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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架空] 諸神靜止---M.貓子(完)

∼第六章∼


被薄仙人抓到的下場就是──卡西歐被迫留下來過夜了,當然,原本他預定好的旅店也在文州主子的意思下立刻退訂。

雪白的燈籠中放的不是火,而是發著白光的〝光〞字,卡西歐將手中的白燈籠放在床邊的梳妝桌上,白色的光暈透過燈籠散進附有藍色床帷的木床中,在稀薄的照明外,整個房間滿是漆黑的寧靜。

躺在床上的小落已經換上一身黑色的大襯衫,寬寬的肩和長長的袖子套在孩童身上顯的相當有趣可愛,只是看在卡西歐眼中,他只覺得自己根本是變態叔叔。

「小落,你還是堅持要穿我的襯衫睡覺嗎?雖然你忘了帶睡衣,我可以在這裡買。」卡西歐頭痛的挑起單眉,只穿著大人襯衫和內褲的孩子正躺在他的床上,這種景象無論是誰看到都只會聯想到糟糕的地方。

小落舉起雙手,一大截黑袖從他的指尖垂下,小孩童不以為意的揮揮長袖,平靜的看著卡西歐問:「不行?」

「這...該怎麼說。」

卡西歐一手叉腰一手按著腰間法杖,腦中不斷的思索要如何用不會教壞小孩的字眼解釋,而在他思考的期間,小落晶瑩的紫眼一直盯著卡西歐,就在黑髮青年感到渾身不自在時,糊著白紙的半格子半雕花木門被推開了。

「小卡西∼我來送宵夜。」提著三層圓食盒的薄仙人,帶著書卷氣的仙人看了看床上的小落,再看看叉腰摸法杖的卡西歐,他搖搖烏亮的長髮,將食盒放在圓木桌上,擺出長輩的姿態道:「小卡西,不能用武力逼迫小孩。」

「我哪有!」卡西歐臉上的沉思表情瞬間碎裂,換成一張扭曲憤怒的臉。

「是嗎?那那種變態的衣服是怎麼回事?你就算讓他穿魔族風的華麗蕾絲洋裝也比這個正常。」薄仙人雙手一拍,恍然大悟的道:「還是說這是你的興趣?原來如此,你喜歡清純中帶著性感的類型,難怪小奈可追了這麼多年都還在原地踏步。」

「那是小落他自己說要穿的,跟我的喜好沒有關係!」卡西歐立刻扭頭向當事人求正:「是吧!是你自己喜歡這麼穿的。」

小落偏著頭想了一會,肯定的回答:「第一次是卡西歐。」

「...果然。」薄仙人嚴肅深沉的表情微微抽動,他轉頭深深的吸了口氣,當頭再次轉回時,文州主人已經明顯忍不住大笑的衝動道:「只要抓的住弱點,小卡西其實很好欺負啊∼你說是吧?斯菲爾。」

在卡西歐出聲指正薄仙人的稱呼前,小落先一步點點頭,接著指著自己糾正道:「小落。」

「你改名了?」薄仙人的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漆黑的眼中看不出他的想法,仙人輕拍著從袖口滑出的木片折扇,以隱晦不明的語氣輕聲道:「這樣也好...也好。」

「抱歉打斷一下,」卡西歐指著小落瞪著薄仙人,淡金色瞳孔亮的刺眼:「你認識小落。」

薄仙人和小落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對卡西歐搖頭。

「說謊。」

「小小的隱藏往往能造就大大的魅力。」薄仙人前傾身體,用手指掬起卡西歐的髮絲,整片黑中的幾根金絲在淡薄燈光中閃閃生輝:「就像這樣,你這樣子比全黑或全金好看。」

小落走下木床,用手抓住薄仙人下垂的黑髮,重重的往下一扯,卡西歐見狀連忙解開小落的手,將人抱回床上雙手叉腰的責備:「不可以對長輩動手動腳的,知道嗎?」

「不是長輩。」小落指著薄仙人,不滿的嘟嘴道:「渲帛不是長輩。」

小落話中的字詞讓卡西歐感到錯愕,他轉頭看向薄仙人,仙人懶洋洋的輕揮手中木扇子,以他一貫的悠閒口氣接話:「渲帛是文字之神的名字,當然不是長輩;但我算是你養父的養父,所以是長輩。小卡西,你的小朋友說話很有趣。」

卡西歐雖能察覺到薄仙人話中的刻意閃避,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只要是仙人不想講明的事,任何人都無法多逼出一句話。於是卡西歐選擇忽略心中的疑惑,走到桌前打開食盒。

「好豐富...」圓盒內的菜色讓卡西歐吃了一驚,除了小巧的粉紅桃包子、黃皮羊肉燒賣、水晶餃和涼筍外,食盒內竟然還裝著份量不少的海鮮麵,炸的香香脆脆的黃細麵上澆著充滿蝦子、花枝、干貝等在沙漠中難以取得的海鮮的芡汁。

「因為小卡西讓我們賺了一大筆。」薄仙人伸出四隻手指:「你的那塊星月礦在冒險者和調月皇族的搶標下,以四萬枚金幣的價錢標給調月了。」

「然後那是本錢一萬枚金幣的東西?」卡西歐的嘴角微微抽動,薄仙人坑有錢人財產的手法在很多時候都讓他冷汗直流。

「反正他們付的起。」薄仙人聳聳間,將手伸入左手袋中,掏出三張金色的方形紙放到桌上道:「這是潑墨行會特別招待的道行船船票,終點站引泉州,從那裡騎個五天就會到斯菲爾成了。明天你就在船上和雇用的保鑣碰頭吧!」

話一說完,薄仙人便旋身走向木門,當他的指尖正要觸上門板時,卡西歐出聲了。

「老師...最近過的好嗎?」

卡西歐的聲音中帶著少見的不安與期盼,面向木門的薄仙人雖瞬間收起臉上的笑,但回答的聲調卻是充滿著令人安心的圓潤男低音:「我們已經有一陣子枚見面了,不過他有寫信,看起來近況不錯呢。」

「那就好。」卡西歐無意識的撫摸著身邊孩童的頭。自從老師以磨練之名強迫他離開巫師城後,已經過了整整六年,在這六年間,已經讓青澀的巫師學徒變成信差工會的頂尖會員兼鋼克特軍方顧問,但當初承諾會在適當時機帶卡西歐回巫師城認證的女巫師,卻依然只出現在回憶中。

「我要先回去睡了,老人家經不起操的啊∼」薄仙人單手按摩著肩膀,推開木門離開房間。

-到外面磨練磨練吧!我會暗中觀察你的表現,等到我覺得你合格時,我會親自授與你準巫師的資格...

當時直覺認為是謊言的話,在時間的推演下仍是虛幻大於真實,假如當時能預見現在的情況,他還會不會乖乖的離開呢?

「...還是會吧。」卡西歐往後倒向床,修長的身軀在柔軟床墊上印出T型凹陷,他緩緩的閉上眼。果然還是該躲著薄仙人,兒時溫暖的記憶一旦被勾起,便會如河水潰堤般撲向孤身一人的自己。

「卡西歐。」

貼著床墊的肩膀被兩隻小手輕搖著,卡西歐睜開眼,小落跪在他的肩膀和頭顱間,紫色大眼因為黯淡的燈光轉呈偏暗的色澤,讓卡西歐想起令一雙沒這麼美,但卻相當溫柔的棕眼。

「什麼事?」卡西歐問,問話的語氣中帶著他沒有察覺的疲憊。

「可以吃?」小落指著桌上的點心,紫眼中閃著與見到糖葫蘆時一樣的好奇光芒。

「可以,不過最左邊那盤粉紅包子是甜,別吃錯。」

套著大人襯衫的孩子靈巧的跳下床走向桌子,跟在後頭的卡西歐隨手拿起一個包子,軟軟的粉紅包子散著水果香味,一口咬下後,多汁的內餡立刻在口腔中散發的香甜滋味。

「一點也沒退步啊...薄仙人的廚藝。」卡西歐看著淡紅色的包子餡。記得他第一次戴上臂封,脫離那種近乎萬花筒般的混亂知覺時,薄仙人就是用桃包子安撫因為頭一回清楚看見世界而害怕的自己。

-既然諾奇亞要當你的養母,那我就理所當然是養父啦!

不受歲月刻劃的仙人自作主張的端著包子道,而在仙人的背後,是因為害羞而漲紅臉頰的女巫師。

※※※※

沙漠中的太陽總是毒辣又刺人,尤其是當旅人從高樓窗子探頭向天時,藍色的天空看上去簡直要被大火球佔去了一大半空間。

十層樓高的紅樓頂浮著綠底道行船,在道行船的陰影下是一大群等待登船的旅人,聚集在樓頂平台上的人們各各手抓重要船票,仰頭等待飛船降下階梯。

站在人群中的卡西歐牽著銀白機車,機車上並沒有坐著惹人憐愛的孩童,小落騎在卡西歐的肩膀上,充當與保鑣相認的信物。

在人群的另一頭,卡西歐看見了一把突出於人頭之上的大劍,古樸的劍身上刻著短短的金色文字,握把護手等處全部以精鋼打造,絲毫不見裝飾用的寶石或有色金屬。

「時間抓的很準...」卡西歐看了一眼手中的鐵懷表,在人群中移動的大劍以與其外表相反的敏捷前進,不消片刻就到達卡西歐和小落的面前。

單手舉著大劍的男人全身裹著褐色麻布斗篷,他的身材整整比卡西歐高了一個頭,肩膀的寬度也有顯著的不同,但相較於身體的粗礦,男人的五官卻流露著貴族般的氣質,粹魔獨有的蒼白臉色更是加深了五官中的尊貴感。

男人的背後是一匹土色的野獸,牛一般的頭顱上長了一圈長長的褐毛,充滿肌肉的四肢末端也拖著同樣的長毛,紅色獸眼直盯著陌生人,無聊的甩著褐尾巴,這正是沙漠中速度數一數二的駝獸-風沙獸。

男人動作俐落的將大劍插回背後交叉的皮帶中,以沙啞的聲音自我介紹道:「我是法恩•德•瑞柏恩。」

「卡西歐•猶安,我肩膀上的是小落,這一路上他的安全就拜託你了。」卡西歐邊說邊將小落從肩膀上抱下,放在機車座位上。在兩人斜右方的天空上,道行船的登船樓梯正從船底緩緩降下。

「久仰大名,猶安先生。」

「叫我卡西歐就好了。」

就在兩人禮貌性的握手時,一道黑影突然闖入卡西歐和法恩之間,混亂中,卡西歐明顯的感覺到黑影強行拔去他手指上的戒指,黑髮青年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卡西歐伸手拉住準備追上的法恩,任由搶奪者離去。

被攔阻的法恩不悅的皺起淺棕色的眉毛,深邃的藍眼直視著卡西歐道:「我不會把逮小偷的錢加在賬上。」

「我不是在意錢的問題,」卡西歐往黑影逃竄的方向探頭道:「我只是不希望雇用的保鑣在上路前就先炸傷了。」

「炸傷?」

隨著法恩的發問,人群中也傳出了吵雜的呼叫聲,三人一獸同時望向騷動的中心,一道黑煙正筆直的冒向天際。

「德恩奈那個小子...告訴他多少次別亂搶包了。」卡西歐毫不驚訝的看著因為戒指爆炸而躺在擔架上的信差同業。被搶去的戒指並不是收納戒指,而是幾年前從文州買來的春曉道士特製品,偽裝成紅寶石的裝飾物其實是上漆的小爆火符,符咒會吸收並記住佩帶者的氣,一旦被非使用者持有,便會在五秒內爆炸,可說是非常好用的魔法道具。

「搶包?」小落拉拉卡西歐的斗篷問。

「信差的行話,簡單來說就是搶別人的包裹送,在包裹送到收件者手中前若是不能搶回包裹,搶包者就可以向被搶包者索取酬勞。」

卡西歐牽著機車隨著人群前進,法恩和風沙獸跟在兩人後頭。寬廣的紅樓梯快速的消化登船旅客,漂浮在半空中的機車也順利的登上船艙,卡西歐拿出三人份的船票,藍色櫃檯後收票和安置大型行李的白衣服務員以微笑和迅速的動作迎接他們。

當卡西歐將一切手續辦妥,準備前往房間休息時,排在他背後的旅客冷不防往前一擠,卡西歐側身閃過擠向前的胖旅客,在對方撞上櫃檯前伸手撈住肥軟的腰,以完美無暇的職業笑容關心問:「沒撞傷吧?小姐。」

頭纏紅色頭巾、身著橘色布袍的女旅客僵硬的點點頭,圓圓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卡西歐抽回環在胖旅客腰上的手,將機車交給大型行李處理員,站在他背後的法恩揪著一張臉,待一行人順著走道遠離人群後,高大的保鑣開口了。

「趁著女人不注意時亂摸不是正常人該有的行為。」法恩沉著臉,旁人眼中好心扶人的簡單動作,實際上卻是卡西歐以極快速度摸了旅客腰部一輪的偽裝。

「他不是女的,而且...」卡西歐從口袋中掏出手掌大小的十字飛鏢,接著再脫下斗篷拆下黏在背部的黑色葉子道:「調月忍者的手裡劍、尋香葉,一般旅客會帶這種東西嗎?」

「刺客?」

在法恩理出結論的同時,小落伸直雙手想抓下手裡劍,卡西歐連忙舉起手臂,一面躲著小落的手一面回答:「沒錯,一上船就被盯上的感覺真差∼」

「看來今晚要加強防護了。」

法恩的藍眼警戒的望向四周,一群聊的正愉快的女客從三人的背後接近,卡西歐冷不妨伸手拉住法恩的斗篷領,強迫對方低頭靠近自己。

經過的人群不時朝緊貼在一起的兩人看去,在手與斗篷領子的遮蔽下,旁人只能看到黑髮青年不斷開闔的口,以及棕髮男人偶爾露出的凝重表情。

在卡西歐放開扣在領子上的手後,法恩恢復站姿,以相當不以為然的神情道:「你確定要這樣?一起行動比較安全吧?」

「我一個人不會有什麼問題,麻煩你帶小落去吃午餐,我要先回房間睡一會。」卡西歐邊說邊將美麗孩童的手交給法恩,小落不甘願的走向粗壯的男人,水晶般的紫眸緊鎖著卡西歐,明白的表示不願離開的意思。

「乖乖跟著法恩叔叔。」卡西歐蹲下來將手搭在小落的肩膀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孩童細嫩的額頭道:「不可以調皮喔。」

「卡西歐...」

小落的聲音又低又哀怨,卡西歐無視孩童明顯扯平的嘴,站直身子對著法恩微微點了下頭,正要轉身走向分叉路時,法恩突然出聲叫住他。

「你怎麼會知道〝他〞不是女的?」

卡西歐回頭望了一眼,以相當自然的口氣回答:「如果你認識的女人夠多,就可以輕鬆的分辨出真的臉紅和裝的臉紅。」

話一說完,黑髮青年便懶洋洋的往前走,法恩雖沒弄懂卡西歐的回答,但他卻注意到雇主的背後跟著一個熟悉的人──某位男扮女裝的肥旅客,以及另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

※※※※

這次的任務比先前的簡單的多。

穿著簡單灰袍的女子停在素雅的木紋門前,根據同伴的調查,目標正一個人在房內休息,同行的小孩與保鑣則在食樓用餐,對於一個接下危險包裹的信差而言,這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灰袍女子的嘴上掛著鄙視的淺笑,被露指手套包裹的手貼上門板,她將頭靠上木門,敏銳的聽覺毫無障礙的捕捉到房內規率的呼吸聲。

-再睡熟一點吧...

女子無聲的蹲下,將一個細長管子插入門與地板的縫細,她在管子的一端接上一個皮囊,緩緩的將飽滿皮囊中的氣擠過管子,散佈在房間內。

-差不多了...

女子將黑色長粗布綁在口鼻上,輕輕的推開木門。

門內充滿著白煙,女子愣了一下,憑直覺往後跳,沒想到卻撞上一堵堅硬的牆,壯碩卻不漏一絲氣息的法恩單手拄著大劍,藍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灰袍女子敏捷的轉身想從法恩左右的走道溜走,但當她朝右邊邁出步伐時,大劍立刻以驚人的速度擋在女子面前,朝左時亦然。

退路受阻的女子一個蹬地跳入滿是白煙的房間,身為調月的忍者,她知道這種環境有利於自己,灰袍女子朝著敞開的木門射出數枚飛鏢,飛鏢與劍身碰撞的清脆聲響讓她更確定敵人的位置,灰袍女子正準備從不同位置攻擊時,劇烈的痛麻感突然在她的頸後蔓延,失去意識的身體直直的倒向地板。

一陣強風從開啟的窗戶刮入房內,迅速的帶走滿房的煙霧,帶著護目鏡的卡西歐關閉眼鏡上的熱掃描裝置,一面用手搧風,一面拖著被電擊棒擊昏的女子走出房間。

「該死,那個賣我的人明明說過這是沒味道的...」離開房間的卡西歐難受的咳嗽。

「通訊器還你。」法恩將藏在領子中的通訊耳環還給卡西歐。趁著兩人在走廊上交談時,卡西歐偷偷塞了一個耳環在法恩的領子中,好和假裝用餐的保鑣保持聯繫。

「卡西歐∼」

小落從法恩的背後跑出,一把抱住卡西歐的雙腳,行動受制的青年困擾的看著高興的孩童和腳邊隨時有可能醒來的女忍者,法恩默默的取出繩索將女子的手腳綁起,而在三人的背後,接到通知的翠衣服務人員正急急忙忙的趕到。

※※※※

鑲著黃金牆雕的黑房間大的讓人一眼看不完,優雅的弧形樑柱支撐著挑高天花板,樑柱上雕刻的螺旋花紋絲毫不遜於頂頭壁畫的華麗炫目。

在插著鮮豔玫瑰花束的花瓶前,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棕色的長髮用黑色高級緞帶綁成一束,細緻的五官讓人聯想到十七、八歲人類少年,剪裁合身的紅色滾金禮服襯托著男人渾然天成的尊貴,蒼白的皮膚則是粹魔的象徵。

「三少爺。」

蒼老穩重的聲音驅使男人轉過身,淺藍色的眼眸投向出現在門口的老人,一頭白髮的駝背老者恭敬的向男人鞠躬道:「刺客已經掌握到遺囑的行蹤了。」

「那真是太好了。」男人彎腰撫摸著玫瑰花瓣,以極為輕鬆的語氣道:「不過我真是嚇了一跳啊,你們這群老臣居然一點也不反對,這樣是對父親大人莫大的背叛吧?」

「關於這點,我等已經有覺悟了。」老者挺起胸膛,以寶石為飾的長外套因為這個舉動而更顯耀眼:「前德里斯伯爵大人希望將爵位傳給強者,可是我等認為最適合這個頭銜的,是擁有絕佳治理能力的三少爺,假如不搶回並更改遺囑的話...」

「父親大人一定會將爵位傳給大哥,失蹤的大哥。」德里斯伯爵的么子──提米爾著迷的看著親手插好的花束,輕聲細語的與花兒對話。

「...三少爺還是這麼喜歡花。」老者表情複雜的看著幾乎要貼在花上的少主,如果少爺能改而從事更具有男子氣概的活動,一定能更討老爺的歡心吧...

「當然,權勢和花,我最喜歡的兩樣東西。」提米爾抬起頭,淺藍色的眼珠子映照著充滿花朵的黑房間。沒錯,這世上最讓他著迷的就是短暫的美,和絕對的強勢。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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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灰袍女子在武裝服務人員的陪同下中途下船,與自己的行李一起停留在某個小綠洲上,女子在離船前一直保持著沉默,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而奇異的是,卡西歐也沒對女子多加詢問。

雖過了中午的吃飯時間,但獨立於居樓之外的食樓依然有不少客人,圍繞著樓中舞台的方木桌上停留著用餐與談天的旅人,翠衣紅裙的女侍以笑容和輕巧的步伐穿梭在走道間,手中托盤上滿是客人所需的酒食。

「酒!」小落跪在木椅上,伸直手臂指著從隔壁桌經過的女侍。女侍的手中的盤子上放著一小甕酒,醉人的香氣若有似無的勾引著旁人的嗅覺。

「給我們茶就好了。」

卡西歐無視小落的動作,自顧自的打開身旁店小二遞上的菜單本,金眸看著一條條用墨水寫出的菜名,同時在心中大略的計算要點什麼才能顧及營養與美味。

小落默默的看了卡西歐一眼,無聲的坐回椅子上,小小的身軀靠在點菜的大人身上,紫色大眼眨啊眨,楚楚可憐的模樣引的四周客人頻頻回頭窺視。

「對我撒嬌也沒用,不准喝就是不准喝。」

卡西歐闔起菜單,身邊店小二在記下點菜後微微一彎腰跑向廚房。小落望著店小二消失的身影,小小的頭微微低下,失望的模樣讓對面的法恩忍不住開口道:「稍微喝一小杯應該沒關係吧?只要不過量...」

「漸漸就會喝過量的。」

卡西歐打斷了法恩的話,但粗壯的的男人並沒有因此而生氣,蒼白的臉上反而浮起壓抑的笑,讓卡西歐感到非常奇怪。

法恩一面忍笑,一面有些尷尬的解釋:「抱歉,我、我突然想到妻子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要我在寶寶出生前戒酒。」

「你結婚了?」卡西歐感到有點些意外,一般而言做保鑣這行的人都會盡可能與人保持距離,以免在工作時讓敵人有要脅的人質。

法恩點點頭,靦腆的笑容看上去雖然有些不自在,不過也充滿了幸福的氣息:「我在入這行前就已經結婚了,不過我們一直沒有孩子...」

「結婚的人不適合從事危險工作吧?」卡西歐不以為然的皺了下眉。

「但我除了打架以外沒別的長處,所以也只能這樣了。」法恩無奈的笑了笑。

在兩人對話時,行走桌椅間的女侍送上了兩碟小菜,卡西歐和法恩不約而同的掏從口袋中掏出文州產的試毒紙,做出同樣動作的兩人愣了一下,露出有點吃驚的笑。

「我很少遇到像你這麼小心的雇主。」法恩將紙張貼上小菜,黃色紙條沒有變色,他鬆了口氣,正想開動時,法恩握著的筷子的手突然頓住,左手袖口猛然滑出一把匕首,猛然投向卡西歐的耳上。

投出的匕首停在半空中,卡西歐沒回頭去看距離自己只有三、四步的匕首,而是悄悄的將手伸到一旁的提袋中,摸索著袋底的手不知在尋找什麼。

「請現身吧,魔族的朋友。」法恩放下筷子,舉手拔出背上的大劍,寬闊的劍身映出一名頭披黑紗的纖細女子,女子橫在臉前的手中夾著匕首,隱藏在紗中的赤眼閃著詭異的光芒,蒼白的臉上有著些許錯愕。女子輕輕的咬了下紅艷下唇,登著綁線黑高跟鞋的細足往前抬起,接著便往後飛。

女子不是自己跳離的,而是被卡西歐突然往後刺出的法杖撞飛,男人的臂力加上三結法杖展開的力道讓女子硬生生的飛出撞倒兩張桌子,看不見她的客人、女侍因為桌椅的翻倒而嚇了一大跳,紛紛疑惑的看著被隱形之物撞翻的器具。

在毫不留情的出手後,卡西歐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在他對面的法恩原想制止雇主轉身的動作,但在看到黑髮青年臉上的護目鏡後,粗壯戰士收回了制止的手,轉而凝神監視倒在桌椅堆中的女子。

卡西歐一面舉起手遮住護目鏡,一面以尋常速度走向女子。被摔的全身痠痛的女子抬起頭瞪著他,赤紅色的貓眼像是燃燒的箭頭,散亂的黑長髮則加重了蒼白面容所散發的淒厲氣息。

「我不喜歡...」

卡西歐遮在眼前的手掌緩緩放下,女子的貓眼也同時放出尖銳的紅光,如血般嬌豔的嘴唇正要勾起勝利的笑時,她的身軀突然劇烈的僵直,張圓的雙唇發出幾乎可震破耳膜的尖叫。

「在吃飯時還要應付殺手。」

卡西歐說完被打斷的話,同時伸出一隻手指按了一下護目鏡邊緣的按鈕,讓貼在鏡片後的黑色色片退回鏡框中,解除〝鏡子〞狀態。被自己的術法反彈的魔族女子在地上翻來覆去,而四周的客人、女侍在脫離女子眼瞳的控制後,也立刻發現〝突然〞出現的纖細女子。

「你的眼鏡功能真多。」法恩走近半瘋狂狀態的女子,他張開厚實的手掌,覆蓋在女子緊閉的眼上,以極具壓迫力的低沉聲調唱頌道:「以吾之名為咒,封印汝力之造作,直到吾或超越吾之人解開此咒。」

一條黑色咒文從法恩的手掌中浮出,接著緊貼上女子的眼瞼。站在一旁的卡西歐難得的露出新奇的表情,盯著法恩的手掌讚嘆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粹魔的魔封咒呢...真是大開眼界。」

「我倒是覺得你剛剛那棍更讓人吃驚。」法恩收回手,苦笑著對卡西歐道:「下手那麼重,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了啊!」

「你小看了魔族小姐,她在被打飛後,還有餘力使出眼惑系的幻術呢。」

卡西歐邊說邊將臉上的護目鏡取下,掏出細黑繩將女子的手腳綁住。接獲通知趕來的武裝服務人員從四周包圍昏迷的女子,領頭的武裝人員走向卡西歐,穿著褐色皮甲的身軀微微一彎,恭敬的低著頭道:「猶安先生,這個女人的處理方式和之前的忍者一樣嗎?」

卡西歐沒立刻做出決定,他對著法恩確認的問:「你的魔封咒效力如何?」

「只被我父親破過,不過他老人家不在船上。」

法恩回答完後,卡西歐略為思考了一會,伸手攔住準備將女子帶走的武裝人員道:「先別讓人下船,我有話想問她。」

「我懂了。」武裝領頭點了下頭,黑色的長馬尾微微甩了下,領頭俐落的轉身對手下下令:「將人送到猶安先生的房間。」

兩名武裝人員架著女子的雙肩,往食樓出口前進,卡西歐目送著離去的武裝人員,正想回到桌邊用餐時,不知何時走近的小落拉住了卡西歐的袖子,指著逐漸消失的武裝人員道:「好聽話。」

「他們是因為薄仙人的關係才賣我面子。」卡西歐牽著小落的手,放慢腳步領著孩子回到桌邊,而就在兩人經過某張木桌時,一股冰冷的戰慄感突然從卡西歐身體中竄起。

「閣下就是德里斯伯爵指定的試驗者嗎?」木桌上的唯一客人──一名從頭到腳都被白紗籠罩的女子被對著卡西歐,輕柔緩慢的聲音充滿著奇異的冰涼感。

「我不懂你的用詞。」卡西歐將小落拉到自己背後,轉身直視著白色女子的背影。早已坐回原位的法恩發現情況有異,立刻提劍快速的靠到卡西歐身後。

「這樣啊...反正那也不重要。」女子優雅的站起轉身,白紗下是與黑紗女子極為相似的容顏,只是將赤色眼眸更換成天空的淡藍色。

「我不會像舍妹一樣,無禮的打斷閣下的用餐時光。」

女子撩起白紗,蒼白的面容雖不如聲音來的嬌媚,看上去卻也相當高雅,卡西歐下意識的避開女子的眼,將視線集中在白色脖子上的黃金項鍊。

「所以可否請閣下撥空在晚間來一趟我的房間呢?」女子瞇起藍眼,向前踏了一步,緩緩揚起手伸向卡西歐的面頰:「不過,像你這麼迷人的男人...」

女子的視線突然被擋住,法恩橫舉的大劍遮住了她的臉,也護衛著雇主,而從卡西歐背後竄出的小落更是一把拉下女子的手,張大了口想咬住手掌。

「小落不行!」卡西歐及時撥開小落的頭,他退了一步推開法恩的劍,慎重的看著女子問:「這是約戰嗎?」

女子嫣然一笑道:「正是,若是我贏的話,請閣下交出繼承戒指。」

「但若是我贏,你和你妹妹這一路上都不准妨礙或攻擊我。」卡西歐也開出條件。

「那是當然。」女子微微一彎身,挽起的白色長髮落了幾絲在雪色洋裝上,柔媚的嗓音輕聲細語的對著卡西歐道:「告辭了,願能在紛飛雪景中與您告別。」

「什!?」

卡西歐還來不及對末尾的奇異話語發問,女子的周圍就捲起一陣強風,帶著雪花的風矇蔽了眾人的視線,而當風雪散去時,雪色女子的身軀也隨之消失。卡西歐低頭看著木板地上緩緩溶化的白雪,正想傾身用手指沾起雪水觀察時,他猛然感到一陣無力,重心不穩的身體險些跌到地上。

「卡西歐...」

小落擔心的盯著卡西歐發白的臉,卡西歐揮揮手表示沒事,他挺直身體牽起孩童的小手,在走回原本座位的時,黑髮青年的心中不停的回想著方才女子消失的方式。

-不是幻術,但也不像魔法...

※※※※

被帶回房間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被封住的雙眼緊緊闔起,鮮紅的嘴唇拒絕吐露任何話語。

「又是個倔強的女孩。」

法恩苦笑著用手指輕敲桌面,坐在女子對面的卡西歐單手支著頭,淡金色的眸子轉了轉,斜眼望向法恩,壓低音量問:「對你們粹魔而言,輸給人類是很丟臉的事吧?尤其是贏的人類連刀劍都沒亮出來。」

法恩愣了下,心中雖然搞不懂雇主發問的原因,但還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好辦。」

卡西歐起身走向女子,他伸出手抬高對方的下巴,如刀鋒般犀利的俊容上掛著令人大感不妙的表情,黑髮青年以近似無賴的語氣道:「仔細看看,這張臉還蠻漂亮的嘛?用來打廣告剛剛好。」

「打廣告?」黑紗下的紅唇首度開啟,女子閉起的眼對著卡西歐,她雖看不到黑髮青年的臉,但從那刻意惹人厭的語氣中,她已經能充分的在腦中想像卡西歐的表情了。

「將你的臉印在海報上,標題就定為〝被輕易打敗的粹魔〞,這麼做想必能提高我的評價。」

即使對方看不見,卡西歐還是伸手撫著自己的下巴,表現出一副奸商嘴臉。坐在他背後法恩嘆了口氣,默默地遮住小落的眼睛。

「你別太瞧不起人了!要不是你戴了奇怪的眼鏡,本小姐怎麼會輸的這麼快!卑鄙小人!」女子咬牙切齒的反擊,要不是手腳被綁在椅子上,她恐怕已經一巴掌掃上卡西歐的臉了。

「光靠眼鏡就贏了,你說這不算〝輕易〞算什麼?」卡西歐邊說邊拿起方木桌上的筆記本,慢條斯理的語氣在無形中加重了女子的怒火。

「是卑鄙!」女子大吼。

「卑鄙?我可不想被從別人背後隱形偷襲的小姑娘這麼說。」卡西歐聳聳肩,再補上一擊:「稍早的女忍者也是你派的吧?是想消弱我方的戰力嗎?」

「我沒有派忍者!還有,我的眼睛天生就具有抹去他人眼中形體的能力,我不是故意要隱形的!」

「那從背後偷襲...」相較於女子的激動,卡西歐的態度活像是過於平靜的心理醫生。

「我不能從你背後靠近嗎?」

卡西歐動筆將簡單的記下女子的回答,同時以冷靜的聲音繼續道:「很合理的答案。不過我真是命苦啊∼當德里斯伯爵指定的試驗者要常常和你們這種人瞎混。」

「什麼叫做〝你們這種人〞?我們都是下任德里斯伯爵夫人的候選人,是高貴的魔族女性。」

大力反駁的女子理所當然的沒注意筆與紙張磨擦的聲音,也看不見卡西歐臉上惡毒的微笑,被激怒的她繼續對著看不見的卑鄙人類大吼:「如果你膽敢將我的臉印在海報上,芬蒂亞家族絕不會放過你的!」

「芬蒂亞家族?」卡西歐回頭問法恩:「是住在北方寒原的魔族世家嗎?」

「沒錯!」女子搶在法恩之前回答,鮮紅嘴唇因為憤怒而顫抖。

「名字聽起來不錯,但實力就有待商確了。如果你姊姊的實力和你相去不遠,我今晚大概也可以贏的很輕鬆吧!」卡西歐輕描淡寫的話語讓房內的氣氛瞬間緊繃,對他和法恩而言,白色女子的實力是現階段最重要的情報。

「憑你這種人是不可能勝過波妲姊姊的言靈...!?」

猛然察覺到自己被套話的女子重重的扯直嘴角,心中的怒火雖未熄去,但卻已被驚愕自責所取代。

「非常感謝你的合作。」

卡西歐闔上筆記本,無視眼前情緒低落的女子,回頭對法恩道:「刺客不只一團,小心點。」

「要多小心的是你。」

法恩放開壓在小落眼上的手,小孩童在束縛解除後立刻跑向卡西歐,小身軀毫不猶豫的爬上青年的腿坐下,強橫的態度看的背後的法恩忍不住笑出聲來。

卡西歐輕輕的推小落的背道:「小落,下去,我要準備晚上要用的東西。」

小落搖搖頭道:「一起。」

「不行啦!那樣太危險了,要是受傷怎麼辦?」

「沒關係。」

小落平靜的語氣讓卡西歐萬分頭痛,苦思著要用什麼話將孩子騙下來,最後,他以相當不確定的語氣道:「你一起去的話,我可能會受傷喔!」

「受傷!?」小落改變身體的方向,紫色大眼又驚又憂的盯著卡西歐。

「因為要多保護一個人,為了讓你全身而退,我很有可能會負傷。」

卡西歐的回答讓小落沉默,小孩童輕巧的從他的腿上跳下,水晶般的眼眸凝視著卡西歐,直到青年的手罩上孩子的頭。

「我會盡快回來,不要離開法恩叔叔的視線。」卡西歐摸摸小落的頭,他著雙眼在起身時不經意的掃過椅子上的女子。天生的特異體質嗎...

-只要戴著這個臂封,你就不會因為同時接收太多訊息而意識混亂了...

有著一頭柔軟棕髮的女巫師微笑著撫摸黑色臂封,滿頭金髮的孩子抬起頭,淡金色的眸子頭一次清楚的看見世界。

※※※※

在以各種字畫、盆栽和玉器裝飾的豪華大房內,雪色女子悠閒的看著窗外的繁星,因為船身前進而不斷改變的星空看起來別有一番滋味,讓人忍不住聯想到萬物的逝去。

闔起的朱色木門響起了敲門聲,雪色女子輕輕一笑,面向門口道:「請進吧!猶安先生。」

卡西歐推開沒上鎖的門,他的身上穿著足以格擋刀劍、隱藏身體動作的黑斗篷,特製的護目鏡貼在額頭上,充分顯示他對這場戰鬥的小心。

「你要在房間打嗎?波妲小姐。」

卡西歐刻意用套出的名字來稱呼敵人,不過雪色女子並沒有因此動搖,動人的聲音依舊維持著尋常語調:「怎麼可能呢?我們換一個地方吧!閣下覺得船頂如何?我會㷧㷧的站在風中。」

波妲的話一說完,卡西歐的身體就突然升起一陣無力感,而四周也突然括起強風,風速大的讓他睜不開眼,卡西歐連忙拉下護目鏡,這才發現兩人所站的位置已經不是先前的豪華客房,而是被疾風不斷吹襲的綠色甲板。

「約束之風!」

卡西歐抽出腰間法杖,藉由風絲將自己固定在甲板上,在施法時他雖然感到微微的暈眩,但仍成功迅速的完成魔法。站在他對面,除了衣衫外絲毫不受強風影響的波妲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可惜在風與白紗的障庇下,卡西歐並沒有注意到敵人臉部的變化。

「除了你的巧智外,我還有別的需要擔心呢...」女子揚起單手,嬌柔的聲音在強風中清楚的可怕:「降落吧!護衛我的強風勁雪。」

又是那熟悉的無力感,就在卡西歐覺得體力猛然被抽離的同時,雪花就伴隨著強風襲來,他旋轉法杖擋住風雪,同時施法反擊。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強大廣闊的吹息,扭轉所有衝擊吾輩之力。〞

「天空之息!」

雪花被更強烈的風刮回波妲的方向,銳利的冰晶劃花了她白皙的手,也割破了長長的白紗,波妲微微皺起了眉,冰雪也同時消失,只餘強風依舊吹撫著甲板。

-眼前的女子使用的是言靈一類的術法,而根據目前的觀察,她的言靈似乎有能具現化的特質,只是...

卡西歐無意識的握緊法杖,只是為什麼每次波妲說話時,他的身體就會感到無力?還有,為什麼即使四周刮著強風,波妲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清楚?

「空箭群發!」

卡西歐法杖一揮,搶在波妲發言前攻擊,甲板上的風增強了空箭的數量和強度。透明的飛箭毫不留情的刺向波妲的四肢,她從蕾絲長袖中抖出一幅捲軸,長捲軸包裹著纖細身軀,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漏網之箭插在波妲的肩膀上,血暈開始在白洋裝中蔓延。

「約束之風!」

緊接在空箭之後的是蜘蛛網狀的風絲,無形的絲線在束縛敵人身體的同時,也纏上蒼白的脖子,呼吸困難的波妲頓時鐵青了臉,直直的瞪著卡西歐。

「這樣就說不出話了吧?」卡西歐單手支著法杖,暈眩和無力的感覺隨著施法的次數而加重,雖然魔法本來就是汲取使用者的力量為動力,但這也消耗的太嚴重了吧?

波妲青色的臉掛著詭異的微笑,發白的嘴唇艱難的鼓動,本該細不可聞的破碎語句竟然清晰的在卡西歐耳邊響起:「消除...一...切......我要招來...招來至極冰雪...抽乾你的精力!」

固定卡西歐雙腳的風絲,與束縛雪色女子的風網倏然消失,一陣密集的冰箭瞄準著被狂風刮往船尾的黑髮青年。卡西歐一面用法杖勾住飛過身邊的木橫條,一面張開風之壁抵擋攻擊,可是原可以完全擋下冰箭的風壁卻異常稀薄,四五枝冰箭穿越了防護射中卡西歐的手臂、肩膀和大腿,若不是他的身上穿著斗篷,卡西歐恐怕就要變成掛在船尾的血布了。

被冰箭擊中的地方隱隱作痛,些微的濕潤感出現在受傷的部位,卡西歐用黑繩將手、法杖與木橫條綁在一起,腦中的暈眩和身體的無力感已經充分的警告他要節制法力的使用。

「在我的身上藏了傳聲的裝置嗎?」卡西歐看著慢慢接近的波妲,假如他的推測沒錯,現在塞在耳中的塞子可就無用武之地了。

「沒錯。你還真冷靜啊,其他人類見到我這招,第一時間都是吃驚加慌亂呢。」波妲平穩的走向卡西歐,白色高跟鞋重重的踩上與木條緊貼的手:「認輸吧。」

從船頭刮來的風因為船身加速而增強,被強風吹襲的波妲依舊維持著優雅的站姿,但卡西歐卻敏銳的察覺到自身法力的流失,他的腦中靈光一閃,沉聲問:「讓言靈具現化的力量...是取自聽者身上?」

「你注意到了?」波妲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提高,但隨即恢復正常聲調:「就一個巫師而言,你的法力和洞察力是我見過最好的。認輸吧!你不可能脫離我的言靈。」

卡西歐沒有回答,他將還能活動的手伸入斗篷中,當手再次伸出時,他的掌心握著一顆銀色的炸彈。

在炸彈傳出巨響的那一瞬間,波妲連忙往後退,可惜風阻讓她無法順利拉開距離,爆炸的衝擊力讓波妲纖細的腳滲出血絲。

近距離經歷爆炸的卡西歐就更慘了,握著炸彈的手上掛著破爛的皮手套,坎著炸彈碎片的肌肉流滿了血,高溫更是讓他的手掌發紅。

「結果還是用了...痛!」卡西歐看著又熱又痛的手掌,事先將火藥減量果然是正確的決定,要不然他這隻手肯定廢了。

「真是愛逞強。」波妲一拐一拐的走向卡西歐,再次以動人的聲音吐露話語:「再次落下吧!守護我的冰之利刃。」

空氣中沒有落下任何東西,波妲錯愕的抬頭看向毫無改變的天空。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甘美的清澈水流。〞

「水之清流!」

大氣中的水分、先前斷裂的冰削在甲板上匯集,漸漸加厚的水流留過波妲的腳下,原本㷧㷧站立的女子突然搖晃起身子,難看的倒在甲板上。

「『我會㷧㷧的站在風中』你剛剛是這麼說的吧?所以你沒辦法穩穩的站在水中囉?」話一說完,卡西歐再次對波妲施法:「冰原之吹息。」

被凍在水中的波妲試圖對卡西歐說話,黑髮青年以十足的虛假微笑向對方道歉:「對不起,因為爆炸的關係,我耳鳴的很嚴重,所以你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清楚。」

波妲愣了一下,雙眉因為洩氣而垂下,張闔的口似乎在說著承認失敗之類的話。

「記住你答應我的事。」卡西歐解開固定自己的繩索,在身體騰空的同時,他同時使出翱翔術和約束之風,避免自己在飛翔時跟不上道行船的速度。而在他的目的地-位於三層甲板的房間窗口也在同時傳出火藥爆炸的白煙。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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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星空下的花園充滿了點點金光,種植在石砌花圃中的盛開花朵是金點的來源,金屬般的亮眼色澤搶去了天頂繁星的光彩,在花園中鋪下一層金紗。

提米爾站在花圃走道上的白圓桌前,白鐵製的桌腳模仿藤蔓的形體,詭譎的支撐頂頭桌面。而在桌面上,黑皮文書上仔細的蓋著德里斯家三男的印章。

「把星夜礦的販售狀送到經濟司。」

提米爾將捲起綁緊的黑文書丟往地上,矮小漆黑的小鬼準確的接住文書,骨感十足的身體迅速跑向花園大門,消失在敞開的金屬大門中。

「有什麼新消息嗎?祿傑長老。」

提米爾詢問的對象是背後的老者,也是策劃和執行搶奪遺囑行動的德里斯家老臣,駝背的老人微微躬身,粗啞的聲音緩慢的道:「今晚將行動,但是...」

「但是?」提米爾轉過身,淡藍色的眼含著些許意外。

「對方的實力似乎有上修的餘地。」祿傑審慎的回應少主子令人發涼的視線:「他毫髮無傷的抓住了一個中忍。」

「我喜歡有實力的人。」提米爾伸手撥弄著身旁金花,以相當輕鬆的語調說出令祿傑全身僵直的話:「如果忍者失敗的話,就請二哥跑一趟吧。」

「二、二少爺!?」穩重的老者驚慌失措的叫出聲,充滿歲月刻痕的白臉充滿急切表情:「那個弒母的怪物...怎麼可以放出來!三少爺您要深思啊!」

「別那麼緊張,我不是說〝如果忍者失敗的話〞嗎?而且我說祿傑長老啊∼你一點也不好奇嗎?」提米爾掃向祿傑的目光充滿了危險:「從日昇女神還柔血脈中誕生的魔族之子,到底具有多少實力呢?」

「......」祿傑沒有回話。原本不具交配生殖可能的魔族和還柔族,竟意外的有了子嗣,這前所未有的異變讓當時的德里斯伯爵相當訝異,也在那名被擄來的還柔女子心中印下永久的痛苦。

德里斯伯爵雷魯爾的二子,自出生起就沒踏出沉默之堡一步的子夜大人,對於此人的實力,沒有任何人知曉。

「你質疑我的決定?」見到祿傑遲遲沒有回話,提米爾不悅的皺起眉,青澀的少年臉孔流露出百年深沉,逼的祿傑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不敢,我會將命令傳達給二少爺和看守者。」祿傑重重的低下頭,即使沒有遺傳到父親的力量,但提米爾少爺的氣勢和威嚴卻絕對承襲了上一代。

提米爾淡淡的看了祿傑一眼,淡藍大眼中映照著親自培植的金色花海,他以毫不在乎的口氣安撫道:「假如二哥沒有成功,那我們就少了一個殺不了的囚犯,屆時肯定能節省不少人力;但若是二哥成功了,我們也能順利獲得遺囑。沒什麼好損失的。」

「原來如此,恕老臣無法察知少爺的用心。」祿傑低垂的眼散發出明亮的光彩。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

在卡西歐離開房間赴約後,法恩就一直守在緊閉的木門前,高大的身軀坐在板凳上,出鞘大劍倚著他被皮甲包裹的肩膀,蒼白的粹魔以熊一般的姿態守護著入口。

「猶安先生,我是客房服務人員,幫您送宵夜和酒來了。」

輕柔的女聲穿過門板,坐在床上擺動雙腳的小落跳下床,小身軀正想跑向木門時,坐在門前的法恩冷不妨拉住了他,轉頭對著外頭的服務生道:「辛苦了,可以麻煩你退兩步嗎?我有東西要拿出房。」

「當然可以。」

在服務生應聲的同時,法恩以幾近無聲的敏捷動作迅速的趴在地板上,他的耳蠭緊貼著木板地細聽片刻,接著立刻提起小落的後領將人拎到衣櫥中關起來,並空出一隻手舉劍砍斷黑紗女子身上的繩子。

「以吾之名、吾之力為證,解除汝之束縛。」

法恩的大掌輕輕撫過女子眼瞼上的咒文,纏繞的文字立即消失在白色肌膚上。完全解脫束縛的女子一愣,疑惑的看著並未面對自己的男人。

「步伐太輕了,是忍者。」法恩簡單的回應女子的疑問,稱不上特別英俊的五官因為專注而流露出寶劍般的銳利感:「請保護好自己,伺機離開這個房間,普拉妲小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

普拉妲錯愕的發問,法恩為自己的失言而露出有些頭痛的表情,一面無聲的走向門軸一面壓低音量道:「若說到芬蒂亞家族的雙胞胎,不就是波妲和普拉妲兩位小姐嗎?」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名。」普拉妲邊說邊躲入衣櫃旁的陰影中,火紅色的眸子盯著關起的門扉,彷彿要穿透木板襲向另一邊的敵手。

法恩無奈的笑了笑,側身過身緩緩伸出手,在扭動門把的瞬間,右手大劍也凸刺而出。

突出的劍撲了個空,一絲火藥味從門外傳來,法恩反射性的跳離原地,躲開被炸飛的門板,木板碎片撞在他豎在面前的劍身上,爆炸的白煙穿過關起的窗扉,混入刮過船身的夜風中。

白色煙霧阻礙了視線,也造成了對敵人有利的環境,數枚飛鏢分別由左右射向法恩。鏢被移動中的大劍巧妙彈開,法恩深藍色的眼睛準確的捕捉在霧中移動的模糊灰影,手中巨劍也立即朝著對方前進的方向橫劈回去。

被瞄準忍者在劍刃與腹部接觸的前一刻往後跳,弓起的身體雖來不及躲開攻擊,但也逃過了骨頭斷裂的危機。軟的忍者像貓一樣的彈到牆邊矮櫃上,窩成一團的黑色軀體緩緩的在漸漸稀薄的煙霧中現形。

矮櫃上蹲立的忍者全身毫無氣息,若是稍稍一不留意,常人甚至會忘了他的存在。法恩用自身五感緊鎖著無聲無息的敵人,對峙的氣氛在兩人的對視中逐漸升高。

忍者的手伸到背後,拔出背後的忍者刀,臉上唯一沒被黑布覆蓋的五官盯著雙手握劍的高大戰士,以含糊不輕的嗓音道:「交出遺囑。」

「恕難從命。」面對敵人不帶感情的威脅,法恩只是微微一笑,回答中依然維持著天生的貴族氣息。

蹲在矮櫃上的忍者輕輕一蹬,黑色身軀立刻以驚人速度彈向法恩。法恩毫不留情的揮劍劈向忍者,但是就在劍身即將再次撞上敵人的身體時,法恩突然將劍反轉向後,刺穿了從背後撲上的忍者心臟。被劍貫穿的黑衣人沒有流血,反倒是放棄格擋的法恩因為閃避不及,肩膀處被忍者刀削下了一塊皮甲和肉,蒼白的肌肉立刻染上薄薄紅流。

-影遁加影替身...

法恩沉默迅速壓住傷口止血,同時慶幸對方因為先前的那一擊而無法力克發動下一波攻擊。對於調月忍者的種種奇異傳聞他並非不知,也曾經因為工作上而與這群奇詭的東方刺客有過接觸,但能一次使用兩種忍術的忍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不想對人類用上魔力啊...」

法恩苦笑,一股黑霧從他的皮膚毛孔冒出。知曉對方即將出招的忍者立刻衝向敵人,瞬間增生成四人持劍刺向法恩,四把速度、角度接恰到好處的劍撞上被黑霧包圍的男人,刺耳的金屬斷裂生也同時發出。

忍著無表情的黑眼首度起了波動,他的眼中出現被黑色雕花冑甲從頭包到腳的戰士,穿上厚重連身甲的法恩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持劍左右掃開忍者。被毆飛的忍者撞凹了房間內的床鋪和牆壁,三條影分身軟綿綿的滑回地上溶化在陰影中,本尊則因為骨頭碎裂而痛苦的橫躺在木板地上,衝口而出的鮮血染濕了黑色覆面。

法恩看著失去戰鬥能力的忍者,正想解除身上的魔冑甲時,他注意到忍者捲起的手指正顫抖的推開掌中長管的蓋子,瞬間意識到對方想放毒氣同歸於盡的法恩連忙舉劍撥開忍者手中的管子,卻沒料到身邊有人快一步出手。

〝消失吧!你的手中沒有任何東西!〞

普拉妲擋在法恩和忍者之間,燃燒的紅眼傳達著強烈的暗示,忍者握著長管的手微微鬆開,痛苦的眼染上驚訝的色彩。

「你沒走?」戰鬥中的法恩無暇注意普拉妲的去向,自然也沒發現對方還在房間裡。

「我要在這裡等姊姊決鬥的結果。」普拉妲回頭看著法恩。照理來說,一般人在接觸到普拉妲的血色瞳孔後,應該就無法察覺到她的存在,但透過法恩角度準確的視線,普拉妲幾乎要以為眼前的男人看的見自己了。

「你...看的見我?」普拉妲不確定的問。

法恩搖搖頭,坦承道:「我是認魔氣,並無法看見你確切的樣子。」

普拉妲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不過失望隨即被驚慌所取代,她的眼角捕捉到逼近身邊的匕首,瀕死的忍者由身體向四面八方射出無數短刃,來不及防護的普拉妲只能無助的後退。

一陣撞破窗扇的強風及時刮倒、吹飛了普拉妲和匕首,房間內唯一還能維持站姿的法恩走向破了個大洞的窗戶,和先前相同的黑霧從他身出的掌心冒出,劃為黑色的金屬物堵住風洞。

「卡西歐!卡西歐!」

被關在衣櫃中的小落大力的敲著竹製櫃門,在法恩拔開門上竹栓後,小孩童馬上衝出衣櫃,跑向撞進房間倒在地上的黑髮青年。

「...我回來了。」

頂著一頭亂髮的卡西歐無力的朝法恩揮揮手,淤血的右手背和流血的左手心讓法恩皺緊眉頭,立刻解除武裝走向行李找尋醫療用品。撿回一條命的普拉妲坐在地上,過了一會才意識到卡西歐的歸來代表姊姊的失敗,被風擊倒在地的魔族女子默默地拉好頭頂黑紗、整平壓出皺折的黑洋裝,朝被炸彈摧殘過的門口走去。

「芬蒂亞家的小姐。」

卡西歐叫住準備離去的普拉妲,淡金色的眼刻意避開對方的瞳孔,看著普拉妲脖子上的蕾絲蝴蝶結道:「你姊姊被我凍在頂層甲板上,記得去救人。」

普拉妲微微的點了下頭,走出房間。

※※※※

透過敞開的窗戶,小落清楚的看見陽光下的滾滾白雲、包圍飛船的藍色天空,和偶爾出現的候鳥群。陌生的景色讓他不自覺的不停往窗外探身,就在傾斜的小身軀即將重心不穩的掉出窗時,卡西歐及時拉住了小落的衣領。

「就算有貼止風符,你跑的太出去還是會被刮走的!」卡西歐將小落抱回椅子上,轉身整理地上的行李和補給品。

在昨晚的騷動後,一行人的房間更換到戒備森嚴的二層甲板。被波妲吸走不少精力的卡西歐疲憊的倒頭就睡,隔天雖沒有晚起一分鐘,整個人看起來卻有種缺乏活力的感覺。

鎖起的門鎖發出細微的轉動聲,卡西歐停下動作盯著緩緩開啟的木門。提著午餐食盒的法恩出現在門口,蒼白尊貴的五官微微皺起,伸手抓住卡西歐的行李袋道:「我來收,你再休息一會。」

「我沒關係,跟之前連續一個月沒睡比起來,這不算什麼。」

卡西歐拉回行李袋,繼續為了下午的離船做準備。法恩看著固執的雇主,也只能無奈的走到方桌前打開食盒,將從船上餐館帶回的菜飯、碗筷取出。

「酒?」小落從桌邊探頭問。

「我沒有買,對不起喔。」法恩摸摸小落的頭,在他的背後是對著孩童射出嚴厲視線的卡西歐。

「對了,你的機車我已經領出來了,現在停在門口。」為了改變氣氛,法恩開始轉移話題,他走向木門,正想開門將機車牽進房間時,腳下的地板突然震動了起來。

「小落!」卡西歐一手扶著窗框,一手撈住從椅子上摔下來的小落,他穩住身子望向窗外。數條黑色帶狀物穿越底下的雲海,纏繞著天空中的道行船,船身雖藉由前進的力道扯斷不少黑帶,但整體速度卻也明顯慢了下來,高度也在漸漸下降。

-會被拉下去的!

卡西歐咬了下嘴唇,抱著小落跑向銀白色的機車,同時回頭對著法恩大吼:「法恩,帶著行李坐到機車後座!」

雖然搖晃的力道已經讓房內的傢俱全倒在地上,但三人還是順利的坐上機車。超載的半飄浮機車無法維持正常速度,不過至少也好過徒步在搖晃的走廊上奔跑。


將避震效能開到最大的銀白機身不斷的越過走廊上其他奔跑的人,蛇行的機車讓許多奔跑中的人忍不住停下來看個仔細。走道的寬闊和卡西歐的急轉彎技術避開了不少跌倒或閃避不及的人、物,卻也將後座的法恩嚇出一身冷汗,尤其是當卡西歐在最後一刻突然改變方向躲過行動緩慢的老人時。

「抓緊!」

卡西歐大叫。浮在半空中的機車再一個大動作的抬頭後猛然往下墜,直接從方形的樓梯井降落到最底層的貨物甲板,令人腳軟的酸麻感隨著快速的下降竄過機車乘客的身體,當卡西歐在最後一刻重新啟動飄浮系統時,他前方的小落和背後的法恩早就臉色發青了。

「去牽你的沙風獸。」

卡西歐回頭對著法恩道,蒼白的戰士立刻跳下機車,走向獸欄尋找自己的騎獸。在法恩離開後,卡西歐憂心的看了一眼開始剝落木削的天花板,包著繃帶的手握住法杖,另手輕輕的拍拍小落的肩膀道:「待在車上別下來。」

卡西歐走向貨物甲板中唯一的一扇窗,他透過窗子往外看,詭異的黑帶大力的拉扯船身,船上的武裝人員試圖用刀劍或符咒割斷部分黑帶,可惜裂痕仍漸漸在道行船上蔓延,下降的速度也增快了。

「約束之風!」

無形的風絲交織成網,緊緊的纏繞住船身,止住道行船龜裂的速度,也平穩了搖晃。卡西歐舉起手被擦掉額頭上的汗珠,他第一次嘗試對這麼大件物品施法,雖然所在位置是對風系魔法相當有利的天空,不過在施展上仍有些吃力。

「呼!好了,接下來...」卡西歐將法杖貼上牆壁,集中精神道:「刃風加強!」

鋒利的旋轉風刃包圍著風網與道行船,束縛船身的黑帶在接連不斷的利刃切割下,一條一條的斷裂掉回雲海中。減輕負擔的道行船迅速升起,卡西歐也鬆了口氣,提著法杖走回機車。

「卡西歐!」

牽著風沙獸跑回來的法恩突然對著卡西歐大叫,被呼喚之人不解的停下腳步,巨大的三角形陰影由後籠罩著卡西歐,下一刻,飛在空中的道行船被尖狀黑帶硬生生的削下一大塊船底。

重心不穩的道行船立刻傾斜,卡西歐用手抓住窗框,勉強維持住身子;法恩則是用大劍刺向木板地防止自己和風沙獸滑出船;但載著小落的機車就沒這麼幸運了,摩擦力近乎零的機車快速的滑向船外的藍天。

「接住!」

就在機車經過剩下一半的窗框,即將掉到船外的那一瞬間,卡西歐抓住小落的手將人反拋向法恩,但自己卻因為力量分散而跟著機車一起滑出道行船。接住小落的法恩又驚又急的看著墜入雲海的黑點,只能在心中祈禱對方能及時使用翱翔術。

※※※※

法恩的祈禱應驗了一半:卡西歐是及時使出了翱翔術,不過在半途中卻因為體力不支而摔了下來。鋼克特軍方提供的機車完好無缺的降落在沙地上,但一起落下的騎士卻摔的全身痠痛。

正午的陽光毒辣的能殺人,尤其在黃色砂礫的反射下更是驚人。卡西歐蹲在機車旁檢查零件,在確定一切正常後,他立刻騎上機車啟動引擎,灼熱的太陽雖是旅人的敵人,但對以太陽能為動力的機車而言卻是最佳的能源。

「距離道行船停泊的章州有四百六十一公里...用飆的話大概四個小時就夠了。」卡西歐盯著機車上的電子地圖,在確認行進方向後將機車頭拉向正確的角度,銀色機車頭正巧對上一抹黑色的人影。

-什麼時候來的!?

卡西歐反射性的向後退了一步,淡金色的眸子中映著突然冒出的陌生人:用紫色緞帶紮起的髮絲黑的像要吞噬一切光輝;以綢緞和高級絨布縫製的墨色套裝只有極上位者才穿的起;比法恩更加蒼白的臉上掛著金絲墨鏡,墨鏡下是過度甜美的笑臉。

「你就是用出那種大型魔法的人?」

笑容可掬的貴公子就連語氣中也充滿了甜意,讓聽者忍不住放鬆警戒,可惜對警戒心比常人強上兩倍的卡西歐而言,過多的善意只會讓他立起心防。卡西歐將兩手從機車上移開叉到口袋,跳下座位漫不經心的問:「你就是差點把道行船砍成兩半的人?」

「會這麼問表示你是囉!」

貴公子雀躍的向前踏了一步,垂在腦後的黑髮突然長了一大截。卡西歐握緊藏在口袋中的武器,雙眼緊鎖男人。

增長的黑髮溶化在貴公子的影子中,卡西歐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他的背後傳來的細微風聲,卡西歐連忙躍向旁邊,從影子中刺出的長尖椎貫穿了他閃避不急的右大腿,鮮紅的血絲順著黑錐流下。

「哎呀∼漏了三根呢!原本打算一次貫穿你的四肢的。」

貴公子的語氣中雖有著懊惱,但臉上愉悅的笑意仍不減。他悠閒的走向插在尖椎上的卡西歐,被絲絨手套包裹的手指抬起對方被尖椎削出血痕的臉,笑咪咪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子夜•德里斯,今天是第一次離開父親大人的沉默之堡喔!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德里斯...這麼說你是粹魔?」卡西歐勉強維持站姿,左右手不知在口袋中掏什麼。

「是啊!我是德里斯家的二兒子。提米爾要我來找一個送遺囑的信差,你有看到他嗎?」

子夜始終如一的微笑、紫色墨鏡下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全都讓人忍不住打冷顫,修長的手指貼著卡西歐的脖子,毫無溫度的手彷彿冰涼的刀鋒。

「沒有。」

在回答的同時,卡西歐的右手突然劃出一道藍光,雷射刀剖開了子夜的胸膛。高級套裝下的蒼白肌膚詭異的流出黑色液體,卡西歐沒有浪費時間去注意對方體液的顏色,握起的左手立刻插入傷口,將掌心的兩顆球型炸彈塞在子夜的胸口。

「滾開!」卡西歐抽出左手,丟掉雷射刀的右手抓著法杖,借助杖身彈出的力道將子夜撞離。

飛在半空中的貴公子慘烈的炸開,破碎的上半身掉落在沙地上。白色的肉塊和黑色血液散佈在卡西歐前方,他突然升起嘔吐的衝動,卡西歐壓下從胸口湧出的不適,拾起雷射刀砍下尖椎,壓著傷口一拐一拐的走回機車。

卡西歐從後車廂中翻出軍用醫療箱,找出止血帶和繃帶綁在傷口上,就在此時,一股顫慄感突然從他的胸口上竄到頭皮。卡西歐僵硬的回頭看著背後的屍塊,破碎的肉塊、血液和完好的下半身正緩緩的溶化在各自的影子中,接著一個個從頭顱的影子中冒出,向拼圖似的就定位。

「...決定了。」面目全非的頭顱緩緩的長出白肉,掛著黑色液體的蒼白嘴唇微笑著道:「我不管信差了,我要你!」

酸臭的液體驟然湧上卡西歐的喉嚨,他張開口吐了一地穢物,在黑色貴公子長出完整的脖子前,銀白色的機車已經朝著遠方綠洲狂奔而去。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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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涼的玄武岩地板傳來陣陣腳步聲,墨綠色的礦石地反射著夕陽光輝。窩在石桌與樑柱夾縫間的小男孩緩緩睜開眼,帶著透明感的淡金色眸子盯著頭頂的幾何雕刻,他縮起佈滿淤血的四肢,將身體仔細的藏在石桌後。

「小卡西!小卡西!」

溫柔急切的呼喚聲漸漸接近,小男孩看見熟悉的巫師裙擺從遠方接近。繡著翠綠花紋的黑裙停在石桌前,柔順的棕髮從男孩的頭頂垂下,女巫師高雅白皙的五官因為放下胸口大石而舒展。

「終於找到你了。」翠眼的女巫師跪在玄武岩地板上,她放下手中繁複的巫師杖,對著樑柱間的小男孩伸出雙手,輕聲細語的道:「來,我們去餐廳吃晚飯。」

小男孩看了女巫師一眼,金短髮依然貼著地板,他的雙手緊緊的收在背後,完全沒有爬出躲避處的意思。

「小卡西,你再不出來我就要生氣了喔。」

女巫師柔軟的聲音轉低,美麗的綠眼中含的堅決,小男孩只好乖乖的伸出手。青印遍布的小手臂讓女巫師露出又驚又氣的表情,但她沒有質問小男孩,只是默默地將孩子拉出來,仔細的整理對方的頭髮和衣服。

在女巫師拉平黑色短褲時,俊俏的男孩一臉漠然的主動解釋身上的傷口:「...我和火之院的巫師打架。」

「小卡西...」女巫師停下手中的動作,細緻濃密的眉毛緊緊皺起。

「三打一,贏了。」男孩頓了一下,轉開臉看著高處的拱型窗口道:「不過後來他們聯合土之院的巫師堵我。」

「小卡西,看著我。」女巫師用雙手捧起小男孩的臉:「是哪方主動的?」

小男孩垂下了眼,過了好一會才回答:「貝利先拉著我的領子大叫:『還柔人滾回仰日國去,待在巫師城做什麼!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跟我們一樣吧!』。」

「然後呢?」

「然後旁邊的瑟林就出拳想打我的肚子;我閃過了,而且掙脫貝利的手用腿把她們掃倒;站在旁邊看的芬締趁機偷襲我,我擋下來了,接下來就是一場混戰,我被路過的火之院中等巫師記了兩個小過,他們三個也進了醫護所。」

男孩以毫無起伏的聲音敘述整件事的經過。女巫師一面聆聽著毫無溫度的話語,一面從帶來的醫藥箱中取出藥膏,仔細的塗抹在男孩淤血的地方。

「...後悔了嗎?」

男孩的問句讓女巫師抬起頭,細緻柔和的臉龐掛著淡淡微笑:「怎麼會呢?我跟薄仙都很喜歡你。」

「我的腦子說不定早就壞了,在裝上這個之前就壞了。」男孩低頭看向右手臂,夾著符文的黑色金屬環正隨著陽光的隱沒而漸漸黯淡。

「那又怎麼樣呢?」女巫師伸出手環抱著男孩,輕柔的力道一點也沒碰痛淤血:「我所喜歡的小卡西是現在的小卡西,假如現在的小卡西是瘋子,那我會說:『我喜歡一個瘋小孩。』」

「老師...」

「不要忘了,我們是擁有同樣姓氏的一家人,你是卡西歐•猶安,我是諾奇亞•猶安。就算種族不同,但那並不會影響彼此的親密。」女巫師輕輕的拉起小男孩的手,將小手掌貼上自己的胸口:「當你受傷時,這裡也在流血,所以,請你不要輕易的弄傷自己。」

小男孩清楚的感覺到另一人皮膚下的溫度,和對方眼中的焦急。

※※※※

「卡西歐。」

稚嫩的童音將卡西歐拉出夢境,他茫然的眨眨眼,雙眼看著陌生的灰石天花板、繡花的毛地毯,接著才注意到守在床邊的小落。

孩童的小手貼著卡西歐綁著繃帶的掌心,溫暖的熱流讓他想起夢境中的老師,心中頓時升起一陣酸苦。

「你醒了?」

法恩端著一小盆水走進門,陶水盆的底部沉著幾蠭藍色小花,清涼的花香滲入水中,成為沙漠中最佳的退燒良藥。小落熟練的將卡西歐額頭上發熱的毛巾放進水中,過水的毛巾仔細的擰到絲潤但不滴水的程度,小心的放在雙頰泛紅的青年額上。

「〝好好休息〞,這次我會堅持這四個字。」法恩在床邊的方坐墊上坐下。在脫去皮甲、鎖子甲和斗篷後,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修長優雅,若不是身上穿的是廉價的亞麻布杉,任誰都會以為坐墊上的人是出身名門的爵爺。

卡西歐轉頭看了一眼頗為放鬆的保鑣,雙眼掃視四周問:「我的法杖跟裝備呢?」

「都收在門邊的櫃子裡。」法恩指指靠牆而立的白色布櫃,未收起的黑色法杖正靠在以布為皮、樹枝為架的櫃子上。他以合緩的語調壓下想從床上爬起來的雇主:「這間旅館裡住著仰日的祭司騎士團,對方同意與我們同行一陣子。還柔人對魔族很敏感,你可以相信他們的能力。」

「是嗎?但我就沒感覺到...」

「什麼?」

沒聽清楚的法恩擔心的看著失神的卡西歐,但對方只是不想談的揮揮手,轉移話題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要感謝你的機車。」法恩的視線投向停在角落的銀白機車:「它很盡責的用自動駕駛送你到章州,當時你失去意識又發高燒,而且還有半條腿是紅的。記得嗎?」

「沒有印象。」卡西歐將一隻手從毯子中抽出,因為失血而發白的手指輕撫著小落腫起的眼眶,輕聲細語的問:「我嚇壞你了?」

小落點點頭,爬上床隔著毯子抱住卡西歐。

「對不起。」卡西歐用手指梳著小落的銀髮。當他再次將視線轉向法恩時,偏白臉上掛著凝重的表情:「你聽過子夜•德里斯這個名字嗎?」

法恩露出相當訝異的表情,閒適的神情一掃而空,嚴肅的反問卡西歐:「你從哪知道這個名字的?」

「一個攻擊我的噁心變態,他說那是他的名字。」卡西歐藏在毯子下的手輕輕的覆上右腿的傷,腦中回想著對方不合時宜的微笑:「黑髮黑眼,皮膚比你白。你知道這號人物嗎?」

法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默默不語的他似乎在考慮什麼,最後終於開口回答:「知道,他是德里斯伯爵的二子,母親是仰日的夕陽等祭司。」

「...你在開玩笑吧?」卡西歐推開小落,撐起上半身盯著法恩道:「魔族和還柔族不可能生的出小孩。」

「我沒開玩笑。子夜的出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他的父親和母親。」說到這兒,法恩在次停下確認:「你確定對方說的是〝子夜•德里斯〞這幾個字嗎?」

卡西歐凝視著法恩的臉,慢條斯理的道:「他報名字時我的頭腦很清楚。」

見到卡西歐明顯不悅的反應,法恩連忙傾身道歉解釋:「抱歉,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太過震驚了,據我所知,子夜在出生後就沒踏出沉默之堡一步,尤其是在他吞掉自己的母親後。」

「吞掉!?」卡西歐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拉高,他移動雙腳想下床靠近法恩,但受傷的右腿受不了突然的動作,繃帶下的傷口立即傳來一陣劇痛,逼的卡西歐摔回床上。

搶在法恩伸手之前,小落便先幫卡西歐拉好滑到地上的毯子。高大戰士收回手,繼續陳述著令人發毛的回憶:「詳細情形沒有人知道,但根據照顧琉夜夫人──她是子夜的母親──的傭人所言,他們在早上到達夫人房間時沒有看見夫人,倒是見到二少爺笑咪咪的坐在夫人的床上,若無其事說:『因為母親大人說她無顏活在世上,所以我就把她整個人吞掉了!』當時傭人在聽到子夜的回答後,全部嚇的說不出話來。」

「...是因為那傢伙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吧?」一想起烈陽下那張絕對甜美卻又絕對冰冷的笑臉,卡西歐的背脊不經升起一陣寒氣。

法恩沉默的點頭,自從卡西歐說出子夜的名字後,他的臉上就一直籠罩著相當沉重的表情,微微瞇起的藍眼顯示著主人正專注於沉思。

一串敲門聲打散了房內的安靜,法恩起身去開門。門外拿著五芒太陽杖,身穿白色盔甲的黃衣祭司發現開門的竟是個魔族,雙眉立刻嫌惡皺起,快速的交代完來意後立刻離去。

在祭司離開後,法恩臉上的憂心似乎更加嚴重了,他走向卡西歐,跪在床邊問:「卡西歐,你今晚可以動身嗎?」

「可以。」

在回話時,卡西歐的腿因為抽痛而微微的抖了一下,他雖然同時以拉毯子的動作掩飾,但仍逃不過法恩的眼睛。高大的戰士為雇主逞強的舉動皺起眉頭,以合緩但堅定的語氣道:「你跟小落坐妮妮,我會把機車綁在後面。」

「妮妮?」

卡西歐和小落同時開口發問,兩個人的臉上寫滿了問號,法恩這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說溜嘴了。一向穩重的戰士微微偏頭看向窗外,放低音量裝出漫不經心的模樣回答:「那是我的風沙獸的名字。」

「......」

床上的兩個人沒回話,但法恩卻清楚的感覺到空氣中詭異的波動,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盯著窗外道:「那是我內人取的名字。」

「你太太...很有創意。」雖然卡西歐口中說著稱讚的話,但他的嘴角卻因為強忍笑意而微微抽動著。

※※※※

法恩和祭司騎士團約在章州與沙漠的東邊出口,當他們到達黃沙與綠地的交界處時,仰日的祭司騎士團早以排列整齊的聚在用灌木排列成的入口外。

仰日的祭司騎士團的人數遠比卡西歐想像中的多,當一群騎著駱駝的祭司聚集在一起時,他們手中的金色太陽杖彷彿灑落沙漠的星辰一般耀眼眾多,在一望無際漆黑夜空下更是格外醒目。

但和祭司們閃耀的法杖相比,法恩的駝獸顯然更能引起過往商旅的注意。比四週駱駝整整大上兩號的風沙獸無聊的轉動火紅色的眼,粗而有力的四足踢踩著沙地,悠閒的模樣完全不將背上的兩名乘客和大包行李當作負擔。

乘客之一的小落目不轉睛的盯著風沙獸長在脖子上的長毛,小手悄悄的從斗篷中伸出,正要一把抓住褐色長毛時,卡西歐及時拉住了他。

卡西歐指著底下和兩人有一段距離的沙地:「小落,我不想被甩下去,尤其從這種高度。」

「怎麼樣?你們還坐的慣嗎?」法恩從風沙獸的後方走近。他已經將卡西歐的機車和駝獸用包著皮革的鋼線綁好,銀白色的機體平穩的漂浮在風沙獸的尾巴後。

「坐起來還挺舒服的。」卡西歐輕輕的笑了一下,他伸手拍拍風沙獸強壯的背脊,用著有些擔憂的語氣詢問法恩:「載我們兩個加行李、機車和你,妮妮會不會負擔太重了?」

「不會的,牠可是很強壯的。」法恩抓住皮鞍上的鐵環,連人帶劍輕鬆的翻上風沙獸的背上。以速度和負重力聞名於世的駝獸輕鬆的搖搖尾巴,仰起頭向主人撒嬌。

「不過話說回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日昇之神的祭司會同意和魔族同行?」卡西歐的目光轉向四周的祭司們,從刻意維持的距離和充滿警戒桿的視線可知,這群光之信徒是多麼厭惡這位騎在風沙獸被上的魔族。

「這個...」法恩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遲疑了好一會才回答:「因為我們幫他們搶到旅館房間,所以才答應與同行。」

「搶到旅館?」卡西歐皺了下眉,進一步確認問:「是用錢還是武力?」

「酒。」

夾在兩人中間的小落突然插話,法恩頭痛的用手蓋住雙眼,卡西歐則是愣了一下,剛退燒的臉因為怒氣而燒紅。

「你讓小落和旅館裡的人拼酒搶房間!?」

卡西歐的吼聲讓四周的祭司們全部回頭。火大的黑髮青年伸手從後面扯住法恩的斗篷領子,說話的聲音中雖還有些許無力,但其中的憤怒卻讓四周祭斯都忍不住後退的。

「輕、輕一點!」法恩的脖子被勒出一條線,他好不容易甩開卡西歐的手,長滿厚繭的手撫摸著浮起紅線的脖子,無奈的道:「你家寶貝動作太快了。我離開房間向巡守隊員探探消息,中間經過不到五分鐘,他就自己一個人跑到樓下,坐在吧台上和一群男人拼酒了。」

「而且還拼贏了?」

「杯數和酒類上都是壓倒性勝利,對方是用啤酒杯喝啤酒,但小落是用啤酒杯喝烈酒。」

卡西歐發白的臉漸漸轉青,他低下頭看著神采奕奕的小落,搖搖欲墜的模樣讓法恩忍不住伸手伏住卡西歐的肩膀。

「出發!」

排在祭司團最前方的領隊舉起法杖,排列整騎的駱駝們立刻舉步向前,迅速有秩的跟隨領頭者前進。不消片刻,方才還排著三十多隻駱駝的沙地便只剩下被獸足踢起的沙塵。

法恩的風沙獸被包圍在駱駝群中,這樣的安排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監視。不過相較於對方不友善的對待,法恩倒沒像尋常魔族般勃然大怒,反倒是輕鬆的欣賞鑲滿美麗星子的夜空,偶爾拉拉韁繩免的風沙獸的速度過快。

「你真的很不像粹。」卡西歐掃視著四周充滿敵意的視線:「正常粹魔的自尊心一向高的可怕啊!」

「我在文州住了很久,自尊心什麼的早就被我老婆磨光了。」法恩聳聳肩,正想再說些什麼時,他和卡西歐同時聽到尖銳的叫聲。

「襲擊!」

墊後的祭司死命的驅策駱駝往前跑,但還是不敵從背後接近的漏斗狀黑布,還來不及說出第二句話就連人帶駱駝一起被吞沒。帶著金屬光澤的黑布宛如有生命的物品一般,在不斷前進的同時,還不忘將落後的祭司吞食消失。有些祭司在被吞掉前及時張開結界,在黑布中撐出一顆顆圓形突起物,詭異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吞下雞蛋的蛇。

-子夜...

噁心又極具壓迫性的攻擊方式讓卡西歐本能的想起被自己炸成屍塊的男人,令人不適的寒意攀上他的背脊。卡西歐轉身抓住綁著機車的繩索,將漂浮在後的機體拉近風沙獸。

「卡西歐!別下去,你的法力還沒完全恢復吧?」察覺到僱主意圖的法恩叫住了準備從風沙獸移動到機車上的卡西歐,長而有力的手迅速的扣住對方的手臂。

「必須趁結界消失前把人救出來。」卡西歐堅定的回視法恩,低沉的聲音中有著難以察覺的痛苦:「而且對方是衝著我來的。」

「...我知道了。法恩放開束縛的手,在卡西歐移動到機車上後,雙腳一夾,壯碩的駝獸立刻掉頭衝向黑布道:「我前鋒,你掩護我」

衝向黑布的法恩從背後拔出大劍,揮舞旋轉的劍身俐落的割斷掃過來的布幕,步步逼向吞下祭司的主體。幾片被風沙獸踩在腳地下的黑布突然向上突起,駝獸敏捷舉起腳閃避,但黑布卻以更快的速度刺向獸足。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凝結沙泥之力,以強而有力的覆蓋拘禁吾之敵。〞

「結沙禁錮!」

鬆軟的黃沙掀起小浪覆蓋住黑布,緊緊的壓制想要變形的碎布。法恩回頭對背後的卡西歐點頭致謝,同時揚手一揮,割斷從頭頂撲來的黑布條。

「小落!把我行李袋中的銀色小桶子找出來!」

卡西歐對著坐在法恩背後的小落大喊。孩童拉開袋子拉鍊摸索了一陣子,小手抓起兩個圓桶,對著卡西歐揮舞。

「就是那個!把它丟向黑布。」話一說完,卡西歐立刻加速衝向狂舞的布幕,將全副心力花在注意被吞下的祭司的所在位置。

在法恩靠近到布幕收緊的漏斗頸時,他突然扯動韁繩來個大轉彎,小落也同時丟出手中的圓桶。吃下圓桶的布幕撲向掉頭溜走的風沙獸,就在黑布末梢要接觸到駝獸毛茸茸的尾巴時,狂亂的巨布突然劇烈的扭曲,如漏斗般張開的布緣也同時收起,因為祭司結界而鼓起的部分一下子全擠在一起。

「空箭群發!」

空之箭群飛向被吞沒的祭司,黑色的鼓起物從被割破的地方放出金色光芒,找到破綻的祭司們立刻以自己的法杖劈出出口。發現獵物逃脫的黑布馬上再次展開動作。

「結沙禁錮!」

巨大的沙浪從左右撲向黑布,阻礙了布幕捕食的舉動,可惜就在浪潮即將凝結之時,黃沙突然無力的滑離黑布。但這短短的拖延已經夠讓祭司們從整陣腳了,生還的仰日祭司同時讚頌日昇女神之名,數十道光束猛烈的由法杖上的太陽射向黑布。

體力不支的卡西歐伏在機車儀表版上喘氣,半瞇的金眼看著漸漸消失的黑布,緊握在法杖上的手仍在提防某個蒼白過度的敵人。

※※※※

在經過沙漠中的變故後,仰日祭司對法恩的態度雖沒好多少,但臉上的表情至少不再充斥著惡意,雖然彼此仍保持著安全距離。

由於途中的耽擱,一夥人到達馬西路綠洲時已經是接近中午的時刻了。綠洲內的行人對著挑錯時間出現的旅人指指點點,由於氣溫的關係,馬西路綠洲商店一到了中午就會關店,待下午天氣涼爽後再開業。

一進入旅館房後,卡西歐就把自己丟到草蓆床上。一整晚都沒放鬆的他實在累壞了,一點也沒心情隨法恩、小落下樓吃午餐,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中午的太陽逼的卡西歐想找東西蓋住眼睛。他閉著眼伸手翻放在枕頭邊的行李袋,在手指觸摸到袋中的眼罩時,卡西歐突然發覺四周的光線暗了許多。

當卡西歐睜開眼時,他看見最不想看見的東西:上身赤裸的男人出現在他的正上方,被硫酸彈腐蝕過的慘白手掌撐在床的左右邊緣上,漆黑的長髮垂在卡西歐的臉頰上,子夜笑瞇咪的打招呼:「我們又見面了,魔法師先生。你拿來炸我的桶子真有趣,還有剩的嗎?」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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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冰寒的氣息如蛇一般的纏在卡西歐的四肢。突然出現的子夜讓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盯著頭上那張笑咪咪的臉過了數秒才回神,迅速的抬起左腳踹向對方的跨下。

子夜輕鬆的用雙手撐起下半身,移動膝蓋壓住對方的雙腿。卡西歐的左腳硬生生的撞上床板,但更糟糕的是右腳,不知子夜是無意還是故意,落下的膝蓋正準準的壓在傷口上。

「!?」

傷口撕裂的痛楚讓卡西歐冒出冷汗。為了避免驚動樓下的同伴,他強迫自己吞回擠到喉頭的叫聲,忍痛揮出手刀直劈對方的脖子。被打中的子夜身體微微一偏,卡西歐趁機伸手翻倒擱在床頭櫃上的行李,袋子中的物品也跟著滾落在床。一顆球形炸彈滾到卡西歐的枕頭上,當他想伸手握住炸彈時,子夜的手重重的鉗住卡西歐的雙臂,將人壓回床上。

「哎呀∼不要急著動手動腳嘛,我可是來找你聊天的耶。」子夜微笑的臉龐緩緩低下。即使他使用著和善的表情、動人的聲調說話,但卻用全身的重量壓制著卡西歐的四肢,尤其是受傷的右腿。

「你、你是怎麼...躲過那些祭司的攻擊...的?」裂開的傷口開始流血,也讓卡西歐痛的差點說不出話。他將頭用力的往枕頭中壓,棉枕頭被擠出凹陷的弧形,讓散再上頭的物品一個個滑到卡西歐的頭邊。

「那是攻擊?」子夜露出訝異的笑容,緩慢的俯下身,深沉如夜的長髮也因此貼上卡西歐的脖子:「打在身上沒什麼感覺,我覺得很無聊所以就走了。那個真的是攻擊嗎?」

卡西歐沒有回答。他老早就轉開了頭,僅以側臉對著子夜。散亂的髮絲蓋在卡西歐微微鼓起的面頰上,奇異的模樣讓子夜好奇的低頭靠近。

當子夜的臉幾乎要貼上枕頭時,卡西歐突然轉頭,他的雙唇相當粗暴的貼上對方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口,冰冷的金屬圓球立刻滾入子夜的口腔中。

在順利的將炸彈塞到子夜的口中後,卡西歐急著擠出所剩不多的力氣想將對方推下床,但沒想到他的四肢才剛動作,子夜就主動跳下床拉開安全距離。

炸彈在子夜下床退後兩三步後立刻爆炸,蒼白的肌肉和漆黑的長髮化為碎片,躺在從頸部傷口流出的黑色液體中。卡西歐本能的想扭頭避開這悽慘的一幕,但為了確認敵人有沒有死成,他也只有忍下衝動盯著失去頭部的男人。

子夜的身體重心不穩的搖了搖,就在卡西歐以為無頭的屍身要倒到地上時,傾斜的黑色身體突然停止晃動,以優雅的姿勢蹲下。蒼白手掌浸在黑白血肉中,如海綿吸水般將破碎的頭顱融回自身。

隨著黑色水漥的乾枯,子夜的頭也漸漸的從脖子長出。當脖子上的〝頭〞長到鼻子時,子夜只有一半的頭顱對著床上的卡西歐道:「魔法師先生,你要不要先把眼睛閉起來啊?要是吐在床上會被旅館主人罵的喔!」

回應子夜的是房門被撞開的聲音,聽到爆炸聲趕上來的法恩沒有確認門鎖就直接挺著肩膀撞開門板。未上鎖的門重重的撞上牆壁,法恩和小落也同時看見房內的詭異景象:上半身赤裸且只有半顆頭的男人衝著兩人微笑;坐在床上的卡西歐右大腿一片血紅,緊繃的臉蒼白的嚇人。

眼前的畫面讓法恩遲了半秒才抽出劍,站到卡西歐和子夜中間;相較之下,小落的反應就快多了,小孩童完全忽視正在長頭的陌生男子,直接爬上床盯著卡西歐仔細檢查一番後,小落才將目光放到已經完全恢復的子夜身上。

「誰?」小落指著正在用手指梳頭髮的子夜,紫色眼眸被燃燒的烈焰所填滿。

「是在問我是誰嗎?」

在卡西歐回話前,子夜先指著自己反問。小落用力的點了兩下頭,子夜隨即將手掌放在胸前,微微彎腰作出貴族自我介紹時的標準姿勢道:「你好,我是子夜•德里斯,我是第一次離開父親大人的沉默之堡喔!如有冒犯還請原諒。」

「誰要原諒你啊!」

卡西歐一邊壓著傷口止血,一邊拉住快撲上去咬人的小落。站的最靠近子夜的法恩緊緊的皺著眉頭,蒼白堅毅的臉上掛著錯愕和頭痛相混的表情。

「咦∼魔法師先生居然這麼說!」子夜伸出兩隻手指,歪著頭微笑道:「你把我炸了兩次我都不在意了,魔法師先生怎麼能這麼愛計較呢!」

「...你把他炸了兩次?」在發問時法恩沒有移動視線,手中的劍也依然對準著子夜的胸口。

「加昨晚的腐蝕彈就三次了。」卡西歐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烈陽下的第一次攻擊,噁心的畫面讓他感到一陣無力,好不容易撐起的上半身險些跌回床上。

「欺負卡西歐...」

小落面無表情的凝視子夜,孩童細柔的小手緩緩舉起,微微張闔的朱口緩緩吐出靜默的心語。

〝終止,汝之一切在此煙消...〞

「哎呀∼不玩了。」

也許是本能的察覺到危險,子夜突然揮揮手退到牆邊。他的身體緩緩溶入牆面上的影子裡,蒼白的臉孔在消失前依然掛著笑容,瞇著的雙眼盯著床上疲憊不堪的卡西歐道:「炸彈雖然有趣,但我還是比較想和魔法玩。我下次會挑閣下能用魔法的時候來打擾的。暫別,魔法師先生、恐怖的小公子和有點面熟的大叔。」

「不要再來找我了...」失血和痛楚幾乎抽乾了卡西歐所剩不多的力氣,所以當威脅者一離開,他立刻全身虛脫的倒回床上。

法恩默默地關上門,藍色的眼珠子猶豫的望著癱在床上的雇主,小心翼翼的問:「卡西歐,你現在方便說關於剛剛那半顆頭的事嗎?」

「我把炸彈塞到他嘴裡。原本整個頭都炸飛了,不過後來又長出來了。」卡西歐閉的眼解釋。

「塞?」

坐在卡西歐枕頭邊小落疑惑的低頭問。卡西歐懶洋洋的用手指點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當作回答,小落不解的歪著頭看向站在門邊的法恩,法恩略微思考了一會,不太確定的發問:「該不會是用嘴塞的吧?」

卡西歐輕輕的點了下頭表示正確,一旁的小落也同時露出吃驚的表情,傾身靠向身邊昏昏欲睡的青年。

「唔!?」

法恩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房間,當他隨手帶上房門時,強烈的抗議聲也從門板的另一頭爆發。

「小落!你不要亂親!!」

※※※※

漆黑的夜空中掛著閃亮的星斗,點點星光呼應著綠洲跳動的營火,讓處在沙漠深處的小城增添了不少光彩。

今天是馬西路的祭火節。點燃的柴火整齊的堆疊在馬西路中央廣場的白石上,綠洲的住民包圍著跳動火團,穿著清涼的男女舞者依著吟遊詩人奏出的樂曲舞出撩人的舞姿,被各色紗衣包裹的身軀有如妖精般靈動。

卡西歐坐在廣場外圍的石階上,睡了一下午的他已經脫離了蒼白的臉色,不過看上去還有些疲倦,用來充當臨時柺杖的法杖則靠著主人的肩。小落的紫眼盯著漆黑長杖,小身軀偷偷的靠向卡西歐,但孩童的身體才剛移動,黑髮青年的金眼便立刻警戒的瞪向小落,迫使對方乖乖的坐回原位。

「要不要吃烤駝肉?」

在人群中轉了一圈的法恩手中拿著三串褐色烤肉。微焦的駝肉散發著令人垂涎的香味,小落毫不猶豫的握住法恩遞來的烤肉,紫眸小心的飄向面無表情的卡西歐。

法恩同情的摸摸小落的頭,正想說些什麼化解眼前僵硬的氣氛時,卡西歐的口袋突然傳出模糊的叫聲,惹的周圍的人頻頻回頭。

「我離開一下。」

卡西歐按著不斷傳出怪聲的口袋,拄著法杖走向廣場外的小巷子。法恩目送著雇主離去,留在原地的小落輕輕的抖起小小的肩膀,壓抑的抽泣聲被群眾的歡呼聲掩蓋。

「去道歉吧。」法恩厚實的手掌輕易的包住小落的手,深邃的藍眼望著狂歡的人群,平靜的眼瞳中映照著跳動的火焰:「他不是真的討厭你,只是被嚇呆了。」

法恩掌中的手迅速抽離,沉著的戰士微笑的看著小落衝入人群的小身軀,悠閒的啃食手中的烤肉串。魔族對於力量的敏銳直覺清楚的告訴他,這個孩子並不需要保護。

※※※※

在進入巷子後,卡西歐立刻將口袋中的通訊耳環掏出來。白色耳環安靜的躺在手心,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這裡不可能有與自己耳環同頻道的通訊,方才的響聲八成是故障造成的。

〝卡西歐∼你在不在啊∼〞

就在卡西歐要將耳環放回口袋的時,熟悉的女子聲突然從耳環中蹦出,他愣了一下,對著耳環試探的問:「香奈可?」

〝萬歲!我終於找到你了!〞耳環那端是香奈可歡欣鼓舞的聲音,女軍官不等卡西歐發問,便自動開始說個不停〝我告訴你喔,我已經連續三天都對著耳環狂叫呢!對了對了!我現在人在空軍的航空艦上,飛梭將軍要我們野戰隊幫忙試驗新艦艇能否與地面部隊配合。你現在在哪?〞

「馬西路綠洲。所以你們受空軍總司令之邀,在空軍的艦艇上?」卡西歐邊說邊抬頭看著夜空,在點點繁星中,他輕易的發現一個不斷在稀薄雲霧中前進的銀點。

〝沒錯!你這次的工作順不順利?不要又把自己搞的破破爛爛的啊!〞

強弱分明的聲音呈現了香奈可此刻的心情與動作,卡西歐彷彿能具體的看見對著自己皺眉伸指的女軍官。腦中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微笑,幾日以來的緊繃情緒也漸漸紓解。

「老樣子,我接的工作一向都不太順利。」卡西歐靠在石牆上,他的金眸不經意滑向巷口,對上另一雙帶著淚光的紫眼。

「小落...?」

〝小落也在啊!他在做什麼?〞

卡西歐沒有回香奈可的話,他皺起雙眉靠著法杖一步步走向小落。孩童的淚水讓卡西歐感到驚愕和心痛,當黑髮青年緩慢的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撫上小落的眼角。

「卡西歐對不起。」

瀰漫在紫眼中的淚珠隨著小落的顫抖道歉而滑落,孩童嬌美的臉也因此而扭曲,不複往日的冷然與強勢。

卡西歐毫不猶豫的將孩子抱入懷中,抓在手中的法杖也因此落地。失去輔助的腳隱隱作痛,但他仍將重心全留在自己身上,任憑右腿的傷口因緊繃而再次裂開。

「卡西歐對不起,對不起。」小落的下巴靠在卡西歐的肩膀上,一面抽泣一面盡可能的將絞起的聲音拉平:「不要討厭小落。」

「我沒有討厭你,只是對你的胡來有點生氣。」卡西歐摟緊小落,懷中的孩童纖細的有如一朵小花,只要稍一放鬆就會隨風而逝。

「會改。」

小落急切的對卡西歐承諾,被搞的莫名其妙的香奈可忍不住發問〝你們在做什麼啊?卡西歐,可不能仗著小落喜歡你就欺負他喔!〞

「我沒有欺負他!」卡西歐對著掉到地上的耳環吼了一聲,說話音量因為尷尬而轉低:「只是突然被親到...覺得很不舒服而已。」

〝小落為什麼要親你?〞

小落看著白耳環,回答的聲音哀怨又顫抖:「親別人。」

耳環那頭安靜的數秒,拍桌的響聲隨即扮著香奈可的憤怒傳來〝卡西歐你去親別人!?真過分∼你都沒親過我!〞

「那是為了塞炸彈到哪個死變態嘴裡!你也想吃炸彈嗎?」卡西歐放開小落,將目光集中在因為聲音而震動的耳環。

〝要塞可以想別法子吧?你知不知道解接吻這種事情的重要性啊?〞

「當時我只有脖子能動,而且這是最省力的方法!」

在卡西歐回話時,一群身穿灰袍、手握長杖的人安靜的經過小巷口。起初卡西歐沒對這群人多留意,但當最後一人的袍擺晃過眼前時,他看見了深藍色的刺繡。

〝可...〞

「等會再討論。」卡西歐打斷香奈可的抗議。他的聲音不再帶著火藥味,取而代之的是審慎的沉著。黑髮青年有如鎖定獵物的豹,無聲的拾起地上的法杖悄悄的跟上灰袍人。

小落自動扶著卡西歐受傷的腳,小心的跟著對方的步伐前進。小孩童睜疑惑的大眼,輕聲細語的問:「卡西歐?」

「噓...」卡西歐作出安靜的手勢,雙眼假意的望向巫師群身邊的雜耍藝人,壓低聲音回答:「水之院的初等巫師。」

「...老妖婆?」

小落天真的發問讓卡西歐瞬間青了臉,他點了下頭表示正確,心理卻忍不住開始自責自己做了不良教育示範。

狂歡的人們為卡西歐提供了良好的屏障,他和小落一路尾隨巫師群,直到對方停在一間民房外。一名穿著較深色袍子的巫師走到門前,伸手敲敲停停了一陣子,屋內的人才將門開出一條線,謹慎的確認來者後才放人進門。

卡西歐沒有接近房屋,他看了看周圍的雜耍藝人,最後將視線鎖定在一名噴火人身上。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輕柔的空之吹息。〞

「風之旋繞...」

噴火人口前的火焰突然被吹亂了方向,突如其來的變異讓雜耍藝人亂了腳步,跌跌撞撞退向背後的民房,連帶的也使圍觀者跟著走向房舍。

「走吧。」卡西歐帶著小落混入人群,輕易的靠近巫師群進入的房舍。他貼著房舍關起的窗子,趁著周圍人擠過來的動作將改變身體的姿勢,將耳朵貼上窗子。

屋內的低語和屋外的吵雜混在一起,讓卡西歐花了一番力氣才完全忽視身旁的吵鬧,仔細傾聽民房中的聲音。

「計畫...差不多......已經有接觸...仰日...」

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透過窗子傳到卡西歐耳中,明顯在計畫某種陰謀的字句沒有引起他太多的好奇,真正讓卡西歐凝神的是接下來的回應。

「嗯...該通知了。」

雖然回答聽起來模模糊糊的,但那種包裹著老成的女童聲音卻明白的暗示發言者是身分──那正是和卡西歐在渺渺對上的女巫師。

「那麼...」

卡西歐前後的人群再度開始移動,也連帶的將他帶離民房。卡西歐回頭看著民房,直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將他拉離人群。

「不要亂跑啊!我的小王子和大王子。」

法恩半開玩笑的裝出頭痛表情,自動伸出手扶著卡西歐走向酒館的露天座休息。跟在大人背後的小落雙眼一直看著法恩,待高大戰士一坐定位,小孩童立刻跑到對方面前,拉拉法恩的袖子道:「謝謝。」

「不客氣。」

法恩微笑著彎下腰,正當他的視線要降到與孩童同一水平時,法恩猛然挺直腰桿,拔出大劍站到卡西歐的前面。

法恩深藍色的眼落在人群中的某名女子身上,穿著紅色胸罩、皮短裙的褐膚女子靈活的穿過人群。女子金色的捲髮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但手中的赤紅皮鞭卻讓想接近的男人瞬間從誘惑中驚醒。

「背後那個就是這次的試驗者?」女子伸手撥開眼前的金髮,棕色的眼珠直視著被法恩護住的卡西歐,不削的道:「居然還顧保鑣,打敗波妲和普拉妲的是保鑣嗎?無力的人類和無自尊的魔族,真是絕配。」

法恩揚起的手制止了想發話的卡西歐,他向前踏了一步,雖沒有回應對方的挑釁,但低沉的聲音和高大的身軀卻帶來更強烈的壓迫感:「我的主人負傷未癒,請由我代勞吧。」

女子的表情因為法恩不卑不亢的態度而微微一僵,但她隨即恢復原本兇狠的表情,揮動著皮鞭叫囂道:「誰上都可以,反正德里斯伯爵夫人的位子我是要定了!」

「我們到綠洲外打。」

法恩提劍走向通往沙漠的街道,但在他走了幾步後,身後傳來的不是女子的腳步聲,而是群眾的尖叫。

「死死死死人啦!」

站在皮鞭女子附近的小販雙腿無力的跌在地上。前一刻還鬥志高昂的棕眼蒙上一層渾濁,大量的鮮血從被刺穿的頸動脈噴出,女子深色的手臂在半空中搖晃,充滿活力的褐色肌膚因為死亡而染上暗沉。

「子夜...」

卡西歐早已從椅子上站起來,刺殺魔族女子的黑色尖椎緩緩的退回地上的影子中,一個黑色弧形物從影子中挺出,被毫無光澤的黑髮覆蓋的弧形物正是子夜的頭。

「真是令人討厭啊∼隨便對我的獵物出手。」從陰影中冒出的子夜穿著一襲華麗的黑絲刺紫繡套裝,鼻樑上架著一副紫色無框墨鏡。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條黑帕,仔細的擦拭著自己的髮尾,除去沾在髮上的血。

一聲尖叫從猛然回神的婦女口中傳出。子夜輕輕的轉頭看向對方,蒼白的嘴角勾出甜美的笑容,尖椎也同時從婦女的影子中刺出。

一枚飛刀及時切斷了尖椎,法恩對著敵人揮出大劍。劍身因為子夜的後退而撲空,不過這也使得卡西歐能以手中的法杖重重的敲向子夜的脖子。黑色貴公子的脖子折了超過九十度,但那張白紙般的臉上卻依然帶著笑。

「現在找你玩好像還是太勉強了。」子夜伸手將頭扶回原位,簡單的動作活像是在矯正被撞歪的黏土作品,而這個舉動也嚇昏了好幾個圍觀者。

「我還是讓你再多休息一會好了。」子夜的身體緩緩下降,像是溶化在水中一般溶化在他腳下的影子中。當他的頭即將消失時,子夜下降的動作突然停止,黑色貴公子似乎想起了什麼漏掉的東西,從影子中伸出食指搖了搖道:「綠洲的各位不可以欺負或趕走我的獵物喔!要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好似戲語的叮嚀讓圍觀著全身發毛,一雙雙眼看向卡西歐、小落和法恩,害怕又不敢發聲的情緒侵占了所有人的身體。

「...那個死變態。」卡西歐坐回椅子上,頭痛的將手掌放在額頭上。用簡單的幾句話就讓他無法脫離綠洲,子夜的心思顯然沒有表面上單純。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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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端著午餐的婦人在周圍同胞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踏上登往二樓的階梯。婦人戰戰兢兢的舉起手,僵硬的敲敲門板,強作鎮定對著裡面的人道:「猶安先生,我是旅館的服務生,給您送午餐來了。」

「辛苦你了。」

開門的是法恩,他的身上披著褐色斗篷,護身用的皮甲和鎖子甲也已穿戴整齊。來送餐點的婦女愣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問:「三位...要離開了嗎?」

「是的,我的雇主想在明早之前到達目的地,現在不出發會來不及的。」法恩親切有禮的態度緩和了婦女的情緒。他低頭看著承著食物的餐盤,以帶著歉意的笑容請求:「抱歉,可否請你幫我們打包午餐和晚餐的食物呢?」

「這個沒問題。」

婦女端著午餐往回走,臉上的表情也比上樓時輕鬆不少。法恩關上門轉身走向房中央的床鋪,坐在上面的卡西歐已經將行李收的差不多了,受傷的右大腿多纏了好幾層繃帶做為防護措施,也為卡西歐漆黑的裝扮添上幾白環。

「你確定要現在走嗎?」法恩對雇主的急進不表認同,雙手抱胸的勸道:「一旦我們開始前進,子夜就會認為你已經休息夠了而展開攻擊,這可不是好事啊!」

卡西歐抬頭看法恩,他的眼睛依然停留在床上的衣物、武器上,以平靜的聲音回答保鑣的問題:「這間旅店...不,是這個綠洲的人現在全都緊張的要命。人在情緒緊繃時很容易作出錯誤的決定,比如說雇殺手把我們宰掉,或是直接把腦筋動到子夜身上。」

法恩贊同的點點頭,不過即便如此,他仍不放棄讓卡西歐多休息的可能。高大戰士沉默的思考著要如何說服雇主,而就在此時,被法恩輕輕帶上的門被人大力甩開。汗水爬滿了馬西路洲長圓圓的白臉,短肥的四肢慌張的對著卡西歐亂比,擴張到極限的嘴因為害怕和緊張而發不出聲音。

卡西歐望著僵硬到無法發聲的州長,轉頭繼續收拾行李道:「我並不是被你們趕走,而是自己決定離開的,這點我回在踏出綠洲前大聲的告訴那個變態。」

「但、但是他會聽嗎?」

洲長不放心的摸著頭問。卡西歐停下收拾的動作,仰頭看著天花板。他白皙的臉上掛著因為花了一夜尋找解決方案而產生的疲憊,以平板的聲音回答:「那傢伙雖然是個變態,但應該還不至於會破會自己設下的規矩。」

「......」

「再不行的話我就以死要脅。」

卡西歐若無其事的丟出的一句話讓房內的三人同時呆住。小落的紫眼有如椎子般刺向洲長,小身軀迅速的移動到卡西歐旁邊;法恩在脫離呆滯狀態後,默默地抽出背後的大劍檢查,輕輕搖頭的樣子活像是頭痛的老父親;最慘的是被小落瞪視的洲長,原本就滿頭大汗的他一下子由熱轉冷,手足無措的在門口站了一會,最後終於受不了的奪門而出。

法恩目送著洲長的背影,健壯的身軀轉向床上的雇主,憂心的問:「卡西歐,你剛是認真的嗎?」

卡西歐將最後一顆炸彈丟到行李袋中,面無表情的回答:「我開玩笑的。」

※※※※

「子夜,我先聲明,綠洲的人沒有趕我們,」

綠洲的群眾躲藏在自己的屋子內,大人將好奇的孩子拉回房內,但自己卻忍不住頻頻從門縫、窗縫中向外窺視。

隱藏在房舍中的眼睛不斷的注視著街道上前進的旅人。卡西歐坐在機車上,身上黑斗篷和雪白閃亮的橢圓機體形成強烈對比,也讓坐在他前面的白衣孩童像極被惡魔挾持的天使。

騎在風沙獸背上的法恩第三度低頭,看著機車後座的行李道:「移一些東西過來吧,別太逞強。」

「把行李集中在一人身上,走散時會很頭痛的。」

卡西歐拉下額頭上的護目鏡,銀色機車在主人純熟的操作技巧下,瞬間加速到時速筆直的衝向黃色沙漠。被封殺回話機會的法恩無奈的搖搖頭,雙腿往風沙獸的兩側一夾,高壯的駝獸立刻以不亞於機械的高速追上前方的機車。

為了方便法恩跟上,卡西歐稍稍放慢了速度,待風沙獸跟上後再調回原來的速度。輕細的黃沙被風沙獸強而有力的四肢掀起,沙塵順著一機一獸前進,在無邊的沙漠中畫出一條線。

「小落,把安全帶繫好。」

卡西歐輕輕的拍了一下小落的肩膀提醒,小孩童伸手拉出座位前的黑色帶子繫在腰上。緊緊跟在卡西歐側面的法恩轉動著藍眼掃視左右,低沉謹慎的問:「你覺得子夜會挑什麼時候下手?晚上還是正午?不管哪個都不是讓人多愉快的時間。」

「如果想消弱敵人體力的話,的確會選這兩個時段,但我不認為子夜會想和弱者交手。」卡西歐護目鏡中的眼映著地平線。在無法確定敵人出現地點的情況下,他選擇不移動雙眼尋找子夜的身影,金眸僅注視前進的道路。

「好戰份子嗎...」法恩拉了一下韁繩減慢速度,移動倒卡西歐的後面。黑色的霧氣從他的身體冒出,穿著儉樸的戰士再度被堅硬華美的鎧甲包覆。優雅的覆甲騎士配上狂野的風沙獸,兩者的特質因為彼此的反差而更加明顯。

「來了!刃風加強。」

黑色的小點從遠方仙人掌的影子中冒出,漸漸拉長的黑色物化為華美的貴公子,掛著笑容的慘白臉龐在沙漠中的烈陽中相當的突兀。

卡西歐突然將機車以機近摔倒的角度傾向側面。尖銳的黑椎掠過機車底部,椎身轉了個彎再次襲向車底,卡西歐迅速的舉起法杖劈斷黑椎,被削斷的椎體立刻被機車甩的遠遠的。

「喝!」

法恩邊吼邊舉起手中大劍,被黑色的魔力波動包圍的劍刃劈向遠方的子夜,從劍上宣洩而出的風暴將沙漠劈出深深的凹陷。暗色長刀衝向子夜,貴公子伸出手,張開五指對著呼嘯而來的黑刃,半透明的長刀在即將刺入掌心的前一刻瓦解。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鎮壓一切的大地怒吼,壓迫、制約、覆蓋、堅固,使吾之敵失去一切行動之力!〞

「地制封印!」

在法恩的攻擊消失後,子夜四周的沙漠突然揚起巨浪,撲向位於中心的微笑魔族。砂石在將人完全掩埋後由黃轉褐,一輪浮起的咒文包圍著壓制子夜的沙丘,清晰的文字和深色沙土充分的展示著施法者的實力。

卡西歐將機車騎到沙丘前下車。凸起的沙地沒有震動的跡象,卡西歐審慎的繞了封印一圈,轉頭對著跟上來的法恩道:「可以請你上一層魔封咒嗎?」

「沒問題。不過他似乎不只再生能力強,魔力也在水準之上啊。」法恩跳下風沙獸,蹲下身將手貼上封印的邊緣,清晰而緩慢的頌咒:「以吾之名為咒,封印汝力之造作,直到吾...!?」

黑色的細線突然從褐色的沙子中竄出,緊緊的繞上法恩的脖子。被魔甲保護的頸部雖不至於立刻斷裂或窒息,但堅固的冑甲卻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法恩的身體也漸漸的被拉往沙地。

「法恩,想辦法拉長線!」

法恩用力的拉起身體,卡西歐拔出隨身的雷射刀,將輸出功率開到最大。由藍轉白的刀刃與黑線展開拉鋸,針一般細的長線不但堅硬且有彈性,使卡西歐遲遲無法切斷。黑髮青年懊惱的皺了下眉,假如他猜的沒錯,子夜八成是將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一點之上作重點突破,和先前的大範圍攻擊正好相反。

在察覺到卡西歐的意圖後,褐色封印中再度竄出數條細線捆上法恩的四肢。卡西歐的金眸猶豫的望向法恩,高大戰士立刻明白對方的顧慮,頭盔下的臉露出微笑著道:「不用顧慮我,更何況到目前為止,你受的傷是我的好幾倍。」

「盡力拉長線。」

法恩挺起黑色的身軀,細線也因此被拉出封印數吋。卡西歐將法杖伸入交錯的線中,心中也同時浮起咒文。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勾起沙塵之風,撕裂與磨碎吾敵,並將此力附著於吾手中之器。〞

「沙風加強!」

黃沙被強風刮起,轉黑的沙子依著風纏繞著法杖,拉扯著抓住法恩的線。黑線因承受不住風的力道而搖晃,再加上銳利黑沙的磨蝕,細線開始一根根斷裂彈開。而在所有線段都崩壞的瞬間,法恩恢復行動能力的雙手迅速的一把抓住飄在半空中的絲線,對著手中黑線注入魔力。

「以吾之名為咒,封印汝力之造作,直到吾或超越吾之人解開此咒。」

黑色的細線掙扎了幾下,軟綿綿的垂下。

「真難纏...」法恩將手中的細線丟回封印中。一絲絲鮮血從被子夜割破的甲片中滲出,讓人不經為黑線的銳利感到驚愕。

「!?」法恩挺直的身軀突然跪下,蒼白的臉也同時扭曲,痛苦的咬緊牙關。

「跑進身體裡了?」

「看...來是,不過...只有一部...份。」

「想辦法把那個傢伙逼出來。吸我的法力。」

卡西歐抓住法恩被盔甲覆蓋的肩膀。被敵人入侵的戰士起出對雇主的命令還有些顧慮,但在被卡西歐的金眸瞪了一眼後,他也只好照辦。

法恩以自身的魔力加上卡西歐供給的法力,奮力的驅逐血液中的異物。原本滲血的傷口漸漸擠出黑色濃汁,黑液一滴滴的落在微紅的黃沙上,法恩臉部的表情也一點一滴的舒緩。

「真是個礙事啊...大哥,害我浪費了三分之一的力量。」

帶笑的聲音和冰冷的溫度同時攀上專注於催力的兩人。完好無缺的子夜站在卡西歐和法恩的背後,手掌擱在他們的肩膀上,黑絲絨手套摩擦著斗篷立領和盔甲。

「為什麼要一直妨礙我呢?」

子夜放在法恩脖子上的手突然轉硬,帶著金屬光澤的手指讓卡西歐的神經立刻緊繃。他揮動法杖掃向背後的子夜,子夜輕巧的往後一躍,墨鏡下的眼悄悄的瞥向機車上的小落。

「不要對孩子出手!」察覺到子夜意圖的卡西歐立刻出聲。他用手中的法杖撐著沙地,即使法恩已經停住了吸收法力的動作,但卡西歐的雙腳仍感到些許無力。

「好吧!既然魔法師先生這麼說...」

子夜收回目光,笑咪咪的將手背在背後,一跳一跳的走近兩人。趨完毒素的法恩轉身面對子夜,樸實的大劍繞上一層魔氣。

「不過...」

子夜猛然蹲下,黑色長髮浸入影子中。法恩反射性的旋身斬斷從背後刺出的黑椎,而當他轉回正面時,子夜聚為黑針的手指也同時射到。

一抹黑影即時擋在法恩的頭和子夜的手之間,卡西歐手中夾著以金墨水屬名的黑信封,美麗的遺囑讓攻擊者和被攻擊者同時愣住。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第一次露面時說過:『提米爾要我來找一個送遺囑的信差。』吧?」卡西歐緩慢的抽回手,用高級紙張製成的黑信封反射的樣光。他緊鎖敵人的金眼中彷彿含著尖針,牢牢的釘在子夜身上。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提米爾在我回去換衣服時還特別提醒這件事呢。」子夜輕輕一抖手,拉長變細的臂膀恢復原狀,優雅的垂在身側。

「遺囑在我身上,想要的話...」卡西歐將信封收回斗篷的口袋中,近兩百公分的法杖在手腕的運作下揮出圓滑的弧形,黑髮青年以不容拒絕的口吻道:「一招定勝負。」

「卡西歐!」法恩抓住卡西歐的肩膀,強迫對方轉身面對自己,蒼白的面容因為急切而糾結。

「我不想再被這個變態糾纏了。」卡西歐拉開法恩的手,淡金色的眸子中含著刺人冰晶,在一片黃沙中顯的格外駭人。

而就在法恩頭痛的垮下肩時,小落安靜的舉起手,對著眼前的大人提議:「我。」

法恩的臉上頓時出現疑惑的表情;卡西歐在一陣錯愕後,立刻憤怒的想開口打消小落的念頭,不過在他說話前,子夜已經先舉起雙手表態。

子夜搖著手掌,微笑的臉上一點也沒有害怕的跡象:「不要∼我一點也不想和恐怖的小公子打架!」

「我也不想讓小落和你這種變態有接觸。」卡西歐向前站了一步,雙手握在法杖上,凝神道:「直接開始吧。」

「好啊!」子夜歡欣的回答。他伸平右手,墨鏡下瞇起的眼微微睜開。他腳底下的影子像是有生命的布幕般從地面飄起,環繞著中央的黑色軀體舞動飄移。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凝結所有流動之氣,賦予吾蒼穹之怒吼,以焅對之強勢破殺吾敵,席捲吾眼界所見之一切,賦予吾敵無法再起之破滅!〞

稀薄的雲彩迅速的下降,與周圍的空氣一同捲至法杖頂端,周圍的沙塵也因為強風而被挖出一條條深溝,旋轉聚集的高密度空氣也漸漸轉綠。

卡西歐沒有立刻說出咒名。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劉海下的額頭冒著冷汗,靜靜等待著法杖頂的綠風出現微光之時。

「我先上囉∼」子夜微微一笑,冷冽的殺意和魔氣立刻漲滿包圍自己的影布,以強大魔力粹煉而成的布幕撲向被強風圍繞的巫師。

「...蒼穹之破滅。」

卡西歐對著影布投出閃亮的綠色風球,身體也同時無力的跪下。旋轉的風球在殘酷的撕裂黑布後,分裂出小球繼續蹂躪著布幕,直到攻擊物化為細不可見的粉末,越滾越大的主體更是衝向站立在前方的子夜。

綠色風球迅速的吞下子夜,卡西歐低頭不願細看敵人被扭成碎片的模樣,但卻擋不住充斥在空氣中的肌肉撕裂聲,和小風球因追擊屍塊撞上沙地的響聲。

「把小落的眼睛遮起來。」無力移動的卡西歐對著法恩道。身穿盔甲的戰士安靜快速的走到小孩童身邊,大掌遮蓋住對方美麗的紫眼,他頭盔下的藍眸則是一直盯著前方的風球。

「風系的最強攻擊魔法啊...」法恩感嘆的凝視風球中漸漸消失的黑影,低頭對著坐在地上喘氣的雇主道:「這招和你的學徒杖相當不搭。」

遲遲無法條順氣息的卡西歐稍稍抬起頭,不以為然的回答:「只要...只要能用,學徒...杖...和真理杖沒有...沒有什麼差別。」

「...結果似乎出來了。」法恩的眼中映著漸漸散去的綠風,黃色沙漠上不見子夜的身影,甚至連一丁點黑色碎片也不找不到。

卡西歐輕輕的點了下頭,正想倚著法杖站起來時,他的手突然被扯向沙地。

從沙漠中伸出的手緊緊的扣著卡西歐,慘白的食指化為黑色尖刀,對著黑髮青年的下巴。

「還好即時分裂了呢∼雖然損失了四分之三的身體,不過是我贏了喔!」從黃沙中出現的半張臉依然保持著笑容,半白骨半白肉的頭顱散發著令人發毛的寒氣。

沙地中的臉緩緩逼近完全僵住的卡西歐,就在白骨快完全貼上去時,一雙小手毫不客氣的將子夜壓回地上。小落站在卡西歐旁邊,紫眼中盡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討厭∼我想多親近魔法師先生啊。」

子夜邊說邊讓手由白轉黑。巨大的黑布籠罩著地上的三人,法恩立刻揮劍砍向黑布,但卻被卡西歐制止,冒著冷汗的他低頭看著恢復緩慢的子夜,掏出遺囑丟在對方臉上道:「東西拿過去。」

「我收下了。」子夜笑咪咪的讓遺囑沉入自己的臉中,黑色布幕也同時降下,殘缺不全的貴公子和善地道:「讓我送你們到斯菲爾吧!將貴客丟在沙漠中實在太沒禮貌了。」

※※※※

精細的浮雕爬滿了紅色的牆壁,在牆面與牆面之間的落地窗以墜著寶石的深紅色窗簾為飾,窗邊則放著盛開的藍玫瑰,豪華艷麗的程度可說是世間少有。

華美的繡金沙發上坐著三條與周圍景象不符的樸素人影。一身漆黑的卡西歐專注的看著攤在腿上的服裝型錄,不負責翻書的手中夾著一張寫著數字的紙條;緊靠著他手臂的小落不停的眨著紫眼,因為無聊而昏昏欲睡;坐在最左邊的法恩從被子夜從沙漠直接帶進房間後就一直坐立不安的敲著沙發扶手,浮躁的模樣相當罕見。

「禮服加鞋子加項鍊...六十六金幣,還在預算範圍內。」

卡西歐的低語引起了法恩的注意,他將身體挪近翻閱型錄的青年,深藍色的眼睛在辨識出型錄上的字後浮起驚訝的色彩。

「你打算買這個?」法恩低頭看著精緻的服裝型錄。〝薇斯伍德〞是斯菲爾有名的禮服品牌,華麗的設計和精細的蕾絲、緞帶風格風靡了整個大陸,尤其是在女性族群中更是具有相當高的評價。

卡西歐點了下頭表示正確,雙眼繼續盯著型錄中的黑色禮服道:「我有個朋友很迷這個牌子,再加上她快生日了,所以我想回去前順便帶著禮物,而且在產地買也會比較便宜。」

「女朋友?」法恩看著黑禮服的標價,這種價錢他說什麼也買不下手的。

卡西歐揮揮手,糾正法恩的話道:「是女的,但不是女朋友,是老朋友。」

「對方也這麼想嗎?」

「什麼?」

沒聽清楚的卡西歐抬起頭。他眼中單純的疑惑讓法恩忍不住露出苦笑,靠上沙發轉移話題問:「你要不要也幫小落買一套?他穿起來應該很好看。」

「我考慮看看。」

就在卡西歐回答時,鎖起的朱紅大門也同時打開。棕髮藍眼的紅衣少年走近房中,血紅色套裝上的金墬子順著少年的步伐而擺動,而在少年的背後,是用沙布包著半張臉的子夜。

當少年走入房間時,法恩立刻轉身面向牆,卡西歐雖感到奇異,但也沒時間多問了。

「臉和一隻手還沒長好,所以只能先這樣了。」子夜指指臉上和手上的紗布。他微笑的伸出手,向卡西歐介紹身邊的少年道:「這位是我的弟弟,提米爾。他有點事想問魔法師先生。」

「我就直接問了。」提米爾以極快的速度彎腰伸手將卡西歐按在沙發上,淡藍色的眼中毫無感情:「你在遺囑上動了什麼手腳?」

卡西歐回瞪提米爾,輕聲細語、故作有禮的緩慢回答:「什麼也沒有。」

「但是我打不開呢。」提米爾放開卡西歐的肩膀,將遺囑放在對方的腿上:「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卡西歐懷疑的看看提米爾,小心的拿起身上的遺囑,在背後的臘封上施力,本該輕易破碎的臘封竟像鋼鐵一般無法凹折。用力折了幾次的卡西歐放棄的鬆手,轉頭對著背對自己的法恩道:「法恩,你力氣比我大,你試試看。」

背對卡西歐的戰士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等著卡西歐將遺囑遞過來。奇怪的動作理所當然的引起提米爾的注意,他仔細的觀察法恩一會,嘴角勾起陰寒的微笑。

提米爾無聲的走到法恩面前,輕聲的對著低頭戰士道:「好久不見了,狄奧斯大哥,你是回來奔喪的嗎?」

「大哥!?」

卡西歐和小落同時看向法恩,頭痛的戰士無奈的搖搖頭,一邊折遺囑一邊對著提米爾道:「沒必要這麼敵視,我對伯爵的位子沒有興趣。」

「那對我真是好消息啊!」提米爾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毫無起伏的聲音撥痛著聽者的神經。

「我弄不開。」法恩將遺囑交回到提米爾手上,仰頭靠上沙發椅背,面帶歉意的看向卡西歐。

「我對你的出身沒興趣,也不在乎。」卡西歐揮手拒絕了法恩道歉的意圖,金眼投向提米爾問:「可以放我們走了嗎?我還有事要忙。」

「等遺囑開了,我自然會放人。」提米爾看了卡西歐一眼,再次低頭仔細的端詳著遺囑。而就在這個時候,子夜突然伸手抽手他手中的黑信封。

「我也要折折看!」子夜興致高昂的雙手按住臘封,紅色臘封發出清脆的斷裂聲碎成兩半,讓房內焦躁的氣氛一下子轉成無言。

子夜從信封中取出黑色信紙,揮揮信紙問著僵硬的眾人:「...我可以看嗎?」

提米爾點了下頭,和沙發上的三人一起圍向子夜。

「致開信者:吾乃現任德里斯伯爵雷魯爾,僅有斯菲爾城內魔力最強之人才能開啟此信,並獲得德里斯伯爵之位,吾在此恭喜具有此威能的汝,並將吾位傳於開信之人。」

在子夜念信時,小落之外的三人的臉全都漸漸轉綠,尤其是抓著法杖撐起身體的巫師。

「所以...我之前都在浪費力氣嗎?呵呵...這封遺囑根本只要直接交給那堆忍者就好了嘛,反正到頭來只有這個變態有能力開信...呵呵呵呵...」

卡西歐的乾笑讓法恩倒退三步,慌張的張開雙手急著思索安撫的話,但可惜的是,遺囑接下來的內容讓法恩的思考全白費了。

「同時,帶著繼承戒指進入斯菲爾者將成為下一任德里斯伯爵夫人之位。」子夜放下遺囑,看著抓著法杖發抖的卡西歐高興的問:「我記得戒指在魔法師先生身上吧?這麼說,我可以娶你囉?太好了∼」

為了預防萬一,法恩先將小落拉到自己身邊才開口道:「卡、卡西歐!你要冷靜啊!」

「...誰要嫁給你啊!!!」

巨大的咆嘯聲伴著狂風席捲著午後的沉默之堡,無形的空箭、旋風狙擊著路過的行人和堡內的家臣、護衛,同時也狠狠的摧毀了包圍城堡的花園。

「喂!你要轟轟子夜就夠了,不要動我的花!」

「我就變性也不會嫁給你這個死變態!」

「咦∼為什麼?我並不排斥人妖啊。」

「子夜,不要再說了!小落,你快點過來!」

「......」

據說,當事後堡內的人員回想起那個狂亂的下午時,每個人都會忍不住掩住耳朵發抖。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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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微醺的白衣軍人輕輕的拉鬆衣領,踏著輕鬆的步伐從街道上走回軍方宿舍。灰色的寬廣宿舍在黑夜中顯的更加巨大,方形建築物從窗口透著微光。歸來的軍官朝著燈光打了一個大哈欠後低下頭,這才發現門口還站著兩個人。

理著小平頭的黑髮矮壯男軍官回視返回宿舍的屬下,男軍官的身邊則站著一名令人驚艷的美女。健美的身軀將健康與玲瓏融合的恰到好處,紅色的捲髮挽起露出脖子,翠綠色的眼睛和她身上的薄洋裝同色,令人想起沾著露珠的綠葉,精心上妝的臉充滿了成熟的嫵媚與少女的不安。

軍人花了半分鐘才意識到站在門口的是他們的隊長,沉浸在酒精中的神經也瞬間清醒,連忙舉手作出標準軍禮。

副部隊長賈利安默默的回禮,將屬下嚇醒的香奈可則是在匆忙的回禮後,立刻拉著路過的部下問:「寇區!你幫我看看,這樣穿會不會很奇怪?妝會不會畫的太濃?」

「報告隊長!不會!」寇區並起雙腳,以標準的軍式答話回應長官。假如他猜的沒錯,孟迦隊長八成是要去找猶安顧問約會。

香奈可看著挺起胸膛回答的寇區,擦著紅指甲油的手握拳揍向屬下的後腦杓道:「不要給我這種假假的回答啦!難得卡西歐主動約我一次,我想多確認幾次。」

寇區的眼中映著滿天星斗,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軀搖了兩下,險些昏倒在鐵板地上。

「在下覺得隊長的裝扮很完美。」賈利安伸手撐住半昏迷的寇區,蓄著小鬍子矮軍官再次強調道:「這是依據在下四十五年經驗後理出的結論。」

「真的?」

賈利安以堅定嚴肅的目光將上司從挽起的長髮看到綠色高跟涼鞋,重重的點頭肯定道:「當然。」

「希望卡西歐也這麼認為...」

香奈可的綠眸望向宿舍外的大道,漂浮在半空中的流線型車輛不斷的穿梭向前,但卻遲遲不見熟悉的銀色機車。

一輛走復古路線的黑色小車從車流中彎出,停在宿舍大門前。站在門口的賈利安挑了下眉,正要以行動驅趕誤入禁停區域的車輛時,亮眼的黑車適時的打開車門,裡頭的駕駛員也探出頭來。

「香奈可,我來接你了,上車吧!」駕駛座上的卡西歐對著愣住的香奈可招招手,他身上穿著一襲剪裁簡單黑禮服,除了領口以窄緞帶、紅寶石綁成的花朵外,黑外套、白襯衫上不見任何裝飾,但也因此而顯的更加優雅大方。

坐在後座的小落從椅背的縫細警戒的望著香奈可,銀髮在黑色小禮服的襯托下顯的更加耀眼,裝飾在領口、袖子和衣擺的滾金白蕾絲讓孩童像極了高級洋娃娃,使站在門口的大人全看傻了。

「很可愛吧?」在看到軍人們的反應後,卡西歐忍不住得意的回頭看著小落,被稱讚的小孩童疑惑的歪著頭,似乎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香奈可彎腰將頭探向後座,翠眼盯著立刻縮到車子另一端的小落猛瞧,最後吃驚的問道:「卡、卡西歐,這該不會是薇絲伍德的衣服吧?」

「是啊,而且是從原產地買的。上車吧,要不然餐廳的位子會滿的。」卡西歐直接抓著香奈可的手腕將人拉到助手席上坐下。

黑色車門在香奈可上車後關上。目送長官離去的賈利安和寇區同時為了上司嘆氣,喜歡上這種各方面都堪稱滿分,只有戀愛神經零分男人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啊?

※※※※

黑色的小車奔馳在高架道路上,吸收白日陽光為能源的帶狀照明燈照耀著鐵色路面,而在路面下,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大樓正綻放著點點光明。

坐在助手席上的香奈可悄悄的轉動眼珠,偷看著坐在後頭的小落,小落的衣著深深的吸引著她的目光,艷麗的臉上充滿了欽羨之情。

漂浮在高架橋上方的球形號誌由綠轉紅,車流也因此停下。卡西歐將手從方向盤上鬆開,回頭對後坐的小落道:「小落,幫我把座位後面的盒子拿過來。」

小落點了下頭,動首掀開灰色坐墊,將放在收納箱內的黑盒子拿出來。體積不小的盒子讓小落有點重心不穩,花了一翻力氣才用兩手將盒子交給卡西歐。

黑色的大盒子用金緞帶綁起,盒面上寫著灰色的字,香奈可愣了一下,馬上認出那是薇絲伍德的禮盒。卡西歐瞥了呆住的香奈可一眼,將盒子推到對方腿上輕聲道:「生日快樂,香奈可。」

香奈可低頭看著盒子,頓了幾秒才聽懂卡西歐的意思,紅髮女軍官立刻慌張的道:「咦∼這個要送我!?可是、可是這個很貴的耶!」

「在產地買比較便宜,」隨著燈號的變綠,卡西歐的手也放回到方向盤上,一面加速前進一面道:「而且我這次的工作存了不少錢。」

「這次工作我存了不少錢。」

「是指那塊星夜礦嗎?魔族的貴族真是有錢啊∼對了!這次工作有遇到有趣的事嗎?」

香奈可的問題讓卡西歐瞬間臉色發白,他無意識的加快了車子行進的速度,皺著眉低沉的回答:「我不想討論這件事。」

香奈可不解的看著卡西歐,她悄悄的回頭問小落:「發生了很慘的事嗎?」

小落低頭回想了一會,肯定的點點頭。

「不好的事別放在心上。」

香奈可拍拍卡西歐的肩膀,過重的力道讓方向盤偏向一邊,聯帶的使車子差點滑入對向車道中。

「不要隨便亂打我!要是發生車禍怎麼辦!」

卡西歐及時將車子拉回,有驚無險的擦過駛來的車輛。收到重禮的香奈可沒有糾正卡西歐的〝打〞字,而是立刻動手拆開禮盒上的緞帶,將盒中的黑色低胸禮服高高舉起。有長有短的精緻的蕾絲、火紅色的繡花和緞帶皆是由手工縫製,收在小格子中的紅寶石項鍊更是讓香奈可的雙眼為之一亮。

「顏色和你脖子上那顆一樣耶∼」香奈可獻寶似的將項鍊舉到卡西歐眼前,喜滋滋的道:「這樣的話我們身上的衣服顏色就一樣了!」

「你的衣服是綠色的。」

專注於駕駛的卡西歐很不客氣的潑冷水。歡欣之情被消去大半的香奈可惡狠狠的瞪著黑髮青年的側臉,她將衣服放回盒子中,壓低椅背爬向後座。

在發現香奈可的動作後,卡西歐馬上將車停在路邊,回頭對著移動到後座的乘客問:「你想做什麼啊?」

「換衣服!」香奈可將縮在窗邊的小落抱到前座,並將躺平的椅背恢復原狀。她從後座伸出頭,盯著卡西歐警告:「你不可以偷看喔!」

卡西歐看著儀表版旁的電子地圖打發時間,雖然很想提醒對方車子的空間不足以換衣服,但對香奈可而言,這只會起反效果。

「碰!」

「哇啊啊∼好痛!」

果然,在香奈可開始換衣服後的一分鐘,後座開始傳出碰撞生和哀嚎聲。

※※※※

被花圃圍繞的停車場中排列著各式高級車輛,穿著體面的男女在服務生的幫助下下車走向半玻璃半木造的餐廳。穿著白手套、紅色制服的女服務生在將客人送下車後,走向剛剛停下的黑色復古車,女服務生以甜美的笑容為駕駛開門,穿著華麗的美麗孩童和簡約優雅的黑髮青年依序下車,但當女服務生要開門讓後座的乘客下來時,青年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抱歉,我的朋友現在不方便下來。」

卡西歐微笑著將女服務生的手從門把上推開,見慣政商名流的女服務生在微笑攻勢下呆呆的放開手,在前往下一輛車時還不斷的回頭。

在見到女服務生遠去後,卡西歐將身體靠上車門,微微偏過頭對著指降下半公分的黑窗低聲問:「香奈可,衣服整理好了嗎?」

「再、再等一下,我把裙子拉好就行了。」

車內傳來細微的響聲。卡西歐皺起眉頭,轉身走到車尾打開車廂拿出一塊折好的黑色物品,敲敲車窗道:「香奈可,用這個把身體包起來。」

「什麼〝這個〞?」香奈可邊說邊讓窗子降出能容納一隻手的空間,卡西歐也同時將黑色物送到窗口。

車內的人在接到物品後立刻驚訝的發問:「咦?這個不是...」

「大小夠的話你就可以站著整理衣服了。」

「什麼叫〝大小夠〞啊?你的意思是我肥囉!」

卡西歐的話換來窗內人的毆擊,被打中手臂的黑髮青年痛的用手按住發疼的肌肉,退到一邊避開窗口。

黑色車門在卡西歐讓開後被小心的打開,包著黑斗篷的香奈可審慎的左顧右盼了一會後走下車,專注的整理黑布下的禮服。

在香奈可忙著換衣服時,小落抬頭看著卡西歐被毆了一拳的手臂,指著還隱隱作痛的地方問:「痛?」

「有一點,不過我也習慣了。」卡西歐面無表情的甩甩手,拜香奈可之賜,他很不容易被人打昏。

小落拉拉卡西歐的袖子,小臉上綻出花一般的笑靨道:「蹲。」

小花般嬌柔的笑容讓卡西歐不自覺的微微紅了臉,他依著小落的話蹲下。小孩童的雙手放上被打痛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輕揉著酸痛的肌肉。

將心思花在整理裙子上的香奈可沒有立刻發現兩人的舉動,調整好衣服的他脫下斗篷望向卡西歐,這才忍不住開口問:「你們在做什麼?」

「按摩。」

小落頭也不抬的回答,雙手在充分的消去疼痛後放開。卡西歐摸摸小落的頭,輕聲的稱讚一番,讚美的話語讓小孩童高興的一把抱住卡西歐的腰。兩人親密的模樣讓香奈可刷白了臉,雙手按著嘴唇淚眼汪汪的看著卡西歐和小落。

卡西歐看著神色有異的香奈可,疑惑的問:「怎麼了?」

「...什麼也沒有。」香奈可默默的轉身將斗篷放回後車廂。居然對一個孩子吃醋!自己未免也太不成熟了吧?

※※※※

卡西歐所訂的餐廳是位於鋼克特的行政中心,〝心臟區〞中零區中有名的高級食館,綜合海陸食材的佳餚風靡了全國的政商名流,混合玻璃和紅木的建築更是出自名家之手。

香奈著撫摸著暗紅色的木牆,透明的強化玻璃緊銜著紅木,毫無保留的對著客人展示著閃耀的夜景。但俯視這美景的人卻沒有心情欣賞,香奈可滿腦子都在擔心錢的事,引來各方注目的紅髮美女擔憂的看著正在與帶位服務生交涉的男伴,盡可能壓低音量問:「...卡西歐,這樣真的可以嗎?我記得這裡的最低消費是...六枚金幣啊!」

「不用擔心,錢不是我出。」

卡西歐一手牽著小落,一手將三張金色的硬紙片交服務生。看著紙片的香奈可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曾經在新聞中看過這三張紙。

「真令人吃驚∼沒想到你也會玩抽獎遊戲啊!你不是說過自己不玩靠運氣的遊戲嗎?」

香奈可用手軸頂頂卡西歐的腰,被開玩笑的黑髮青年瞪了對方一眼,邊坐下邊反駁道:「這不是我抽到的,是委託酬勞之一。」

「委託酬勞?」一聽到委託二字,香奈可顧不得四周還有別的客人,雙手往白色桌巾上一拍,整個人站起來焦急的道:「你才回來不到七天耶!這麼密集的工作身體會搞壞的!」

「這次是輕鬆的工作。坐下點菜吧!」相較於香奈可急風般的動作,卡西歐翻閱菜單的姿態優雅平緩的像飄落的紅楓,而這也稍稍緩和了周圍人的責難目光。

「...騙人,你什麼時候接過輕鬆的工作?從我認識你到現在,從來沒看見什麼輕鬆事發生在你身上過。」

「我哪有這麼慘啊!」卡西歐不自覺的提高音量,他的手離開用高級紙製成的菜單,按著桌子反擊:「至少去年二月那趟送砲彈到瑞米亞的工作就沒難到哪去!」

「那哪叫輕鬆啊!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擋住同行的瑞米亞公主、肌肉保鑣花了多大的心力嗎?人家可是為了你的完整一路奮鬥的耶!」

香奈可傾身壓向卡西歐。蕾絲緞帶從她的脖子上垂下,被滾花簇擁的粉胸也因此勾出引人遐想的曲線。

餐廳中的男客全都不自覺的將目光移往香奈可胸前的陰影,除了正在與紅髮美女互瞪的青年。卡西歐單手撐著下巴,仰頭正對著香奈可的翠眼:「這就是你一路上毆昏保鑣、撞開公主的理由嗎?別隨便把色情片劇情安到別人身上!」

「什、什麼色情片!」香奈可受傷的跌回椅子上,被絲絨手套覆蓋的指頭對著卡西歐道:「這還不是因為卡西歐你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我哪有...」

「附議。」

突然插入的清靈童聲打斷了火熱的吵架,小落默默的凝視著菜單,大人錯愕、感激的視線完全排除在紫眼之外。

餐廳中的熱流漸漸消失,緊張的店經理和高大保鑣放心的退回走廊,抓著點菜單的服務生也抓準了時機迎上前。

「給我這個,紅酒換成綠茶。」

點完菜的卡西歐將菜單還給面露驚色的服務生。坐在他對面的香奈可指指菜名,讓服務生收回手上的紙本,垂頭喪氣的模樣全都看在卡西歐眼裡,黑髮青年的雙眉微微垂下,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

「布丁...」

小落煩惱的聲音打斷了卡西歐的情緒。他低頭看著放在小孩童面前,頂著黑帽的黃色圓丘,被鮮果包圍的可愛布丁坐在討厭甜食的孩子面前。

「這個是廚師特別招待的。」

端來布丁的女服務生笑咪咪的看著就算掛著煩惱,看上去仍美麗無暇的孩子。卡西歐輕輕的拍撫小落的肩,抬頭微笑著對著女服務生道:「我可以加點一杯紅酒嗎?」

「當然可以!」

女服務生快速的走向廚房,而小落也同時驚奇的望著卡西歐。破戒的監護人微微嘆了口氣,將布丁推到自己面前道:「只准喝一杯。」

※※※※

兩人間的沉默一直維持到卡西歐的車子接近自家門口時。橢圓形的銀色機車在樓梯間閃著微光,香奈可這才注意到卡西歐居然是開車來接人。

「你...買車啦?」

香奈可僵硬的問。看著紅色號誌燈的卡西歐停下車子,他搖搖頭安靜的回答:「車子是向雪拉大姊借的,穿裙子騎機車會不方便吧?」

「...卡西歐,我自己回去吧。」

「咦?」卡西歐轉頭看著香奈可,臉上的表情相當驚訝。

「我不是在鬧脾氣啦!」香奈可搖搖手對著表情漸漸轉黑的卡西歐解釋:「你的傷才好沒多久,又帶了個孩子,早點休息比較好。」

「但是...」

「就這麼說定了!」

香奈可趁著紅燈開門走下車,抓著綠洋裝的女軍官在完全脫離車子前被拉住。抓著香奈可的卡西歐遲疑了幾秒,蜻蜓點水的吻了對方的面頰一下隨即縮回駕駛座上。

「卡、卡西歐!?」香奈可按著自己的臉頰,睜大的翠眼完全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

「餐廳的事我很抱歉。」卡西歐紅著臉,在燈號轉綠時立刻順著車流開向停車場。

黑色小車快速的消失在視線中。香奈可目送著車流中的黑點,俏麗的臉龐難以自抑的湧出笑,高挑的女軍官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宿舍。漂浮在空中的帶狀燈照耀著她身上漆黑的禮服,引起周圍無聊份子的側目。

香奈可的翠眼瞪向任何從陰影中靠近的人,軍人的魄力和殺氣讓人無法近身,除了一雙慌慌張張拍上的手。

香奈可反射性的抓住襲擊的手準備來個過肩摔,但運力的手臂卻在中途停下。翠眼對著平靜的紫眼和爬著血絲的金眼,香奈可吃驚的看著來者問:「卡西歐?」

卡西歐等不及調整好呼吸,難得慌張的抓著香奈可的肩膀問:「香奈可,你那邊有沒有空房?」

「有、有啊,你怎麼了?」

彷彿要呼應香奈可的問題,一隻被暗色絨套包裹的手輕輕的放上卡西歐的肩膀,帶著墨鏡和微笑的慘白臉蛋由後逼近黑髮青年。無色的嘴吐著冰寒氣息:「抓到你了,我的魔法師先生。」

「〝我的魔法師先生〞!?」香奈可的聲音瞬間拔高,站在卡西歐腳邊的小落也同時站到子夜與卡西歐的中間。

「子夜,你隨便跑到我家的事就算了,不要用那種奇怪的稱呼叫我!」卡西歐粗暴的將子夜的手甩開,毫不留情的指著對方大吼:「還有!你這個德里斯伯爵不待在斯菲爾,跑到鋼克特作什麼?」

「作什麼?我是來找魔法師先生的啊!」子夜理所當然的回答,同時伸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燙金字的信封,遞向卡西歐道:「而且是提米爾叫我來的,他說只要把這個交給你,我就可以住在魔法師家。」

「我才不會讓你住我家。」卡西歐邊說邊拆信封,他的金眸迅速的將上面的金字掃過一遍,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轉青。最後,黑髮青年露出放棄的表情,信紙也從手中鬆脫。

「提米爾...我記住你了。」

卡西歐陰沉的對著路邊牆壁喃喃自語。好奇的香奈可撿起信紙,一個字一個字的將上面的內容念出來:「致卡西歐.猶安:非常感謝您願意招待兄長,為了答謝您,本人以斯菲爾最高輔佐大臣的身分發誓,斯菲爾方面將不向閣下索取任何修繕費用。  提米爾.德里斯 上。修繕費用是什麼?」

「假如你做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卡西歐一手將子夜按到牆上,金眼閃著刀劍般銳利的寒光:「就算會傾家蕩產我也會把你趕出去,知道嗎?」

「我會乖乖聽話的。」黑色貴公子笑咪咪的回答,常保笑容的容顏看不出任何思緒。

卡西歐認命的將額頭靠上牆壁,疲憊的轉頭望向香奈可道:「有事明天再解釋。路上小心。」

「嗯,你好好休息。」

香奈可困惑的點點頭,黑髮青年牽著孩童,一步步的走回自己的家。看著朋友漸漸遠去的香奈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揚手大叫問:「卡西歐∼你這次送信可以帶我一起去嗎?我從明天開始放長假。」

站在另一頭的卡西歐愣了一下才點點頭同意,他轉身繼續走向自己的家。同行的貴公子輕輕的牽動嘴角,勾起頗感興趣的微笑。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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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卡西、小卡西!你在哪裡?」

穿著黑色巫師袍的女子難得焦躁的在走廊上奔走,繡著綠紋的裙擺慌張的晃動,高雅淨白的臉上也充斥著令人吃驚凝重表情。

坐在走廊欄杆上的金髮少年抬起頭,將視線從書本中移到養母身上,淡金色的眸子因為眼前的奇異光景而張大。

「終於找到你了。」諾奇亞將掛在手臂上的包袱拿下放在地上。她的雙手搭上卡西歐的肩膀,盡可能裝出微笑道:「小卡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金髮少年看著諾奇亞,他雖然感到疑惑,但仍靜靜的等著對方說下去。

諾奇亞深深的吸了口氣調整心情,溫柔的凝視著疑惑中的少年道:「我想讓你出去旅行,好好的磨練自己。等到你的經驗足了、能力強了,我再帶你回巫師城認證,以小卡西的資質,一定可以輕易的升上準巫師的。」

卡西歐金色的眼眸深深的刺向女巫師,少年以與年齡不符的沉著聲音問:「發生什麼事了?老師不是喜歡說謊的人。」

諾奇亞彷彿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她垂下頭退了一步,柔和的聲調因為悲傷而顫抖,冰涼的淚水滴落在莫綠色的地板上。女巫師擠盡的全身力氣才勉強吐出話:「什麼都不要問,只要相信我的話就行了...」

諾奇亞近乎絕望的神情阻斷了卡西歐追問的意圖,金髮少年緩緩的點頭,提起地上的包袱問:「那麼,老師希望我第一站先去哪呢?」

「墨州,我已經通知薄仙了,他會好好照顧你。」諾奇亞的手輕輕的覆上卡西歐的臉,翠綠色的眼萬分依戀的凝視著少年的五官,直到那淡金色的眼眸、挺直的鼻樑和抿起的薄唇全都一絲不漏印在她的心中。

※※※※

「啊!」

卡西歐猛然張開眼,開著小黃花的垂吊盆栽在金黑交雜的髮絲上搖晃,熟悉的鬧鈴聲也同時響起。

在拍掉鬧鐘後,卡西歐舉起手擦去額頭上的汗,那個老師最後一次見面的夢,他已經整整一年沒做過了。

「還是忙一點好...」卡西歐用手掌遮著從窗邊洩入的陽光,微張的五指在晨光的照射下變的有些透明,也讓他想起另一雙不算細緻,但卻非常溫柔的手。

小落從被子中探出頭,被鬧鐘和卡西歐動作吵醒吵醒的孩童揉揉眼,抬頭對著廚房的方向問:「香?」

「香?」卡西歐皺起眉,腦中猛然閃過隔壁房客的臉。黑髮青年的身體瞬間從床上彈起,顧不得身上的無袖汗衫還未換下,就直直的奔向自家廚房。

卡西歐雙手撐著門框,雙腳一站定位,立刻開口對著站在爐子前的人大喊:「子夜!你在做什麼!」

「做早餐啊!」

穿著圍裙的子夜手中握著平底鍋,鍋中鬆軟的炒蛋完美的滑到盤子的角落,輕輕的靠在金褐色的鬆餅和辣椒肉絲炒飯旁。

卡西歐看著白色盤子中的食物,足足花了三、四秒才將子夜的話和眼中的影像連在一起。

「你以為我會把廚房燒掉?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小看我的廚藝了。」

子夜解開圍裙背後的蝴蝶結,在脫下圍裙後一口氣端起三個大圓盤,輕鬆熟練的步伐和動作完全不像是受人伺候的貴族,而這也讓卡西歐吃驚的遲遲無法吐出半句話。

子夜將盤子平穩的放到餐桌上,頗感趣味的看著呆掉的卡西歐,黑色貴公子靠著桌沿,輕鬆的以指梳髮道:「我啊∼在二十歲那年吃了母親大人後,堡裡就沒僕人、侍女敢接近我了,所以人家很擅長這種生活小事喔!」

卡西歐緩緩收起臉上純然吃驚的表情,混合著訝異、了解和微微心酸的表情在他的臉上擴散開來,僵硬的身體也因此而放鬆了開來。

「哎呀∼」子夜彎腰靠向卡西歐,瞇起的眼由下而上的瞧著面容柔和的俊俏青年。慘白的手貼上卡西歐的臉頰,輕聲細語的呢喃:「露出這種表情妥當嗎?尤其是在大野狼面前。」

「唔!」

卡西歐往後躍了一大步,如豹般柔韌靈活的身軀在落地時立刻壓低重心,聚起全身神經監視著子夜。

子夜輕聲的笑了幾聲,伸出單指點著自己的唇,藏在墨鏡下的眼睛將卡西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微笑著道「好有趣的反應,平時的你比我想像中可愛許多呢!不管是個性還是衣服。」

子夜的話讓卡西歐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汗衫,他收起防衛的姿勢,默默的走回房間。房門在卡西歐進入後關起又開啟,換好衣服的小落慢慢的走出房間,紫眼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小孩童不帶表情的對著子夜問:「鹹甜辣?」

「咦?不行嗎?我都是這樣吃的啊。」子夜回答的理所當然。即使廚藝合格,子夜在配菜上的品味還是異於常人。

※※※※

卡西歐用刀叉切割著鬆餅,雙人份的香甜褐餅堆在他的盤子上,鮮紅的辣椒炒飯則移到小落的盤子上。

「不過我真是嚇一跳...你煮的東西居然這麼正常。」卡西歐微微抬起頭,接著又立刻壓下視線。

「真是的∼每個人都這麼說,但就是沒人敢跟我一起吃。」子夜懊惱的苦笑,毫無血色的手指輕夾著湯匙,輕輕的將食物撥到盤中央。

「吃是不成問題,但一起就...」卡西歐無言以對的看著子夜,最後為了維持住自己的食慾,他只好壓低頭完全不看坐在對面的人。

調味、軟硬皆恰到好處的三道菜吃起來美味可口,單先決條件是吃的人要能忽略作的人的吃法:子夜笑咪咪的把三樣料理剁碎,優雅的用湯匙將混成一團的食物送入口中。

小落看向子夜,皺眉問:「這樣吃?」

「味道不錯喔!」

子夜微笑著回應小落,小孩童默默著凝視大人,舉起湯匙作出與子夜相同的剁碎動作。

「小、小落!不要學那種吃法!」

卡西歐伸手想抓住小落的湯匙,子夜卻趁著這個時候岔開話題,他的雙手按上桌子,撐起身體傾向對面的黑髮青年問:「對了!魔法師說的簡單工作是什麼?」

卡西歐停下切鬆餅的動作,稍稍抬起頭瞪了子夜一眼道:「...我沒義務告訴你吧?」

子夜整個臉貼到卡西歐的面前,笑咪咪的道:「有什麼關係嘛∼又不是多機密的東西。」

「機密?的確不是。」卡西歐伸手敲敲額頭讓自己稍微放鬆一點。在面對子夜時,他總是不自覺的提高警戒心,而把精神繃的太緊的後果就是──容易自亂陣腳。卡西歐輕輕的吸了口氣,邊喝綠茶邊緩慢的道:「我這次送的是情書。寄件人是留學到鋼克特的仰日窮學生,因為剛好抽到大餐廳的招待卷,所以才鼓起勇氣透過信差工會的網路找上我。」

「那收件人呢?」子夜追問,黑色墨鏡下模糊的眼也跟著微微張開。

卡西歐猶豫了一會,將手伸到桌子底下按了幾個鍵,淡藍色漂浮銀幕立刻出現在餐桌上方。

卡西歐念出上面的資料:「仰日的晶曦,根據我查到的情報,她是仰日的聖女候補,目前住在首都〝耀〞的大神殿東花園。但是...」

「但是?」

子夜和小落同時抬頭,關掉銀幕的卡西歐垂下手輕握著腰間的法杖,低語中藏著一絲不安:「堂堂一個聖女候補,就這麼把資料光明正大的放出來行嗎?那些仰日人都在想什麼?」

就在卡西歐提出問題的同時,白色的電子門亮起綠燈,響起了訪客到來的鈴聲。黑髮青年中斷思考,走向白色鐵門上的攝影螢幕。一名不停推著厚眼鏡,年約一五、六歲的男孩緊張的站在隱藏攝影機前,褪色藍衣上繡著男孩就讀高中的校徽,而這也勾起了卡西歐的記憶。他按著紅色通話鍵,對著門外的男孩問:「是拉福.肯德奇先生嗎?」

門外的男孩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全身僵硬,對著頭頂的攝影機猛點頭。卡西歐鬆開通話鍵,淡金色的眼眸有些頭痛的望向餐桌。小落回視著監護人的視線,小臉微微一偏,跳下椅子拉起子夜的袖子,使盡力氣的想將黑衣黑髮的大人拖回房間。

「咦?我不能待在這裡嗎?」子夜的手絲毫不受孩童動作影響,依舊靜靜的垂在身側,毫無所動的輕鬆模樣與貴公子纖長的手臂形成強烈對比。

「我可不想嚇到客人,進房去。」

卡西歐抓著子夜的肩膀,有著黑色長髮和慘白肌膚的魔族伯爵這回倒是沒再多說什麼,瘦長的身軀一下子就被拉起,乖乖的被推回房裡。

「讓您久等了。」卡西歐在電子門開啟的瞬間換上完美的職業笑容,他一面領著寄件人走向客廳,一面迅速的收拾餐桌上的食物道:「抱歉,我剛剛還在和家裡的人一起用餐,所以桌上有點亂。」

「不、不,這裡已經很整齊了!」

抱著過時筆記型電腦的男孩不安的坐在整潔的客廳中,渾濁的鏡片不斷的掃視著陌生的環境,惶恐的模樣活像是隻沒有安全感的野兔。

「想喝茶嗎?」

卡西歐從廚房中探出頭,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慌張的點頭硬擠出笑容,暗黃色的短髮反射著微弱的陽光,也訴說著男孩身上的還柔血統並非非常純正。

「請用。」

卡西歐將泡好的茶端到桌上,琥珀色的茶中飄著一小片花瓣,淡紅色的花瓣散發的香味有安定神經的效果,也是卡西歐再招待客人時的愛用品。

「謝謝...請問......」男孩畏懼的低著頭,結結巴巴的盯著茶水問:「你收到我的...我的委託了嗎?」

「三天前就收到了。」卡西歐端起陶瓷茶杯,以輕鬆的肢體動作和溫柔聲調安撫惶惶不安的委託人:「你是特地還關心送件狀況的嗎?」

男孩肯定的點頭,脖子運動的幅度之大甚至讓他手中的茶水揮灑而出。男孩慌張的放下茶杯尋找擦拭身體的布,混斷的動作直到卡西歐將乾布放到他面前才停止。

「我想確定、確定猶安先生什麼時候會送到。」

男孩急過度切的視線讓卡西歐感到隱約的怪異,但礙於對方是顧客,他也不便失禮的追問,僅微笑著提醒對方道:「肯德奇先生,我想您在瀏覽郵差工會的資料時,應該有看到〝專收危險信件的郵差有權決定送件的路線、時間和方式〞這項特別註明吧?」

「我知道,但上面也有註明出發日期不得拖延超過兩周。」

男孩在說完這段話後,土黃色的臉上再度興起緊張的表情。快速轉換的姿態讓卡西歐的眉頭輕輕一皺,金瞳也跟著浮起細微的疑惑。

「既然您這麼心急,那我就提早出發吧。」卡西歐將困惑和警戒藏在溫和的微笑下,以最柔和的聲音道:「中午過後我就會出發,假如途中沒有意外,兩天後的上午就會到達仰日。這樣您滿意嗎?」

「啊!」男孩敏銳的察覺到卡西歐柔和話語中的不悅,他連忙站起身深深的鞠躬,以顫抖的聲音道歉:「對不起!我只是心急,並沒有懷疑猶安先生的意思!」

「我了解,做這行做了七年,我遇過不少比您更心急的顧客。」卡西歐走向門邊,一面看著電子時鐘道:「不過肯德奇先生再待下去可以嗎?上課會遲到的喔!」

「啊?已經這麼晚了?告、告辭了!」

男孩從椅子上彈起來,抱著電腦快速的衝向門口,雜亂的腳步聲在早晨的走廊中迴響。卡西歐默默的關起門扉,移動到鍵盤前流利的運動十指輸入指令,鑲在牆上的螢幕立刻顯現出一長串資料,而黑髮青年臉上的表情也在閱覽資料後,籠上一層陰鬱。

「國立賈利安諾高中啊∼今天是校慶補假?」子夜的手從背後搭上卡西歐的肩,白的嚇人的下巴擱在對方的脖子旁,輕鬆愉悅的盯著淡藍色螢幕。

「冒充成高中生的還柔人嗎?」卡西歐關掉螢幕。還真被香奈可說中了,他跟輕鬆的工作完全無緣啊。

「小騙子還沒走遠喔∼」子夜輕輕的貼向卡西歐的耳側道:「要把他抓回來嗎?」

「沒那個必要。」卡西歐伸手推開黏在身上的子夜,轉身走到櫃子前取出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在檢查過必備物品後低聲道:「對方真正的目的與我無關,但為了以忙萬一,我會提早出發。小落!幫我拿電話過來,我要聯絡香奈可。」

「我也一起去。」

子夜的話語讓卡西歐撥號的動作瞬間停頓,黑色貴公子微笑著看向全身緊繃的信差,柔柔的補上一句:「還是說你要讓我看家?」

卡西歐沉默的看著子夜,帶著笑意的瞇眼和被震驚、頭痛糾纏的金眸在空中對視。最後,卡西歐無奈的收回視線,以平板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我們一起去吧。」

※※※※

抱著電腦的男孩在走出公寓大門後漸漸放慢了腳步,他悄悄的走向一旁的暗巷。四五名穿著樸素衣物的金髮男人在見到男孩後立刻低下頭,謙卑的接過對方手中的電腦。

金髮男人之一在替男孩披上滾金邊的白袍時恭敬的彎腰問:「進行的順利嗎?幽夜大人。」

「似乎不小心激他的警戒心了...真不愧是享有盛名的六星信差。」幽夜伸手抹去臉上的偽裝。一層金砂從他的臉上、髮間剝落。在粉末剝落後,男孩臉上的雀斑完全消失無蹤,短髮也漸漸轉成耀眼的金色。

「那麼幽夜大人,我們要不要改成直接侵入呢?」

恢復本來樣貌的幽夜瞪了提議者一眼,銳利的視線將高他一個頭的男人逼的倒退兩步,有著少年外表的大主祭以冷冽的聲音反駁道:「有必要這麼急著邀功嗎?別忘了我們這次對付的不是普通人!是連還柔大人都不敢輕忽的對象。而且...」

「而且?」

幽夜輕輕的推了一下厚重的鏡片,搖搖頭走向準備妥當的漂浮轎車:「沒什麼!我要先回去,你們留下來加強監視。」

「是!」

-而且根據情報顯示,那個信差和奪走前聖女候補──琉夜的魔族有勾結!

坐在轎車中的幽夜憤恨的咬著下唇,對於傷害夜家百年來首位聖女的魔族,他絕對要復仇到底!

※※※※

因為夏季到來而翠綠無比的雜草在白色合金牆前搖晃,保衛鋼克特的圍牆和柔軟的綠草形成強烈對比,也區隔著牆內牆外,兩個以不同力量為訴求的世界。

監固實的牆面無聲的分開,裂出一個兩公尺高的出口。守在牆上的雷射槍在發現出入口開啟後立刻轉向瞄準,筆直的槍口對著從牆口駛出的車輛,直到電腦讀出來者身上的晶片資訊。

〝鋼克特陸軍,香奈可.孟迦上校。鋼克特軍方顧問,卡西歐.猶安。出入申請無條件通過。〞

圍牆電腦在確認來者有通行資格後立刻轉開槍口,從出入口駛出的銀、紅機車也同時加速,將白色護牆拋到腦後。

「掰掰∼」

側坐在機車後座的子夜對著漸漸遠去的圍牆招手,喜滋滋的看著隨著夏天到來而越發油綠的草地,滿臉笑容的他完全無視同車者糾結陰沉的怒容。

「為什麼是我載你啊?」香奈可不悅的皺著眉,她身上的白色衣物隨著四週強風而抖動,若是除去身下的赤紅武裝機車,香奈可的樣子絲毫無法讓人聯想到他的職業。

「運氣。」坐在另一臺車上的小落適時的提供答案。為了決定座位分配,一行人在出發前進行了抽籤,而結果就是現在的情況:卡西歐和小落同車,香奈可則負責載子夜。

「那,我們為什麼要走的那麼急啊?」香奈可盯著前方風景,因為風速的關係,他的翠眼完全無法看向卡西歐。

「因為我想早點做完早點休息。」卡西歐的聲音中摻雜著不耐,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不如語氣中的簡單。黑髮青年的手無意識的靠向藏在斗篷下的法杖,腦中浮現起謊報身分的男孩身影。

-有種...外表和年齡搭不起來的感覺。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TOP

∼第十四章∼


邊境旅館〝翠原旅店〞的老闆──邁噹.勞倫斯站在木頭廚房中,他伸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可惜瘦而有力的手臂才剛抬到頭頂,木製窗口上的點菜鈴便再次響起。寫著菜色的紙條也同時放在鈴下,矮壯的老闆連忙回頭看了一眼菜單,接著立刻移動到爐火前熟練的舞動鍋鏟,同時對著外頭的客人大喊:「兩份炒羊肉馬上好!」

「不用這麼趕,邁老爹。」

熟悉的聲音讓邁噹手上的動作暫停一下,矮矮的店老闆回頭的往後望了一眼,帶著油光的臉立刻浮出驚訝的笑。邁噹賣力的翻動炒鍋,扯著嗓子對站在廚房口的人問:「卡西歐,你到的時間整整早了一天啊!出了什麼意外嗎?」

「寄件人特地上門來催,所以我也只好提早出發了。」卡西歐從門口走向邁噹。燃燒的爐火張牙舞爪的包覆著鐵鍋,也在卡西歐的眼眸中跳動,他稍稍的彎腰靠向忙碌的老闆,盡量壓低聲音道:「房間和路,可以替我安排一下嗎?」

「房間當然沒問題,舊的那兩間一直空著。」邁噹爽朗的聲音突然轉低,瘦黑的旅店老闆以僅夠兩人聽聞的音量,一面將羊肉倒入圓盤一面輕聲細語的道:「路也是。別老是接些嚇人的工作啊!老人家的心臟會受不了的。」

「我會節制,房間的事就麻煩你了。」卡西歐拍拍邁噹的肩膀,主動伸手將自己點的菜端出去。

※※※※

儉樸的旅店一樓雖僅放置了七八張木方桌,但在張張滿座的情況下,黃昏的小旅店仍充滿了熱鬧的氣息,尤其當是店內的老顧主發現有新面孔出現時。散佈在店內的一雙雙眼珠子頻繁的轉向旅店正中央的位子,走入廚房的俊俏青年和留在位子上的紅髮美女對店內客人來說都不陌生,但同行的美麗孩童、蒼白魔族可就是完全沒見過了。

坐在木椅上的香奈可盯著桌上的油燈,臉上的呆滯表情一方面是無聊,一方面則是疲憊。原本需要整整一天的路程被硬擠成半天,而後座又坐了個寒氣逼人的魔族,香奈可這一路上可說是非常不好過。

「...不要再看了。」

心情極度香奈可蘊含著怒火的低語讓旁人立刻收回視線。以女軍官為中心的低氣壓讓旅店中的客人不僅轉開眼睛,原本輕鬆的談話也安靜了下來,停滯的空氣直到卡西歐從廚房走出才稍稍化開了些。

香奈可趴在木桌上,刻意拉長聲音對著慢慢走近的友人道:

「卡西歐,你去了好久啊∼」

「沒那麼久吧?」卡西歐輕輕的敲了一下香奈可的頭,一面將手中的菜餚放下一面問:「今晚你和小落同房,沒問題吧?」

小落搶在香奈可回答前舉起手,還孩童以與外表不符的冷靜語調道:「問題。」

「小落...」卡西歐露出有些頭痛的表情。他低著頭思考著說服的話,合起的雙唇微微張開,不過說話聲卻是從另一邊傳來。

「不放心的話就訂下契約吧!」子夜的眼睛並沒有對著卡西歐,他乾脆的脫下黑絨手套,將白色的手伸向小落,輕鬆的微笑道:「請。」

「子夜,和魔族定契約算是高等魔法,你要一個孩子...!?」

卡西歐的話被小落的動作打斷。孩童細嫩的雙掌毫不猶豫的蓋上子夜的慘白的手背,黑色的電光快速的包圍交疊的手。在令人炫目的電光消失後,小落也放開子夜如紙一般白的手,包著黑鐮刀和咒文的雙圈在皮膚上一閃而逝。

卡西歐的瞳孔因為這短暫的變化而放大,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又放迅速鬆開。黑髮青年看著靜靜穿回手套的子夜,再次確認的問:「這樣可以了嗎?小落。」

小落微微低下頭認真的想了想,水晶般的紫眼望向笑咪咪的子夜。小孩童悅耳的銀鈴嗓子中夾著攝人的壓迫感:「毀約,死。」

「當然。」子夜輕柔的笑容依舊,只是對比著小落冰寒的目光、直接的話語,這等平和的回答反而讓周圍的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

在澄色的夕陽完全消失後,旅館房間內的照明就只剩下玻璃燈罩中晃動的火苗,和從窗外射入的星月之光。

穿著薄襯衫的卡西歐仰躺在木板床上,金色眼眸望著陰暗的天花板,金黑交雜的髮絲下的腦袋不知在想著什麼。

剛在共同浴室洗完澡的子夜一進門就看見卡西歐嚴肅的表情,他無聲無息的走近室友的床。想的出神卡西歐沒有發現有人靠近,直到子夜直接跳上他的床道:「哎呀∼變成岩石臉了喔!」

「子夜!?」卡西歐立刻從床上坐起來,皺著眉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在你靈魂出竅時。」子夜坐在床尾,他伸手取下墨鏡。在除去紫色鏡片的遮罩後,子夜總是瞇的看不見的眼睛似乎也張開些,上下睫毛間露出一顆鑲在黑幕

中的白珠,奇異的配色讓卡西歐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眼珠。

「白色的...瞳孔?」卡西歐相當猶豫的說出從自己眼裡得到的景象。雖說自己瞳孔的顏色也沒正常到哪,但和子夜的黑眼球白瞳孔相比,淡金色顯的普通多了。

「現在光線很弱,所以不戴墨鏡也沒關係。再暗一點吧。」子夜放下窗簾,接著又將手伸到玻璃燈中,在火苗來的及燒壞他的手套前,黑色貴公子先一步捏熄了燈火,原本就光線微弱房間一下子陷入黑暗中。

卡西歐閉起眼適應黑暗。他的身體敏銳的察覺到床墊的凹陷震動,也感覺到子夜細柔的長髮劃過臉頰的搔癢。卡西歐不悅的推開接近的人,金眼也瞪向浮在頭前的兩顆白玉球。

「喂...你給我自制點!」

卡西歐略帶怒意的警告讓子夜稍微收斂了一點。與黑夜溶為一體的貴公子坐回床尾,詭異的白瞳望向張開眼睛的卡西歐,子夜欣喜的道:「終於看清楚你長什麼樣子了,真令人高興∼」

「終於?」卡西歐白了子夜一眼,對著前方模糊的人影道:「我們已經見過好幾次面了吧?不管是近距離還是遠距離。」

「那個和現在不一樣啦!我在黑的地方才張的開眼睛。」子夜揮揮手反駁。

子夜白色的瞳孔直盯著床頭的卡西歐。在去掉墨鏡、睫毛的遮蔽後,子夜的視線顯的更加犀利了,即使兩人之間有黑暗為障,卡西歐仍能明顯的感覺到那雙模糊的黑白眼正從腳到頭,慢慢的輾展著他的身體。

「咻!」

卡西歐手中的火柴頂著小小火光,他沉默的重新點亮玻璃燈、拉開窗簾,而子夜也同時戴回墨鏡,將奇異的眼珠仔細的藏起。

「子夜,你的右手借我看一下。」

卡西歐對著子夜伸出手,後者好奇的看著前者,稍稍靠向對方問:「借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你剛剛已經拿過了。」卡西歐直接抓住子夜的手腕,一把拉下黑絲絨手套。子夜慘白的手背上沒有任何色彩,卡西歐皺了下眉,伸出食指壓在手背的中央,緩慢而小心的催動法力注往指尖。

灰色的印記緩慢的浮現在無色的肌膚上。卡西歐的額頭上漸漸冒出汗珠,他凝神看著被雙圈包起的鐮刀圖騰,在仔細與腦海中的記憶對照後,卡西歐放開子夜的手,移動身體面向另一邊沉思。

子夜翻轉著自己的手,除了方才卡西歐注入的力量外,慘白的皮膚上看不出任何異狀。

「找不到奇怪的地方啊∼」子夜放棄的仰倒在床上,完全無視床主人不悅的目光。

「要躺回你自己的床上躺。」卡西歐抓起靠背的枕頭丟向子夜,待對方坐起身後才開口解釋自己的動作:「我剛是在看你和小落訂的契約,不過嚴格說起來,那應該算是詛咒。」

「詛咒?」子夜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伸直的手指猛然刺向卡西歐的胸口。蒼白指尖在即將觸到襯衫上的黑扣前及時抽回,黑色貴公子看著瞬間浮起鐮刀圖騰的手,輕輕皺起眉毛道:「太靠近的話會痛耶。」

「更靠近的話就死了。回你自己的床去!」

卡西歐在確定子夜上床後才放鬆身體躺下,他伸手搆向床頭邊的玻璃燈,正要弄熄燈火時,卡西歐猛然想起兩顆浮在半空中的白珠。

「不熄燈嗎?」

趴在床上的子夜問。單手懸在燈罩上的黑髮青年猶豫了一會,搖搖頭將手身進棉被,在卡西歐的金眼闔上前,他似乎又看見了那把黑色鐮刀,但不同的是,那把鐮刀出現的地方是在充滿救生艇的海面上。

「一模一樣啊...」

卡西歐的自言自語輕易的被窗外微風吹散,他強迫自己拋開那片充滿船隻殘骸、活人哀嚎的海面,卸除一切思緒的腦子迅速的進入淺眠中。

※※※※

假如卡西歐和子夜房中的氣氛是危險,和香奈可和小落的房間充斥的就是尷尬了。一直偷瞄美麗孩童的香奈可、完全忽視大人動作的小落,旅館房間內的氣氛一如無風的雲絮,停滯不動。

「小落,我熄燈了喔?」

香奈可小心的詢問小落,銀髮孩童點點頭,靜靜的蓋上棉被躺下。

在燈火熄滅後,房間中的景物也融入黑暗中。香奈可瞪著天花板的眼睛正逐漸適應無燈中的環境,木頭房緩緩的從全黑轉成微微的發亮的黑。月光和夜晚的配色讓香奈可不由自主的想起隔壁房的俊俏青年,犀利而富魅力的五官和黑底挑金的髮色實在太搭了,當初在染髮劑中動手腳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卡西歐...認識多久?」

平靜的話語聲讓香奈可差點從床上坐起來。她吃驚的轉頭看著同樣張著眼的小落,在花了一段時間確定對方問話的對象是自己後,女軍官才開口回答:「六年...不,快七年了。」

小孩童盯著天花板的臉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僅是平淡的聲音繼續問:「怎麼認識?」

「長官介紹認識的,將軍要我負責保護重要的〝魔法顧問〞。」香奈可的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出次見面時,金髮金眼的卡西歐尊貴的像個微服出訪的王子,溫和迷人的態度更是風靡了初次見到〝巫師〞的男女軍官。

「不過...在認識的前三個月,那傢伙都帶著面具呢∼」香奈可苦笑著握拳敲敲額頭。要不是意外看見卡西歐喝醉的軟弱模樣,她說不定會被那張面具騙一輩子呢!

「面具?」

「職業性笑容,跟著他跑的話,應該常常看到吧?」雖然知道周圍環境暗的看不清人的表情,但香奈可還是模仿了一下卡西歐在工作時才會出現的完美微笑。

即使房間內的光源稀少,香奈可的笑也和卡西歐有段距離,但小落還是了解的點點頭,淡淡的道:「很迷人,但假。」

「卡西歐很擅長維持那種...假象呢。」香奈可看著天花板的眼露出些微的不捨。若要比喻的話,卡西歐就像包著高級包裝紙的禮物,漂亮是漂亮,但卻讓人無法得知其中的物品,也無法親近。

小落沒有回話,平靜無波的紫眼微微望向被雲霧遮掩的月牙。若要說假象,他不認為有人比自己更有資格使用這個詞,尤其是在將他當成普通孩子疼愛的人類面前。

「對了,小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香奈可撐起上半身,再獲得小落的點頭同意後,女軍官迫不及待的開口問:「你為什麼會這麼黏卡西歐啊?雖然他個性好,又很會照顧人,但畢竟是沒關係的人吧?」

小落看了香奈可一眼,平靜的回答:「...現在照顧你的人是我。」

「咦?」

「卡西歐說:『現在照顧你的人是我』」小落重複著在渺渺酒館聽到的話,靜如冬冰的面容也因此帶上了些暖意。

「...就因為這樣?孩子本來就需要人照顧吧!」香奈可吃驚的看著陶醉在回憶中的小落。面對如此美麗可人的孩童,任誰都會升起保護之情吧?她完全無法理解小落將這一小段話銘記在心的原因。

「呵呵...」

小落的輕笑聲讓香奈可從疑惑轉為驚訝。緩緩從床上坐起的小孩童彷彿染上了夜晚的深沉,清脆的笑聲雖是童音,不過聽在旁人的耳中,卻充滿了奇異的壓迫感。

「吾,」小落的手優雅的比向自己的胸口,以一般孩童不會使用的古詞道:「乃斯菲爾•日落,破滅與結束之徵。」

一群黑雲包圍了明亮的月牙,雨水也跟著大滴大滴的掉落。坐在床上的香奈可吞了一口口水,勉強裝出笑容道:「明天就會到仰日了,那個國家的人雖然很古板,但聽說風景很好呢!」

小落放鬆身體將自己摔回床上,面無表情的道:「還柔的國...」

「什麼?」香奈可問,準備躺下的身體也從新繃起。

「...睏。」

小孩童拉高棉被將頭完全蓋住。香奈可頭痛的看著陰晴不定的小落,在倒回床上前輕聲的道:「我也會照顧你啊!只是技術不太好就是了...」

躲在棉被中的孩童輕輕的勾起笑,當然,睡在另一邊的大人一點也沒發現這點。

※※※※

當隔天早上四人在旅店一樓見面時,彼此都對另一房同伴精神之好感到訝異。

香奈可充滿精神的模樣讓卡西歐鬆了一口氣,他欣慰的問:「你和小落合好啦?」

香奈可雙手叉腰,笑咪咪的肯定道:「應該算吧!」

「卡西歐...夜襲?」

小落突然竄出的問題立刻引起周圍客人的注目。香奈可不解的看看拉著大人褲子的小孩,和因為小孩而臉色發青的大人,接著才猛然組合出小落問題中遺漏的人名。

「子夜會、會夜襲!?」

香奈可的大叫讓客人從注目變成驚呼。被客人和女軍官鎖定的子夜悠閒的回望著眾人的視線,懊惱的苦笑道:「我也很想這麼做啊,但小落下的詛咒好強,一靠近就會痛呢!」

「詛咒...」「夜襲...」

客人間開始竊竊私語,聚成一團的人群看了卡西歐一行人幾眼,接著便紛紛往周圍移動,遠離被視為危險人士的四人。

「香奈可...」

卡西歐瞇著眼瞪著香奈可。自覺失言的女軍官雙手摀著嘴,翠眼所含的歉意和害怕讓卡西歐罵不出口,只好揮揮手牽起小落道:「要出發了,再檢查一下行李。」

香奈可點了下頭,在簡單的看了看行李後快步跟上走向廚房的卡西歐。頭一次走〝路〞的子夜跟在最後面,墨鏡下的眼不斷的掃視著腐朽的木板牆,優雅自得的模樣彷彿在欣賞藝術作品一般。

「拜託了,邁老爹。」

卡西歐伸手向廚房中的瘦高老闆打招呼。邁噹停下切菜的動作,小跑步向牆邊荒廢的爐灶,在掀起鐵蓋、搬開大鍋後,泥塑爐灶下竟現出一條密道。

昨晚便移到密道中的銀、紅機車排成一條線。卡西歐毫不猶豫的丟下手中的行李,躍身跳入爐灶中。在坐定位後,騎在銀色機車上的青年對著爐外的黑衣貴公子伸出手催促道:「跳下來。」

「我跟你坐?」子夜似乎有些錯愕,但慘白的臉上卻仍保持著一慣的微笑。

卡西歐收回手,一邊帶上護目鏡回答:「如果你怕痛的話可以拒絕。」

「這是甜蜜的負擔啊。」

子夜縱身跳上機車,黑色身軀輕巧的落在機車上。卡西歐在確定子夜坐定後立刻啟動引擎,壓著加速手把的黑髮青年以幾近冷酷的口氣道:「抓緊,要是被甩下來我可不會停車。」

「哎呀∼好無情。」子夜維持著側坐的姿勢。從後頭趕上的紅色機車映在紫色墨鏡上,子夜歪著頭瞄著僵硬的香奈可,微微貼向卡西歐道:「假如甩下來的是他們兩個,你會停車吧?」

「當然。」卡西歐毫不猶豫的回答:「香奈可和小落可不是你這種怎麼搞都死不了的生物。」

「真惡毒∼就算死不了,但還是會傷心啊。」

「會傷心就別和我說話。」

卡西歐熟練拐過眼前的彎道,後方的香奈可也緊跟在後,劃出同樣完美的弧線。憑藉車燈和記憶,陰暗的窄道沒有減緩兩台車行進的速度。在行進約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後,密道的前方開始出現微光,被藤蔓、雜草覆蓋的石出口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卡西歐停下機車,小心的將車輛藏在石門的凹陷處,在下車的同時回頭對子夜道:「你就待在這邊等我們吧。」

「我不能一起去嗎?」

「一個魔族進仰日會發生什麼事,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卡西歐將行李扛上肩,走向外頭的馬。繫在石門外的馬匹是邁噹特別準備用來取代機車的交通工具,即使鋼克特和仰日沒有實質上的仇視行為,但對宗教國而言,機械這種東西還是越少越好。

「...真無趣。」

子夜坐回機車上。同樣藏好機車的香奈可牽著小落快速的走向出口,而當小孩童的身體經過銀色機車時,一雙戴手套的手冷不妨按住小落的肩膀。

「來個交易如何?」

子夜靠向小落的耳邊,以輕不可聞的聲音低語。小孩童的紫瞳微微偏向大人的臉,在聽完對方的提議後,白裡透紅的小臉輕輕的點了下頭,跑向已經將形李安置在馬背上的大人。

「別隨便亂跑啊!子夜。」

在離去前,卡西歐不望回頭在次叮嚀一遍。被點名的貴公子乖順的點點頭,落在泥土地上的黑足緩緩的陷入自身的影子中,當然,這是離去之人所無法看見的。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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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輕薄的白雲漂浮在藍天中,淡淡的雲絲沒有阻擋陽光的照射。耀眼的金盤高掛天頂,也照亮了仰日人白皙的臉龐,對日昇之神的子民而言,沒有比晴朗的正午時分更能讓人體會還柔女神的存在了。

黃髮灰衣的矮壯警衛在聽到漸漸接近的馬蹄聲後,警戒的從白石小屋中探出頭。看守人深藍色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亭在監視亭前的旅人:載著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兩匹馬懶洋洋的踩著白色石牆外的綠草地,明亮的陽光灑在他們同款同色的褐麻袍上。

根據帶頭旅人的奇異的髮色,看守人輕易的猜出對方的來歷,問話的口氣也變的極不友善:「要入境?」

身穿麻袍的黑髮青年點點頭,一面下馬一面從背後行李中掏出入境許可證。看守人在接過以塑膠膜護貝的入境證時,雙眼輕視的看了卡西歐金黑交雜的短髮一眼,接著才將目光移到證件上。

「可以了,但這是暫時入境證,只能停留一天。」

看守人將入境證還給卡西歐,一雙暗藍色的眼轉而注意到跟在青年背後的女子和小孩。艷而不淫的紅髮美女、如精靈般純潔可愛的孩童,信仰堅定的看守人完全想不透這兩個人為什麼會跟在低下的鋼克特人身邊。

被看守人投以傾慕視線的兩人頭也不回的跟上卡西歐。扳著臉的香奈可一手牽著馬的韁繩,另一手在靠近前方的黑髮青年後,立刻攀住對方的手臂,焦急的模樣活像是被狩獵者追逐的兔子。

「香奈可!」卡西歐輕聲喝斥抓住自己的香奈可,戴上褐色隱形眼鏡的眼珠困擾的看著被行李和同伴絆住的雙手,頭痛的道:「你這樣子我要怎麼牽小落啊!」

「但是...感覺好奇怪,好冷...」香奈可加重了攀附的力道。藏在她腰間的漆黑法杖正散發著奇異的寒氣,冰冷的感覺也讓香奈可不由自主的靠向身邊溫暖的人體。

「排斥反應嗎?」

卡西歐的視線停在香奈可長袍的腰部,他勉強將被抓住的手伸入對方的袍子中。這個動作讓香奈可全身僵硬,女軍官尷尬的回瞪卡西歐,半開的朱唇因為驚訝而說不出半句話。

卡西歐在握住冰寒的法杖後,輕聲細語的念了一陣咒文後立即將手抽出。法仗在卡西歐說完話後停止散發寒氣,但殘留的冰冷氣息仍固執的纏繞著香奈可的下半身。

紅髮美女嫌惡的鬆手拍拍衣擺擠出寒氣,而卡西歐也同時牽著馬匹走離白石路,進到包圍道路的樹林中。

「卡西歐?」香奈可走向石路與樹林的交界,粗糙的老樹幹和藤蔓遮蔽了視線。,她小心的撥開樹葉和綠籐,在看似濃密的樹林後,出現了一片雖不大,但卻意外無木的小空間。

正在戴假髮的卡西歐已經換上一身淡黃色的合身衣褲,寬鬆樸素的剪裁明顯是仰日人喜愛的款式。香奈可有些驚訝的看著變裝中的卡西歐,雙手叉腰略帶責備的道:「入境時穿上這套衣服不就好了,這樣也不會被那個中年老頭亂看。」

「我不想讓裝扮在入境前就曝光。」在戴好假髮後,卡西歐動手將隱形眼鏡從褐色換成藍色。偽裝成暗色的眼瞳一下子轉成帶著微微金暈的湛藍,配上偏白的黃長髮,讓香奈可忍不住想起友人染髮前的模樣。

「怎樣?看起來像平民嗎?」卡西歐拉拉綁假髮的繩子。若不是礙於仰日人習慣留頭髮,他真想直接把假髮剪掉一大半,而不是用繩子綁成馬尾固定。

在仔細的將卡西歐看過一遍後,小落下了簡潔有力的結論:「王子。」

「...小落,你太誇張了。」卡西歐白了小落一眼。雖然嘴巴上不認同對方的發言,但他還是轉身從行李袋中取出化妝品,盡可能讓臉看上去髒一點。

「卡西歐,我想法杖還是放你那邊好了。」香奈可有些擔心的摸摸腰間的黑杖:「反正只要藏起來不讓人看見就好了,寄在我這邊你使用起來也不方便吧?」

「魔法使用者對魔法器具會有所感應,這和有看見沒看見無關,這時候鋼克特人的能消去魔法感應的體質就派上用場了。」

卡西歐輕輕的拉了一下韁繩,棕色的駿馬停下吃草的動作,緩緩走向樹林間的小徑。察覺到卡西歐意圖的香奈可連忙伸手想拉住馬頭,可惜馬上的騎士狡詐的繞向一旁,在避開伸出的手後才加速沒入樹林間。

「...走掉了。」香奈可失落的看著被馬蹄踢起的落葉。明明是為了防止卡西歐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才跟來的,但到頭來卻又被對方巧妙的丟下,她真是太失敗了。

在香奈可感慨的望著小徑時,小落無聲的走到大人身邊,拉拉垂下的袖子道:「走。」

「走?」香奈可略帶驚慌的反問。她不像卡西歐能毫無窒礙的猜出孩童想表達的意思,而且也深怕自己的錯誤會損壞眼前嬌小美麗的孩童。

「等卡西歐。」

小落放開香奈可的袖子,小身軀獨自走出樹林。看著孩童背影的香奈可愣了一下才跟上,翡翠般明媚的眼眸猶豫的望著孩童,香奈可以不確定的聲音問:「小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一點也幫不上卡西歐的忙?」

小落抬頭凝視香奈可。無波的紫眼中倒映著艷麗卻毫無自信的臉,小孩童以老人般的沉靜審視香奈可,搖搖頭道:「需要你。」

「什麼意思?卡西歐需要我嗎?」

女軍官焦急的問,小落點頭同意對方的解釋,而這也讓香奈可鬆了口氣。從拾精神的她蹲下身準備將孩童抱上馬鞍,但翠眼才剛接觸到那張洋娃娃般的面容,香奈可便因為小落美的過火的微笑而停下手中動作。

「情敵。」小落伸出食指輕輕的點向香奈可的鼻尖。趁著大人還在錯愕時,小落轉身攀住馬鐙,小身軀如精靈般飛舞上鞍。

「走。」

小落重複同樣的話。回神的香奈可連忙爬上馬背,在坐定位後立刻拉動韁繩,朝著白石道路的另一端前進。

「...你也是。」小落輕輕的用手指敲著馬鞍上的陰影,近乎氣音的話語迅速化入後退的空氣中。

※※※※

樹林間的小徑雖窄,但卻毫無疑問的是一條捷徑。隨著馬匹的躍動,卡西歐也漸漸穿過包圍仰日北方國境的樹林帶,來到首都外圍的小村落。

村落內的居民好奇的看著難得的訪客,但可惜的是在村民來得及走出灰石住宅,將外來者看個仔細前,卡西歐便加快腳步騎向前方的雪白建築群。

「是要到耀的人啊...是祭司嗎?」

「可是衣服看起來不一樣...」

村人的聲音被卡西歐拋到腦後,他凝視著因為前進而放大的仰日首都。以此地特產──白日礦為主體的優雅建物整齊的以大神殿為中心排列成放射狀,白皙發亮的放射線配上漂浮在大神殿上方的金色小島〝神居〞,整個仰日首都看上去正像是一顆巨大的太陽。

在進入耀後,卡西歐稍稍放慢了馬匹奔馳的速度。雖說任何一條路都直通大神殿,但身為一個送秘密情書──即使目前看起來顯然沒那麼單純──的信差,正大光明的靠近神殿還是太輕率了。

「唔!?」

卡西歐猛然把韁繩往後扯,急速停止的馬匹揚起前腳,百動的馬蹄險些踢中跪在路中央的金髮女子。女子的黃眼中寫滿了驚慌,繡著金色花紋的白洋裝讓卡西歐的腦中閃過某張模糊的圖片,他連忙跳下馬背,拉住急著跑走的女子。

「你、你做什麼?」女子大力的甩著被握住的手腕,但身材纖細的她在力量上完全無法勝過卡西歐,晃動手臂的動作僅是浪費力氣。

「抱歉,請問您是晶曦聖女嗎?」卡西歐輕易的壓制女子亂打亂揮的手,在向對方發問的同時,他的心中也升起了另一個疑問──為什麼周圍的人對他失禮的舉動一點反應也沒?

女子停下了掙扎,疑惑的點點頭。恢復平靜的雙眼凝視著卡西歐,女子小心翼翼的反問:「請問你是...?」

「旅人。」卡西歐將手放在胸口向女子彎腰行禮,當他的頭顱劃過對方的鼻前時,卡西歐低聲的輕語:「您鋼克特情人的信差。」

「啊!」晶曦驚訝的叫出聲。聖女慌張的以手掌掩住口,黃眼不停的往左右探視,在確定四周沒有人接近後才靠向卡西歐問:「是拉福的信嗎?」

卡西歐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肯定,而晶曦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而舒展。纖細的聖女抓住陌生青年的手,正想向信差要信時,一群穿著金底白花袍的侍衛穿過人群接近兩人。

「聖女大人,回神殿的時間到了。」

為首的男人恭敬向聖女彎腰,從他耀眼的金髮、端正的白皙五官和淺藍色的眼珠可知,這位身穿白底繡金窄衣的男子是血統純正的還柔人。

合身的騎士裝、腰間優雅的配劍。卡西歐憑匆匆一瞥所得的訊息推斷來者的身分,眼前這群男人八成是配屬大神殿的騎士團,而且說不定市最高階的白陽騎士團。

必須要快點脫身才行...卡西歐低下頭以仰日人慣用的告別語道:「願彼此皆能長久的沐浴在柔日之下,還柔女神之福與你同在。」

當卡西歐準備走出人群時,訓練有素的騎士立刻併攏,鬆鬆的包圍在轉瞬間化為堅實的牆壁。卡西歐退回聖女身邊,擦著暗色粉底的臉刻意做出訝異和不解的表情,不停的轉頭掃視四方的他看上去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這位...這位胡理夕先生並不是壞人!」

嬌小的聖女在說謊的同時伸手抓住信差,過重的力道讓卡西歐的手腕發紅發痛,模糊的警鈴聲在他的心中輕輕響起,可惜在腦袋來的及分析警訊前,一臉嚴肅的金髮騎士長便揮手招來馬車。

以兩匹馬拉的白車打斷了卡西歐的思考,有著淺藍眼珠的騎士長以視線催促陌生人上車。鬆了一口氣的聖女拉著卡西歐的手走上車,雕著太陽圖騰的車門在兩人入座後立即關起。快速鎖上的安全鎖讓卡西歐輕輕皺起眉,但卻沒多做表示。

倚著門窗的青年將手探向腰際,空虛的皮帶中感覺不到恆冷的鐵杖。

※※※※

馬車快速而平穩的沿著大道走向大神殿。以灌木、花叢為欄的白建築整齊的排列在道路兩旁,宛如一群在胸口別著鮮豔花朵的白衣侍衛,毫不鬆懈的守護通往神殿的大道。

「快到了,大主祭們居住的地方──大神殿。」

晶曦的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崇敬和歡欣的表情充滿了聖女和隨行人員臉龐,也讓卡西歐回想起薄仙對仰日國的刻薄評論。

-那個國家的人民幾乎不思考,他們的腦袋長在還柔的身上。

「好惡毒啊...」

卡西歐自言自語引來晶曦的注目,不想回應對方疑惑的青年繼續看著窗外,直到聖女主動轉移話題。

「到大神殿了。」聖女怯生生的指著窗外。以白日礦和黃金打造的圍牆、大門耀眼的讓人無法逼視。早已預備妥當的女祭司、侍衛團在馬車一入大門後便一湧而上,靜靜的等待聖女下車。

「這麼大的場面...我、我不值得這麼多人等啊!」

卡西歐繼續維持著鄉下老粗的語氣和慌亂的肢體動作,坐在馬車另一端的聖女溫柔的將手覆上陌生青年的手背,輕聲細語的安撫道:「不用慌張,我會備妥一切的,猶安先生。」

卡西歐的嘴角勾起奇異的微笑。方才還緊貼在身上的鄙俗偽裝瞬間消失,帶著強烈危險氣息的俊俏青年傾向不知所措的聖女,低聲沉吟:「猶安先生...嗎?」

晶曦反射性的向後退,她的後腦杓重重的撞上馬車壁。車外察覺有異的侍衛連忙動手開門,可惜卡西歐先一步將晶曦拉到胸前,藍色的雷射刀噴向聖女雪白細嫩的頸子,也制止了侍衛衝進馬車的動作。

「退後。」

卡西歐不帶感情的命令。手持金法杖、長劍的人群慢慢的後退,並不時停下怒視車上的青年,但迫於那在腳步止歇後立刻靠近聖女的雷射刀,一大夥人也只有退到距離馬車幾十公尺的神殿入口前。

卡西歐拖著晶曦下車,而後者則是從頭到尾都極盡所能的反抗,不過成效相當有限。

「辛苦了。」

見到卡西歐猛然出手擊昏聖女,敏捷護衛們立刻衝向馬車,但卻被同時丟出的嗆煙彈絆住。

「咳、咳咳!」

「快點驅煙!」

「以還柔女神之澤!賞賜予吾掃除障礙...」

趁著護衛、祭司一片混亂的時,卡西歐砍斷馬匹與車子的相連處,跳上馬鞍直接往來時的大道騎去。就在馬蹄即將越過白金大門時,一股近乎電流直擊的顫慄突然從他的頭頂灌入,卡西歐本能的拉住韁繩緊急停下。

在擺動的馬蹄前,一名有著淡金色長髮的少女正冷漠的看著卡西歐,幼嫩的手臂優雅舉起,伸出的食指點向青年的左臂。

灼熱包圍了臂封,堅固的黑色符文在金光中崩解,卡西歐的瞳孔也瞬間失焦放大,原本穩坐在馬上的身軀搖了搖,無力的滑到地面。

神殿前的祭司、護衛動作一致的對少女下跪,以高興到發抖的聲音道:「還柔神上。」

「太陽底下沒有我看不到的事,小弟弟」少女放下平舉的手,雙眼越過馬匹望向神殿門口前的僵硬信徒。少女以老人般的語氣道:「他已經沒辦法控制身體了,就連一個〝意識〞也無法維持。」

穿著輕薄白袍的還柔跨過卡西歐的身上,淡淡的光暈包圍著她的身體──正確來說是身為還柔祭體的少女身軀──,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讓神殿廣場中的人全低下了頭。

「派個人看好他。」還柔的身體傾輕飄起,女神嚴肅的交代:「把斯菲爾帶到我面前來。」

跪在地上的祭司、護衛群乖順的點頭,以卑微的低姿態從神殿入口前散開。還柔靜靜的看著立即行動的子民,淡金色眼眸落在地上喘氣不止的青年身上。她伸手扯下對方的黃色假髮,金黑交雜的短髮虛軟的貼著白石地,女神的目光也一下子從冷漠轉為尖銳。

「絕不原諒你!斯菲爾!」若是方才的祭司、護衛還在,那他們一定會驚訝於嚴肅女神所露出的激烈表情。咬牙切齒、面容扭曲,瞪視卡西歐的還柔緊緊握著全頭,重複著萬年前便以立下的誓言:「奪走吾至重之物者,吾必將反毀汝之珍視!」

「...還柔神上。」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還柔立即收起狂烈的情緒,她維持著面向神殿的漂浮之姿,平靜的道:「有什麼事?幽夜。」

「孽賊斯菲爾身邊似乎還有保護者,請示處理的方法。」

「殺。」

※※※※

高掛天頂的太陽已經有了西沉的徵兆,由烈轉柔的光線讓連綿的山巒染上翠綠光澤,也使仰日的純白建物看起來更加清靈純粹。

「夕陽時會變的很美喔!」

坐在窗邊的香奈可對著小落低語。即使染上澄暈的白屋、青山看上去美不勝收,但對熱愛白日的仰日人而言,夕陽再美也只是一個不祥的辭語。

「希望卡西歐趕的上看夕陽,鋼克特的建築都太高了,要看天空還得爬高樓呢!」

面對香奈可興奮的低語,小落只是微微點頭,紫眼至始至終都凝視著白色入口。放著鮮花的入口沒有坐任何客人,靜止的門扉也不見任何來者。

香奈可順著小落的視線望去,無人的入口一如平靜的旅館一樓般,勾不起女軍官的任何興致。瞧不出個所以然的香奈可困惑的問:「什麼東西那麼好看啊?」

「還柔的人。」在回答時,小落的眼眸依然緊鎖入口處,無波的紫瞳有如堅硬的寶石。

「還柔的人?是仰日人吧?」小落的回答沒有解答香奈可的問題。紅髮女軍官無力的靠坐在白木椅上,藉由昨夜的對話,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還柔...憎恨我。」

小落難得說出完整的句子,小孩童以平靜的表情說出激烈的字辭,而這句話也讓香奈可軟下的背脊瞬間直起。

「要小心。」

小落的視線移往桌子底下。白色圓桌因為陰影而染上黑暈,小落輕動雙唇,將無聲的話語送到影子中。

「...我還是聽不懂,但總之要警戒對吧?」香奈可皺皺眉,但她還是將手放到背後的隨身包,藏有武器的收納戒指也泛著耀眼光輝。

小落點了下下巴表示同意。一直保持安靜的白門也在同一時間開啟,數名手持法杖、腰配銳劍的男女走進旅館,淡藍、深藍色的眼在看了窗邊兩人一眼後立即轉開,散坐在一樓的其他位子中。

香奈可好奇的看著這些人,輕鬆的思路突然繃緊,因為她已經意識到男女的坐下的位置正好包圍著自己和小落。

「小落...」香奈可盡可能將臉轉向一邊,免的男女看出來她在說謊:「你要不要去看房間?卡西歐特別定了比較貴的房喔!」

「不用。」

小落直接了當的回絕讓香奈可白了臉,她頭痛的看看四周,在嘆了一口氣後,女軍官的手中多了一個赤紅色的長棍。

在香奈可亮出武器的同時,手持長劍的男女也撲向兩人,算準了敵方回擊角度逼近的持劍者毫不留情的刺向窗邊敵人。香奈可以單手揮動無定之矛,毫無道理可循的揮舞路徑和不固定噴出的雷射刀重重的毆中男女的腹部、下巴、額頭。

倒在地上和坐在椅子上的男女均被香奈可連看都不用看就能擊中敵人的技巧所驚,一群人在停頓了兩三秒後,才又展開下一波行動,手持法杖的祭司將太陽杖對向香奈可,堅定的念出相同的咒文。

「以還柔女神之澤!賞賜予吾擊破敵人之力!」

金花、金箭、金波...雖然唸的是同樣的咒文,但不同人發出的法術攻擊除了金色外,並沒有多大的相同,而這也是還柔祭司最讓人棘手的一點,單獨時雖可簡單的從毫無變化的攻擊中找出破綻,可是一旦聚集了一群祭司,那真是敵人的惡夢。

眼花撩亂的攻擊一起撞向香奈可,女軍官一面旋轉長矛,一面將小孩童拉到背後,而就在她準備迎接肢體上的劇痛時,一個輕柔陰冷的低語闖入了兩方人馬之間。

「真有趣啊∼讓我也加入吧!」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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