞的接觸。為了自保而降至圍牆護罩內的不落鷹雖壓閠了部分高樓的屋頂,但和直接爆炸落相比,造成的損害已經算輕微了。

「呼……管圍牆的人該不會睡死了吧?這麼晚才出來支援。卡西歐,我們趕快去司令部吧!」

認為危機解除的香奈可踩著輕快步伐走向安全梯取機車,但是一連串閃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女軍官轉身面向南邊。爆炸的火光和響聲佈滿尚在黑暗中的南面圍牆,接著在一聲令所有人掩起耳朵的巨響後,阻擋致命光束的圍牆防護罩明顯變薄。

「有人在攻擊南邊發射器!」

香奈可的話一說完,眾人頭頂的光束就滑向減弱的南角,炫目彩光將黑色街道照的通明,毫不留情的摧毀所接觸的一切。

較先前更加劇烈的地震抖向人們,而眾人在躲避落物時,還要留意別被野火燒著,或是被竄出水溝的流水勒住。

卡西歐將小落壓到地上躲開無形的風刀。他朝著不遠處的香奈可大力揮手,抬高的手不時為了旋風、狂火暫時收起。而待女軍官回到身邊後,他立刻握著法杖集中精神,但卻遲遲沒有開口誦咒。

「卡西歐?」

香奈可伸手碰觸卡西歐的肩膀,她的指尖才剛撫上對方的衣服,黑髮青年就猛然拉大兩人間的距離。莫名其妙被拒絕的女軍官頓時升起一把無名火,雙手大力的將對方扳向自己,卡西歐鮮紅的嘴角也闖入她的眼中。

「你吐血了?」

香奈可極力拉近彼此的距離,而臉色發煫的卡西歐卻掙扎的想推開女軍官。他轉過身以袖子擦去嘴角血絲,不耐煩的道:「又不是第一次看我流血,大驚小怪什麼!」

「可是你才剛出院,身體狀況比較差……」

「沒關係!」

就在卡西歐咬牙切齒的說完話後,尖銳的流水突然撞破鐵皮蓋捲向香奈可的背。來不及也沒有餘力施法的卡西歐毫不猶豫的將香奈可和小落拉到自己背後,準備以身體護住女軍官和孩童。

卡西歐閉起眼繃緊肌肉等待痛處,不過接觸他肌膚的卻是柔軟細緻的布匹,和化作水花的水蛇。

卡西歐看著包裹自己的銀布,他愣了一下,隨即注意到搶在水流之前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淡紫色的長髮將與其接觸的地面消除,高挑的身軀完全遮蔽了卡西歐的視線。黑髮青年拖著由頭頂罩下的銀寬布,緩慢的移動到男人的側面,融合英俊和絕美的五官勾起他強烈的熟悉感,尤其是看到那雙與孩童髮絲同色的眼後。

卡西歐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俊美男子,愣了好一會才開口問:「小落?」

男人耀眼的銀瞳微微低下看了卡西歐一眼,修長的手臂劃出弧形,霎時平息了周圍肆虐的四大元素。

男子堅定的目光與孩童的慣有表情無異,卡西歐吃驚的直瞪著化作大人樣的小落,他的腦中頓時塞滿各種問題,一時間卻理不出頭緒發問。

「孟爾!為什麼?」

在卡西歐思考時,小落開始對天空大喊,低沉迷人的嗓音不因吶喊而有一絲一毫的破損,也使周圍的群眾忍不住轉向衣著奇異的美男子。

「孟爾!回答!」

黑暗天空呼應小落的憤怒,緩緩降下四顆不斷旋轉的彩球。現出部分精神體的真理之神旋動著代表地水火風的晶瑩珠子,輕快的舞動無言的嘲笑底下狼狽的人類。

小落冷漠的凝視飄在眼前的球體,不動的人與球似乎在進行某種交談,而隨著彩珠時快時慢的滾動,小落白皙的臉上也漸漸出現感情波動。

最後,小落的手伸向過長的紫髮。他扯下長髮化作黑鐮,以極大的動作和力道一擊劈開四枚彩球。消滅敵人傀儡的落日之神放開十指,任憑武器自行化回髮絲依附於頂。

自始自終,小落皆是背對著卡西歐。伸披銀布的青年一步步走向不知在想什麼的養子,他伸出手想觸摸小落的指尖,對方卻輕輕一躍就大幅遠離自己。

「小落?」

即使改變容貌、改變聲音,小落說話的方式仍一點也沒變,他難得的露出微笑,悲傷而愧疚的望著卡西歐道:「很快樂,和卡西歐,很快樂。」

──和小卡西在一起很快樂。

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相同的話相同的眼神。小落的話重重的敲擊卡西歐剛從疼痛中恢復的心,他無意識的搖頭,手腳並用的爬過層層瓦礫想靠近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解決以後…再在一起。」

──等到我覺得你合格時,我會親自授與你準巫師的資格,然後我們就像一往一樣在一起了……

卡西歐的腳猛然踩空,卡在倒牆的縫隙中。他完全無視受傷的可能,硬是將陷落的肢體抽出,些許皮膚、肌肉和褲管布也因此被刮下。

「卡西歐,最喜歡。」

──我最喜歡小卡西了,所以一定不會食言,我一定會接你回來……

「卡西歐!別動了,你會受傷的!」

從後面追上的香奈可接住卡西歐往後倒的身體。被回憶與現實所亂的青年粗暴的扭動肩膀想甩開女軍官,但在力量上本就不如香奈可的身體怎能做到。

「香奈可,卡西歐拜託。」

在見到香奈可點頭的動作後,小落揚手將躺在瓦礫堆中的寬布招回披上。他金屬色的眼瞳留戀的望向被慌張包圍的監護人,小落閉上雙目,在使肢體上升的同時輕聲告別:「再見,卡西歐。」

銀色身影溶化在夜色中,卡西歐愣愣的看著小落消失的地方,他乾枯的聲帶用力的鼓動空氣,卻無法發出聲音。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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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微稀的星光從鏤空屋頂灑下,到映在環繞地板的水潭上。他躺在薄薄水面的中央,托著身體的橢圓石雕盤因流水環繞而清涼無比,沿壇緣點起的火苗則點亮了整個台面。

由四方拱門吹入的微風勾起他的棕髮,翠綠色的眼凝視著極為陌生的髮色、環繞軀體的褐、藍、紅、綠四顆彩球,和煦久不曾以實體觀看的高台屋頂,優雅五官不禁露出強烈的諷刺表情。

他撐起上半身,戲謔的偏頭向隱身暗處的人道:「不過如此啊∼你說是吧?渲帛。」

站在拱門影子中的人緩緩走出。薄仙人頭頂的金冠在閃動火光下時黯時明,黑亮的長髮漂浮在潭水上,溫文儒雅的臉龐如凍結般僵硬冷寒,瞪視對方許久才開口道:「孟爾……」

「幾千年沒見了,你還是待在那個人類的身體裡啊?」真理之神鄙視的皺眉,他不耐的搖動柔軟棕絲,指著對方道:「和你原本美麗的白髮和虹瞳比起來,這種黑成一團的身體有什麼好的?」

薄仙人沒有回話。他緊緊握住拳頭,墨色雙目稍稍閉起,給自己一段時間休息後才問:「你想做什麼?孟爾。」

「你的自制力還是令我汗顏,主掌文字與藝術的渲帛。」孟爾從玄武岩盤上走下,黑色皮靴踩著水面前進,每落下一步便掀起陣陣漣漪。

「我厭倦待在凡界的日子了,渲帛。」孟爾邊走邊揚手揮向拱門外:「無聊的人類、醜陋的世界和必須藉由其他生物補足力量的諸神。還是待在神界好,你說是吧?」

「大地女神正在進行修復神界的工作,我們只要等待就行了。」薄仙人的聲音低而壓抑,語句中的停頓也隨著孟爾的接近而拉長:「被創世神毀滅的神界不是那麼好修整的,你應該很清楚這點。」

「重點不是誰毀滅,重點是有沒有能力修。」

走過水面的孟爾停在薄仙人面前。他仰起頭模仿身體原主露出溫柔微笑,輕聲道:「我要解開創世神的封印,吸取他的知識和力量後,自己重建神界。」

「你會被反噬的。」

「只要我得到斯菲爾的破滅之鐮,先一步破壞創世神的意識核就不會。」孟爾滿意的回想一一實現的計畫,清閒自在的道:「為此我做了不少準備,比方說在渺渺展開不完全的喚神法陣、煽動還柔消耗斯菲爾的力量,和破壞未來可能敵人的國家。」

「所以你才攻擊剛克特?就為了這麼單薄的理由?」薄仙人的聲音首次出現情緒,但他隨即將心中的激動壓回,繼續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孟爾伸出手撫上薄仙人的胸膛,微微搖晃腦袋道:「不單薄,那個國家和在經歷重創後,仍扳倒創世神大軍的國度極度相似。曾和該國精英並肩作戰,並且穿著這具身體的你一定也這麼認為吧?我不想像吾父一樣栽在人類手中。」

回應孟爾的是薄仙人的沉默。孟爾愣了一下,隨即毫無誠意的道歉:「抱歉,剛穿上這具身體,在很多方面都還不習慣。我不該用你妻子的臉挖你的傷心處。」

薄仙人默默的退了一步,深沉漆黑的眼眸中鑲著孟爾的形體:柔順的棕髮垂在苗條的腰旁,明亮的翠眼充滿知性美,不媚也不艷的五官則洋溢著令人傾心的優雅。在他面前的是諾奇亞的身體,只是身上的衣服從繡綠紋的巫師袍換成合身的灰色褲裝。

吞噬了諾奇亞靈魂,並佔據對方優雅身軀的孟爾挺起身體。在朱紅唇瓣貼上薄仙人蒼白的臉前,穿著繡花藍袍的文字之神猛然往後退,他揚手揮向孟爾的臉頰,合攏的手掌卻在最後一刻停下。

孟爾露出尖銳嘲諷的表情,縮回身體道:「不打?是因為我們是孿生兄弟,還是因為這是你老婆?」

薄仙人凝視著孟爾的臉,從顫動的黑眸、滲血的拳頭可看出他的激動和自抑。黑髮仙人閉上眼,重整情緒後緩慢的開口要求:「我是來要諾奇亞的玉珮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它在哪。」

「我當然知道,這個女人的腦袋記的很清楚。」

孟爾從口袋中掏出綁在紅繩上的半環青玉。柔潤的翠玉保存的相當好,薄仙人伸手接下玉珮,當柔潤玉環接觸到他的掌心時,孟爾的倏然反握對方,如願的吻上孿生哥哥的嘴。

薄仙人誇張的以全身力氣甩開孟爾。他抬起手臂拭去嘴唇上的唾液,高挑的身體已不能維持文雅的姿態,軀幹和四肢都因憤怒和悲傷而萬分僵直。

「雖然得到了這具身體,知道了這個女人所有的記憶,但我還是不能了解啊……」孟爾的手指插入柔軟的劉海中,好奇的詢問薄仙人:「那個讓你拋棄美麗神體、擔下支撐大地的苦勞,和打不下手,名叫〝愛情〞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薄仙人閉上眼,他抓著玉珮轉身走向被寒風繚繞的拱門,緊抿著雙唇不作任何回答。

「這個身體在吻你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即使我完全知曉你們的相遇和相處,還是沒有任何感覺。這就是愛情嗎?渲帛。」

在薄仙人以捲軸將自身包裹移動前,他最後聽到的是諾奇亞輕柔優雅的聲音,和孟爾狠狠灑鹽的無情話語。

※※※※

「歡迎回來,薄仙大人。」

在主子的身影一出現在方形廳的中央時,守在一旁的文書官立刻端著茶水,關心的迎上前。她驚訝的發現薄仙人掛著血絲的手,連忙將茶杯放到一旁的窄木桌上,伸手從寬袖中掏出絲巾,小心翼翼的擦去血痕。

「要不要叫療官過來?」

薄仙人搖頭,他一如往常略帶懶散的揮揮手,以摻著一絲邪氣的淺笑道:「我可不想打擾療官實驗,老先生生起氣來可是很可怕的。」

「但是……」

「自我療傷是神明的基本功能,別擔心我。」薄仙人輕拍了文書官烏黑的頭頂兩下。潑墨行會的高層幹部多半知道他真正的身分,尤其是隨侍在側的這幾位。

文書官無奈的看著不著痕跡拒絕關心的主子,文雅纖細的美人轉而改變話題問:「那您見到孟爾大人了嗎?」

「見到了。」薄仙人的雙唇微微開啟又隨即閉上。他深邃的黑眸小幅度的轉向一側,在省略和孟爾會面的大半經過的同時,也躲避著文書觀的目光問:「道行船準備怎樣了?可以開航到剛克特救援了嗎?」

「再半個鐘頭就能完成補給物的裝卸。」文書官微微抿著朱紅雙唇凝視薄仙人,鼓起勇氣問「諾奇亞夫人……出事了嗎?」

薄仙人的眼瞳轉回文書官臉上,他愣了一下,苦笑的自嘲道:「我表現的那麼明顯啊?看來最近騙人的功力下降了。」

文書官趕緊大力搖頭,插在烏黑頭髮上的墬飾和耳環一同搖動,美麗纖細的女子急著解釋:「不是的,屬下只是憑空臆測。」

「別緊張,我開玩笑的。」薄仙人端起瓷杯,淡橘色的茶水灌入乾燥的喉嚨。他做出品茶的模樣,閉起眼一面聞香一面對文書官道:「麻煩你再去港樓確認一次道行船的進度好嗎?我想待在這裡享受一下香茶美月。」

文書官陰鬱的看著薄仙人的臉一會,接著才欠身離開方廳。在腳步聲完全遠去後,薄仙人才緩慢的睜開眼,他握著從孟爾手中要回的玉珮,一步步走向角落的橢圓長鏡。

鏡中站著一名頭戴金冠,肩披黑髮,身著華袍的男子。薄仙人將玉珮抵上胸口,鏡中人也做出同樣動作;他以指尖挑開衣領上的釦子,鏡中人也掀開衣襟;他的胸口橫著一道粗且寬的醜陋刀疤,鏡中人當然也有。

「我沒事的。」薄仙人將手掌貼上鏡中人的臉頰,輕柔微笑道:「因為幾乎一樣的事情,我早就經歷過了,」

胸上由落日之神留下的疤痕猛然躁動。薄仙人握著玉貼著鏡跪下,他顫抖的搖頭,將身體的重量完全靠在玉和鏡面上,忍著劇痛輕聲道:「沒事的,只是……請讓我靠著你們一會,諾奇亞、薄仙。只要一會就行了……」

寬廣的紅色方廳中除了不規律的喘息聲外,只聽的見窗簾被風吹動的翻飄聲。隨著薄仙人跪下而翻倒的瓷杯空空的倒蓋在木頭地上,灑出的茶水弄濕了仙人赤裸的胸口和衣袍,而先前飲下的花茶,似乎也一滴滴的穿過閉起的眼瞼,順著精亮鏡面滑下。

※※※※

遭到破壞的圍牆冒著黑煙,殘頹的鐵壁訴說著十幾分鐘前剛克特破滅的安全。帶著油臭味的煙霧驅散了夜晚的清靜,也讓站在雜草叢裡方便的男巫師皺起鼻子,躲在陰暗處解決生理需求的他急著拉好褲襠,回到同伴中。但就在男巫師整理好黑袍時,後腦杓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野戰隊副隊長賈利安•馬吉斯在擊昏男巫師的同時掩住對方的嘴。沉著的副隊長將人輕輕放在雜草堆中,他微微揚手,周圍立刻冒出五名身穿墨綠戰鬥服的野戰隊員。

賈利安指了男巫師一下,其中一位隊員立刻將人的手腳以黑繩捆在一起。另一人則撿起掉落的巫師杖,向上司投以詢問目光。

「交給工兵隊輾掉。」賈利安以氣音指示。

壓低身體拖著法杖和俘虜的隊員消失在圍牆裂縫後。賈利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錶,他揮手將隊員招到身邊,轉身在長長雜草的掩護下移向遠處晃動的光源。

四散在光源周圍的野戰隊員寂靜的前進,不過當墨綠色士兵從草堆中站起時,迎接他們的除了七八名慌張巫師外,還有一臺有如無葉枯木的白色機器。

「趴下!」

賈利安大叫。〝枯木〞的枝幹快速轉動瞄準入侵者,淡淡藍光在枝頭凝聚,就在光束即將迸發之刻,無形的箭羽精準的削去枯木槍頭。

「攻擊!宰了那些混蛋!」

香奈可的怒火伴隨空箭射入巫師團中。遲到的女軍官揮舞著赤紅長杖,先被空箭嚇到,又被香奈可嚇呆的巫師們向並列的酒瓶般連串倒地,少數幾位及時回神的人也在來不及念咒的情況下被其餘野戰隊隊員撂倒。

賈利安的臉上還沾著泥土和細草,他舉手向長官行禮,同時面無表情的道:「隊長,你錯過集合時間了,這已經是最後一個目標了。」

「對不起,警戒發出時我剛好在反方向,而且一路上又發生很多事。」

在尷尬的苦笑道歉時,香奈可的翠眼不放心的頻頻轉向幾尺外的大樹頂。賈利安順著上司的眼神望去,在約略看出樹中人的身形後,低頭稍微靠近香奈可問:「猶安先生怎麼了?」

「身體好像還沒好。」香奈可露煩惱的表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著才說出真正的不安:「然後好像又變回剛來剛克特的樣子了。」

面對香奈可挫敗的表情,賈利安凜神正經的說出怪話:「演技啟動率百分之一百狀態嗎?」

「沒錯。」香奈可萬分頭痛的抓抓紅髮低語:「平常就很難猜他在想什麼了,現在又……我知道他需要幫助,但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難不成要把人抓來灌醉看看?」

「之前有發生什麼異常的事件嗎?」

賈利安平穩的聲音稍稍安撫了香奈可,女軍官略為整理出發前發生的事,以最簡潔的方式回答:「那個借住在卡西歐家那個很漂亮的孩子,在二次變身後走掉了。」

「那猶安先生有做出什麼決定嗎?」

賈利安的問題讓香奈可的臉瞬間籠上一層黑影,美麗的女軍官無力的道:「有。發呆十秒鐘後把我拉上機車,然後超級冷靜的一路飆到司令部。」

賈利安低頭輕搓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會後說出結論:「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行徑,但卻是猶安先生的一貫作風。」

香奈可挑挑眉毛,臉上毫無表情的道:「你的意思是卡西歐不是正常人?」

賈利安否定的搖了一下頭,嚴肅的解釋:「不,我的意思是在面對自我需求和他人需求時,猶安先生的選擇與眾不同。換而言之,在宣洩情緒和幫助我們之間,猶安先生絕對會選後者。」

「前半部聽不懂,後半部完全贊同,卡西歐就是因為這樣才老是搞的破破爛爛的。」香奈可的目光再次飄向大樹。已經從狙擊點下來的卡西歐在黑夜中相當模糊,若不是有銀色機車的反光,黑髮青年幾乎要融入夜色裡了。

「猶安先生不是正職軍人。」賈利安如長輩一般將手放上香奈可的肩膀,剛毅的臉掛著不太有美感的微笑,肯定的道:「雖然我不是奧米加將軍,但我相信將軍不會強迫猶安先生配合軍方的行動。去推他一把吧!他想去找那孩子。」

「謝謝……」香奈可反握住對方粗糙的手,翠色眼瞳含著淡淡淚光,愧疚不甘的咬牙道:「我沒有辦法像你、像卡西歐一樣不問就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不管怎麼想怎麼觀察都沒辦法,窩囊死了!」

「人都有無論如何都無法達成的事。」賈利安不重不輕的捏香奈可的肩膀,中年軍官平凡的灰眼堅定的凝視比自己小十多歲的上司,鼓勵道:「但相對的,也有只有自己才能達成的事。去吧!我們會在司令部等你。」

香奈可重重的點頭。她目送屬下拖著俘虜和鐵枯樹沒入毀壞的圍牆中,女軍官吸入一口悠長的冷空氣,再慢慢將微溫的氣息呼入寒夜中,轉身一步一步走向佇立在樹下的人。

「解決了?」

卡西歐靠在銀機車上,微微偏斜的體態和尋常無比的語氣看不出一絲異樣,但若拿先前發生的巨變來看,沒有異樣就是最大的異樣。

「賈利安他們要先回司令部集合。」香奈可裝出生澀的微笑。她不自然的向左右張望,活力十足的聲音猛然染上哭腔,急切的懇求道:「吶卡西歐,拜託你哭一下鬧一下好不好?不用這麼正常,沒有人要你這麼正常的啊!」

「現在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嗎?」

卡西歐不認同的瞄了香奈可一眼,轉身檢查機車性能。一如往常平靜精明的側臉清楚的訴說著主人不想再談下去,香奈可憂心忡忡的看著武裝自己的卡西歐,悲傷的輕聲道:「那去找小落呢?你很想去追他吧?」

卡西歐調整儀表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而當他從重新進行調整工作時,十指的運動明顯的有了僵硬感。

見到卡西歐的反應,香奈可忍不住在心中感謝屬下的建議。她將手搭上黑髮青年的肩,望著對方的背影催促道:「去找小落吧,人應該還沒走遠。」

「小落是消失,不是用走的。」

卡西歐否定香奈可的話中帶著些許無力。香奈可亦加重了按在好友肩膀上的力道,過強的施力幾乎讓卡西歐的肩膀斜向一邊,女軍官的怒吼也更趨強烈:「那又怎樣!憑你的人脈、能力一定能查出小落上哪的啦!你車上有放常備行李吧?快去追他啊!」

卡西歐揚起手,猶豫了許久後,他仍強推開了香奈可道:「我……不能再這個時候拋下剛克特。」

「剛克特又不是第一次被別國攻擊,我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香奈可的吶喊沒有得到回應,她挫敗的看著青年黑色的背影,轉身準備跟上撤退的同僚。但女軍官的黑靴才剛向前踏了幾步,卡西歐的聲音便從背後傳來。

「真的可以嗎?」

卡西歐的聲音輕如晚風。香奈可愣的一下才了解對方所指的是什麼,她迴身奔向黑髮青年,雙手緊緊的環繞對方的腰,額頭抵在夜色外套的領子上,低聲叮嚀道:「快去快回。」

卡西歐微微點了下頭,他輕輕的解開香奈可的手,騎上機車道:「幫我告訴總司令他們請小心點,能使用扭曲之理的只有真理之神孟爾。」

「我知道。卡西歐才要小心呢!別缺手缺腳的回來!」

香奈可的聲音和空氣一起往後流動。卡西歐從後視鏡中看著香奈可逐漸縮小的身影,在紅髮女軍官完全消失才移開目光,而幾乎就在同時,和先前一模一樣的漲裂感再次擾亂他全身肌肉。

──扭曲之理……

卡西歐努力控制激烈顫抖的身體,在幾乎使機車翻倒的情況下掉頭。只可惜耀眼的四色束已先一步從雲端降下,穿過毫無防備的夜空,貫穿剛克特的土地。

※※※※

在遙遠的巫師城四元之塔上,有另一人正以完全相反的表情觀看著無神之國。孟爾凝視水潭中劇烈掀動的土地、憑空凝聚的烈火、翻騰亂舞的水流和狂暴殺人於無形的疾風,他面露愉悅笑容,跪下身以指尖觸碰平靜的潭面,滿意的呢喃:「就快成了……渲帛,我的願望和你的自由,就快到手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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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被盛開花朵包圍的提米爾悠閒仔細的以剪刀修剪枝葉。他自行設計的花器由一名長著猴子尾巴的雜魔捧著,淡藍色的眼眸則在五顏六色的繁花中流轉,最後終於選中一叢散著淡紅光暈的五瓣花上。

斯菲爾地下主人以輕快的步伐接近花兒,尖銳的剪刀口溫柔含住綠色細莖,正要切斷乾淨俐落的綠莖時,一聲完全破壞黑夜寧靜的尖叫聲讓提米爾險些剪出斜刀口。

提米爾少年般的臉浮起極為不悅的表情。他迅速的將剪刀交給隨侍在側的雜魔,毫不猶豫的走出花園穿過長廊,拐過幾個彎後停在一扇高大華美的門扉前。

站在門兩側的守衛恭敬的低下頭,一同伸手拉開德里斯伯爵起居室的大門。而在巨門開出一條足以讓瘦小者穿越的縫隙時,發出淒厲尖叫的女僕也雙手抱頰的奔出,撞上正對大門的提米爾。

守衛立刻將瘋狂的女僕從主人身上拉開,站在一旁等候命令。提米爾頭疼的看著不斷掙扎嘶吼的少女,揮揮手要守衛將人帶下去,照往例發遣散費和精神賠償金給女僕的家人。

渾身盔甲、擁有灰熊血統的雜魔守衛在行禮後熟練的將少女拖走。提米爾稍稍瞄了離去的男女一眼,無聲的嘆了口氣後穿過華美的星夜礦大門,面對不知道已經嚇瘋多少女僕、男僕的現任德里斯伯爵。

反跪在繡花沙發上的子夜似乎不知女僕發瘋的原因,過白的臉上仍帶著孩童般歡欣的笑,揚手向進門的弟弟道:「哎呀∼提米爾你來的真是時候!我變出了新玩意喔,剛剛才練成功,現在正好向你表演。」

提米爾面無表情的看著趴在椅背上的哥哥,他走向靠牆的圓椅,靜待對方口中的〝新玩意〞。

「那我要開始表演囉∼」

子夜將沒戴手套的手掌靠在一起,慘白的掌心漸漸凸起,直至肌膚無法承受張力而爆裂。爆裂的傷口湧出黑色血液,本該由聚攏雙手滴到地毯上的黑血沒有向平面散開,而是向打毛線般的互相交織,最後變成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還沒完喔!」子夜微笑的制止準備開口的提米爾,他纖細的中指突然垂下,軟綿綿的掛在掌上。同時,開在肌膚裂口上的花朵也被白色花莖撐起,脫離子夜的手。

「送給你。」

子夜將以血為瓣、骨為莖的黑玫瑰送到提米爾面前。後者默默的接下花,低頭看了哥哥輕輕一甩就完好如初的雙手,冷漠的問:「你把花送給女僕了?」

子夜點點頭,坐到一旁的方櫃上道:「因為米妮亞想要玫瑰啊!所以我就憑印象複製了一朵給她。很像吧?我是模仿你之前單獨插在瘦花瓶裡的花喔!」

「是很像,不過生長方式不一樣。」提米爾面不改色的將血骨頭花收到褲袋中。整個斯菲爾中能以如此冷靜的態度面對德里斯伯爵災難的只有伯爵的弟弟,所以矯正對方的工作自然也落到提米爾身上。

「你只會用這種噁心的方法製造花嗎?這種行徑根本是對此種美麗生物的汙辱!要花不會從花瓶裡抽一枝啊!平常教你的那些知識、常識全都被人類吞了是吧?真不知道你頭上這顆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拿顆笨蛋的腦子和你交換,看看惹出的事會不會少一點!」

提米爾的怒罵聲取代先前女僕的尖叫聲,重重的敲擊歸位的的守衛。有著熊耳和部分熊毛的守門者互看一眼,一同伸手壓住耳朵。

子夜一面走向房中央放茶水的小桌,一面聽提米爾的連串怒罵。而當藍眼的少年魔族吼完一長串話時,他也端著水走回原位,將水杯遞給口乾舌燥的弟弟問:「總而言之,就是不能用這種方式送花。是吧?」

「不只送花。」提米爾在接過杯子的同時握拳敲了子夜的頭一下,嚴厲的道:「不管是什麼東西都不準用這種方式送或製造,除非你存心要把對方逼瘋!」

「咦∼那可以當武器用嗎?」

「隨便你。不過用完記得滅口,我可不想讓人知道堂堂德里斯伯爵幹過這種事。」在回話時,提米爾不禁開始重新考慮對女僕的處置。目前為止被子夜搞瘋的下人都沒有恢復神志的跡象,就這點而言,似乎值得觀察一陣子再下決定。

「那這件事就解決了,接下來討論下一件事吧!」

「下一件事?」

提米爾疑惑的皺起雙眉。子夜走向窗邊,戴上手套的黑手一把撩起大紅窗簾,掛著滿天星斗的黑夜和底下散著零星火光的沙漠映入兩人的眼中。

「我可以過去那裡嗎?」

子夜伸手指著遼闊無邊的黑暗沙漠。端坐在椅子上的提米爾順著兄長的手指看過去,他煩躁的想叫對方直接點明話中意,繽紛的四色細光便從遙遠的天邊落下,墜落在地平線中央。

「哎呀∼打出第二發了呢。」

相較於提米爾瞬間變色的反應,子夜卻像是個看戲的觀眾,微笑斜視重複出現的舞台效果。

「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

提米爾快步走到窗前。即使距離遙遠,他仍能察覺到筆直的地平線起了些微波動,對力量特別敏感的魔族之身也本能的感受到細光所蘊含的強大力量。

「是啊,第一發出現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多分鐘前吧。」

提米爾看了毫無正經感的兄長一眼,伸手拉拉牆上的金把搖響管家房的鈴鐺。而在隔了幾分鐘後,受到招喚的男管家迅速優雅的跑進伯爵房。

「伯爵大人、提米爾大人。」

管家行禮的動作被提米爾打斷。棕髮藍眼的少年魔族微微揚手催促下人走到窗邊,待人站定位後立刻指著漸漸消散的細光問:「你之前有看過這個嗎?」

穿著合身保守灰套裝的管家朝窗外望了一眼,搖頭回答:「小的沒看過,但女傭們曾經大叫說有奇怪的光掉下來。」

「大概是幾分鐘前?」提米爾進一步問。

「二十快三十分鐘前。」

「我知道,回你房邊吧。」

提米爾讓管家退下,他的目光回到子夜身上,語氣冷淡的問:「你知道〝那裡〞是哪裡嗎?」

「斯菲爾的西邊……」子夜偏頭看著沉默的沙漠遠端,雙手一拍欣喜的答道:「好像是剛克特呢!沒錯,是卡西歐住的剛克特!我可以過去嗎?」

「過去做什麼?」

「好像發生大災難了,我想過去玩。」

子夜的回答讓提米爾撐在窗框上的手險些滑下,他瞪了對自己回答極為滿意的兄長一眼,沉聲道:「既然知道人家發生大災難就別去,你這個活動人禍……」

子夜輕扯著提米爾作工精細的血色套裝,以又甜又膩的聲音道:「可是重要的未婚妻在那裡啊∼」

聽到子夜的話,提米爾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拉鈴再次招喚管家,同時對身邊的伯爵繼承人道:「講到未婚妻,前陣子白博夫人送來的女爵錄你看了沒?有中意的人選記得跟我說一聲。」

子夜困惑的歪了歪頭,理所當然的道:「父親大人不是很早就決定好了嗎?〝帶著繼承戒指進入斯菲爾者將成為下一任德里斯伯爵夫人之位。〞」

「說到這個,在你出遊時我收到了一封有趣的信。」

灰衣管家在提米爾說話時步入伯爵房,少年魔族揚手要對方停在門口,接著才背對著管家說出指示:「把那封從剛克特的信拿過來。」

管家向主人的背影點了下頭,灰色身軀立即消失在黑走道中。

子夜朝管家離去的地方望了一眼,好奇的湊近提米爾問:「什麼信?」

「你未婚妻寫給你的。」提米爾從管家手中接過白色信封,轉交給子夜道:「非常正式的解除婚約信。」

提米爾才剛說完〝解除婚約信〞五個字,躺在子夜掌心的雪白信件就沒入黑絨手套中。以極快速度毀屍滅跡的德里斯伯爵拍拍雙手,笑咪咪的繼續先前的話題:「提米爾,讓我去剛克特嘛∼」

「你還真不死心……算了,反正被纏的又不是我。」

提米爾低頭向管家交代的一些事,對方點了下頭後隨即離去,而當人再次回到伯爵房時,灰衣管家手中捧著一個以高級木材製成的小方盒。

「把這個帶去,堂堂德里斯伯爵可不能幹賒帳或欠錢這種事。」提米爾將木盒掀起。

分成兩格的小空間各裝著細碎的星夜礦,和一顆顆露珠大小的藍色結晶物。提米爾蒼白的手指輕輕撥弄盒中物,面無表情的向兄長解釋:「一小片星夜礦碎片至少值十枚金幣,別讓人坑了;藍色的是水之凝晶,用法去問你的巫師未婚妻。兩樣連同盒子都不準搞丟,知道了嗎?」

「知道了。」子夜將盒子輕輕拋起,鑲著黃金和寶石的盒身在落入他撩起衣擺的同時消失無蹤。熟練的以身體收好物品的他拍拍衣服,微笑的靠近弟弟問:「回來時要我帶什麼土產嗎?」

「不……」提米爾拒絕的話漸漸轉小,他淡藍色的眼眸帶著魔族的狠辣和商人的銳利。斯菲爾實際掌權者思考了一會,重新開口道:「南沙漠的布魯特子爵馬卡亞爾,那個鼠輩多次阻撓斯菲爾和調月的貿易,去把他的人頭帶回來。」

子夜表示了解的點點頭,他輕盈的跳到提米爾面前,確認問:「只有人頭嗎?」

「一旦拿到後立刻包在花裡送回來。還有,手法巧妙點,別讓人抓到是斯菲爾出的手。」

提米爾的聲音突然中斷,少年魔族冷漠的瞪著放大的白臉,直到子夜離開自己緊抿的嘴,才接續未完的話道:「動的手。剛剛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告別吻啊!煮飯的希希蜜亞告訴我的。」

提米爾側頭對身旁的管家輕語:「開除那個女的。」

「是。」

「好∼該做的都做了,我要走了喔!」子夜倒退至牆邊,面光的身軀在壁上印出一塊黑影,他對著弟弟和管家招招手,一面將身體隱入影子中一面道:「我會帶人頭土產回來的。」

「要導正伯爵的不良行為真是大工程啊,主人。」

灰衣管家感慨的遞上茶水。提米爾一口喝乾杯中水,疲憊的嘆氣道:「他沒直接用嘴吞盒子,我就已經很有成就感了。」

※※※※

被扭曲的大地劇烈震動,裂縫、突起和坍陷的道路好幾次讓卡西歐差點摔下機車,他遠望著被火焰吞沒,並一寸一寸被土地吞沒的剛克特白牆,急躁的在忽高忽低的泥地上前進。當卡西歐好不容易回到剛克特的國界時,他的五感第一個接受到的不是視覺上的震撼,而是聽覺上的撕裂。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奈可野獸般的吼叫讓卡西歐的雙耳泛痛,他看見女軍官以全身力氣壓向前,鮮紅且噴出無數雷色刃的無定之矛顫抖穿越以砂石、強風交織的障牆壁的接近另一名奸笑的男人。

有著殭屍般乾枯臉頰的陌生男子戴著後眼鏡,和繡著地之院花紋的巫師袍。卡西歐的腦中浮起對此人萬分模糊的記憶,但他還來不及細想,一把帶著鎖鏈的短刀就對著腦門飛來。

卡西歐滑下機車躲過攻擊,第二發鎖鏈刀也即刻釘在黑色皮座上。他小心的朝飛刀來處瞄了一眼,兩名擁有魔鬼身材的性感護士冷漠的站在陌生男子旁,少女般細嫩的臉龐精準的對著卡西歐的位置。

「好久不見,猶安先生。」陌生男子沒有回頭,他對著發狂攻擊護壁的香奈可裂開嘴,嘲笑對方的怒火。但即使他主動向卡西歐打招呼,默默抽出法仗的黑髮青年依然想不起男子是誰。

「愛梅達.夏.維克!!」

香奈可的嘶吼勾起了卡西歐的記憶,他腦中的回憶之書緩慢翻動,最後調出剛克特工兵部隊副隊長愛梅達.夏.維克的檔案。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剝奪吾敵之力!〞

「諸法歸無!」

卡西歐解除了愛梅達的沙風之壁,捲著細沙的風牆迅速瓦解,香奈可也一個箭步踏向貌如殭屍的男子。

但就在香奈可即將重擊對方時,護士之一以身護主,美麗的女子頭顱當場碎裂。熾烈的火蛇同時時穿過愛梅達的肩膀,在燒燙女軍官可四肢的,並已極快的速度將人捲向剛克特圍牆後寬深的裂縫。

「約束之風!」

卡西歐指向香奈可的法杖拋出風絲,試圖將飛在半空中女軍官拉離裂縫。不過就在他施法的同時,白衣護士以人類難有的速度和力道射出鏈刀,卡西歐雖移動的位置,但手臂仍中了一刀,及時射出的透明長絲也被另一名護士同時斬斷。

卡西歐親眼見到香奈可帶著渾身火焰,落入大裂縫中。沒入肌肉中的短刀被用力拉回,有著微微倒勾設計的刀身不但拉出了血、勾出了肉,但卻沒讓黑髮青年露出一絲痛處。

卡西歐完全沒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傷口上,他的眼中還留著香奈可的殘影,在紅色身影剝落後,黑髮青年才在次映入敵人的面容。卡西歐不顧還在冒血的傷口,兩枚照明彈混著紅絲一同投向愛梅達。刺眼的閃光讓前工兵隊副隊長抬起手遮住眼睛,卡西歐也趁機靠近對方,一杖揮向敵人的腰部。

無表情的性感護士以手臂保護主人,卡西歐愣了半秒,隨即透過毫無傷痕的水嫩肌膚,和女子眼中所反射的紅光猜到對方的真正身分。

「擬似人……」

剛克特軍方因害怕招致他國反感而停止的擬似人計畫,依照其研究所建造的鋼鐵電腦人正站在卡西歐面前,同時手握匕首刺向他的腰。

「很美麗吧!這可是我這麼多年待在剛克特所獲得的少數報酬呢。」

愛梅達撫摸著完全照腦中設計製作的美臀,以尖銳單薄的聲音大笑道:「和那個掉下去的暴力女比起來,她們才是美麗可人的殺人工具啊!」

前工兵隊副隊長的笑聲還沒停歇,三枚圓形炸彈就滾到他腳邊,愛梅達難聽的笑倏然止住,整個人也被火光包圍。

在退後同時丟出炸彈的卡西歐快步跑向香奈可落下的大裂縫,他沒多看愛梅達翻滾的身體和靜靜展開滅火功能的擬似人一眼,所以也沒看到集中在敵人身上的雨點。

「香奈可!還有意識的話就出出聲。」

卡西歐對著香奈可摔落的深谷大喊。漆黑的地縫模糊的反射他的聲音,黑髮青年焦急的皺了下眉,正想抓著法杖往下跳時,滾燙的氣息猛然纏上卡西歐的。

劇痛和焦味傳進卡西歐的腦中,他垂下頭看著貫穿腹部的火焰長矛。矛上猛烈躍動的火絲在漆黑荒野中格外耀眼,也照亮了中招者和出招者。

灰髮紅眼,一不留神就會被人忽略的火之真理和綠髮友人從倒牆斷壁中走出,而另兩名及時喚出雨水的雙胞胎巫師也同時離開隱身的雜草堆。

──早該想到這裡的巫師不只一個的……

卡西歐又氣又痛的跪在草地上,在擊中目標後本開漸漸消失的火矛依舊活力十足的折騰他的內臟,試圖維持意識清晰的黑髮青年終於敵不過體內肆虐的火氣,倒入一片黑海中。

「別亂動,親愛的。」

隨著黑幕升起的是清楚到令人厭惡的甜涼聲音。

從黑浪中站起的子夜仔仔細細的將卡西歐包在影布中。黑色薄布不但緊密浮貼穿孔的肉體,也吞滅了火焰矛。掛著親切微笑的貴公子優雅的向眾人欠身,在五雙人眼兩雙電眼的注視下,抱著昏迷的青年消失在黑夜中。

矮矮的雙胞胎巫師之一立刻衝向子夜。藍髮藍眼的娃娃臉充斥著絕不放過敵人的氣勢,不過他向後擺的手臂卻被同伴一把抓住。藍眼綠髮、衣襟輕敞的巫師凝神監視子夜消失的地方,在確認對方確實離去後,他才將手放開,緩緩滑向下一個目標。

「不能這麼衝動,可愛的瑪莉……」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地之院極高等巫師的話。被襲臀的雙胞胎巫師狠瞪著同僚,他抓起貼在身上的手,看上去僅十五六歲的清秀小臉因為憤怒而糾結,咬牙切齒的道:「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

雙胞胎巫師洋溢剛強感的聲音讓凡賽斯愣了一下,他面露歉意的抽回手道歉:「啊!原來是馬丁亞,我不小心把你認成你姊姊瑪莉亞,對不起對不起。」

馬丁亞回頭看了姊姊一眼,他小小的肩膀微微抖動,低頭陰深的道:「認成我姊姊……我懂了,你真正的目標是我姊姊……你居然想非禮我的姊姊!」

一連串模糊的咒文從清秀男孩的口中傳出,凡賽斯掩住失言的嘴,而站他身後的伊爾則默默的從朋友身邊走開,退到倒塌的大牆後。

急流和冰石從天而降,同時纏上凡賽斯的身體。被同伴狠狠逞罰的地之院巫師一面快速的念咒架起防護,一面淚光閃閃以眼神的向火之真理求救。

伊爾輕輕嘆了口氣,看著被水柱包圍的友人,搖頭無奈的道:「自作自受。」

「火之真理大人。」

雙胞胎中的姊姊輕聲呼喚背對自己的火之真理。伊爾轉過身安靜的看短髮女孩,默默等待對方說話。

瑪莉亞說話的聲音不同於弟弟,聽起來十分細膩柔軟:「剛剛不追擊真的可以嗎?那個魔族極有可能是預兆書上的阻礙者之一:甦醒的魔源。」

「我相信凡賽斯的判斷。」

伊爾簡短的回覆瑪莉亞的問題,他想將目光放回綠髮友人身上,可惜卻有人不識相的插話。愛梅達甩著濕透且破爛的袖子,以尖銳的話聲諷刺問:「基於膽小所作出的判斷嗎?既然已經處理掉〝剛克特的女龍騎〞和〝失位的風之真理〞,我們不該趁勝追擊嗎?」

脫離水波肆虐的凡賽斯露出驚慌的表情,他對著愛梅達伸出手,不過卻已趕不上伊爾毫不猶豫揮出的拳頭。

愛梅達重重的摔在泥巴地上,他錯愕的看著瞬間由靜轉怒的伊爾,同時也被那張易被忽視的臉上燃燒的熾焰所懾。

「伊爾!住手還有住口!」

凡賽斯急忙抓住念咒念到一半的火之真理。對方躍動的朱目平視著他的,快速爆發的憤怒快速熄滅,伊爾冷冷的看了泥濘中的愛梅達一眼,轉身走向遠處的營地。

「神經敏感點,伊爾脾氣很糟的。而且……」

凡賽斯伸手想拉起愛梅達,但卻被對方拍開。又濕又破又髒的地之院極高等巫師在性感護士的攙扶下爬起來,推推圓框不削的瞪了同院夥伴一眼,帶著有頭和無頭的擬似人護士追上火之真理。

望著愛梅達拼命想向伊爾搭話的背影,凡賽斯輕聲補上最後最重要的一句話:「而且他很不喜歡你。」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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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身體彷彿要溶化了……

他知道自己的嘴巴大口大口的呼氣,也清楚十指正緊抓著軟布。但能得知外界情況的雙目卻像上膠般完全無法開啟,其他有感覺的軀體、器官也完全脫離控制,僅是不斷傳達燒灼和足以撕裂神經的痛楚。

當痛苦升到他難以想像難以忍受的強度時,清涼平靜的氣息倏然竄入身體,一點一滴的將意識和散發劇痛的神經撥離,而他也放鬆的依著氣息牽引移動。

「撐下去,小卡西!你一定要撐下去!」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硬生生的將意識拉回,再次跌入瀰漫高熱和折磨的身體。他聽到熟悉的呼喚,卻無法分辨這是誰發出的,更不能回應洋溢悲傷的聲音。

「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

極盡安撫的細語一絲一絲的將折騰軀殼的不適抽離,不過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誘人安寧的吹撫,以及緊緊握住自己的溫暖

※※※※

卡西歐看著橫在眼前的色塊,模糊暈散的褐色十字緩慢的凝聚,最後終於化為熟悉的雕刻木框。他眨眨淡金色的眸子,緩慢的辨識出這是文州客房中的床頂,但卻想不清自己是怎麼來的。

「唔……」

卡西歐試圖以手撐起上半身,但他卻舉起動一隻指頭的力氣都擠不出來。渾身發燙的黑髮青年只好放棄移動身體,轉而以雙目觀看四周。

金瞳緩緩轉向一側,卡西歐看見一片黑海,他凝神仔細一瞧,這才看出伏在床上的是沒戴頭冠的薄仙人。薄仙人漆黑的長髮僅用一條白緞束起,分散在床墊、地上的髮絲看上去相當零亂,完全不符黑髮仙人平日的悠閒形象。

卡西歐的視線往下走,他發現自己的手腕上扣著對方的手。趴睡在床沿的薄仙人似乎維持這個姿勢一段時間了,被當作枕頭和扣環的五指早已開始泛紫,在陽光下顯的分外清晰。

卡西歐的腦中晃過在劇痛時聽過的呼喚聲,他微微瞇起眼,張大口試圖將薄仙人喚醒。

「薄仙……薄仙?」

卡西歐吃力的鼓動乾枯喉頭,氣不足力全空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發燒中的黑髮青年只好閉上嘴,默默等待對方醒來。

在薄仙人睡醒前,有另一人走進房間。身著墨色袍子、肩背舊藥箱的老者一步一步走向木床。駝背老人抬頭瞧了卡西歐一眼,刻滿縐紋的粗臉泛起微笑,伸手輕輕搖晃薄仙人的肩膀道:「呦∼快起來啊!雖然我知道你好幾天沒睡了,但是寶貝兒子救回來了囉。」

被叫醒的薄仙人剛開始還帶著些微的迷茫感,可是當他見到卡西歐半開的眼眸時,臉上的睡意瞬間一掃而空。黑髮仙人靜靜的凝視著養子許久,接著才深吸了口氣,癱倒在床上。

「真是的……做人父親怎麼能這麼頹喪呢?振作振作!」

老者拍拍薄仙人的肩,將藥箱放在床邊矮桌上,微笑的詢問病人:「還記得我是誰嗎?小傢伙。」

卡西歐的嘴唇微微開闔,輕輕吐出〝療官〞兩個字。矮小駝背的老人放心的點點頭,從木箱中取出寫著〝冰〞字的白絹,一面將病弱青年額頭上的無字布換下一面道:「你剛脫離危險期,而且因為身體裡還有火氣的關係,還有點發燒。暫時別擔心自己以外的事,知道了嗎?」

黑髮青年沉默的望著療官,金瞳中流露著知道周圍狀況的表情。卡西歐的肩膀微弱的抬起,卻被一旁的薄仙人壓回床上。

「等你能下床後,想問什麼都不會有人阻止。」

黑髮仙人的臉上已完全看不到一絲無力或疲憊。他踩著清閒的步伐,走到門邊敲敲木板朗聲道:「請進來,瑞柏恩先生。」

「打擾了。」

沙啞低沉且充滿溫暖的聲音隨著高大男人一同進入房中,男子沉穩的藍眼望向床上的卡西歐,苦笑著搖搖頭道:「還是一樣容易受傷呢!我的大王子。」

「法恩……?」

卡西歐露出有些訝異的表情。法恩緩緩靠近木床,他的厚掌輕易的包覆對方消瘦的手,令人安心的低語道:「我現在是你的專屬保鑣。看在往日情分和我剛出世的孩子份上,你可要老老實實的休息啊!」

卡西歐斂起眼,不情願的以沉默答應對方的請求。他試圖動動躺在棉被中的手,指關節僅能作出小幅度的彎曲,接著便被疲憊和酸軟佔據。

「我要去文書官那處理一下工作,有什麼需要就向保鑣說。知道了嗎?」

薄仙人彎下腰對著養子交代,卡西歐也眨眨眼表示了解。仙人放心的轉身走向門口,他腰間的雙玉劃過黑髮青年眼前,卡西歐愣了一下,接著立刻瞪大雙目,直到療官的視線轉向自己才恢復正常表情。

※※※※

當卡西歐能下床時,已經是七天後的事了,若是加上先前昏迷的時間,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半月。

載著傷患的木輪椅在走道上發出微響。負責推動的法恩以和高大身軀不符的細心注意著椅身的平穩,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震到臉色蒼白的青年。

卡西歐安靜樣子讓法恩直覺感到不對。但他並沒有主動開口詢問,只是默默的依著對方的意思推動輪椅,在文樓走廊上四處閒晃。

褐色輪椅來到樓梯口,吵雜的人聲從樓下傳來。卡西歐微微側頭望向聲音源,他看見了站在樓梯上大吼大叫的男人,男人身旁的奴僕奮力的阻止對方往上爬,卻完全拉不住半發狂的人。

在法恩來的即將輪椅推離前,卡西歐先一步認出滿頭亂髮的男人,並且開口呼喚對方的名字:「奈吉雅?」

「卡西歐!我終於找到你了!」奈吉雅以帶著狠勁的聲調大吼,他不顧手腳尚被人緊緊往後拉,拉長了脖子吶喊:「香奈可呢?她是和你在一起吧!為什麼她不在這裡!」

卡西歐的身體瞬間僵硬,他彷彿重新目睹了一次紅髮女軍官被火舌捲入深淵的畫面,飄散在空中的紅髮、明亮的火焰和斷裂的風束……卡西歐面容糾結的凝視著香奈可的二哥,微抖著嗓子對奴僕們道:「請讓他上來。」

奴僕們互相對望了一會,有志一同的大力搖頭。他們不能讓瘋狂的男人接近少主,尤其是在坐在輪椅上蒼白青年連一點自保能力都沒的時候。

「拜託,我有義務當面回答他的問題。」和接受的指責……卡西歐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

奴僕們放開了焦急的男人,卡西歐靜靜等待奈吉雅踏上階梯站在自己面前,守在輪椅後的法恩想擋在兩人間,但卻被黑髮青年輕輕推回。

「香奈可在哪?」

奈吉雅重複著四十多天來逢人便問的問題,他和妹妹同色的眼眸爬滿血絲,暗紅色的短髮也相當零亂。卡西歐扣在輪椅扶手上的指頭稍稍縮緊,他深吸了口氣,緩慢的開口回答:「香奈可被巫師城的人襲擊,摔到陷落的谷地裡了。」

「她摔下去了?她摔下去了?」奈吉雅像是聽到陌生語言般的不斷複述卡西歐的話,而每問一次,他修長的身軀就繃緊一分。當問到第六次時,奈吉雅僵直的雙臂猛然搭上卡西歐,一把將坐在輪椅上的人提起咆嘯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為什麼還讓她發生這種事!為什麼她掉下去了,你卻坐在這裡!」

法恩立刻抓住奈吉雅的手腕。他想在不弄傷彼此的情況下將兩人分離,不過卡西歐望向保鑣的眼中卻充滿了懇求,懇求法恩讓奈吉雅發洩情緒。悲傷自責的金眼讓法恩微微一愣,然而就因這小小的動作間斷,力氣上略遜妹妹的奈吉亞便抓到機會用單手將卡西歐往牆上扔。

飛向牆壁的卡西歐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動作。法恩放開手躍向黑髮青年的落點,但當他伸平長臂準備接人時,卻有另一雙手從地板竄出安穩的環住卡西歐。

「會被扣薪水的喔!大哥。」

子夜輕柔的從背後摟著卡西歐的腰和胸。漏接的人、丟人的人和被丟的人全露出訝異的表情,滿臉笑容的慘白伯爵皺皺眉,將口貼在卡西歐的耳邊問:「沒人告訴你我在這兒嗎?」

吹在耳畔的氣息搞的卡西歐全身不對勁。他掙扎的想推開纏在身上的黑手,沒想到反倒拉扯到傷口,痛的他雙腳一彎靠向子夜,只能以言語抗議:「子夜,把你的手放開……還有不要靠那麼近說話。」

「咦∼為何不可以?我這麼做會有什麼關係嗎?」

子夜依然緊貼著卡西歐的脖子呢喃。彷彿被水蛇勒住全身的黑髮青年不顧傷勢的大力扭動身體,堅決的喘息道:「因為……因為我會和你絕交!聽到了沒?聽到了就給我滾……滾遠點…」

子夜的頭微微一歪,似乎打算用裝傻逃避卡西歐的要求。站在兩人背後的法恩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伸出厚實有力的手將弟弟拉開,嚴肅的訓誡道:「別玩了!你忘了當初薄仙人要你答應的事嗎?不想被趕離未婚妻身邊就安分點。」

「是∼」子夜往後退了一步,改由法恩將卡西歐扶到輪椅上。

在兩人經過階梯前時,奈吉雅再次將手伸向前。法恩機警的往側面踏了一步避開對方的手。但卡西歐卻往反方向移動,左右搖晃的身體靠向奈吉雅被怒火包圍的手。

高大保鑣和階梯上的奴僕連忙阻止兩者交會,不過和實際的動作相比,子夜涼涼甜甜的話語顯然更有用。

「如果你碰到卡西歐的話,骨頭和神經會被抽出來喔。」

帶著笑意的輕語將所有人瞬間凍結,就連早已看過魔族伯爵殘忍行徑的卡西歐,也忍不住轉頭吃驚的望著子夜。不過奈吉雅火熱的視線讓他迅速脫離驚訝,黑髮青年低下頭,沉聲慢慢的道:「這是我該負責的。我沒有保護好香奈可,沒有保護好奈吉雅的妹妹。」

「所以就必須被打?」

卡西歐以點頭回答子夜的問題,他原以為這樣就能讓對方了解奈吉雅憤怒的正當性,不過魔族伯爵的思考迴路顯然超乎正常人想像。子夜白的過火的手指輕敲著牆面,略為思索一番後,他突然恍然大悟的笑著道:「我知道了!這是債務關係!所以只要債權人消失,一切就解決了!」

卡西歐的臉上閃過緊張表情,他轉向子夜,慎重的問:「等等,子夜你說的消失該不會是……」

子夜輕輕一笑,他優雅的抬起手,在答話同時,話化為黑刀的五指迅速射向奈吉雅:「死亡。」

「住手!」

卡西歐撲向奈吉雅。法恩抽出巨劍遮蔽住雇主,帶著金屬光澤的尖刃撞上劍身後彈了一下,接著才縮回主人身邊。被這一連串動作所嚇著的奴僕再回神後立即將奈及亞拉下樓,不過在卡西歐和孟迦加二哥分離時,對方毫不猶豫的送了他一記重拳。

卡西歐的身體撞上劍身,法恩及時拉住沿著巨劍往下滑的黑髮青年。他沉著的藍眼罕見的露出兇光,但在高大保鑣出手前,有另一人先一步賞了奈吉雅一巴掌。

「我在下面忙的要死,你卻在這裡欺負病人!太丟人了!」

金髮藍眼、頸垂墬鍊的嬌小少女憤怒的大吼。少女的白裙上沾著傷患的血跡,手中還抓著急救用的紗布、繃帶,顯然是剛從病人身邊趕上來抓人的。

奈吉雅的憤怒在見到少女後轉成害怕,他往上踏了一階,小聲道:「小晶……」

晶曦纏繞著繃帶的手揮向奈吉雅的頭,矮矮的前聖女氣勢凌人的掐著高自己兩個頭的耳朵,邊將人往下拉邊罵道:「改口!我什麼時候允許你用這種方式叫我了?糟糕的東西!」

「晶曦,好痛啊!」

「廢話!不痛的話我幹麼抓那裡!」

在晶曦將奈吉雅拉下樓時,她清澈的藍眸望了卡西歐一眼,矮小的前聖女停下腳步,低聲道:「事情已經發生了,除了接受以外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好好養傷,猶安先生。」

卡西歐目送著晶曦遠離,金瞳的視線緩緩滑向樓梯下。在層層走廊、階梯間,他隱約能看見靠臥在牆上、地上的男女,這些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白繃帶或紅血塊,有些甚至缺手缺腳,同時,這些人的身上都穿著剛克特人喜愛的服飾。

卡西歐坐回輪椅上,他再次看向文樓底下的人,抬頭向保鑣請求道:「法恩,可以帶我到頂樓嗎?我想看看剛克特。」

「當然可以。」法恩握住輪椅把手,在推動椅子前,他不忘回頭對準備跟上的弟弟道:「你留下。太黏人的男人會讓妻子討厭的,知道了嗎?」

子夜停在原地,好奇的問:「這是大哥追大嫂時的經驗嗎?」

「算是吧!」

法恩將輪椅推向另一邊的樓梯口。當他打算以雙手搬起椅子上樓時,卡西歐突然開口道:「你還真以為我是他的未婚妻啊?我早在幾個月前就寄解約信給那傢伙了。」

法恩聳聳肩,一面爬樓梯一面回答:「我猜他八成還沒拆封就把信毀了。告訴你一個魔族間用來強制解除婚約的方法──和婚約者決鬥並獲勝。」

「我哪有可能打贏那個變態……」

「你可以找人代打。」

法恩的話讓卡西歐的腦中瞬間飛過幾張熟悉的面容。黑髮青年低下頭,在花了一段時間排去胸口的糾結感後,才故作輕鬆的開玩笑道:「很遺憾,我認識的變態只有你弟弟一個。」

※※※※

在兩發扭曲之理落下後,剛克特的境內的建物逼近全毀,直接承受攻擊的中零區更是被挖出了直徑和深度都是幾百公尺的大洞,陷落的裂縫由心臟區蔓延到整個國土。

可悲的是這並不是巫師城攻擊的結束,當慌亂的剛克特人逃出自己的家園,準備登上潑墨行會派出的救援船時,展在他們面前的是巫師、擬似人的伏擊。但奇怪的是這些人並不直接攻擊潑墨行會的人員,他們將焦點全放在又傷又累的剛克特人上,若是其他人主動攻擊,巫師們的反應全是躲避或撤退。

連串重傷讓經由陸路逃至文州的剛克特人不到三十分之一。雖然少部份人表示有看到其他國民踏上海軍軍艦、隨不落鷹離境或留在國內,但依照薄仙人的推測,剛克特的生還者恐怕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彼此間無法取得聯繫。

在簡述完這一個半月發生的巨變後,法恩伸手拉好卡西歐肩上被風吹下的毯子,淺笑著道:「別告訴別人是我說的,我還不想丟工作啊!」

卡西歐點了下頭。他的雙眼越過紅色欄杆,落在沙漠另一端的大坑洞上,昔日包著銀皮的科技國如今像是被人從地底引爆一般慘烈,僅剩斷裂圍牆能區分漠地與曾是被稱為〝剛克特〞的土地。

在剛克特通往文州的道路上橫了一排奇怪的突起物,和沙漠同色的凸物相當不易察覺。卡西歐稍稍挺起身體望向遠方,雙目緊鎖異物問:「那些土色的東西是什麼?」

「哪裡?」

法恩順著卡西歐舉起的手往下看,他露出嚴肅的表情,盯著凸物道:「你找到好東西了。那是用來在沙漠機動攻擊的車子,裡面裝著準備攻擊逃難者的巫師和擬似人。」

「看起來有點眼熟……」

「當然,那是從剛克特軍方的車輛改良的。」法恩的話引來卡西歐疑惑的目光,高大蒼白的魔族保鑣以略帶悲傷的眼神回視,緩緩的道:「剛克特軍方中有巫師城的臥底,目前已經確定是陸軍工兵隊副隊長──愛梅達.夏.維克。」

「愛梅達……我有在圍牆外看過他。」

「他現在是巫師城地之院的極高等巫師。」法恩微微皺了一下眉毛,他再次拉高卡西歐身上的毛毯,緩緩推動輪椅道:「有點冷了,我們下去吧。」

卡西歐將手放在轉動的輪子上阻止木圈滾動,他回頭望著法恩,輕聲請求道:「我可以獨自留在這裡一會嗎?」

法恩的臉上閃過擔心表情,他本想立刻拒絕,但卡西歐平靜眼神下的激流令人不忍回絕。法恩默默的點了下頭同意,彎下腰不放心的道:「想下來時就敲敲輪椅,我會守在樓梯那裡。別待太久。」

「我會注意。」

法恩轉身走向下樓的樓梯。不過就在他將要踏上階梯時,遙望遠方的卡西歐突然開口問:「薄仙人腰帶上垂的玉……是一塊還是兩塊?」

奇怪的問題使法恩皺起眉毛,但他還是認真的思考了會,不確定的回答:「我印象中是一塊。不過我不常和老闆見面,這個問文書官可能比較清楚。要我幫你問嗎?」

「不要!絕對不要!」

卡西歐異常堅決的聲音讓法恩忍不住轉身。高大保鑣凝視著黑髮青年的背影,溫暖而蒼白的手緊緊握起,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卡西歐,我知道我比不上你的老朋友,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非常樂意……」

卡西歐打斷了法恩的話,他轉過頭,以完全找不出破綻的拘謹微笑道:「謝謝,我沒事的,只是需要一個人整理一下發生的事。」

「……別太逼自己。」

在留下最後一句話後,高大保鑣的身軀一階一階的消失在樓梯口。法恩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卡西歐側耳等待木板地完全安靜下來,他正對剛克特的臉浮起細微的抽蓄,身體也由平靜轉為輕顫。

卡西歐彎下腰將頭埋在膝蓋裡,受傷的腹部因為擠壓而隱隱作痛,甚至逐漸惡化成劇痛。可是黑髮青年並沒有因此改變姿勢,金黑交雜的短髮隨著頭顱抖動輕拍雙膝,薄薄的遮蔽讓主人細碎哀鳴更加模糊。

「不在了……香奈可、小落、剛克特,還有老師……全部不在了。還沒道歉還沒告別……還沒叫過母親……不在了……」

卡西歐緊緊抓著裹身的毯子。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見美麗的澄色夕陽,卻能清楚的看見不在眼前的美艷軍官、紫髮孩童,和原由溫柔養母隨身攜帶,如今卻掛在養父腰間的玉佩。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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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小落猛然轉醒。他凝視著獸皮帳棚的骨頭架,紫色大眼微微偏向左右,在確定同行的

歌舞團員仍沉睡在夢鄉中後,小孩童從毛毯中抽身爬起,掀起帳門走向外頭的營火。

被四個褐色帳棚包圍的火焰在沙漠中靜靜燃燒。小孩童坐在營火旁,他的身邊是零散

的舞衣、道具,再遠一點的地方則是團員喝剩的酒壺。

在離開剛克特後,小落馬上發現自己的力量並不足以直接到達孟爾的所在地。沒有交

通工具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一步一步走到巫師城,而途中與小落相遇的,正是眼前的

旅行歌舞團。

──不是好人。

當小落第一眼看到歌舞團長時,他就知道對方完全不是基於好心收留自己,歌舞團員

由上而下都用一種觀看值錢貨物的眼神盯著自己。即使所有人都裝出一副親切有愛心

的模樣,但在小落超過萬年的經歷中,這種包著糖霜的眼他已經看太多了。

──說不定一到綠洲就會被賣掉……

即使清楚知道對方的意圖,小落還是決定和歌舞團同行。人類無法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現階段只需要考慮怎麼接近巫師城,至於之後的問題?之後再解決。

一陣冷風刮向營火,小落的身體抖了一下,卻沒有回營帳的意思。其實就算溫度降到

零下、升到破百他的身體都不會受影響,不過在卡西歐的細心呵護下,小落也漸漸習

慣了正常人喜歡的溫度。

一想起俊俏的監護人,回憶就如潮水般奔來。小落抬頭想脫離腦中的影像,沒想到鑲

滿明星的夜空反倒勾起更清晰的記憶。

在送德里斯伯爵的那趟路上,當卡西歐從道行船上摔出去,小落和法恩到達章州後,

他也是一個人望著夜空等待著銀機車出現在沙漠的另一端。那是小落第一次體會到等

人的滋味,當一張張臉孔掠過眼前,卻張張都不是所思之人時,心中的沉重感令孩童

心驚又害怕。那次經驗讓他發現自己對監護人的執著有多深。

「一樣?卡西歐。」

說不定卡西歐現在也在等自己回來,一想到這種可能,小落突然深深的愧疚了起來。

他知道表面上獨立的監護人其實很怕寂寞,這點在卡西歐夢中哀嚎的語句中說的很清

楚。

──老師……不要拋棄我……不要趕我走!老師!

對於卡西歐的夢話,小落一直把它當作秘密小心的收藏起來。每次黑髮青年哭泣的時

候,他會立刻伸出嬌幼的小手輕輕環抱著金黑交雜的頭顱,直到對方放鬆平穩的安靜

下來,小落才默默的縮回棉被中。

如果能恢復真身,他就能真正的擁抱、安撫卡西歐,但那具會消去一切的肉體也將同

時讓黑髮青年化作虛無。這兩者的關係正如孟爾在剛克特時所說的:憑你的身體,你

想擁抱誰?誰也不能。

小落隨手撈起一壺酒,琥珀色的酒汁在灌入口中的同時也染濕了他滾白毛的衣領。淡

薄的劣質酒喝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用大鍋煮成的肉湯更是難以入口,同行的歌舞團

員睡覺打呼磨牙使人難以入眠。不過和這些相比,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看不到監護

人修長俊美的身姿,聽不到那悅耳男中音的訓話,和不能接受那雙美麗金眸的凝視。

好想回去找卡西歐,可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行動的理由,無論如何,我都已經觸犯了神戒。到巫師城來找我

吧!斯菲爾,一個人過來就好。別忘了先前封印創世神時,因為你的疏失造成的後果



孟爾的話在小落的腦中回響。對數千年前封印創世神時發生的事,他已經快記不得了

。印象中他和渲帛及渲帛的朋友──也是渲帛現在宿體的原主──一同面對想滅世的

創世之神,自己雖然成功將創世神打出神體,卻不小心讓逃出的精神體附上渲帛的朋

友。

小落毫不猶豫的斬殺創世神的新肉體,封印其意識。而接下來渲帛好像拋棄了自己的

神體,轉而寄宿在那具失去生意的人類上。

──我不能忍受無法再看到薄仙的臉。

當時渲帛穿著人類的身軀,以悽慘的笑容告訴他換身體的理由。

──為什麼沒有像渲帛道歉?

小落無聲的指責自己。那時他無法理解文字之神的舉動,現在卻完全能體會對方的意

思,他也無法忍受不能再見到卡西歐。所以當孟爾輕輕點醒那段快要遺失的記憶時,

小落才會義無反顧的選擇離開。諸神間的戰鬥太危險了,他不賭不起也不想賭卡西歐

的安全。

──卡西歐……

想要把你緊緊的護在懷中,可是我現在的身體無法遮蔽你,而另一具身體則會消去你

;想要長長久久的待在你身邊,可是現在只有遠離才能保護你,留下只會將你捲入危

險中……從來不知道自己心能生起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小落抓著胸口。細嫩的臉頰

上傳來濕潤感,他疑惑的伸手撫摸臉龐,赫然發現沾濕肌膚的水珠子竟是從眼中流出

,一萬多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名為〝淚水〞之物。

「卡西歐……卡西歐……卡西歐……」

銀鈴般清靈動聽的呼喊在迴盪在跳動營火中,小落一次一次的重複思念的名字,小而

鮮紅的心臟痛苦的快裂成碎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的體會到寂寞,也從來沒有

這麼討厭身為神明的自己。

寬廣的星夜和無邊的沙漠相連,小落丟下酒壺,徒然的回頭望向剛克特的方向。除了

能隱約知曉卡西歐仍活著以外,他只能感覺夜風撫過肌膚的冰冷,和含在口中的劣質

酒。

──沒有味道……

※※※※

卡西歐被邀到法恩家作客。

卡西歐本打算在能下輪椅後,立刻投入照顧難民的工作。不過他身邊的親友們顯然不

願意讓重傷初癒的人過度勞動,於是在黑髮青年提出請求前,法恩先一步在老闆的默

許下,以介紹家人為由轉移卡西歐的注意力。

卡西歐坐在法恩的風沙獸上,緩緩穿過熱鬧的文州大街,繞進小巷弄中。法恩牽著騎

獸的韁繩,一路上他除了注意來往商旅、傷患外,更多的時間是悄悄將眼角餘光放在

雇主身上。

「我看起來有那麼糟嗎?」

騎在健壯獸身上的卡西歐突然開口。法恩收回視線,搖搖頭回答:「看上去已經好多

了,但是還不到能完全放心的地步。而且我總覺得你好像又變瘦了……」

卡西歐遠望著街道間的行人,他微微撐起身軀,一面注視路人一面分心道:「送來的

藥湯我都有喝光,米粥也沒剩下過,要是這樣也能瘦,我的身體也太異常了吧?」

「說到這個,女僕說你最近很會製造垃圾啊!該不會是把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吧?」

法恩半開玩笑的話語使卡西歐微瞬間收緊十指。可是背對他的保鑣並沒有看到青年的

變化,而卡西歐也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問:「路上掛潑墨行會會旗的人會不會有點多

啊?好像比平常增加了一倍以上。」

「的確增加了一倍以上。」法恩深藍色的眼眸輕輕掠過身邊藍底紅字的三角旗,無奈

的道:「不過這可不代表潑墨行會組織擴張,而是因為巫師城的人最近在攻擊進入文

州,而且沒有懸掛會旗的商隊。」

卡西歐皺起眉,擔心的凝視多到快形成旗海的會旗道:「為了保護商隊所以大量發放

會旗嗎?但這樣也會製造讓敵人魚目混珠潛入的機會吧?」

法恩忍不住輕笑,卡西歐困惑的低頭盯著他,高大保鑣趕緊收起笑解釋:「我想到幾

天前老闆說的話,你們父子想到同樣的東西呢。」

「我和薄仙人並不是父子。」話一出口,卡西歐才警覺到自己的口氣太過陰沉,他迅

速的改變聲調,完全不給法恩開口機會的立刻接話:「假如我們是真的父子,那肯定

是成天吵架那型。」

「是嗎?不過我覺得你們個性上很像啊。啊!光顧著說話,差點就要走過頭了。」法

恩苦笑的拍拍頭,他伸手敲敲薄門板,朗聲呼喚道:「希維娜!我帶客人回來了!」

門的另一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閉的木門被大力掀開。一抹黑影撲向法恩,欣喜甜

美的女子聲也同時響起:「歡迎回家∼我的王子!」

「希維娜,收斂點,還有客人在呢。」

法恩憐愛的拍撫妻子的背。希維娜金髮中的黑貓耳舒服的微微垂下,裙子下的尾巴也

輕輕揚起,幸福的感覺不言可喻。

在和丈夫充分擁抱後,希維娜琥珀色的貓眼轉向卡西歐。她仔仔細細的將黑髮青年從

頭到腳瞧了一遍,貓一般柔軟偏黑的身體彈向對方,熱情的勾著卡西歐的脖子問:「

你就是法恩老闆的養子嗎?是個帥哥呢∼」

「希維娜∼」

法恩沉聲呼喚妻子的名字,與黑貓混血的雜魔女子放開卡西歐的脖子,伸手拍拍比自

己高三個頭的丈夫道:「別吃醋別吃醋,最帥的當然是我的王子殿下。」

「我不是指這個。卡西歐的傷口剛癒合,你動作放輕點,雜魔的手勁可是很大的。」

法恩將妻子拉回自己身邊,他苦笑的縮了下脖子向卡西歐道歉,接著才柔聲問希維娜

:「孩子還好嗎?」

「小乖乖幾個小時前睡著了喔!午餐已經做好了,快點快點進來吃吧!」

希維娜拉著丈夫走進沙磚平房中,法恩在被完全拉入門裡前不忘抓住卡西歐的袖子將

人帶入。黑髮青年腳步微蹌的跨過門檻,淡金色的瞳孔中鑲著高大保鑣和纖細貓女的

身影,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無聲的呢喃。

──家人嗎?

※※※※

正如希維娜熱情的性子一般,雜魔姑娘煮出來的菜也同樣火辣。紅紅綠綠的食物排了

一整桌,香到有點嗆鼻的氣味瀰漫了整個飯廳,卡西歐略微訝異的看著明顯過多的菜

餚,直到法恩將手放在他肩膀上,黑髮青年才回神。

法恩為卡西歐拉開椅子,他瞧了一眼圓桌上的菜色,面帶歉意的道:「抱歉,希維娜

吃慣重口味的東西,不過也有幾道是比較清淡的。」

「不,我並不怕吃辣,只是份量……」卡西歐盯著幾乎快看不到桌面的餐桌道:「這

麼多吃的完嗎?」

「吃不完就收起來下餐繼續吃。哎!」

法恩猛然停下話,側耳細聽著空氣中的聲響,直到那微弱聲音擴大成嬰兒的哭聲。認

出寶貝兒子叫聲的法恩尷尬的看了客人一眼。卡西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體貼的順

勢道:「對了,我還沒見過你的孩子呢!乳名叫小乖乖嗎?」

「……本名。」

「咦?」

「那個是本名,跟妮妮一樣是我老婆取的。」

在法恩以充滿遺憾的語氣答話時,希維娜已經抱著哭鬧嬰兒走出臥室。遺傳了母親貓

耳和父親膚色的小小孩揮舞著圓拳,遲遲不肯安穩的待在希維娜的懷抱中,也因此讓

貓女慌了手腳。

「可以把孩子給我嗎?」

卡西歐伸出手,希維娜遲疑了一會才小心的將嬰兒放到客人伸出的手上。黑髮青年以

令人驚訝的熟練動作抱好嬰兒,他伸出手指逗弄孩子,溫柔的動作和輕語漸漸使小小

孩露出笑容,轉而高興的抓著卡西歐不放。

卡西歐將安靜下來的嬰兒還給希維娜。後者在接住兒子的同時,忍不住看著黑髮青年

驚嘆道:「好厲害……你帶過孩子嗎?」

「以前住百花區時幫鄰居帶過幾個。孩子是很敏感的喔,只要照顧者的動作、聲音讓

他沒安全感,立刻就會鬧個不停的。夫人,手請過來一點。」

卡西歐小心的幫希維娜調整姿勢。插不上手的法恩默默的站在一旁觀看,他似乎想到

了什麼,沉著的臉上浮起微微惡意的表情,彎腰靠近黑髮青年道:「我慢慢理解弟弟

那麼想娶你的原因了。」

卡西歐的金眼瞬間射出兇光,他回頭瞪了法恩一眼,邁開大步走向門口道:「打擾了

你們甜蜜的夫妻生活真是過意不去,這頓飯還是請我的未婚夫來吃好了。告辭!」

法恩連忙抓住卡西歐的手臂,他輕易的將病弱青年拉回飯桌前,賠罪道:「卡西歐,

別這樣嘛!我道歉,道歉!拜託你別叫那個危險份子過來,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

讓子夜答應不接近小乖乖的啊。」

「那就別再談那種搞笑婚約。真是的……他可是你弟弟耶!斯菲爾那邊完全不管這件

事嗎?」一想起子夜,卡西歐便不由自住的煩躁起來。他微怒的拿起桌上的薄陶杯,

正要將杯中物灌入喉中時,黑髮青年突然鬆手將杯子摔到地上。

「卡西歐?」

法恩扶住折腰往地上乾嘔的客人。卡西歐難得慌張的揮動手臂,急促的大叫:「水!

給我水!」

希維娜遞上水杯。卡西歐馬上用清水漱掉口中的液體,他花了一段時間搭著桌面調整

呼吸,接著才疲憊的解釋道:「不小心喝到酒了……」

希維納沮喪的垂下貓耳,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以為對水就行了……」

「別在意,是我的體質對酒精太敏感。」卡西歐微微一笑。當他的眼眸不經意的掃過

桌上的其他酒水時,黑髮青年的笑容猛然僵住,不過也隨即恢復正常。

「想到那個孩子了?」

法恩切中紅心的問題讓卡西歐差點再摔一次杯子。他無語的望著被沖淡的葡萄酒,過

了許久才重新戴上微笑面具道:「仔細想想,對小落的事我一件也不清楚。我不知

道他為什麼會變成大人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更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裡面有些問題我或許能為你解答。斯菲爾,落日之神;諸神中戰力最強的神,原是

為了封印魔源之神而誕生的持鐮者,在成功斬殺魔神後成為制裁和封印作亂者的神明

,他的強大甚至連創世神都不是對手。」法恩複述從薄仙人那兒打聽到的資訊,他寬

闊厚實的手掌輕輕拍撫卡西歐的肩膀,安撫對方道:「別擔心那個孩子了,要傷他比

傷你難上數十倍。」

卡西歐沉靜的表情霎然轉變。他興致勃勃的盯著滿桌菜餚,拿起筷子夾起最靠近的菜

餚,轉頭對法恩道:「你不介意我先開動吧?」

「請。我保證其他食物裡絕對沒有加酒。」

「那我就不客氣了。」

卡西歐將紅色的菜放入口中,他朝希維娜露出滿意的微笑,貓耳女主人放心的坐到自

己的位子上。黑髮青年用力的咬咬菜葉和菜梗,在將食物送入胃之時,他的心中響起

了真正的感覺。

──沒有味道……

※※※※

卡西歐躺在房間的床上,金瞳直視著天花板的仙人圖。

衣帶飄飛的仙女溫柔的俯瞰著他,黑髮青年失神的回視飛仙。什麼也不准作、什麼也

不能作,在被趕離巫師城後,這是他第二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無力感。他不能回頭去

找老師,因為老師不准自己回去;他不能去找香奈可和小落,因為……

「!?」

卡西歐掩住口,他伸手往床底下撈,在抓出一個陶甕後立刻低頭朝裡面吐。幾乎沒經

過消化的食物迅速的將圓甕裝到半滿,黑髮青年半虛脫的放下容器,倒回床上喘氣。

嘔吐的情況已經持續三天了,失眠則是五天前開始,以這種身體不要說回剛克特找人

了,光是要離開文州都是問題。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抽離此物之水氣,將其聚集於吾之掌中

。〞

「凝晶之水珠……」

嘔吐物逐漸硬化,最後收縮成充滿皺折無法分辨的物體。卡西歐將凝結在掌心的藍色

結晶丟入甕中,他縮起身體,低聲道:「太難看了,卡西歐•猶安。為什麼只有你安

全的躺在這裡?老師、香奈可和小落卻都不在?」

「猶安先生,你剛剛有呼喚我嗎?」

門外女僕的詢問讓卡西歐微微一震,他撐起身體對著木門道:「沒有,我並沒有發出

聲音。」

「那是我多心了,請好好休息。」

刻意放柔的女子聲令卡西歐回想起在法恩家作客時的情景,和其他許許多多被當成易

碎物品對待的回憶。卡西歐知道周圍的人是多麼小心翼翼的不傷到他,所以自己也該

回應對方的期待,期待破損的身體復原、期待破碎的心補全,期待不是他的期待。

──我明明是害香奈可掉下去的人……明明是拋棄剛克特的人……明明是被老師趕出

巫師城的人……明明是不被需要的人……明明……

卡西歐的十指緊緊捏著腰部的傷口,但當癒合的裂口即將滲血時,他卻放手讓變形的

肌肉漸漸縮回原狀。應該被處罰、好想被處罰,可是只要在身上留下傷痕,那些愛護

他的人便會傷心,在彼此願望的拉扯下,卡西歐只能倒在舒服的床上攻擊自己。

──我為什麼躺在這裡?我這種人為什麼可以躺在這裡?我這種毫無用處的人為什麼

可以安全的躺在這裡?我這種毫無用處只會成為負擔的人為什麼可以安全而不是以死

亡著狀態躺在這裡?

「老師、香奈可、小落……」

卡西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的體會到寂寞,也從來沒有這麼討厭自己。老師身邊

沒有小卡西仍可以活的很好;香奈可身邊沒有卡西歐仍可以過下去;小落身邊沒有監

護人仍可以保護自己。其實想黏在養母、朋友和小孩童身邊的人一直是他,會在失去

對方後就陷入絕望的也只有自己。

尤其是小落。因為美麗的孩子一直都只對他笑,所以卡西歐也以為孩子是專屬於自己

的;因為可愛的孩童一直都只跟著他,所以卡西歐也以為孩童是不能沒有自己的;因

為……好多因為和不真實的以為,但其中最虛假的一個是以為自己是孩童的唯一。

黑髮青年將臉翻回正面,他拱起身體,竭盡所能的張大嘴。好想尖叫、不能讓其他人

擔心、好想尖叫、不能讓其他人擔心、好想尖叫、不能讓其他人擔心、好想……好想

……好想死!

卡西歐粗暴的扯下掛在牆上的法杖,杖頂的菱形尖框疾刺向他的胸口,不過卻落入柔

軟的掌心中。滿眼血絲的卡西歐瞪著子夜抓住法杖的手,發狂的對壓在身上的黑色貴

公子又咬又踢。

除了臉和被衣料包裹處外,子夜慘白的皮膚幾乎全都被撕出傷口。不過他自始自終都

以一貫的甜美微笑俯視黑髮青年的狂態,直到施暴者體力不支停下動作後,他才開口

道:「花時間破薄仙人的結界真是花對了,看到了很精采的東西呢。」

卡西歐渾濁的視線漸漸恢復清晰,當他發現正對自己的臉是屬於誰後,黑髮青年的軀

殼也同時僵直,全身顫抖的道:「剛剛的……不可以告訴別人!拜託子夜!不要告訴

任何人!」

子夜以雙手雙膝撐起身體,他散開的黑髮從耳側宣洩而下,如布幕般攏罩卡西歐的頭

顱,讓彼此都不能看見除了對方以外之物。黑色貴公子微笑的看著底下青年惶恐的臉

,點點頭道:「我本來就不打算和其他人分享,甚至在進房前就把站在外頭的女人弄

昏了喔!不過既然卡西歐你這樣請求,那就算是提米爾問我也不會說。」

在獲得承諾後,卡西歐的體力也頓時被抽乾。他偏頭望著子夜的黑髮,有氣無力的道

:「別擋在我上面。」

「送我一個熱情如火的吻我就離開。」子夜將重心移到同一邊,空出的手輕輕撫摸卡

西歐的臉頰,欣喜的讚嘆道:「看啊!卡西歐……就算是痛苦和絕望展現在你身上,

你仍是如此美麗,美的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死變態……」

卡西歐連瞪眼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他微微瞇起眼,又來了……明明感覺到疲憊,意識

卻完全安靜不下來,當然也無法入睡。

「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無論是有活力的卡西歐、煩躁的卡西歐還是半死不活的卡西歐

,我全部、全部都很喜歡!」子夜彎曲手臂關節,下降到和卡西歐只隔一層薄薄空氣

的距離,貼著對方的臉道:「為了答謝你讓我看到這麼美的事物,請讓我達成你的願

望吧。」

「我的願望?」卡西歐困惑的看著子夜。在黑髮的遮蔽下,貴公子的以闇影剪裁成的

套裝更顯漆黑,像是無星之夜般攏罩木床。

「我知道喔∼卡西歐心裡有傷口,可是光靠溫柔或體貼是沒辦法讓傷處復原。所以我

來了,來安慰你喔……」

子夜低語如摻毒糖漿般危險甜蜜。卡西歐感覺到自己的四肢、精神都被對方冰冷的觸

手所纏繞。慘白貴公子的臉緩緩降下,正要貼上底下人的嘴時,黑髮青年猛然回神抬

起手臂抵住對方的下巴。

子夜的手輕輕握住抗拒自己的臂膀,他藏在墨鏡和眼瞼中的白瞳略微開啟,一面凝視

全身緊繃的卡西歐一面輕聲細語:「放輕鬆,卡西歐。如果你想要花,我就把全世界

的花都放到你面前;如果你想要屍體,我就把全世界的生命都毀去送到你面前;如果

你想要受折磨……我就帶你去體驗極致的痛苦和快樂,不用思考也沒有思考,全然以

本能前進的世界。我喜歡你喔,卡西歐。只要是你希望的,就算是世界或是我的命都

沒問題呢!」

卡西歐抬高子夜下巴的手坍塌,偏冷的體溫壓上他的唇。黑髮青年閉上眼,沒有回應

也沒沒有拒絕,當然也沒有愛。

──太難看了,卡西歐•猶安。你為了自己舒服連別人的感情都拿來利用。

只有責備的話語、逝去的友人和木頭的搖晃聲在卡西歐的腦中反覆迴盪,直到肌肉撕

裂的疼痛和跑遍全身的顫慄吞滅意識,他才體會到久違的安靜。

「睡吧!卡西歐,我會守著你的。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別想見到你現在的樣子。」

在魔族伯爵說完話前,身心皆被掏空的黑髮青年便沉入空白,昏死在覆蓋床面的黑髮

中。上身赤裸的子夜勾起落在地上的套裝上衣蓋住卡西歐,他凝視著青年摻金的烏絲

和輕輕開闔的口,靠著牆壁仰頭對著窗外沙漠微笑道:「在叫你喔……小落。再不回

來,你的東西就要變成我的了呢。」

掛在橘色天空中的太陽迅速沉沒,換上柔和星月照耀漠地。微稀的星光不足以照亮房

內空間,卻讓摘下墨鏡的黑色貴公子能睜開眼看清周圍。子夜朝著門口看了一眼,毫

不在意的甩甩手,先前被他勒昏的女僕頓時消失在木門影子中。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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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躲藏在沙漠中的窄小合金車被烈陽曬的火熱,守在裡頭的人雖有冷卻系統守護,但仍無法完全擺脫悶熱。穿著巫師袍的男女和身披皮、鐵甲的傭兵一邊擦汗一邊由小窗窺視乾燥黃沙。

「伊爾,敬你對高溫完全沒反應的身體。」

凡賽斯高舉酒杯對著友人,他上身釦子逼近全開,略帶輕浮感的俊臉爬有汗珠。相較之下,依舊保持整齊儀態專心閱讀書籍的火之真理的確令人肅然起敬。

伊爾將頭抬起看了凡賽斯一眼,伸出手指指著木酒杯冷漠的警告:「喝酒會讓身體熱起來,想散熱的話把酒精塗在身上會比喝進肚子裡有用。」

「好建議,不過我更想讓酒精麻痺神經。」

凡賽斯將啤酒一飲而盡。地之院的頭號花花公子極為自然的朝合金車另一端的女傭兵送出微笑,在順利看到女方雙頰飄起紅霞後回頭感嘆道:「如果不是這種溫度,我的心情會好非常多。」

伊爾沒有將雙眼從紙頁上移開,安靜易被人忽視的火之真理以唸書般的平板語調道:「如果不是這種溫度,瑪莉亞和馬丁亞就會一起待在這裡。然後你和美麗傭兵滾上床的美夢就破滅了。」

連續被伊爾澆冷水的凡賽斯收起不正經的表情,慎重的詢問面無表情的好友:「伊爾,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埋首書籍的伊爾終於正眼看向凡賽斯。他將手伸入一旁的布包,抽出一大疊黃色粗紙丟到對方面前:「看過那疊帳單了嗎?」

「帳單?」凡賽斯拿起黃紙,隨著紙張的輪轉,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綠髮巫師眉頭緊皺的放下粗紙,盯著友人問:「你該不會相信這是真的吧?我這幾天都守在車子裡,哪有時間去妓院還賒帳?」

「但筆跡和印章都找不出錯誤,所以我們也只能認帳。」伊爾伸出手指點點債務人簽名。飛舞圓滑的字跡一如凡賽斯在其他文件上的簽名,連熟悉綠髮巫師的他都看不出破綻。

「也就是說又多一筆支出了。」凡賽斯將帳單放回布包中,無奈的一樣一樣回想這十幾日來的異常單據:購買物資的價錢比議價時高了一倍,不過卻找不出更改的痕跡、貨量的數量比所訂的還少,但商人出示的單據卻完全符合送來的量、明明沒訂卻被運來,且簽名印章毫無瑕疵……種種錯誤一點一滴的影響他們的行動,甚至讓凡賽斯開始考慮提前撤退的可能。

伊爾點頭同意,並且補充道:「也讓馬丁亞又發飆一次。他很生氣說:『這種品行的人也趕追求姊姊。』」

「看來只能提前行動了。」凡賽斯望向貼在牆上的地圖。這張將大街小巷標示清清楚楚的圖畫是潛入文州的間諜所繪,其中有某幾條巷子被紅線圈起,以赤色大字註明〝剛克特〞。

伊爾看了地圖一會,不放心的問:「我們不能和文字之神正面衝突,若想攻擊剛克特的人,非得將人趕出文州才行。這需要很精細的操作,準備上來的及嗎?」

「混進文州的人員還有點不足,不過這點只要請他們加班就行了。」凡賽斯掛著戒指的手指沿著街道走向沙漠。俊俏的臉勾起輕挑的笑容,他將另一隻手搭上灰髮友人的肩膀,眨眨眼貼著對方的耳朵輕聲道:「反正到時候將老鼠熏出洞的又不是我們,用不著擔心啦。」

伊爾沒有看靠在身上的好友,他過長的巫師杖指向正對自己的小窗,火之真理緩慢平穩的低語:「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灼熱綿長之焰,從我方射向彼方,如大蛇般攪裂吾敵……長遠之火蛇。」

火焰之蛇的身軀迅速飛向窗外,赤紅蛇身準確的纏上沙漠中的小點,狠狠的將其壓成碎片化為灰燼。完美的攻擊令火之真理不自覺的微笑,卻讓地之院的極高等巫師感到一陣惡寒。

凡賽斯擠到小窗前,可惜渺小遙遠的影子不是他所能辨認的,綠髮巫師只能回頭詢問默默微笑的友人:「伊爾,你剛剛打的是……?」

伊爾的肩膀因為詭笑而漸漸發抖,火之真理紅而耀眼的赤瞳閃閃發光,直盯著窗口道:「愛梅達。人還活著,我只是毀掉擬似人的頭。呵呵呵呵……」

「……你又把遠距攻擊能力用在報仇上了。」

凡賽斯搖搖頭,抬手招來巫師和傭兵。在命令對方前去救援愛梅達的同時,他還必須注意安靜竊笑的火之真理,慎防伊爾再度出手襲擊同院同僚。

※※※※

褐色書房內只聽的到毛筆與紙張摩擦的細聲,和偶爾響起的杯盤碰撞聲。薄仙人手拿黑筆,流暢的字跡不斷的補滿捲軸的空白,攤開的長白絹不只佔據了整張桌子,甚至還滑落在暗紅地板上。

「好了,這樣應該差不多了。」

薄仙人放下毛筆,修長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雪白絹面,絹上優美的黑字頓時改變了形體,化為一張張蓋有巫師城印記和其負責人簽名的訂單,消失在高級白布上。

「辛苦您了。請喝茶,薄仙大人。」

文書官遞上新泡的香茶。花了一整天偽造文書的薄仙人轉轉手臂接過茶水,墨色眼瞳朝徒弟的腋下瞄了一眼,微笑問:「結果你還是去找那本書了?」

「書兒並不是不信任薄仙大人的判斷,只是……希望自己能更掌握未來一些。」文書官將夾在手臂下的書冊放到方桌上,封面破損嚴重的褐皮書皮上寫著三個粗糙的細字──預兆書。

薄仙人沒有將目光放在古書上,而是頗感興趣的斜眼盯著文書官問:「那看完後有找到你要的東西嗎?」

文書官以帶著歉意和失望的笑容回答:「似乎沒有。裡面的文字脫漏的非常多,而且沒有直書任何事件的結局。」

「預兆書是創世神滅世前的女預言家寫下,又親手閠去的老書。經歷這麼多歲月和變故,會不完整也是正常的。」

薄仙人懶洋洋的挑起幾頁泛黃紙張,輕易的念出上面模糊不清的黑體字:「規律的真理被扭曲,……神意圖……界毀滅……阻止者……人:失位的風之真理,其名……、剛克特的女龍騎,其名為香奈可•孟迦、落日之神斯菲爾、甦醒的魔源,……名為……斯。真是一團有看沒看都一樣的敘述啊!」

文書官小心的闔上古書,她凝視著師父閉目飲茶的側臉,文靜美女垂眸猶豫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問:「……失位的風之真理,指的是諾奇亞夫人嗎?」

「可能吧!不過既然沒直接看到名字,只要扯的出理由,要說是誰都沒問題。」

薄仙人輕鬆自在的態度反而讓文書官無法說出真正想問的問題。黑髮彩袍的優雅美人退了一步欠身告辭,帶著哀愁自責的表情走向門口,也正好和入門的法恩擦身而過。

高大壯碩的保鑣回頭看了文書官的背影一眼,皺眉向桃木椅上的老闆問:「你對文書官說了什麼嗎?她看起來相當糟啊。」

「正確來說是沒說什麼。」

薄仙人將手比向一旁的紅木椅,意示對方坐下。而在法恩坐定位後,黑髮仙人才以微帶緊張的口氣問:「卡西歐這幾天過的怎麼樣?」

法恩苦笑,嘆了口氣聳聳雙肩回答:「正常的太過火了,讓我常常搞不清楚需要照顧的是他還是我。不過和先前合作的經驗比起來,他的反應力和注意力都下降不少。」

薄仙人微微皺了下眉,他放下茶杯,面色沉重的道:「壓抑嗎……這麼說起來我們這些長輩反而造成他的壓力了。除此之外,那孩子還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異常的……」法恩倏然想起幾日前卡西歐在頂樓平臺上問的話,高大保鑣陷入承諾和對黑髮青年照顧的兩難中,而最後讓他作出決定的,是卡西歐當時幾近失控的阻止語。

「他問我老闆腰上掛的玉是一塊還是兩塊。」

當法恩轉述完卡西歐的問題後,薄仙人立刻伸手撈起腰帶上的翠玉。黑髮仙人微怒的扯了下嘴角,低聲道:「我太大意了,以為他剛醒來不會看到這個。」

「一塊玉兩塊玉有什麼差別嗎?」

法恩問。薄仙人先以眼角餘光確定窗外沒人外後,才靠向高大保鑣的耳邊道:「其中一塊玉平常是放在內人,也就是卡西歐的養母身上。」

「所以…!?」

法恩沒有說出自己的推論,他睜大藍眼詫異的看著薄仙人。仙人點頭,無言的證實屬下的猜測,兩人間的空氣也瞬間凍結。

打破沉默的是薄仙人,他將兩塊半圓玉放在掌中撥玩,搖頭緩慢的道「我還不打算告訴他諾奇亞的事,結果反倒是那孩子自己注意到了,真是太失策了。」

法恩望著老闆析不出真實表情的微笑,以低沉沙啞的聲音問:「卡西歐把養母看的很重嗎?」

「他等諾奇亞接他回去等了七年了,而且這七年都照著養母的指示,沒有發半封信回巫師城問諾奇亞的近況。」薄仙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再次重複同樣的話道:「我太大意了。」

「那這對卡西歐可是大打擊。」法恩的眉毛微微一顫,他看向薄仙人沉思的臉,嚴肅的道:「除了玉之外,卡西歐最近還做了相當奇怪的事。」

「什麼事?」薄仙人瞬間脫離自己的思緒,轉頭直盯著法恩催促他說下去。

「他要求和我弟弟住同一房,而且這幾天幾乎都不出房間。女僕要是想進房,通常都會被我弟弟擋回去,照顧的工作似乎也落在子夜身上。」法恩以困惑加訝異的表情說完這段話,同時為了怕主子不了解其中的怪異,他還不忘補充道:「卡西歐以前可是很怕子夜的!光是被子夜碰到身體就會緊張的又打又罵的,更別談主動接近對方。」

薄仙人邊聽邊端起未喝完的茶水,深色眼眸封藏著快速旋轉的思緒。黑髮仙人安靜的飲乾香茶作出結論:「他也許發現了什麼我們沒發覺的事吧!」

「然後以此威脅卡西歐?那小子……」

法恩的臉色一下子從嚴肅的蒼白轉成憤怒的通紅。黑髮仙人晃晃手中檀香扇要他暫且息怒,語氣輕飄語帶保留的道:「如果是這樣還算好呢,我擔心是更嚇人的理由,比如說……因為某種原因,那孩子把你弟弟當浮木用了。」

法恩的露出更加吃驚的樣子,大力搖頭不贊同的道:「浮木?我弟弟?我一點也不認為他有安慰人的才能!」

「所以我才說威脅還算好。」薄仙人悠悠瞄向雕花木窗,輕聲道:「弄不清原因的原因才糟糕。」

法恩從椅子上站起來作出告辭的動作,略帶不安的道:「我去問問子夜吧!就算他不是敵人,作為朋友的危險性還是很高的。」

薄仙人遞出木片扇擋住法恩的去路。高大保鑣不解的回視老闆,黑髮仙人平靜的將人壓回座位上,放下空茶杯道:「那孩子難得主動要求什麼,就依了他吧。而且說句老實話,現階段潑墨行會沒有惹德里斯伯爵生氣的籌碼。」

「這不用擔心,斯菲爾那方是提米爾做主,不會讓子夜亂來。」

法恩二次站起,也二次被薄仙人輕輕按下。潑墨行會之主緩緩搖頭,進一步說清心中擔憂道:「我所顧慮的不只是斯菲爾的勢力。我最擔心的是子夜•德里斯這個人,身為一個魔族,他的力量勝過族中任何一個人,同時最可怕的是這股力量仍不斷增強。」

法恩同意的點點頭道:「這點我也有感覺。他已經比剛出斯菲爾時強上好幾倍,但這也快到身體負荷的極限了吧?」

「離極限還遠的很。」薄仙人伸手提起白瓷壺,在自己和法恩的杯子中注滿透明清水。潔淨的水面中彷彿上演著某場他萬分熟悉爭鬥,黑髮仙人將回憶拋出腦中,開口問:「你知道魔族誕生的傳說吧?」

「知道,據說魔族是從創世神丟棄的元素中誕生。當時聚集在一起的魔源接觸到動物便分化出雜魔,接觸到昆蟲則生出下魔。而什麼外物都沒混合而生的,便是粹魔。」法恩簡單的說出魔族的起源。他雖對本族的歷史頗清楚,卻弄不清子夜和誕生傳說有什麼關係。

「沒錯,不過粹魔並不是真正純粹的魔族,粹魔的身體裡有昇日之神還柔的血;相對的,還柔人的身體裡也有魔源的血。」薄仙人喝口水潤潤喉,接著才在法恩的驚愕目光中繼續說下去:「最初,有一個完全不摻雜任何物質,完全由魔源中誕生的魔族,諸神稱呼他為絕魔,或魔源之神。魔源之神非常強大,他在孩提時便殺了星辰女神,還差點吞了星辰之力。此舉造成諸神間的恐慌,但糟糕的是沒有一尊神能打敗魔源之神。所以創世神採剩餘的星辰之力,再加上自身三分之一的力量,創造了無法製造任何物品,卻能消去任何物品的封印者──落日之神,這才順利毀去魔源之神的身體,並將精神和力量分開封印。而為了怕從魔源中再度生出絕魔,昇日之神捐出自己的血液混入其中,並抽出彼方之血注入自己的子民身體中作為封印。」

「子夜是絕魔……你是這個意思吧?」

薄仙人微微點頭,帶著絲絲邪氣的臉作出疲憊的樣子,半開玩笑的道:「還柔與魔族的結合,令尊當時沒料到這就是製造最強魔族的公式吧?」

「我們根本沒想到魔族能讓還柔人受孕。」一想起族人發現還柔女子懷孕時的景象,法恩仍能感受到眾人的驚訝,當時每個人都以為會生出怪物,沒想到被認成〝怪物〞的魔族,才是魔子的真正姿態。

「你或許會覺得我無情,但我可是非常慶幸子夜的婚約者是那孩子。」薄仙人突然勾起不懷好意的邪笑,聳聳肩膀道:「無論就政治、安全或經濟地位來說,斯菲爾都是很好的親家。」

法恩看著恢復不正經表情的主子,搖搖頭苦笑道:「喂喂喂!說這種壞心眼的話會被卡西歐痛毆啊!你們父子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不合吧?」

「那倒不是,我們不合是因為同性相斥。」薄仙人將目光放到腰間的雙玉上,他以指尖憐愛的撫摸翠玉一陣後,轉移話題道:「巫師城那方的資金和物資應該都快到極限了,這幾天可能會有大動作,叫下面的人小心點。」

「我會去傳達。告辭了,薄仙大人。」

法恩高大優雅的身軀消失在門後。薄仙人端起茶漱漱口吞下,深色眼眸滑向緊靠腿部的綠玉,輕聲細語道:「說謊者和說謊者是不可能處的來的。你說是吧?諾奇亞……」

※※※※

當卡西歐甦醒時,窗外的天空已經從清晨走到黃昏,且即將陷入黑夜了。睡了整個白天的黑髮青年神色朦朧的眨眨眼,一轉頭就見到坐在床上的魔族伯爵。

「晚上好,卡西歐。」

子夜華美的黑衣沒扣半個釦子,僅是將雙手穿過袖子,隨性的穿在身上,不過下半身的長褲和腰帶倒仍維持著整齊狀態。卡西歐呆呆的望著又白又黑的室友,慢吞吞的移動雙腿想下床,卻被由下而上傳來的刺痛給壓回軟墊上。

「哎呀∼卡西歐又亂動了,真是勞碌命啊!」

子夜微笑的幫卡西歐拉好滑下的棉被,他輕易的將幾乎使不出力的黑髮青年從床中扶起。流暢的動作讓卡西歐忍不住微怒的問:「你怎麼一點事也沒?」

「因為我的體力本來就比卡西歐好啊。而且……」子夜靠向卡西歐,貼著對方的肩膀柔聲道:「技術上也有差。」

卡西歐的臉猛然脹紅。他伸手推開子夜,背對對方許久後才吞吞吐吐的問:「你……對那種事會不會……會不會太熟練了?」

「因為上輩子有很豐富的經驗。」

黑色貴公子一貫的奇怪答案讓人無力。卡西歐放棄追究關於上輩子的意思,在不牽動腿部肌肉的情況下移動身體,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到達床沿。

「想要什麼我可以幫你說啊。」

子夜試圖將下巴擱在卡西歐的肩膀上,卻被對方機警的閃開。黑髮青年伸手抓下牆上的法杖當柺杖,步履輕搖的一面遠離木床一面道:「我不是去要什麼東西,只是想露個面。」

「露面?」

「免的外頭的人以為我被你吞了。」

卡西歐敲敲門板,不過卻得不到回答,他這才想起守在房外的傭人已經被子夜〝禮貌〞的請走。黑髮青年只好忍著痛走出門外,朝著樓梯口的青衣女傭呼喊:「姑娘∼可以請你幫我向廚房要點食物嗎?」

女傭以熱情大力的點頭回應好幾日不見的少爺,靈活的身軀迅速的消失在樓梯下。在確定傭人離開後,卡西歐靠在牆上深吸一口氣稍作休息。這幾天過的與其說是平靜,還不如說他累的沒辦法多作思考,每天不是在床上打滾就是在床上昏睡,就連作夢的力氣也提不出來。

「跟被榨乾沒兩樣。這就是縱慾的感覺嗎?」

卡西歐抬起手蓋住雙眼。在他的雙腿受不了身體重量跌落地板前,子夜纖細卻蘊含強大力量的手臂先一步勾住了卡西歐,將人帶回房內。

「一直待在外面會著涼的喔。」

子夜輕輕的將人扶到圓木桌旁的椅子上。卡西歐看了他一眼,低頭沉聲道:「子夜,我這樣可以嗎?明明就對你沒……」

「噓∼」子夜以食指壓住卡西歐的唇,以甜膩膩的聲音呢喃:「說這麼體貼可愛的話會被我吃掉喔!」

「子夜……你以為我不會生氣嗎?晚上想睡走廊就說一聲。」

此話一出,黑色貴公子立刻退到一邊,作出一副聽話下人的謙卑模樣,讓卡西歐差點將送入口的水噴出。

「不管卡西歐對我有什麼感覺,我對你的情感都是一樣的喲。」子夜坐到卡西歐身邊,輕輕撩起對方金色的髮絲讚美道:「無論是什麼情緒什麼行為,你身上都散發著我所不及的美麗光彩啊。」

「你的變態也是無人可及。」卡西歐移動脖子拉回頭髮,他的雙眼不經意的掃過水杯中的倒影,黑髮青年露出悽慘的笑,低頭看著杯子道:「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香奈可看到肯定會被揍一頓。」

「她揍不下手的。」子夜以手撐著桌子靠向卡西歐,雪白的臉上掛著好奇表情,輕輕的問道:「會怪我沒去找香奈可嗎?」

卡西歐沉默的看著子夜鼻樑上的紫色墨鏡,他緩慢僵硬的將杯中水喝完,這才回答道:「香奈可會出事是我的責任。」

「又開始自責了。」子夜的聲音完全不帶體貼或溫柔感。他像是在欣賞藝術品般觀察卡西歐的表情,直到窗外傳來呼喊聲才轉開視線。

卡西歐反射性站起,過快的動作牽動傷肌,他連忙扶著桌面穩住身體,轉頭問子夜:「外面怎麼了?」

「外頭∼」子夜走向窗子,他將上半身探出窗戶左右張望,笑咪咪的收身指著不遠處燃燒的街道道:「失火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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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剛克特陸軍總司令霍克霍.奧米加躺在草編床上,燒傷的左手臂纏繞著繃帶,骨折的左腳也還綁著固定架。不過即便如此,陸軍司令尚可移動的右手仍抓著附槍管的闊口藍刀,隨時保持警戒狀態。

臨時搭建的石磚屋外傳來士兵蹬靴的聲音,健朗的男聲以軍中特有的有力腔調道:「奧米加將軍,野戰隊對員寇區上尉求見。」

「請進,寇區上尉。」

在奧米加的同意下,目前代理野戰隊隊長職務的寇區迅速的倒退進屋。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臉上貼著大大小小膠布的軍人轉身作出敬禮動作:「報告總司令!屬下想調派人力至第二零三號收容區參與滅火作戰,但如此一來守備兵員將縮減,請總司令下定奪!」

奧米加點頭同意道:「去吧!借住在別人家就夠不好意思了,要是再捅出什麼簍子豈不太丟人了。目前有燒到文州的居民嗎?」

「沒有!起火點是在我方營區中,就風勢而言也沒有蔓延到文州居民的跡象。」

奧米加鬆了口氣,老將軍正想要屬下下去時,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放心的表情也頓時消失無蹤,一臉嚴肅的問寇區:「起火原因確定了嗎?」

「似乎是路過商旅引燃了炮竹燒到房舍所引起的。」

「也就是說可能是不小心,也可能是……故意不小心。寇區上尉!」

奧米加沉穩且中氣十足的吼聲讓寇區瞬間挺起胸膛,老將軍抓著床邊拐杖站起來,慎重的指示道:「將非戰鬥人員和負傷的戰鬥人員移往文州其他區,同時盡全力滅火!」

「是!」

寇區旋身轉向門口。在他踏出臨時屋前,老將軍感慨的開口道:「辛苦你了,凱斯。隊長香奈可下落不明,副隊長賈利安又陣亡,野戰隊的弟兄就拜託你照顧了。」

一想起失蹤、死亡的上司,寇區遺忘好幾天的傷心又湧上心頭。但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轉身以軍人的堅毅回答:「其實是我受野戰隊和將軍您的照顧。寇區會盡全力讓野戰隊的運作不受影響。」

奧米加滿意且欣慰的點點頭,目送年輕屬下跑向街道另一頭的火幕中。老將軍甩甩手中陪了自己四十多年的貼身武器,仰望著門外星空道:「我這邊可是累的要死,伊凡基。你要是還活著就過來幫幫忙啊!」

※※※※

以石磚屋看似不易燃燒,不過一旦火舌竄進屋裡,吞噬其中的草編家具、裝油陶壺時,火焰仍能一家接著一家蔓延。

沙漠中取水不易,而在水源調來前,滅火的方式除了臨時調配的滅火藥劑外,就只剩以砂石阻隔火焰與空氣的接觸。拿著鏟子的剛克特士兵完全不顧高熱的和火舌奮鬥,而在他們背後則是就地取材製造滅火劑的工兵隊員。

「風向指向一零一區!」

「三零四區著火!一零五區再度起火!」

種種令人心煩的訊息讓負責指揮的寇區急出一身汗。他調開幾個人前去通訊兵所說的地區支援,同時在心中暗自祈禱別再有地方燒起來,因為他們已經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了。

「二零二區!」

就算沒說完全不的話,通訊兵難看的表情便已道出一切。寇區憤恨的一拳揍上身旁的石牆,他思索著哪裡還有空缺的人手,專心的到連有人接近都沒發現。

「寇區上尉,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寇區一轉身就看到倚在子夜身上的卡西歐,臨時隊長如獲至寶的抓住黑髮青年的手大力點頭,急切的回答:「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好,請你快點變出些水吧!」

「變水?我試試看,不過這裡畢竟是沙漠,如果水元素不夠多我也沒辦法。」卡西歐將法杖揮向天,以摻雜氣音的聲音唱出咒名:「猛勢之豪雨。」

和咒名相反,從天空中落下的並不是大雨,而是會隨著微風動搖的毛毛細語。寇區失望的回看卡西歐,黑髮青年搖搖頭,喘氣道:「空氣太乾燥了。如果手上有水之凝晶就好辦了。」

「水之凝晶?我好像有喔!」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子夜手伸入自己的胸口中攪動,包著黑絨套的手從自己身體裡挖出一個精美的木盒,再交到臉色發白的卡西歐身上。

卡西歐打開盒蓋,分成兩格的小盒子中一邊放著星夜礦的碎石,另一邊則是美麗的藍色結晶。黑髮青年淡金色的眸子在見到藍珠時放出光芒,吃驚的取出珠子放在掌心上道:「這是……品質相當好的水之凝晶呢!」

「抱歉打斷一下。水之凝晶是什麼東西?」

寇區代表周圍的軍人發問。卡西歐拿了幾顆凝晶握在手中,一面作施法的準備一面解釋:「水之凝晶是巫師以咒語凝結的水氣,技術好的巫師可以將一個游泳池的水凝聚成露水大小保存,就像盒子裡的一樣。」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現在有很多水?」

「完全正確。翱翔。」卡西歐將盒子塞回子夜懷裡,黑色身軀迅速衝向天空。燃燒的街道和剛克特軍官隨著上升而縮小,他將凝晶拋向夜空,同時在心中浮起解放的咒文。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讓聚集之水恢復應有之姿態!〞

「水之解印。」

飛在半空中的三顆小藍珠迸裂,大片水流從珠子中宣洩而出。卡西歐抓緊機會從新施放猛勢之豪雨,直直墜下的水幕立刻化為傾盆大雨,撲向燃燒巷弄的火炎。

飄在雨中的卡西歐鬆了口氣,但當他正想回到地上時,對法力運作極敏感的身軀猛然一顫。黑髮青年彷彿能聽見模糊遙遠的頌咒聲,他等不及分辨出對方所唸的咒語,先一步將法杖對向腦中的聲音源,使盡力氣大喊:「諸法歸無!」

不存在於此地的咒文瞬間消失。卡西歐尚未從重創中完全復原的身體在夜風中掙扎了幾下,在一片白霧閃過腦海的同時,黑髮青年也如中箭飛鳥般摔向地面。

「顧問!」

「猶安先生!」

底下的軍人手忙腳亂的找粗布準備救人。不過當他們終於將拆下的帳棚拉平時,子夜早已站定位接住昏厥的卡西歐,貴公子比某軍官小上兩三號的手臂不起一絲震動,讓一旁的剛克特軍人全都看傻了眼。

「唔……」卡西歐張開眼,他在子夜的扶持下站起。黑髮青年拍拍自己的太陽穴,望著熄火後的黑煙一眼,這才放心的癱倒在不良友人身上。

寇區身旁的通訊兵拉拉同樣安心的長官,面容嚴肅的和代理隊長交談。而在完整聽過對方的話後,寇區面色凝重的轉身向卡西歐道:「一零一區的人員回報說熄滅所產生的黑煙似乎有不利於人體的成分,懇請顧問和我軍一同暫時撤退。」

卡西歐皺了一下眉,質疑道:「熄滅後產生?正常火災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不排除是有人在事後放置不明物質。剛克特的駐紮地目前是下風處,我們要先退出文州,再往西北邊走回文州。」

話一說完,寇區馬上抬手讓周圍的士官聚攏以便安排行動。卡西歐看著靠在一起討論詳細路徑的軍人,他思索著從法恩口中聽到的外界情報,最後停在巫師城不攻擊文州人員的奇異行徑上。黑髮青年拄著法杖一拐一拐的走近寇區,拍拍對方的肩打斷討論道:「有沒有不出文州就繞到上風處的方法?」

寇區低頭瞧了畫滿標示起火點的地圖一會,搖搖頭回答:「沒有。出文州有什麼不妥的嗎?」

「之前有人告訴我巫師城不攻擊文州的人,也就是說,他們也許不想和潑墨行會正面對上。而這次的火災又明顯是人為因素。」卡西歐停下來換氣休息,以正經卻不確定的口吻道:「我在想對方是否是故意要讓剛克特人出文州,然後再進行大規模攻擊。」

寇區的臉色因為卡西歐的推測而變的更難看,不過他仍重整精神,簡潔有力的點頭道:「我相信顧問的判斷,但短時間內我們沒有其他路徑好選。我軍會盡一切可能做好防禦,不會讓自己和顧問受損傷。」

「顧好你們自己就行了,我能保護自己。」

周圍軍官擔憂的模樣讓卡西歐想起他幾分鐘前暈倒的糗事。黑髮青年尷尬的轉轉眼珠,心不甘情不願的將手指向身後的子夜,這才讓軍人們露出安心的表情。

在理出結論後,通訊兵馬上通知不在此處的陸軍總司令,並且傳達奧米加的命令:「部隊移動核准!騎兵隊負責左右兩翼;工兵隊和輕傷患中間;野戰隊分三小隊,一隊殿後,一隊和工兵隊共同移動,一隊前鋒。一切行動以迅速為優先!」

被雨水淋濕的剛克特陸軍以驚人的整齊和快速排成總司令指定的隊形。身著重裝備的騎兵隊緊貼中間的傷兵、工兵和混在其中作為保護者的野戰隊。人數雖稱不上不頗多,但也不算少量的軍人安靜的穿過街道,而當眾人即將進入沙漠時,靈活而擅長勘查的野戰隊前鋒立刻伏身搜尋黃沙上有無人跡,在確定安全無虞後才向背後的同僚招手。

卡西歐夾在工兵隊和部分野戰隊隊員之間。他淡金色的眼瞳不時朝周圍張望,黑髮青年並不覺得巫師城會和剛克特軍近距離接觸,他害怕的是對方從遠距離進行魔法轟炸。

「咦!這不是猶安先生嗎?」

奧米加的聲音從卡西歐背後冒出,黑髮青年轉身望著傷殘的陸軍總司令,也同時看見站在老將軍旁的孟迦家爸爸。

「伯父……」

「突然停下會脫隊的喔,猶安先生。」遺傳給香奈可美貌面容的吉爾斯•孟迦友善的推推愣住的卡西歐,以黑髮青年熟悉的溫和語調道:「因為兵員不足,所以連我這個後備役的都調來幫忙了。不過畢竟已經是老骨頭了,如果反應上來不及還請猶安先生見諒啊。」

溫柔的話語和與友人相近的臉龐勾起卡西歐的回憶,他一面跟上隊伍移動,一面低頭沉聲道:「不,需要請求原諒的人應該是我。」

「小香不會想聽到道歉的話。」吉爾斯的手由後搭上卡西歐的肩,他微微靠向晚輩,輕聲道:「更何況,我的直覺告訴我小香還活著。」

「直覺?」卡西歐皺了一下眉後隨即露出緊繃表情。他的身體再度感受到法力成型的顫慄,黑髮青年仰頭看著夜空,他還來不及呼喚出心中的咒文,赤紅火箭便從難以想像的遠距飛向剛克特的軍人。

「風之壁!」

在卡西歐以全力將風壁展開到最大範圍之時,從文州中心的高樓也射出一張白紙。用毛筆寫著黑色〝護〞字的紙張先一步和粗長的火箭接觸,燃燒長箭被白紙所消除,穩穩的飄在夜空中,讓底下的人全鬆了一口氣。

「快速移動!」

在奧米加一聲令下,驚魂未定的軍官立即重整腳步跑向斜前方的文州。而正當前鋒部隊即將進入綠洲土地時,沙漠中突然升起一堵土牆。默默移動到剛克特人腳下的巫師城機動攻擊車將隊伍截成兩段,一整排機槍從合金窗排出,冰冷的指向軍人們的胸口。

「趴下!」

奧米加的命令趕不上子彈的填裝,少數幾名反應較快的軍官奮不顧身的將同僚撲倒,子夜也瞬間移動到卡西歐前方。

而幾乎就在混亂產生的同一時刻,懾人的機動車突然被壓扁。重物下墜產生的旋風刮起沙塵,遮蔽了視線。尚不知自己逃過一劫的剛克特軍官伏倒在黃沙上,直到周圍風沙完全落下,才一個個抬起頭仰望完全變形的機動車。

車子上站著一個足足有三層樓別墅那麼巨大,對剛克特人來說完全陌生的〝生物〞:全白閃亮的鱗片、好似水晶打造的爪子、將蜥蜴美化十多倍後的頭顱、長著類似馬卻更柔美的淡藍色鬃毛、優雅彎曲的長頸及長尾、紅寶石般純粹耀眼的橢圓眼珠和採集彩虹製出的雙翼。撿回一條命的軍官忘了潛藏在沙漠中的敵人,全都一臉呆滯的看著眼前奇異又美麗之物。

「怎麼可能……」

坐在沙漠中的卡西歐瞪著停在機動車上的龐然大物,他見過這種生物,從書籍和老師房中的掛布上見過此物的畫像,卻沒想過此生有機會親眼看到。停在眾人面前的,是在兩千六百年前地震後滅絕的生物──龍。

巫師城的機動車再度從沙漠中突起。雪色白龍伸直脖子朝天空嘶吼,喚醒了眾人嚇僵的神經。而在白龍的頸子和軀幹聯繫處,騎著一名手拿水晶長槍,紅髮飄逸的女子。

紅髮翠眼的美艷女子揮舞著銅色柄鑲白水晶槍頭的武器,氣勢逼人的指著機動車怒吼:「慘電他們!電電!」

白龍拍動彩虹翅膀,雙翼帶起的強風吹倒了十幾名軍人。龍的背部放出白光,漆黑天頂降下數道雷電,毫不留情的貫穿合金車。承受不住電擊的車輛被溶出兩個大洞,除了部份及時作出防禦的巫師和冒險者外,其他人都隨著車中設備一同畫作灰燼。

白龍飛過這些車輛。龍背上跳下一抹修長的身影,車內倖存者在意識到那是龍身上的女子前,便一一被閃過眼前的水晶槍打倒,陷入昏迷或痛到站不起來的悲慘境界。在處理完一車的敵人後,美麗女子躍出破洞,抓住繞回原地的飛龍爪,前往下一輛車。

殘留在沙漠外的剛克特軍投入回收俘虜的行動。他們大膽小心的接近殘破不堪的機動車,將其中的傷患綑綁後送向文州,死亡者則在檢查身上是否有可用物品後留置車內。

當美麗女子前進到最遠也是最後一輛車時,她的降落猛然被伸出的法杖打斷。白髮紅眼的巫師將兩百多公分的法杖靈活使用,險些讓女子從破洞中摔入車內。持槍女子穩住身體站在洞口和巫師近距離纏鬥,雙方皆注意到彼此有一面之緣,卻無人有停下來說話的打算。

伊爾擋在渾身酸痛的凡賽斯面前,女子的背後則是動作迅速的剛克特軍。然而雖然火之真理的使棍手法在巫師城中屬一屬二,不過在受電在先、視野不足的情況下,他的手臂仍中了女子一槍。伊爾反手抓住水晶長槍,絲毫不顧流血臂膀,直盯著香奈可念道:「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灼熱之炎,包覆蓋吾輩以防禦,並以不可之姿灼燒吾敵。張狂之火罩!」

猛烈的火焰罩子阻隔了兩人,奔騰的火絲卻無法接近女子的身軀,紅髮女子彷彿被看不見的半圓體保護一般,一點也沒被燒傷。

女子翠綠的眼眸看了燃燒車輛一眼,她默默跳下車,目送合金體被拱起的沙漠吞滅。女子轉身面向文州,站在她面前的是一整隊的剛克特野戰隊隊員、陸軍總司令、父親、魔族伯爵和倚靠法杖站立的黑髮青年。

「我回來了!」

香奈可露出爽朗的笑容。黑髮青年面容僵硬的看著友人略帶骯污的臉,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女軍官,步伐隨著兩人距離的縮短而加快加大,雙腳移動時的晃動也越漸嚴重。

當卡西歐站到香奈可面前時,他拉傷淌血的腿已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在黑髮青年丟掉法杖伸出雙手抱住女軍官的脖子時,全身重量也壓在對方身上。

「卡卡卡卡西歐?你又受傷了對不對!讓我看看是哪!」

香奈可企圖推開卡西歐仔細檢查一番,不過友人超乎尋常的出力卻讓她拉不開人。女軍官只能任由對方掛在自己的胸前,低頭看著輕顫的金黑短髮。

衣領傳來濕潤感,香奈可也明瞭了卡西歐不願放手的原因。女軍官推拉肩膀的手轉成僵硬不習慣的拍撫,紅著臉道:「真是的……這麼熱情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香奈可∼你是不是有一個哥哥叫奈吉雅?」

子夜的問題讓香奈可脫離兩人世界,她點點頭回答:「有啊!我二哥的名字是奈吉雅•孟迦。奈吉雅哥哥怎麼了嗎?」

「你那位哥哥在卡西歐剛能下床時,非常火大的殺過來,不但把卡西歐往牆上丟,還揍了重傷患一拳喔!真是太可怕了∼」

子夜誇大事實的話讓香奈可的心情從害羞轉成憤怒。女軍官輕輕拍拍胸前的友人想求證,不過卡西歐卻搖搖頭不想說話,讓她的怒氣更加擴張。

「居然作出攻擊傷者的舉動,奈吉雅哥哥你太丟人了!」

奧米加苦笑的看著被怒火包圍的屬下,轉頭向身邊的參謀長問:「不去阻止行嗎?你女兒的恐怖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到時候再說吧。」孟迦爸爸毫不在意的輕鬆微笑。他走向女兒,輕聲提醒道:「小香,你還沒向弟兄和總司令打招呼喔。而且你的朋友也還在天上盤旋,不請他下來可以嗎?」

「啊!我差點忘了。下來吧!電電!」香奈可朝天空招手大喊。美麗的白龍扇扇翅膀優雅的落在沙地上,香奈可將情緒平復的卡西歐交給父親,將手中長槍揮向飛龍道:「剛克特陸軍野戰隊隊長,香奈可•孟迦上校,及新入軍的龍,孤翔之虹電,歸隊!」

早已眼眶泛紅的野戰隊隊員紛紛撲向久別的隊長。而在香奈可的視線被弟兄們掩蓋前,她欣喜的望向卡西歐。翠綠眼眸不經意的捕捉到某個出現在黑髮青年脖子上的紅印,女軍官的表情也瞬間從喜悅變化成疑惑。

──吻痕!?

香奈可心中浮起與好友形象完全不搭的答案。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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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香奈可站在剛克特的白牆外,目送著銀色機車和黑色騎士的背影。即使知道隊上的弟兄在等著她,但女軍官仍忍不住待到卡西歐完全消失後才轉身慢慢走回半塌的圍牆。

「哈哈哈,這不是我們英勇的隊長大人嗎?」

乾澀扁平的男子聲讓香奈可停下腳步,她難以置信的轉身面向聲音源。在去渺渺一程中名列遊輪死亡名單的同僚正微笑看著香奈可,指不過身上穿著不再是白色軍裝,而是在衣襬繡著綠紋的黑袍。

「愛梅達?」

香奈可驚訝的看著工兵隊副隊長,她揉揉雙眼確定自己有沒有認錯人,但無論是那張難看的臉、刮沙般的聲線還是酷似殭屍的皮膚,每一樣都和女軍官所討厭的同僚──愛梅達.夏.維克一模一樣。

「作為這麼久不見的禮物,我要給你一個忠告。」

愛梅達得意的揮動手中由數個幾何圖形組合成的黑杖,一步一步靠近女軍官。香奈可總覺得她似乎在哪見過類似的東西,細想之下才發現對方手中的長杖正是卡西歐巫師杖的複雜版。

「暫時別進剛克特,這有助於保存你的小命。」

愛梅達做作的動作和誇張的口氣令香奈可不耐,她瞪了工兵隊副隊長一眼,繼續自己回營的路途,直到光彩奪目的四色光劃破天際,降落在女軍官正前方的剛克特國土上。

遠較先前劇烈的震動將香奈可摔倒,女軍官花了一番力氣維持跪坐的姿勢,目瞪口呆的看著發生在白牆裂縫裡的巨變。剛克特引以為傲的鋼鐵建築物紛紛倒塌崩解;陷落的土地冒出熊熊烈火;自來水管大段大段的爆裂化成水蛇席捲奔逃的民眾;許多民眾雖躲過了上述的災難,最後卻莫名其妙的身首分家,成為虛無風刀的犧牲品。

「感謝我吧!你差點就要死在我神的神威下了。」

愛梅達得意的話語使香奈可漸漸回神。她知道眼前的景象八成是卡西歐口中的〝扭曲之理〞造成,能使用此招的只有真理之神孟爾,真理之神是巫師城的主神,而愛梅達手中拿著應該是巫師杖的東西,所以……

「叛徒!」

香奈可抓起無定之矛揮向愛梅達。對方趕忙伸出手,粗糙的掌心上紋著一環咒文,放出綠光的咒文招來風沙,阻擋了女軍官的前進。愛梅達鬆了一口氣,斜眼一面瞄向從暗處走出的性感護士一面輕鬆的道:「這可是地之院的絕技啊!只要預先紋上咒語,就能在不念咒的情況下施法。雖然不能自己紋自己,而且一次也不能紋超過一個,但這招在實用上不低於風之院的快速施法法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奈可感覺到全身的肌肉都在向眼前的男人索討,她的衣服、肌膚都被風沙所劃傷,不過卻無法令女軍官停下。赤紅色的無定之矛漸漸穿越障壁,逼近愛梅達的臉。

令人痛恨的殭屍男裂嘴得意的微笑。香奈可聽到愛梅達似乎在向某人打招呼,可是她沒時間留心多餘的事,尤其是當沙壁突然消失,自己有機會一棍打爛那顆頭時。

無定之矛掃向愛梅達,卻擊中另一顆突然闖入的護士頭。合金皮、電線和女護士的金髮在香奈可的眼中散開,她毫不猶豫的抬起紅杖補救,卻沒料到會有一條火蛇從愛梅達的背後竄出。

燃燒的滾燙和刺痛包圍了香奈可的身體,她飛向身後破敗的剛克特,而就在身體騰空之刻,女軍官終於有機會知道愛梅達是向誰打招呼了:紅了半條手臂的卡西歐站在地上,金瞳中滿是自責。

※※※※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摔在硬泥上,除了痛之外就還是痛。香奈可可以聞到自己皮膚的燒焦味,四肢甚至背脊因骨折而不斷傳來劇痛。從如此高的地方摔下來沒當場死亡已經算奇蹟了,若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爬回去,那簡直是作夢。

要躺在這裡等死嗎?……開什麼玩笑!

香奈可咬牙切齒的試圖抬起手臂,她的右手完全施不上力,只能靠左手抓著身邊的岩塊將身體拉起。雙足的情況同右手,不過只要確定腳沒和軀幹分家,她自然不用擔心會缺手缺腳的回去。

當身體一移動,被泥地堵住的傷口就再次開始流血。香奈可忽視失血的恐懼,將全副希望寄託在唯一能動的左手上。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弟兄、家人和朋友身邊。

大量出血的暈眩迅速佔據了女軍官的腦子,但她也回想起家人對自己揮手道別的臉、賈利安不甚英俊卻沉著的臉,和金眼友人那萬分自責的臉。

如果不回去的話,大家都會傷心的,而且卡西歐會自責到死!香奈可繼續在手臂肌肉上施力,她心中的思緒隨著痛苦和失溫而減少,不過至始至終,都有個聲音在女軍官胸口反覆回響。

──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要回去!不能倒在這裡不能倒在這裡不能倒在這裡不能倒在這裡!

香奈可抓住的岩石因為鮮血而濕滑,女軍官的手一不小心就從岩石上滑落,費盡力氣才拉起三四公分的身體也跌回地上。她顫抖的伸出手臂,準備重新爬起時,一個完全不似人類的話語聲闖進香奈可的腦海中。

〝人類,你不可能回到地面上的,無論是以屍體還是活人的身分。〞

「那……那麼……」香奈可說不出完整的話,可是她仍在心中大吼:那麼就算一公分也好,我要讓自己死在接近剛克特地面的地方!

不過對方似乎能聽到香奈可的心語,奇妙的聲音消極的發問〝為什麼要那麼努力呢?上面的人類與你相同,都是即將亡命之輩。〞

──因為還有人活著!至少還有一個朋友活著看我掉下去,為了不讓他擔心,我一定要回去!

〝為了朋友嗎?〞

──不只,還有剛克特的人民!我是軍人,怎麼能在沒保護任何人的情況下倒下!軍人必須第一個面對敵人,最後一個離開!

在香奈可與對方對話時,身上的痛感也漸漸消失,但是將心神放在爬高的她並沒有發現這點。

〝你輩的主神會保護你之人民的。〞

香奈可的身體終於恢復到能開口說話的地步,她瞪著眼前高聳的黑岩,斷斷續續的回答:「剛……克特……沒有主神!……自己……自己保……護……自己!」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擁有和一般人類不同強度的原因嗎?〞

白色光暈由後包圍香奈可的身體,女軍官頭一次將注意力從爬回地面轉到其他地方。她轉動脖子看向背後的發光源,在柔和白光中,似乎站著一隻擁有半透明虹翼的生物。

〝你將我從久遠的睡眠中喚醒。為了感謝你,人類,我將和你定下契約。〞

「契約?訂……了能幹……幹麼?」

〝以我之神力和生命力支撐你之命脈,並醫治你身之傷。〞

香奈可微微一笑,同意到:「聽起來來不錯……訂吧!」

〝我乃天龍一族,其名稱孤翔之虹電。你為何人?〞

「香奈可•孟迦,剛克特陸軍野戰隊隊長,軍階上校。」

白光中的生物靠近香奈可,她感覺到有個冰涼的長管圈住自己,奇妙的話語聲也變的更加清晰貼近。

〝我,天龍一族──孤翔之虹電。你,剛克特陸軍野戰隊隊長──香奈可•孟迦互為認可之人。由此直至雙方背離之刻,我將賜你龍之神力,而你亦以明亮耀眼之心力回報。契約達成!〞

香奈可身上的傷口以駭人的速度癒合,渾濁的視線也轉為清明。她眨眨翠眼,疑惑而吃驚的看著俯視自己的優美生物。

※※※※

說了一大串話的香奈可停下口猛灌水,坐在文州頂樓紅廳的女軍官疲憊的喘喘氣,轉頭問坐在斜後方的男人:「是這樣吧?電電,我有漏說的地方嗎?」

「沒有,香奈可•孟迦上校。」獨自坐在桌後的藍髮男人簡潔的點了下頭。他如貓一般的紅色瞳孔直直的望著契約者,過度端正的面容上毫無情緒波動,身上袖著龍紋的白袍也整齊的像用熨斗熨了三四遍。

「我不是說過不要用那麼正式的稱呼嗎?」

香奈可的抱怨還沒說完,坐在大圓桌另一邊的奧米加便舉起手,不解的看著屬下問:「既然你沒事,為什麼花了近兩個月才找過來?」

「因為……」香奈可露出尷尬的表情,她抓抓微捲的紅髮,吞吞吐吐的回答:「我們不小心迷路了。」

「迷路?隊長不是騎……騎龍在空中飛嗎?既然如此應該很容易就發現我們逃到文州了啊!」同樣坐在香奈可對面的寇區驚訝的發問,在說話時他不時偷瞄離桌子有一段距離的藍髮男子。無論是暗金色的貓眼,或是那對尖尖的耳朵,在在都使一向對魔法之物陌生的剛克特人驚奇。

「啊……這個是我的錯。在獲救後我累的倒頭就睡,雖然在睡著前有要電電跟著人群去文州,不過……」香奈可吞吞口水,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我忘了電電睡了好幾千年,根本不知道文州是什麼東西。所以當我醒來時,我們的位置大概在合獸國的領海附近……」

一想到剛克特與合獸國的世仇關係,寇區忍不住拍桌子站起來大喊:「太危險了!隊長你會被擊墜的!」

「我是差點被擊墜啊,不過出手的是自己人。」

香奈可奇怪的話引來包括薄仙人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女軍官雙手環抱,彷彿再度置身那場恐怖空戰一般的苦著臉道:「不落鷹以為我是合獸國的人,非常用力的用對空炮狂轟龍龍……我總算知道為什麼空軍的人會說:『演習時抽到哪個敵人都行,就是別抽到總司令的直屬部隊。』飛梭將軍下手時狠的要命啊∼」

「被不落鷹攻擊?」孟迦爸爸放下手中茶杯,冷靜的指出女兒口中的矛盾:「小香,你和龍先生不是在合獸國嗎?怎麼會碰到飛梭將軍。」

「當時我也很驚訝,不過後來登上不落鷹時才知道原因。飛梭將軍在剛克特出事後就將機能受損的不落鷹開到合獸國,而且還威脅國王:『不給我們修理的物資和食物,我就讓要塞摔下來砸扁合獸首都,要死大家一起死。』」

香奈可試圖模仿空軍總司令說話的口氣,不過畢竟兩人在個性上相去甚遠,女軍官自然也裝不出老將軍冰冷銳利的姿態。

但僅憑著香奈可轉述的話,對朋友相當了解的奧米加便足以想像當時的景象,和合獸國王聽到此話的表情。陸軍總司令苦笑的搖搖頭,半是安心半是無奈的道:「伊凡基這老頭,都年紀一把了還到處耍流氓。」

「啊!對了!飛梭將軍有封信要給總司令。」

香奈可在口袋中左掏又掏,搜出一封摺疊的整整齊齊的白紙。她將紙張送到奧米加的面前,老將軍攤開信紙閱讀著上頭有菱有角的纖細字體,微笑道:「真是霸道的要求,不過也只能照辦了。吉爾斯、寇區,我們該回營裡了,這裡就交給年輕人和老戰友吧。」

「孟迦隊長,那我回去了。」

「早點回來休息喔!小香。」

奧米加領著吉爾斯和寇區離開紅色大廳。香奈可將目光放到對面的黑髮青年身上,她終於抓到機會和卡西歐說話,卻發現友人露出罕見的失神表情。

「卡西歐?卡西歐?回來回來啊!」

香奈可撐起身體在卡西歐面前猛揮手。黑髮青年愣了一下才回神,朝左右看了看道:「奧米加將軍走了嗎?」

美艷的女軍官皺皺眉,將上半身橫過桌面更加靠近對方道:「剛剛走的。卡西歐你沒事吧?看起來精神很不好的樣子,而且脖子上好像還有……」

卡西歐毫不猶豫的打斷香奈可的問題,他將手比向安靜的藍髮男人問:「香奈可,坐在你後面龍先生的名字,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龍龍。」

「我是問本名。」

「孤翔之虹電。因為太難唸了所以改叫電電,這樣比較方便記。對吧?電電。」

香奈可回頭徵詢虹電的意見。藍髮龍男陰鬱的看了自己的龍騎士一眼,默默點頭同意。

站在門旁,端著瓷杯的薄仙人望著微低著頭的龍,皺眉問:「我說小香啊,叫龍〝電電〞這種名字會不會有點不適合?」

虹電如獲救星的抬頭看著薄仙人,不過他同時也聽見兩個疊在一起的反駁聲:「一點也不會!」

香奈可和希維娜一同拍桌站起。兩位女子驚訝的互看一眼,接著立刻因為彼此的認知相同而露出笑容。女軍官握住法恩妻子的手熱情的問:「我是香奈可•孟迦。你呢?」

「希維娜•瑞柏恩。旁邊的是我的丈夫,法恩。他是很厲害的保鑣喔!」希維娜將手放到法恩的肩膀上。高大保鑣微微點了一下頭作為招呼,深藍色的眼瞳靜靜的守著和女軍官聊開的妻子,直到他發現虹電離開座位,站在香奈可背後時,法恩才插入對話中道:「孟迦小姐,你的同伴在找你。」

香奈可回頭好奇的看著虹電。龍對粹魔的友善似乎相當不習慣,紅色貓眼看看龍騎士又看看法恩,最後才貼著香奈可的耳朵小聲的說了一段話。

在聽完虹電的請求後,香奈可乾脆的答應道:「嗯,可以啊!如果不想待在這裡就先回營區。」

「那我先告退了。」

虹電快速的繞過法恩走向門口。不過當他經過子夜的位子時,龍的身體突然整個繃緊,虹電極為小心的偏頭瞄了一眼,在向反方向跨了一步拉開彼此距離後才走出門。

誇張的反應連香奈可都注意到了,女軍官瞪著笑咪咪的魔族伯爵,沉聲問:「子夜,你剛作了什麼?」

「剛剛?我剛剛在喝茶。」子夜以雙手捧起裝著熱茶的杯子,一臉幸福的道:「香奈可也喝些吧,味道很不錯喔!」

「認真回答我!」

香奈可瞄準子夜衣領的手被薄仙人的扇子擋住。黑髮仙人緩緩搖頭,將女軍官的手推回原處解釋:「剛剛的反應的確和子夜無關。龍本來就討厭魔族,會對粹魔保持距離也是正常的。」

「討厭到全身僵硬?」香奈可存疑的反問。

「正常情況是沒到那個地步,不過子夜不是正常的魔族。」薄仙人懶洋洋的將扇子收回寬袖中。他想起另一個需要交代的事,黑髮仙人立刻轉開話題問:「小香,你的新武器還在吧?」

「當然在。」香奈可平舉右手,她展開的掌心浮起一顆光球,女軍官以手指擠壓球體,圓球頓時伸長化作一把銅柄晶槍。香奈可靈活的舞動和自己同高的長槍,不解的問:「這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龍騎士的武器是雙方契約的具體化,攻擊時的威力取決於龍的力量,強度則是由騎士的心理狀態決定。所以你要小心,」薄仙人以少見的嚴肅口吻警告:「在意志不堅或心理動搖時,絕對不要叫武器出來。一旦你不小心折斷長槍,和龍的契約也會瞬間終止。而大部分龍是不會和毀壞契約的騎士重新結盟的。」

「我知道了,總之就是要審慎使用的意思吧?」香奈可放開長槍,美麗的水晶槍恢復成光球消失在她的手中。女軍官猛然想起之前問到一半的問題,她回頭想弄清楚卡西歐脖子上的紅印,卻發現對方支著頭在打盹。

香奈可繞過桌子走向卡西歐,不過子夜卻先一步搖醒黑髮青年,親暱的靠在對方的耳畔問:「累了?」

「有一點。」

卡西歐並沒有如香奈可想像的立刻推開子夜。他迷迷糊糊的眨眨眼,看了櫃子上的沙漏一眼問:「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快十二點了。要回房了嗎?」

卡西歐點點頭,拄著法杖讓子夜伸手伏起自己。而在兩人離去前,子夜回頭面對滿臉驚恐的香奈可,以一貫的甜膩笑容道:「香奈可的龍似乎是較低階的青年龍,沒事要多鼓勵他喔!」

「喔……好。」

香奈可呆滯的目送兩人離去,直到關門聲響起,她才從方才不正常的景象中脫離,恢復思考能力。吻痕、奇怪的舉動……不會吧?

※※※※

在和軍營中軍官和香奈可的家人打過簡單的招呼後,虹雷回到分配給野戰隊長的帳棚中。他不是很習慣化作人身,更不習慣和魔族共處一室,能在龍騎士的首肯下離開那個房間真是太好了。

臨時搭建的帳棚擋不住夜晚的風,寒冷空氣一波波吹進帳內。坐在其中的虹電沒有作出取暖或拉緊衣領的動作,對人來說偏冷的溫度對龍而言卻是是舒適的溫度。不過即便周圍環境安靜而微冷,藍髮男子臉上仍沒有一絲笑容。

「陌生的味道、陌生的空氣、陌生的世界……」

雖然不覺得寒冷,虹電卻縮起四肢。他回想起龍騎士說過的人類階級,兵、士、尉、校、將,那位即使在瀕死時刻都能綻放堅強心光的騎士是屬於高階的校,而自己是……

「低鳴,對照過去大概是士吧。而且……」虹電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藏在其中的心臟雖然已恢復正常速率,但卻仍提醒著他殘酷的限制。

「明明還不到能和騎士訂契約的階級,我到底在想什麼……」

藍色頭顱深深的埋入白龍袍中。虹電的尖耳微微一顫,在香奈可掀起帳棚前收起頹喪表情恢復端正坐姿。

「可疑!可疑!太可疑了!」

香奈可邊唸邊坐在替代床墊的毛毯上。女軍官看上去有著說不出的煩躁,默默坐在布櫃旁的虹電看看手邊的宵夜,一時間也抓不到開口的時機。

最後是香奈可自己聞到香味,她好奇的朝帳棚四周望了望,驚奇的問虹電:「咦?有食物啊?」

虹電端起餐盤,肯定的回答:「是的,香奈可•孟迦上校。」

「欸∼我不是要你改口嗎?」香奈可將手放到虹電的頭上用力的轉了轉,指著對方凌亂的藍髮糾正道:「叫我香奈可,後面不准加姓也不准加軍階!」

虹電以手指梳平頭髮,正經嚴肅的問:「這是命令嗎?」

香奈可輕輕敲了虹電一拳,雙手叉腰回答:「命令個頭!這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方法。因為之後我們要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要好好培養感情!」

「我了解了。香奈可……」

在女軍官充滿威脅性的注視下,虹電硬是將快滑出口的稱呼吞回去。而香奈可也讚許的露出笑容,單手拍上龍的肩膀道:「很好!快點睡覺吧!明天要進行晨襲作戰。我弄清楚子夜那傢伙到底做了什麼。」

「子夜……是那個黑髮的魔族嗎?」一想起那個慘白魔族所散發的壓迫感和魔力,虹電的身體頓時不受控制的緊繃,過了好一會都無法恢復正常。

香奈可點頭,同時補上一句:「你不想跟來的話也沒關係。怎麼樣?」

體貼的話勾起虹電不堪回憶。他握起拳頭,堅決的抬頭看著香奈可道:「不,我想和你一起行動。」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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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孟爾仰躺在玄武岩平台上,垂下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環繞其下的薄水潭。真理之神就這麼悠閒的遙望鏤空的弧形屋頂,直到有人進入頂塔才變換姿勢坐起。

綁著兩條辮子褐髮灰眼的少女踏上塔的邊緣,她帶著一名被水繩綑綁的蛇鱗女雜魔,以雙手微微撩起巫師袍道:「真理之神,水之真理──雪芙蘭•米露芬亞,帶著您所尋找的催眠師來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辛苦你了。」孟爾輕輕的由平台跳下,流動的水面如尋常硬地般承接他的重量。而隨著真理之神的接近,被水繩制住的雜魔眼中也漸漸浮起恐懼之色。

「在我住入這個身體時,立刻發現腦子中的記憶有若干殘缺。」優雅的女子臉龐靠近雜魔,美麗的臉上雖掛著笑,給人的感覺卻冰冷無比:「細查之下,這個身體的前主人似乎是閣下的顧客。擅長記憶消除的催眠師──安提,可以請你告訴我風之真理諾奇亞•猶安委託你消除記憶是什麼嗎?」

雜魔害怕的搖頭。孟爾作出惋惜的表情,殘繞在魔族身上的水繩猛然射出透明觸角,將人拉向真理之神背後的水潭。原本不足十公分深的潭水竟將雜魔整個吞沒,孟爾在瞬間將組成潭底的地元素轉變成水元素,他俯視著在水中掙扎的魔族,再次詢問道:「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嗎?」

雜魔被水花拱起的頭大力搖晃。孟爾不悅的挑了下眉,催眠師頭部以下的身軀全部被大冰塊所凍結,同時尖銳的冰針也緩緩的從每一吋肌膚刺向骨頭。真理之神微微抬手,讓水流將雜魔送回雪芙蘭面前。

「催眠師就拜託你和地之真理照顧了。」

孟爾的微笑勾起水之真理臉上的紅潮。雪芙蘭以萬分景仰的表情點頭,害羞的垂下臉道:「我一定會問出您想知道的事的。」

雪芙蘭的臉被輕輕扶起。孟爾凝視著少女的臉龐,柔聲道:「這是第一次以實體見面吧?我記得上回我們說話時,你還只是個孩子呢。」

給人毒蛇般印象的水之真理完全不見平日的深沉,她的雙手不安的緊緊握起,壓低了頭道:「是的,多虧您賜予的還童草,雪芙蘭才能克服病魔。而在那之後……我一直都仰望著您美麗的精神體,能實際接觸還是第一次……」

「不過真是難為你了。雪芙蘭不喜歡風之真理吧?」

在聽到真理之神的話後,雪芙蘭連忙大力搖頭,堅決的否認道:「即使那個女人是如此的讓人討厭,不過在當您進入她的身體時,孟爾大人那不似凡物的氣質便已改變一切了。」

「真是貼心啊,雪芙蘭。不過你很快就不用再忍受這個身體了。」孟爾輕輕撩起雪芙蘭的瀏海,在少女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輕聲道:「等這個身體的利用價值耗盡,你就能看見真理真正的樣子了。」

「是的,吾神。」

※※※※

當晨光爬上文樓牆壁時,有另一抹巨大的陰影也同時緩緩上升,停在高樓的窗戶外。

虹電小心的以爪子抓住藍色牆壁,半透明的翅膀無聲拍動分擔身體的重量。他長長的脖子探入窗中,在確定走廊上沒有人後,才讓身上的龍騎士跳入樓中。

香奈可在落地後朝窗外比比手勢,要虹電按照預定計畫到別處等候。女軍官目送著白龍飛離高樓,她轉身想往卡西歐的房間走去,卻發現薄仙人正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一雙黑眼直視著自己。

薄仙人以一貫的慵懶步伐走近香奈可,他搖搖手中的木片扇,似笑非笑的輕語:「從窗戶進別人家可不是好習慣啊……小香。」

「我有什麼辦法……」香奈可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低聲怒吼,她指著走廊另一端的客房,緊皺雙眉憤怒的道:「要想知道他們兩個在搞什麼,用正常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小卡西和德里斯伯爵嗎……」薄仙人沉思了半刻,露出狐狸般奸詐的笑,雙手搭上香奈可的肩膀道:「要加油喔!我會支持你的。」

「咦?」

香奈可顯然無法立即適應對方的轉變,翠眼半是疑惑半是驚奇的瞪著薄仙人。黑髮仙人鬆開手輕撫手中扇,解釋道:「如果是你的話,無論是小卡西或伯爵都不會生氣吧?畢竟是好朋友嘛。」

香奈可皺皺眉,不認同的道:「我和子夜不算好朋友吧?頂多是損友……」

「對他來說是就好了。這個給你。」

薄仙人將一張白紙塞入香奈可軍服的口袋中。女軍官抽出紙張觀看,白淨的紙面上寫著娟秀的〝隱〞字。香奈可滿臉問號的抬頭看著薄仙人,完全不明白手中的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為了避免你在進房前就被伯爵發現,所以送你一張隱符。只要這張符還帶在身上,除了我之外的人都看不見你。」薄仙人將紙張從香奈可的手中抽出,放回白色口袋中。黑髮仙人面帶笑容的退了一步,揮揮手鼓勵道:「如果有發現什麼有趣的事要告訴我喔!」

話一說完,薄仙人便轉身懶洋洋的走向樓梯。被留下的香奈可錯愕的看著黑髮仙人輕鬆的背影,甩甩頭讓自己重回潛入作戰該有的嚴肅心情。

香奈可壓低上半身繞過走廊,她一路貼著牆壁前進,快速謹慎的步伐安靜無聲。當女軍官來到卡西歐房前時,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身體,綠眸望了上鎖的門一眼,掏出口袋中的隱符,猛然出手將整扇門撞開。

「卡西歐、子夜!你……你們……」

在迅速的開門進房後,香奈可以更快的速度轉身背對床上的人。女軍官的雙手緊緊握拳,低頭瞪著地下掉了三四個釦子的黑襯衫久久不語。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子夜,香奈可聽到魔族伯爵下床、穿衣和梳頭的聲音。黑色貴公子走近女軍官,親切的打招呼:「早安啊,香奈可。」

「子夜……」

香奈可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顫抖。她斜眼瞪著從側面接近的子夜,抬起手臂一把抓住慘白的脖子,將人壓到牆壁上咬牙問:「為什麼做這種事?為什麼?」

「因為那是卡西歐的願望。對吧?」子夜的頭微微滑向床鋪。被吵醒的卡西歐一手抓著棉被,一手緊壓著張大的嘴,惶恐的模樣是香奈可七年以來第一次見到。

「卡西歐?」

香奈可試圖伸手觸碰對方漸漸縮起的肩膀。但卡西歐卻大幅度的彎下腰,未著衣衫的身軀緊緊貼著被單,扭曲的臉也完全埋入染血的布料中。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渴求他人的樣子被看到了、無法完成期待的樣子被看到了……現實和七歲前的混亂記憶在卡西歐的腦海中交雜,那個因為像廢人一般無用而被丟棄的孩子,和映在香奈可眼中沉溺於陰影中無法自拔的人重疊在一起,狠狠的擠壓坐在床上的黑髮青年。

「卡西歐!你怎麼了?」香奈可大力的搖晃卡西歐的肩膀,友人的身體以同等的僵直拒絕她的動作。在力量上一向佔優勢的女軍官害怕的停下動作,轉頭看著站在牆邊整理衣服的子夜,不知該求救還是怒罵的跪在床鋪上。

「香奈可,你要去吃早餐了嗎?」

子夜的提議聽起來和當下發生的事完全搭不上線,不過卻解除了固定香奈可的魔咒。女軍官默默的走到門口,她想回頭再看卡西歐一眼,可是又怕讓對方繃的更緊。

子夜在香奈可走出門檻後伸手關門。在門板完全闔上前,過白的魔族伯爵微笑的對消沉的女軍官道:「也許你會覺得我很自大,不過就像你們一樣,我對卡西歐而言也是必要的存在,因為只有我能下的了手。祝你有愉快的一天,香奈可。」

木門完全關起,香奈可沉默的看著紅色門扇許久才轉身,抬起重到幾乎難以移動的腳走向和虹電約好的會合點。

※※※※

隨著太陽的漸漸升高,剛克特軍人也漸漸聚集到營區中央準備飽餐一頓。臨時軍營的餐廳相當簡陋,除了幾張白鐵桌和椅子外,就只有蓋住天空的尖頂帳,和一桶桶就地生火烹煮食物的大陶甕。

香奈可坐在長鐵桌前,緩慢的吃著半點味道也沒的早餐。周圍的軍官們雖然知道同僚心情不佳,但卻苦於無法找出原因,最後只能以關心的目光守護女軍官。

站在香奈可身邊的虹電欲言又止的看著結契者,過了好一會才小聲的開口道:「那個人的心裡有個很大的傷口。」

「那個人?你是指卡西歐?」香奈可突然站起來的動作差點撞翻陶盤。她抱歉的向被驚動的弟兄點點頭,隨即拉著虹電走到偏僻的角落,嚴肅的問:「你能看到人心裡的狀態?」

虹電點頭,稍微修正對方的話道:「是感覺到。那個……叫卡西歐的人,心裡有兩個傷口。一個雖然藏的很隱密,不過因為長久以來沒有處理,已經潰爛了;另一個是新傷,是個非常巨大,超過本身承受能力的傷口。」

「一個舊傷一個新傷……」香奈可想起那位卡西歐極為思念,卻鮮少提起的養母,她能肯定這就是虹電口中沒處理的傷口;而另外一個……是小落離去所造成的嗎?

「你讓我找的好辛苦啊∼小香。」

薄仙人拉長的話語讓香奈可整個人跳起,她轉身看著站在背後的人。黑髮先人手握檀香扇,背後則站著一名臉塗鮮豔彩繪,身穿水袖戲袍的少年。

在發現是熟人後,香奈可鬆了一口氣,隨即板起臉指著黑髮仙人道:「別偷偷摸摸的接近別人,薄仙人、傀儡官!」

薄仙人拍拍扇子,裝傻道:「咦?是你沒注意到我們吧?」

「薄仙人……」

在香奈可怒火中燒的視線射到薄仙人身上時,黑髮仙人立刻神態自若的轉開頭,一面遙望無雲晴空一面問:「你去卡西歐房裡有查出什麼嗎?」

香奈可的臉上籠上一層陰影,不過當她要開口說出所見時,美艷的面容又因回憶而漲紅。女軍官尷尬的向薄仙人招手,在對方靠近後才小聲的說出讓她直覺轉身的景象。

在聽過香奈可的敘述後,薄仙人臉上的輕鬆表情頓時消失無蹤。他面無表情的低下頭,過了許久才苦笑著道:「早該想到的,那孩子不可能會主動求救的。我光顧著別給他壓力,卻沒注意到這次的事已經超過那孩子的負荷了。」

「可是他不是有、有去找子夜嗎?」一想起在房中看到的那幕,香奈可說起話也變的結結巴巴的。

薄仙人垂在腰旁的手無意識的撥弄雙玉,慘笑著搖頭道:「那是因為他不用顧慮德里斯伯爵,或者說,不用擔心會因為展露脆弱的樣子而被輕視。」

「我才不會因為這樣就輕視卡西歐……」香奈可說話的聲音漸漸減弱。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卡西歐寧願投向子夜也不向自己傾述,他們不是認識七年的好友嗎?為什麼卡西歐不信任她?

薄仙人平靜的看著垂頭喪氣的女軍官,他的手輕輕蓋上香奈可的肩膀,輕聲回憶道:「大概是因為小卡西在七歲前都被當成瘋子人人嫌的關係吧,那孩子一直很怕讓他所愛的人失望,更害怕的是會因此讓所愛之人遠去。盡力表現到最好、盡力滿足他人的期待,做的太過火的結果就是:沒有辦法忍受自己也有〝需求〞。」

相較於薄仙人低沉飄邈的聲音,香奈可的話語顯的激烈而高亢:「但是總有辦法改變的吧!比如說當面告訴卡西歐我可以接受他想要什麼東西啊!」

「的確可以,不過我覺得他聽進去的機會相當渺茫。」薄仙人舉起扇子輕輕敲了香奈可的額頭一下,提醒道:「別忘了他上次按照自己心意行動的結果,不但自己中了一槍,還讓你掉到洞裡。」

香奈可撥開扇子,瞪著黑髮仙人大聲反駁道:「我被打下去又不是卡西歐的錯!」

「可是他是這麼認為。從剛克特的毀滅到斯菲爾出走……」薄仙人突然止住話,他斂起眼停了一會,轉開頭口氣平板的道:「說不定連諾奇亞的死也攬到自己身上了。」

香奈可瞪大的眼。她回想起卡西歐提到〝老師〞時那一閃即逝的失落表情。即使黑髮青年沒特別提過巫師城養母的事,但卻仍能讓人隱約感覺到卡西歐對諾奇亞的重視。

「本來不打算告訴小卡西的,不過他卻自己發現了。」薄仙人垂下頭看著腰間的翠玉,自嘲的低語:「可以理解卻無法化解,和諾奇亞比起來,我這個養父真是失職。」

「你沒辦法化解的話就由我來!」香奈可果決的話語令薄仙人抬起頭,女軍官雙手叉腰,堅定的道:「那種毫不留情傷害朋友的行為的確只有子夜那傢伙辦的到,但我也有只有我能做的事。如果卡西歐不相信我說的話,我就換一個人來說──我要去找小落回來。我沒辦法救死人,但至少要帶活著的人回來。」

薄仙人僵硬的臉漸漸浮笑容,他恢復悠閒懶散的姿態,彎腰靠向香奈可,開玩笑道:「這麼殺氣騰騰的樣子可當不成公主啊。」

香奈可的臉上露出微微的動搖,不過她隨即搖搖頭甩掉扭曲的表情,重整精神回答:「沒關係!我本來就不是當公主的料!」

「那就好好加油吧!雖然〝小落〞在你們眼中只是個孩子,不過他若是想硬幹,你和你的龍最好快點逃。」

香奈可困惑的看著薄仙人,她皺皺眉頭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薄仙人也只好進一步說明:「〝小落〞並不是孩子。他真正的名字是斯菲爾,落日之神斯菲爾。」

「小落是神!?」香奈可大叫。周圍經過的軍人已經習慣同僚大呼小叫的個性,稍稍望了一眼便繼續自己的工作。反倒是女軍官自己馬上壓著嘴巴,過了好一會才鬆手小聲的問:「落日之神是什麼東西?」

「掌管毀滅和封印的神,也是諸神中破壞力最強的一個。雖然斯菲爾現在的力量和全盛時差了一大截,但還是很可觀的。」薄仙人伸手比向自己的胸口道:「假如是我和他對上,被瞬殺的絕對是我。」

香奈可眨眨綠色大眼,吃驚的指著黑髮仙人道:「……你會打架?」

「這問題問的真失禮。」薄仙人別開臉,做出傷心表情仰望天際道:「虧我還想出一個可以立刻找到斯菲爾的方法。」

「立刻?哪來那麼好的事?」

香奈可向前跨了一步,她想接近薄仙人探聽方法,不過卻被對方惡意的躲開。黑髮仙人以十足的輕挑樣左閃右躲,直到被女軍官抓住衣領才停下動作,靠向香奈可的耳邊輕聲說出計畫。

在聽完黑髮仙人的提議後,香奈可欣喜的拍手道:「對喔!我的確有聽過這個!」

站在薄仙人背後的花臉傀儡官突然將頭探向主子,以忽高忽低唱戲似的嗓子和黑髮仙人交談。文州主人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在拍拍部屬的肩膀鼓勵一番後轉頭對香奈可道:「你們要快點回來喔!如果沒趕上作戰的話,我和奧米加會一起被飛梭修理的。」

「作戰?」

「對巫師城的反擊。」薄仙人將手放上傀儡官的肩膀。穿著七彩戲服的花臉人彎腰做出戲子的敬禮動作,黑髮仙人接續道:「小儡的分身已經順利找到巫師城在沙漠中的據點,接下來只要潛入摸清楚對方的兵力,文州方面的工作就完成了。要趕上攻擊作戰喔!」

「我一定會趕上的。」香奈可牽起虹電的手。在跑向文樓之前,女軍官轉頭對薄仙人微笑道:「雖然我不喜歡你到處說謊處世風格,不過這次謝謝你!」

紅髮女軍官和白龍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裡。薄仙人目送著直率晚輩離去的背影,〝不喜歡你到處說謊處世風格……〞在剛和諾奇亞認識時,他也被妻子下過這種評語。

察覺到主子異樣的傀儡官輕輕呼喚失神的薄仙人:「渲帛大人?」

薄仙人收起恍惚表情,淺笑著拍拍屬下的肩,踏著微微搖擺的步伐邊走邊說道:「回去吧,在和奧米加討論前,我想再看點書。」

※※※※

在經歷過早上的變故後,卡西歐一整個早上都伏卷在床上。雪白的被單籠罩著黑髮青年蒼白無表情的臉,他睜著黯淡金眼看著佔據全部視線的白布,沒有起床也沒有說話的意願。

子夜坐在床緣,他彎腰將身體橫過卡西歐的背和頭,隔著棉被輕語:「卡西歐,肚子餓了嗎?我可以幫你把早餐端進來。」

「……子夜。」

「嗯?」

「我很沒用吧?」卡西歐隔著棉被說話,原本就不大聲的話語也變的更加模糊。

「以卡西歐的標準來說,是的。」子夜將手輕輕放在卡西歐眼睛的位置,微微壓下的白掌遮蔽了金瞳。黑色貴公子以極罕見的溫柔眼神凝視著鼓起的被子道:「但是以我的標準,你只要待在這裡就很有用了。不要想太多。」

「對不起,子夜。這幾天一直在利用你……」

卡西歐的聲音越來越小聲。子夜的手由眼滑到黑髮青年的肩膀,他握住對方微微顫抖的肩頭,以甜膩的聲音道:「不對喔,卡西歐。我會和你做那些事,是因為我不能忍受你和別人做呢。」

「但是………」

「明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卻仍擔心會傷到我。你有著令人心醉的溫柔啊,卡西歐。」子夜放鬆身體倒在卡西歐旁邊,他靠著身後拱起的背,將手深入棉被中握住卡西歐的手道:「如果你想一直躺在這裡也沒關係喔,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卡西歐被握住的手緊緊收起,他的另一隻手也以同樣的力道抓著子夜,過份的出力讓手套下的慘白肌肉滲出墨色血液來。瀕臨崩潰邊緣的黑髮青年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被看到了,那個樣子被看到了。香奈可一定會生氣……會被拋棄的,像小時後一樣,又會被拋棄的……」

關起的木門傳來大力連串的拍擊聲,捲在床中央的卡西歐全身一震。他抬起頭恐懼的看著震動的門板,直到子夜將黑髮青年的身體按回床上,微笑著道:「門外的人就交給我吧。」

子夜下床走向門口。當木門一掀開,香奈可板起的臉立刻映在無框墨鏡上,子夜擋在半開的門縫前,以甜美不容侵犯的笑容面對女軍官。

「讓我和卡西歐說話。」

香奈可捨去客套話,在伸手抓住木門後,直接了當的提出要求。而子夜也以同樣的乾脆回應:「不行,因為卡西歐現在很怕你。」

香奈可停下扳門的動作,她隱約能看到木雕床上鼓起的被單,和被單的抖動。女軍官沉下臉,但她沒有安靜太久,在思考一會後隨即朝著卡西歐大喊:「我不會因為看到你脆弱的地方就討厭你的!」

在香奈可說完話後,子夜做出關門的動作,不過準備闔上的木板卻被水晶槍撐住。女軍官一把抓著子夜的領口將人往外拉,同時順勢帶上門。香奈可俯視著被自己摔到地上的魔族伯爵,嚴肅的道:「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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