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太陽已
西沉,天色微暗。
我打開衣櫃,拿出桑子留在這裡的絲質睡裙,抱在懷裡,坐在床沿上。混亂
的思維似乎被浸泡在稀釋的蜜糖裡,淡淡地甜。我想起我媽講的關於我小時候的
一件事。我一歲多時,很纏她,憑著幼稚的直覺,竟能推算出她什麼時候下班。
一到她下班時間,我就找到她的一件衣服抱著,鬧著出門去接她。如果不被允許,
就抱著她的衣服哭個不停……想起這些,我心裡很不是滋味。看起來,成人的感
情並沒比嬰兒期的進化多少,真情是最原始的,也是最樸素的。
終於,我把桑子的睡裙理好,小心地掛在衣櫃裡。
隨後,我站在陽台上,望著高遠的天空。天空湛藍湛藍的,飄浮著幾絲被夕
陽染紅的薄雲。借了夕陽的光,薄雲顯得耀眼而透明。望著這樣的美妙的天空,
我覺得活著真好,就是受苦也是好的。
臨近週六,我變得魂不守舍。
週五剛一下班,我就開始發愁怎麼度過接下來的漫漫長夜。躊躇再三,我沒
有馬上回家,而是來到「課餘時間」,要了一客三色冰淇淋。冬天吃冰淇淋的學
生大有人在,年輕人需要顯示的就是個性,至於健康,等年老時再關注也不遲。
一個吃咖喱雞飯的戴眼鏡男生從書包裡拿出一張唱片,好脾氣的老闆笑嘻嘻
地將之放進了唱機,換掉了俗氣的輕音樂。這張唱片是很好聽的英文經典老歌,
正在播放的是《Only you》。男生滿意地向老闆點點頭,伸手做了個「OK」手勢。
接著又聽了《Feeling 》、《Five hundred miles》……一首《El condor
pasa》響起來時,我衝動得幾乎難以自持。這首歌經常聽到,耳熟能詳,它的旋
律對我別具殺傷力,灑脫中蘊涵著濃郁的溫婉和柔情。而這次聽起來,感覺又是
如此不同。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從靈魂到肉體。
窗外天已黑透,天空閃爍著幾顆寥落的寒星。我付了帳,起身回家。
一個女孩竟坐在我的門口,頭埋在胳膊裡,似乎睡著了。我以為腦子裡出現
了幻覺,走近一看,才認出是小滿,不是桑子。小滿身下,是那個紅色的書包。
這太熟悉了!自從把鑰匙交出之後,這個門,小滿再沒有長驅直入的權利了。
還沒等我開口,她就警覺地抬起了頭。看見是我,她拿起書包,彈簧般地站
起來,怯怯地看著我。兩排濃密的睫毛,似乎是濕潤的,在昏暗的路燈下閃閃發
亮。
我避開她的目光,拿出鑰匙開門,請她進來說話。她怏怏不樂地進了門,坐
在沙發上。
我點上一支煙,默然無語地抽。
「我們就這麼完了嗎?」她顯出一副不願向事實就範的倔強。
「還要來個什麼儀式?」
「你真絕情!」她傷心地說,「要不是有了新歡,你不會變成這樣!」
「咱倆的事,和別人無關!」
「要不是那女人出現,我們不會這麼快……」
「只要你那麼侮辱我,有沒有女人,都一樣分手!」
她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她張大眼睛,試圖給淚水製造一個更大的空間,
可還是沒盛住,陡地決了堤。
不能再和她糾纏了。特別是確定愛上桑子之後,我越發感到,和小滿在一起
時,除了相互索取,什麼意義也沒有。
「我在學生宿舍,一個人很難過……」她眼睛裡露出強烈的希望。
「你不覺得我們再繼續無愛的性,等於自掘墳墓嗎?」
「我可以向你道歉……收回傷害你的話!」她磕磕巴巴地說。
「我根本沒興趣了。」
「你就一點也沒愛過我嗎?」
「難道你愛過我?」
「我愛過你!我會向你證明我只愛你!」她使勁抹了抹眼淚,一張臉突然蒼
白得可怕。
我以為她又要發作,甚至做好了迎接她的巴掌或指甲的準備。但她只是看著
我怔了片刻,就開始鎮靜地收拾她的東西。她先是進臥室找了個紙袋,把她的衣
服、內衣塞進去。然後走到梳妝台前,收拾她的面霜、口紅、眉筆、梳子,還有
假指甲、假睫毛之類的小東西。之後,她走進書房拿了她的幾本閒書。她還沒忘
記進洗手間,拿走她的毛巾、牙刷、洗面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