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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超英的小團子》作者:遙情八遐【完結+番外】

第246章

  日子好短。

  平時不覺得, 寒假最後幾天,二十四小時好像縮水成了十二個小時, 總覺才醒來沒多久就天黑, 開學日近在咫尺,幼兒園已經寄信到家裡,提醒說要做好開學的准備。

  開學, 意味著交作業。

  對於有拖延症的孩子來說,開學前幾天難免要有幾個不眠之夜,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作業——作業就是擁有「讓人到最後一刻才想起來要寫」的魔力。

  黛茜不著急。

  她的作業簡單,自己也沒有拖延症,從盒子裡拿出卡紙、貼紙和剪刀, 要做一個手工。

  蘇菲說,就算還是小朋友, 也要勤動手, 多動腦,利用寒假實踐做做手工,開學的時候,讓大家也看一看。

  黛茜喜歡做手工。

  她能做很多很多東西, 簡簡單單的一張紙,可以折成小船, 也可以做成小盒子, 小黃人從澳大利亞旅游回來,還教她做小花環。

  「要做一個卡片。」團子道,「送給米茜一個, 送給謝爾頓一個。」

  她跑去爸爸的工作室,把東西擺了一地。

  老父親正在畫裝甲的圖紙,正正好兩個人可以一起工作。

  「爸爸,我可以自己用剪刀對嗎?」黛茜問。

  托尼抬眼看了看,點頭道:「剪紙刀可以。」

  得了大人的應允,黛茜就用剪刀把大大的卡紙剪成許多片。她很喜歡商店裡賣的立體卡片,在過聖誕節的時候收到好幾張,嘩啦一下打開,就立起一座城堡。

  弄不好未來的科技再發展一下,真能把實物壓縮進卡片裡。

  如果真是這樣,黛茜喜歡有專門的零食卡片,出門就不用背個小包,又輕又方便。

  做立體卡片,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

  黛茜畫好畫,裁剪下來,把卡紙疊了又疊,總沒辦法讓畫在卡片上站立。

  賈維斯在旁邊指導,他是很厲害的,會許多小孩不會的事情,但今天份的厲害暫時失效,因為黛茜無論怎麼嘗試,畫還是軟趴趴地歪了半邊。

  可能是她的畫不想站起來。

  托尼畫圖紙畫了個大概,喝水休息的空當,往女兒那頭看兩眼,發現這小的背對著自己做,正埋頭鼓搗作業,鼓搗得十分認真。

  老父親將杯沿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他並沒有非常濃重的好奇心,一定要看看女兒在做什麼手工,只是隱約聽見黛茜不知嘀咕什麼,一連說了許多,兩只耳朵豎起來,奈何始終聽不清楚,於是站起身,要到她背後去聽聽。

  爸爸走近時,團子正經歷第五次還是第六次失敗。

  「就是方法不對,是嗎?」她對自己道。

  那小臉上寫了一點兒的沮喪,畢竟在原地跌倒也不是第一次,但很快就聽見黛茜小聲地道:「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她就這麼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去拿下一張沒有用過的新卡紙。

  旁邊伸過來的大手動作更快,搶先她一步,把卡紙拿著了。

  「不是方法不對,是位置不對。」托尼懶洋洋研究了下女兒的失敗品,用手點了點小動物畫背後用來支撐的硬卡紙,「換這裡試試看。還得加固一下。」

  得到幫助,黛茜一下高興起來,按照爸爸的話,把卡片改了改,再一折疊,打開來看,果然比之前做得要好許多。

  「第一張好了!」團子快樂地道。

  她還要做給謝爾頓和米茜的卡片,小手不停,又忙活起來。

  托尼不急著起身離開,瞧他女兒忙得熱火朝天,微微一哂,去翻動那一堆還沒來得及剪下來的小動物畫,默默拿起剪刀,照著邊線給孩子剪一剪。

  一起合作,手工可以完成得很快。

  末了完成工作的一大一小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一起用全息投影看新聞來犒勞自己。

  「米茜會喜歡我的卡片嗎,爸爸?」黛茜問。

  「會的。」托尼道。

  「謝爾頓也會喜歡我的卡片嗎?」黛茜又問。

  「會的。」托尼道。

  第二天就是幼兒園開學的日子。黛茜早早地起床,寶貝地把卡片裝進背包裡,還輕輕地拍一拍。

  一個寒假過去,又可以一起上學,在院子裡玩耍,這讓團子非常興奮。

  比起小紅門前哭著要讓爸爸媽媽抱的小孩,那顛兒顛兒衝進幼兒園的身影快樂得像春天來時的小鳥。

  黛茜終於在幼兒園看見了她的好朋友謝爾頓和米茜。

  令團子驚訝的是,一個寒假過去,大家好像都發生了一些令人新奇的變化。

  謝爾頓換了個發型,雖然還是那刻板的偏分,但明顯短了半截手指,他個兒也長高不少,黛茜得踮踮腳,才能和他在一條線上。

  米茜吃胖了一點點。

  聖誕節拆禮物,她得了很多糖果,一直吃到現在也沒有吃完,還帶兩個來送給黛茜。

  「放假的時候,你認真想我了嗎?」米茜問黛茜。

  她比了一個巴掌,很自豪的樣子:「我想你五百多遍。」

  黛茜一下張大嘴巴。

  這是怎樣認真的友情。

  小雛菊寶寶頓時有些慚愧。她也經常思念好朋友,可是絕對沒有米茜想得多。

  謝爾頓在旁邊,冷冷潑了一盆水:「你相信她就是你不聰明。絕對不可能有五百次。」

  他停頓一下,補充道:「就算有,質量也不高。」

  弟弟懟姐姐,就是穩准狠。

  米茜當即就要去舔她弟弟的水杯。

  上課的時候,索菲婭老師要看看小朋友們在寒假裡做的手工。

  黛茜把自己做的卡片給索菲婭瞧,還從書包裡拿出送小伙伴的兩張,一人一份,給了謝爾頓和米茜。

  米茜的手工是一條編得工整的辮子。

  「這是她讓媽媽從布娃娃頭上剪下來的。」謝爾頓一語道破,「她根本就忘記要交寒假作業,是今天早上吃麥片的時候才想起來。」

  這樣的性格,沒有被他的雙胞胎姐姐掐掉脖子,也算是真正的親人了。

  謝爾頓的手工是一條火箭。

  他在寒假的時候讀了一些跟火箭有關的書,非常感興趣,自己用紙板動手做模型,要不是年紀太小,沒有辦法搞到發射火箭需要的材料,說不定能做一條真正的火箭。

  黛茜送給謝爾頓禮物,得了一句謝謝。

  讓團子意外的是,謝爾頓居然也有禮物要送給她。

  黛茜在給謝爾頓的卡片上畫了很多書,還抄了一句話,說「祝你很有知識」。

  很有知識的謝爾頓選擇用一把放大鏡來做回禮。

  他顯然一早就准備要把這個送給黛茜,否則不會裝進書包裡。

  「這也是你做的嗎,謝爾頓?」黛茜驚奇地問。

  和寶藏男孩做朋友,每天都有新驚喜。

  「如果你看見上面的made in China,就不會這麼問了。」小老頭面無表情地道,「放大鏡送給你,希望你可以發現生活中的更多細節和更多科學。」

  送個禮物,未免寄托了太多令幼兒感到壓力的希冀。

  謝爾頓是相信科學的。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扔掉童話故事書,冷靜地知道聖誕節不會有真的聖誕老人在襪子裡放禮物,用他智慧的頭腦和纖細的胳膊,來和生活中一切的不科學做對抗。

  雖然這種對抗暫時可能是幼稚的,徒勞無功的,依舊不妨礙這位未來的科學家悍威真理的尊嚴。

  當然,也有例外。

  開學第一天,謝爾頓就在幼兒園裡摔倒了。

  他的摔倒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為是在孩子們一起跑步的時候。

  今天沒有下雪,院子裡掃得干干淨淨,因為天氣冷,小蘿蔔頭們還是穿著帶了厚度的衣服,摔在地上,應該不是很疼。

  謝爾頓冷靜骨碌一下爬起身,老師看見他左手手掌根擦破了皮。

  好像擦得還蠻重,流了一點點血。

  謝爾頓簡直要當場暈倒。

  比起疼痛,他更害怕細菌進入他的身體,於是在老師飛速消毒、拿來藥塗抹並貼上創可貼之後,他那抿緊的嘴巴總算可以說話,輕輕吐出來一句謝謝,並申請以後的體育活動都不要參加。

  「這不可能,謝爾頓。」老師殘酷地抹滅了他天真的念頭。

  黛茜待在旁邊,瞧著老師給謝爾頓上藥。

  她心裡想,還好辛普森的感冒沒有痊愈,今天沒到幼兒園來做義工。

  否則謝爾頓可能不止是說不出話,是真真實實地要暈倒。

  「你還疼嗎?」團子問。

  謝爾頓看她一眼,板著臉道:「消毒和上藥只能幫助傷口愈合,並不能減輕疼痛。」

  「我來呼一呼就不會痛了。」黛茜熱心地道。

  在她的家裡,如果摔倒,或者爸爸修理機械的時候傷了手,總要鼓起臉頰輕輕地吹氣,溫蒂說,可以趁疼痛不注意,把它吹走。

  對於黛茜的說法,謝爾頓毫不猶豫表示了否定:「不可能。這一點都不科學。」

  黛茜瞧他一臉堅定,點頭道:「好吧。」於是放棄了要給他吹一吹傷口的打算。

  其實就算不能把疼痛吹走,在手上吹一吹氣,涼涼的也很舒服呢。

  黛茜跑到外面,找米茜玩了。

  玩沒一會兒,她發現謝爾頓慢慢地從教室裡出來,待在了旁邊。

  問他是不是要一起玩,他卻搖頭,只是瞧著她。

  黛茜沒有放在心上,溜下滑梯,這時候,米茜說要去蕩秋千。

  兩個人就去蕩秋千。

  謝爾頓又跟了過來。

  如此反復兩三遍,黛茜終於發現,謝爾頓是在做她的小尾巴。

  「你有什麼事情嗎,謝爾頓?」她問。

  謝爾頓招招手,示意她站近一點說話。

  黛茜過去了。

  過去一聽,謝爾頓小聲地道:「我的手還是很痛。」

  「那怎麼辦呢?」善良的團子頓時起了十分的關心。

  「你說你要給我呼一呼。」謝爾頓更小聲地道。

  「是的。」黛茜又一次驚奇了,「可是你不要的。」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確實沒有可能減輕疼痛。」謝爾頓道,「但我是一個三歲的幼兒園小孩,偶爾會相信一下不科學的話,或許能讓我感覺好受一點。」

  「是嗎?」黛茜問。

  她是很關心謝爾頓的,聽見他這麼說,努力地吸進一大口氣,把臉蛋都撐得鼓鼓,在謝爾頓的手上刮大風一樣吹了吹。

  「用力一點,痛就飛得更遠了。」團子彎著大眼睛道。

  謝爾頓嚴肅地看著他的手。

  這樣認真,讓原本雀躍的黛茜也不禁漸漸板了小臉,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只是學著樣子,也盯著他的手看。

  兩個小的就這麼默默看了好一會兒。

  片刻,黛茜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問了一句:「你的痛飛走了嗎?」

  「沒有。」謝爾頓板著臉道,「我的手還是跟剛才一樣疼。」

  說了不科學,就是不科學。

  小男孩忽然松一口氣,慢慢道:「但是我心裡感覺好多了,謝謝你。」


第247章

  黛茜最近喜歡上了玩腦筋急轉彎。

  小雛菊寶寶長到這麼大, 已經懂得很多知識,像地球十分忙碌, 每天不僅要繞著太陽跑還要自己走的知識, 大人問了也能回答得頭頭是道。

  她回答過這麼多問題,腦筋急轉彎的問題最好玩,明明認真地想了, 結果卻是另一種答案。

  「就是聽起來不對,想起來很對。」米茜總結得很好,「是這樣嗎?」

  「是的。」黛茜道,「就是這樣!」

  幼兒園真是個好地方,好玩兒的東西在小朋友之間傳來傳去, 給很多人都帶來快樂。

  「爸爸,你的腦筋轉得快不快?」回到家裡, 黛茜問托尼。

  脫了外套的老父親正看沙發上倒了一半的薯片袋子, 表情十分嚴肅。

  沙發後面,有個沒兩根毛的黃腦袋在試探著張望,想抬起頭來看人,又因為做了壞事而心虛地不敢。

  如果托尼晚回來兩分鐘, 斯圖爾特就能把犯罪現場消滅得干干淨淨了。

  真是可惜。世事盡不如意。

  「我的腦筋已經不會轉了。」托尼道。

  要是天天這麼樣,不僅腦子不會轉, 心肺都要爆炸。

  養一個小黃人, 等於養了十只哈士奇。

  而斯塔克家裡有將近七百只哈士奇。

  在老父親的嚴厲指揮下,斯圖爾特把沙發上的薯片一片一片地撿回了紙袋裡。

  團子還孜孜不倦地要向大人推銷她的腦筋急轉彎。

  爸爸在工作,黛茜就問賈維斯。

  這個問題是米茜問的, 黛茜回答不出來,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米茜告訴的答案。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賈維斯?」黛茜趴在小帳篷裡,一邊數她小豬罐子新吃的錢,一邊問賈維斯。

  賈維斯很快應答:「當然可以,小姐。我將傾盡我的知識庫為您解答。」

  真是太貼心。

  「你知道什麼書裡有很多毛病嗎?」黛茜問。

  賈維斯是家裡面最博學的人,甚至比她的爸爸還要博學,什麼事情都知道。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從未料到會遇見溫蒂·格林。

  博學的人可能不太適合玩腦筋急轉彎,因為在黛茜問完問題之後,賈維斯第一時間給出了「毛病+書」的關鍵字搜索結果,結合對數據庫裡現有一切書籍內容的分析,得出最佳答案,是一本專門研究現存所有物種疑難雜症的書。

  「我想這就是您要找的,小姐。」賈維斯道,「裡面一些專有名詞您還不太理解,我已經用圖片做了注釋和解說,同時把這本書做成了兒童版的有聲讀物,如果您想,現在可以聽一聽。」

  黛茜傻了眼。

  她仔細地把賈維斯全息面屏上投影出來的《疑難雜症大全》看了又看,慢慢地問:「這就是醫生的書嗎?」

  「這是科普讀物,從廣義上,能跟醫學書沾一點邊。」賈維斯認真地道。

  他這算答對了,畢竟世界上毛病最多的書可不就是醫學書,但團子趴在帳篷裡,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腦筋急轉彎答得,完全沒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那麼,那麼。」黛茜又問,「是什麼東西在晚上長出尾巴?」

  賈維斯想了下,大概因為能在夜裡長出尾巴的東西太多,一時沒辦法篩選出絕對正確的一項,耐心地問:「您覺得是什麼,小姐?」

  「是白天沒有長出尾巴,晚上剛好長出尾巴的小壁虎。」黛茜高興地道。

  她也不是個適合玩腦筋急轉彎的,想像力太豐富,聽見問題,腦子裡瞬間形成一部長篇小說。

  「小壁虎的尾巴斷掉不是很可憐嗎?」團子在帳篷裡打了個滾兒,「他白天長不出尾巴,就要傷心了,捂著臉在哭。」

  她說著,用小手把自己的臉蛋捂了起來,仿佛此時此刻就成了那斷掉尾巴的小壁虎:「但是到了晚上,他把頭轉到身子後面一看,居然長出新的尾巴!他一定很高興。」

  「對嗎,賈維斯?」小雛菊寶寶正逐漸偏離題意。

  「對的,小姐。」賈維斯溫聲道,「那麼答案就是晚上長出尾巴的壁虎了。」

  黛茜惋惜地搖搖頭:「不是的。」

  白天在幼兒園,別的小朋友問出這個問題,她猜的就是小壁虎,可是大家都說不對。

  「是流星晚上長尾巴。」團子道。

  流星從夜幕中滑過去,掉進地平線的時候,確實拖著長長的尾巴。

  白天看不見流星,所以說它晚上長尾巴一點兒也沒錯。

  黛茜的惋惜在於,斷尾的小壁虎從正確答案裡落選了。

  賈維斯將小小姐的嘆息聽在耳朵裡。

  才三歲的小孩,嘆氣嘆得跟大人一樣,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我覺得。」管家道,「小姐的回答也很好。我很喜歡。」

  「真的嗎?」黛茜一下又高興起來。

  團子心裡還藏了個最愛的腦筋急轉彎,當個寶貝,留著要問爸爸。

  今天晚上托尼倒是比平時還要早結束工作,想起女兒吃晚飯的時候說要跟他玩腦筋急轉彎,走出工作室,打算跟這個小的玩一會兒,再泡瓶奶哄她睡覺。

  明天還得上幼兒園。

  老父親走近黛茜的基地帳篷時,裡邊安靜得出奇。

  燈光透出來帳篷裡是躺著一個寶寶,托尼彎腰掀開帳篷門一瞧,團子已經裹著小被子香香地睡著了。

  玩一個晚上的腦筋急轉彎,腦筋轉得太急,於是要早早休息。

  托尼把女兒撈了出來,要轉移到臥室裡去睡。

  睡夢中覺察自己從平地轉移到了個溫暖且移動著的所在,黛茜微微睜開眼睛,瞧見爸爸的臉就很安心,輕輕地動一動,小聲道:「爸爸不工作了嗎?」

  「今天晚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托尼道。

  「爸爸。」黛茜道。

  她似夢非夢,說出的軟綿綿的話仿佛囈語,漸漸小聲,做爸爸的要把耳朵湊得很近很近,才能聽清女兒就算被睡意拉扯也要掙扎著說的話。

  「把……」團子迷迷糊糊地道,「把大像……」

  「什麼?」托尼問。

  「爸爸,你把大像……」

  「什麼——」

  老父親的耳朵豎得比兔子耳朵都要長了。可惜黛茜大像來大像去,在最關鍵的時候,到底沒能遞過睡神的誘惑,大眼睛合上了,小臉往被子裡一縮,很快呼吸就綿長起來。

  她到底想要把大像怎麼樣,托尼沒得到個確切的答案,於是一晚上都有些抓心撓肺。

  托尼在女兒小床邊坐了一會兒。

  今天晚上跟黛茜沒說多少話,等到終於抽出空來,卻又沒了說話的機會。

  托尼把女兒的被角掖了掖,突然抬頭問:「玩腦筋急轉彎嗎,賈維斯?」

  已經認真玩了一晚上腦筋急轉彎的智能管家:「可以的,先生。」

  「她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老父親問。

  這個問題,賈維斯還真沒辦法答。

  第二天早上起來,黛茜忙忙碌碌地,自己換衣服,自己站在椅子上刷牙,自己用毛巾抹抹臉蛋,為上幼兒園做准備,就算瞧見爸爸難得一樣早地起來晃悠,也沒想起昨晚那未完待續的問題,只做她自己的事情。

  托尼卻有點在意。

  他的前半生,還沒有這麼在意過一頭大像。

  「你也要抹一抹臉嗎,爸爸?」黛茜扭開她的寶寶臉霜時,看見爸爸在旁邊晃來晃去,不由把胡蘿蔔罐子往大人跟前遞了遞。

  托尼擺手謝絕她的好意,默默然一會兒,還是問:「大像怎麼樣?」

  「什麼大像?」黛茜問。

  「你昨晚說了大像。」托尼道,「你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

  團子努力地回想,也沒想起來昨天晚上是什麼時候叫爸爸對大像動手,不過倒是想起了一直要問爸爸的腦筋急轉彎題目,大眼睛彎起來:「爸爸,你知不知道裝大像進冰箱要幾步?」

  這是個好問題。

  托尼不假思索,豎起三根手指:「打開冰箱門,放大像,再關上冰箱門,就這麼樣。」

  這種腦筋急轉彎,他從前是看過的,記性又好,一下就想起答案來。

  黛茜卻搖頭。

  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是這麼說,但她覺得不太行。

  「如果大像不想要裝進冰箱,那可怎麼辦呢?」團子思考著道,「要跟大像講道理的,請他進冰箱裡一下,答完題目,就把他放出來,不要把大像惹得發脾氣。」

  說得也有道理。

  「所以不止三步了。」托尼道。

  黛茜點頭:「是的。」

  她隨即想起個好問題——腦子裡靈光一現,有了自己的腦筋急轉彎,可是頭一回,不由有些激動,臉蛋也不要抹了,高高興興地問爸爸:「爸爸,如果我親親你,要幾步呢?」

  老父親問:「這次是三步嗎?」

  「不是。」黛茜往前邁了大大的一步,一下站到跟前,把爸爸抱住了,「你瞧,我就走一步。」

  托尼嗤地一聲,不料她還會玩文字游戲,有心要逗一逗,挑眉問:「不用考慮例外情況嗎?」

  「不用的。」黛茜搖搖頭,揣著小手道,「大像有可能不願意進冰箱,對嗎?可是我很願意親親你,爸爸。」


第248章

  大黃蜂來了。

  他來的這一天, 紐約正下著大雪,放眼望去, 白茫茫的天, 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樹林,白茫茫的原野。

  路況不好, 光清理主干道的路就要好長一段時間,交通癱瘓,於是黛茜本來要上幼兒園的,今天也接到索菲婭的通知,說放假一天。

  突然放假, 黛茜還沒打算好今天要怎麼過,昨天和米茜約好今天要在幼兒園裡一起折小青蛙, 只能留到明天再折了。

  道路堵塞, 開不了車,她的爸爸也可以待在家裡,前兩天家裡新買了一個乒乓球台,說是沒事的時候可以一塊兒打打乒乓球, 要教小孩的,今天正好可以親子互動互動。

  但托尼吃完早餐, 看了看新聞, 就穿著裝甲飛了出去。

  新聞裡正直播大雪封城的事,大家的生活並不因為雪來了就停止,依舊有很多人必須上路, 或有刻不容緩的工作,或有爭分奪秒的病情,此時此刻,都陷入無比焦急的等待。

  「爸爸,好大的雪。」黛茜瞧著外頭鵝毛一樣沉沉落下的白,第一次覺著下這麼漂亮的雪也未必很好,面對換了裝甲准備出門的爸爸,小臉上流露出幾分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托尼道。

  他說的很快,就是很慢很慢的意思,上一次也這麼說,可連午飯都沒趕上。

  團子點點頭要說好,可聲音還沒出,爸爸已經轉身從陽台飛了出去。

  黛茜一直追到陽台上,見那攜著焰火的金紅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雲層中,越來越遠,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爸爸!」她扯著小嗓子,「爸爸!」

  沒人回應。

  一片雪花被風帶著,飄進黛茜的領子裡,冷得幼兒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溫蒂拿著衣服跑出來:「要感冒的!快進來屋子裡!」

  她給黛茜把脖子裡的雪花掏一掏,雪已經融化,掏出來一點點冰涼的濕潤。

  今天可真冷,風又大,站在外面沒一會兒手就涼起來。

  家長不在家,黛茜把自己原本准備上學背的書包收一收,跑去乒乓球室裡拿了球賽,自己低頭玩,用手握著揮一揮,拍打空氣。

  她想玩球來著,可是球總不願意在球拍上乖乖停留,彈性又好,打一下,跳出去好遠。

  黛茜覺著有些無聊,拿著球拍在客廳裡看電視。

  電視裡還在直播道路除雪的情況,說是大家齊心協力,相信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交通。

  團子點點頭,她也很相信,因為她的爸爸去幫忙了,快點兒做好,就可以快點兒回來。

  她正這麼想,忽然聽見陽台外面似乎傳來點兒不同尋常的動靜,一下子豎起耳朵。

  不是風在吹,不是樹枝掉下來,也不是小鳥在尋求幫助——是確確實實的,仿佛什麼東西在移動。

  腳步聲。

  團子骨碌一下爬起身,高興地往陽台跑。

  大家一起工作力量大,難道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清掉了雪,所以爸爸回家了?

  黛茜嫩嘟嘟的臉蛋上全是笑,跑得飛快,可到了陽台門前,卻沒有看見爸爸。

  正對著望出去,透明門外依舊雪白的一片,連一只扇動翅膀的鳥兒也沒有。

  「不是嗎?」黛茜輕輕地問。

  她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候,視線一暗,室外的光突然被門上貼了的一個巨大腦袋遮擋,黛茜一驚,只見那腦袋上兩只藍瑩瑩的眼睛。

  她很快認出那是誰,高興又回到臉上,還帶著點兒意料之外的驚喜和興奮,整個兒也貼去門上,拍拍玻璃,叫道:「大黃蜂!」

  那兩只大藍眼睛就眨了眨。

  來的真是大黃蜂。

  他也沒挑個好一點兒的天氣來,就算硬要今天來,也選個雪小一些的時候,否則不會像現在這樣,進了屋抖一抖,滿地板的雪渣渣。

  「這樣不會進水也不會短路嗎?」溫蒂問。

  她拿來大毛巾,給大黃蜂擦一擦,又見那毛巾在汽車人的手掌裡小得可憐,心道是不是拿個被子來更合適。

  到底沒有拿。

  大黃蜂在客廳裡盤腿坐著,乖乖任由溫蒂拿著另外一條毛巾給自己擦後背,老老實實回答道:「不會進水的。」

  黛茜也拿一塊小小的手帕,幫著擦掉大黃蜂身上的雪。

  雪擦完,大黃蜂自己再一發熱,又是一個外殼嶄新干淨的絕世靚仔。

  「今天真冷。」大黃蜂道,「對嗎?」

  他左右看看,沒看見托尼,又問:「斯塔克先生呢?」

  「爸爸出去工作,要幫助大家。」黛茜道。

  原來是這樣。

  老父親出門幫助他人,大黃蜂就很願意在他的家裡幫著看下小孩。

  狂派被打敗,死的死跑的跑,汽車人之間暫時沒出現新的戰爭。

  沒有戰爭當然更好,在能夠由自己支配的時間裡,大黃蜂還是很願意跑來串門,看看他的小朋友。

  許久不見,他用系統掃一掃黛茜,發現黛茜不僅長高了,也重了,用手提一提,像指尖掛了一顆水珠。

  「黛茜。」大黃蜂道,「我給你帶了禮物。」

  他從殼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包,還沒他一個手指頭大,小心翼翼地拈著,放到黛茜跟前。

  黛茜把紙包拿了,感覺很軟,也很扁,打開來一看,深棕色的柔軟液體流了一手。

  「啊。」大黃蜂道,「融掉了。」

  在地球的許多個日夜裡,汽車人只有在遠離人類耳目時才變回原來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他們偽裝成各種各樣的汽車,藏在人群裡。

  因而一些偶發性的新聞,說是主人一覺醒來發現汽車被盜,始終追查不到偷車賊的行蹤,連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說不定就是偽裝成汽車的汽車人忽然想要換個環境,或者有緊急的事情,離開了原來的家。

  說出去恐怕誰也不相信,對沒了愛車的車主人,只好表示抱歉了。

  大黃蜂在偽裝成汽車的時候,一次陰差陽錯,有人把一張紙幣留在了座位上,事後也沒有回來找,於是他自己就收了起來。

  廣播裡說最新推出的水果餡兒巧克力很好吃,小朋友們都喜歡,大黃蜂悄悄地去買了一塊,拿來送給黛茜。

  說是買,其實是趁商店裡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從高高的窗戶裡把錢放進去,又悄悄地拿了一塊巧克力。

  這種購買方式不值得效仿,不過恐怕也很難效仿。

  大黃蜂過聖誕節的時候沒有來斯塔克家,因而把巧克力用紙包了包,當作個精致的禮物,送給黛茜。

  沒想到他有著無比火熱的胸膛,把巧克力融化成了液體。

  黛茜看看大黃蜂,再看看糊了巧克力的小手,低頭把手指舔了舔,很快眉開眼笑:「甜。」

  「是嗎?」大黃蜂搓搓手,也很開心的樣子,「真好。」

  大黃蜂在斯塔克家,可以陪黛茜做很多事情。

  他接過了黛茜給的乒乓球拍。

  因為個子太高,在乒乓球室裡,汽車人得彎著腰,才能自在地移動。

  「如果我把球發過去,你就要接住。」團子拿著球拍躍躍欲試,「好嗎?」

  她的身高是太矮,於是把乒乓球台降低又降低,跟大黃蜂的膝蓋一樣高,才能把球打過球網。

  這樣好像對大黃蜂不太公平。

  但奇的是,黛茜打過來的每一球,只要過了網的,哪怕不規範,大黃蜂每次都能接住。

  他有個自動測算距離和速度的系統,以至於到最後,黛茜剛揮拍子,小黃球才在空中飛了一秒,就有一只伸過球網的機器手臂,把球打了回來。

  「?」團子有點兒懵,「這樣行嗎?」

  其實她自己打得也不規範,托尼還沒來得及教,大黃蜂又不會打乒乓球,她向上揮拍,分明是把乒乓球打成了網球。

  但網球就網球,兩個不會打球的人,也能打得很快樂。

  一場球打完,托尼還沒有回來。

  黛茜跟大黃蜂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爸爸。

  「爸爸一定在回來的路上了。」黛茜道,「你說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電視裡播放的難得不是新聞。

  黛茜覺得來了客人,要讓客人看喜歡的電視,於是大黃蜂拿著遙控器隨便按按,按到了電影頻道。

  別墅裡就有家庭影院,但就在客廳裡相互依偎著看電影也很好。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這部電影講述的不是一個喜劇。

  屏幕裡正播放一個救援小隊到大雪山上拯救遭遇雪崩的探險小隊的故事,期間種種磨難,隊長不幸被埋在雪裡,電影裡的人哭得好傷心。

  屏幕外面的人也哭得很傷心。

  黛茜一下子想到自己在雪天跑出去工作的爸爸,大眼睛裡淚汪汪,金豆豆止不住地掉,用小手抹一抹,嗚嗚地哭起來。

  大黃蜂抽一張紙巾給她擦擦,再抽一張紙巾給自己擦擦。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眼淚,但藍眼睛中也盡是難過,奈何汽車人沒有淚腺,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表達感情。

  正當一大一小抱頭痛哭的時候,出門清雪、順帶買了個新玩具的老父親從外面回來了。

  他走的是大門,裝甲卸了,身上一點兒雪也沒沾著,踏進客廳,看見女兒和大黃蜂正坐在電視前傷心。

  「?」托尼臉上有些古怪,「怎麼回事?」

  他不出聲還好。

  一出聲,看電視那兩個刷一下轉過頭,忽然都極其動容,哇哇地,都起身朝他奔過來。

  「爸爸!」

  「斯塔克先生!」

  老父親躲過了電影中被雪掩埋的厄運,卻從沒有料到,會有一天,被汽車人埋在下面。

  「我要窒息了。」躺倒的托尼面無表情道。


第249章

  托尼·斯塔克自從有了個女兒, 無論作為董事長到公司處理公務,還是作為鋼鐵俠行俠仗義, 在外頭逗留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除非黛茜就在車上。

  上午幫著清理了主干道上的雪,老父親本來想第一時間飛回家,途徑玩具商店, 發現大屏幕上正做毛絨玩具的廣告,說是新上市的聯名布偶,很受孩子們歡迎。

  黛茜的玩具已經堆積成山了。

  托尼從玩具商店上空飛過,不一會兒又飛了回來。

  感應門打開,他快步走進去, 從貨架上拿了個嶄新的驢子布偶,到前台去結賬。

  交通不便, 他是這家商店今天第一位客人。

  「是斯塔克先生!」店員又驚又喜, 眼和手都沒忙著,一邊悄悄看鋼鐵俠本俠,一邊嫻熟地拿出包裝紙要打包,「您也喜歡我們新出的布偶嗎?」

  「我女兒喜歡。」托尼拿出卡來刷, 示意店員不必打包,「不用包裝。」

  老父親拿著毛絨驢子走出了玩具商店。

  飛在灰蒙蒙的雲層之中, 他瞧著視屏上遠方的家的定位, 心裡已經能夠想出黛茜瞧見玩具時高興的表情。

  只是沒料到,家裡還來了一位大朋友。

  大黃蜂把壓扁了的鋼鐵俠從地上拉起來。

  黛茜趕緊看看她的爸爸,摸一摸臉, 再摸一摸手,知道爸爸沒有遭遇電影裡可怕的災禍,眼睫上明明還掛著過分入戲的小淚珠,這會兒卻破涕為笑了。

  「只是清掃道路上的雪,不會出事的。」托尼把那帶著淚痕的臉蛋抹一抹,慢慢道。

  黛茜發現爸爸買回來的新玩具,掏出包裝袋一瞧,是只胖乎乎的毛絨驢子。

  「正好!」團子高興地道,「我的彩虹小馬需要一個朋友。」

  她快快地跑去臥室,把小床上放著的彩虹小馬拿了出來,跟驢子放在一起。

  「就像我們一樣是朋友。」黛茜問大黃蜂,「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今天的午餐,溫蒂做的是墨西哥卷餅,配著熱乎乎的湯,吃著十分溫暖。

  大黃蜂不能吃人類的食物,但他有一顆旺盛的好奇心,斯塔克父女吃飯,他就坐在旁邊仔細地看。

  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一天要睡至少八個小時、用足夠的食物和水來保持生命機體的運作,即便這麼樣,還是輕輕一壓就壓倒在地上。

  人類同時也是種神奇的生物,簡簡單單一雙手,能夠創造出輝煌的文明。

  溫蒂咬了一口卷餅,見大黃蜂乖乖地用手抱著膝蓋坐在餐桌旁邊——餐廳本來很大,加了一個汽車人,仿佛瞬間小了許多——不禁問:「你想吃點兒什麼嗎?」

  大黃蜂就搖頭。

  他很樂意跟他的朋友待在一起。

  地球人未必都喜歡從外星跑過來的生物,事實上,因為近十幾年來種種非人生物的出現,已經有了抵觸的風潮,包括超級英雄,也時常被放在風口浪尖上討論。

  大黃蜂假裝成一輛車的時候,偶爾能聽見,車上的人說,如果現在坐著的汽車就是變形金剛,要怎麼辦。

  「賣出去一定很值錢吧?」

  「賣出去太虧了,要想辦法讓變形金剛做我們的私人座駕。」

  汽車人就是機械,不會有感情的。

  大黃蜂默默聽著,什麼也不說。

  吃完午飯,外頭的雪已經小了許多。不妨礙正常交通的時候,銀裝素裹,純潔又美麗,仿佛把所有的污垢都掩埋起來,望進眼睛裡,也是干干淨淨的。

  黛茜想要跟大黃蜂玩過家家。

  她上次買的兒童化妝箱,裡面的種種變美工具,雖然在托尼和羅德的臉上用了不少,還要存余,小黃人們一個個地不肯讓化妝,於是一直留到現在。

  黛茜還有很多大熊寶寶穿的漂亮衣服,穿在大黃蜂身上是小了些,但可以把好幾件都連起來。

  「他是要演個狼外婆嗎?」托尼問。

  老父親在家裡走來走去地消食,途徑玩具房大門,瞧見大黃蜂正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任由黛茜踩著小凳子給他化妝。

  氣質陽剛的靚仔臉上塗了兩坨大大的腮紅,還打眼影,一時有些叫人不忍直視。

  「不是的。」聽見爸爸說話,團子轉頭瞧了一眼,認真地道,「他是我的公主。」

  故事書裡有許多的公主。

  漂亮的人魚公主生活在海裡,可惜大黃蜂沒有像伊恩那樣美麗的尾巴。

  長發公主被巫女關在高高的塔上,大黃蜂同樣不能做長發公主,因為他沒有頭發,只有兩只可愛的機械耳朵,他的頭太大,要戴假發也不能。

  灰姑娘也能算是個公主,既不需要魚尾巴,也不需要長頭發,可是她生活得很可憐,黛茜不想她的公主生活得很可憐。

  「大家都可以過得很開心,對嗎?」黛茜問。

  大黃蜂是她的睡美人,因為受到機械女巫笨笨的詛咒,扎了手指,沉睡在玩偶環繞的玩具房裡。

  玩偶就是他的士兵,他的荊棘。

  玩具房位置有限,大黃蜂躺倒的時候,不得不蜷縮身子,才能保證不至於把放在牆邊的寶寶熊踢爆。

  小孩子的游戲,他居然也能玩得很認真。

  在大人看來,大概有些無聊。

  但家裡的其中一個大人,正站在玩具房的門口,好整以暇瞧著黛茜跟大黃蜂的偶像劇。

  托尼抱著雙臂,仿佛並不覺著小孩子的把戲很沒意思。

  至少比公司的財務報表有意思。

  黛茜披著長長的被子,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爸爸的高爾夫球杆就是她的長劍,左邊揮一下,揮倒了一片布偶,右邊揮一下,又揮倒了一片布偶。

  她簡直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我的公主就在前面。」小雛菊寶寶堅定地道,「我要救他出來的。」

  在過家家的游戲裡,黛茜似乎很熱衷扮演小王子或者小騎士的角色,大人偶然問起為什麼,她不假思索,仿佛就應當是這麼樣:「小王子就可以救人。爸爸說要樂於助人的。」

  「那麼你也可以當個小公主。」問話的是溫蒂,聽見黛茜這麼說,感覺有些欣慰,又不禁發笑,「小公主很漂亮。」

  「可是。」黛茜想了想,「如果我是小公主,遇上困難,我的爸爸就會來救我,那小王子要誰演呢?」

  說得有點兒道理。

  此時此刻,雄赳赳氣昂昂的小王子推開彩虹小馬和小驢子的桎梏,走到沉睡著的公主跟前。

  她的公主妝可真濃。

  「你別著急,小公主。」黛茜輕輕地道。

  她的小公主可真大只。

  團子伸出小手,把大黃蜂左邊臉上的腮紅抹了抹,感覺可以下嘴,才低頭在那硬邦邦的腮幫子上親一親。

  其實很溫暖呢。

  「我希望我可以破解笨笨的詛咒。」黛茜道,「把你救醒。」

  故事書裡的台詞,她說得很虔誠。

  被迫當了反派的笨笨在旁邊一攤手。

  大黃蜂輕輕地動一動,睜開大眼睛。

  團子馬上高興起來:「你醒了!」

  她給了她的小公主一個熱烈的擁抱。

  「你不要害怕。」黛茜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會保護你好嗎?」

  「好的。」大黃蜂道,「但是我希望我也可以保護你。」

  小王子還沉浸在游戲裡意猶未盡的時候,外頭圍觀了全程的老父親吃吃一笑,進來把她的公主領走了。

  「我和他有一些話要說。」托尼道,「你同意給我們一點私人時間嗎?」

  黛茜看看爸爸,再看看爸爸身後偷偷眨眼睛的大黃蜂,乖乖點頭道:「可以的,爸爸。」

  她已經跟大黃蜂玩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該輪到爸爸跟大黃蜂玩一會兒。

  托尼領著大黃蜂進了工作室,從掛鉤上拿一條大毛巾,丟給濃妝艷抹的小公主。

  大黃蜂擦臉的時候,他也沒閑著,打開大大的工具箱,從裡面拿出一把扳手,再打開焊鉗的電源。

  「你手臂上的零件松了。」托尼道。

  機械師有一雙雪亮的眼睛。

  大黃蜂的零件松動,並非源自托尼進門時熱烈擁抱的那一下,不過問題也不算大,否則大黃蜂就該主動開口說,或者自己找同類修一修。

  大黃蜂把手臂給托尼看看:「謝謝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戴上護目鏡,默默在大黃蜂手臂上動作片刻。

  「狂派銷聲匿跡之後,你就開始匡扶地球上的正義了麼?」他問。

  是撞擊導致的零件松動,幾個小的部件斷裂了,托尼給換上新的一個。

  「也不算是。」大黃蜂道,「如果不出手,就有人要受傷了。」

  他自己一輛車趁著夜色跑在馬路上的時候,瞧見前方一輛醉酒駕駛的車,正失控衝向另外一輛正常行駛的車。

  車上有孩子。

  汽車人突然出現,橫亙在兩輛車子之間緩衝了撞擊力,因而沒有人員傷亡,大家都嚇暈了,所以也沒上新聞。

  「你是善心大發了。」托尼道。

  大黃蜂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和嘴巴都是固定的部件,不能夠拉伸和彎曲,所以做不出什麼表情,但托尼莫名覺著,眼前的汽車人是笑了一下。

  「我只是覺得。」大黃蜂道,「可以跟我的小王子一樣幫助別人。這很好。」


第250章

  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黛茜最早發現春天到來的訊號, 是在家門口的樹林裡。

  接連好幾天沒下雪,還出了太陽, 可風吹在臉上, 還是帶著中余寒未褪的冷意,於是小孩的衣服仍然穿得十分保暖,小靴子踩在軟軟的土地上, 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團子起了大早,在陽台上聽見小鳥叫,高興地問溫蒂是不是小鳥過完冬又飛了回來。

  「如果小鳥回來,就是春天也要回來了嗎?」黛茜問。

  溫蒂笑著點頭道:「對呀。」

  可黛茜翹首尋找半天,也沒在樹枝上找見小鳥跳躍的身影, 離上幼兒園的時間還早,她決定出去找一找。

  樹木林立, 或疏或密地透出清晨不甚熱烈的陽光, 仿佛泥土之下還沉睡著沒蘇醒的大地心髒,要貼著樹根仔細地聽,才能聽見脈搏的鼓動聲。

  春天就這麼悄悄地藏在每一聲鼓動中。

  但也不是沒有蹤跡可尋。

  黛茜在樹林裡慢慢地走著,要找小鳥。小鳥沒找到, 先瞧見了大樹底下露出來的一點怯生生的綠意。

  是一株長了兩片嫩葉的小草。

  「哇。」黛茜驚奇地感嘆了一聲。

  她蹲下來,把小草輕輕地吹了吹, 從嚴寒之中冒出頭來的小東西格外頑強, 葉子搖了搖,根卻一動不動。

  「小草很堅強。」黛茜道。

  她高興地跑回家裡,把這個發現告訴爸爸:「爸爸, 是春天要來了。」

  老父親正在陽台門前做晨起的伸展運動。

  黛茜起床的時候,托尼還在臥室裡睡覺,黛茜跑出門去找小鳥,做爸爸的剛剛起床,在陽台呼吸新鮮空氣,結果黛茜回來了,托尼還站在這裡。

  這裡能望見樹林。

  「你很喜歡春天嗎?」托尼問。

  「喜歡的。」黛茜點點頭,「春天來了,會開很好看的花,可以去逛公園。」

  什麼季節做什麼事,跟著大自然的節奏走,感覺就很好。

  來到幼兒園裡,黛茜見著她的小伙伴,高興地把今天早上看見小草發芽的事情分享出來。

  「小草綠綠,很好看!」團子用手指比了一截小小的長度,「現在還很小,很快就要長大,因為春天要來了。」

  「那可不一定。」謝爾頓在旁邊捧著書本慢慢道,「我媽媽也這麼說,可是紐約去年和前年,冬天都很漫長,今年天氣預報說沒有提前轉暖的現像。」

  他又道:「如果有充足的條件,冬天也是可以發芽的。」

  「你好無聊,謝爾頓。」米茜叉著腰道。

  弟弟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但米茜不喜歡,瞧瞧黛茜的臉色,過去拉著朋友的手道:「一定是春天要來了!」

  「你也這麼想嗎,米茜?」黛茜就笑起來。

  今天仿佛從早晨開始就能一直遇見好事情,小草發芽讓人開心,活動課的時候,謝爾頓教寫信,也讓黛茜很感興趣。

  活動課之於小老頭·庫珀就是閱讀課,大家都跑去外面玩,他只願意窩在教室裡。

  以往謝爾頓都是看書,或者做園長布置的作業,或者做他自己給自己布置的作業,但小雛菊寶寶跑進來喝水,不經意往他桌面上一瞧,發現他沒有在寫數字,也沒有做英語填空,一張紙上寫了許多的話,不知是做什麼。

  「這是新的作業嗎,謝爾頓?」黛茜問。

  謝爾頓轉頭來看了她一眼:「是寫信。」

  「寫信。」黛茜跟著道。

  這個年代通信已經很方便了。除開各種各樣的聊天軟件,還有郵件,還有手機短信,或者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寫信的人越來越少。

  幼兒園小孩在認真寫信,這樣的畫面就很值得一看。

  黛茜還不會寫信。

  征得謝爾頓同意,她站在旁邊認認真真看了一會兒,小聲把認識的字念一念。

  「先生,你好。」黛茜道,「你的書……很好,我在體育課讀了……可是一些地方不夠……能不能……我看看你……」

  謝爾頓本來寫得很流暢,聽耳朵邊念著念著,手就停了下來。

  「謝爾頓,對不起。」黛茜馬上發現謝爾頓暫停的動作,「我打擾你了嗎?」

  「我的信寫給《有趣的火箭》的作者。」謝爾頓道。

  他用手一個一個指著上面的單詞,念給黛茜聽:「史密斯先生,你好。你的書寫得非常好,我在體育課摔倒之後,用剩余的上課時間讀完了。可是書裡一些地方寫得不夠具體,也有兩個錯誤,能不能花一點時間,看看我幫你改正的內容。」

  這簡直不能是個幼兒園小孩寫的信了。

  園長自己也說,謝爾頓讀到現在,可以直接跳到大班,或者干脆去上一年級。

  但小天才的年紀不夠,他自己也不想轉班,於是仍舊做著黛茜的同學。

  「你寫得好。」黛茜道。

  「你也想寫信嗎?」謝爾頓問。

  這就是要教的意思。

  黛茜當然一口答應——她總是很願意學新的本領,雖然會寫的字不多,問一問謝爾頓,教一遍也就記住了。

  團子還沒有手機,如果學會寫信,可以聯絡很多人。

  於是這一節活動課,黛茜沒有出去玩,跟謝爾頓兩個人在教室,慢慢地寫信。

  放學回家,依舊是爸爸來接。

  黛茜跑到托尼跟前,跟往常一樣給了個綿軟的抱抱,雀躍地告訴爸爸自己今天在幼兒園都做什麼事情。

  「就是很開心的,爸爸。」團子道。

  車子快開到家的時候,賈維斯彙報說,羅德上校到家裡來做客,人已經在客廳了。

  斯塔克家儼然羅德的第二個家,有了黛茜之後他跑得越發勤快,斯塔克父女都很習慣,於是請賈維斯轉告溫蒂,說今天晚上多做一個人的飯。

  黛茜喜歡跟羅德一起玩。

  這是跟她最親近的伯伯,待在一塊兒總有說不完的話,她要告訴羅德上次大黃蜂到家裡來,玩了過家家,還要說說今天經歷的好事情。

  團子呼哧呼哧跑進客廳,卻見羅德上校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跟從前一樣熱情洋溢地奔出來,見了她,也沒有張開雙臂擁抱,再把小孩親昵地親親額頭。

  羅德只是笑了笑,說:「黛茜回來了。」

  黛茜的腳步就有些放慢。

  羅德雖然在笑,但小孩直覺,他好像是不太開心。

  這個直接稍後得到了證實。

  跟在女兒身後慢悠悠走進來的托尼一見好友臉上的表情,那股懶懶的勁兒就收了,甚至隨即有些嚴肅,正色道:「發生什麼事,羅德?」

  兩個大人隨即到了書房,說一些不適合給小孩聽的事情。

  羅德上校以往來家裡,總是開開心心的,黛茜還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不由擔憂起來,問笨笨:「伯伯不高興嗎?」

  笨笨也不知道。

  羅德在書房裡開了一罐啤酒。

  「那麼還是去酒吧更妥當。」托尼道。

  「不。」羅德道,「我不想喝醉。說起來,也不算徹底的壞事。」

  他今天知道的消息,有個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因公受傷,傷得比較嚴重,手術之後恐怕不能夠正常行走。

  「軍人哪有不受傷的。」羅德道,「殉職也有可能。撿回一條命,說來說去該為他高興。」

  托尼沒有說話,視線落下去,在羅德加了機械骨骼的腿上一掃而過。

  喝自己的酒,說別人的事,羅德未必不是感同身受。

  永遠不能忘記從高空墜落那一刻的心跳。

  羅德曾經就為正常行走日以繼夜地努力,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說起來輕飄飄,但回憶可真沉重。

  羅德一罐啤酒喝完,托尼再給開了一罐:「還喝嗎?」

  羅德搖搖頭:「不喝了。」

  他調整下情緒,打算到外面透透氣。

  一出門,撞見為了小主人來打探情況的笨笨,笨笨不敢偷聽,光站半天,什麼消息也沒得到。

  羅德敲敲笨笨的頭,再往前頭,看見等在拐角、探頭探腦的團子。

  黛茜一見伯伯就跑過來,擔心地道:「伯伯沒事嗎?」

  「沒事。」羅德道,「但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等會兒再玩好嗎?」

  「好。」黛茜道。

  她瞧著伯伯慢慢地從走廊上走遠,一個人進了陽台。

  果然是不開心了。

  羅德在冬末春初的冷風裡吹著頭腦。他果然得了絕對的自由空間,無人打擾,四下安靜,想事情就容易很多,等到一陣長長的風過去,對著遠景一哂,轉身要回別墅裡頭看看黛茜在干什麼。

  他之前說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臉色也不知道會不會很不好看,恐怕嚇到寶寶。

  羅德走進客廳的時候,一個人也沒看見。

  他左右望望,心道黛茜大概在家裡某處玩玩具,邁出一步,要問問賈維斯孩子在哪個房間。

  誰料還沒開口,先見門口探出一個小金發的腦袋。

  黛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到羅德吹完風進門,起初一驚,要叫伯伯,很快想起大人說的想自己安靜安靜,於是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推了一張紙出來。

  「這是怎麼了?」羅德問。

  他走上前,彎腰撿起黛茜推進來的紙。

  展開一瞧,卻原來裡面用蠟筆寫了好些字。

  不是紙,是一封信。

  「伯伯,你好。」黛茜寫,「你怎麼不開心?你也不要和我說話。」

  「happy」不小心拼少了一個p,不知道哈皮見了會不會有意見。

  「我把蛋糕給你。」黛茜還寫,「很好吃的。我發現小草發芽,你要看看嗎?」

  小草發芽不會寫,畫了一個簡筆畫代替。

  後面一個落款倒是寫得工整,黛茜·斯塔克。

  羅德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

  黛茜聽見動靜,又探出腦袋來看,見羅德笑了,感到很高興,也眉開眼笑。

  「我在外面吹風的時候想,是不是春天要來了。」羅德道。

  黛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是的,伯伯。可是謝爾頓說還沒有。」

  「是嗎?」羅德道,「我已經覺得很溫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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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幼兒園的口語交流課, 索菲婭請小朋友們說說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情,謝爾頓說他成功看完了《愛因斯坦傳》, 米茜說媽媽給買了個新的布娃娃。

  輪到黛茜上台, 她想一想,慢慢地道:「周末的時候,我的爸爸變小了。」

  台下的小朋友都議論起來, 很新奇的樣子。

  「這不能算最近發生的事情。」謝爾頓提出異議,「要真實存在的才行。」

  索菲婭還是為黛茜的想像力鼓了掌。

  團子瞧著謝爾頓,認真地搖搖頭:「我的爸爸是變小了,謝爾頓。」

  小雛菊·斯塔克的確有著豐富的想像力,但包括謝爾頓在內的所有幼兒園學生, 以及包括索菲婭在內的所有幼兒園老師,誰也沒把這句話當真。

  更想不到, 「斯塔克先生變小了」這件事情, 是的的確確發生在斯塔克家平靜的某一天,種種細節可考,毫無摻假成分。

  這樁離奇的事件,要從上個星期六的早晨說起。

  結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 勤勞的人們在周末得以喘息,日歷上每一周標紅了的兩天仿佛一道特赦令, 可自由支配的時間長達整整四十八個小時, 可以毫無負罪感得睡到日上三竿。

  許多句「人間值得」的喟嘆,往往產生於睡到自然醒、在床上伸個滿足的懶腰時。

  斯塔克家的老父親也在星期六早晨睡懶覺。

  托尼今天沒有工作,女兒也沒提前下達指示, 說周末要早早地去哪兒玩,眼睛一閉一睜,從星辰漫天睡到陽光進窗,醒來時聽賈維斯的天氣預報,才知道已經九點鐘了。

  黛茜不在家。

  團子有著嚴格的生物鐘,醒得比誰都早,早上還銜著面包片跑到臥室來看看爸爸起床了沒有,轉了兩圈,包在被子裡的大人毫無動靜,就又跑到外面去玩。

  這會兒,黛茜跟溫蒂出了門,去超市買東西。

  小黃人沒有跑上來,家裡靜悄悄。

  是個舒適愜意的周末該有的樣子。

  托尼洗漱完,自己去廚房拿點兒早餐吃。

  面包是機器現烤的,抹上果醬,再來一杯黑咖啡,生活就該這麼簡單。

  閑閑的董事長坐在餐廳裡看報紙。

  一杯咖啡喝得見了底,新聞也快從第一版翻到最後一版,托尼抖了抖手裡散發著油墨味兒的報紙,預備折起來放到一邊去。

  對折的時候,他余光不經意往地上一掃,發現餐桌桌腳旁躺著個粉紅的小東西。

  托尼彎腰去撿,是一塊包在塑料糖紙裡的糖果。

  恐怕是黛茜不小心弄丟在這裡的。放在鼻端聞一聞,香香的草莓味兒。

  老父親把女兒的糖果放在了桌上,起身收拾桌子。

  咖啡杯和餐盤端進廚房,托尼走出來,看看時間還早,打算到工作室待一會兒。

  途徑餐桌,他又看見那顆粉紅色的草莓糖。

  糖果沒什麼大不了。對於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來說,無異於滄海一粟,多看一眼都是垂憐。

  托尼慢慢地走了過去。

  沒一會兒,只見那高大的身影又走了回來,成熟英俊的臉龐上帶著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然,伸手拿起糖果,剝開糖紙,放進了嘴巴。

  托尼昨天沒有吃糖,前天也沒有吃糖。

  現在家裡沒有人,吃一顆被女兒無意中遺忘了的糖果,約等於沒有吃,大人的良心一點都不會痛。

  吃著糖果,老父親走去了工作室。

  托尼打開一疊文件,看裡頭總結的數據。

  大概裝甲改良後測試的幾項數值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標准,他沉吟片刻,拿著筆在上面畫了幾道,還微微蹙起眉。

  蹙眉是因為感覺腦袋有些不舒服。

  但數據還沒有難看到這種程度,今天起得晚,睡眠也算充足,托尼感覺這種不舒服來得有些異樣,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先生,您還好嗎?」賈維斯問。

  「不太好……」

  托尼的「好」字還未落下,聲音驟然小了許多,再一瞧,那椅子上哪還坐著人?

  竟然就在這麼一句話之間,整個人不翼而飛。

  「先生!」賈維斯驚道。

  黛茜跟溫蒂高高興興地從超市回到家裡。

  團子新得了一袋牛奶味兒的小餅干,圓溜溜,只有小拇指的一個指節那樣大,含在嘴裡有滋有味。

  因為爸爸堅持了兩天沒有吃高糖食物,做孩子的決定要鼓勵鼓勵家長,一起分享小饅頭餅干,剛邁進家門,就小跑著去主臥找爸爸。

  「爸爸起了嗎?」黛茜問。

  她跑進臥室,臥室的被子是掀開的,床上沒有人。

  「爸爸!」黛茜又興衝衝地跑到客廳,結果也沒看見人。

  「爸爸不在家嗎?」團子有些疑惑,跑來跑去地找。

  「先生在家裡,小姐。」賈維斯道。

  智能管家的語氣不一般,難得說話這麼猶猶豫豫,仿佛存了難言之隱,不好告訴小孩。

  「斯塔克先生在工作嗎?」溫蒂抱著大紙袋從走廊進來,聽見賈維斯的話,最先關心托尼是什麼時候起床,有沒有吃早餐。

  「不。」賈維斯道,「先生在攀岩。」

  「在家裡攀岩?」溫蒂一頭霧水。

  她要帶著黛茜去看看托尼怎麼個攀岩法,賈維斯沉默兩秒,提醒道:「帶個放大鏡吧。」

  管家今天說話真是怪怪的,一句接一句地費解,仿佛在打啞謎。

  但溫蒂和黛茜跑到工作室,很快就明白為什麼賈維斯說要帶個放大鏡進來。

  站在門口,第一眼望去沒有人。

  黛茜眼睛尖,一下瞧見在櫃子上努力攀登的一個小小的身影,登時睜圓了眼睛,愣在那裡。

  身高變了,樣子不會變,那仿佛從小人國偷渡過來的背影,可不就屬於托尼·斯塔克。

  不光小孩吃驚,大人也驚了。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溫蒂跑近前來看看她的雇主,嘴巴裡能塞下一個雞蛋,「你被誰施了魔法嗎,斯塔克先生?」

  終於爬上櫃台的老父親臉上沒什麼表情:「是誰把威利·旺卡的糖拿出來了?」

  他說話聲音好小,溫蒂要把耳朵貼過去才能聽清,回想一下,旋即捂住嘴巴。

  威利·旺卡的神奇糖果,本來也不多,但托尼自從叫溫蒂收起來,就再沒想過拿出來吃,溫蒂今天早上收拾東西翻了出來,想看看糖果有沒有過期,在餐桌上翻一翻,不料沒發現一顆漏網之魚跳下餐桌,更不料被托尼撿到,還吃進肚子。

  緣,妙不可言。

  「爸爸!」黛茜拿著放大鏡跑過來,「爸爸。」

  童話書裡有變小的拇指姑娘,威利·旺卡的設計靈感說不定就從那兒來,萬幸托尼不至於縮水成真要放大鏡才能找見的高度,勉強能算個「手掌先生」。

  人變小,衣服居然也能變小。

  「爸爸變得這麼小了。」團子趴在櫃台,瞧著她小小的爸爸,一時不知道是驚奇多,還是擔心多,也嘗了一回百感交集的滋味,「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托尼道。

  他抱著手臂站起來,仍舊是一副很威嚴的父親的樣子。

  但遇上這麼Q的身高,威嚴瞬間削弱不少。

  再遇見一次威利·旺卡,托尼不能保證不會打爆他的狗頭。

  毫無預兆地變小,世界就像做了特效一樣瘋狂拔高長大,托尼還不能很好地適應,下櫃子時沒留神,險些墜落高空。

  被女兒小小的手接住了。

  黛茜小心翼翼把爸爸捧在手裡,不敢用力,唯恐老父親脆弱的骨骼哢嚓一下折斷,連帶說話也是輕輕的:「爸爸,你不要怕。我一定會救你好嗎?」

  為了救爸爸,團子願意打電話給討厭的辛普森醫生,叫他來家裡看看。

  但托尼說不用。

  孩子心性的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失去效力。

  只是在恢復之前,要先坐在女兒的手裡環游世界,中午吃飯也不可以吃牛排,因為有被燙死或者壓扁的危險,只好啃黛茜買回來的牛奶小饅頭。

  倒是很省錢。

  小黃人們聽說托尼變小了,都很高興地上來圍觀。

  他們是很熱心,都來想想辦法,怎麼把托尼變回原本的樣子。

  凱文的主意最多,先想了一個,從黛茜手裡拿過正閉目養神的老父親,要把托尼吹一吹,像個氣球一樣吹大。

  團子嚇一跳,趕快又把爸爸拿回來,搖頭說不好:「把爸爸吹破了怎麼辦呢!」

  斯圖爾特拿出一卷膠紙,表示不用擔心。

  他們兩個成竹在胸,拍著胸脯保證沒有問題,但再次從團子手裡拿托尼的時候,坐著養神的老父親一睜眼,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掃,就算眼睛變小了,還是看得膠囊們一顫,趕快露出大板牙諂媚地笑笑,把手又縮了回去。

  事實證明,就算變得米粒一樣小,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好在今天沒有大事發生,托尼不必穿上裝甲出去當英雄。

  但這一點好處之後,只剩了許多的不好。

  最不好的是,托尼以為會很快過去的糖果的效力,竟持續了很久,太陽都快下山,他行走在自家的大大大別墅裡,還是手掌大的身高。

  托尼的臉色終於不太好看。

  「爸爸。」黛茜趴在旁邊,用放大鏡瞧著爸爸的表情,輕輕地道,「爸爸,你不要擔心,如果你長不大,我就會照顧你好嗎?」

  團子努力地用稚嫩的肩膀來提前擔當反哺父親的重擔:「我會吃多一點飯,快點兒長大,出去賺錢養你好嗎?」

  黛茜說著,其實自己也是擔心,低下頭,再抬眼,大眼睛裡就有些濕潤,自己用小手抹一抹:「不要害怕。」

  大寶寶和小父親在陽台門前待著,說話這會兒,身後又興致衝衝地來了小黃人。

  他們決心拯救老父親於水深火熱,又響了新的辦法,要把托尼抻面一樣扯一扯,扯長了就好了。

  「別擔心!」凱文拍著胸脯,還給黛茜展示一下他自己手臂的彈性。

  這個方案,當然也被黛茜給否決掉了。

  就這麼一直到晚上睡覺,托尼也沒變回原來的樣子。

  溫蒂十分自責,怪自己沒有把糖果清點好數目再收起來,小雛菊寶寶卻在震驚、擔憂與難過之中努力調整好自己,睡覺之前,用塊手帕給爸爸蓋好肚子,安慰道:「睡吧,爸爸。謝謝你一直養我。」

  團子也回自己的小床上睡覺,可翻來翻去,到底沒有睡著。

  她悄悄地問賈維斯,小孩子可以給大人端水賺錢嗎?

  「恐怕不行,小姐。」賈維斯道,「先生一定能恢復成原樣,您不必擔心。」

  黛茜也希望這麼樣。

  她今天瞧著變小了的爸爸在家裡,從客廳到廚房都要走好久,筆要扛在肩頭寫,覺著這樣生活非常辛苦。

  長不大了可怎麼辦呢?

  黛茜想問題,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眼皮合上之前,她還問賈維斯,如果端水不能賺錢,給大人捶背可以賺錢嗎?

  賈維斯回答的什麼,團子沒聽清,已經進了夢裡照顧長不大的老父親。

  也沒覺察什麼時候一雙大手落在被上,輕輕拍了拍。

  站在小床邊、恢復了高大威猛的赫然就是今天偷渡小人國的老父親。

  黛茜要是醒著,瞧見這一幕恐怕要高興得叫出聲。

  今天折騰得夠嗆,托尼躺在床上突然變大之前,救父之心不死的凱文還偷偷潛入臥室,拿著打氣筒,打算把老父親打一打氣。

  還好恢復得及時,免了這場劫難。

  「給人捶背打算掙幾個錢?」托尼問。

  他伸手去撫一撫女兒酣甜的臉蛋,想想今天經歷的種種,感覺好笑,彎一下唇角,給黛茜掖好了被子。

  「等我把你養好再說吧。」


第252章

  棕櫚林鶯又開始在林葉之間自由歌唱的時候, 春天就到了。

  一年之計在於春,風拂過大地, 融化了封凍的冰霜, 讓泥土裡羞羞怯怯、畏懼於嚴寒的嫩芽都探出頭來,再一場浩浩蕩蕩的春雨,電閃雷鳴, 熱鬧得很,敲鑼打鼓一樣,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到了該換上新衣服的季節。

  蒼穹之上掛著的圓圓的太陽也褪去冬日的蒼白,漸漸有了灼熱的力量, 透過雲層灑落在大地每個角落,到處都是暖洋洋的。

  黛茜喜歡春天。

  可以在別墅外頭播下新的鮮花種子, 出太陽很好, 可以出門玩,下雨也很好,隔著玻璃窗望那一條一條流淌下來的濕潤,仿佛小小的瀑布, 由高至低,在窗子底下彙聚成小溪流, 慢慢慢慢又流進陽台上, 彙聚成小小的水窪。

  索菲婭再布置畫觀察的畫時,黛茜就畫的是雨。

  今天沒有下雨。天氣晴朗,碧空如洗, 是個外出活動的好日子。

  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坐上大大的校車,一起出發前往零食工廠參觀。

  這次去的是個歷史悠久的老工廠,有著幾十年的生產歷史,聽說不久之前瀕臨破產,但危難之際得了一大筆資金援助,又堅強地繼續開下去。

  時代的印記,少一個就是一個。

  小班的孩子們是第一次外出上活動課,都很興奮,大大的黃色校車裡洋溢著嫩嫩的叫聲、笑聲,卻都在索菲婭一個手勢示意之下瞬間安靜,大眼睛瞧著老師,聽要說些什麼。

  「要兩個兩個拉著手走。」索菲婭道,「緊緊跟著老師和前面的小朋友,能做到嗎?」

  「能!」米茜喊得最大聲。

  「如果不小心走丟,或者遇上別的麻煩要怎麼辦?」索菲婭問。

  謝爾頓舉手了。

  他就是回答問題的時候最積極,索菲婭衝小男孩鼓勵地點點頭:「謝爾頓,你說。」

  「逛完了我可以先回去嗎?」謝爾頓問。

  索菲婭微笑著道:「不可以。」

  「如果迷路,不可以亂跑好嗎?」老師轉頭問別的小朋友時,黛茜湊近謝爾頓,悄悄地道。

  「我看過《青少年野外求生指南》的。」謝爾頓道。

  他因為不能先回去、得被迫跟鬧哄哄的同學待一上午而感到有些失望,抱著兩條纖細的胳膊,看風景也看得懶洋洋,「如果迷路,要站在原地等待老師回來找,或者尋求工廠工作人員的幫助。」

  「是的。」黛茜很贊同。

  安全起見,小朋友們脖子上還掛了寫著名字和聯系方式的卡片,顏色鮮亮,一瞧就能夠瞧見。

  對比謝爾頓的懶洋洋,黛茜在校車上的動作就很多,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看車上的座位,或者看其他小朋友。

  團子上學和放學都有爸爸接送,今天之前,也沒有出學校外面活動的課程,因而從未坐過學校的校車。

  黛茜家裡仿佛什麼車都有,可沒有這樣的車,雖然比超大房車要小一點,可是能裝下這麼多小朋友,前頭還有大大的車燈和一個寫著大寫字母的停車標志,校車一停,路上其他車輛也得跟著停下,威風又安全。

  她也還沒有和這麼多小朋友一起坐過車,個人空間少了,可一樣地高興。

  前往參觀的零食工廠離幼兒園有些遠,早早地出發,到的時候,時針也已經往十點上指了。

  小朋友們像豆子一樣嘩啦啦從校車裡倒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排好隊,跟著老師往零食工廠的大門裡走。

  工廠最高的大樓頂上,有巨大的紅色立牌,就像山上的好萊塢牌子,拼寫著印刷體的「老約翰」。

  牌子已經上了年紀,站立得還是很穩,就像這座工廠的根基,在歷史洪流中深深扎著,風吹雨打也屹立不倒。

  老約翰的巧克力豆很好吃,夾心餅干也好,黛茜在辛普森的私人宅邸裡很喜歡吃的夾心動物餅干,就是老約翰工廠做的。

  「牽好手了嗎?」索菲婭在前頭拍拍手問小朋友。

  黛茜看看戴上口罩的謝爾頓,把手伸了出去:「要牽手的。」

  其他小朋友的手都已經牽得緊緊,就這個有潔癖的還在做重重措施。

  整個幼兒園,除了黛茜之外,謝爾頓不肯牽其他小朋友的手,因為「他們抓了玩具不洗手、吃了東西不洗手、拿過橡皮泥也不洗手」,而出發之前,謝爾頓是看過黛茜跑去洗手的。

  再者,如果黛茜不肯跟謝爾頓牽手,也沒有其他小孩願意跟謝爾頓牽手,所以這兩個小的就被放在了同一排。

  謝爾頓戴完口罩,再戴上一副手套,總算肯把手伸過來,牽住黛茜的手。

  他不習慣和除了媽媽、姥姥之外的人親密接觸,晚餐禱告時牽住爸爸和哥哥的手久一點都感覺別扭,現在覺著黛茜的小手緊了緊,臉上也泛起些別扭來。

  黛茜趕緊道:「我不會捏疼你,別害怕好嗎?」

  「我不害怕。」謝爾頓道。

  小朋友們兩個兩個地慢慢走進了零食工廠。

  這個工廠可真大!門口有個大大的黃銅老人塑像,正是「老約翰」品牌的創始人老約翰,笑眯眯地托著一塊牌子,牌子上畫著工廠的地圖。

  有專門生產巧克力的部門、專門做餅干的部門、專門拍攝廣告的部門、還有專門供外來游客參觀的參觀通道,可以行走在各條生產線上,看零食都是怎麼被做出來的。

  很多小朋友現在還認為,巧克力、薯片一做就是巧克力、薯片的樣子,不需要加工,也沒有原材料。

  之前上課做過簡單的手工餅干,可餅干是餅干,巧克力是巧克力。

  「要是不知道食物怎麼被做出來的可怎麼好?」園長這麼說。

  於是才有的這個安排,叫孩子們看看吃的東西怎麼來,原本要去面包工廠,但老約翰先同意了申請,就先讓看看零食的出生經過。

  小豆丁們慢悠悠地進了參觀通道,首先看看手指餅干的生產過程。

  黛茜家裡有個很會做美食的溫蒂,她自己就見過溫蒂做小餅干,知道要先把面粉搓成團,揉很久很久。

  但工廠裡完全不是這麼個做法。

  走進兩面大玻璃牆的通道,低頭望下去,是大大的生產車間,現在零食生產已經實現機器化,車間裡轟隆轟隆運作著的大型機器仿佛一座座交通樞紐,傳送帶就是道路,把改頭換面的原材料一個接一個送往下個加工點,再改頭換面成新的樣子,穿白色無菌工作服的人反而很少。

  團子預想中許多人聚在一起快樂搓面的情形根本不存在,大大的鋼銀色和面機裡,是機器在快樂攪動按比例混合了的面粉、發酵粉等原料,和好面,再由下一台機器刮皮一樣刮出大小厚度均勻的面團,送去發酵。

  發酵的面團就像放進保溫箱裡的小寶寶,來的時候小小一個,等伸個懶腰被傳送帶送出去,已經發酵成厚厚的一只了。

  小豆丁們腦袋挨著腦袋,聚精會神地看車間裡的機器做餅干,仿佛看魔術,都發出輕輕的感慨。

  黛茜看得很入神,但在謝爾頓看來,這樣的機器化生產雖然節約勞動力,可也過於流水和呆板,看一次明白原理就很好,沒有什麼稀奇。

  「你爸爸的公司不做吃的麼?」謝爾頓問。

  團子聽見問話,就把腦袋轉回來,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的。」

  斯塔克工業從前賣軍火,現在主要研發清潔能源和科技產品,托尼對食品沒有興趣,所以也就沒有涉足這個領域。

  索菲婭在前面又拍拍手,要小朋友們跟著走到下一個車間去看看。

  黛茜牽著謝爾頓的手往前走,忽然聽見後面也有說話聲,轉頭去看,發現不遠處也來了一群穿學校制服的大孩子。

  說大孩子,其實已經是讀初中的少年人了。

  深灰的制服挺拔又帥氣,少年們還打著黑領帶,但比起小朋友的認真,他們說話可比參觀多。

  初中生來,大概就不只是看看,還要親身體驗的。

  團子瞧著瞧著,在裡頭發現了個熟悉的面孔。

  居然還有這樣巧的事情。

  黛茜睜著大眼睛好奇回望時,走在人群裡那漫不經心看車間生產的少年也目光一掃發現了她,先時以為看錯,反復看兩遍,才望得定定,轉頭對同伴說兩句什麼,就從自由行走的隊伍中間走在了最前頭。

  那面孔英氣漂亮的少年逐漸走近了小朋友的隊伍,距離夠近,因而能跟最後面的黛茜說話:「你怎麼也在這裡?」

  「是達米安。」黛茜道,「你好嗎?」

  黑頭發綠眼睛,還有種跟布魯斯·韋恩相似的感覺,可不就是達米安。

  「你們幼兒園來參觀?」達米安問。

  黛茜就點頭,遇上熟人,有一些高興:「你也來參觀。」

  達米安張張嘴,還沒等說什麼,通道上快步走來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瞧見韋恩家的小少爺,十分高興的樣子,打招呼道:「達米安少爺,來參觀工廠嗎?」

  他說話聲音不大,就跟前兩三個人聽見。

  「我和班裡的人來,你不要在旁邊。」達米安道。

  那人道「是、是」,就退了下去。

  團子瞧著那人,再瞧瞧達米安,心裡想或許他們經常來參觀,都這樣相熟。

  否則就算達米安在韋恩家裡是個少爺,在外頭也未必人人都要喊他少爺。

  黛茜在賈維斯口中是小姐,出了門也還是普普通通的黛茜。

  「經常來這裡干什麼?」黛茜問出這話後,達米安淡淡道,「韋恩集團買下了這家工廠而已。」


第253章

  就這麼一邊走著, 一邊說了幾句話。

  達米安跟上次在公園裡見時相比沒什麼變化,只不過換了一身西鎮中學的制服, 顯出種大哥哥的模樣來, 同黛茜也能好好地說上兩句話。

  提起斯塔克家的女兒,韋恩家的少爺偶爾會說一嘴「那個還喝奶的」,態度倒是變了不少, 沒了那一點面對陌生小孩的淡漠的疏離感。

  「這就是你爸爸買的工廠嗎?」黛茜問。

  提起達米安的爸爸,團子想起上次在大記者的公司遇見布魯斯·韋恩,還和他一起去點心店吃了蛋糕。

  董事長一點兒架子也沒有,跟她的爸爸一樣,對小孩很好, 還給看動畫片。

  黛茜高高興興地把這件事情說給達米安聽,達米安顯然不知道, 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 瞧著這個矮矮的,說吃醋也不是,說嫉妒也不是,說不在意也不是。

  大概在家裡, 小少爺從來沒享受過用爸爸手機看動畫片的待遇。

  #布魯斯·韋恩今天又在外面散發父愛了#

  說話的工夫,眼看索菲婭要帶著小朋友們走往下一個生產點, 而初中生們需要進餅干車間近距離觀摩, 於是達米安停住了腳步,任由黛茜牽著謝爾頓的手離開了。

  他站著不動,後面的同學走前來, 縮短了距離,就有一個跟達米安能說上兩句話的問:「這是你的妹妹嗎?」

  那人問話,也沒指望達米安能回答——小少爺在學校不喜歡跟不熟的人說話,而且永遠做的比說的多,為了一道期末加分題,默默寫了長達一百二十頁的論文,從薛定諤理論論述題目中的「量子自殺機器」。

  謝爾頓要是再長大一點兒,挑個幾級讀書,說不定跟達米安很有共同語言。

  達米安默默瞧著黛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踢了踢鞋尖,不知想什麼,須臾,伸手插了褲兜,轉身來看他的同學,反駁了一句:「誰是我妹妹?」

  布魯斯·韋恩的孩子已經足夠多,不需要再來一個了。

  達米安澄清黛茜跟他沒有關系時,黛茜正站在巧克力車間的觀光通道上,垂涎欲滴地瞧著裡頭的機器制作巧克力。

  從樹上摘下來的可可豆,同樣是經歷了千難萬險,才能去到商店的貨架上,被孩子們買到手裡吃。

  圓圓的可可豆在烘焙熟之後,要打磨、壓榨、粉碎成細細的可可粉,根據口味的不同加入不同的配料,由機器灌注進形狀各異的模具裡,冷卻之後,才成為孩子們經常吃的巧克力。

  每一種食物從誕生到抵達餐桌,都要耗費漫長的時間和精力,零食也不例外。

  這麼瞧著,忽然就能夠懂得,為什麼大人們說要愛惜糧食,即便現在站在工廠裡的孩子們都不缺吃的,但糟蹋食物的同時,無異於也糟蹋了制作食物的人和機器的辛苦勞作。

  黛茜沒有浪費食物的罪惡感。

  她摸摸肚子,只感覺早上才吃的早餐現在消化得干干淨淨,要是能再來一份兒就好了。

  幼兒今天也在為生計發愁。

  所幸現在距離午餐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按照老師和工廠的計劃,小朋友們參觀完之後,要在工廠的餐廳裡吃完飯再回去。

  於是參觀完巧克力車間,再轉了兩個零食生產點,黛茜就高高興興地跟大家一起坐在了餐廳的旋轉椅子上。

  椅子真高,踩著腳蹬坐上去,兩只小腳垂著,觸不到地,只踩著無邊的空氣。

  「不可以轉椅子玩,也不可以推別人的椅子。」索菲婭道。

  「零食工廠裡的中午飯會是甜甜圈、巧克力、餅干和牛奶糖嗎?」米茜坐在黛茜的旁邊,聞著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糖果的甜蜜氣息,對即將端上餐桌的午飯充滿了憧憬。

  「絕對不可能。」謝爾頓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冷靜地用犀利的言語戳破他姐姐不切實際的幻想。

  小孩子之所以為小孩子,就在於對世界的想像天馬行空得可愛。

  但在小男孩看來,是對周圍環境的不細致觀察,以及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識,才會天馬行空成這個樣子。

  在現代社會要怎麼生存得下去。

  「如果中午飯光吃這些東西,糖分攝入太多,這裡的大人全都要進醫院的。」謝爾頓道。

  他說話的時候,親切的大人們把孩子的餐盤一份一份送到跟前,米茜伸著脖子一看,果然沒有糖果,是再正常不過的三明治、小魚排、盒裝果汁和一塊當作甜點的巧克力。

  「都是你把糖果給說沒的!」米茜鼓起臉頰,有一點生氣。

  黛茜卻對午飯感到很滿意,餐盤一到跟前,就揮舞起小叉子,認認真真地吃公共餐廳做出來的兒童餐。

  除開盒裝果汁團子喝不習慣,因為跟家裡的果汁味道不一樣,甜得古怪,其他食物吃得都很好,謝爾頓還在慢吞吞把小魚排分成四等分的時候,她的餐盤已經是干干淨淨,亮得能當鏡子用。

  工作人員們還沒來得及吃午飯,今天仿佛是集體參觀日,除了黛茜的幼兒園組織來參觀,還有達米安的學校也組織了來參觀,黛茜放下叉子,餐廳門口正慢悠悠走進來剛才那一波初中生。

  達米安走在最後。

  他同樣一眼就望見了黛茜,但剛才已經說過話,現在就沒什麼好看,吃完飯就該各自回各自的學校,於是只輕輕瞥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小少爺自己找一個位置坐下,餐盤裡的食物比其他人要簡單許多,蔬菜蔬菜和蔬菜占了兩三格,幾片吐司和一杯果汁,就算午飯。

  黛茜把自己的盤子交給了老師。

  索菲婭已經習慣小雛菊·斯塔克成為最早吃完飯的孩子,問一句:「還需要多一點兒吃的嗎?」

  「要的,蘇菲。」團子舔舔嘴巴,豎起一根手指,「再來一個三明治好嗎?」

  至於倒出來嘗了一點兒沒能喝完的果汁,米茜說她要喝,於是送給了米茜。

  黛茜吃完第二個三明治,才覺肚子裡十分充實,摸一摸肚皮,想起來在家裡一個人吃飯的爸爸。

  不知道爸爸今天中午吃的什麼,有沒有偷偷吃糖。

  黛茜還想起來,爸爸不知道今天幼兒園要來參觀工廠,下午放學回家,在車上可有得話說。

  「你吃飽了嗎?」謝爾頓問。

  黛茜聽見問話,轉過臉一看——這個人吃飯還是跟貓一樣地,斯斯文文把食物切割成整整齊齊的許多塊,現在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二,還有一半的三明治在盤子裡。

  「吃得普通的飽。」黛茜道。

  她這麼說,謝爾頓就把沒開封的那塊巧克力推了過來:「我不要吃,給你吃吧。」

  米茜的耳朵很長,吃東西也不忘聽弟弟說話,這會兒腦袋就探過來:「我也吃!」

  她伸手來拿謝爾頓的巧克力,被弟弟毫不留情用餐巾拍了手背:「不要抓!」

  此時不留情,轉眼再看,謝爾頓還是把巧克力一掰為二,一半給了黛茜,一半用叉子叉著給了姐姐。

  「你怎麼對我用叉子?」米茜問。

  謝爾頓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嫌棄:「你剛才用手抓小魚排。我看見了。」

  眼睛真是亮晶晶。

  吃完午飯,小朋友們要先上完洗手間,再排著隊去看介紹工廠歷史的動畫片,索菲婭和其他老師不忘再三叮囑:「不要亂跑!小心迷路。」

  但這麼說了好幾遍,還是有小朋友從洗手間跑出來時忘了集合地點的方向,一轉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黛茜站在洗手台前的椅子上洗手。

  她往小手裡按了一個甜甜圈的洗手泡沫花,仔細地搓搓,洗完手沒忘記到干手機下烘干,正打算出門,抬頭就見米茜跑進來:「凱伊不見了!」

  「什麼?」黛茜問。

  「蘇菲說,凱伊跑丟了,大家在找。」米茜道,「我們去找找嗎?」

  「不可以亂跑。」黛茜道。

  她這話似乎說得有點兒晚,才把小腳踩到地板,一轉眼熱心的米茜就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跑去找了凱伊。

  有小朋友跑丟,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到集中地點乖乖等著才對。

  黛茜也跑出去,站在走廊,除了大人和其他學生的身影,沒見著米茜。

  「米茜!」黛茜叫了一聲。

  沒聽見米茜應答,倒是不遠處要走的一個人聽見,眉頭皺一下,往這裡過來:「怎麼回事?」

  黛茜一瞧來人,緊張頓時少了些,知道他是能提供幫助的,趕快道:「凱伊跑丟了,米茜去找。」

  「哪個方向?」達米安問。

  團子搖頭:「沒有看見。」

  「那麼你該去跟你的老師集合,不是自己站在這裡喊。」達米安果然很冷靜,不假思索,指了右手邊,「去。我會叫人找你的同學。」

  黛茜於是照著他說的,往集合地點走。

  走出幾步,感覺身後有腳步聲挨近,回頭一看,是達米安跟在後面。

  「你也來嗎?」黛茜問。

  「你如果再走丟,不是亂上添亂嗎?」達米安反問。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幸好,還沒抵達集合點,就有工作人員奔走相告,說走丟的孩子找著了,是被一個叫米茜的小女孩找到。

  團子頓時雀躍起來,邁出去的小腳也輕快許多。

  小朋友已經找到,集合點也一抬眼就能看見,達米安還在黛茜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

  白襯衫裡的黑領帶已經在吃飯的時候解了下來,他又沒什麼表情地走路,一時不像個學生,像來視察工作的小總裁。

  黛茜轉頭去瞧,發現他正打量自己。

  她沒有說什麼,扭頭回去好好地走路。

  走一會兒,又轉頭來看。

  「達米安。」黛茜問,「很久以前,你不高興嗎?」

  達米安一怔,隨即抱起雙臂,問:「什麼不高興?」

  「我告訴你,和你的爸爸一起吃蛋糕了。」黛茜道。

  她用兩只小手在臉上抹一抹,仿佛做表情化妝,居然能模仿出小少爺彼時那如鯁在喉的古怪臉色,「你看起來不高興,對不對?因為你的爸爸嗎?」

  原來小孩都看在眼裡。

  達米安現在的臉色就跟黛茜學的一樣古怪,矢口否認:「我沒有不高興。」

  他說沒有,那應該就是沒有了。

  團子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再沒說什麼,仍舊好好地走她的路。

  即將走到集合點時,聽見身後的達米安咳嗽一聲,黛茜快快地扭頭去看——這麼三番五次扭頭,倒是很好地鍛煉了頸椎。

  小少爺臉上一閃而過的赧然,再瞧黛茜,又仿佛是再正大光明不過的樣子,眼睛往左一瞥,悶悶地問:「他給你看的什麼動畫片?」


第254章

  達米安到底沒能在黛茜嘴巴裡得到答案。

  跟布魯斯一起去吃蛋糕是真的, 給手機看動畫片也是真的,可黛茜不喜歡動畫片, 而且也沒看成。

  團子這麼告訴達米安的時候, 他仿佛又把尾巴尖翹起一點兒來,也收了悶悶,抬起下巴道:「就算有也沒什麼好看的。」

  他把黛茜送到集中點, 很快地轉身走掉了。

  回幼兒園之前,「老約翰」工廠的管理給孩子們每人發了一份零食當小禮物。

  米茜很高興,在車上就把零食吃個精光;黛茜也很高興,不過沒有吃,把禮品袋子放進書包, 要等放學給爸爸嘗一嘗。

  「這都是很好的,爸爸。」下午幼兒園小紅門打開的時候, 在外頭等待的老父親果然收到了來自女兒的禮物。

  團子一見爸爸就掏書包, 兩只小手捧著禮袋,為能分享喜歡的東西給爸爸而開心,因而也願意破例開個巧克力,犒勞犒勞也工作了大半天的家長。

  「參觀工廠好玩嗎?」托尼把巧克力往嘴巴裡一塞, 嘴邊臉頰鼓起來一個圓,伸手把女兒抱上車, 順帶摘了黛茜的帽子。

  冬天是冷酷的, 春天則軟綿綿地愛哭,放學這會兒又下了一陣小雨,針一樣細, 悄無聲息,濕潤潤地滲透進土地裡。

  也滲透進小孩又輕又軟的發絲裡。

  「好玩,爸爸。」黛茜自己扣好安全帶,在安全座椅上歪頭瞧自己的爸爸,「做餅干不像溫蒂一樣做,可是也很好吃。」

  「唔。」托尼道。

  兩個斯塔克說著話,車子已經駛離了幼兒園,進入公路。

  前頭是紅燈,哈皮穩穩地剎住車,手指開始一下一下敲方向盤。

  「我很不喜歡紅燈。」哈皮道,「這裡的紅燈特別長,要等好久。」

  「紅燈亮了要停下。」黛茜在後面聽見哈皮的話,輕輕道,「停下可以讓路上的人安全過馬路對嗎?」

  「當然很對。」哈皮道,「我就是等得無聊了。」

  「如果你願意,我很高興給你唱歌,哈皮。」團子道。

  那麼無論紅燈有多漫長,哈皮也不會覺得無聊了。

  一個星期過得飛快,明天又是周末,在車上,托尼說,有時間的話也可以去看看他們自己家的工廠。

  那就是機械工廠了。

  「我們的工廠會有機器在做餅干嗎,爸爸?」黛茜問。

  托尼道:「會有機器在做手機。」

  「那麼有機器在冷凍巧克力嗎?」黛茜又問。

  「會有機器在冷凍測試芯片。」托尼道。

  聽起來可真算不得有趣。

  黛茜記得沒錯,他們家裡果然是不賣食品的。

  「聽你的意思。」老父親悠悠點了一下手機屏幕,「是想要個食品工廠。」

  「不用,爸爸。」黛茜搖搖頭,「我們家已經賣很多東西,對不對?」

  小雛菊寶寶的關注點不在於斯塔克工業是不是已經涉足了足夠多的領域,這會兒瞧著刷手機的爸爸,她慢慢地道:「如果再買一個工廠,爸爸就有很多很多工作。」

  托尼嗤地一聲笑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不要了。」團子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要不要去參觀家裡的工廠還未成定論,但第二天一覺醒來,就知道工廠之行是要延期了的。

  家裡來了客人。

  手機響起來電鈴聲的時候,手機的主人還在被窩裡賴床。

  九點鐘,正是睡回籠覺睡得最舒服的時候,那睫毛微顫的一雙眼睛還是閉著,將醒未醒的模樣,在努力和睡意做鬥爭。

  托尼的鬥爭做到一半,外面聽見響聲的女兒呼哧呼哧地跑了進來。

  「是爸爸的手機叫了。」黛茜道。

  這個點兒還沒起床,團子本來就打算來滾一滾老父親的床單,正巧半路聽見鈴聲,以及賈維斯的輕聲呼喚,靈活地拐了個彎,跑到床頭櫃前,把屏幕閃亮的手機拿了。

  小小的手指輕輕一滑,電話就成了接通狀態。

  「你好。」黛茜把手機貼在耳朵邊打招呼。

  「啊,你好。」那頭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著有些耳熟,話語裡還帶些許意外——意外托尼的手機裡怎麼是個小孩在說話,就算返老還童也不至於變性,很快反應過來,笑了笑,「是黛茜嗎?」

  「我就是黛茜。」團子很驚奇,睜圓了兩只大眼睛。

  她還沒有聽出對方是誰,對方先一步把她認了出來。

  「是誰?」黛茜問,「找我的爸爸嗎?」

  電話那頭的人正要說話,手機卻被只大手從後面拿了過去。

  黛茜轉頭去瞧,是睡眼惺忪、頭發蓬亂也不改美貌的老父親終於起床,盤腿在床沿坐著,揉揉眼睛,看了下屏幕上的號碼,把手機拿去聽。

  「是我。」托尼道。

  他才睡醒,聲音微啞,很快咳嗽一聲清嗓,隨即聽電話裡的人說些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意外,點頭道:「隨時歡迎。」

  這是有客人要來的意思。

  「是誰,爸爸?」黛茜問。

  「你認識的人。」托尼道。

  老父親將女兒的頭發一揉,揉得亂亂,才心滿意足地下床去洗漱。

  等溫蒂幫黛茜把頭發梳好,編個小辮子,打電話說要來拜訪的客人也已經等候在門口。

  維徹斯特來的稀客。

  黛茜站在客廳門口,還沒看見客人的臉,先看見從走廊推出來的輪椅。

  「咦。」團子往前一步,隨即瞧見坐在輪椅上、衝她露出微笑的查爾斯·澤維爾。

  是X教授。

  站在查爾斯身後的是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漢克,一抿嘴唇,抿出一點兒靦腆來。

  都在紐約,但查爾斯腿腳不便,從來也沒來過斯塔克家,今天還是頭一回。

  「羅克西要我幫忙帶一點禮物給你。」查爾斯道。

  他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紙袋,遞給黛茜,還沒拆就能聞見裡頭烘焙點心的香氣。

  維徹斯特開車到曼哈頓要一段時間,找到斯塔克家還要一段時間,點心不知出爐了多久,早已經不熱,但放在嘴邊咬一塊,還是很香。

  「來曼哈頓辦一點事情。」查爾斯道,「希望你不介意我突然打擾,斯塔克先生。」

  有誰會介意像X教授這樣的客人呢?

  何況查爾斯很溫柔,非常得小孩喜歡,哪怕輪椅桎梏,一樣能跟黛茜玩得很好。

  於是本來應該大人們用來談話的時間,大多數時候,是漢克在跟托尼說話,黛茜趴在查爾斯的腿上,一塊兒玩動物拼圖。

  「這塊拼圖我來放好嗎?」查爾斯問。

  教授纖長白皙的手指拈著拼圖碎片,游移一會兒,輕輕放在左上角。

  「你玩得很好!」黛茜豎起一個大拇指。

  漢克同托尼說話,提及來曼哈頓辦的事情,隨意說了幾句,大意是來找一個認識的人,但到了才知道,那個人已經離開曼哈頓,往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徒勞無功可能比事倍功半還讓人難受一點。」漢克笑道,「不過也是習慣了。」

  托尼看了查爾斯一眼。

  他並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也無意尋根究底,但瞥見教授眼下淡淡的一點兒陰影,心裡知道恐怕為這個人,他們是費了好些心力,摸摸鼻子,問:「羅克西還好嗎?」

  「她很好。」漢克道,「查爾斯勸過之後,她總算不再騎機車,也減少了抽煙的次數。」

  「只是減少。」托尼低頭撫了撫手背,淡淡道,「我看她是沒有什麼求生欲。」

  大人說大人的話,小孩說小孩的話。

  黛茜給爸爸的禮袋裡還剩一塊老約翰工廠送的大像餅干,征得爸爸的同意,拿出來送給查爾斯吃。

  「餅干很甜,教授。」黛茜道。

  查爾斯笑著說聲謝謝,把餅干收在了口袋裡。

  他一低頭,團子用亮亮的大眼睛瞧見那柔軟的鬢角裡摻雜的一點點白發。

  像雪不小心下在了深褐的柔波裡。

  黛茜的爸爸也有一些白發,是總要思考問題的緣故。

  教授掌管著那麼大一個校園,也一定常常要想事情。

  謝爾頓曾經說,憂思過度可能導致掉頭發,如果嚴重起來,是要沒頭發的。

  黛茜希望她的爸爸和教授少一些煩心,多想想快樂的事情,新的頭發就會像春天的小草一樣長出來。

  查爾斯不知道黛茜想的什麼,這會兒,他正任由孩子在後面推著輪椅走。

  團子問教授要玩什麼游戲,教授說可以過家家,為了很好地過家家,兩個人要先一起看看當做劇本的故事書。

  故事書在黛茜的玩具房裡。正是日光和煦的時候,落地窗采光很好,房間亮堂堂,適合閱讀。

  黛茜拿出書來,一本給查爾斯,一本給自己,盤腿坐在地板上,用小手指著字和畫慢慢地讀。

  兩個人的閱讀時間,空氣一時十分安靜。

  團子把長發公主的故事從頭看到尾,感覺很過癮,要問問大人讀完了沒有,一抬頭,先是驚奇,很快豎起一根食指在嘴巴上,對自己輕輕地說了一聲「噓」。

  查爾斯靠坐在輪椅上。

  翻過了好幾頁的故事書在他腿上攤著,閱讀的目光卻隨思緒一同收進那閉合了的眼皮之下的夢鄉。

  查爾斯微微垂著頭,一縷額發落下來,一呼一吸之間,輕輕晃動。

  他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那打開的故事書裡,長發公主正從高塔的窗戶放下金黃金黃的長頭發,要讓女巫攀爬著來到身邊。

  但沒有女巫。

  畫中女巫掩藏在了教授蜷曲的手指下。

  金黃金黃的長發繞著他,金黃金黃的陽光也繞著他,大概同時在突然跌入的夢境裡,辟出一條金黃金黃的明亮的道路,指引著他走出奔波後的疲憊。

  黛茜悄悄地湊近查爾斯看了看。

  要不然,他睡著了的臉,怎麼會顯得這樣溫柔?


第255章

  查爾斯的一覺並不長。

  這麼靠著椅背垂頭入夢想必不大舒服, 因而膝上有了響動,那閉合的眼皮很快動一動, 眨出明亮的藍眼珠來。

  X教授從夢境中拔足, 眼神有一瞬間孩童似的迷惘——真是好看極了,沒有拍照留念實在可惜,隨即想起來是在托尼的家, 清醒過後低頭去看,正看見黛茜拿著小毯子往他身上蓋。

  「教授醒了。」黛茜輕輕地道。

  這是她睡午覺時蓋的毯子,薄薄的一塊,對大人來說可能迷你得可愛,但蓋一蓋腿還是沒有問題。

  爸爸說教授的腿受傷, 從此以後都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要是再著涼了可不好。

  「抱歉。」查爾斯抹一抹臉, 對黛茜笑道, 「我不小心睡著了。」

  「因為你很累嗎?」黛茜問。

  陽光很好,查爾斯合上書,將一片陽光夾進書頁裡,慢慢道:「可能是的。」

  「我的家裡有床。」團子熱心地道。

  查爾斯搖搖手說不必, 已經在剛才那短暫的一覺中恢復了精神。

  但黛茜看他的臉色似乎更多了些疲憊,心中疑惑, 又覺大人不會對小孩說謊, 於是雖然好奇,到底沒有再問,跑去外面拿一杯水給教授喝。

  查爾斯彎下腰, 在能夠到的範圍裡嘗試著把地上的玩具撿一撿。

  他的雙腿不能行走已有多時,幸好頭腦和手還是很靈活。

  房門口傳來腳步聲,進來的卻不是去端水的黛茜,是本該在外面和托尼說話的漢克。

  「斯塔克先生邀請我們留下來吃中午飯。」漢克道。

  「也好。」查爾斯想了一下。

  「黛茜說你剛才睡著了。」漢克手裡就拿著一杯水,想必是順帶提孩子稍進來的,說話間遞給查爾斯,看看他的臉色,寬慰道,「你逞什麼強?這一次沒有找到,下一次一定能成功的。」

  「上次你也是這麼說,漢克。」查爾斯笑著搖搖頭,抿了一口水潤潤唇,「我不想強制把她捉回家。只是最近艾瑞克又有了行蹤,我擔心她……」

  「瑞雯有她自己的判斷。」漢克道,「雖然艾瑞克的鼓動是很有誘惑力,但我願意相信她。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這兩人口中的「瑞雯」是從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出走多年了的變種人「魔形女」。

  黛茜上次去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玩的時候,曾經在查爾斯的辦公室裡瞧見一張照片,照片裡帶笑的金發女孩就是瑞雯。

  瑞雯之於查爾斯,是從小陪伴長大的妹妹。

  事別之後許久不見,查爾斯已經有了白發,瑞雯還能夠憑自身的特殊能力維持年輕的模樣。

  查爾斯對漢克說沒有逞強,之後果真就仿佛把這遭尋瑞雯不成的失敗拋在腦後,不僅願意在斯塔克家用中午飯,等黛茜再一次從外面跑進來,他還能和寶寶有說有笑,一起玩游戲。

  長發公主的家家酒,一直沒能順利地進行。

  想想查爾斯·澤維爾是什麼人,不用過多言語,也不需要測試題,只需站在跟前——要是有工具輔助,甚至遠在千裡之外都能讀取隨意一個人內心的想法,如果他願意,從意識上摧毀一個生命體也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小黃人們聽說查爾斯來了,又聽說他的能力,成群結隊地跑上來,要看看是不是真這樣神奇。

  查爾斯長得比他們想像中更無害。

  而當文質彬彬的教授坐在輪椅上,不假思索就叫出他們的名字,手指隨意一點,就能說出點到的那名小黃人心裡想的今天中午的午餐菜單,香蕉膠囊們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就是可以聽見心裡面的聲音嗎?」黛茜好奇地問。

  查爾斯願意抽出一點時間用他的能力陪小黃人們玩一玩,卻一直沒有點到黛茜,黛茜踮起小腳,他還是不點,這就很有些吊小孩胃口。

  「沒錯。」查爾斯道,「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聲音。」

  許多言語彙聚在一起,不是和諧的奏鳴,是鬧哄哄令人迷失了自我的煉獄。

  但這煉獄從查爾斯能控制自己能力開始,就不那麼可怕了。

  「聽聽我好嗎?」黛茜捂了捂自己的心,小手覆蓋上去,只覺胸脯裡咚咚地跳著一只活潑的小鳥,耳朵不夠長,於是不能自己聽聽是什麼樣的。

  她聽過爸爸的心跳聲,穩健而有力,就像大錘,一下一下砸出身體的律動來,偶爾睡意起了,聽著心跳聲入睡十分舒服。

  「我的心裡好聽嗎?」黛茜問。

  查爾斯就搖頭。

  不是他不願意聽,而是聽不了。

  連小黃人的心裡話都能聽見,偏偏黛茜的心聲像是藏在一堵牆裡,探聽的耳朵伸不進去,裡頭的聲音也傳不出來。

  至今如此。

  查爾斯要是知道黛茜是靈魂寶石的女兒,或許從此就能解了這個疑惑。

  「聽不到也很好。」查爾斯道,「人的關系,就是在你猜我猜之間逐漸加深的。」

  何況世界上的秘密那樣多,有一些,知道還不如不知道。

  小黃人過完癮,載歌載舞地又跑到地底下去做他們今天中午的午飯。

  於是《長發公主》的故事書終於有再度被翻開的機會,讓黛茜和查爾斯安安靜靜地把沒完成的閱讀繼續做下去。

  故事不長,因為是童話,往往有個圓滿的大團圓結局。

  黛茜打開第一頁,是長發公主在高高的塔上做夢。

  「你剛才也做夢嗎,教授?」團子抬起頭來提問。

  查爾斯想了想,仿佛回憶夢境,須臾,點頭道:「應該是做夢了。」

  「是好夢嗎?」黛茜又問,「我喜歡做夢!」

  她的生活已經很好,沒有一定要在夢裡才能圓滿的願望,可夢裡有長出翅膀的彩虹小馬,她和爸爸一塊兒趴在白雲上吃雲,吃得只剩一點兒,就把那一撮潔白搓成細細的線,從天空蕩進大海裡,跟小人魚游到最深最深的蔚藍色中,看見建築算用蠟筆畫出來的亞特蘭蒂斯。

  這樣多美好!

  黛茜發自內心地希望,所有人睡著了都可以做好夢。

  「只要別在夢裡還聽別人的心聲,對我來說就是好夢。」查爾斯玩笑道。

  是玩笑,也未必不是實話。

  「你不喜歡聽別人心裡的聲音。」黛茜道。

  「唔。」查爾斯想了一下,「如果嚴格追究起來,大概有一天,我會因為嚴重危害多人的隱私被抓。」

  這可太嚴重了。

  兩個人繼續讀故事書。

  長發公主的頭發有魔力,魔力可以讓人永葆青春,所以女巫要把她擄走,關在高高的塔裡,誰也不讓見。

  女巫自己有高強的巫術,可是很自私,也沒有用巫術做什麼好事情。

  「這樣不好。」黛茜道。

  她指著書上的女巫插圖,「做了壞事情。」

  「她沒有好好地用她的超能力。」查爾斯道。

  黛茜想想自己,能夠飛,還有很大的力氣,飛起來的時候幫忙掛了聖誕樹頂上的星星,用力氣的時候和溫蒂一起提了裝著商品的購物袋,也算好好地用了超能力,於是很自豪的樣子。

  「我們都是做對了。」黛茜道,「我做好的事情,教授也做好的事情。」

  其實從小黃人的眼光看,除了黛茜,查爾斯無疑又是一個成為大壞蛋的極佳潛力股。

  他有那樣厲害的大腦,只要起一個歹念……

  只要起一個歹念。

  「做壞事比做好事容易,黛茜。」查爾斯道,「如果我不謙虛,我可以說我是一個很強大的人。那麼做一些破壞傷害別人,就太容易了。」

  「但為什麼要這麼做?」

  教授輕聲地問寶寶,其實也在問自己,低頭撫一撫長發公主趴在高塔窗戶上眺望遠方的插圖,「長發公主被女巫關在高塔裡,關了很多很多年。她可能有很多的傷心。」

  「可是每一天從窗口望出去,她依然能夠看見朝陽、夕陽,下雨和下雪,有時還能夠看見花,都是很好的東西。」

  「可能那就是不做壞事的理由。」查爾斯道。

  「不強大也不要做壞事。」黛茜道。

  查爾斯就笑。

  「故事裡,我最喜歡這一幕。」他把書翻到後頭,指著一頁插圖給黛茜看。

  長發公主為了斷絕女巫傷害別人的念頭,毅然割斷了有魔力的頭發。

  「如果能夠就這樣割斷我自己的『頭發』,當個普通人,也很不錯,對不對?」查爾斯閉上眼睛,「只聽見一個人的心跳聲。」

  黛茜不很能明白變種人的痛苦。

  天賦異稟是好事嗎?可是代價很大很大。讀一個人的心,讀他的前半生,讀他的痛苦,讀他的罪孽。

  仿佛經歷同樣的前半生,同樣的痛苦,同樣的罪孽。

  不好受。

  此時此刻,小雛菊寶寶在地毯上坐著,只覺教授在想像中仿佛獲得了輕易不能獲得的快樂,像長發公主,割斷她的魔力,飛快奔向屬於她的幸福和自由。

  「但按照我的程度,想要做個普通人,剪短頭發恐怕還不夠。」須臾,查爾斯睜開眼睛,對黛茜攤了攤手,「可能要剃個光頭吧。」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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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查爾斯·澤維爾帶著漢克, 還有一頭秀發回維徹斯特去了。

  「隨時歡迎你到學校去玩,好嗎?」臨行前, 教授拉了拉黛茜的小手, 親切地問。

  跟團子過家家時說了一通話,仿佛很令他愉悅,眼下雖然還籠著淡青, 精神卻好不少,臉上總是有笑容。

  「或許因為他很享受扮演長發公主吧。」托尼淡淡道。

  「是嗎?」黛茜則很高興,並決定把長發公主這個角色保留下來,以後還要跟查爾斯一起演。

  這小的精力無限,沒有睡中午覺也一樣精神奕奕, 客人離開之後,還跟爸爸說下午要出發去看兒童舞台劇。

  黛茜之前跟爸爸去看過一回, 《匹諾曹的故事》, 表演的是匹諾曹被老爺爺制作出來、得了生命之後從說謊到變個誠實的好孩子的故事。

  家裡什麼都有,看電影也能在家庭影院看,黛茜還是第一次跟爸爸到有許多人的表演大廳,坐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表演。

  那是種格外新奇的體驗。

  老父親戴了副眼鏡, 拉起衛衣的兜帽,順帶著也在孩子頭上戴了頂小黃帽, 跟黛茜大手牽小手地於表演大廳落座。

  「為什麼要戴帽子, 爸爸?」黛茜問。

  托尼道:「要低調。」

  這話說得,仿佛戴上眼鏡和帽子別人就認不出他是鋼鐵俠,表演還沒開始, 托尼已經被兩旁的觀眾要了好幾個簽名。

  但大家都很有禮貌,也很尊重人,瞧見托尼身旁跟了個小的,知道是他的女兒,帶著善意的眼光看一看,輕聲細語地說話,要了簽名就坐回座位,半點兒不打擾斯塔克父女看表演。

  黛茜被台上的表演深深吸引。

  小演員把匹諾曹演得鮮活極了,甚至那鼻子也能夠神奇地伸縮自如,說謊的時候變長,說真話就變短,把小孩看得一愣一愣。

  從這之後,黛茜就對舞台劇產生了興趣,只要爸爸有時間,總想一起去看看。

  今天也不例外。

  可等托尼睡了個中午覺起床,黛茜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去看表演?」穿著寶寶熊睡衣的老父親懶洋洋走出臥室,聽見賈維斯替女兒轉告的話,不由疑惑,「為什麼?」

  「小姐現在忙著做她自己的事情。」智能管家道,「恐怕一時半會兒沒有空,先生。」

  托尼心中越發好奇。

  小孩的心思不好猜。查爾斯·澤維爾都看不透的小雛菊寶寶的心思,即便養了她三年的老父親,也要時常琢磨。

  做爸爸的於是慢悠悠抬腿往女兒房間裡去。

  說是精力無限,這會兒黛茜卻窩在她自己的臥室裡,無聲無息,托尼一腳踏進房門時,映入眼簾的是小床上鼓鼓的一個被包。

  被包裡正包著蜷縮成一團的黛茜。

  她想是睡了,以烏龜的姿勢。

  托尼很快發現黛茜沒有睡。

  因為他靠近的時候,那被包很快動一動,從掀開的衣角裡探出來個頭發亂亂的腦袋。

  季節更換,紐約已經不像隆冬時分那樣寒冷,家裡又有暖氣,想必被窩裡更加溫暖,黛茜腦門兒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汗,仿佛在被子裡蒸桑拿。

  那腦袋轉過來看他,眉開眼笑的:「爸爸!」

  老父親抱臂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瞧著:「你在干什麼?」

  黛茜鼓起臉頰吹了吹飄到額頭前邊來的頭發,還縮在那裡,神神秘秘地道:「做一件很好的事情,爸爸。」

  「我要謝謝你總是做好事情。」托尼道,「那麼究竟是干什麼?」

  什麼好事情的誘惑力能比舞台劇還大,托尼一時半刻想不出來。

  他也不必絞盡腦汁地想,走上前去,等黛茜動作輕輕地把被子掀開,瞧見裡頭的內容,馬上就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烏龜趴。

  團子用大毛巾壘了一個小小的窩,窩裡躺著一枚溫蒂要用來做晚餐的雞蛋。

  托尼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爸爸。」黛茜小小聲地說話,仿佛怕驚擾了雞蛋,「小雞要從裡面出來的。」

  「你是不是在我睡午覺的時候看紀錄片頻道的《動物世界》了?」托尼問。

  這個時候,他就成了女兒肚子裡的蛔蟲,黛茜點點頭,驚奇地道:「你怎麼知道,爸爸?」

  這就難怪。

  今天的《動物世界》,講述卵生動物和胎生動物的出生過程。

  黛茜知道人是胎生動物,因為她沒有從蛋殼裡出生,爸爸也沒有從蛋殼裡出生。人魚伊恩的情況比較復雜,魚是卵生動物,人是胎生動物,那麼人魚到底從蛋裡出生,還是直接從媽媽的肚子裡出生呢?

  她打算下一次看見伊恩,當面問一問。

  讓小朋友記憶猶新的一點是,鴨嘴獸是孿生動物,可它一樣要喝媽媽的奶。

  黛茜以為從蛋裡生出來就不要喝奶,原來也不盡是這樣。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知道得越多,未知就越多。黛茜很為又知道一個新知識而高興。

  同時,她也見了電視裡破殼而出的小雞,旁白說,母雞用自己的體溫孵蛋,二十一天之後,就能夠有小雞出生。

  黛茜自己的家裡就有雞蛋,不過沒有母雞。

  但這不妨礙團子用自己的體溫孵出一只小雞。如果雞蛋裡面真能孵出小雞,小雛菊·斯塔克就要當他的或者她的媽媽。

  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小雞。

  聽女兒嘮嘮叨叨講完事情的原委,托尼臉上有種奇妙的表情。仿佛要笑,又非常正經地忍住了,看看被黛茜護在身子底下的雞蛋,問:「所以你就打算這麼趴二十一天麼?」

  「不是,爸爸。」黛茜搖搖頭,「我要上幼兒園的。」

  「不錯。」老父親深以為然。

  但聰明的團子早早想出對策——她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拜托鮑勃替她趴在雞蛋上,兩個人事先已經商量好,為此,黛茜要從每天的水果裡節省出一條香蕉來送給鮑勃。

  香蕉膠囊的算盤打得真好。

  「我是不是不應該澆滅你的熱情?」托尼又問。

  黛茜沒有聽懂:「什麼?」

  要創造一個小生命,的確是任重而道遠,母雞在二十一天裡付出的辛苦,黛茜很願意去體驗體驗,畢竟再怎麼辛苦,也不會辛苦過她的爸爸,又要賺錢養家,又要照顧她。

  她還不需要賺錢養家,不過等小雞出生,一樣會把自己粉紅小豬罐子裡的硬幣拿出來買零食給自己的寶寶。

  「我會對小雞像你對我這樣好,爸爸。」團子堅定地道。

  這份堅定顯然令老父親動容。

  托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瞧女兒又蓋上被子趴回去,抬手掩了下唇,到底半句話也沒說,轉身走出去,在電視上看原本應該在大廳裡看的舞台劇。

  爸爸走之後,黛茜還在認認真真地體會母雞孵蛋的辛苦。

  真是很辛苦,主要是這麼窩著,手腳容易累,被窩很溫暖,還要犯困。

  黛茜堅持著堅持著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到底沒能把雞蛋孵出小雞來。

  下午茶時分,托尼在工作室裡帶著護目鏡不知做什麼東西,突然聽見賈維斯在頭頂上開口,說黛茜來找。

  話音未落,就見打開了的門裡跑進來一個矮矮的身影,比起那張沾著淚珠的哭哭的臉,更加引起老父親注意的是女兒弄髒了的衣服。

  黏糊糊的,小手上也抹了,衣服上也沾了些,看著好不狼狽。

  「爸爸。」黛茜攤著兩只小手,嗚嗚地給看,一邊給看一邊道歉,「我做了不好的事了。」

  團子睡著,沒注意雞蛋,一個翻身,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小雞寶寶就跳樓摔得粉身碎骨。

  黛茜醒來之後瞧見,心理陰影可想而知。

  「我害了小雞嗎?」黛茜埋在爸爸懷裡,默默地掉金豆豆,掉得臉蛋濕漉漉。

  「算不上害。」托尼一哂,拿來濕巾,替這小的擦一擦手,擦一擦衣服,再擦一擦臉,「唔,今晚少吃一個煎蛋就好了。」

  「你那個雞蛋本來就孵不出小雞。」他道。

  黛茜還抹眼睛,聞言一驚,趕快抬頭來看看爸爸:「怎麼會呢?」

  「溫蒂從市場買的,又不是受精卵。」托尼道,「何況已經在冰箱裡放了那麼長時間。」

  「什麼是是受精卵?」黛茜問。

  那一雙求知的大眼睛真是水靈靈。

  老父親一頓,想了想,慢慢道:「雞蛋只有母雞的一半,沒有公雞的一半,目前雞還沒實現單性生殖,所以雞蛋不可能孵小雞。」

  再退一萬步,就算真孵,黛茜的體溫也不夠。

  托尼這麼說,黛茜就窩在爸爸懷裡慢慢地止了眼淚。

  「不過想要一只小雞,也沒你想像的那麼難。」托尼道。

  他伸手在工作台上拿了個什麼東西,手握成拳頭,放在團子捧著的兩只小手上。

  等大掌松開,黛茜手裡就落了個圓溜溜的東西。

  團子低頭去瞧,是個光滑圓潤的金屬雞蛋,做得還真像,一頭小一頭大,比雞蛋沉了許多。

  「這是什麼?」她就睜大了還掛著小淚珠的眼睛。

  托尼教黛茜用手把金屬蛋捂一捂,過沒一會兒,聽見齒輪運作的細微聲響,金屬蛋應聲而開,裡頭竟躺著個像模像樣的機械小雞。

  雖然不會動,可是真好看。

  黛茜一下子破涕為笑。

  「這是厲害蛋。」團子輕輕地道,「我會對小雞跟我的爸爸對我一樣好。」

  托尼一挑眉:「你這麼說,那我只能對你很好很好了。」

  「你本來就是很好的。」黛茜把默默做了一下午手工的老父親一抱,快樂地道,「我的爸爸就是世界上最好。」


第257章

  黛茜對小雞出生這樣感興趣, 托尼就找了個空閑的時間,帶女兒飛到西雅圖自家的農場去, 親眼看一看毛絨絨的小雞是怎麼戳破蛋殼來到這個世界的。

  黛茜非常高興。

  說是自己家的農場, 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交給阿瑟打理,黛茜要上學,托尼要工作, 孩子不上學大人不工作的時候就跑到別的地方玩,這一趟到西雅圖的飛行,今年還是第一次。

  農場種植了蔬菜,同時養著奶牛、羊駝、雞等等家禽家畜,吃喝不愁, 自給自足,又因為絕對綠色, 食物的滋味都很不錯, 於是黛茜久別之後見到阿瑟,發現他已經變得胖胖,長得又高,整個人就越發壯起來。

  「黛茜都這麼大了!」阿瑟大聲地道。

  他還是一樣地喜歡寶寶, 用草編了小蟲子給黛茜,黛茜從前還怕, 現在膽子可大不少, 伸手接過來,用指頭拈著玩,得了格外的意趣。

  「這裡很好!」團子高興地對爸爸說。

  農場很大, 她可以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春暖花開,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景像,羊駝們放了出來,自由自在地在吃草,一抬頭瞧見來了個呼啦啦飛快移動的兩腳獸,仿佛霎時間炸開了鍋,四散奔逃,瞧見黛茜沒有惡意,才又慢慢聚攏,仍舊嚼他們的食物。

  很久很久以前那只眼光犀利的羊駝還在,甚至在同伴中混成了一代駝霸,不爭氣的同伴在黛茜來時逃了,只有他還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運動嘴巴。

  一抬眼,羊駝的目光還是一樣犀利,正投進黛茜好奇的大眼裡,惹得幼兒剎住腳步,小身子一個激靈,下意識要往回跑。

  果然無論過了多久,天敵還是天敵,雖然不像怕蝙蝠那樣怕,但這只羊駝之於黛茜的威懾力,比蝙蝠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黛茜避開犀利羊駝在草地跑完一圈,跟著阿瑟到雞舍去看小雞。

  木房子裡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雞窩,雞窩裡探出來觀望的頭顱,大多屬於正在孵蛋的母雞。

  不排除一兩只懶散的公雞假裝孵蛋,霸占了窩不肯出去找東西吃,阿瑟走進來的時候,一個個還打馬虎眼,假裝看不見。

  都被阿瑟扔了出去。

  「小雞寶寶要出生了嗎?」黛茜問。

  「還有幾天。」阿瑟提起一只母雞的翅膀,指著軟蓬的窩讓黛茜看,「看,孵了五個蛋。」

  黛茜伸著腦袋瞧,見雞窩裡可可愛愛擠在一起的雞蛋,大眼睛就彎起來:「要有五只雞寶寶了。」

  團子還想輕輕地摸一摸,怕摸壞了雞蛋,到底沒有,任由阿瑟把母雞又放回去。

  母雞啐了阿瑟一口,把屁股在蛋上挪一挪,找個十分舒適的位置,才閉著眼睛繼續享受做母親的快樂。

  已經出生的小雞被關在另外一個雞圈裡。

  還沒靠近,就聽見嫩嫩的啾啾鳴叫,再往前兩步看,可不得了——擠了滿滿當當一圈的金黃小雞,絨毛還在空氣裡飄著,聽見人的腳步聲,知道擠到圍欄邊來要吃的,撲騰撲騰小翅膀,可惜飛不起來。

  阿瑟給了黛茜一把小米。

  黛茜是很講究公平的,喂兩只以上的小動物,不希望哪一個多吃了,哪一個沒得吃,都要吃得一樣多才好,一邊小心翼翼把手伸進圍欄裡,一邊輕輕地道:「分著吃好嗎?」

  「好嗎」的話音還未落,一哄而上的小雞崽衝上來,嫩筍似的嘴巴在團子手心裡一同猛啄,瞬間將小米瓜分得干干淨淨,嘩啦一下又散開,仿佛無事發生。

  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強盜,爆發力恐怕也比不過一群嗷嗷待哺的卵生動物。

  黛茜抖抖擻擻地收回小手,低頭摸一摸,對阿瑟道:「小雞咬我好多口。」

  幸好小雞嘴巴嫩,沒有啄傷,於是摸一摸也就好了。

  「他們分著吃了嗎?」黛茜問。

  阿瑟就搖頭:「就這麼一把,怎麼可能分著吃。弱肉強食是動物的本性。」

  他再撒一把小米下去,果然是的,力氣大的小雞毫不費勁兒就把力氣小的小雞擠到後頭,自己吭吭吭能吃很多很多。

  「這樣怎麼好?」黛茜問。

  阿瑟笑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過雖然我比你力氣大,我非但不願意欺負你,還要疼愛你,保護你,因為我非常喜歡你。」

  「謝謝你,阿瑟。」團子高興地道。

  但阿瑟比她力氣大嗎?好像不見得。

  大人和小孩看完小雞,回到房子裡吃新鮮蔬菜做的沙拉。

  托尼沒跟著黛茜在外面玩,飛機上沒睡覺,這會兒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坐在窗邊一邊看風景一邊喝。

  「爸爸!」黛茜頭上戴著小花跑進來,要讓老父親看一看,「漂亮嗎?」

  托尼看了一眼:「很漂亮。」

  他的咖啡煮得真香,黛茜湊在杯子旁邊聞了聞,沒有忍住,把臉往下埋著,輕輕舔了一口。

  小雛菊寶寶隨即給苦得皺起臉,歪倒在桌子邊,不明白大人為什麼愛喝咖啡,雖然很香,但是並不甜蜜,不惹小孩喜歡。

  「要你欣賞咖啡是還早了一點。」托尼笑了一下。

  中午飯是阿瑟下廚做的田園漢堡,料足味道好,肉也很多,一口咬下去才咬了不到一半,塞得臉頰鼓鼓。

  黛茜一口氣吃了一個半。

  「不能再吃不能再吃了。」阿瑟不想寶寶的飯量現在越發大起來,瞧那圓溜溜的小肚子,恐怕撐破,瞧黛茜抱起杯子還要喝完剩下的果汁,在旁邊團團轉,「撐壞了可怎麼好。」

  托尼習以為常,抽一張紙巾遞給女兒,瞧黛茜高興地打個飽嗝,點頭道:「剛剛好。」

  吃完午飯睡了一會兒,黛茜醒來之後,阿瑟帶她出去外面逛一逛。

  農場附近也有住人,有小商店,有果園,還有木材工廠,規模不大。

  「爸爸不要去嗎?」黛茜問。

  紐約和西雅圖有三個小時的時差,隔得遠,因而斯塔克父女今天早上起了早床飛過來。

  耗電不少的老父親還要繼續躺在床上浪費多一點光陰,黛茜則願意跟著阿瑟到外面玩。

  阿瑟難得帶個小孩出來,路上偶遇幾個小型農場的農民,對方打招呼時都有些驚訝。

  「這是斯塔克家的小孩子。」阿瑟道。

  他比托尼小不了多少,不過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會兒覺著身邊有個小的也很好,黛茜又乖,從來不亂跑,心裡不由更多兩分疼愛。

  逛到小商店,阿瑟在裡頭給黛茜買了一瓶泡泡水。

  黛茜沒有玩過泡泡水,以為是要喝的,低頭聞一聞感覺味道奇怪,再看前頭買了一罐的小孩子拿出來吹,頓時興致勃勃,擰開蓋子,把管泡一泡水,鼓著臉頰吹氣,果然吹出來又大又圓、五彩繽紛的泡泡。

  「飛起來了!」黛茜抬起頭,看泡泡隨風而去,踮腳想要抓,然而並不能夠,泡泡越飛越高,仿佛飛蛾赴火,要朝著至高的太陽而去,可惜軀體太過脆弱,飛過了大樹,沒能飛上天際,就在空氣中破碎了。

  吹泡泡是很好玩的,不需要很多錢,自己在家裡也能做。

  黛茜拿著瓶子,一路走一路吹。

  泡泡飛過道路,飛過人,飛過田野,飛過光,飛到能去的任何一個角落。

  走得累了,就坐在路邊的椅子上吹,小小的瓶子帶來大大的快樂,眼看瓶子裡的泡泡水要吹完了,還剩下一點兒,黛茜決定吹完這一口,剩下的帶回去,也讓爸爸看看。

  「你爸爸什麼沒有見過?」阿瑟道,「用完就用完了,大不了再買。」

  「可是我的爸爸一定沒有見過我吹的泡泡對嗎?」黛茜問。

  這是她第一次吹泡泡,想把快樂也分享給沒能出來玩的老父親。

  團子鼓著臉頰,把管上的泡泡吹出最後一串。

  碰上風起,剛降生的泡泡都被無形無痕的風往旁邊帶了過去,在大樹底下,再沒能飛起來。

  黛茜再往旁邊一瞧。

  可不是沒能飛起來嗎,旁邊的大樹底下坐了個大人,不聲不響地用身軀沐浴了一陣下跑偏的泡泡雨。

  是個有著短短褐發的大人,面孔堅毅俊朗,臉上的小細紋說明光陰帶走了他一些青春,但他的腰、腹、腿都還堅實有力,坐在那裡,很有力量的樣子。

  團子望過去時,那個男人也正好望過來。

  四目相對,黛茜只覺眼熟,輕輕地「咦」了一聲。

  這個世界真小,仿佛遍地是熟人,但她對他的印像不是很深,一時沒有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啊哈!」阿瑟也發現旁邊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人,笑一聲站起來打招呼,「你今天怎麼有空跑出來偷懶?」

  他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艾瑞克!」

  艾瑞克。

  那人勾起嘴角笑一笑,沒作聲。

  黛茜跟著阿瑟走近他,突然瞧見他手裡拋著玩的一枚硬幣,記憶回溯,立馬記起他是很久以前在超市裡見過的伯伯。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這麼愛玩硬幣。

  但如果托尼跟著出來,瞧見這人,臉色可能就不那麼好看。

  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全世界都在找的男人,就這麼出其不意地遇見了。

  艾瑞克·蘭謝爾。


第258章

  阿瑟仿佛跟這個叫艾瑞克的男人很熟。

  「這個伯伯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阿瑟一轉頭瞧黛茜在身後探頭探腦地張望, 熱情地給孩子介紹,「臉雖然很臭, 可是脾氣還算好。」

  黛茜覺得這個伯伯的臉並不臭, 正相反,他好整以暇瞧過來時,眼中流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 瞳仁亮晶晶,還有一點好看。

  艾瑞克跟阿瑟說話,時不時要瞧一眼團子。

  他的記性很好,顯然已經認出這個孩子在紐約見過,模樣倒好, 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不必太在意。

  「我又不算果園的正式員工, 隨時可以走的。」艾瑞克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翹著腿坐。

  這個人就算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也有種不普通的氣勢,原本是值得注意的,但萬磁王的新聞已經許久沒有人提起,因而鎮子上的人看見他, 也不隨便把他跟個被通緝的變種人聯系在一起。

  「這是誰家的孩子?」艾瑞克問。

  「是農場主人的。」阿瑟道,「斯塔克先生, 想必你聽說過他的名字。」

  大隱隱於市的萬磁王聽見這話, 起了一點興趣,輕輕道一聲「嗯」,又把視線放下來看黛茜。

  是鋼鐵俠的女兒。

  他沒有跟鋼鐵俠交過手, 連面也沒見過,不想在碰見那個紐約守護者之前,先瞧見他的女兒。

  黛茜則一直在看艾瑞克手上拋著的那枚硬幣。

  萬磁王在跟阿瑟說話的時候,目不斜視,可硬幣飛起來,又落下去,沒有一次落空,仿佛那大大的手掌心裡長了一只明亮的眼睛,能夠隨時看清硬幣拋飛的方位,又或者手裡藏了磁鐵。

  可團子再把脖子伸長一點看,那裡頭什麼也沒有。

  真是厲害。

  黛茜自己在家裡玩很大的球,高高地拋起來,也不一定每次都接在手裡。

  小雛菊寶寶還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每次看見這個大人,他都要玩硬幣。

  或許他沒有別的玩具。

  「你就是很喜歡嗎,伯伯?」

  艾瑞克來這個鎮子有一段時間,沒打算常住,不過隱姓在果園裡做一點雜活,哪一天想出發搞點事情屁股一拍就走人,因而不怎麼跟鎮上的人交往,但阿瑟很熱情,性格又開朗,某次小酒館裡喝酒說了兩句話,逐漸熟絡起來。

  艾瑞克不喜歡人類,這句話不完全對。

  他不至於為難什麼壞事都沒做的無辜的人,但那些執意要與變種人為敵的、把變種人當武器的,他下手就不必留情了。

  萬磁王跟阿瑟說著說著閑話,聽見底下輕輕地來了一句,低頭去瞧黛茜。

  「喜歡什麼?」艾瑞克問。

  黛茜指一指他手上的硬幣。

  「如果你沒有別的玩具,我可以送給你一些。」黛茜道。

  她的家裡有很多玩具,玩很久也不會壞,爸爸曾經說要整理出一些來送給需要的小朋友,不過因為忙工作暫時忘記了。

  「不用。」黛茜熱心的建議被艾瑞克不假思索給拒絕了,「這個硬幣有大用處。」

  小小的硬幣,大大的能量。

  只要他想,必要的時候是可以置人於死地的。

  「我知道,可以買東西。」黛茜道。

  她是很樂於接話,可這個在紐約有過一面之緣的大人似乎並不像從前接觸過的長輩一樣親切,沒有彎腰來視線齊平地說話,也沒有笑容。

  艾瑞克坐一會兒,轉頭發現黛茜還在看自己,微微一哂,站起來扎緊了腕帶,要回果園裡去工作。

  「這個果園的主人我也認識的。」阿瑟道,「去年夏天給紐約寄去的大西瓜,就是從那裡買。我自己也種一點,可是太小了。」

  他抬頭看看天,時間還早,問黛茜要不要一起去果園裡看看。

  「有新鮮的水果就摘一點給你吃。」阿瑟道。

  黛茜當然肯的,把泡泡水裝在了口袋裡,小腳踏著輕快的腳步跟在艾瑞克身後,要一起去果園裡吃新鮮的水果。

  「我可不是去玩的。」艾瑞克道,「看好你家的小孩,不要給我添亂,阿瑟。」

  他這話阿瑟可不同意:「黛茜很乖,不會搗亂。」

  果然是的。

  果園裡的水果新鮮欲滴,還沒踏進門就能夠聞見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氣,這個季節正是草莓成熟的時候,厚厚的大棚擋也擋不住草莓甜美的芬芳,隨風一飄,飄進小孩的鼻子裡。

  團子努力在空氣裡吸一吸,嘴巴就舔起來。

  她怎麼會搗蛋,這裡全是能吃的東西,時間用來等著吃還不夠。

  艾瑞克進草莓大棚裡去做他自己的事情。

  大名昭著的萬磁王搞得了事,也做得了普通人,他從前吃過許多的苦,現在做什麼都不感覺苦,哪怕要他彎著腰在大棚裡挑揀草莓,也一樣能夠做得很好,甚至比其他幫工還要更好。

  曾幾何時,艾瑞克也想過要過平淡的生活。

  但火苗就在那裡。

  變種人從走進人類視線的那一刻開始,就有火苗在蠢蠢欲動,哪怕一點小小的矛盾,有心挑撥都能夠成為導火索。

  艾瑞克自己的心裡就有火苗。

  「草莓好大!」黛茜高興地道。

  果園是開放的,裡頭有很多人,拿著工具開著車的大人在忙碌,偶或也有像阿瑟這樣閑來無事逛逛的居民,或者幫工帶著自己的小孩子,在大棚與果樹之間竄來竄去。

  草莓就是長在地裡。

  無土栽培的技術也漸漸成熟了,但這片土地十分肥沃,種出來的草莓鮮甜大顆,一口咬下去全是紅紅的草莓汁,蹭到臉蛋上,臉蛋也是甜甜的,因而不必無土栽培。

  艾瑞克在旁邊做他的工作,黛茜跟著阿瑟在另外一頭看草莓。

  「草莓不是長在樹上。」黛茜對阿瑟道。

  「不是。」阿瑟道。

  「蘋果就是長在樹上。」黛茜又道。

  「蘋果要長在樹上,才能砸得到牛頓,才會有科學的定理,以及許多次按不住的棺材板。」阿瑟道。

  他說得頭頭是道。

  「蘋果重,會從樹上掉下來。」黛茜道,「西瓜也重,要掉,可是不長在樹上。」

  「因為西瓜藤是軟的麼。」阿瑟一攤手,「想想看,要是當時砸到牛頓的是西瓜……」

  他試想了下那個畫面,感覺有些慘不忍睹,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黛茜想要吃一個草莓。

  草莓真是好大,放在她小小的手掌裡,能填滿整個手。

  「吃吧。」阿瑟拿了一瓶水,摘個草莓給她洗一洗,「我會付錢。聽說最近要辦摘草莓的活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團子低頭把洗好的草莓吃了一口,小嘴都吃得紅紅。

  好甜。

  這麼甜美的草莓卻十分脆弱,風吹雨淋就會破皮,天氣不好果子也不好,所以要用大棚保護起來。

  用上大棚,冬天也可以吃草莓。

  艾瑞克不聲不響地把所有壞葉子挑揀進桶裡,偶爾聽一聽黛茜跟阿瑟的對話。

  聽一會兒,他回神想自己的事情,等想完了再去聽,卻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聲音。

  然後聽見身邊有小孩道:「伯伯,硬幣掉了。」

  艾瑞克轉頭去看,黛茜已經走到跟前,拿過草莓的小手捏著枚銀光閃閃的硬幣,正是他掉了的硬幣。

  以為是美元,其實不是。

  黛茜看了一眼,上頭有一只鷹的浮雕,鷹爪抓住的環裡有個萬字符。

  這是一枚納粹硬幣。

  艾瑞克很快伸手接了過來。

  「草莓甜。」黛茜道,「阿瑟買一些給我,你要嗎?」

  她把另外一只手裡掌握不住的兩個大草莓遞了過來。

  再臭的臉也阻擋不了小雛菊寶寶的熱情,哪怕萬磁王,也有小孩要跟他說話。

  「我不要。」艾瑞克道。

  他把手往褲子口袋探了一下,正要把硬幣往口袋裡放,突然聽見外頭一聲「小心」的驚呼,抬眼去看。

  大棚外高高的工具車頭有個掛著的塑料小桶落了,桶是滿的,桶底下有個懵懂的小孩。

  旁邊的大人要撲過去抱眼看是來不及了。

  艾瑞克眼神一凝,指縫間的硬幣脫了手,一時如同利落強勁的飛鷹,電光石火間撲往掉落的小桶,聽見「咚」的碰撞之聲,操縱硬幣的力量竟大到借個小小的載體就把小桶撞開。

  桶和小孩都倒在地上,桶受傷了,小孩是嚇倒的,什麼事也沒有。

  硬幣回到手裡也不過瞬息之間的事情,艾瑞克仿佛無事發生,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低頭一瞧,又瞧見黛茜那圓溜溜的大眼睛。

  藍得很純淨,仿佛什麼都看透了。

  「怎麼?」艾瑞克道。

  「伯伯。」黛茜輕輕地,「我在爸爸的新聞裡看見你,很久很久以前。」

  說是新聞,其實是展開的通緝令投影。

  艾瑞克當然聰明,聽見這麼說也很清楚,並不以為懼,反而因為小孩子這話勾了下唇角,難得流露出一點笑容來:「知道為什麼?」

  黛茜就搖頭。

  萬磁王這回終於俯身,視線與黛茜齊平,用只有他和黛茜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道:「因為我是壞人。」

  這話說出來有些嚇小孩。

  但黛茜沒有被嚇住,看看他,不知為什麼,下意識還再看看大棚外頭埋在大人懷裡正哭的寶寶,似懂非懂地道:「這樣就是壞人嗎?」


第259章

  艾瑞克到底是不是壞人, 他自己說了不算,黛茜說了也不算。

  黛茜是見過壞人的, 她自己的爸爸跟壞人打架, 免不了要受傷,電視新聞裡的壞人也往往有一張可怕的嘴臉,要用火燒別人的家, 或者搶別人的錢,場面極其混亂,無辜民眾的眼淚,叫人看著心裡很難受。

  但艾瑞克不是這樣。

  他雖然對小孩不熱情,臉上還有一點心事的樣子, 可悄悄地用硬幣救人,還要嘴硬不承認。

  團子安安靜靜地觀察了好一會兒, 草莓都吃光, 也不能斷定這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草莓真甜。

  回自家農場之前,阿瑟還額外跟果園主人買了一大袋的草莓,要帶回去給托尼吃。

  「我的爸爸愛吃。」黛茜幫著裝上好幾個,自告奮勇地提袋子, 跟艾瑞克揮手道別。

  艾瑞克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仍舊做他手上的活。

  黛茜回去可能跟她的爸爸說起跟一個會玩硬幣的大人叫艾瑞克, 從此暴露他的行蹤,但他仿佛並不在乎。

  想想當初美國軍方把萬磁王關在五角大樓費了多少工夫,為了不讓他利用磁場操縱金屬逃脫, 武器都要特制,不過到最後還是讓萬磁王逃了出來。

  世界之大,只要艾瑞克想,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把摘下來的草莓整理整理。」果園主人從旁邊經過,對艾瑞克道。

  艾瑞克直起腰身,再看一眼黛茜跟阿瑟離去的方向。

  果園裡人還很多,只是已經沒了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工具,離開草莓大棚,走到果園偏僻的角落,抬頭看看天。

  日落西山,紅霞紫雲鋪了漫天。

  太陽拖著長長的帶光暈的尾巴,仿佛站在跳水台上,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縱身一躍,要躍進平整的地平線下去。

  艾瑞克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等待鈴聲總是漫長,須臾,有人接起,聽筒傳來個低低的女聲::「喂?」

  艾瑞克就笑了一下:「瑞雯。」

  —— —— —— —— —— ——

  黛茜帶回農場的草莓,大部分都進了托尼的嘴巴。

  老父親躺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看夕陽,偶爾吃一口草莓,還有女兒輕輕地捶打肩頭,只感覺生活十分美好。

  短暫的人生要是都能用在看夕陽吃美食上,想必是再奢侈也不過的。

  「這跟沒活過有什麼兩樣?」托尼不想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看太陽上。

  所以在農場度過了個愉快的周末,斯塔克父女就要坐著飛機回紐約了。

  黛茜利用短暫的度假時間騎了農場的小矮馬。

  她第一次騎小矮馬的時候,話還說得不太利索,現在已經能說許多的詞語,騎在小矮馬的背上也不害怕。

  「小馬會壓壞嗎?」團子只擔心一個問題。

  她吃得很多,不知道會不會很沉重,矮馬太小了,恐怕給它造成負擔。

  「這種矮馬的負重能力很強的!」阿瑟道。

  騎完小矮馬,黛茜和爸爸就上了飛機。

  哈皮在駕駛室裡等著,見老板上飛機,先遞上一份日程表。

  「是晚宴。」托尼讓哈皮把文件放在桌上,漫不經心掃了兩眼,手指在紙面上滑來滑去,「唔。」

  大人要工作,小孩要上學,仿佛這才是生活的正軌。

  總有些意料不到的客人從正軌之外悄然而至,過沒兩天,斯塔克家就又有人拜訪。

  這次到訪的客人可很不常來,每一次來都要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托尼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不好溫蒂不知道,但黛茜這天早上去幼兒園之後,她聽見賈維斯說來了人,走到客廳一看,幾乎要被客人亮閃閃的光芒閃瞎了眼,順帶被那強大的威壓壓彎膝蓋。

  「是你們兩位來了。」格林小姐擠出笑容道。

  黛茜在幼兒園過了充實的大半天。幼兒園的菜譜改良,每樣新菜都很合她的口味,於是中午比別的小朋友多吃了一份。

  「我們的廚師一定會很高興的。」索菲婭道。

  下午放學之前,還有一節戶外活動課,萬幸這回謝爾頓沒有像從前一樣摔倒,盡管在院子裡跑兩圈的任務非常艱巨,小男孩還是在大家的掌聲鼓勵之下完成了。

  「我不喜歡鼓掌。」事後,謝爾頓對黛茜道,「只在我跑步的時候鼓掌,讓我感覺我像動物園裡被參觀的猴子。」

  「是要鼓勵你的。」黛茜道。

  「我知道。」謝爾頓道。

  他想想不久之前跑步的畫面,臉還是有些漲得通紅,別過頭去,慢慢道:「所以我只跟你說這句話。」

  到目前為止,今天的生活都跟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

  但放學鈴聲響起,團子跑步前進,從小紅門裡呼哧呼哧往小紅門外趕,迎面看見等候在車子外面的托尼時,覺出了一點與眾不同。

  托尼坐著一輛加長來接的女兒。

  他一般不在幼兒園這麼高調,今天卻例外。

  黛茜漸漸放慢了跑動的小腳,在爸爸跟前停下了。

  「爸爸。」她叫人。

  托尼伸手拿了女兒的背包,見這小的在打量自己家的車,就問:「你發現什麼?」

  「今天怎麼坐大車了?」黛茜問。

  她直覺那閉合的後座車窗後頭有人在看她,正這麼想,突然見車窗降下,首先露出一頭順滑的藍毛,還有一張好看到沒有瑕疵的男人的臉。

  車窗只降了一半,不妨礙那雙藍眼睛彎起來對她笑。

  可能有點浪費表情。

  因為黛茜只瞧他一眼,很快把目光放到他身後去,看那端坐著、面無表情在釋放金光的長發女人。

  這張面孔黛茜只見過一次,但與那女人有不可割舍的關系,於是很快驚喜起來,轉頭看看爸爸:「爸爸,這裡面就是……」

  團子跑向車子,叫哈皮開門:「是我的媽媽來了!」

  空間寶石與靈魂寶石的突然拜訪,叫溫蒂措手不及,也叫送完孩子上學回家的托尼措手不及。

  用空間寶石的話說,是在浩渺無邊的宇宙游蕩很久,忽然想念在地球的黛茜,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地長大,有沒有壞人需要打跑,於是專程趕過來看一看。

  所以並不是搞事,只是按時家訪。

  「嘖嘖嘖。」空間寶石在加長豪車舒適的座位上翹著長腿,對膝上埋著寶寶的靈魂寶石搖頭,「按時家訪的媽媽。」

  黛茜有托尼養著,什麼也不缺,哪怕母親不常在身邊也不覺比別的小朋友少了什麼,不過靈魂寶石跑到地球來看她,她還是感到很高興。

  這是靈魂寶石第一次接孩子放學,趕了個好時候。

  藍毛悠悠說完兩句風涼話,馬上被靈魂寶石無感情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仿佛什麼意思也沒有,但力比千鈞,立即讓空間寶石慫慫地放下腿坐端正,同時閉上了嘚啵嘚啵的嘴巴。

  「今天是媽媽接我。」團子趴在靈魂寶石腿上,要抱一抱,母親也肯,於是在那散發著淡淡橘金光芒的懷抱裡很親昵地道,「我上幼兒園。」

  黛茜長高了,靈魂寶石一點變化也沒有。

  指望一顆寶石變到哪裡去呢?她的力量和美貌都是永恆的,時間在人身上流動,仿佛特意繞過了這種非人的恐怖力量的存在。

  「幼兒園教你怎麼用力量把人打出地球嗎?」靈魂寶石聽黛茜這麼說,想一想,終於開金口,慢慢地問。

  她是很普通地說話,莫名就叫人聽出一種「眾卿平身」的意味來。

  黛茜搖頭:「沒有的。」

  「教你怎麼飛上天空嗎?」靈魂寶石又問。

  「沒有的。」黛茜還是搖頭。

  「教你怎麼竊取靈魂嗎?」靈魂寶石還問。

  團子的頭成了風扇。

  這些該學的都沒有,靈魂寶石倒也沒說什麼,只把視線移過去,看了托尼一眼。

  老父親喝一口水,抗住了這眼神:「教這些的不叫幼兒園,可能叫恐怖組織。」

  黛茜想聽靈魂寶石在宇宙裡都做什麼。

  「就像我的爸爸一樣,保護宇宙的人嗎?」小雛菊寶寶輕輕地問。

  真敢想啊。

  空間寶石看黛茜一眼,為這小的的天真搖搖頭,又覺得好玩,忍不住要用手指去勾勾黛茜的下巴肉。

  還保護宇宙生命,靈魂寶石不搞事彈走宇宙攔路人的靈魂大家就要捂著嘴巴笑。

  空間寶石沒有他兄弟姊妹那樣少兒不宜的暴力傾向,他喜歡旅游,滿宇宙地跑著玩,如果碰見擋路的最多放個技能把人家傳送到屁股後頭,和平得很。

  靈魂寶石看她女兒一眼,不置可否。

  車子開到家裡,托尼今晚有個宴會,本來想要帶女兒一起去,如今兩顆寶石在家裡,女兒也可以放在家裡,跟母親增進增進感情。

  空間寶石表現出了比靈魂寶石更強烈的帶小孩的熱情。

  與其說是帶小孩,不如說是玩小孩。

  在靈魂寶石跟黛茜說宇宙軼事之前,空間寶石就把黛茜抱走了。

  「想不想玩個好玩的?」藍毛對天真又懵懂的幼兒園寶寶笑眯眯。

  黛茜就很新奇:「什麼好玩?」

  「我是整個宇宙最厲害的瞬移大師,你說什麼好玩?」空間寶石道。

  他抬手打個響指,兩人腳下藍光乍現,一瞬間都自高空跌落,落進炙熱的沙漠裡。

  「地球很大,我還沒好好逛過。」空間寶石瞧團子震驚的臉,相當有成就感,「正好接這個機會帶你看一看。」

  於是下一秒空間再切,尼亞加拉大瀑布的激流自高空灌注,眼見要當頭灌下進一腦子水,刷刷刷又換了地點,站立在英國倫敦塔的塔尖。

  「景色多美。」藍毛在塔頂站立,瞧著底下一覽無余的景色,悠悠慨嘆。

  黛茜沒地方站,從半空被空間寶石帶出來,就這麼掉了下去。

  空間寶石一點兒也不緊張,在團子努力飛起時抬手一劃,把小孩又攬進空間大門裡。

  這麼硬核地帶小孩,要讓托尼瞧見,可能一頓暴打。

  就這麼從倫敦到北京,從北京到巴黎,從雷克雅未克到烏斯懷亞,刷刷刷地飛來飛去,日夜翻覆,說是在短短幾分鐘內逛了地球,一點兒也不錯。

  還好黛茜不暈空間旅行,相反,因為沒體驗過,還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直看,每換一個地方,就要高興地叫一聲。

  「再逛一會兒就回去。」空間寶石道。

  他隨機開個門,笑眯眯和寶寶掉了進去,然而掉進去那一瞬間,臉上笑容就瞬間消失,比笑容消失更快的是他的手,黛茜還沒把這是個什麼地方瞧清楚,就放進再度打開了的空間門。

  跟前是個超級大的室內泳池。

  顯然是私人派對,滿眼都是泳裝美女,沙灘球拋過來,沙灘球拋過去。

  空間寶石捂住了臉。

  從手指縫裡漏出來兩只亮亮的眼睛。

  「我不回去了。」他道。


第260章

  回還是要回的。

  藍毛抖擻的無限寶石飽了一回眼福, 從空間大門裡踏進斯塔克家,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 那因心裡樂滋滋而高挑的眼梢流露出養眼的美意, 他甚至還輕輕地哼歌。

  生活美啊。

  美女簇擁,一起玩沙灘球,在被派對主人發現之前, 空間寶石憑借美貌可在泳池裡混得很好。

  他飽眼福,別人何嘗不是從他身上也飽了一回眼福,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唯一遺憾的是被人發現得太早,只能開個門又跑回來。

  空間寶石笑得這樣漂亮的表情, 落在迎面而來的靈魂寶石眼裡,可能就不是那麼回事。

  靈魂寶石很不能理解這種驕奢淫逸的享樂思想, 面無表情地看空間寶石一眼。

  她這麼一看, 令空間寶石陡然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他忘記把黛茜塞到哪兒去了。

  藍毛頓時變一張臉,只覺渾身汗毛——如果有的話——都立起來,因為跟前站著大魔王,不好表露慌張, 佯裝無事,四處張望。

  「你在找什麼?」靈魂寶石問。

  哪壺不開提哪壺。

  靈魂寶石化成人形, 身材高挑, 溫蒂看她要微微仰頭。空間寶石長得更高,在日常被力量壓制的時候,他僅有的樂趣就是悄悄憑借身高優勢俯視女王大人, 但此時此刻,即便再踮起腳尖,空間寶石也覺心虛得很,還沒開口,先慫慫地放軟了表情。

  「沒什麼。」藍毛道,「地球空氣真好,我呼吸一下。」

  靈魂寶石也沒問黛茜為什麼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她仿佛不需要為女兒的行蹤操心,如果空間寶石照顧不好一個小孩子,也就是一指頭崩腦門兒的事。

  空間寶石不出聲地就這麼跟自己的同類面對面站著互相看了一會兒。

  他想著要趁靈魂寶石離開之後開個空間門找下孩子,萬一丟在大草原,被獅子吃掉可怎麼辦,又或者丟在宇宙裡,黛茜能不能呼吸還是一回事,遇上星際大盜,要找回來就得花一點工夫。

  靈魂寶石不走。

  她不願意走,沒人能讓她走。

  正在空間寶石抓耳撓腮心在火上煎的時候,走廊傳來皮球滾動的聲音,很快從客廳門口跑進來個穿幼兒園制服的寶寶,眉開眼笑地撿球。

  球滾進沙發後頭,黛茜跑去撿,一抬頭瞧見空間寶石瞠目結舌地在看她。

  好看的人顏藝起來,其實也是好看的。

  「你在這裡!」空間寶石道。

  「我就在這裡的。」團子不明所以,抱起球,要跑到外面繼續玩,「再見。」

  空間寶石隨手開的門正通往斯塔克家,不知道算是本能反應取勝還是運氣好,總之寶寶沒有丟,他之前設想的種種被打破相的慘狀也沒機會發生,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藍毛又抖擻起來,快樂地跟上去,要把黛茜親一親。

  團子的臉蛋嫩嘟嘟,想必口感很好。

  黛茜沒料想這個大人跑過來,也要像羅克西一樣吸吸自己的臉,小身子一顫,隨即捂住臉蛋往旁邊縮一縮。

  「如果你要親親我,你要問問我的意見好嗎?」黛茜問,「爸爸說要互相尊重。」

  空間寶石蹲在旁邊,示好被拒,一點兒也不生氣,仍舊笑眯眯:「我道歉,那麼能親親你嗎?」

  團子摸一摸自己的臉蛋,剛擦了面霜,滑滑的很好摸,於是沒有同意,指著額頭:「你可以親在這裡。」

  空間寶石於是把黛茜的腦門兒啵啵。

  他從前覺著靈魂寶石的女兒好玩,這會兒倒體味出黛茜的可愛來,拉一拉那小手,還要一起玩。

  「不行不行。」黛茜不明白這個人怎麼空間旅行一趟回來就這麼粘人,很有些苦惱,「我和笨笨說好了要一起玩好嗎?」

  等候多時的笨笨拿著掃把出來打空間寶石的頭。

  空間寶石還是第一次這麼受冷落,臉上流露出兩分演技過度的失望。

  他原本以為只有靈魂寶石才這麼對人愛答不理冷冷淡淡,結果親生的還是親生的,靈魂寶石的女兒也不吃他這一套。

  黛茜捧著球,要和笨笨一起繼續去玩球,轉身之際,忽然想起來什麼,又跑回空間寶石身邊。

  「什麼?」空間寶石的眉毛又飛起來。

  「我飛回家的時候,看見火箭。」團子告訴他。

  這句話很令空間寶石不解:「什麼火箭?」

  他確實是開了空間傳送門把黛茜送回家,但不知是他無心,還是設置了兩個跳躍點,黛茜從空間門回家的過程中,確實是去了一趟宇宙。

  短短幾秒鐘而已。與宇宙飛船中拿著簡餐袋在吃的浣熊打了個照面,一瞬間的事情,就回到斯塔克家。

  宇宙之中的浣熊那麼多,黛茜覺著她看見了火箭,不是沒有根據。

  那只浣熊穿著衣服。更重要的是,四目相對那一剎那,浣熊分明張大了嘴巴。

  「謝謝你。」黛茜抱了抱空間寶石。

  她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火箭,有時候在動物世界看見浣熊,還想火箭在宇宙裡過得好不好,沒想到今天陰差陽錯看見了。

  空間寶石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寶寶主動來抱抱,他也就帶著慈祥的表情接受了這個抱抱,摟一摟黛茜,還拍拍她的背。

  團子很快跑走跟笨笨玩球去了。

  空間寶石從心情的大起大落大起中回味過來,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一轉頭,發現靈魂寶石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瞧著這邊。

  女王大人的臉上帶了一點兒古怪。

  空間寶石最怕她這麼帶點思考地看人,平時出現這種表情時,她也不思考別的,主要是在想出現眼前出現的生物是不是擋路,要不要做一下大自然的清道夫。

  「你在看什麼?」空間寶石問。

  「你做得很順手。」靈魂寶石道。

  出乎意料,她這次想的是別的問題。

  藍毛松一口氣:「什麼很順手?」

  「你親她,還抱她。」靈魂寶石道。

  「難不成我還打她?」空間寶石飛快翻了個白眼,「傳遞溫情,你會不會?」

  這句話問得很好。

  靈魂寶石不會。

  她或許是個強大的母親,也是個美麗的母親,但絕對不是個溫情的母親。

  溫情是什麼東西,能夠把人一拳打飛到天上去嗎?

  「你不要老是想這種少兒不宜的事情,小心帶壞你的小孩。」空間寶石道。

  黛茜仿佛不介意她的媽媽是這麼個性格,別人不敢在靈魂寶石懷抱裡撒嬌,她就敢。

  「黛茜不介意,你就打算這麼一直板著臉,坐在客廳什麼表示也沒有,明天一早就離開嗎?」空間寶石振振有詞,仿佛他自己養了個孩子,「要拿出行動來,做一點母親會做的事情,傳遞下溫情。」

  他是趁口舌之快,不過話說完,眼睛望過去,瞧見靈魂寶石盯著自己,仿佛真有在聽,不由受寵若驚。

  第一次這麼有存在感。

  「去吧去吧。」空間寶石大爺地在沙發落座,換了個貴公子的翹腿坐姿,懶洋洋道,「做出點動作,你女兒會高興的。」

  靈魂寶石又不出聲地俯視了他一會兒。

  正在藍毛抵擋不住眼神的壓力,又要換回乖乖坐姿的時候,女王一轉身,快步走出了客廳。

  空間寶石終於沒有心理壓力,隨後有心理壓力的就是在廚房裡忙活的溫蒂。

  托尼今天晚上不回來吃晚餐,兩個寶石不吃飯,黛茜還是要吃的。

  溫蒂在忙著做黛茜今晚的營養晚餐,才切了菜,忽然感覺房間裡氣壓不對,抬起頭來,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你……」她恭恭敬敬地對出現在廚房門口的靈魂寶石道,「您來了。」

  女王陛下這麼有閑情逸致,跑來這裡參觀廚房。

  「你在做什麼?」靈魂寶石問。

  溫蒂繼續恭恭敬敬地道:「在給黛茜做晚飯。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她說完,靈魂寶石居然動起來,緩緩走到流理台邊。

  近距離地面對面,溫蒂頭腦有點空白,瞧著那張美得自帶光芒還沒有瑕疵的臉,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真高啊。

  靈魂寶石看一眼溫蒂,抬起手。

  黛茜跟笨笨在大房間裡拋球,運動許久發熱,臉蛋紅撲撲,額頭上也出了汗,肚子漸漸扁起來。

  問問賈維斯時間,差不多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今天下下午從幼兒園回來,就被空間寶石帶著出去玩,點心都沒有吃。

  「溫蒂說今晚吃芝士南瓜。」團子摸著扁扁的肚子,快樂地道,「這很好!」

  可惜她的爸爸不回家吃飯,否則爸爸也愛吃這道菜。

  黛茜放下球,飛快地跑去餐廳,看看溫蒂是不是把芝士焗南瓜端上了餐桌。

  今天的餐廳很不同尋常。

  在門口,沒有聞到食物的香氣,反而有種烤焦的奇怪味道。

  空間寶石等在那裡,瞧見寶寶跑過來,熱情地招呼:「快來快來,吃晚飯。」

  黛茜有點兒疑惑,還是跟在他身後進了餐廳。

  餐桌上倒是擺了兩個盤子,罩著罩子,神神秘秘,又不是在外面吃飯,還要搞這種儀式。

  靈魂寶石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裡拿著黛茜平時吃飯的餐具,等這小的呼哧呼哧爬上兒童椅,伸手遞過去。

  黛茜很高興:「謝謝我的媽媽。」

  空間寶石搓搓手,介紹道:「今天晚上的菜是你媽媽給你做的。這是她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做菜。」

  團子十分驚奇,雖然鼻端還聞見烤焦味道,但心中對晚餐的期待陡然上升好幾個度。

  托尼也做過晚餐給黛茜吃。

  水平相當不怎麼樣,就不要提了。

  沒想到還能有吃媽媽做的菜的一天。

  溫蒂也站在旁邊。她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尋味,仿佛如鯁在喉,到底什麼也沒說,憋著走到餐桌前,給黛茜打開了兩個餐盤的罩子。

  小雛菊寶寶滿懷期待地伸長脖子去看。

  她隨即震驚了。

  兩個雪白的餐盤裡的確是裝著食物。

  托尼做菜會把菜燒糊,上次萬聖節的芝士焗南瓜,糊得慘不忍睹。

  靈魂寶石做的菜,倒是沒有燒糊。

  藍毛「噗嗤」一聲,終於沒有忍住,猖狂地笑出來。

  黛茜小小的臉上大大的疑惑,不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實上,她越長越大,這樣懷疑人生的時刻已經很少有了,用叉子在靈魂寶石端前來的餐盤裡滑了滑,疑惑越來越大,抬頭問媽媽:「」這就是菜嗎?」

  制作過程太過激烈,不必再提,芝士焗南瓜在無限寶石的超強力烹飪下,安詳地化為一盤灰燼,端在面前的衝擊感,還是很強烈的。

  再看看旁邊的意面。

  說是意面,也是一盤體面的灰燼。

  已然超脫了平庸的表面食物,直接呈上來兩盤涅槃過後的靈魂。

  托尼看了都要鼓掌。

  「應該可以吃的。」靈魂寶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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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她說得這麼認真, 溫蒂的臉都青了。

  黛茜要是把這兩盤東西吃下去,就算不鬧肚子也夠受的, 想想就很可憐。

  萬幸, 靈魂寶石雖然斷定食物灰燼可以食用,到底沒有讓自己的女兒吃下這種慘不忍睹的晚餐,由著溫蒂跑進廚房, 給黛茜再重新做一份飯。

  空間寶石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到捶地,終於被拖出去教訓。

  團子趴在餐桌上,聽見外頭傳來的連連告饒,還伴著許多聲「嗷嗷嗷」, 心中疑惑,想要出去看看, 被笨笨阻攔。

  「按照分級要求, 小姐您要再長大一些才能看那種畫面。」智能管家貼心地提醒道。

  托母親的福,黛茜今天的晚餐時間比平時推後了有一個多小時。

  托尼從外面參加晚宴回來,團子還正在餐廳揮舞著小勺子吃正常的芝士焗南瓜。

  富貴人家的千金,本來應該盡著最好的東西吃, 但領教過生母超常發揮、養父發揮失常的廚藝,黛茜對入口之物早就沒有了高要求, 普普通通就好, 一樣能吃得很香。

  「怎麼今天這麼晚吃飯?」托尼進了客廳,放下外套,看見沙發上葛優癱的空間寶石, 眉頭一挑,轉道去餐廳,看見兩頰塞得鼓鼓的女兒,不由問一句。

  回來的路上經過連鎖快餐店,黛茜喜歡吃裡面的招牌大漢堡,但托尼想想她應該才吃飽沒多久,就沒有買。

  還好沒買。

  靈魂寶石坐在黛茜對面的椅子上,不動聲色地瞧著女兒吃東西。

  團子聽見外頭熟悉的腳步聲就知道是爸爸回家,一抬頭果然是的,高興地道:「爸爸!」

  她隨即把靈敏的鼻子吸一吸,聞見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酒味,又道:「爸爸喝酒了。」

  「去參加晚宴,當然要喝酒的。」老父親道。

  托尼的酒量很好,加上只是淺酌,並沒有喝醉,走過來從女兒餐盤裡拿了一片切好的面包吃,「唔」一聲:「味道不錯。」

  溫蒂沒忍心把靈魂寶石那兩盤做出了靈魂的菜留著給托尼看,只說是靈魂寶石第一次做菜沒那麼成功,才緩了黛茜的吃飯時間。

  這個點兒吃飯也好,托尼在晚宴上沒吃什麼東西,正巧坐下來再吃一點。

  「南瓜很好,爸爸。」黛茜道。

  「的確很好。」托尼一勺子放進嘴裡,見黛茜餐盤裡的肉沒了,起身去再切一片。

  以團子的食量,厚厚的烤牛肉能吃三片,今晚的意面很多,因而兩片頂天了。

  「爸爸,今天的宴會好嗎?」黛茜問。

  托尼想了下。

  酒沒能喝醉董事長,喝出了他眼下一片淡淡的緋紅,餐廳頂上的燈這麼散散地照著,一時之間顯出十分的好看來。

  「很多都是見過的人,說兩句話,哪有什麼好不好。」

  晚宴就是有錢人的情報交流地和交易場合,資本常在那麼幾只翻雲覆雨的手上流動,因而大家就算沒說過話,也互相眼熟了。

  布魯斯·韋恩仿佛是來了一會兒,不見蹤影,反而是萊克斯集團的萊克斯·盧瑟,特特地過來碰了一下杯。

  「我以為你會帶你女兒一起來,斯塔克先生。」萊克斯先生臉上仿佛無論什麼時候都有笑容,笑眯眯地道,「今天的會場有兒童活動室呢。」

  托尼和盧瑟並不熟,盧瑟也只是輕輕說了這麼句,舉杯致意,就轉身去同別家董事長聊天。

  「下一次我也要去。」黛茜道,「達米安會在嗎?」

  「他在我就不帶你去。」托尼又吃一口肉,伸手拿餐巾的一角給女兒揩一下。

  「為什麼?」黛茜問。

  「我不是很喜歡他。」老父親嗤一聲,「你倒是不記仇。」

  「什麼記仇?」黛茜又問。

  都說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家裡不算正式場合,外人看不見,這兩個斯塔克分開一下午,在餐桌上就有說不完的話。

  靈魂寶石沒有說話。

  她只不過以極其莊嚴的姿勢坐著,抬高了下巴,靜靜聽托尼和黛茜交談。

  托尼注意到了,正巧吃飽,抹抹嘴巴,問靈魂寶石:「你想說說今天晚上做飯的體驗嗎?」

  「我不想。」靈魂寶石道,「動一下手而已,沒有什麼可說。」

  托尼點點頭。

  老父親跟他的女兒有足夠的相處時間,靈魂寶石卻難得來一次。於是為了增進母女之間的感情,今天晚上黛茜沒有睡她的搖籃床,是在其他房間的大床上,和媽媽一起睡覺。

  散發金光的女王大人坐在床邊,長長的裙擺曳著地,即便側坐,姿態也是優美又高傲。

  她垂了眼眸,瞧著大床上洗過澡、換了綿軟睡衣正抱著枕頭打滾的女兒。

  今晚睡大床,黛茜很高興。

  靈魂寶石高不高興就不知道,她臉上什麼也沒寫。

  這麼觀察片刻,黛茜終於滾得累了,爬到自己的小被窩裡,蓋好被子,問媽媽:「還不要睡覺嗎?」

  靈魂寶石終於開口:「你有沒有曾經覺得,我不該給你選氪星的創世庫?」

  團子有些疑惑:「什麼?」

  她的媽媽總要說一些小孩聽不懂的話。

  「氪星人的身體還是不行,需要用睡眠來補充能量。」靈魂寶石道,「如果在睡夢中遭遇襲擊,你就沒命了。」

  女王大人已經這麼強大,還不忘居安思危,說起來也是讓人佩服。

  「爸爸保護我。」黛茜道,「我也要保護爸爸。我也保護你好嗎,媽媽?」

  「你不用保護我。」靈魂寶石道,「自己好好活著吧。」

  團子又在床上翻滾翻滾。

  她有一點睡不著,探著身子,從床頭拿了一本故事書,往媽媽跟前推一推,要大人念給自己聽。

  「就是《巨人的花園》。」黛茜道,「這個很好。」

  靈魂寶石接過來。

  她翻一翻書,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微微一蹙眉,不像被書裡的情節吸引,倒像覺著這書寫的內容太過幼稚。

  本來就是給小孩看的書麼。

  她是情願給黛茜說說怎麼樣才能一個指頭打出對方的靈魂,但一抬眼,瞧見那被窩裡躺好了的幼崽流露出的期待眼神,遲遲地沒有說話,終於把書頁往前面一翻,給講了故事。

  靈魂寶石因念故事而放輕了的聲音,聽著其實也很有一絲溫柔。

  她自己不覺察,要是覺察,可能就用高八度的聲調念了。

  巨人不願意讓小孩看見他自己美麗的花園,於是砌了一堵高高的牆,把美景都攔在牆裡面。

  靈魂寶石念到這裡,聽見黛茜綿長的呼吸聲,停了話一瞧,寶寶已經睡著了。

  她在床沿坐很久,終於把裙擺撩一撩,和衣側臥在女兒身側,看寶寶睡著的表情。

  一看看到大天亮。

  太陽從東邊升起,團子的生物鐘准時鬧醒,綿軟的小身子翻個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瞧見那一對無比清醒的金瞳正盯著自己一眨不眨,驚嚇可想而知。

  也該佩服靈魂寶石的毅力。

  寶石不需要睡覺,不需要吃飯,因而等黛茜用了早餐,趁出發前往幼兒園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到外頭的樹林走走,靈魂寶石也能跟著出去,呼吸下大自然的新鮮空氣。

  黛茜很喜歡她家房子前的大片樹木,原生態,小動物快樂地生活在裡頭,鶯聲啁啾,十分動聽。

  「小鳥也要出來吃早餐。」黛茜對她的媽媽道,「小鳥把害蟲吃掉,樹葉就可以長得很好。」

  靈魂寶石挺直背脊踱步在後頭,聽見這話,沒有作答。

  她抬起手。

  纖長白皙還泛光的手指上,一忽兒來了只胖胖的棕櫚林鶯,還小,團絨似的,小豆眼瞧瞧她。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沒見過危險的小鳥也不害怕無限寶石。

  黛茜聽見鳥叫,轉頭來看,見媽媽手上停了小鳥,趕快閉上嘴巴,慢慢走過來看。

  「可愛。」團子彎著眼睛道。

  「它太弱小了。」靈魂寶石道。

  她的手指輕輕一動。

  地球人跟氪星人比,力量極大削弱,棕櫚林鶯跟地球人比,又是極大削弱,因而靈魂寶石甚至不用打響指,就這麼一動,那小鳥劇烈顫一下,隨即沒了動靜,一縷極輕極薄的藍色影子,飄在靈魂寶石指尖。

  「這是怎麼了?」黛茜問。

  「這是鳥的靈魂。」靈魂寶石道,「勾出來,就這麼簡單。」

  「勾出來小鳥沒事嗎?」團子睜大了眼睛。

  靈魂寶石道:「會死掉。」

  她說得無波無瀾,黛茜一聽,卻著急起來,小鳥的靈魂在媽媽手上,她不敢抱媽媽的胳膊,只能用手在靈魂寶石肩頭輕輕拍一拍:「不能害死它好嗎?」

  「你沒學到我剛才的動作嗎?」靈魂寶石問。

  黛茜使勁兒搖頭:「不要學這個!」

  她瞧那已經停了呼吸的小鳥,大眼睛裡湧現出許多的傷心:「我的媽媽很厲害,但是不要用厲害來欺負別人,這樣不對。小鳥被害死了怎麼辦呢?」

  團子眨一眨眼睛,有了淚花。

  靈魂寶石默默看著她。

  那纖長的手指隨即又是一動,仿佛粘合一朵雪花,往回輕輕地一勾,淡藍縹緲的影子重新附在棕櫚林鶯的軀體上,沒一會兒,那小豆眼動動,小鳥撲騰撲騰翅膀,呼啦飛走了。

  黛茜破涕為笑:「它好了!」

  她撲在靈魂寶石懷裡:「媽媽很好!」

  靈魂寶石低頭看她的女兒,用手拍拍幼兒柔軟的背脊,這麼任由黛茜抱了一會兒,抬頭去看陽光。

  從樹影裡漏下來的斑駁的光影,果然是有一點好看的。

  弱小的生命體要摧毀很簡單,摧毀了她也不覺得可惜,只不過生命自由存在也不妨礙她什麼。

  棕櫚林鶯在樹梢又飛了下來,還不知道剛才經歷一場生死劫,要來親近親近靈魂寶石。

  女王大人一眯眼:「你敢。」

  胖胖的小絨球撲騰著翅膀又飛了回去。

  黛茜要上幼兒園的時候,靈魂寶石和空間寶石說要從斯塔克家離開了。

  「不多住幾天嗎?」托尼問。

  團子沒想媽媽這麼快就要走,窩在靈魂寶石懷裡,很有些不舍。

  「要來隨時都可以來。」靈魂寶石道。

  藍毛倒是想在地球多留一會兒,小姐姐多好看,不過大魔王要走,他也只好跟著。

  「走了。」靈魂寶石把黛茜放進托尼懷裡,用手一點那小金發,預備說些什麼,最後出了口,也只有一句言簡意賅的,「你好好活著吧。」

  最好回憶一下她怎麼教的把人靈魂彈出體外。

  藍光一現,兩顆漂亮的寶石就沒了蹤影。

  「媽媽!」黛茜道,「媽媽經常回來看看好嗎?」

  「好無情的媽媽。」團子問出這一句的時候,靈魂寶石已經和空間寶石立足在宇宙漂浮的星球碎片上了。

  空間寶石搖搖頭,被教訓的痛楚早忘在腦後,不放過任何一個吐槽靈魂寶石的機會。

  「你想去哪裡?」他問。

  靈魂寶石冷冷道:「不知道。」

  「那麼我想先去個地方。」空間寶石想了想,點點腳下,「你在這裡等我。」

  —— —— —— —— ——

  宇宙某處,新阿斯加德重型監獄。

  金光閃閃的魔法監牢裡,有個頎長的身影靠在牆上,手腳都上了鐐銬,長而重的鎖鏈連著地面,上天無法,入地無門,看著就是罪行很重的囚徒。

  然而那人絲毫沒有身為囚徒的自覺,翻看《養生寶典》,薄唇一勾,勾出一撇微笑來。

  幽藍的一縷光悄然而至,落在地面,現出個人影來,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洛基翻書的手卻一頓。

  他抬眼望過去,饒有興致地瞧立在跟前、俊美無匹的藍影子,合上書本,笑意更深。


第262章

  幼兒園的畫畫課上, 黛茜最用心,趴在桌子上用蠟筆塗了很大一副畫。

  米茜早早畫完了她的抽像派代表作, 閑得沒事干, 腦袋湊過來瞧黛茜畫的什麼,瞧了就驚奇地「咦」一聲,指著上頭個子快越過畫紙外的金色衣服的女人, 問:「這是誰?」

  「是我的媽媽。」黛茜道。

  靈魂寶石難得來這一趟,卻這麼快就要走,坦白說,團子一直到了幼兒園裡,還是有些不舍。

  不知道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 或許等黛茜再長高幾釐米,又或許, 等黛茜上了小學。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母女關系。

  小雛菊忘了和自己的媽媽拍一張合照, 於是用心地畫一幅畫,等著拿回家貼在玩具房的牆上,這樣天天都能看見。

  米茜很驚奇:「這就是你的媽媽嗎?」

  黛茜的媽媽老不出現,每天上下學都是爸爸托尼接送, 米茜還以為黛茜沒有媽媽。

  這樣的話說出來似乎有些傷人,所以米茜從來沒有對黛茜說過。

  「是的。」黛茜很自豪, 撫一撫畫紙, 感覺人物的眼睛不夠大,於是再畫得大一些。

  再大就要變成外星人了。

  「你的媽媽是什麼樣的人?」米茜又問。

  黛茜畫她的媽媽很耗費金色和橙色的蠟筆,畫完頭發, 金色蠟筆光禿禿,於是拿了米茜的來用,一邊畫一邊道:「我的媽媽很高!總是發光,還會很厲害的工夫,把小鳥的藍色魂拿出來,但是最後放回去了。」

  米茜聽得表情古怪——任何一個人聽了也要表情古怪,末了聳聳肩:「你想得很好。」

  謝爾頓今天居然沒有參與她們兩個的對話。

  像黛茜現在說得這樣不科學,什麼發光,拿出魂,放在平時,小男孩老早地就要探過腦袋來反對。

  米茜好奇,轉頭去找她的弟弟。

  一找,發現謝爾頓正跟三個小男孩坐在一起,仿佛說些什麼。

  天上下紅雨,謝爾頓也會跟人竊竊私語,還是不熟的幼兒園同學。

  小男孩有潔癖,平時輕易不肯跟人靠得很近,今天不同尋常,讓米茜起了濃厚的興趣。

  米茜戳戳黛茜的肩膀。

  團子轉過頭來看看她:「你有什麼事嗎,米茜?」

  「你看謝爾頓。」米茜道。

  兩個小的於是一起過去看看謝爾頓他們在說什麼。

  謝爾頓臉上有一種慷慨赴義的表情,在包圍圈裡憋著氣,憋得臉蛋通紅,硬是隱忍著沒有動一動。

  「你在干什麼,謝爾頓?」黛茜問。

  謝爾頓轉過頭來看她,終於開口說話,還是那種喉嚨裡塞了東西的樣子:「他們在講恐怖故事。」

  團子沒有聽過恐怖故事,一下豎起耳朵。

  「這就是你喜歡的嗎?」她問謝爾頓。

  「我非常不喜歡。」謝爾頓猛烈搖頭,「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不能明白為什麼這幾個人要找上他來講恐怖故事,不過對方倒是把他的弱點掌握得清清楚楚,威脅說要是不聽完,就用玩了泥巴的手來抓他的衣服。

  謝爾頓屈服了。

  他一邊保護自己的衣服,一邊努力克制住自己出聲吐槽的欲望,就這麼聽了好一會兒「床底下有怪物」的所謂的恐怖故事。

  如果睡的是實心床,怪物是不是還得自己拿把錘子鑿個洞鑽進去嚇人?成本不高嗎?

  謝爾頓聽不進去這個故事,後面來的米茜倒聽得津津有味,漸漸入了戲,聽見那怪物從床底露出森森的獰笑,不僅有猩紅的眼睛還有可怕的獠牙,情不自禁尖叫一聲,抱住了黛茜。

  「說了床底很黑,怎麼還能看見猩紅的眼睛?」謝爾頓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

  隨即見包括他姐姐在內的幾個瑟瑟發抖的小朋友轉過頭來,露出比故事裡怪物還要可怕的凶凶的眼神。

  黛茜也在聽故事。

  她帶著一種新奇的求知欲,在探索怪物從床底下跑出來嚇了人的結果。

  「結果就是人被吃掉了!」米茜嗷一聲道。

  黛茜站在那裡,十分平靜的樣子。

  「你不害怕嗎?」謝爾頓問她。

  團子搖搖頭:「不害怕的。」

  「為什麼?」米茜還困在想像中瑟瑟發抖,聽見黛茜這話,趕緊過來問。

  「怪物躲在床底下,我睡著他就嚇不到我。」黛茜道,「如果他跑出來,我的爸爸會保護我。」

  「你的爸爸也來不及保護你。」米茜道。

  黛茜睜大眼睛:「其實,米茜。」

  她很正經地道:「怪物藏在我的家裡,賈維斯馬上就會告訴我和爸爸了。」

  謝爾頓的勇氣來自於科學,知道世界上不存在故事裡那樣的怪物,黛茜的勇氣則主要來自於太過充足的安全感,都讓講恐怖故事的人很沒有成就。

  但其實,小朋友要是說從床底下跑出來的是蝙蝠,黛茜說不定就會有點兒害怕。

  團子在下午放學的路上,把在幼兒園聽到的故事分享給爸爸。

  「是一個恐怖故事。」黛茜道,「如果你害怕,爸爸,你要告訴我,我就不講了好嗎?」

  老父親懶洋洋在欣賞車窗外的風景。

  聽說要給講個恐怖故事,托尼起了點兒興致,轉過頭來看他的女兒:「講吧。」

  黛茜於是把床底下的怪物故事給爸爸講了一遍,繪聲繪色,還學那講故事的小朋友做動作。

  「怪物有紅紅的眼睛,長長的牙齒,要從床下跑出來。」黛茜道,一邊說話一邊看爸爸,「你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兔子?」托尼反問。

  團子有點兒懵:「什麼兔子?」

  托尼調出全息投影屏,就著故事給孩子畫了個怪物,紅眼睛長牙齒,可不就是兔子。

  恐怖故事於是連最後一點尊嚴也沒有了。

  黛茜不害怕恐怖故事,可也有害怕的東西,是蝙蝠。

  她的爸爸不害怕恐怖故事,也不害怕蝙蝠,仿佛有全天下最大的膽子,從來也沒見他有害怕的表情。

  「爸爸什麼都不害怕。」黛茜搖晃著小腳道。

  「誰說的?」托尼掃她一眼,收了投影道,「是人就有害怕的東西,除非像幻視一樣,腦袋裡有一顆人造杏仁體。」

  黛茜就很驚奇:「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的太多了。」老父親道。

  他舉例出一樣:「比如今天晚上你不按照約定的時間上床睡覺。」

  爸爸害怕的東西真普通,面對危險反而有勇氣起來,難怪時常願意飛出去打壞人。

  黛茜卻擔心她的爸爸打壞人。

  聽見托尼這麼說,團子拍拍胸脯,保證今天晚上一定按時睡覺。

  做家長的似乎找到了這一招的正確用途,黛茜回到家,跑進廚房翻箱倒櫃抱了一桶餅干出來的時候,托尼就坐在旁邊看。

  老父親是沒有份吃餅干的,今天早上已經喝了一罐肥宅快樂水。

  黛茜拿出一包餅干,快樂地撕開袋子,咬了一口。

  又香又脆又甜,美味。

  「你知道嗎。」托尼慢慢道,「我現在就有一件害怕的事情。」

  「是什麼,爸爸?」黛茜馬上問。

  「我害怕沒有人給我吃餅干。」托尼道。

  那平光眼鏡的鏡片上,精光一閃而過。

  黛茜順著爸爸的眼神,看向了懷中抱著的餅干桶。

  她很能理解沒有餅干吃的難受,因而也很理解老父親的害怕,起來給了一個溫暖的擁抱,拿出一包餅干來:「沒事的,不要害怕。」

  「多謝你。」托尼伸手來接。

  不料那遞餅干的小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仿佛看透大人的詭計。

  團子把餅干裝進口袋裡:「我一定會給你吃餅干好嗎?明天早上就給你。」

  「我現在就要。」托尼道。

  這個要求沒能得到女兒的同意,黛茜抱起餅干桶:「不行的,爸爸,你勇敢一點!」

  她帶著餅干桶呼哧呼哧地跑了。

  老父親坐在沙發上,原地目送女兒那矮矮的奮力逃脫的背影,末了抬手把臉一撫,嗤地一聲笑。

  今天似乎是比往日熱了許多,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托尼站起身,去盥洗室用冷水洗洗臉。

  短暫的嘩啦聲後,他抬手關掉了水龍頭。

  盥洗室的鏡子十分干淨,清清楚楚地在燈光下照出人模樣來。

  托尼攏一攏頭發,瞧見指間拂過的柔軟發浪裡夾雜著的兩根白。

  他害怕的的確太多了一點。

  時間太短,危險太多,要走的路太長。

  托尼把手放在鏡子上。鏡子濕淋淋,很快模糊了影像。

  老父親才走出盥洗室,就聽見走廊裡哇哇的,前邊兒不是很太平。

  他想走過去看一看,才邁腿,就看到視野中一只跑得飛快的香蕉膠囊,努力蹬著腿,往這邊逃過來。

  看身高,看頭頂稀疏的兩根毛,再看護目鏡下快睜脫眶的眼珠,以及逃跑還不忘拿香蕉的手,不是鮑勃又是誰。

  「爸爸!」鮑勃熱淚盈眶,跑到跟前來,一把抱住大腿,「很可怕!」

  「什麼很可怕?」托尼把腿上的掛件扯一扯,仿佛在扯強力膠,怎麼也拽不開。

  鮑勃瑟瑟發抖,指著後頭:「黛茜講故事了。」

  他身後不遠處,團子探出個頭來,非常疑惑地張望。

  床底下的怪物,黛茜不害怕,托尼也不害怕,講給鮑勃聽,結果鮑勃嚇得香蕉也不要吃。

  「紅眼睛!長牙齒!」鮑勃落荒而逃,「嗷嗷嗷!」

  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鮑勃用被子把床底塞得滿滿當當,黛茜為表示講故事把朋友嚇到的歉意,把彩虹小馬借給鮑勃抱著睡。

  「你也想塞一塞床麼?」托尼問。

  黛茜的床底下可是有很大的空間。

  「不的,爸爸。」團子窩在被窩裡搖頭。

  她今晚遵守承諾,在約定的時間喝了奶跑上來睡覺,故事書也沒要念,很快就睡著了。

  夜色深深深下去。

  黛茜在被窩裡翻了個身。

  她睡得熟,沒聽見床底下傳出小聲的竊竊私語,不知從何處來的聲源,嘀嘀咕咕說些小孩聽不懂的話。

  「最新產品!防掃描儀!」一個聲音道,「用上。」

  「這次的門怎麼開在床底下?這麼黑。」另一個粗粗的聲音道。

  「你不要管,快點出去。」

  然後是一陣腳踹的聲音。

  有個巨大的、毛絨絨的生物從黛茜床底下被踹出來了。

  是個長著尖角的長毛怪,毛又長又厚,有尖牙齒,還有尖爪子,不過並不像恐怖故事裡說的有紅眼睛。

  相反,他眼睛還挺亮呢。

  「好了沒有?」床底下還有個聲音,「嚇她!」

  毛怪湊近床上熟睡的寶寶,仔細看了看。

  他漸漸睜大眼睛,很快「噌」一聲跑回床底下,在黑暗中努力壓低聲音道:「走錯了錯了不是這一家。」

  床底隨即骨碌滾出來個獨眼細長腿的小怪物,也跟恐怖故事裡講的不一樣,倘若走近了看,會發現不但不可怕,還有點兒可愛。

  他的眼睛真大,一個頂小黃人兩個。

  獨眼小怪物把黛茜仔細地看了看,一驚,也趕緊跑回床底下。

  「怎麼回事?拿錯門了。」

  「都沒有門!是機器故障了。」

  「故障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知道故障!」

  一陣緊張而激烈的辯論之後,床底一陣窸窣,仿佛打架,又仿佛做些不為人知的小動作,終於哐當一聲,底下關了門。

  黛茜睜開眼睛。

  她正做夢,像是隔著現實與虛幻的牆聽見些了不得的動靜,一個激靈醒過來。

  然而迷糊的大眼睛借著月光在房間裡瞧一瞧,什麼也沒看見。

  四周好安靜。

  團子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甜甜圈在腦海裡招手,於是她又睡回去。

  這一夜,做了個好夢。


第263章

  下雨的周末。

  天空上積雨雲攢了厚厚一層, 大顆大顆雨滴落下來,打在綠意森森的樹葉上, 清涼的劈啪聲此起彼伏, 間或有風,將雨水刮到窗玻璃,掛了一溜溜的透明雨花, 好看。

  黛茜沒有和爸爸開車到別的地方玩,穿上雨衣,換上雨靴,撐著一把小紅傘,在別墅門前的水坑裡踩水。

  小孩子願意親近大自然, 這很好。

  出太陽有出太陽的妙處,刮風有刮風的愜意, 下雨則有下雨的樂趣。

  團子跺著小腳, 把水坑裡的水踩得啪啪作響,濺出來好大的水花。

  「好玩嗎?」溫蒂站在門口瞧著黛茜踩水。

  「很好!」黛茜大眼睛彎彎,「就像踩果凍。」

  她用玩沙的三角形鏟子鏟起一勺雨水,遠遠地遞給溫蒂看:「三角形的雨。」

  又用小手捧了一捧雨水, 手掌圈得圓圓,「圓形的雨。」

  「是啊是啊。」溫蒂道, 「如果放進冰箱裡, 還可以做成能吃的雨。」

  黛茜才抬手把捧起的雨水重新漏回土地裡,就聽見頭頂的小傘劈劈啪啪,眼前霎時間拉了一道厚厚的雨幕, 原本還瞧得清楚的溫蒂的身形一下子朦朧起來。

  雨想來就來,聲勢浩大,剛才還纏纏綿綿,現在翻臉不認人,勢如瓢潑。

  團子努力擎著小傘,用薄薄的傘布抵抗自然力量,一陣大風來,把小紅傘掀成了吹頭發的蘑菇。

  還好穿著雨衣。

  溫蒂舉著大大的雨傘衝進雨幕,把黛茜救了回來。

  原本只是出外頭踩水,不成想變成個落湯雞。

  「親近自然嘛。」托尼拿塊毛巾給女兒擦頭發,瞧黛茜的腦袋上頂了亂糟糟的雞窩,頗有些滿意,再拿風筒來吹一吹,「正常。」

  「是的,爸爸。」黛茜深以為然,用手心貼貼臉蛋,「就像雨在親我。只是像羅克西奶奶一樣親。」

  這場雨下了有大半天才停。

  雨後初晴,遠山架起一道薄薄的彩虹橋。

  黛茜在樓頂上看,用手點著數一數:「有紅色,橙色,黃色……七個顏色,爸爸。」

  她再仔細地瞧一瞧,睜大了眼睛:「是兩條彩虹!」

  起初沒有注意,此刻細看,果然在比較清晰的一條彩虹橋上方,還淡淡地架了第二座,若隱若現,仿佛隨時淡化在雲層中。

  「是霓。」托尼也看。

  「不是彩虹嗎?」黛茜問。

  「霓和紅的顏色是反的。」托尼道。

  他的關注點不在霓虹,低了頭去瞧別墅前那一片空地。

  前兩天黛茜說想在戶外吃烤肉,結果連著幾天下雨沒烤成,天氣預報說今天開始會放晴,如果明天是個出太陽的好天氣,在家門口BBQ也不錯。

  老父親低頭出神,突然感覺袖子一緊,是女兒在底下拉。

  「爸爸。」黛茜道,「天上。」

  「看清楚霓和虹的顏色了嗎?」托尼問。

  「看清了。」團子道,「天上有東西掉下來。」

  「什麼東西?」托尼於是抬頭去看。

  這麼一看不得了。

  那高高天幕之上快速俯衝的小黑點,隨距離縮短而看得越來越清楚,幾秒種後輪廓顯現,叫用視線捕捉了它的鋼鐵俠渾身緊繃,腦中警鈴大作,揚聲道:「賈維斯!」

  掉下來的不是雨水,也不是鳥。

  是一架小型飛船,就衝著斯塔克家這個地點降落。

  黛茜很快被爸爸彎腰一抱抱在懷裡,飛快地送進了屋子。

  「先生,已經鎖定高空飛行物,預計三十秒後到達地面。」賈維斯道。

  明明好好的周末,一下子緊張起來。

  托尼緊張,黛茜也緊張,縮在大人懷裡,抱緊了爸爸的手臂:「爸爸!」

  「你不用怕。」托尼道。

  嘴上說不用怕,實際上他腦海裡已經湧現出從前的許多不愉快回憶,不清楚這次又要迎來哪個星球的不速之客,低頭把女兒親親,往溫蒂懷裡一放,叮囑道:「到地下去。」

  托尼說話時,手也沒停著,抬腕碰碰胸前的裝甲片,瞬息之間裝甲覆身,旋身飛了出去。

  賈維斯的預估出了點兒偏差,飛船真正的落地時間比三十秒還要長個一分鐘,倒不是智能管家的鍋,是飛船自己在逐漸下落的過程中減速,一時顯得不想氣勢洶洶來挑事,反而如同旅游,最後落地那一下簡直是慢悠悠,飄進樹林裡,不慌不忙找個空曠位置定點降落,長長的一聲「嗤——」,船體噴出許多氣。

  小型的圓筒飛船在樹林裡安靜地待了好一會兒。

  片刻,飛船駕駛室的艙門才打開,從裡面跳出來一個矮矮的靈活的身影:「啊哈!」

  他也只「啊哈」了短短一秒,話都還在喉嚨裡沒有釋放,就被眼前所見的大場面給生生逼了回去。

  裝甲。

  十幾部裝甲,東南西北各個方位,封閉式地將這部飛船包圍了,仿佛影分身術,此時都齊刷刷地抬起手,用掌心的電弧脈衝炮對准了跳出來的生命體。

  那矮矮的身影一僵,隨即舉高了兩只……爪子。

  「嘿!」站在地上的分明是只穿衣服的小浣熊,開口說話,嗓音頗為爺們兒,喊道,「你這是干什麼?」

  裝甲裡的托尼也一怔。

  他反應的幾秒鐘,飛船打開的艙門裡還探出來一個腦袋。

  准確來說,那是一棵頭頂長了新鮮小嫩芽的樹。

  原來這次來的不是敵人,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故人。

  斯塔克家的地底已經成了武器庫。

  小黃人們脫了牛仔工裝褲,都換上嚴嚴實實的戰鬥服,一個個神情凝重,在擦拭各種武器。

  有扛加農炮的,有擦槍的,還有的戴上了氧氣面罩,往腰上掛麻醉彈。

  黛茜待不住,想要出去看看她的爸爸。

  「壞人把我的爸爸打了怎麼辦呢?」團子抹抹眼睛,「沒有人幫我的爸爸。」

  「一定有的。」溫蒂一手拿著棒球棍,一手把懷裡的寶寶摟了摟,還不知道地面上是個什麼情況,只能輕聲安慰黛茜,「斯塔克先生很厲害,會很快把壞人趕跑。」

  黛茜還是想上去看看爸爸。

  正跟溫蒂請求,突然聽見賈維斯道:「先生下來了。」

  話音未落,電梯門應聲而開。

  托尼走出來,已經卸了裝甲,仿佛無事發生。

  他身後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影子,高的特別高,抬手快能夠到天花板,矮的就很可愛,走路的時候還有條毛絨絨的尾巴在屁股後面一擺一擺。

  老父親進來的時候沒事,覺察後面還跟著兩個人,小黃人們還沒放下的武器呼啦一下都抬起來,許多黑洞洞的槍口對過去,氣勢逼仄,令人止步。

  那兩位果然停下腳步。

  團子從溫蒂懷裡溜了下來,呼哧呼哧跑向爸爸,見托尼沒事,非常高興。

  她隨即看見托尼身後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不久之前才飛快地見過,又驚又喜,跑過去:「火箭!」

  穿衣服的小浣熊,胡子翹得很囂張的,不是火箭又是誰?

  「你們家似乎有把客人打成篩子的不良習慣。」火箭哼哼地道。

  他還是老樣子,又老成,又可愛,又臭屁,又帥氣。

  火箭瞧著眼睛都快笑沒了的黛茜,視線掃一掃,見她是長大了,屁股後頭的尾巴就一動,張開雙臂道:「來吧,你這個氪星小怪物。」

  黛茜撲過來,把他抱住了。

  簡直是意外之喜!也沒想過火箭會突然到地球來,距離那麼遠,又沒有辦法提前通知,才弄得虛驚一場。

  格魯特是個大樹人了。

  樹人的青春期有多長黛茜不知道,但同上次見面時相比,格魯特明顯要親切許多,看見黛茜,還抬手打招呼。

  小黃人們吵吵鬧鬧地把武器搬回安全的地方去。

  火箭會來地球,歸根結底,還是空間寶石帶著黛茜玩的那一回,開錯空間門,叫黛茜在飛船上跟火箭打了個照面。

  火箭說他看見黛茜,誰也不相信,都說他看錯。

  「我是要開飛船的,怎麼會看錯!」火箭嗷嗷叫。

  但是黛茜怎麼會出現在飛船上?

  小浣熊百思不得其解,睡覺都不香,於是趁星爵他們在山達爾星尋歡作樂的空當,打個招呼說要到特拉星看看。

  特拉星就是地球。

  「出現在你的飛船上?」托尼蹙起眉,「怎麼回事?」

  黛茜把跟空間寶石出去玩的事情說了。

  老父親耐心聽完大冒險的全過程,聽到空間寶石那最精髓的隨手一塞時,點頭微笑起來。

  外太空裡有寶石打了個冷戰。

  火箭從這次過來,還給黛茜帶了禮物。

  「不要說我把你忘了,小怪物。」小浣熊打開腰上的包,掏出一根紫色的棒棒糖,「這可花了我一晚上的賭資。」

  黛茜接過火箭的糖果,聞一聞,沒有味道,好奇地問:「就是葡萄味的糖果嗎?」

  「什麼糖果?」火箭眼一豎。

  他把棒棒糖腦袋朝下,在地上一劃,棒棒糖就亮起來:「是燈,用到你老也不會壞。當然了,你要是哪一天流落到沒有東西吃的可憐境地,可以舔一舔緩解下飢餓。」

  黛茜好好地把火箭的禮物收了起來。

  禮物很好,但最讓團子高興的是,火箭也像她記著他一樣,即使分開很久,都沒有將她忘記。

  「我也要送給你禮物。」黛茜道。

  「不用,不用。」火箭道。

  他擺擺手,擺完之後彎腰把地上小黃人遺漏的一個燃燒彈撿了起來,悄悄放進口袋裡。

  家裡來了客人,今天晚上要做好吃的菜來款待。

  瞧著外頭是不會再下雨,托尼在別墅外面架起了燒烤架,要做家庭燒烤。

  火箭自來熟,毫不客氣,恰好在飛船上沒有吃東西,端著肉在燒烤架周圍轉來轉去。

  他身後多了一條小尾巴,也跟著轉來轉去。

  上次小浣熊來的時候,還能俯視黛茜,現在黛茜的個頭跟他一樣高,遠遠瞧著像兩個小朋友。

  「烤肉,我很擅長!」火箭道。

  在星球與星球之間晃也不是輕松的事情,沒有交易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好東西吃,沒有好東西,就只能坐在篝火邊吃一杯熒光綠的流食。

  口感不比鼻涕好到哪裡去。

  格魯特不吃肉,蹲在一邊喝水。

  火箭飛快地烤完一盤肉,坐上椅子,用叉子叉著吃了一大口。

  黛茜在他旁邊看。

  他說會烤肉,技術果然很好,油滋滋香噴噴的肉片還很嫩,灑上調料,放進嘴巴裡,只感覺味蕾在跳舞。

  團子垂涎欲滴。

  火箭吃一塊肉,看她一眼。

  再吃一塊,再看她一眼。

  看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分了黛茜一半。

  簡易餐桌上還放著兩個易拉罐。

  火箭拿過來,拉開拉環,倒了一大口進嘴巴,是酒。

  「要喝醉的。」黛茜道。

  小浣熊很男人地抹抹嘴巴,手上的毛抹得濕漉漉,豪邁地又灌一口,比喝水難不倒哪裡去:「我在山達爾星喝三桶都不醉。」

  結果等老父親烤好一盤肉端過來要給黛茜吃的時候,孩子還在餐桌邊坐著,火箭已經歪在椅子上、耳朵塌塌地睡著了。

  托尼拿起酒罐子掂一掂,還剩三分之一。

  沒等把罐子放回桌上,醉倒的火箭突然睜開眼睛。

  那大黑豆似的眼珠亮晶晶又水汪汪,仿佛閃著許多小星星似的願望。

  火箭從醉酒中醒過來時,燒烤已經結束了。

  他的酒勁兒來得快去得倒也快,晚間新聞才剛剛開始,黛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身旁有響動,轉頭去看,見毛毯裡翻出來一個小浣熊的頭。

  「我為什麼睡在這裡。」火箭道。

  團子誠實地道:「你喝醉了,火箭。」

  火箭坐起身,狐疑地,並不承認:「我怎麼可能喝醉?」

  「唔。」黛茜旁邊還坐著一起看電視的托尼和格魯特,聽見這話,老父親一哂,望過來悠悠地道,「原來沒有醉。」

  格魯特搖搖頭。

  來人家家裡做客,還不小心喝醉,火箭也算是頭一位了。

  不過火箭還是不承認。

  作為一位心胸寬廣又慷慨的東道主,托尼倒沒覺得他有多失禮,叫笨笨去倒一杯水來。

  笨笨領命而去,很快在廚房裡把杯子打了。

  董事長於是親自去倒水。

  火箭把格魯特拉過來咬耳朵:「我真喝醉了嗎?」

  格魯特也咬耳朵,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小浣熊的眼睛瞪得圓溜溜:「我提出什麼無禮的請求?!」

  黛茜聽見他嚷出來的這一句,十分關心,安慰道:「不是無禮的請求,火箭。」

  那麼果然是在腦子不工作的時候做了一些事情。

  「那麼我做了什麼?」火箭問。

  「你要很多很多棉花糖。」團子道,「在水龍頭下面洗。洗很久很久。」


第264章

  小浣熊當場自閉。

  不過他自閉也沒有自閉多久, 醉酒完了飢腸轆轆,於是把黛茜的一袋薯片給吃掉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山達爾星?」托尼問。

  來斯塔克家裡做客的外星人真是越來越多, 帶著托尼連從未去過的星球都名字都知道得這樣清楚。

  「不著急。」火箭嘴裡塞了鼓鼓囊囊的薯片, 兩個腮幫子圓圓,說話的時候一動一動真可愛極了,「地球離山達爾星也就十幾二十個星際跳躍, 中間帶移動的星群不多,我可以開得很快。」

  「開飛船好玩嗎?」黛茜問。

  她也不看電視了,從沙發溜下來,坐在火箭身邊,要聽故事。

  團子坐過飛機, 可從來沒坐過火箭。

  「好玩。」火箭道,「經常撞上宇宙漂浮物。如果碰上值錢的, 倒賣可以賺一大筆!」

  他仿佛是個稱職的財迷, 三句話不離錢,說到倒賣,兩只圓碌碌的黑眼睛都放出精光。

  「開飛船就像開飛機嗎?」黛茜問。

  「比開飛機刺激多了。」

  團子於是很向往。

  火箭見這小的感興趣,還打開腰上的搭扣小包, 給她看看外星球來的新鮮玩意兒。

  「這是一個螺母。」他拿出一個金屬物道。

  「就是很神奇的螺母嗎?」黛茜仔細看看。

  托尼原本看電視的,聽見是外星的螺母, 視線放過來瞧了一眼。

  「不。」火箭道, 「這就是普通的螺母,跟你們家工具箱裡放的沒什麼兩樣。」

  他繼續嘩啦嘩啦地翻,黛茜伸著腦袋, 瞧見包裡有個滾動的小圓球,用手指一指,問:「這是什麼?」

  等火箭把那玩意兒拿出來,立時嚇小孩一跳。

  圓碌碌的不是球,竟然是個很活泛的眼珠子,還在骨碌碌地轉動,仿佛從什麼人眼眶裡挖了下來,然而始終保持著不死的執念。

  待在包裡不見光明,想必很難受。

  「你怕什麼?」火箭對黛茜嚇了一跳很不以為意,要拿近些,讓她看個清楚。

  「你挖別人的眼睛。」黛茜道,「這樣不對。」

  「這是機械的。」火箭道,「挖別人眼睛干什麼?我一般都是直接射瞎。」

  他說出這句,突然感覺如芒在背,轉身去看,迎上了老父親微笑的注視。

  空間寶石因為跑得快,逃離了托尼的一頓收拾,火箭可還待在人家的家裡吃薯片。

  小浣熊於是避開了少兒不宜的情節,只講這個眼珠的來歷:「是別人欠了我的錢,我從他那裡拿的。」

  不問自取的。

  「可以送給沒有眼睛的人用嗎?」黛茜問。

  「可以賣給沒有眼睛的人。」火箭道,「出十倍的價錢就賣。」

  「太好了!」團子很高興,「托爾就是少一只眼睛。」

  火箭的耳朵豎起來:「哪個托爾?」

  他很快知道是少了一只眼睛的雷神。

  「雷神如果想要,自己來找我買。」火箭把眼球又放回包裡,「在他買之前,我說不定就先少了一只眼睛,要用上這麼個東西。」

  對於有尾巴的生物來說,尾巴是個很好的表達情緒的工具。

  火箭說話說高興了,尾巴要動,不高興了,尾巴也要動。

  一樣靈動的還有他的耳朵,毛絨絨,帶尖角,瞧著就十分柔軟。

  黛茜瞧了又瞧。

  「我頭頂上有東西嗎?」火箭問。

  團子鼓起勇氣:「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耳朵嗎,火箭?」

  這份勇氣很快就像乒乓球,被火箭毫不留情用短短一句話打了回來:「不可以。」

  不可以就不可以,黛茜也沒有不高興,見火箭吃薯片吃得嘴巴干,還給他拿一盒小牛奶來。

  火箭和格魯特不急著回去,今晚就要住在斯塔克家。

  這幢別墅要是改成旅館說不定會很賺錢。

  火箭在浴缸裡舒舒服服泡了一個熱水澡,爬出來的時候,沒忘記把毛巾在浴缸裡洗一洗。

  地球人的生活很安逸,但他還是願意到宇宙去,過大冒險的生活。

  他不知想起什麼,泡澡後的愜意淡了些,低頭看看晃蕩出漣漪的浴缸裡的水,瞧那波紋漸漸平靜,融合在一起,忽然嘆了一口氣。

  黛茜在客廳給格魯特抓癢。

  格魯特是樹人,四肢和頭頂總會長一些幼嫩的枝芽,然而已經有了健全的手腳,不需要再來三頭六臂,於是常常需要把亂長的嫩芽拔一拔。

  嫩芽生長還很癢。

  「我要拔了。」黛茜道。

  「I am groot。」格魯特堅定地道。

  當格魯特發現黛茜能夠說些簡單的格魯特語時,他非常高興,還願意教黛茜多說兩句。

  然而在樹和小孩子之間,有時候不必明白語言的意思,也能交流得很順暢,黛茜現在聽懂了格魯特的堅定,毅然決然把小手伸過去。

  「嗷嗷嗷——」格魯特道。

  團子的動作停在那兒,小臉流露出一絲茫然:「可是我還沒有拔。」

  格魯特微赧,轉過身來拱拱手,示意她繼續。

  黛茜拔了一根嫩芽。

  她很想知道,把嫩芽放進土地裡,是不是能夠種出很多的格魯特。

  腦海中正沉思這個問題,耳朵聽見腳步聲,黛茜抬頭去看,是換了一件松松垮垮兒童睡衣的火箭走了出來。

  「火箭,你也要幫格魯特拔癢嗎?」團子熱情地邀請他。

  然而火箭只是看一眼,擺擺手,讓她自己做好事:「我去外面吹吹風。」

  晚風好清涼,陽台門打開,拂了一陣進來,令黛茜和格魯特都享受地閉上眼睛。

  火箭坐在陽台上看月亮,背不夠直,微微彎著,仰頭仰了許久,不知看的究竟是月亮,還是無邊夜幕之外,茫茫的宇宙。

  黛茜趴在門上看火箭,覺著那小小的背影好像藏了許多的心事。

  「火箭不知道他今天要睡在哪個房間。」她輕輕地道,「我要告訴他。」

  她想打開門出去,肩膀被格魯特一碰。

  高高的樹人在黛茜身旁蹲了下來。

  「I am groot。」格魯特道。

  他一連說了好多句話,把黛茜聽得一愣一愣。

  托尼從工作室出來喝杯咖啡,就見女兒和樹人蹲在地上說鳥語,一杯咖啡喝完,還在說鳥語,有心想要聽一聽,可惜一句也沒聽懂。

  火箭倒是能聽懂,不過他看膩了月亮吹膩了風,從陽台回到房子裡來的時候,格魯特已經去打電玩,只剩黛茜還在客廳裡看書。

  明天不用上幼兒園,又來了客人,所以今天可以晚一點睡覺。

  「就剩你在這裡。」火箭道。

  他跳上沙發,居高臨下地瞧一瞧黛茜看的書,發現是兒童讀物,很不感興趣地又跳下來,要去廚房找東西吃。

  「火箭。」團子放下書本,想一想,慢慢地問,「你不要回去,是因為和朋友吵架嗎?」

  小浣熊放慢了腳步。

  他轉過頭來看黛茜,黑眼睛骨碌碌,想要否認,然而話到了嘴邊就成問句:「你從哪裡聽說的?」

  「是格魯特告訴我。」黛茜道。

  火箭因為在飛船上看見了幾秒的黛茜,跑來地球確認是真的,但跟隊友吵架,賭氣出走也是真的。

  山達爾星,先進的大星球,應該比地球好玩多了。

  「格魯特真是大嘴巴。」火箭嘟囔道,隨即把胸脯一挺,理直氣壯的樣子,「吵架算什麼稀奇事情,相處久了誰都要吵架。」

  「是的。」黛茜點點頭,「我也和鮑勃吵架。」

  所以她知道,吵架是有一點難受的。

  火箭的表情不難受,可黛茜覺得他在看月亮的時候有一點傷心。

  「我沒有傷心。」小浣熊的嘴巴很硬,「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是他們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們。」

  「怎麼吵架了?」黛茜問。

  火箭的尾巴輕輕掃了一下,耳朵卻塌下來。

  他抱著兩條毛手在胸前,昂著頭道:「反正無論什麼錯都是我的錯。」

  想要改航線,可是奎爾不同意,三言兩語吵起來,正在氣頭上,奎爾脫口而出,「你總是做一些讓別人討厭你的事情」。

  武器有時候不比言語傷人。

  「火箭。」黛茜道,「可是你對我很好,我不討厭你。」

  「你討厭我我也不在乎。」火箭道,「我還叫你氪星小怪物。」

  他嘴上說不在乎,表現出來的也是不在乎,跟黛茜說了這麼兩句,似乎不耐煩,飛快地跑到走廊去了。

  團子把書本又拿了起來。

  她想火箭應該是去睡覺,又過一會兒,想起來火箭還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個房間,於是溜下沙發去找。

  才出客廳門,瞧見走廊不遠處,火箭就在那裡蹲成個毛球,背對著她,碰個發光的什麼東西在按。

  「沒有找我。」火箭生氣地道,「現在也沒有找我!」

  他隨即捕捉到身後的動靜,轉頭看見黛茜,把發光的通訊器放進口袋裡。

  「我的房間在哪?」他問黛茜。

  黛茜指了房間給火箭,瞧他竄上床蓋好被子,像是真要睡覺了,就道晚安:「你和你的朋友很快會和好,對嗎?」

  「想得美。」火箭道。

  他一翻身,把臉轉到黛茜看不見的一頭去。

  團子也到了要睡覺的時候,被托尼抱著去盥洗室刷牙,一邊刷一邊含糊不清地問爸爸:「火箭說跟朋友和好是想得美。」

  「唔。」托尼也刷牙,一嘴的白泡沫,「他心裡想的或許比這還要美。」

  黛茜刷完牙,抹抹臉蛋,在走廊碰見也要去睡覺的格魯特。

  團子熱心地也把格魯特帶到客房,就在火箭房間的隔壁,不過床要大很多,畢竟格魯特個子很高很高。

  等她長高了,也可以換個很大的床。

  「睡覺吧。」黛茜打個呵欠,道,「晚安。」

  「I am groot。」格魯特學她的樣子,也打個呵欠,要進屋去睡。

  突然聽見什麼東西嗶嗶響,再看他口袋亮起來一塊,是放在裡面的通訊器有動靜。

  格魯特拿出通訊器,按了一下。

  他大概是開了外放,裡頭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

  「格魯特!」一個男聲道,「你和火箭去哪裡了?」

  「I am groot。」

  「去地球干什麼,不是要換飛行路線嗎?」那男的聽聲音是星爵,說起換飛行線,還有點兒不自在,不過很快嚷道,「明天就啟程!」

  格魯特道:「I am groot。」

  「不回來???」星爵道,「火箭為什麼不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格魯特正要回答,還沒開口,團子和樹人就見隔壁關著的客房大門嘩啦一下打開,從裡面竄出只無比精神的小浣熊,一蹦三丈高,對通訊器大聲道:「我就不回去!」

  「好!」星爵也呼啦火了,「好好好,你永遠不要回來!」

  「你想得美!」火箭也火,「我馬上就回去打爆你的頭!」

  星爵道:「別回來了!」

  火箭道:「就回去!」

  星爵道:「不准回來!」

  火箭不依不饒:「你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星爵脫口而出。

  仿佛終於按下爭吵的關閉按鈕,兩邊都同時安靜了。

  好一場激烈的爭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黛茜和格魯特在旁邊聽著,不敢出聲。

  火箭不說話,奎爾也不說話。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片刻,正在大家都以為星際通話因為漫游話費太過高昂中斷了的時候,火箭把頭一扭,嘴巴裡呼出一口氣來:「誰要你管我。」

  「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星爵道,「算我白操心。」

  電話那頭突然又多了另外一個粗獷的男低音,像硬擠到話筒前來,戳破現實:「奎爾在山達爾星給你買怪味堅果了,火箭。」

  火箭「啪」一下掛掉了格魯特的通訊器。

  幾個人又在走廊裡沉默地站立了一會兒。

  「不好意思,兩位先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站在不遠處旁觀的老父親很是耐心,跟著等待,等到耐心實在有限,開口道,「我不介意你們在走廊睡覺,但我想把小斯塔克帶回她房間去。」

  火箭動了一下耳朵。

  「你就是。」黛茜不知道這場爭吵最後是個什麼結果,小心地看火箭的表情,問,「不要回去了嗎?」

  「……為什麼不回。」火箭叉起腰,「我明天就回。」

  他高抬腿地回了房間。

  黛茜跑去牽她爸爸的手,終於也要回臥室去睡覺。

  托尼把女兒放在小床,拉過被子蓋蓋好。

  被窩裡的軟包蠕動蠕動,臉朝這頭,大眼睛晶晶亮:「爸爸。我發現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托尼問。

  「火箭剛才是很凶,對嗎?」黛茜道,「他晚上看月亮不凶,可是好像不開心。剛才很凶,可是很開心。」

  「這你又知道。」托尼不置可否,給她掖一掖被角。

  「就是的。」黛茜道。


第265章

  火箭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就出發前往宇宙與他的同伴。

  他滿載而歸, 飛船上裝了許多托尼送的禮物。

  「就這樣吧。」格魯特在搬東西,火箭站在飛船外頭, 跟黛茜告別, 「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我要是賭贏了好玩的東西就給你留兩樣。」

  「火箭。」黛茜給了小浣熊一袋棉花糖,「回去之後就跟朋友和好了嗎?」

  「他要是表現不好,我才懶得跟他和好。」火箭翻了個白眼。

  他心裡應該不是這麼想的, 黛茜想。

  格魯特在後面叫人,火箭回頭一瞧,該裝好的東西都已經裝好,樹人也在駕駛艙的座椅上扣了安全帶,就等著出發了。

  「我走了。」火箭道。

  他說著話, 對黛茜低下頭。

  團子不知道他這是要干什麼,站在那兒瞧半天。

  火箭等一會兒沒反應, 抬起頭來問:「你手呢?」

  「你的頭癢嗎?」黛茜問。

  「……你不是說……」小浣熊在打臉的時候, 往往表現得十分別扭,大男人說話一言九鼎,這麼輕易就推翻,怪不好意思, 於是干咳一聲,慢慢道, 「你不是要摸我的耳朵嗎!」

  摸火箭耳朵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 連星爵都不能摸。

  「可以嗎?」黛茜又驚又喜。

  火箭哼哼地:「不要就算。」

  「要的。」團子把小手在手帕上擦一擦,期待地伸過來,在那毛絨絨的尖耳朵上一撫。

  果然很柔軟, 又溫暖。

  「謝謝你。」黛茜高興地道,「火箭。」

  小浣熊臉上的毛很多,蓋住了皮膚的顏色。

  但他大概是臉紅了的,連帶著黛茜觸摸到的耳朵尖都發燙起來。

  「走了走了。」火箭道。

  他跳進小飛船的駕駛艙,關閉艙門,鼓搗一會兒,小飛船在轟鳴聲中拔地而起,越飛越高,終於消失在雲層中。

  「爸爸。」黛茜仰著頭目送飛船離開,直到小黑點在天空裡看不見,才依依不舍地轉去看爸爸,「火箭還會回來嗎?」

  「可能吧。」托尼道,「也可能不回來。」

  團子「啊」了一聲。

  「你不是很珍惜跟他見面的機會嗎?」老父親問,「這樣足夠了。」

  黛茜還是感覺有些遺憾。

  相處的時間太短,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能一起做。如果火箭願意,她要戴上他和格魯特去游樂園、海洋世界,幼兒園也可以去的。

  黛茜上幼兒園的時候,跟小伙伴聊天,說到這件事情,米茜就問:「火箭是誰?」

  黛茜總是認識很多奇怪的人,名字也很奇怪。

  「火箭就是我的朋友。」黛茜道,「他和我們一樣高。非常可愛。」

  一樣高,那麼是個跟謝爾頓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了。

  「他家裡沒有錢讓他來讀幼兒園嗎?」米茜又問。

  團子想了想,搖搖頭:「沒有的。所以他要去賭錢。」

  米茜臉上的表情就高深莫測起來。

  一個賭錢的幼兒園適齡兒童。怎麼想怎麼詭異。監護人難道不會被告上法庭嗎?

  駕駛飛船飛行在外太空的火箭打了個噴嚏。

  格魯特原本在他旁邊看黛茜送的故事書,聽見噴嚏聲,躲開老遠。

  「你嫌棄我?」火箭大聲嗶嗶,「我又不是感染了病毒。」

  他看看飛船的飛行路線,已經離開地球很遠很遠,想想小小地球上小小的黛茜,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也有一點不舍。

  氪星小怪物其實也是挺可愛的。

  火箭調了下自動駕駛模式,要去拿棉花糖吃。

  剛跳下駕駛座,余光瞥見透明駕駛艙門外一道幽幽的藍光。

  他一驚,耳朵豎起來,飛快地轉頭去看,那藍光的速度比他更快,只捕捉到一線殘影,轉瞬之間就全消失在茫茫宇宙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這道藍光火箭總感覺有些眼熟。

  上次黛茜在銀河護衛隊的飛船裡一閃而過,也是伴著藍光。

  但空間寶石並不在地球,可能是錯覺吧。

  火箭於是仍舊跑去吃他的棉花糖。

  「今天蘇菲請假了。」米茜跟黛茜道。

  黛茜正搭積木,聞言抬起頭,關心地問:「怎麼請假?」

  索菲婭在幼兒園裡很受小孩子歡迎,又溫柔又耐心,仿佛是個天生的幼師,哪怕跟謝爾頓這樣個性古怪的天才少年也能相處得很好。

  「她今天生病。」米茜道。

  米茜總有各種各樣的方法知道最新消息,是小朋友中最值得信賴的消息來源。

  當然,像月亮要被颶風從天上刮下來這樣的不真實新聞她也偶有傳播,每每被謝爾頓打臉。

  黛茜想了想:「蘇菲需要醫生嗎?」

  她家裡的辛普森雖然很不討小孩喜歡,但是在人生病的時候,他就很有些可靠,上次小黃人集體感冒,也是他來檢查的。

  「我想她不需要。」米茜道,「如果她病得很嚴重,就要很多天不能來了,可是蘇菲只要請一天假。」

  這麼推斷,也很有道理。

  索菲婭請假不來幼兒園上班,最傷心的一個孩子居然是謝爾頓。

  「她真的不能來嗎?」謝爾頓問。

  今天的課外活動又是跑步,小男孩的人生在男教師剽悍的體格前失去了顏色。

  要是索菲婭在,可以跟老師求求情,放過細胳膊細腿被風一吹就要走的謝爾頓。

  「謝爾頓,你可以的。」黛茜換了運動服,給謝爾頓打氣,「我和你一起跑好嗎?」

  「我不可以。」謝爾頓沒精打采地站在那兒,眼見排在跟前的小朋友一個個地減少,臉都要耷拉到地上。

  他正喪著,不經意抬頭一瞧,忽然精神起來,仿佛在冰天雪地裡發現綠洲,又或者在墜落懸崖時抓著了稻草,眼睛都大兩圈。

  不遠處走著路、左右張望的女士,可不就是索菲婭!

  「老師!」謝爾頓拔腿朝她跑過去,這時候就不覺得累,只覺找到了生的希望。

  索菲婭腳步一頓。

  她倒不像是感冒的樣子,臉色很不錯,聽見謝爾頓叫,轉頭來看,順帶看著了在謝爾頓後頭的黛茜,微微一笑。

  負責活動課的老師看見索菲婭,有些意外,見她帶著謝爾頓走過來,關切地問:「你今天不是請假麼?」

  「沒那麼難受,還是想來幼兒園看看。」索菲婭道。

  她果然替謝爾頓求情,雖然不能免了小男孩的跑步,但減少一圈的量,已經是救了命了。

  謝爾頓如獲新生。

  黛茜也為索菲婭的回歸高興,可她站在那裡,瞧著微笑說話的老師,總感覺哪裡奇怪,又找不出奇怪在哪裡,於是盯著索菲婭的時間就長了些。

  視線太專注,引起索菲婭的注意,彎腰來問:「怎麼?」

  「沒有什麼。」黛茜搖搖頭,「你的病好了嗎?」

  「我看見你就好了。」索菲婭的笑意更深。

  她跟小孩說兩句話,仿佛並不急著做其他的工作,就站在院子裡,瞧著小豆丁們跑步。

  黛茜排在謝爾頓前面。

  她跑步跑得很好,又快又穩,成績是小女孩裡最高的,每次都能得到老師的鼓掌表揚。

  兩圈跑下來,團子臉上有了小汗珠,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一擦,要進教室裡喝水。

  她一走,索菲婭也走,慢悠悠地跟在後頭,說要去教室看看。

  索菲婭還伸出手,要來牽黛茜。

  「我不要牽的。」團子道,「我可以自己走。」

  黛茜一邊說,一邊還是悄悄地抓著索菲婭看。

  臉沒有問題,說話的聲音也跟平常一樣,但眼前這個蘇菲就是越看越怪異。

  「你在看什麼?」

  悄悄地看,還是被索菲婭發現了,她仿佛並不介意小孩子的偷看,表現出兩份興致來,輕聲問。

  反而是黛茜不好意思,把頭低下去:「沒有的。」

  教室裡有幾個小朋友也在喝水。

  黛茜跑進來找背包時,喝水的小朋友已經抹抹嘴巴,跑到外面去玩,於是只剩了她和老師。

  索菲婭坐在謝爾頓的椅子上,瞧著黛茜拿出水瓶來喝。

  她平時也耐心,今天似乎過於耐心,只瞧著黛茜一個,沒有要看看其他小朋友。

  團子咕咚咕咚喝飽了水,還見索菲婭托著腮,懶洋洋在瞧她。

  「上幼兒園開心嗎?」索菲婭問。

  「很開心。」黛茜道。

  那藍眼睛又大又明亮,望進大人的眼睛裡,仿佛能一直看到心裡頭去。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臉嗎?」團子坐著跟索菲婭對看,須臾,輕輕地道。

  索菲婭欣然相許。

  綿軟的小手於是放到她臉上來,慢慢地摸一摸,摸過眼睛、鼻子、嘴巴,最終停了下來。

  黛茜的臉色就有一些古怪,像憋了許多的話在心裡。

  「怎麼?」索菲婭問。

  「你不是蘇菲。」黛茜道。

  「我不是蘇菲,又會是誰?」索菲婭笑起來。

  然而黛茜十分堅定,把小手縮回去,警惕了起來。

  索菲婭漸漸把笑容收了回去。

  她穿著裙子,不好把腿翹起來,懶洋洋用手墊著下巴,瞧站在跟前的小豆丁,瞧出幾分可愛。

  「好久不見,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她道。

  說出這話時,索菲婭換了一張臉,黑發綠眼睛,那輪廓赫然是個男人,一瞬又變了回去。

  「我在阿斯加德時常想念你。」他笑眯眯地問,「你想我了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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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是洛基嘛。

  算起來的確是好久不見, 不過就算一萬年不見,這個人說話的腔調都沒有變, 仿佛嘴巴上摸了蜜糖, 但落在不喜歡的人眼裡就成了十足十的油嘴滑舌。

  黛茜倒也不是不喜歡洛基,雖然他把她捉了,還對她爸爸說謊, 但是他也給她表演魔術,變出很多很多的星星。

  壞人會給小孩變星星嗎?

  但,好人會捉小孩嗎?

  「世界上的生物,人最復雜。」托尼曾經這麼說。

  黛茜現在想想爸爸的話,只感覺非常有道理。

  只是她不能明白, 洛基為什麼常常要來找她。上次他在斯塔克家搞事可沒有少吃苦頭。

  「你想我嗎?」黛茜問。

  這話說出來,連小孩都不信。

  「我想。」洛基頂著索菲婭的臉, 無比真誠地道, 「每天早上起床吃早餐的時候,我都想吃小孩。想來想去,還是你最美味。」

  團子的小身軀微微顫抖。

  「但是你應該被托爾關起來,對不對?」黛茜又問。

  雷神說起這個弟弟總是恨鐵不成鋼, 希望洛基能在監牢裡反思,提升一下思想境界, 改邪歸正, 現在看來,他的希望似乎落空。

  邪神如果改邪歸正,就不叫邪神了。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 有其他小朋友也跑進來喝水,瞧見洛基,乖乖地叫「蘇菲」,還會跑過來很關心地問老師身體好了沒有,怎麼請假還要來上班。

  小孩子的八卦速度一點兒也不輸給大人,才半個上午,索菲婭請病假的消息就傳遍了。

  「我沒有事。」洛基擺擺手道,「出去玩,出去玩。」

  他似乎真是把對小豆丁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黛茜。

  從某種意義上說,黛茜還算是洛基看著長大的呢。

  和顏悅色趕走其他小朋友,邪神懶洋洋瞧著站在自己跟前、警惕不減的黛茜,還肯屈尊伸手給她拉一張椅子:「坐吧。我又不會真吃了你。」

  「你不能吃我。」黛茜認真道,「人不可以吃人。」

  洛基嗤地一聲:「你以為人沒吃過人?」

  團子睜大了眼睛。

  又大又圓的藍眼睛真是一點兒雜質也沒有,盡盛著亮晶晶的陽光。

  「托尼·斯塔克怎麼養的你?」洛基微笑道,「這個世界在你眼裡要是非黑即白,你將來可是會很辛苦。」

  「我爸爸很好地教我。」黛茜道。

  「唔。那麼他是想把你培養成下一代超級英雄,以後接替他的工作嗎?」洛基道,「他所謂的正義,是站在什麼人的立場上看見的,你知道嗎?」

  小雛菊寶寶沒能聽懂。

  「算了。」洛基道,「沒聽懂就沒聽懂。」

  「你怎麼跑出來?」黛茜問,「托爾發現要生氣的。」

  她剛跑完步沒多久,還不到午飯時間,感覺胃裡已經騰出來一塊地方,摸一摸肚子,轉身去背包裡拿出米茜今天給的糖果來吃。

  糖果才到手裡,還沒來得及剝糖紙,就被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拿了過去。

  洛基仿佛沒瞧見團子那驚詫又失落的目光,自顧自將糖紙拆了開來,圓碌碌的糖果放進嘴巴,濃濃的草莓味兒甜得很是膩人。

  他皺了皺眉。

  「他發現又怎麼樣?」洛基道,「你進過監牢嗎?」

  黛茜就搖頭。

  她又沒有做壞事,為什麼要進監牢。

  「裡面好悶。」洛基伸了個懶腰,「難得可以出來,就算被托爾捉回去也很值得。」

  他眸光一閃,笑容高深莫測起來:「不過這一次能不能捉到就不一定了。」

  邪神的這個懶腰伸得真不斯文,米茜跑進來找黛茜出去玩,瞧見動作大開大合的索菲婭,十分驚奇,不知道生一場病可以把老師變得這麼粗獷。

  米茜來找,黛茜就要出教室,掏掏背包,發現裡頭還有一個糖,看看嘴巴已經空了的洛基,猶豫一下,把糖果遞過來:「你回家去吧。托爾擔心了怎麼辦呢?」

  「他不會擔心我。」洛基為團子的慷慨一挑眉,接過糖果,沒有吃,捏在手心裡,提到哥哥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我要是哪一天徹底死透,他就少操一份聖父的心,也不用滿世界地抓我,是最好的了。」

  「不是這樣。」黛茜道。

  她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不能夠說服洛基,洛基也不能夠說服她。

  團子不想洛基在幼兒園裡,萬一他一高興,把其他的小孩捉走怎麼辦。別的小朋友並不像她,有個能飛上天空的爸爸。

  「你不要在這裡。」黛茜道,「你如果不趕快回家,我就要告訴我的爸爸。」

  她還知道威脅人,真是長大了。洛基欣慰地想。

  「你不想見到我?」他問。

  「黛茜!」米茜在門口叫,「怎麼還不出來?」

  「他就是不走!」黛茜道。

  她心裡有一點兒生氣了,回答完米茜,要再勸一勸洛基離開幼兒園。

  「什麼他?」米茜問。

  團子轉頭去指洛基,結果回頭一看傻了眼——謝爾頓的椅子上空蕩蕩,哪裡還有人?

  洛基不言不語地從空氣裡蒸發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聽了勸告,乖乖地跑回阿斯加德去,托爾就不會罵他。黛茜想,希望他可以做一個好人,不要吃小孩,也不要騙小孩。

  團子隨即發現了自己的天真。

  變成索菲婭的洛基確實從教室裡消失了,但他顯然很閑,從阿斯加德逃出來,不去搞事情,還有時間在這裡對黛茜做邪神的惡作劇。

  黛茜和米茜在活動室的角落裡玩積木,要堆一座很高很高的塔,已經打好了基地,正在鑄造高度。

  團子伸著胳膊,小心翼翼把紅色的長條積木放在積木塔上,正挪動著放穩,不經意抬頭一瞧,瞧見謝爾頓正在不遠處原地踏步。

  這很使黛茜驚奇:「謝爾頓,你愛運動了!」

  謝爾頓一直在瞧她,見她終於發現自己,展顏一笑。

  黛茜隨即發現那不是謝爾頓。

  「洛基!」她叫起來。

  「什麼洛基?」米茜聽見叫聲,抬起頭順著黛茜的視線往後看。

  可在她目光到達之前,洛基變的小男孩已經原地蒸發,再找不著一點兒蹤影。

  洛基害得黛茜的玩具也沒有放好,激動一下,小手用了力,高高的積木塔嘩啦一下倒在地上四分五裂,先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黛茜有點難過,趕快把積木都撿回來,蹲著一個一個重新放好。

  「我來幫你。」米茜道,「可是誰是洛基?他在哪裡啊?」

  洛基簡直無處不在。

  黛茜跑去看書,翻著書,發現園長站在自己身邊。

  團子合上書,有禮貌地問好。

  「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爸爸。」園長和藹地道。

  黛茜一驚,再仔細地瞧,原本可親的園長說話竟然會挑眉,還會露出狡猾的微笑,臉蛋就鼓起來,「你不能在這裡!」

  她要用手把他推到旁邊去,結果一碰,又只碰到空氣。

  沒完了還。

  於是在幼兒園裡這麼一天,謝爾頓是洛基,課外活動的老師是洛基,有時候,連米茜也成了洛基。

  真正的幻視大師就是男女不忌,連小孩也能扮演得很好。

  這麼亦真亦假、亦實亦虛到最後,黛茜瞧見院子裡的小動物雕像,也要上去戳戳:「洛基,是你嗎?」

  耍小孩玩,不知道是不是很能讓邪神高興。

  可是黛茜今天有點不高興。

  「他就是一個壞人嗎?」她問米茜。

  「他就是洛基嗎?」米茜聽了許多次這個名字,耳朵都聽出繭子,「你不喜歡他,那麼他應該是有一點壞的。」

  黛茜決定等洛基再次出現的時候,認真地問一問他。

  可直到幼兒園放學,洛基再也沒出現過。

  或許他終於從游戲中得了樂趣,漸趨於無聊,從幼兒園離開了。

  今天下午在幼兒園門口接小孩的不是老父親。

  哈皮站在車子前頭,見自己家的千金從小紅門裡跑出來,笑眯眯地應上去:「今天爸爸工作,要遲一點回來。我們先回家!」

  他是很親切地要把黛茜抱一抱,再替這小的摘掉書包,不料黛茜瞧見只有他一個,腳步先是猶豫起來,等慢慢走到了跟前,還要帶著一種古怪表情示意他蹲下。

  哈皮順從地照辦了。

  等他身子矮半截,黛茜的小手就伸到跟前來,把他圓圓的臉好一頓搓。

  「這是……唔……」哈皮在臉皮變形中說話有些艱難,對團子這樣突然的熱情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干什麼?」

  黛茜搓完,終於能確定這個不是洛基,放心地點點頭,跑去打開車門,爬到車子裡去。

  今天的老父親沒有按時回家,團子得一個人在家裡吃下午點心。

  新鮮出爐的蘋果派很好吃,但黛茜總覺得要羅克西奶奶做的才夠味。不知道她在維徹斯特過得好不好,今天晚上可以打個電話。

  團子才吃一口,聽見賈維斯說有客人來,好奇地拿著勺子跑去走廊看。

  結果一看,小臉就耷拉下來。

  今天不知道是個什麼日子,總遇見讓她感到不太喜歡的人。

  辛普森醫生笑眯眯地提著包,老遠看見黛茜,就熱情地伸手打招呼:「小雛菊~」

  團子頭一扭,端著裝蘋果派的盤子進了玩具房。

  托尼不在家,辛普森就算找家長也要等一會兒,但他說大人不在跟小孩說說話也很好,順順當當地跟著黛茜進了房間。

  溫蒂問他要不要吃蘋果派,被他拒絕了。

  「你不可以搶我的吃。」黛茜把蘋果派護在身前。

  「放心。」玩具房沒有桌子,辛普森也不顧蹭皺了衣服,就這麼懶洋洋地側躺在她跟前,「我不搶你的。幼兒園那兩顆糖已經吃得很足夠了。」

  團子手裡的叉「哐當」一下砸在盤子上,只感覺這個世界誰都不能相信,因為誰都可能是洛基。

  這麼搞下去,還要不要好好地生活了。

  小小的胸脯湧上許多的氣——她脾氣很好,難得有生氣的時候,臉蛋漲得通紅,骨碌站起身,大聲道:「我要告訴我的爸爸!」

  「告訴你的爸爸又能怎麼樣?」變成辛普森的洛基並不害怕托尼從千裡之外伸長手來打他,好整以暇問。

  「我不玩了。」但他也知道光別墅裡的許多套裝甲就夠受,擺擺手,隨即道,「我很快就走。」

  黛茜半信半疑,停下腳步來看他。

  「你看我今天也沒有對你做壞事。」辛普森臉上出現了洛基式的無辜表情,「你難道不想給我一個變好的機會嗎?」

  如果他能變好,那真是很好很好的。

  「你真能嗎?」團子問。

  「誰知道。」洛基道,「你再想想,這一次我又被托爾抓回去,可能一輩子也沒機會來找你。」

  說得有一點可憐。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黛茜問。

  她這個問題,洛基仿佛沒有想過,聽見時一怔。

  這一怔微不可察,好像難得的真感情流露,他低頭去思考,有須臾的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道,「出了阿斯加德,我還能去找誰?」

  洛基一攤手:「一個也沒有。」

  他說得不難過,可是聽著好像有一點難過。

  黛茜聽見,那要跑出玩具房去的腳步到底沒邁出去,瞧著洛基的表情,慢慢也在地上盤著腿坐了。

  「如果你變好,就有很多朋友。」她道。

  「我這樣不好嗎?」洛基問。

  他翻個身,平躺在地上,看著廣闊的天花板:「你知道阿斯加德的天有多大?你知道地球的天有多大?」

  「不知道。」黛茜搖頭。

  「總有一處是屬於我的。」洛基道。

  他這話仿佛藏著許多的野心,團子聽了總感覺哪裡不對,隨即見洛基的手伸過來,把她頭發揉得亂亂。

  「托尼·斯塔克要是把你養成個古板,就不好玩了。」洛基道,「不過我並不介意花點時間矯正你。」

  他看著撥頭發的孩子,彎唇一笑:「再見。」

  「你去哪兒?」黛茜問。

  「去干壞事。」洛基道。

  他打個響指,藍光一閃,人就沒了蹤影。

  團子看看空了的地板,再看看旁邊歪倒的彩虹小馬玩偶。

  她總還有些條件反射,不言語地坐了半天,溫蒂從旁邊經過,以為她在思考問題,隨口問:「蛋糕不吃了嗎?」

  黛茜搖頭,伸手去戳戳那彩虹小馬,輕輕地問:「洛基,是你嗎?」

  後知後覺的溫蒂在外面走了兩步,折返回來問:「辛普森呢?」

  「他去做壞事。」黛茜道。

  她終於確定倒在地上的玩具小馬不是洛基的又一個惡作劇,但也沒有很高興:「他就是一個騙小孩的人嗎?」

  黛茜有些生氣,還有些失望,要把頭發抹抹好,一低頭瞧見地板上躺著的一堆草莓糖果。

  洛基留下的。


第267章

  謝爾頓又來斯塔克家了。

  這兩個星期, 小男孩成了斯塔克家的常客,只要周末有時間, 加上庫珀先生也有時間, 就會端端正正地穿著白襯衫打著格子領結,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夾著文件到黛茜的家來拜訪。

  他的大腦隨著時間流逝一天一天成熟起來, 雖然才讀幼兒園,在行事作風上卻竭力要使自己不表現出一個幼兒園小朋友的幼稚,真是不容易得令人發笑。

  托尼沒有笑話謝爾頓。

  他能明白這個孩子是努力把自己跟大人放在平等的天平上,因而某一天下午,謝爾頓從小紅門裡跑偏到跟前來, 指著一幅電路圖,問他其中兩個開關閉合, 燈泡一和燈泡二是形成串聯還是並聯時, 托尼很耐心地回答了謝爾頓。

  「我回去看一晚上書也能看會。這應該是常識。」謝爾頓道,「不過你在這裡,斯塔克先生,我希望能夠詢問一下你。」

  董事長展示了他的紳士態度:「我的榮幸。」

  托尼看看謝爾頓的習題, 「唔」一聲,慢慢地道:「聽說你在嘗試著做火箭?」

  「只是模型。」謝爾頓道, 「我的知識不夠, 還不能做出一架能夠發射的火箭。」

  能跟托尼·斯塔克說話,小男孩顯然很高興,臉上紅撲撲, 要不是庫珀先生過來牽,還不一定願意走。

  「謝爾頓很喜歡你,爸爸。」黛茜道。

  團子親親熱熱地把老父親一抱,撒嬌道:「我也喜歡你。」

  「多謝你,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跟托尼說過話之後,謝爾頓學習越來越勤快,小天才在大天才面前充分感覺知識儲備量的不夠,為了能跟托尼平等對話,謝爾頓一天看兩本書。

  「我的弟弟追星了。」米茜道。

  追的那顆星並不遙遠,每天放學都能看見。恐怕小紅門的誘惑對於謝爾頓又多了一重,漸漸地老師們也知道他很喜歡黛茜的爸爸,每每瞧著放學鈴聲中努力往小紅門奔去的身影,都像看見他撲往無邊無際的廣闊學海,心底裡湧出許多的崇拜來。

  跟托尼在一起,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

  黛茜知道,謝爾頓也知道。

  團子起初不覺得什麼,一段時間之後發現,謝爾頓跟她爸爸的關系越發好起來。

  小男孩是不喜歡社交的。玩玩具沒有意思,人從降生到這個世界的一刻開始,就應該把有限的生命奉獻在探索無限的未知,反復擺弄沒有知識含量的玩具算是怎麼回事。他於是從來沒有跟同齡人玩過家家酒,也不願意在周末的時候跟鄰居的小孩增進一下感情。

  但他願意拿著一袋糖果來問黛茜,可不可以在周末的時候去她家裡做客。

  玩玩具的小雛菊寶寶很是驚奇,又為謝爾頓的主動親近感到高興,點頭答應道:「歡迎你來我的家!」

  黛茜很快知道,謝爾頓不是來親近她,而是來親近她的爸爸的。

  像現在,她和米茜在自己家的玩具房裡玩大熊寶寶,身邊就沒有謝爾頓的身影。

  事實上,謝爾頓看見活動在別墅各處的笨笨時,已經驚奇得不得了,再受托尼的邀請,到工作室去看一眼陳列在高大展示櫃裡的裝甲,簡直要當場昏過去。

  崇敬之情豈止是油然而生,根本是油田噴發,攔都攔不住。

  黛茜捧著水杯跑進工作室的時候,托尼和謝爾頓在說話。

  等她跟米茜吃蛋糕吃得肚子圓溜溜,心滿意足跑進來問托尼和謝爾頓要不要也來一塊,他們還是在說話。

  托尼跟黛茜也說話,但並不像現在這樣,說一些很復雜的、普通小孩子沒能聽懂的內容,什麼電阻、方程式,根本已經在三歲小孩的知識範圍裡超綱了。

  「謝爾頓入迷了。」米茜道,「男生追星,也是很可怕,對嗎?」

  「可斯塔克先生看起來很高興啊。」她和黛茜扒在門口,偷偷瞧說話的一大一小。

  黛茜聽了米茜的話,低下頭不知思考什麼,兩只小手揣在一起,手指攪來攪去。

  庫珀家的雙胞胎並沒有在斯塔克家待很久,庫珀先生還要帶他們去體檢,所以喝過下午茶,謝爾頓和米茜就告辭了。

  托尼送別客人,伸個懶腰,要問問女兒晚上想不想出去吃飯。

  他知道一家阿拉伯烤肉的餐廳,肉烤得很好吃。

  從前也吃過阿拉伯烤肉,肉很難吃,記憶卻美好。

  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事物是十全十美的。

  老父親一轉身,卻不見剛才還出來送別客人的女兒,一問,溫蒂說黛茜是跑進書房裡。

  托尼伸個懶腰,走去找。

  走到書房門口,正見女兒在書桌前坐著,手拿畫筆,卻不是要畫畫,一邊跟賈維斯聊天,一邊在紙上寫什麼。

  發現爸爸過來,黛茜把嘴巴一閉,話就不說了。

  「怎麼你跟賈維斯還有小秘密。」托尼一挑眉,「連我也不能告訴麼?」

  「不是秘密,爸爸。」黛茜道,「但是我現在不跟你說好嗎?」

  老父親已被移出群聊。

  但黛茜願意跟誰說話是她的自由,托尼摸摸鼻子,很配合地給了她私人談話時間,只不過在離開之前,就今晚在哪裡用餐的大事請示了下家裡這個小的。

  黛茜很願意跟爸爸出去吃阿拉伯烤肉。

  但她隨即惜字如金,沒有更多要說的話,直到家長的腳步聲遠離了書房門口,才瞧著不知寫了什麼字符的紙,問賈維斯:「就是安培,對嗎?」

  智能管家溫聲道:「沒錯,小姐。」

  短短的時間裡能記住好幾個人人名,賈維斯很為他家的孩子驕傲。

  托尼帶黛茜去的餐廳規模不大,小小一間屋子塞得滿當當,只容下幾張小桌子,不過很親民,坐在裡面吃飯不覺狹隘,只覺滿眼有許多的東西可以看,令小孩東張西望。

  「好吃。」黛茜道。

  她小小的手正捧著一張餅,要把烤肉在裡面卷著吃,吃得臉蛋油膩膩。

  「你現在精神很好。」托尼道。

  他拿一張紙巾,替女兒把臉頰擦一擦,又遞過來一杯果汁。

  再貼心的爸爸也比不過斯塔克家這一個,團子還沒開口,就把需求都想到了。

  三年的育兒時光,果然積攢下來許多的經驗。

  包括悄悄注意到黛茜今天下午的一點兒情緒變化。

  黛茜待在書房裡跟賈維斯說話的時候,仿佛藏了一些心事,瞧著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因為餅很好吃,爸爸。」黛茜吃完半張餅,伸著小油手要紙巾來擦擦,抬起眼睛看看她的爸爸,突然道,「爸爸,安培的定則一點兒也不難學,對不對?」

  「嗯?」托尼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剛要送進嘴巴的肉停在了唇畔,「是不難學。」

  「就是說電流激、激發磁場,有一個線……」團子認真地道,仿佛背書稿,要先想一想,於是話說得很慢,「你喜歡安培嗎?」

  「他要是個女人,我可能會很喜歡。」托尼道。

  話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物理學家的身上展開,黛茜平時不關注物理學的,吃著飯說這些,勾起了家長的好奇,但瞧孩子認真回憶的模樣,老父親不過借著抬手喝水擋了下唇,問:「你還想了解什麼?」

  「我還知道牛頓,爸爸!」黛茜道。

  牛頓她是很知道的,他坐在蘋果樹下面,被蘋果砸了腦袋。

  「不錯。」托尼道,「怎麼你開始對物理學家感興趣了嗎?」

  團子原本還要說,見爸爸似笑非笑地瞧著這頭,嘴巴就閉上了,思考兩秒鐘,誠實地搖頭:「不是的。」

  她再拿一張餅,不過在那小手上捏著,遲遲沒有放進嘴巴吃,再看看爸爸的表情,問:「我和你說這些,你感到高興嗎,爸爸?」

  「唔。」托尼道,「你不跟我講這些,我也很高興。」

  聰明如他,已經洞悉了大半:「下午你跟賈維斯就是說的這個。」

  「因為謝爾頓和你說,你就感到高興。」黛茜道,「所以你們總是說話。」

  老父親了然。

  「你是不喜歡我們經常地說話。」他道。

  「不是的,爸爸。」團子把餅放在盤子裡,「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心裡有一些糟糕。」

  其實大概也是有一點兒小孩子的吃醋,不過謝爾頓是黛茜的朋友,心裡糟糕就怪他,似乎有一點無禮。

  「那麼我跟你講一些謝爾頓也還不知道的事。」托尼拿過黛茜的餅,撕下一角,用著點點空氣,「你知道安培曾經想事情想得太認真,把表丟進河水裡嗎?」

  黛茜一下驚奇地:「真是這樣嗎?」

  「他在想他感興趣的科學,太過專心,偶爾會忽略身邊的事情,和身邊的人。」老父親把餅喂了孩子,「我也是這樣。但不是要冷落你。」

  「我知道,爸爸。」黛茜點點頭。

  「你心裡還糟糕嗎?」托尼問。

  「沒有。」團子彎起眼睛來,「我想到安培很好笑,心裡就要笑起來了!下一次,我們一起給謝爾頓講這個故事好嗎?」


第268章

  黛茜把安培丟表的故事講給了謝爾頓聽。

  小男孩正埋頭做題, 聽見她提起安培,難得肯從浩瀚無垠的學海中抬起頭:「你終於也對物理學感興趣了嗎?」

  他臉上流露出一絲老頭似的欣慰, 表示如果黛茜願意, 可以跟她一起探討安培定則在電路圖中的運用。

  這就不用了。

  「謝爾頓永遠也不會有女朋友。」米茜道,「是我哥哥說的,不過我也這麼想。」

  「什麼女朋友?」黛茜好奇地問。

  「就是要牽手的。」米茜道, 「謝爾頓誰也不牽。也沒有人願意跟他牽。」

  「我才不要。」謝爾頓十分嫌棄,「手上有細菌。」

  女朋友是什麼東西,對於三歲小孩來說重要嗎?對於未來的科學家重要嗎?根本可有可無。

  女朋友之於謝爾頓,是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考慮的角色了。他今天也要把大量的腦細胞花費在科學事業上,但隨後走進教室的索菲婭打斷了他規劃得很好的一日計劃。

  索菲婭說, 下個星期的星期三是幼兒園成立日,為了慶祝這一天, 請小朋友們一起來表演節目。

  她選了幾個很好的節目, 請大家來投票。

  黛茜喜歡投票,樂於在大小事上做選擇,爸爸說過,自己做的選擇不能夠反悔, 所以團子把索菲婭發現來的投票紙認認真真地看完了,在話劇表演旁邊打一個圓圈。

  「老師。」謝爾頓舉起手, 「一定要一起表演嗎?」

  「噢, 謝爾頓。」索菲婭在謝爾頓旁邊蹲下,溫和又耐心地道,「跟大家一起表演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想概率不會很高。」謝爾頓道。

  「嘗試過才知道。」索菲婭道, 「科學家難道不做實驗的嗎?」

  謝爾頓想一想,又坐回去,在紙上打個圓圈,因為做實驗,表現出一貫的認真與嚴謹,寫了很多參考建議在紙上。

  小朋友們的投票都收到索菲婭手裡,算一算結果,超過一半的孩子都願意表演話劇。

  隨後投票選出的劇本也很令人滿意,唯一不太滿意的可能是又舉起手來的小男孩。

  「老師,你看了我寫的話劇建議嗎?」謝爾頓問。

  「是的,我看了,謝爾頓。」索菲婭道。

  「我覺得演《名人傳》會很出彩。」謝爾頓道。

  「是很好。」索菲婭道,「或許等兒童節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表演這個話劇。」

  「那麼這一次不能了。」謝爾頓有點失望,「我寫很多字。」

  「我想。」索菲婭想了想,「謝爾頓,這個世界上並不能事事如意的。不過沒有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別太難過。」

  黛茜要表演話劇了。

  她只在表演大廳裡看過別人演話劇,自己還沒有做過小演員,激動一天,到下午放學的時候,在自己家的車上坐著,興致勃勃要把這件大事說給爸爸聽。

  「所有的小朋友都要表演,爸爸。」團子揮舞著小手,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範圍,「就會有很多人一起站在舞台上。」

  「是個很大的數目了。」托尼道。

  「是的!」黛茜很高興。

  給幼兒園小朋友看的劇本非常簡單,幫助理解還配了圖片,老父親打開本子瞧一瞧,問:「那麼你演什麼角色?」

  他用手一指台詞最多的小姑娘:「是這個女主角麼?」

  黛茜搖頭:「不是的,爸爸。」

  托尼猜錯,迤迤然又去指下一個:「是這個男主角麼?」

  「也不是,爸爸。」黛茜道,「很多小朋友都要演這兩個。米茜跟艾瑪吵起來了。」

  如果演主角,出場的時候就可以得到掌聲,還可以穿跟別人不一樣的戲服,大家都想要得到這兩個角色。

  「你不想要。」托尼托著腮看女兒。

  「我不要。」黛茜道,「沒有人表演的角色怎麼辦呢?」

  她在這出話劇裡,表演一個喜歡吃蛋糕的小姑娘。

  這叫做家長的沒有料到,翻開劇本看看台詞,眼睛都要貼在紙上,終於從夾縫中找出角色的一句「蛋糕非常好吃」,挑一挑眉,道:「這可以算女十八號了。」

  「你為什麼選這個角色?」托尼問。

  「因為,爸爸。」說起選這個角色的原因,黛茜有些不好意思,把兩只小手揣了起來,小聲地道,「蘇菲說,表演的時候,要真的吃一塊好吃的蛋糕。」

  這可以算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情,每天為生計發愁的小雛菊寶寶再沒有猶豫,把手舉得高高,說願意演這個連台詞都只有一句的配角。

  「配角也很好,爸爸。」黛茜道,「蘇菲說,每個人都演得好,就是好戲。如果主角很好,配角糟糕了怎麼辦呢?」

  她說得很有些道理。

  黛茜對她人生中第一個戲劇角色充滿了熱情。

  幼兒園成立日當天,園長是歡迎有空的家長一起到幼兒園觀看表演的,黛茜問過托尼,托尼說他一定去。

  「如果你想,我很願意為你聯系一些專業人士做藝術指導,斯塔克小姐。」老父親道,「我認識那麼幾個演員。」

  他真請一位認識的女演員跟黛茜通了電話。

  那位可親的女演員在電話裡問黛茜喜不喜歡吃蛋糕。

  黛茜把手機貼著臉蛋,雖然電話那一頭的阿姨看不見,她還是認真地點點頭:「很喜歡。」

  「那麼你吃得開心就好了。」女演員道。

  下個星期就要表演話劇,團子決心在那之前,要好好地磨練自己的演技。

  於是這幾天的下午茶全是蛋糕,黛茜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拿著叉子,對舉起攝像機的笨笨道:「要開始拍了嗎?」

  笨笨點一點頭。

  也要吃一點下午茶點心的托尼走進餐廳,正看見女兒在快樂地吃蛋糕,臉蛋都吃得白白,一邊吃一邊揮舞小叉子,對鏡頭道:「蛋糕非常好吃!」

  台詞說完,黛茜就低下頭,蛋糕也不吃了,靜靜地沉思什麼。

  托尼看著她思考人生。

  這小的拿一張餐巾,慢慢把臉蛋擦干淨,抬頭瞧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爸爸,問:「爸爸,我演得好嗎?」

  「我感覺很好。」托尼道。

  「可是我覺得我不好。」黛茜道,「我把蛋糕吃在臉上,就是不好看了。」

  她決心要演得斯文一點,於是又吃一塊蛋糕。

  一個下午吃了三塊蛋糕,黛茜的晚飯都吃得比平時少。

  離話劇表演開始還有幾天的時間,幼兒園的活動課用來排練,其他小朋友都在周圍跑來跑去,黛茜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專心做吃蛋糕的動作。

  米茜跟艾瑪的女主爭奪戰,最終是米茜獲得了勝利。

  她從艾瑪身邊走過,下巴都要抬起來。

  黛茜放學之後,羅德上校來家裡做客,瞧見她在吃蛋糕,又聽托尼說黛茜要演話劇的事情,驚奇又高興,非常捧場地表示下個禮拜三要跟托尼一起去看話劇。

  「黛茜一定能夠表演得很好。」羅德道,「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好。」

  老伯伯的一顆心在瞧見團子認真吃蛋糕的時候變得軟綿綿,第二天下午人又跑到斯塔克家來,手裡還拿著特地去蛋糕店買的小蛋糕,要到黛茜跟前獻殷勤。

  「我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羅德把黛茜的兩只小手握了,深情地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好嗎?」

  黛茜也很感動,把伯伯抱了抱。

  只是她拆開蛋糕包裝盒的時候,臉上不像從前見了蛋糕一樣開心,反而很有些凝重。

  「我要吃了。」黛茜道。

  她舀一塊蛋糕放進嘴巴裡。

  碳水化合物的滋味兒一如既往地美妙,但在一連吃了好幾天之後,終於失去對幼兒的難言誘惑力,感覺松軟的一塊在嘴巴裡運動,團子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這種古怪,在表演前一天、再吃蛋糕的時候得到了加倍的發揮。

  下午放學,黛茜從外面跑回家,溫蒂在客廳聽見動靜,探出頭來道:「點心在冰箱裡!」

  團子應了一聲好。

  然而等溫蒂忙完手頭的事,去廚房打開冰箱拿水喝,卻發現裡頭的蛋糕盤子壓根兒沒有動過。

  期盼已久的幼兒園成立日終於要來了。

  雖然是工作日,也不強制參加,來的家長還是很多,大大的舞台下座無虛席,但黛茜還是從幕布後面,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爸爸。

  羅德上校果然也來了,手裡拿著相機,興致勃勃要把黛茜的優秀表現拍下來作紀念。

  「不就是話劇表演嗎?」托尼問。

  「黛茜更小的時候,連話劇是什麼都不知道。」羅德動情地道,「現在要演話劇了。」

  這樣的情形,仿佛做人家老爸的不是托尼,而成了他。

  托尼在旁邊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笑?」羅德板起臉,「有本事你把你的手機收起來!」

  米茜在幕布後面大口地呼吸。

  她爭著要演女主角,等真正要上台的時候,卻忽然覺得像黛茜一樣當個小小的配角也很好,受關注度不高,或許就不用這樣緊張。

  「我可以演好嗎?」米茜問。

  沒有人回答。

  她於是去找坐在道具箱上發呆的黛茜。

  黛茜還是穿著幼兒園的制服裙,低著頭不知想什麼,臉蛋耷拉下來。

  「你怎麼了?」米茜問,「你也很緊張嗎?」

  「我沒有緊張。」黛茜道。

  團子看見米茜身上的漂亮裙子,一下精神起來,哇地跳下地板,圍著米茜轉了好幾圈:「這樣很好看!」

  「我也覺得好看!」米茜也高興起來。

  等黛茜再吹兩個彩虹屁,她就完完全全把緊張拋在腦後,等音樂聲響起,把幕布掀開走出去,已經是抬頭挺胸的樣子。

  可惜頭抬得太高,沒有關注腳下,走兩步,摔倒在地上。

  米茜骨碌一下又爬起來,假裝無事發生,仍舊說她的台詞。

  雖然是小朋友的話劇,但每個孩子都用心地表演,羅德看得入了迷。

  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家的孩子,伸長脖子在舞台上看看:「黛茜在哪裡?」

  說黛茜,黛茜就出現了。

  小雛菊寶寶捧著一塊蛋糕走出來,坐在椅子上。

  這是幼兒園午餐的點心蛋糕,在劇本裡是女主角米茜做的愛心蛋糕,無論戲裡還是戲外,都很好吃的。

  然而黛茜瞧著蛋糕的表情仿佛不太興高采烈。

  團子把蛋糕咬了兩口,臉蛋皺起來。

  大人們的臉也皺起來。

  「怎麼樣?」米茜問。

  「蛋糕非常好吃!」黛茜大聲地道。

  她要表現這種好吃,於是把小蛋糕又吃了一口,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古怪,不知道還以為生吃了苦瓜。

  羅德覺著不對,看看托尼:「怎麼回事?」

  托尼仍舊認真地看表演,見戲份結束,女兒悄悄從舞台退了下午,沒有說話。

  話劇不長,黛茜吃完蛋糕之後,沒有多久就結束了。家長們都站起來鼓掌,一波小豆丁從舞台後湧出來鞠躬致謝。

  黛茜不用更換戲服,很快能到觀眾席上來。

  然而托尼等了一會兒,並不見女兒的身影,起身去找。

  他才起身,就見拿著花的黛茜從座位外邊繞了過來,走到跟前,把花舉得高高:「給你,爸爸。」

  黛茜還把花給一枝給羅德。

  話劇表演大體上很成功,但她仿佛不是很高興。

  「是我表演得不好了,爸爸。」黛茜坐上椅子,對托尼小聲地道。

  「怎麼不好?」托尼問。

  「蛋糕很好吃對嗎?可是我把蛋糕吃很多天,變得不喜歡吃了。」團子摳摳手指,「我不是一個很好的配角。」

  「但應該算是很認真的配角。」托尼道。

  「認真就能算好嗎?」黛茜問。

  「從你在舞台上的表現來說,應該不算好。」老父親誠實地道。

  黛茜自己想也是的,不由有些難過。

  「可能是努力的方式不對,所以才適得其反。」托尼問,「下次還表演吃蛋糕你怎麼辦?」

  「准備的時候,我就要少吃一點蛋糕。」黛茜沒有哭,把鼻子吸一吸,慢慢地道,「可能不會討厭,對嗎?」

  「你可以試試。」

  「但這一次還是不好了。」團子道。

  「要是人人都能夠事事如意,這個世界未免太好了。」托尼不以為然,「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只要你願意,會有無數個下一次。」

  「再說,這次也未必就不好。」他道,「你知道錯誤的努力會適得其反,那就很值得了。」

  「爸爸,我下一次還願意表演。」黛茜道。

  「那麼為了表揚你,今天下午回家,我要請你吃好東西。」托尼道。

  這引起小孩的好奇,團子把耳朵附在爸爸的嘴邊,聽見那低沉優美的聲音緩緩道:「慕斯蛋糕。」

  「爸爸!」黛茜把托尼一抱,「你不可以這麼淘氣好嗎?」

  托尼就笑起來。


第269章

  托尼說是說小孩子演話劇, 小事而已,結果還不是跟羅德一樣, 拿起手機在觀眾席上偷偷地拍完全程, 回家還叫賈維斯剪輯,在電腦上看。

  黛茜也看。

  洗完澡的寶寶渾身舒坦,抱著奶瓶歪在老父親懷裡, 一邊看電視,一邊嘴巴動動地喝奶,末了抹抹嘴,滿足地嘆口氣。

  最近的下午茶改吃布丁,黛茜對蛋糕的那股子膩味勁兒, 到現在也沒能緩過來。

  「爸爸,米茜演得很好。」團子轉頭對托尼道, 「她記住很多台詞, 非常厲害。」

  她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的好朋友表演得很好,雖然米茜自己並不這麼想。

  「我再也不想表演話劇。」第二天到了幼兒園,米茜蹲在企鵝雕像背後,用手指在地板畫圈圈, 「太糟糕了!」

  黛茜陪她一塊兒蹲,看她臉上真是不高興的樣子, 不由有些疑惑:「怎麼會不好?」

  團子關心地:「我的爸爸也說你很好。」

  「可是我摔在地上。」米茜沒精打采地, 還沒能從出場的失敗中緩過神來,幼兒園成立日已經過去兩天,但就算過去二十年, 她也應該還對那個大馬趴記得清清楚楚,「很丟臉。」

  「艾瑪全看見了!」真正讓米茜生氣的是,她摔倒的時候,沒當成女一號、當了女二號的小朋友艾瑪就在身後,表演結束,艾瑪也沒說什麼,但米茜覺得沒有這麼簡單,「下一次演女一號就不能是我了。」

  「你剛才說再也不想演話劇。」黛茜道。

  「不,不是這樣。」米茜搖搖頭,「我的嘴裡不想,可是心裡很想。」

  「那你為什麼不要說心裡話?」團子不能明白。

  想表演話劇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何必要說謊。

  「我不知道。」米茜道,「說心裡話讓我難過。」

  這裡頭仿佛藏著很深的學問,黛茜一時半會兒不能明白。

  她還沒能把這個問題琢磨透,一抬頭,瞧見從小紅門走進來的一位西裝款款的男士,很快提起了高度的警惕,也就無暇再想米茜到底為什麼不說心裡話。

  在上課時間,只有三種大人可以走進幼兒園。

  一種是家長。

  一種是老師。

  一種是義務幫忙的志願者,比如黛茜家的家庭醫生辛普森。

  第三種不常見,幼兒園並不缺老師,也有自己的園丁,辛普森因為跟園長的關系很好,黛茜又在這裡上幼兒園,所以得了空閑就會跑過來看一看,給小朋友們講一下生理衛生知識。

  辛普森是長得很好看,人模人樣,茶色的短發原本是有些小卷,後來不知道被他用什麼方法弄直了,往上梳攏,再戴副金屬細邊框的眼鏡,很斯文的樣子。

  當然,他在黛茜心裡就成了斯文的魔鬼。

  辛普森來幼兒園,很經常地要找一找黛茜,要用聽診器來聽一聽小孩的心跳,還笑眯眯地邀請黛茜去他那裡打針。

  「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除了情話,就是我們小雛菊的心跳聲。」辛普森道。

  他在黛茜心裡的地位還不如當初的哈皮,膩膩乎乎,簡直讓團子見了扭頭就要走。

  但辛普森有一點是好的。無論什麼時候見了他,他總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仿佛脾氣很好——他脾氣確實很好,從來沒有對誰發過火,黛茜瞧見他要跑走,他也不生氣。

  這會兒黛茜見了門口進來的辛普森,下意識往企鵝雕像後頭縮一縮,好叫他找不著人。

  奇怪的是,辛普森竟也沒有東張西望地找孩子,跟平常不一樣,直直地往教室方向走。

  團子探出頭來瞧,瞧見他臉上罕見地沒什麼笑容,板著一張臉,跟出來迎接的索菲婭說兩句話,遞上一個包裹,很快地轉身,像是要回去了。

  辛普森轉身轉得太快,黛茜還沒來得及再躲回去,就這麼被他兩眼一掃,發現了蹤跡。

  真糟糕。黛茜心裡想。

  但事情好像也沒這麼糟糕,辛普森並沒有欣喜若狂地奔過來,要把她捉了看看有沒有長高變重,不過抬手打個招呼,隨即穿過庭院,從小紅門裡走了出去。

  「你就是很害怕辛普森醫生嗎?」米茜問。

  她倒還挺喜歡辛普森,因為辛普森長得很好看。

  「我害怕他捉我。」黛茜道,「可是今天他沒有捉我。」

  「他看起來不開心了。」米茜把自己嘴巴的兩邊嘴角用手指一按,按成朝下的兩撇,「如果不開心,嘴巴就不能翹起來。」

  「他為什麼不開心?」黛茜問。

  米茜哪能回答得了這個問題,說起辛普森的不開心,不由又想到她自己的不開心,繼續回去為艾瑪到底有沒有把她摔跤放在心上發愁。

  黛茜則把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

  她不算很喜歡辛普森,不過難得瞧見他不高興,就像看見從前當了大灰狼的哈皮不高興,還是有一點點的關心。

  放學回家的時候,黛茜把辛普森的事情告訴爸爸:「他的身體不舒服嗎?」

  「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太多了。」托尼道,「就算我是超級計算機,也沒辦法准確回答你。」

  兩個斯塔克說了一會兒話,明天是星期六,黛茜想去大公園裡喂小松鼠。

  「還有小兔子,還有小山羊,爸爸。」團子用兩只小手在頭頂上比出兔子耳朵,高興地道,「這次我們可以一起去好嗎?」

  「明天。」托尼「唔」了一聲,調出行程表來看,搖頭道,「明天不行,已經有安排了。」

  「要去什麼地方工作?」黛茜問,「就是又要打壞人嗎?」

  「我要是能夠未蔔先知,知道壞人什麼時候出現,或許能夠為警方做出重大貢獻。」老父親調侃她,「很可惜,這個願望到現在也沒能實現。」

  「那麼爸爸。」團子為不去大公園遺憾,但是爸爸要工作,她也願意留在家裡玩,「你什麼時候回來?」

  等托尼回家,再一起去公園也是可以的。

  「不是我。」托尼把她一指,「是我們。」

  「我們。」黛茜跟著念,好奇起來,「我們要去哪兒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知道了。

  溫蒂給黛茜穿件帶小花的連衣裙,再給一個配套的小提包,包裡裝著糖果和餅干。

  小孩出門帶糖果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大人給帶的糖果比平時要多,那說明要去體檢。

  體檢,意味著要見到辛普森。

  於是團子在前往辛普森診所的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垂頭喪氣地,活脫脫一朵蔫兒了的小花。

  「我們很快就能回家,對不對爸爸?」黛茜問。

  「今天只是體檢,不打針。」托尼道。

  這麼說,也沒能讓黛茜感到十分高興。

  車子再開一段時間,就看見熟悉的白房子。

  出來迎接的是辛普森的助手哈珀小姐,辛普森也出現了,在門框邊倚著,懶懶的,看見托尼,眼睛裡沒有那樣狂熱,也沒有把黛茜一抱。

  果然很反常。

  托尼想起黛茜昨天說的辛普森不高興,今天一見果然是這樣,面上平靜地,沒有說話。

  常規檢查並不需要醫生親自動手,辛普森把黛茜歷年的體檢報告拿給托尼,瞧黛茜在房間裡乖乖地上稱稱體重,總是興致缺缺。

  等團子從體重秤下來,跑出房間一看,只見她的爸爸,不見家庭醫生。

  「辛普森沒事嗎?」黛茜問哈珀小姐。

  「他這兩天狀態是不太對。」哈珀小姐干練地收拾體檢工具,拿出量尺,要量一量黛茜的三圍,聽見這小的問起辛普森,往他離開的方向看一眼,壓低聲音道,「失戀了。」

  「什麼是失戀?」黛茜好奇地問。

  「就是他沒有了女朋友。」哈珀小姐道,「讓他冷靜冷靜吧。」

  她拿著量尺,示意黛茜走近來,黛茜也肯,乖乖抬高手臂,讓大人量一量。

  量腦袋的時候團子問:「我的頭變大了嗎?」

  辛普森坐在他診所的花園裡。

  白房子其實算得上他的住處,工作在這裡,睡覺也在這裡,好看的建築放著多可惜,於是還建了一個小花園,種一些會開花的植物。

  鴿子飛起來,鴿子落在草地裡。

  他發呆發得夠了,看看時間,打算起身去瞧黛茜的體檢做完沒有,他好對比數據,還沒抬頭,聽見腳步聲,隨後有個小的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黛茜就算肯在辛普森身邊坐,也還保持著一種羊羔靠近狼的警惕和自覺,挪一挪,拉開點兒距離,好在他要伸手來捉小孩的時候能夠及時逃跑。

  「體檢做完了嗎?」辛普森問。

  團子點點頭:「哈珀小姐說可以來玩。」

  她掏一掏自己的小花手提包,發現裡頭還有一包餅干,拿出來給辛普森:「這個甜。」

  「給我餅干干什麼?」辛普森想起來一件事情,「動物餅干還給你留了半盒。」

  「你有一點不開心,對嗎?」黛茜道,「因為沒有人要和你牽手了。」

  「?」辛普森英俊的臉上出現一點狐疑,「願意跟我牽手的人滿世界都是。」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團子也不能理解,「哈珀小姐說,是分手。」

  「分手這麼小的事情,成年人已經見怪不怪。」辛普森彎唇笑起來,瀟灑地一擺手,仿佛拋出去一個重重的包袱,「傷心就太不成熟。」

  黛茜就看他。

  他眼下有一點青,托尼熬夜工作的時候,第二天起來,眼睛下面也是有一點青。

  小雛菊寶寶就若有所思的樣子,對自己點點頭,把兩只小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坐好。

  她這個表情,卻不說話,未免有些叫大人鬧心撓肺。

  辛普森本來打算自己靜一靜,見她這樣,好奇心起來,問:「你在想什麼?」

  他一邊問,一邊把黛茜給的餅干拆開來,咬了一口。

  濃濃牛奶味,果然是小孩子會喜歡的口感。

  「我想你和米茜有一點像。」黛茜道。

  「米茜是誰?」辛普森問。他很快想起來米茜是經常跟黛茜在一起玩的雙胞胎裡的姐姐,繼而又問,「怎麼像?」

  「米茜嘴巴裡說不想,其實心裡很想。」黛茜思考一下,慢慢地道,「你嘴巴裡說不傷心,其實是有一點傷心。」

  辛普森嗤地一聲,矢口否認:「我為什麼要這麼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黛茜很誠實地搖頭,「可能是說心裡話讓你很難過。」

  辛普森就不說話了。

  他眼睛裡一瞬間掠過一絲很難過的情緒,把頭埋在臂彎裡,慢慢地道:「本來就算不上什麼大事。」

  他這個時候應該也是沒有說心裡話。

  黛茜不知道還要說什麼,學辛普森的樣子,也把臉埋進臂彎裡。

  來的時候她想很快地回家去,現在可以遲一點點回家。

  「成年人不可以傷心嗎?」片刻,黛茜問,「我的爸爸也是會傷心的。」

  「你爸不輕易傷心。」辛普森道。

  「但是,還會有人願意跟你牽手,對不對?」黛茜又問。

  辛普森一哂。他把黛茜送的餅干全部吃進嘴巴,臉頰塞得鼓鼓,一時間並不英俊,顯得有些好笑。

  「小雛菊。」他道,「我真是愛你。」

  他很快地伸過手來,把黛茜捉了。

  團子一驚,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趁人放松警惕來這個動作,要逃跑已經來不及,只能任由辛普森把自己抱起來,收緊雙臂。

  黛茜給抱得扁扁。

  「沒有氣了!」團子使勁兒揮舞著短短的手腳掙扎,「我扁下去了!」

  最後是老父親聞聲趕來,把女兒從惡魔辛普森的手中救了回去。

  就算傷心的魔鬼,也還是魔鬼,只不過今天不威脅黛茜說要打針。

  斯塔克父女回家的時候,辛普森把留著的半盒動物餅干全送給黛茜,還附送一瓶兒童鈣片。

  他眼睛裡有一點兒神采,或許不那麼傷心了。

  「沒有人牽手真是一件叫人難過的事情。」下個星期的星期一,黛茜回到幼兒園跟米茜玩耍的時候這麼說,「辛普森有一點壞,不過我希望他開心一點。」

  她說著抬起頭,再次在小紅門門口瞧見來幼兒園的辛普森。

  「是傷心的辛普森來了。」黛茜輕輕道。

  她以為是這樣。

  沒想到今天的辛普森一點兒也不傷心,非但不傷心,還神采飛揚,健步如飛,快快地奔過來,把充滿同情的小雛菊寶寶給捉了,滿幼兒園地飛。

  「怎麼這樣!」黛茜在半空中簡直驚呆,呆滯地瞧著放大了的辛普森笑眯眯的臉,「你不是很傷心嗎?」

  「成年人的傷心保質期很短的。」辛普森道,「你好天真,小雛菊。」

  黛茜後來知道,辛普森醫生在傷心之余,又找到了新的女朋友。

  這才過去一個周末。

  他果然是個魔鬼。


第270章

  普普通通的一天。

  黛茜跟平常一樣, 早早地起床,自己穿好衣服, 到盥洗室去, 站在小椅子上刷牙。

  電動牙刷在嘴巴裡滋滋滋地響,沒一會兒,聽見腳步聲, 從門外走進來個高大的身影,頭發凌亂,胡子拉茬,剛剛睡醒眼睛還沒睜開的老父親打個哈欠,拿起自己的牙刷杯接了水, 也刷牙。

  黛茜把她的爸爸看上一眼。

  「怎麼?」托尼覺察女兒的目光,視線往下掃, 也禮尚往來地把黛茜看一眼, 「早上好。」

  「早上好,爸爸。」黛茜兩只小手在水龍頭底下接了水,往臉上抹一抹,直把臉蛋抹得濕淋淋。

  旁邊一只拿著毛巾的大手伸過來, 替她把水珠都擦得干淨。

  「你今天看起來很高興。」托尼道。

  「是的!」團子雀躍地道,「因為……」

  她很快想起什麼來, 把嘴巴捂住了, 過一會兒又放下手,輕輕地道:「我好開心,可是還不可以說。」

  「那就等你願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托尼道。

  洗漱完, 老父親跟往常一樣,坐在沙發給女兒梳頭發。

  賈維斯在讀今天的行程表。

  五月已近尾聲,很快要迎來國際兒童節,黛茜可以放假一天,去上次沒能去成的公園,和爸爸一起喂小動物。

  托尼的手在聽見智能管家念的今天的日期時微微頓了一下,然而這停頓微不可察,仿佛從沒發生過,當然沒有引起黛茜的注意。

  「你想去,那就去。」托尼道,「不過要等我完成工作。」

  「可以的,爸爸。」黛茜道。

  她今天好像比平時更喜歡她的老爸,給大人梳著頭,總頻頻轉過腦袋來看人。

  「我知道我胡子還沒刮。」托尼道。

  吃早餐的時候,黛茜還在喝果汁,晚起床但動作快的董事長已經放下刀叉,在看通訊系統全息面屏上收到的郵件。

  今天收到的郵件格外多,有一部分在凌晨零點集體發出,托尼看一眼,點了全選,再點擊刪除。

  他眼睛往旁邊一瞥,發現捧著果汁袋子在咂咂喝的女兒又偷看自己。

  「我需要施肥。」托尼道。

  黛茜就放下果汁:「什麼,爸爸?」

  「我想我的臉上一定是開出花了。」托尼好整以暇地,「否則你不會老是偷看我。」

  「我沒有偷看你。」團子認真地道,「我沒有躲起來好嗎?就在你的面前看。」

  「你以前怎麼不這樣?」托尼問。

  黛茜不以為然:「以前也看。」

  孩子越大越難懂了。

  托尼今天有工作,因而把女兒送到幼兒園之後沒有回家,轉道去公司拿點東西。

  幼兒園老師索菲婭也發現今天的黛茜不同尋常。

  她總跟庫珀家的雙胞胎聚在一起——雖然這三個小孩平時也聚在一起,今天總感覺哪裡不太一樣。

  米茜拿著一個什麼包裹,偷偷地給了黛茜。

  黛茜放進背包裡。

  謝爾頓也拿一個什麼包裹,偷偷地給黛茜。

  黛茜又放進背包裡。

  好像在做什麼了不得的交易,索菲婭好奇,走過去要看,可黛茜的動作快,沒瞧見是什麼東西,不過把黛茜和米茜的對話聽了一耳朵。

  「我好想告訴我的爸爸。」黛茜道。

  米茜趕緊阻止她:「不行!還不行的!」

  她神秘兮兮:「現在說不好,我的媽媽也是這麼認為。」

  「我的爸爸忽然知道了怎麼辦呢?」團子就有點擔心。

  「你不要說,我不要說,賈維斯也不要說,你的爸爸絕對不知道。」米茜道。

  索菲婭聽得眉頭深鎖,決定找個時間要跟斯塔克先生了解一下情況。

  如果小朋友真做一些危險的事情,那可怎麼辦。

  黛茜就懷揣著那個還不能告訴爸爸的秘密,在幼兒園待了大半天。

  同平時的活潑相比,她今天倒是像謝爾頓一樣安靜,在小蘑菇椅子上安靜地坐著,手握蠟筆,在卡紙上畫很多的畫。

  畫完之後,她還跟米茜借手工工具,用膠帶把卡紙小心地粘起來。

  這是個大工程,做了一天還沒有做完。

  下午放學,跟往常一樣是托尼在小紅門前等他的孩子。

  小雛菊寶寶背著書包跑出來,撲進爸爸懷裡,今天在幼兒園也很高興,嘴巴沒個停,要說說自己做的許多事情。

  托尼拿過黛茜的小背包。

  他直覺這個包加了重量,早上黛茜背的時候還沒有這樣沉,不知裝了什麼東西,顯得鼓囊囊。

  「你包裡裝的什麼?」托尼問。

  黛茜的一只腳已經邁上車,聽見爸爸問,趕快地回來,自己拿包。

  她是想要回答,不知隨即想到什麼,很快又搖頭:「我跟米茜說好還不要說,爸爸。你不要擔心,就是很好的東西。」

  「我也想看看很好的東西。」托尼道。

  「還沒好呢。」黛茜的頭成了撥浪鼓。

  她既然這樣堅持,托尼也不是個專制的大家長,就讓她自己把包在車上放好。

  「今天我們不要出去吃飯嗎?」開車之後,黛茜問。

  「今天不出去,就在家裡吃。」托尼反問,「你想在哪一家餐廳吃飯?」

  「就在家裡吃很好。」黛茜道。

  她要做的手工沒有做完,於是一進家門,就一溜煙兒跑去玩具房,在裡面不厭其煩地鼓搗。

  溫蒂今天早早地就進了廚房,說買了許多食材,要做多一點菜。

  「就吃法國菜好嗎?」她問。

  空巢老父親一個人在客廳裡看電視。

  客廳在別墅的核心地帶,所以托尼雖然在看電視,但由於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能夠在不經意間發現很多家裡的細節。

  比如他女兒跑出來拿個什麼東西,又跑了回去。

  比如黛茜跑在走廊裡時,偶然遇見溫蒂,兩個人眼神交流須臾,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頭分離,都偷偷地笑起來。

  再比如黛茜跟溫蒂眼神交流完,一轉身又碰見從其他房間打掃出來的笨笨,寶寶和機械手臂雖然不能眼神交流,但可以做小動作,笨笨出個剪刀,黛茜出個石頭,分開的時候,孩子又在雀躍地偷笑。

  沒有人關注獨自看電視的董事長。

  托尼揣著手,仿佛全家的聚光燈不約而同出走,去照耀他其他的家人,把無人知曉的角落留給了他。

  「已經五月,怎麼還這麼冷?」孤獨的老父親攏了攏袖子。

  黛茜在玩具房裡好一通忙活,連下午茶點心也沒有吃。

  等她把畫好的卡紙一張張折疊粘好,已經快到晚餐時間,笨笨幫著她把作品放進個大大的盒子裡,用絲帶扎好。

  「爸爸看見會高興嗎?」黛茜問。

  笨笨連連點頭。

  團子捧著大盒子,高興地要出去找她的爸爸。

  憋了一天的話終於可以說,莫名地很有儀式感。

  「爸爸!」黛茜喊道。

  可她跑到客廳裡一看,並沒有托尼的身影。

  再跑去書房,書房裡也沒有人。

  「先生出去了。」賈維斯道。

  准備晚餐的溫蒂也過來,說托尼確實是出去了。

  有個綁匪劫持了一整棟購物大樓的人,開出高額贖金,威脅說不在規定時間內達成條件,就要引爆整棟大樓,大樓裡的人包括他,一個都逃不出去。

  這是打算發一筆亡命之財。

  他的位置選得微妙,警方無法強攻,也無法從遠處將他擊斃,只能慢慢周旋。

  上百條人命經不起這樣的周旋。

  托尼看見緊急新聞就出去了。

  「爸爸會沒事嗎?」黛茜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打敗了壞人就可以回家。」溫蒂安慰道,「以前也是這樣,不用擔心。」

  說不要擔心,她還是停了做晚餐,陪團子一起在家裡等托尼回來。

  救援工作的進展比想像中困難。

  一有異動,喪心病狂的綁匪就殺一個人質,已經出現死亡的消息一傳出,無論大廈裡的人,還是大廈外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救。

  一天二十四小時,原本很快就過去,但時間自己嫌跑得太快,在生死關頭放慢腳步,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鍋裡的晚餐已經冷了,托尼還沒有回家。

  溫蒂和黛茜窩在電視上等新聞跟進,直等到鐘表上的時針指向九,才聽見新聞主持人大聲說,人質已經全部被鋼鐵俠救出。

  客廳裡的人都歡呼起來。

  歡呼聲中夾雜著小黃人的音浪,香蕉膠囊們在底下久等不開晚飯,跑上來一問才知道托尼出去救人,於是坐在客廳裡一起等。

  一大群小黃個子坐在客廳,十分有氣勢的樣子。

  但救下人質,並不見托尼回來。

  黛茜的肚子已經扁扁,還想跟爸爸一起吃晚餐,於是只要了溫蒂給的一個三明治。

  「爸爸還不要回來。」團子坐在沙發上,有些失落。

  已經很晚很晚。

  早知道就不聽米茜的建議,把要說的話早早說出口。

  正想著,賈維斯在頭頂上說托尼打來電話。

  黛茜大喜,拿過手機貼在耳朵邊,聽見聽筒傳來的爸爸的聲音,才又高興起來:「爸爸!」

  她只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聽見托尼在另外一頭道:「我沒事。要晚一點回去。」

  他大概很忙,報完平安就匆匆掛了電話。

  「爸爸要晚一點回來。」黛茜把托尼的話轉述給溫蒂聽,「晚一點是什麼時候呢?」

  溫蒂也不知道。

  她想,大概要過一個小時,可沒料想到了晚上十一點多,托尼還沒有回來。

  黛茜在陽台門前等著,可憐巴巴的樣子,抱著她裝飾過的大箱子,等到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溫蒂今晚不回家,拿塊毯子來,把寶寶包裹在裡面。

  這樣等托尼回家等到睡著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今天好像不同些。

  黛茜希望她的爸爸早一點回來,在夢裡已經飛快地跑出門去迎接打壞人歸來的英雄老爸,十分高興,一下睜開眼睛,回到現實。

  現實是關閉音量還在播放的電視,客廳裡的燈被賈維斯調低亮度,大大的空間,無比安靜。

  團子揉揉眼睛,從小毯子裡坐起身,聞見很香的咖啡味,一轉頭,發現旁邊坐了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正在就著無聲的電視喝咖啡。

  托尼回來了。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回的家,沒叫醒黛茜,自己去洗澡換了一身衣服,喝咖啡喝得有滋有味。

  「是我的爸爸!」黛茜一下什麼睡意也蕩然無存,眉開眼笑,把老父親抱得緊緊,「我的爸爸回來了!」

  「我剛回來一會兒。」托尼道。

  「爸爸。」黛茜很快想起來自己的正事,低頭往沙發下看看,看見自己的大箱子就放在那兒,趕快掀了毯子溜下去,「現在幾點鐘?」

  「凌晨一點零三分。」托尼看一下手機。

  這個時間大概沒什麼稀奇,不過它在團子一愣、隨即淚盈於睫的表現中,就變得非常稀奇了。

  黛茜傷心地哭起來。

  「不能回去了!」金豆豆直往下掉,她捧著大盒子放到爸爸腿上,還是沒能蓋住自己的難過,「我睡著了,回不去爸爸的生日了!」

  托尼有些意外,隨即反應過來她白天的不同尋常,很快一挑眉:「原來你是為的這個。」

  「米茜說要給爸爸一個驚喜。」黛茜嗚嗚地,「可是現在沒有了怎麼辦呢?」

  「唔。」托尼一攤手,「我還是很驚喜。」

  他把禮盒放到一旁去,把站在地板抹眼淚的女兒抱了起來:「我以為你不知道,不過本來也沒什麼好記的。」

  「賈維斯告訴我,我寫在畫畫本上了。」黛茜含著淚道,「可是生日沒有了。」

  「是有點可惜。」托尼難得有一次看見女兒哭想發笑,抬頭想一想,「不過你的禮物還在。你送的什麼?」

  他這麼問,黛茜就去拿禮盒。

  托尼抽開絲帶,打開盒蓋,瞧見裡頭裝了個用卡紙粘的裝甲人。看配色和造型,應該是帶過黛茜的MK42。

  「這就是我做的。」團子道。

  她小手往盒子裡神,還拿出來一塊獎牌,上頭有她自己寫的「好爸爸」。

  「還有這個,爸爸。」黛茜道,「別人給你獎,我也給你獎。」

  「還有米茜和謝爾頓也送你禮物。」她補充道。

  這麼介紹著禮物,團子就忘了哭,眼淚還沾在臉蛋上,瞧著可憐又可愛。

  「我要是早有這個裝甲,打十個綁匪也不怕。」托尼嗤地一聲。

  「爸爸,下次生日我一定很快地對你說生日快樂好嗎?」黛茜道。

  她很快地補充了昨天份的「生日快樂」。

  「既然生日快樂,為什麼要哭?」托尼問。

  「我不知道。」黛茜就搖頭,「我就是很愛你。」

  「怎麼愛我?」老父親給逗笑了。

  「就像愛吃飯一樣愛你,爸爸。」團子抹抹眼睛裡的淚。

  那就是很愛了。

  「我的榮幸。」托尼道。

  他瞧著又過去十分鐘的表,把女兒親一口,擦擦那臉蛋,低聲道:「謝謝你,我很快樂。」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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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盼望著, 盼望著,兒童節的腳步近了。

  黛茜很感謝制定節日的人們, 不僅給爸爸一個節日, 給媽媽一個節日,也給小孩一個節日,在節日這一天, 可以快快樂樂地慶祝,吃很多很多糖果,還被大人抱起來親昵地稱呼寶貝。

  托尼是很少叫黛茜寶貝的,至少在孩子面前很少。

  他總一本正經地稱呼她為「斯塔克小姐」,這讓小雛菊寶寶非常喜歡, 因為這仿佛意味著,她已經是個能和大人平等對話的大孩子了。

  黛茜很為這種平等對待感到高興, 遇上事情, 也總有自己的主意。

  「兒童節我要去游樂園!」米茜在幼兒園裡興高采烈地道,「要吃大龍蝦!」

  「那麼你呢,謝爾頓?」黛茜聽了小伙伴的計劃,點頭叫好, 轉而去問旁邊看書的謝爾頓。

  謝爾頓手裡難得拿的不是有復雜名詞的科學書,而是一本簡譜。

  今年的兒童節在星期五, 跟周末緊挨著, 因而幼兒園的慶祝會要在星期四開,教音樂的莉莉老師請謝爾頓一起上台合唱。

  謝爾頓本來不想答應的,但莉莉老師對他很溫柔, 從來不讓他在教室外面跑圈,所以幾聲請求之後,小男孩就點了頭。

  莉莉老師每天都在為即將見證一枚樂壇新星冉冉升起而興奮,但她沒想到的是,謝爾頓長大之後,跑步進入了科學界,在科學界裡發光發熱。

  「兒童節你要去買書嗎?」黛茜問。

  謝爾頓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旁邊正高興的姐姐,把簡譜翻過一頁,慢慢地道:「我沒有決定權。」

  「為什麼?」黛茜就好奇。

  「我們家有三個孩子。」謝爾頓慢悠悠豎起三根手指,「如果一個要去游樂園,一個要買書,一個要看蟒蛇,我的父母最好是能夠把身體三等分。」

  他再看得意忘形的姐姐一眼,用一種看好戲的語氣道:「不過開車的是我爸,最終決定權在爸爸的手裡。」

  小男孩的預測非常准確。

  兒童節當天,庫珀先生在孩子們的吵鬧中難以脫身,綜合三方意見,最終開車帶著全家去了有小動物、有小型圖書館、還有簡易兒童娛樂設施的公園。

  當三個孩子的家長也是非常不容易。

  「我們兒童節要去哪裡,爸爸?」晚餐過後,黛茜站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拍球,瞧著拳擊台裡的老父親把沙包打得搖搖欲墜,對比好朋友,不由為自己遲遲沒有節日計劃感到慚愧。

  「又不是我的節日,你要自己拿主意。」托尼道。

  他打拳打得狠了,頭上一層濕淋淋的汗,拿過護欄上搭著的毛巾來擦擦臉:「你自己說。」

  黛茜去冰箱裡拿一瓶水,遞來給爸爸。

  聽見大人這麼說,她一忽兒又為能過個自己的節日高興,大眼睛彎彎地道:「這個節日就是讓小朋友玩的嗎?很好!」

  「你知道如果災難發生,最可憐的是什麼人嗎?」托尼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等氣息稍稍平復,掀開軟護欄走出來,去冰箱裡也給黛茜拿一瓶水。

  運動過後不能立刻坐下,於是他蹲下來,跟孩子說話。

  黛茜把問題想了想:「就是沒有人保護的人嗎?」

  「是小孩子。」托尼道。

  老父親用大手比了下黛茜的身高:「可能像你這麼小,受到波及,連爸爸媽媽也沒有,還落下殘疾,或者干脆死掉了。」

  團子的眼睛睜得很大很大。

  「要記住這種傷害,讓每個孩子都健康長大,還能讀書,所以成立兒童節。」托尼道,「在兒童節快樂地玩是你的權利,我尊重這種權利。」

  最後也是黛茜自己拿的主意。

  她想在兒童節的時候見見彼得,所以星期五這天,斯塔克家的車子就開出門,前往皇後區。

  彼得讀的大學也在紐約,他星期五沒有課,昨天晚上接到黛茜的電話,非常高興。

  「我出來接你好嗎?」彼得在電話裡道。

  「好!」黛茜只差把臉蛋也塞到聽筒裡去,「我一定會很快跑下車子,皮。」

  出發前的晚上,團子高興得有些睡不著,還准備了禮物要送給彼得。

  准確來說,是托尼准備的。

  「他會喜歡嗎?」黛茜問,「這就是一個領帶。」

  「你送的他都會喜歡。」

  兒童節這天,彼得在家裡等著斯塔克父女的到來。

  他甚至不用請斯塔克先生提供定位以便在客人到達的時候下去迎接,只需要聽見門外的人感嘆「看見一輛死貴死貴的車」,就抓起衣服,飛快地衝出門去。

  人到樓下的時候,黛茜正好推門跳下來。

  「是皮!」小雛菊寶寶叫了一聲,呼哧呼哧邁著小短腿,朝彼得跑過去。

  她早已經跑得很穩,再不會跌倒,順順當當撲進了彼得懷裡,給舉得高高。

  鄰家英雄的個子在高中畢業之後瘋長,海拔越來越高,黛茜在他懷裡,呼吸到的空氣都要稀薄一點。

  「兒童節快樂。」彼得道。

  梅在家裡烤好了餅干等著黛茜來。

  和斯塔克父女一起來的,除了哈皮,還有個鼓囊囊的小包。

  「裡面是我的衣服。」黛茜道。

  陪女兒過大半天節日之後,托尼今天下午要飛歐洲一趟,事先問過黛茜的意見,小孩說是很願意在彼得家裡住一個周末。

  當然,也問過梅和彼得的意見。

  「我從來沒有在皮的家裡住。」黛茜高興地道,「我沒有想到可以。」

  團子跟在彼得身後,敲開了帕克家的門。

  一開門,竟然飄出來許多五顏六色的氣球,還有從天花板炸開的彩帶,雨一樣落下來,落了黛茜滿頭。

  「祝你兒童節快樂!」梅從門後走出來道。

  這顯然是她提前布置好的,雖然不隆重,可十足叫人驚喜,黛茜把彩帶從頭頂撥下來,拿著給爸爸看看。

  「這可漂亮極了,爸爸。」黛茜道。

  她很快被梅捉去抱了抱,在馨香的成熟女性的懷抱裡,團子輕輕地道:「兒童節就是保護和尊重寶寶的節日。」

  「當然。」梅道,「我很願意尊重你,保護你,也要為你慶祝。」

  她伸出三個指頭:「黛茜已經長到三歲了。」

  「很快要四歲!」團子挺起小胸脯,「爸爸說等我四歲,我就不在幼兒園最小的班裡。」

  她決心要做個大孩子。

  帕克家的布局比從前來時變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恐怕是梅那十年如一日的小餅干的美妙滋味。

  黛茜是很喜歡吃甜的。然而像她這樣愛吃,也要在硬得掉牙的餅干面前低下頭顱,還好只拿了一個小的,放在嘴裡咬著實在難過,悄悄交在爸爸的手裡。

  「你這樣,我也很難過。」托尼道。

  團子放了餅干,去找彼得玩。

  兒童節可以不要出去逛游樂園,也可以不要買東西,只要跟彼得待在一起,就算差了十幾歲,也有說不完的話。

  彼得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地板上鋪了薄薄的地毯,彼得手裡拿繩子的一頭,黛茜手裡拿繩子的另一頭,各自坐在地毯兩側,要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拔河。

  彼得知道黛茜的力氣很大。

  他自己的力氣也很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可以徒手舉大卡車。

  「我數到三。」彼得道。

  他抬眼瞧黛茜,見她鼓起臉蛋給她自己充氣,非常認真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玩,壓低聲音道:「……三。」

  繩子呼啦一下給他拉過去好大一截。

  黛茜哪能提防到這一手?眼見繩子要沒,「啊」一聲叫出來,小手抓得緊緊,要把繩子拉往自己。

  彼得力氣大,她也不差,想想掰斷勺子那一回,是連海王和綠巨人都要震驚的。

  「你這樣就是耍賴皮嗎?」團子一邊努力拔河一邊問。

  「我沒有耍賴皮。」彼得道,「我是不是跟你說數到三?」

  他其實是很詫異的。

  從前沒試過黛茜的力氣,一試不得了,逼得他也要拿出兩分力氣,繩子才不會溜出手裡。

  兩個孔武有力地互相爭奪繩子,也沒有想過繩子的感受,眼見那可憐的一根在半空中拉鋸,拉得越來越瘦,終於支撐不住,「啪」地應聲斷成兩截。

  黛茜同樣沒料到這個,小身子一仰,就要往後倒。

  彼得反應還是快的,反手一按,從腕上戴著的發射器上發射了一根蛛絲,把黛茜粘回來。

  小雛菊·斯塔克仿佛一個不倒翁,幸好是沒有把頭磕在地板上。

  鄰家英雄松了一口氣。

  就算上了大學,讓彼得獨自帶小孩也是一項高危工作。

  黛茜不覺得危險,她只覺好玩,坐回原位之後,高興地笑起來。

  彼得卻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忽然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的氣息,抬頭去看,正見抱胸的托尼倚著門框,似笑非笑,也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看了多久。

  「斯……斯塔克先生。」彼得心虛地笑一笑。

  托尼也笑一笑。

  仿佛時光倒流,回了那個彼得把黛茜粘在牆上的夏天。

  托尼最終沒有說什麼,由著這兩個在房間裡玩,在帕克家用過午飯,見時間差不多,起身告辭。

  「不能搗蛋,同意嗎?」臨行前,老父親檢查了女兒包裡的必備物品,包括關鍵時刻用來保護小孩的幼兒裝甲片,見黛茜站在旁邊看,伸出尾指。

  「我同意,爸爸。」黛茜把自己的小拇指伸過來,跟爸爸的勾了勾。

  「如果你想回家,就打電話讓哈皮來接你。」托尼又道。

  哈皮沒等來這個機會。

  爸爸走了,黛茜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送。

  「爸爸,你一定要來接我好嗎?」團子道。

  托尼的身影在樓道裡看不見了,黛茜才轉身回房子裡去。

  在彼得家裡住,一切都是那樣新奇。

  他家裡的客廳很小,廚房很小,浴室很小,臥室也很小。

  小有小的好處,不迷路,還布置得很溫馨。

  黛茜今晚要跟梅一起睡。

  「我從沒有帶過這麼小的孩子。」梅跟彼得咬耳朵,「如果一翻身,把她壓扁了怎麼辦?」

  彼得也跟梅咬耳朵:「斯塔克先生不會放過你的。」

  梅就一抖。

  說是這麼說,然而洗小孩、泡睡前奶粉、給黛茜梳頭發梅都能做得很好,末了將綿軟的一團抱在懷裡,梅只感覺十分滿足。

  「你可不要像你爸爸的脾氣。」梅道,「會變得不可愛。」

  「我的爸爸是可愛的。」黛茜道。

  在彼得的家裡,沒有賈維斯講睡前故事,床也沒睡過,因而黛茜到了晚間新聞播完的時候還是很興奮,在梅的床上翻滾翻滾。

  「皮小時候也像我這樣嗎?」大毛巾裡鑽出來寶寶的腦袋,輕聲地說話。

  「他小時候比你淘氣多了。」梅道,「叛逆期簡直讓我頭疼,現在也還算在叛逆期。」

  「什麼是叛逆期?」黛茜問。

  她還不能明白什麼叫叛逆,卻想起梅話裡的彼得來,睡不著,抱著奶瓶出去,想看看彼得在做什麼。

  彼得在客廳裡。

  時間還早,他當然也沒有睡,不過挺直了背站著,做一些古怪的動作。

  「就是在跳舞,皮。」抱著奶瓶的團子道。

  跳舞黛茜是見過的,之所以奇怪,是因為她從前瞧的都是兩個人一起,彼得是和空氣。

  彼得聽見聲音,往後一看,看見光著小腳的黛茜,就停了動作,過來問她:「你怎麼不睡覺?」

  「我喝奶。」黛茜道,「你怎麼跳舞?」

  彼得一赧:「我並不是很會這種正式的舞蹈。但是學校最近有個舞會。」

  「我也是不會。」黛茜道。

  彼得就笑起來:「我教你。」

  等黛茜兩口喝完了剩下的奶,他輕手輕腳把寶寶抱起來,進了廚房,將黛茜放在餐桌上。

  餐桌很干淨,什麼也沒有,黛茜站上去,驟然高了許多。

  「手。」彼得伸出手掌。

  他的手很大,黛茜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受到跟爸爸一樣的溫暖。

  「要先邀請的。」彼得道,「黛茜,你願意跟我跳舞嗎?」

  「我很願意。」黛茜道,「可是我不會。」

  彼得大概會是個很耐心的老師。他的舞步還很生疏,引導著黛茜在餐桌上往前一步,小聲道:「是這樣的。」

  「就像爸爸跳舞一樣。」黛茜道。

  「斯塔克先生可跳得比我好。」彼得笑道。

  正式的舞步是很難學,一個上了大學的,一個連小學也還沒上的,在廚房裡機械地移動。

  只見地上的影子搖搖曳曳,夾雜黛茜和彼得的輕聲細語。

  「有一點難。」黛茜道。

  「是有一點難……」彼得道。

  梅在關著門的房間裡等黛茜回來睡覺。

  然而等半天,等到她自己都要睡著了,還不見孩子,心裡生疑,下床去外面看。

  一開門就聽見咚咚咚的音樂聲,循著聲音找過去,見廚房裡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小的還拿奶瓶,正在酣暢淋漓地蹦迪。

  「跳舞太難了!」彼得道,「太!難!了!」

  黛茜用嫩嫩的小嗓子也嚷:「太!難!了!」


第272章

  星期六的早晨, 黛茜早早就起床了。

  臥室的窗戶虛掩著,天還沒有透亮, 就能夠聽見窗外傳來的人聲、汽車聲, 早餐的香氣像一只無形的手,悄悄伸進來,在睡得小身子一起一伏的寶寶鼻端勾一勾, 很快把那閉合著的眼皮勾得動了兩動,黛茜一翻身,睜開眼睛。

  梅還在睡覺。

  她昨天出去工作,晚上應該有些累了,阻止完彼得和黛茜的蹦迪行為, 抱著刷了牙的寶寶回房間睡覺。

  黛茜是有一點兒認床,梅的手在小被子上拍很久, 那澄澈的大藍眼睛還是精神奕奕地眨動, 借著月亮的微光看天花板的紋路。

  梅的手勁兒越發輕了,像淌過的流水,一忽兒化作月光,隨風而去。

  黛茜悄悄地從被窩伸出小手, 把梅的長發摸一摸。

  她想起她的媽媽,頭發也是這麼柔軟, 又涼又亮, 還有香氣。

  不知道她在外太空過得好嗎?

  梅的呼吸均勻綿長起來,顯然已經入夢。

  黛茜再翻滾翻滾,又想她的爸爸。

  分離之後, 總有許多的人可以牽掛,像在心裡鼓脹脹地起了一個包,並不疼,只是十分有重量。

  想著想著,黛茜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

  睡得香,醒來的時候就能很快恢復精神,黛茜把被子輕輕地一掀,要溜下床去刷牙找早餐吃。

  溫蒂不在帕克家,因而並不能一睜眼就有早餐。

  不過黛茜一動,梅也跟著睜開眼睛。

  「早上好,小點心。」梅睡眼惺忪,把黛茜撈過來在額頭上親了一口,只覺又香又軟,忽然發現養個小女孩也很好。

  「我不是小點心。」團子乖乖地讓親了,垂著手腳道,「我的肚子需要點心。」

  梅就吃吃地笑起來,跟黛茜一起刷牙去。

  家裡的浴室不大,只能排隊刷牙。

  黛茜站在椅子上刷牙齒的時候,一頭亂發的彼得從臥室裡游魂一樣游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魔法,幾乎要站著睡過去的人,進浴室刷牙洗臉出來,瞬間活力四射,仿佛走進一場清新的颶風,把所有倦怠和疲乏一掃而光。

  梅烤了兩片面包給黛茜,遞上刮果醬的餐刀。

  「你會用嗎?」她問。

  「我會。」黛茜道。她把餐刀在草莓果醬瓶裡一掏,掏出來又甜又厚的一層,把面包抹得滿滿。

  黛茜是在彼得的家裡吃過飯的,因而梅知道她的飯量,早餐時間美麗的嬸嬸都顧不上吃東西,光給孩子烤面包來著。

  「彼得吃得也多。」梅道。

  兩個吃得多的人仿佛比賽,餐盤裡前一秒還裝著煎蛋和火腿,下一刻就遞了兩個空的到面前來,吃得干干淨淨,餐盤能當鏡子用。

  「還要一片面包好嗎?」黛茜舔舔嘴巴,見彼得嘴巴裡咬了一片新的,感覺還沒有吃飽,巴巴瞧著拿鍋鏟的梅。

  托尼·斯塔克養個孩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連吃好幾片面包,終於罷手,癱在椅子的靠背上,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

  吃過早飯,黛茜要打個電話給托尼。

  老父親去了倫敦,紐約的一天才剛要開始,他那邊已經快中午了。

  電話一接通,黛茜就笑起來,捧著彼得的手機快樂地喊:「爸爸!」

  「在彼得家搗蛋了嗎?」托尼問。

  他大概在看什麼資料,周圍很安靜,只隱約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

  「沒有搗蛋。」團子道,「爸爸,你一個人很好地照顧自己嗎?」

  「我睡得很好,吃得也很好。」托尼道,「如果你出去玩,不要離開大人,遇見危險就敲敲裝甲片,賈維斯會發信號給我。」

  「好。」

  黛茜跟托尼說了許多的話,後來聽見彼得說要出門去,才說的再見。

  「要去三明治的店嗎?」團子呼哧呼哧溜進房間,自己穿好衣服,讓梅幫著梳好頭發,還不忘戴上個嫩黃的小帽子。

  她記得上次來皇後區吃的很好吃的三明治,三明治店裡還有一只很大很長的貓。

  「?」彼得狐疑,「不是剛剛才吃完飯嗎?」

  他要騎著自行車帶黛茜出門去兜風。

  「這就是很酷!」黛茜高興地道。

  她家裡有很多車,加長的不加長的,越野的不越野的,敞篷的不敞篷的,坐哪一輛出門都可以,但托尼從來沒有騎自行車帶孩子出門過。

  托尼會騎自行車嗎?

  彼得的自行車後座沒有兒童椅,等寶寶坐好,兩只小手伸來抓了他的衣服,他也不敢騎快,以蝸牛的速度在街道慢慢游。

  一位老婆婆健步如飛地從旁邊走過去了。

  「車子不快。」黛茜道,「四個輪子的車快。」

  她那兩條小胖腿蹬了蹬,試圖加點動力,可惜沒有成功。

  「我暫時還沒有錢買四個輪子的車。」彼得道,「還在攢。不過少一點錢也有少一點錢的快樂。」

  他帶黛茜去商店裡夾娃娃。

  琳琅滿目的玩偶,擺滿了十幾個機器,從商店的這一頭一直延伸到那一頭。

  彼得往機器裡投一個硬幣。

  他似乎是個隱形的娃娃機殺手,瞧那爪子顫巍巍地探下去,居然飛快地勾起來一只小狗布偶。

  「哇!」團子蹦得很高很高,幫著把夾到的布偶從機器裡拿了出來。

  「這樣就有一個小狗。」她把小狗的腦袋摸了又摸,掏掏自己的口袋,也想拿出一點錢來換新的布偶,忘了自己沒有帶鴨嘴獸錢包出門,於是掏了一手的空氣。

  「我夾給你。」彼得道。

  他把黛茜抱起來,讓她看看機器裡的玩偶。

  黛茜的臉都要擠進機器裡。

  等兩個人從商店出來,彼得手裡拿了一串的玩偶。

  「只要這麼多!」黛茜比了六個手指,興奮地道,「可以換很多很多玩具,對嗎?」

  她迫不及待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爸,從此可以省下很大一筆錢。

  騎自行車是不要錢的,做好事也不需要錢。

  黛茜在彼得的後座抱著一堆布偶慢悠悠欣賞龜速倒退的街巷風景,發現這裡的道路雖然總是有很多人,熙熙攘攘,可同樣也很熱鬧,偶爾聽人打著嗓門說話也怪有意思。

  還有街頭表演的藝人,能夠保持抬腿的姿勢很久很久不動。

  「他被粘在那裡了。」黛茜道。

  彼得回頭瞧一眼,笑起來:「是他的表演。」

  黛茜還看見路邊商店有兩輛倒下的自行車。

  「車子怎麼沒有放好?」她問。

  彼得反問:「你想幫著扶起來嗎?」

  團子點點頭:「要的。」

  鄰家英雄的自行車於是在路邊停下,兩個人過去扶起自行車。

  彼得沒有穿蜘蛛俠的戰服,此刻出現在路人視線裡,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青年。

  黛茜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隱姓埋名的富豪千金。

  但普通人就不可以做好事嗎?

  無論什麼人做好事都值得表揚。

  「就算沒有錢捐給慈善機構,做小小的好事也不賴,你說呢?」彼得問。

  「這是很好的。」黛茜道,「爸爸說要樂於助人。」

  彼得就笑起來。

  他順便進商店,給黛茜買了糖果。

  「可能有人說浪費時間幫助別人很傻。」彼得把糖果放在團子手心裡,瞧她剝開一個先給自己,伸手接過,放在嘴巴裡,蔓延開一片甜滋味,「但不用管別人怎麼想。理念相同的人總是會走到一起。」

  彼得帶黛茜在外面玩了老半天。

  到夕陽西下,天幕呈現出漸變的紛繁色彩,渾圓的太陽的光線柔和起來時,彼得說還要一起去瞧個好的。

  「這個也不用花錢。」彼得道。

  他把自行車停進住的公寓,和黛茜坐電梯上了頂樓。

  頂樓有個巨大的儲水器,除此之外光禿禿的一片,什麼也沒有,但大概有人定時打掃,地板還算干淨。

  彼得在地上鋪了很大很大一塊墊子,四角固定,就能和黛茜躺在上頭。

  躺著看日落。

  「過不了多久,星星就要出來了。」彼得把胳膊墊在腦袋底下,愜意地舒一口氣,道,「躺著看星星,星星就像要掉下來的雨。」

  鄰家英雄穿著戰服在樓與樓之間蕩來蕩去,有時候找不到需要幫助的人,就會在高樓之上,舒舒服服地看一會兒夕陽,看到星星出來就回家。

  如果每天都能過這樣的日子,也很不錯啊。

  「真的!」黛茜在墊子上攤得平平,大眼睛瞧天空,晚霞像融化了的冰淇淋。

  「我在學校,偶爾也看星星。」彼得道,「風吹得很舒服。」

  「你自己看星星嗎?」黛茜問。

  「有時候和哈利。」彼得道。

  團子往他身邊挪了挪:「誰是哈利?」

  「是我的朋友。」彼得道,「以後有機會,歡迎你到我的學校來,你可以見到他。」

  黛茜還沒來得及想什麼時候可以和爸爸一起去彼得的學校看看,先瞧見璀璨後熄滅了的天空的一角裡悄悄探出頭來的星星。

  「星星出來了!」她用手指著叫起來。

  「還有一顆。」彼得指指另外一邊,「都要出來了。」

  他側過臉來看小小的妹妹,眼瞳中流淌出又輕又軟的暖意來:「很好看。」

  「對!」黛茜高興地道,「好看!」


第273章

  托尼從英國回來了。

  他顯然是個利用時間的大師, 周末兩天安排得滿滿當當,星期天下了飛機, 呼吸裡還裹挾著倫敦迷蒙的霧氣, 就到彼得家裡來接小孩。

  一開門,飛快撲出來個矮矮的身影。

  黛茜梳著兩條小辮兒,嘴裡還嚼小零食, 但早隔著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小勺子一下扔了,跑出來迎接托尼。

  「是我的爸爸回來了!」團子雀躍地道。

  她很快被做爸爸的抱了起來。

  黛茜像小動物,把托尼身上的氣味兒聞了聞,嗅覺極其敏銳:「爸爸吃薯條。」

  老父親狐疑地抬起袖子也聞了聞, 分明什麼都沒聞著。

  但他中午確實是吃薯條了。

  托尼把手上提著的禮物遞給梅,點頭致意:「感謝你照顧我的女兒。」

  結束了兩天的奔波, 托尼顯得有些疲憊, 因而沒有在帕克家逗留太久,抱著黛茜跟彼得和梅道別,說下次再過來玩,預備去樓下坐車離開皇後區。

  哈皮倒是表現得很熱情。

  這種熱情從兩天前送斯塔克父女來的時候就很明顯, 尤其在彼得的嬸嬸梅面前——誰見了這麼美麗的嬸嬸,也要拿出加倍的親切來。

  托尼送了禮物, 梅也有回禮。

  「這是我今天下午烤的餅干。」梅笑眯眯道, 「黛茜好像不太愛吃,不過我聽說你很喜歡吃甜的。」

  她這麼熱情,叫人無法拒絕。

  托尼瞧一眼那禮物袋子裡看似美味實則不懷好意的餅干, 悄悄地轉過頭去,面露難色。

  黛茜也看一眼餅干,轉過頭去,面露難色。

  但董事長轉回臉來,依舊不失風度地收下了梅的厚禮。

  「你的手真巧。」哈皮替托尼接了禮物,面上一赧,低聲贊美梅的手藝。

  他是沒有吃過梅做的餅干,要不也不會贊美得這樣誠心誠意。

  「哈皮害羞,爸爸。」黛茜將哈皮的表情看在眼裡,有些驚奇,趴在托尼肩上說悄悄話。

  「他是害羞。」托尼道。

  哈皮既然這樣喜歡梅的餅干,離開彼得家之後,托尼就把那袋子禮物轉送給了他。

  哈皮很高興,不知道是不是高興過了頭,出電梯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不小心滑了一跤。

  好在沒有受傷。

  「哈皮沒事嗎?」黛茜聽見動靜,一回頭看見哈皮在地上,趕忙松脫爸爸的懷抱,溜下來要幫忙。

  哈皮已經飛快地站起來拍拍褲子,只覺屁股肉隱隱作痛,見黛茜關心,又覺疼痛已經都好了,去牽黛茜的手:「我沒有事。」

  「爸爸,我和皮在樓頂看星星。」才分開兩天,黛茜卻有很多的話要跟托尼說,在回家的車上嘴巴沒停地說了許久,恨不得再長出一張嘴,才能說完所有的故事,「太陽落下去,星星就跑出來了,在雲裡面。」

  「它故意不要亮起來,可是我很快地發現。」團子用兩只小手圈成望遠鏡,放在眼睛前頭,「因為我的眼睛大。」

  「爸爸也可以很快發現對嗎?」她來摸摸托尼的眼皮,「爸爸也眼睛大。」

  「我從前以為星星離得遠是因為天與地的距離太長。」托尼閉著眼睛養神,任由女兒溫暖的小手輕輕地撫摸,低聲說話,嗓音像羽毛,一忽兒從耳膜拂過去,「可是飛到天上,星星還是很遙遠。哪怕飛出宇宙,仍舊觸摸不了。」

  「為什麼,爸爸?」黛茜問。

  「你想像世界有這麼大。」托尼把放在臉上的小手捉了,跟自己的大手比一比,「其實這麼大。又以為已經夠大,再飛得高一點,發現世界跟哈皮一樣大。」

  「以後我要摸一摸真的星星。」黛茜想一想,不知道超級超級大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決心長大以後要飛得很高很高,去天外的天看星星,「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想星星,駕駛座上的哈皮則想餅干。

  十字路口亮起紅燈,在等待的時間裡,他轉頭看看放在副駕駛的禮物袋子,忽然低頭笑了一下。

  今天晚上,黛茜可以和爸爸一起睡。

  「爸爸,其實你在工作的時候想我了對嗎?」團子重新回到老父親柔軟寬廣的大床,抱著彩虹小馬在被窩裡躺著,十分舒適,可以一口氣做個很長很長的夢。

  只是在入夢之前,她還想跟爸爸說說話。

  「你怎麼知道我想不想你?」托尼摘了眼鏡,捏捏鼻梁,把大大的被子一掀,也躺著要睡覺。

  「因為我想你很多次。」黛茜伸出十個手指頭,「比十次還要多,就是有一百次。梅說,如果我忽然想起別人,別人也會想我。」

  「難怪。」托尼一哂。

  「什麼難怪?」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小,黛茜還是聽見了,把腦袋挪過來要聽清楚些。

  「沒什麼。」托尼道。

  他胳膊一攬,把小小的被包攬了過來,低頭道:「睡吧。」

  團子挨著爸爸,漸漸閉上眼睛,仿佛白天玩得太過盡興,此刻睡意熏陶,很快能進入夢鄉。

  連睡前故事也不必講了。

  托尼洗了澡,倒是恢復一點兒精神,聽著空氣裡女兒的心跳聲,想到什麼,要悄悄地轉身去床頭拿手機來看。

  他不動則已,一動,臂彎裡攬著的女兒立馬睜開眼睛,大大的藍眼睛裡裝了好奇,還裝著許多的精神。

  根本沒有睡著。

  「爸爸。」黛茜道。

  老父親淡定地縮回手,假裝剛才的小動作都藏進了夜燈找不到的陰影裡,看不到,那就是沒有發生。

  「什麼?」他問。

  「梅也把我抱著睡覺。」黛茜道。

  她用小手摸一摸爸爸寬厚賁實的胸膛,抬起頭來看大人的臉:「她這裡就是很軟,胖起來了。」

  托尼一噎。

  「蘇菲也是這裡胖起來。女士都是這樣,男士就不是。」團子認真地解釋。

  「但是爸爸也是有一點胖在這裡。」黛茜道。

  「因為我經常鍛煉。」托尼道,「要是胖得像梅那樣,恐怕不太妙。」

  「我以後也這樣嗎?」黛茜問。

  托尼道:「等你長大。」

  「什麼時候長大?」黛茜又問。

  「三千天。」托尼道。

  「一定是三千天嗎?」寶寶的問題總沒有完的時候,一個接一個,「三千天,就是幾年?」

  她問了許多,等不到回答,等到的只有綿長又渾厚的呼吸,一抬頭,托尼已經睡著了。

  團子往爸爸懷裡縮一縮,也跟著睡過去。

  她睡了個好覺。

  黛茜很好,但有個人可能不太好。

  第二天是要上幼兒園的,團子換好了衣服,也吃光了早飯,可背著小背包坐在客廳裡很久,也不見哈皮跟平常一樣到家裡來接。

  托尼從走廊過來,抬手招呼黛茜出門:「今天我送你去幼兒園。」

  「哈皮怎麼不要來?」黛茜問。

  「他發生了一點意外。」托尼道。

  意外來源於昨天梅送的餅干。

  哈皮興高采烈地把餅干拿回家,興高采烈地打開,興高采烈地送進嘴裡品嘗。

  可能品嘗的姿勢不對,他硌著了牙齒,非常難受,所以今天要請假去看牙醫,不能來送黛茜上學。

  今天是爸爸當司機。

  黛茜跟著托尼上學去了。

  「哈皮的牙會掉下來嗎?」黛茜問。

  「沒那麼嚴重。」

  托尼說是沒有那麼嚴重,但下午放學,黛茜回到家,發現客廳裡坐著哈皮。

  黛茜很高興。她路上還牽掛牙齒受傷的哈皮,要打個電話問一問好了沒有,要不要辛普森的藥。

  可小雛菊寶寶跑進客廳,還沒等開口,小臉就凝重起來。

  更凝重的是哈皮的臉色。

  保鏢托著腮,在沙發上陷入深深的憂郁,一度連黛茜進來也沒有發現。

  他的牙可能是不好了,左邊臉頰腫起來一點,托尼說沒有那麼嚴重,看起來也沒有那麼不嚴重。

  他托著腮的手指上新貼了創可貼,衣服也穿得不倫不類,下半截是西裝褲,上頭卻搭配一件套頭圓領T恤,還是旅游紀念款。

  即便托尼,跟在女兒後頭走進來,看見這樣的哈皮,也有些驚愕。

  「哈皮。」黛茜跑到哈皮跟前,手在那發直的眼睛前頭擺一擺,擔心地道,「你生病嗎?」

  「我不是生病。」哈皮憂郁地道,「我是……倒霉。」

  他真的很倒霉。

  仔細算算,霉運從昨天就開始了。

  昨天不光摔了一跤,還吃餅干傷到牙齒,今天去看醫生,出門之前被鑰匙劃傷了手指,看完醫生要買一點吃的,一個小伙子拿著漢堡經過,人是走得好好的,手裡的漢堡跑偏,栽在他的襯衣上。

  「倒霉。」黛茜很少倒霉,更從來沒見過有人倒霉成這個樣子,不由驚呆,「倒霉怎麼辦呢?」

  「離我遠一點。」哈皮還在憂郁,「不要被我傳染了倒霉。」

  他終於肯來看一眼黛茜,瞧寶寶擔憂的樣子,心裡又軟又傷心:「你要是有個好歹,我怎麼辦?」

  溫蒂拿著哈皮烘干熨好的外套過來,順帶遞了一杯冰可可:「說不定只是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話音未落,哈皮伸出手去接的杯子裂了,冰涼的可可倒他一手。

  溫蒂大驚失色。

  哈皮黯然無光。

  托尼是個科學家,他並不相信什麼染上霉運之類的鬼話,淡淡分析,說哈皮這是撞上了連環意外。

  只不過,意外來得猛烈了些。

  「為什麼選中我?」哈皮問。

  「概率。」托尼道。

  概率不能保證哈皮回家路上的安全,但董事長作為上司,可以充當一回哈皮的司機,來保證他的安全。

  「哈皮能好嗎?」哈皮的悲慘遭遇讓小雛菊寶寶牽腸掛肚。

  她不能從賈維斯那裡得到很好的避免倒霉的方法,翌日上學的時候,把這件事情跟好朋友說了,趴在小桌子上發呆。

  「哈皮沒有精神。」黛茜道,「他不喜歡倒霉,可是不能。他的臉扁下去了。」

  她用手擠擠自己的臉蛋,做出消瘦的樣子。

  「你爸爸已經說了是概率問題,有什麼辦法。」謝爾頓理智地道,「我家裡有講概率的書,是我外婆上次來賭球的時候留下的,我看過一點。」

  小男孩在關鍵時候總能以科學的態度給人很可靠的感覺,他用筆點一點空氣,像個老學究,慢慢道:「如果算出下一次倒霉的概率,能在事情發生之前躲過去。」

  「賈維斯也是這麼說。」黛茜道。

  她還是很犯難:「可是,他考慮不到不可……不可抗力。」

  「不可抗因素。」謝爾頓點頭稱是。

  「那是什麼?」黛茜問。

  「就是連賈維斯也算不到要發生。」謝爾頓深沉地舉了個例子,「比如,地球突然爆炸。」

  「太可怕了!」團子捂住眼睛。

  她捂住沒一會兒,又放下來,因為米茜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怎麼治倒霉。」米茜道。

  謝爾頓講科學,但她的姐姐喜歡一些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偏方。

  「你長大以後,可能去當一個騙人的巫婆。」謝爾頓道。

  他可以吐槽,卻阻止不來米茜跟黛茜咬耳朵,說治倒霉的方法。

  這一天,黛茜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回了家。

  團子不像平常一樣,跑進家裡跟溫蒂打完招呼要吃點心,也不要在玩具房玩玩具,也不要鍛煉身體,也不要看電視,也不要畫畫,拿著一個罐子,在家裡走來走去。

  她坐著電梯,去了別墅底下小黃人的樂園。

  鮑勃躲在角落裡,趁人不注意,偷偷打開一個紙包。

  紙包裡是一條袖珍小香蕉。

  「真幸運!」鮑勃快樂地道。

  他都忘了自己昨天藏了一條香蕉,今天不小心翻出來,還很新鮮,快樂地要吃。

  剛張開嘴巴,聽見身後有動靜,一轉頭,瞧見黛茜就站在背後,小手往他身上抓空氣。

  鮑勃驚恐起來,畢恭畢敬地把香蕉奉上。

  他的眼裡充滿了不舍的淚水。

  但黛茜沒有拿他的香蕉。

  她放下手,又在自己身上抓一抓空氣,一同放進一個空罐子裡。

  星期三早上,黛茜還是沒有看見哈皮,不過爸爸說,哈皮正在恢復精神,如果恢復得好,今天下午可以來接她放學。

  黛茜於是把空罐子放在自己的被包裡,背到幼兒園,玩耍也玩得不盡興,時不時要看一下鐘表,瞧瞧快放學了沒有。

  放學的鈴聲終於響起了。

  黛茜今天跑得跟謝爾頓一樣快,跑出小紅門,真看見在外面和爸爸一起等的哈皮。

  「哈皮!」她呼呼跑得更快,像個小火箭,呼啦一下把哈皮抱了,「你好一點嗎?」

  「好一點了。」哈皮道。

  實不相瞞,他家昨天晚上還突然停水來著。

  「我有東西給你。」黛茜轉身就去掏包。

  她拿出昨天收集了一天空氣的罐子,鄭重其事交給哈皮:「你有這個罐子就會好,不要擔心,好嗎?」

  「這是什麼?」哈皮問。

  「米茜說,倒霉是因為好運氣用光了。」黛茜道,「所以我可以送一點好運氣給你。我昨天想很多我的好運,都送給你了。」

  團子把遇見爸爸的運氣放在罐子裡,也把有個媽媽的運氣放進罐子裡,擔心太久了過期,於是還悄悄拿了一點鮑勃發現香蕉的好運氣。

  「希望你不要倒霉。」黛茜誠心誠意地道。

  哈皮捧著罐子,瞧她,想要發笑,嘴巴翹起來,鼻子卻又酸了。

  他俯身去,把孩子抱一抱,感覺那小手在輕輕拍他的脊背,忽然覺著倒霉也挺好:「我想,倒霉也不全是因為好運氣用光。」

  「不是嗎?」黛茜問。

  「可能是即將遇見的好事太好太好……好得要花費很多很多的運氣,所以我不是花光了,是正在攢。」哈皮把那軟軟的小金發摸一摸,「加上你的好運氣,很快就要有好事了。」

  黛茜高興起來:「是這樣!」

  哈皮能遇上好事情,那就是很好很好的。

  哈皮把黛茜送回家,開著車離開別墅,心情一點兒也不沮喪了。

  他甚至還願意買一點酒慶祝這種好心情,回家途中經過商店,下去買了幾扎啤酒。

  商店旁邊挨著家彩票店,哈皮拎著啤酒出來,瞧見裡面沒幾個人,轉道過去,隨意買了一注彩票。

  「快開獎了。」老板懶洋洋拄著櫃台道,「留在這裡看完再走吧。」

  哈皮於是很耐心地留下來看上頭電視的號碼直播。

  他當然沒對自己抱希望,開完了獎可以回去喝酒就很好,所以聽裡面的號碼,也是懶懶的。

  第一個號碼報出來,哈皮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第二、第三、第四個。

  哈皮原本在發呆,忽然覺著數字耳熟,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彩票號碼,眼睛越睜越大。

  老板看他臉色不對,直起身子:「你沒事嗎?」

  哈皮盯著電視,吃驚地:「二十萬美元……」


第274章

  作為雙胞胎, 米茜和謝爾頓並沒有長得很像。

  「我們應該是異卵。」在幼兒園吃午餐的時候,謝爾頓端著餐盤道。

  他看一眼他的姐姐, 誠懇地道:「這是好事。因為我並不想要跟米茜分享同一張臉。」

  「我也不想!」米茜叫起來, 「長著謝爾頓的臉,我就算大了也不會受歡迎了!」

  黛茜看看米茜,再看看謝爾頓, 一邊吃牛角面包,一邊彎起眼睛:「那會很有趣,對嗎?」

  「一點兒也不有趣。」米茜摸摸自己的臉蛋,「我不要長男孩臉,我也不要當男孩。」

  「為什麼?」黛茜問。

  團子臉頰塞得鼓鼓, 說話於是有些含糊不清。

  在米茜回答的空當裡,她已經吃完了一個面包, 伸手去餐盤裡拿另外一個。

  「男孩滾泥土, 還很粗魯。因為力氣大,要做很多事情。」米茜道,「不可以在手指上塗顏色,也不可以當公主。」

  「不可以嗎?」黛茜好奇起來。

  「就是很奇怪的。」米茜道。

  謝爾頓在旁邊說風涼話:「我也不想當女孩子。」

  「那為什麼, 謝爾頓?」黛茜問。

  看來這對雙胞胎都對自己的性別和長相十分滿意,不必跟命運投訴在母親子宮裡給他們安排錯了角色。

  「我不想穿裙子。」謝爾頓板著臉, 「體力也會比較差。」

  「謝爾頓害怕被人一推就倒在地上。」米茜捂著嘴巴笑起來, 「他現在已經不強壯了。」

  黛茜聽著這兩個人的話,陷入深深的思考。

  她挺滿意自己是個女孩子,穿裙子漂亮, 頭發也可以梳成很多樣子,她見過很多女性,都是很好的。

  但黛茜應該也可以當個男孩子——她力氣大,體力也很好,不怕滾泥土,她願意做公主,也很願意做王子。

  做女孩跟做男孩都挺好。

  「對嗎,爸爸?」黛茜下午在家裡問托尼。

  「你願意的話,做個男孩我也沒意見。」老父親在聽音樂,隨意地往紙上寫些什麼,聽見女兒的問話,抬頭回答道。

  他倒是很隨意:「不過最好等你十八歲了再做決定。有足夠理智,也能承擔自己的責任,剛剛好。」

  「我當女孩很好。」黛茜道,「不過我也可以做小男孩的事,對嗎爸爸?」

  「當然可以。」托尼道。

  他說完,低頭思忖一下,補充了一句:「有些細節可以不用那麼像。」

  比如站著上廁所之類。

  黛茜得了爸爸的回答,心滿意足地跑出去,要跟溫蒂一起到外頭逛一逛。

  今天的下午茶點心,兩個人悄悄地在漢堡店裡吃了。

  漢堡薯條冰淇淋,放在全世界的小孩面前都很受歡迎,黛茜也不例外。

  家裡的飯很好吃,但偶爾出來吃個快餐也很不錯。

  「要帶一個漢堡給爸爸。」黛茜道,「爸爸喜歡漢堡。」

  她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身後有人走過去,不小心聽見對話,是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在對他低聲請求再買個冰淇淋的兒子說:「這麼愛吃甜?你又不是小女孩。」

  「小男孩也可以吃冰淇淋。」黛茜道。

  她舔一舔嘴角融化了的冰淇淋,轉頭想看看這個爸爸給不給買,沒想到轉過頭去,發現了個認識的人。

  隔著櫥窗,那人高大的身影、隨風招展的黑風衣和臉上酷酷的黑眼罩無不是標志性的,在人群裡一眼就望見。

  他也沒打算低調,站在漢堡店前不知看什麼,隨即抬腿走幾步,推門而入。

  尼克·弗瑞,神盾局局長。

  神盾局現在已經沒什麼明面上的大動作,尼克的活動也隱秘起來,很少到斯塔克家去——去了也無話可說,難道跟托尼坐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

  托尼喜不喜歡弗瑞黛茜不知道,但黛茜自己還是挺喜歡這個大高個子的。

  他很有種威嚴,但喜歡寶寶,對她也很好。

  弗瑞以前送給她的彈簧狗,還留在玩具房的櫃子裡。

  漢堡店很大,還不到上班族的下班時間,人並不很多,隨隨便便就能夠找到位置坐。

  弗瑞來這裡不是吃漢堡的。

  他環顧了下店裡的客人,很快發現角落裡大眼亮晶晶盯著他瞧的黛茜,愣了一下,大概在心裡想這麼巧,卻沒有馬上走過來。

  黑衣局長衣袍款款地走到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背後,拍了下他的背。

  這麼來勢洶洶,以為是要抓什麼人,其實沒有。

  那男人回頭來看,兩個人還友好地寒暄了兩句,末了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交到弗瑞手上。

  弗瑞接過信封,打開抽出一張紙,看一眼,將信封放進風衣口袋裡。

  吃漢堡的男客人很快起身離開了漢堡店。

  弗瑞原本打算也走的,看看黛茜,還是走過來。

  「是伯伯。」黛茜告訴溫蒂。

  「哪個伯伯?」溫蒂感覺有點兒虛,微笑道,「你好。」

  看弗瑞的樣子,不很像什麼友善的伯伯,倒像個黑社會。

  當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弗瑞在旁邊坐下來之後,也表現得像個和善的長輩,問黛茜:「你吃的什麼?」

  他還糾正了下小孩的叫法:「不要叫我伯伯,叫我弗瑞。」

  「弗瑞。」黛茜跟著道。

  團子手裡的漢堡已經吃了一半,冰淇淋杯子也空了,於是用那小油手把薯條推去給他:「薯條好吃。」

  「托尼·斯塔克在附近嗎?」弗瑞問。

  「爸爸在家裡。」黛茜道,「他今天不要出門,我和溫蒂出來。」

  「兩年不見,你長得這麼大了。」弗瑞用手比了下黛茜的身高,有些感慨,「我原來還不覺得時間過得快,不承認都不行。」

  「你就是來工作嗎?」黛茜問。

  「不算是工作。」弗瑞道,「跟認識的人拿一點東西。」

  他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噓」一聲,湊到黛茜跟前,神秘莫測地道:「高級機密,絕對不能說出去。」

  黛茜一下聽了個了不得的消息,簡直猝不及防,跟著緊張起來,要下咽的漢堡也堆在喉頭,雞啄米一般,不住點頭。

  小臉上頓時十分凝重。

  弗瑞嗤一聲笑出來的時候,她才知道是被大人開了玩笑。

  「好吧,不是什麼大秘密。」他道,「但確實沒必要說出去。」

  他只是說話,並不要吃黛茜推過去的薯條,溫蒂想到前台再點一點兒吃的。

  「那麼要一個冰淇淋,澆草莓醬。」弗瑞道。

  黛茜就笑起來。

  「男孩子也可以愛吃甜,我的爸爸愛吃,弗瑞也是愛吃。」她道。

  「有什麼問題嗎?」弗瑞問。

  「我聽見大人說,吃甜就像女孩子。」黛茜道。

  她咬一口漢堡。

  「這麼說像女孩子就是不好的了。」弗瑞不以為然,「誰定的規矩?用性別比較來區分好壞,是這裡進水。」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托腮道:「不過你這麼說,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什麼人,弗瑞?」黛茜問。

  「一個很厲害的女人,脾氣有點爆。」弗瑞笑了一下,「她要是聽見這種話,可能已經把拳頭舉起來,打爆對方的腦袋。」

  黛茜若有所思:「她就是力氣大。」

  「不止是力氣大。」弗瑞道。

  他臉上流露出一點兒懷念的神色來,仿佛口中提到的是位已經許久不見的故人,要在記憶裡好一通翻找,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人的模樣:「簡直是爆炸輸出。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他說到一半,見團子的大眼睛圓溜溜,把他的表情都納入眼底,不由一咳。

  溫蒂拿著冰淇淋和打包的漢堡回來,把冰淇淋給了弗瑞。

  「替我跟托尼·斯塔克問好。」弗瑞勾一下黛茜的小手,見她還跟以前一樣,有些害羞地把手縮回去,不由有些愉悅,「另外,像男孩女孩的胡話多了去了,你不用每一句都聽得這麼認真。男人可以抗炮彈進宇宙,女人麼,可以一拳打掉宇宙飛船。」

  「也可以當小王子。」黛茜道。

  弗瑞點頭:「對,你要是喜歡,可以當小王子,當個國王也不錯。」

  他說著,飛快地一笑——今天局長顯然心情很好,不知是不是因為從別人手裡接過的信封裡裝著令人欣喜的好消息,他彎起嘴唇的次數比從前要多很多。

  笑的時候,顯出那麼兩分親切。

  弗瑞拿著冰淇淋走了。

  「他看著很凶,但是人很好。」溫蒂道。

  局長走到街拐角,打開一輛黑色奧迪的車門,坐進駕駛座。

  他不急著開車,從風衣內袋裡掏出剛才拿了的信封,抽出看過的紙。

  那不是紙,是一張相片。

  相片上是個戴墨鏡的女軍人,穿著筆直挺拔的深色軍裝,臉上加了副墨鏡,金發飛揚,很是有種英氣的好看。

  相片已經有些年頭,保存地很好,沒有褪色,不過紙質顯得脆弱了。

  多年之後,意外得到一張流失的照片,實在有些難得。

  弗瑞看照片看了一會兒,慢慢收回去,一並收回散了的眸光。

  「時間真是太快。」他喃喃,發動了車子。

  「可能等我老了,才能再見吧。」


第275章

  晴天。

  適合飛行, 適合在高高的天空中,從飛機的窗戶望出去, 看大朵大朵的白雲悠悠倒退著流淌到後頭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直到看見新的白雲。

  黛茜趴在小桌板上畫畫。

  藍色的蠟筆塗滿了薄薄的畫紙,她要再找白色的蠟筆,畫兩朵大棉花糖似的雲。

  六個小時的飛行之後, 這家私人飛機就能抵達洛杉磯的機場,在大大的停機坪上降落。

  「還要好久好久,對嗎爸爸?」黛茜問。

  團子小聲說話的時候,對面的U形絲絨沙發上,正托腮坐著她的爸爸。

  窗子篩過的陽光打進來, 拉了擋光板,董事長的臉就上下分成明暗的兩半, 微闔的雙目在暗, 睫毛輕輕顫著,看了兩個小時的書之後他在假寐,並沒有睡意,因而聽見黛茜說話, 很快就抬起眼皮,顯露出明亮的楓糖色眼瞳來。

  低頭看下表, 托尼開口道:「不久。還有一個小時。」

  「要看見小辣椒!」黛茜高興地道, 「我們會一起去看恐龍,對嗎?」

  佩普要在洛杉磯短暫地停留幾天,時間比較緊, 所以沒有回紐約。

  她始終很忙——忙公司的、公關的、還有其他讓托尼更沒有後顧之憂的事情。一個龐大的企業,工作項目涉足三個以上領域,有超過十個的跨國公司……佩普·波茲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對。」托尼道。

  「爸爸,你害怕恐龍嗎?」黛茜問,「有尖尖的牙齒,可以吃很多很多東西。」

  「它要是活過來,說不定我會有一點害怕。」托尼道。

  他點開通訊屏幕,給佩普發了個定位訊息,起身去飛機的冰箱裡拿一盒牛奶來喂小孩。

  飛機在洛杉磯國際機場降落,托尼帶著女兒下到地面,哈皮提著行李跟在後頭,三人經由特殊通道走出機場,佩普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小辣椒身上穿著雪白的職業套裝,柔順的金發沒有束起,披散在肩頭,一見出現在視野裡的幾個人,不顧自己腳上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跑過來。

  托尼咳嗽一聲,臉上喜怒不形於色,但顯然很有幾分高興,見佩普靠近,往前一步。

  然後見她同他擦肩而過。

  佩普一下把揮舞著小手的寶寶抱在懷裡:「黛茜!」

  「我很想你。」她嘴巴上塗了紅紅的口紅,不好來親黛茜嫩嫩的臉蛋,只用自己的臉在黛茜臉上貼了貼,親昵地道,「坐飛機累嗎?」

  「是小辣椒!」黛茜也很高興,從口袋裡掏出糖果來,「我給你帶了糖,你開心嗎?」

  團子原來還管小辣椒叫阿姨,後來在時不時的視頻通話裡,不知怎麼就改了口,學她的爸爸叫「佩普」。

  佩普是喜歡的。

  她人在歐洲,牽掛的人在美國,時常給黛茜買東西,也給托尼買東西。

  托尼前不久去英國,兩個人見了一面,佩普托他給黛茜帶一盒子的禮物。

  「開心。」佩普道,「我喜歡糖。」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黛茜一樣彎得都快沒有了,鼻翼兩側的雀斑輕輕浮動著,像被青春啄吻了好幾口,非但不難看,還有種俏皮的美麗。

  「承認吧。」哈皮在托尼身後道,「你女兒在,佩普眼睛裡就沒有你了。」

  托尼轉身來看他一眼。

  這一眼無波無瀾,甚至似笑非笑,卻讓哈皮抖了一下,閉上嘴巴,假裝無事發生。

  辭職是不可能辭職的,就算中了二十萬,還要回來給董事長打工。

  職場生存,就是這麼不容易。

  去自然博物館看恐龍,是黛茜跟佩普一早就約好了的。

  「你怕不怕恐龍?」佩普問。

  黛茜搖頭:「我不害怕。如果恐龍活過來,爸爸就要害怕。我可以保護我的爸爸。」

  「那麼我可以保護你。」佩普笑道。

  天使城的街道永遠川流不息。好萊塢、派拉蒙、比弗利等名人聚集地帶來的巨大流量在無數條街道分流,像分工整齊的群蜂,永遠在追逐的路上,沒有停歇的時候。

  博物館離好萊塢不遠,幾個人下車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有個人趴在車頂上,手裡拿著相機,在拍什麼。

  他動作做得隱秘,飛快按兩下快門就縮回去,調試一下鏡頭,抬頭又看前方,往前兩步,躲到車屁股後頭去。

  這種感覺托尼很熟悉,下意識把要出車門的佩普和黛茜一攔,但很快發現他不是衝這個方向拍,也就放下手。

  「洛杉磯的名人很多,被拍都要習慣了。」佩普道,「記者大概不知道你來。」

  她去機場接人之前還在工作,這會兒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再普通不過的T恤牛仔褲,頭上還戴頂帽子。

  兩個斯塔克頭上也戴了帽子。

  似乎這麼戴別人就看不出來是誰,效果跟克拉克·肯特的眼鏡有得一比。

  「拍我可以。」托尼道。

  只要不拍黛茜,他一般也不會為難記者。

  那拍照的年輕男人回到車子這邊來了。

  他似乎跟丟了偷拍的目標,有些懊惱,打開車門,拿出錢包,急急忙忙跑往博物館售票處。

  黛茜跟著爸爸去買票的時候,這個人也在買票。

  不過他們都不認識他,於是並不很在意。

  「五歲以下的小朋友不需要買票。」售票窗口的大姐姐笑吟吟道。

  她得從座位上抬起身子,腦袋微微往外探,才能看見窗口底下站著的黛茜。

  團子在用小標尺亮自己的身高。

  「爸爸,我們省錢了。」簡樸的富豪千金為省下一張兒童票的錢感到高興,「可是等我五歲了,不要忘記買票好嗎?」

  「我答應你絕不逃票。」托尼道。

  博物館很大很大,恐龍展廳是其中一個看點,尤其吸引小孩子。

  黛茜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佩普,走進展廳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不少跟著家長的小孩。

  一進門,團子就被高大雄偉的霸王龍像唬了一跳。

  那是一副沒有皮肉的骨架,骨節分明,尖牙齒做得尤其好,短小的兩條前肢往裡收著,兩條大長腿矯健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跳過圍欄,把展廳裡的人一衝而散。

  沒有皮肉都這樣嚇人,要是活的該多可怕。

  黛茜站在底下,大眼睛閃閃發光地盯著霸王龍像,須臾,輕輕地「哇哦」一聲。

  「這就是很帥!」黛茜道。

  她扭著脖子,往高高的掛著吊燈的天花板上看,發現兩具吊掛著的有翼龍的骨架,比霸王龍小得多,又比鷹要大太多太多了。

  「是翼龍,爸爸!」

  小雛菊寶寶歡快起來,「霸王龍不會飛,可是它會飛。」

  她說著,情不自禁松了牽著大人的兩只小手,要到翼龍底下仔細看看它的肚子。

  等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最佳的觀賞位置已經被個穿連帽衛衣的人給占了。

  那人身材挺拔,兩只手放在衛衣口袋裡,抬頭看龍不知看了多久,望過去瞧不見他的臉。

  黛茜腳步一頓,慢慢地走過去。

  等那人低下頭來,她發現,就算這麼樣也難看清他的臉。

  他拉起衛衣的帽子,把整個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那是一顆被羅納爾多簽過名的足球,他還戴一副眼鏡,五官籠在淡淡的陰影裡,鏡片反而最亮。

  這是一個奇怪的人。

  小孩有小孩的直覺,所以黛茜還沒到他身旁就停下,抬頭看她的恐龍。

  她不忘轉過頭去找她的爸爸,見托尼就在幾步之遙外站著,於是很安心。

  「翼龍能飛到霸王龍頭上,霸王龍要抓它,可是霸王龍的爪子太短了。」黛茜輕輕地道,「霸王龍會生氣嗎?」

  「會不會生氣也已經滅絕了。」旁邊有人道。

  團子一時沒意識到那全副武裝的人是在跟自己說話,捕捉了聲音,轉過頭去,見他臉朝著自己,才一點頭:「你就是和我說話,伯伯。」

  「我不是伯伯。」那人道,「我感覺還沒有那麼老。」

  他嘴唇是好看的,雖然長了胡子,兩片薄薄的唇透出好看的顏色來,跟小孩說話,還挑起嘴角笑一笑。

  「滅絕了很可惜。」黛茜道。

  「現在有很多生物也快變成恐龍。」那人又道,「你知道島嶼灰狐嗎?」

  黛茜搖搖頭。

  「你知道阿拉巴馬海灘鼠嗎?」他問。

  黛茜還是搖頭。

  她有些為自己知道得太少感到慚愧,抬頭問:「都是要變恐龍嗎?」

  「都瀕臨滅絕了。」他搖搖頭,「人真的很閑,把時間用來做一些沒什麼用的事情。」

  是什麼沒有用的事情?

  黛茜還想問,可那人突然飛快遠離了她,躲到角落的一副壁畫前去面壁,假裝看畫,連原本直挺的脊背也駝起來。

  這是做什麼?

  團子有些疑惑。

  她原本要看恐龍的,不知不覺變成看人。

  疑惑生成的時候,先前在博物館前見過的那個拍照的青年從旁邊飛快走過,不經意瞧她一眼,說一聲「好漂亮的孩子」,又再度東張西望起來,嘀咕道「就在附近啊」,腳下抹了油,快快往下一個恐龍展位去。

  「怎麼回事?」托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老父親跟佩普說話,眼珠子還放在女兒身上,尤其看見偷拍的攝影記者經過,更快步走前來。

  「我不知道,爸爸。」黛茜懵懵的。

  她再去瞧那個躲起來的神秘人,壁畫前頭已經沒了他的蹤影。

  真是有些奇怪。

  黛茜跟家長在恐龍展廳裡轉來轉去,看見三角龍、梁龍、鯊齒龍,還有劍龍、超龍、易碎雙腔龍。

  易碎雙腔龍的名字真奇怪。

  「恐龍很厲害,可是沒有活下來。」黛茜站在圍欄外,看栩栩如生的恐龍標本,小小的胸膛裡呼出一聲感慨,「爸爸,剛才的伯伯說,很多小動物也要跟恐龍一樣滅絕了。」

  「你怎麼看,斯塔克小姐?」托尼問。

  黛茜想起她的小豬罐子,可以把新攢的錢捐給動物保護會。

  「如果我看見要滅絕的小動物,我不會傷害他們,對嗎爸爸?」團子問。

  「不錯。」老父親道。

  黛茜還要往展廳深處走,突然聽見前頭的小朋友一陣尖叫,探頭一看,原來不知道哪裡跑出來兩頭大恐龍!

  一頭三角龍,一頭霸王龍,顯然都是人在布偶裝裡扮演的,服裝裡面有機關,還能發出恐龍的叫聲。

  小孩子們四處逃竄,有的已經哭起來。

  真對恐龍感興趣的孩子非但沒跑,還湊上去,圍著恐龍打轉。

  黛茜也沒跑。

  她沒跑,一半是感興趣,一半是膽大,就站在原地,好奇地瞧那兩頭恐龍走路。

  霸王龍很威武,兩條後肢走得飛快,前肢始終還一抓一抓,像真的一樣。

  他越過其他小朋友,往黛茜這邊來了。

  團子想起什麼,抬頭看看爸爸。

  托尼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他的小女兒很快邁出腳步,往他跟前一站:「爸爸,你不要害怕好嗎?我會保護你。」

  恐龍果然「活」起來了,恐怕這位老父親只是假裝鎮定,不要在孩子面前掉了面子。

  「我不害怕。」托尼道。

  霸王龍飛奔到黛茜跟前。

  它沒有咬小孩,也沒有嚇唬人,臨了不過在黛茜跟前轉一圈。

  仿佛已經是很高級的待遇,其他小朋友看見了都很羨慕。

  黛茜瞧著霸王龍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眼睛一掃,又在人群裡看見那個要拍人的記者。

  不過他大概要無功而返了,每次出現在視野裡,都找不到目標,一忽兒又消失在人群中。

  他走,霸王龍也走。

  團子只覺腳邊「啪」地掉下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條紅紅的舌頭。

  「你的舌頭掉了,等等!」黛茜叫起來。

  她彎腰撿起舌頭,快快地跑過去,要還給霸王龍。

  霸王龍沒走快,一下轉過身,倒把黛茜唬得一跳。

  「他走了嗎?」布偶裝裡的人不急著接過弄掉的舌頭,慢悠悠問。

  「誰走了?」黛茜反問。

  霸王龍於是用兩只前肢做了個拍照的動作。

  團子就點頭:「走了。」

  她聽見布偶裝裡的人呼一聲出了口氣。

  然後霸王龍的頭就被摘了下來,露出一個頭發散亂的大人的腦袋。

  短金發原本是撥往腦後,裝布偶弄亂了,散下些在額前。他藍色的眼睛沒了鏡片的遮掩,在吊燈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個很好看的大人。

  黛茜一眼就認出,他是剛才那個就差把臉藏沒了的神秘人。

  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在博物館裡弄到一套恐龍玩偶裝,剛才還是路人,現在就出來給小朋友表演。

  主要是為了躲偷拍吧。

  「我不太喜歡被人拍來拍去。」他道,「不過演恐龍很好玩。」

  「爸爸說那是拍名人的,可是不要拍我,拍我爸爸就要生氣。」黛茜道。

  「唔。」那人點頭,「你有個好父親。」

  他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的托尼·斯塔克,又一挑眉:「也難怪。」

  「你好看,所以是名人嗎?」黛茜問。

  她這麼說,那人就撫著下巴想了想,搖頭道:「我可不希望別人說我是個偶像派。」

  「這樣不好嗎?」

  「我又不要靠好看吃飯。」他道,「對工作限制太大。我只做我自己想做好的事,不想管長得好不好看。」

  他又問:「我演霸王龍,像霸王龍嗎?」

  「像的,伯伯。」團子道。

  她很快想起來他不要人叫他伯伯,於是捂了捂嘴巴。

  果然,那人道:「別叫我伯伯。」

  他抬手戴上霸王龍的頭,從布偶裝裡悶悶地傳出帶點兒愉悅的聲音來:「叫我迪卡普裡奧先生。」

  從攝像機鏡頭下得了自由的霸王龍拖著尾巴,揮手告別黛茜,繼續往展廳其他地方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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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洛杉磯的夜晚。

  整座城市像群山環繞的巨大寶石, 萬家燈火是折射的光,川流的街道絲毫沒有要停下來脅息的征兆, 車輛在路燈照耀的道路不知疲憊地前進, 仿佛無數尾涸轍的魚,爭先恐後要流淌往遙遠的水源。

  從酒店頂樓望下去,就是這樣令人入迷的景致。

  「漂亮。」黛茜輕輕地道。

  她飛起半個大人的高度, 臉蛋和兩只小手都貼在了窗玻璃上,雖然還小,也知道這樣的美景是看不夠的,出神地瞧許久。

  白天鬧了一通,黛茜居然不犯困, 才喝了托尼衝泡的奶粉,還能生龍活虎地玩很久。

  團子的身後, 佩普坐在圈椅上, 默默研究正飛行的寶寶。

  黛茜會飛,她是知道的,然而這場景無論見多少次都叫人吃驚,幸好在頂樓, 要是離地面近一點,叫人瞧見一個小孩貼在牆壁上, 可能警察就要上來敲門了。

  「飛起來好玩嗎?」佩普問。

  黛茜聽見問話, 轉頭來看她,慢悠悠飛過來,只缺背後一對雪白的翅膀就像個小天使。

  「好玩。」團子道, 「我飛很高很高。」

  她指一指天花板。

  「如果我大了,我就要飛去天上。」黛茜認真地道,「爸爸說可以的,要在吃晚飯之前回家。」

  「現在家裡兩個人都會飛了。」佩普掰著手指頭數,「你知道你爸爸第一次飛起來是什麼樣子?」

  黛茜不知道。

  她直覺佩普要講故事,起了興趣,乖乖落下來,在另一張椅子坐好,豎起耳朵聽。

  小氪星人從天上掉在斯塔克大廈,是托尼成為鋼鐵俠很久之後的事情。

  誰也不是一出生就成為超級英雄,但托尼·斯塔克的起點顯然很高,初代裝甲抗子彈,二代就能直接上天。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剛從外面回來。」佩普托著下巴道。

  她陷入回憶,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來,「身上全是子彈孔。」

  「什麼是子彈孔?」黛茜問。

  「是他出去跟別人打架了。」佩普道。

  團子趴在圈椅邊邊上——這種事情她老爸經常出門去做,然而每次阻止不了,只好盼望他不要受傷:「不要爸爸和人打架。」

  「所以比起你飛起來的厲害,他就有點兒嚇人。」

  佩普說著,回頭去房間外頭看了一眼。

  托尼去浴室洗澡,現在還沒出來,不過正好,她有時間跟黛茜說一會兒悄悄話。

  「他永遠停不下來。」佩普道,「一做英雄,就要永遠做英雄。可沒那麼容易。」

  她看看黛茜:「你長大以後也想做英雄嗎,黛茜?」

  團子還沒認真地想過這件事情。

  她快要四歲,人生很長,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長大以後,我要養小動物,要表演話劇,要畫畫,還要做王子。」黛茜道,「我也可以做英雄,對嗎?」

  佩普笑起來:「對,你當然可以。」

  「我的力氣大,爸爸有武器。」黛茜想了想,「如果你要做英雄,怎麼辦呢?」

  這樣一個孩子,家境優渥,天賦異稟,仿佛想做什麼都很容易。

  普通人的阻礙就多得多。

  佩普沒想到她問這個,低頭思考須臾,湊到小孩耳朵邊,壓低聲音道:「我也有超能力。」

  團子的嘴巴張得圓圓。

  這是個大秘密,托尼從沒有說過。

  「我能做好托尼·斯塔克做不好的事情。」佩普道,「也有比他多很多倍的耐心。就算超級英雄,也總有做不來的事,這些事我能做到,那麼我也了不起。」

  她舉個例子:「比如我會做菜。」

  黛茜一聽這話,感覺果然是的。

  托尼有很多部裝甲,可是做不好菜,黛茜能飛,也做不好菜。

  對於廚房天賦貧瘠的斯塔克父女來說,遇上個會做好菜的人,無意是跟幸福打了個照面。

  這麼一想,家裡的溫蒂也很厲害。

  托尼打開了浴室的門,呼啦放出許多氤氳的熱氣。

  臥室裡靜悄悄,他擦著頭發走進來一看,見佩普側坐在床沿輕輕拍個被包,被包裡裹著的小女兒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臉蛋酣粉,大概夢裡吃好吃的東西,眼睛都彎著。

  「她睡了?」托尼問。

  「睡了。」佩普道。

  要說小辣椒的超能力,除了很耐心、會做菜,黛茜自己其實還能說出來一項。

  她能讓爸爸變得很溫柔。

  托尼在瞧見黛茜時當然也是溫柔的,但大人對小孩的溫柔,跟大人對大人的溫柔總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團子說不上來。

  佩普怎麼獲得的這種能力,黛茜也說不上來。

  很久之後問起,托尼給了答案。

  「佩普·波茲第一次看見我身穿裝甲,我剛從外面挨完槍子回來。」他掩掩唇,慢慢道,「別人第一眼看見我的裝甲,她第一眼看見我的子彈孔。」

  黛茜睡著之前,還跟佩普聊天。

  她喜歡跟佩普說話,大眼睛盯著佩普擦掉了口紅的嘴巴看,發現她不把嘴擦得紅紅更漂亮,偶爾一抿的唇又軟又溫柔,說出來的話也是輕輕的。

  「你也有超能力,小辣椒。」團子在床上打個滾兒,滾進佩普懷裡,挨著那溫暖的懷抱小聲說話,「什麼時候做英雄呢?」

  「我已經在做了。」佩普給小孩拉拉被子。

  什麼時候開始的?黛茜想這個問題,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時間真短,在洛杉磯待了幾天,就要跟佩普告別。

  「什麼時候回來?」托尼問。

  「總有回去的時候。」臨別時,佩普又換回那干練美麗的職業套裙,給黛茜的大包小包的禮物扛得哈皮很辛苦。

  托尼這麼問,她就淡淡一笑,將風拂落了的一縷金發別到耳朵後面去:「再等。」

  飛機起飛了。

  黛茜捧著平板在沙發上看新聞,她喜歡的記者最近做了期環境污染的新聞,揭露不良大型企業往海裡排油污的罪惡事實。

  團子就想,要是在博物館見的那位「迪卡普裡奧先生」知道這個新聞,說不定會很生氣。

  他像是個很愛護環境的人。

  說起來,在洛杉磯真是隨隨便便都能遇見名人,黛茜跟大人出去餐廳吃飯,仿佛隔壁桌就坐了位什麼雷諾茲先生,是要拍一部穿紅色緊身衣的男人的電影的。

  黛茜看了一會兒電視,知道要保護眼睛,關掉平板不看了,去找她的爸爸。

  托尼坐在飛機窗戶邊。

  他也不說話,倒退的雲好像十分好看,吸引了那楓糖色的眼球,盯著盯著就散神,不知他在想什麼事情。

  連女兒走過去,老父親也沒有發現。

  團子蹬著小腳爬上靠窗的座位。

  「爸爸,你不要難過好嗎?」她輕輕地道,「以後我們可以和小辣椒一起住。」

  托尼應該是在想佩普,黛茜猜的。

  她漸漸大了,說話不光要學舌,也開始帶些自己的思考。

  「小娜阿姨來了要走,伯伯來了也要走,如果你想小辣椒住在家裡不要走,我就去拜托她好嗎?」黛茜道。

  她知道佩普是不同的。

  「嗯?」托尼回神,目光放過來看他的孩子。

  大手伸來摸摸黛茜的小辮兒,他道:「好,多謝你。」

  托尼眸光一轉,仍舊深沉的模樣,低聲道:「不過我沒有難過。」

  「我只是肚子餓了。」他道。

  他這麼一說,黛茜也覺得自己的肚子餓起來。

  上飛機之前是吃過飯的,不過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兩個斯塔克的飯量都比平時要小許多,再六個小時之後就能回到紐約,所以也沒有買現成的菜。

  「我也餓,爸爸。」團子道。

  這對父女忽然可憐起來。

  冰箱裡倒是有現成的食材。

  還有個在駕駛室坐著的哈皮。

  就是沒有廚師。

  托尼看一眼黛茜,再看一眼廚房的方向,建議道:「要不我給你做點兒?……」

  小雛菊寶寶的嘴巴就閉上了。

  這是個叫人有些為難的建議,摸摸扁扁的肚子,為了腸胃健康,黛茜最終還是搖頭拒接老父親的一番好意:「我們可以回到家再吃飯對嗎?」

  「對的。」托尼寬容地點了頭。

  會做菜的佩普真厲害。黛茜開始想念她了。

  六個小時之後,私人飛機落了地。

  但托尼和黛茜沒有想到的是,即便飛速回了家,也沒能馬上吃上熱飯。

  家裡來了位客人。

  斯塔克家經常有客人,大家都習慣了。今天來的這位臉更熟得不能再熟,他可以不告而來,甚至可以不走門,如果他想,拿行李來住上一個月也沒有人會趕他走。

  「啊,斯塔克先生。」托尼提著包,黛茜也提著包,一進門,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有個身影倏然出現,伸手接過他們手裡的東西。

  把人嚇一跳。

  托尼一驚,隨即看清跟前站的瘦高個,淺褐發白皮膚,額頭還發光,不是幻視又是誰。

  他不在自己家裡談戀愛,又跑到斯塔克家來蹭吃蹭喝。

  這個男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

  「我幫你們拿行李。」幻視道。

  他不走門,穿牆而過,人消失了,包還在半空。

  包掉在地上。

  從牆壁探出來幻視的頭和身子,他快快把包撈回去,赧然道:「不好意思。」

  「你怎麼來了?」末了雙方在餐桌坐下說話,托尼面前放著個餐盤,黛茜面前也放著個餐盤,幻視不吃東西,於是一無所有。

  飛機上的小面包滿足不了小雛菊·斯塔克的胃口,爸爸跟幻視說話的時候,黛茜正叮叮當當地用勺子吃肉,臉蛋都塞得鼓鼓。

  「網友見面。」幻視道,「跟賈維斯。」

  「你跟賈維斯什麼時候成了網友??」托尼問。

  不過也不奇怪。

  說起來,幻視身體裡應該有一部分是「賈維斯」,脾氣多多少少有點兒相似,他又來得勤快,不跟托尼說話的時候,就跟賈維斯說話,一來二去,就發送了好友請求。

  溫蒂原本跟賈維斯開黑打游戲,現在常常多加個幻視,變成三黑,是游戲界令人聞風喪膽的黃金組合。

  在游戲裡,常常有被打爆狗頭的玩家言語親切地問候他們:「你***開掛了吧?!」

  「什麼是開掛?」幻視問。

  賈維斯就會很耐心地給他解釋。

  他們兩個隨後也會很耐心地解釋為了游戲平衡,開掛是一件令人譴責的事情,何況看對手的操作,還遠遠不到要開掛的地步。

  明明在打游戲,聊天框裡的聊天記錄卻可以打印出來三大頁。

  但這樣的解釋並沒有收到成效。

  玩家不僅沒息怒,反而憤而下線,說起來也是有些費解。

  人就是這麼復雜的生物。

  「賈維斯很適合做好朋友。」幻視由衷地道。

  又溫柔,又博學,說話不拐彎抹角,還總是送上適當的贊美。

  誰能不愛賈維斯呢?沒有人。

  為了不讓更多玩家喪失游戲體驗,這三個人最近已經不打moba,轉而在新游戲裡歲月靜好地蓋房子。

  「那麼請便。」董事長慷慨地一攤手,「你們願意說多久的話就說多久的話,聯機打游戲我也沒意見。」

  「幻視來也不光是為了見賈維斯。」溫蒂端來飯後甜點,撥到黛茜的餐盤裡,「他有事情要說。」

  「什麼事?」托尼問。

  「我要見網友。」幻視道。

  托尼的表情古怪起來:「你已經見到了。」

  「我不是只有賈維斯和溫蒂兩個網友,斯塔克先生。」幻視道。

  「不好意思。」托尼調侃道,「我以為你沒什麼朋友。」

  幻視盯著他。

  這樣直勾勾的視線,不帶譴責,也不帶怨懟,莫名有些讓人感到底氣不足。托尼咳嗽一聲。

  「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斯塔克先生。」幻視真誠地道。

  這麼真誠,讓人怎麼好意思。

  「唔。」托尼別過臉去,含糊地道,「我很榮幸。」

  「我在網絡上還認識一個人。」幻視道,「事實上,我一直在研究心靈寶石。我知道寶石裡有非常復雜的結構,偶然跟她聊起,發現很有話題。」

  「『她』?」托尼喝口冰水,「旺達沒意見嗎?」

  幻視真誠的目光又放過來:「旺達知道的。」

  「好好好。」托尼直視不了這種目光,又別過臉去,「問題關鍵在哪裡?」

  「她說過兩天會路過紐約,可以見個面。」幻視道,「她應該還是個學生,她說她哥哥管得比較嚴,她也不經常出門。」

  他道:「我想,我還不很懂得處理這種人際關系——如果她是個未成年人,我就更不懂了。所以……」

  「你要我們一起去見你的網友?」托尼問。

  幻視點點頭,拉過賈維斯的系統界面,按來按去,按出個資料框。

  「看,就是這個[家裡有礦]。」


第277章

  露天餐廳。

  約定見面的地點離原復仇者大廈的地址並不遠, 抬頭望上去,還能看見高高聳立在城區最繁華地帶的大廈。

  曾幾何時, 這一帶的客人最喜歡做的事情, 就是在露天餐廳點一杯飲品,或者吃點兒快餐,一邊吃一邊抬頭仰望天空, 等待鋼鐵俠一掠而過。

  不厭其煩,就等這一刻。

  然後他們會懷著如願以償的心情,繼續投入日常工作中,超級英雄在頭頂,仿佛讓人十分安心。

  這種習慣, 一直延續到今天。

  復仇者聯盟換了新的基地,托尼不常來這裡, 裡頭的東西也搬了, 瞧著像個光鮮亮麗的空殼,裝滿了陳舊的空氣和回憶。

  「並不是。」鋼鐵俠道,「在上面看風景很好,經過這裡, 我也不介意上去坐坐。裡面可定時定點有人在管理。」

  沒搬家的時候,黛茜還在裡面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用過的奶瓶, 或許能在大廈生活區的吧台看見一兩個。

  「那就是我的家。」團子伸手指了指復仇者大廈。

  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同。

  鋼鐵俠沒有正大光明穿著裝甲在天空巡禮, 而是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衣服,戴個帽子,戴副墨鏡, 混在人群裡,也點一杯飲料,充當別人的配角。

  「我為什麼非答應你的條件不可?」托尼低聲問。

  董事長寶貴的時間,卻要用來過家家。

  黛茜是很願意跟爸爸一起出來的。

  托尼說要在外面坐很長一段時間,於是點了大份的飲料和點心,還肯讓孩子抱著平板看一小時的視頻。

  團子樂意在這裡坐到天黑,但哪有這樣的好事。

  幻視坐在不遠處的小桌子旁,一個人,點了杯不合時宜的冰淇淋杯。

  他又不吃東西,等要見的人到了,冰淇淋早就變成水。浪費食物。

  「我想,你比較有經驗,斯塔克先生。」幻視也低聲道。

  佩戴微型通訊器的好處是,不必大聲說話引人注意,像個自說自話的奇怪人士。

  「我有什麼經驗?」托尼面無表情,「我從來不見女網友。」

  「人際交往的經驗。」幻視道,「我的經驗只對旺達管用。」

  [家裡有礦]在聊天的時候還說起,可惜紐約沒有迪士尼樂園,否則在那裡見面也是挺好,這更讓幻視堅定,對方就是一個女學生。

  科學無國界,知識不分年齡,幻視很想跟她當面暢聊心靈寶石的結構,享受彼此頭腦風暴的快樂,抱著這種科研的態度,他穿得一點兒也不隨便,像哪裡跑出來的白領,更擔心因為不到位的聊天方式破壞了科學交流的快樂,所以要把托尼拉出來。

  托尼·斯塔克是對女性很有辦法的一個人。

  「我希望你知道。」托尼道,「我尊重世界上所有女士,但一般跟她們聊天,我不談科學。」

  「那我怎麼辦?」幻視問。

  已經來不及了。

  他話音剛落,跟前就坐了一個戴著太陽眼鏡、綁很多細小辮子的青春靚麗的女孩:「嘿!」

  像個女大學生。

  幻視連忙坐端正:「你好。」

  「你就是那個網友。」對方摘下太陽眼鏡,笑吟吟地看他,「我一直覺得外面的人很沒有意思,但你是個例外。」

  「噢。」幻視道。

  「那個大廈不錯,這次出門要經過紐約,我就想親眼看看哥哥說的大廈長什麼樣子,鋼鐵俠今天會從天空飛過去嗎?」她又問。

  這仿佛是個很健談的女孩。

  「噢。」幻視又道。

  聊天一度進行不下去。

  「斯塔克先生今天沒有空,所以不會飛去大廈裡。」他道。

  「你知道的很多。」那女孩道。

  幻視用手撥了撥頭發。

  他希望能從微型耳機裡得到一些來自斯塔克先生的建議,但令人失望的是,耳機裡什麼聲音也沒有。

  托尼沒說話。

  他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那個女孩一坐下,他就陷入了沉思。

  董事長見過的女性,比他吃過的飯還要多。

  但幻視的這位網友,他明顯很眼熟,印像也很深刻,太久沒見,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就是那個姐姐嗎?」黛茜吃了一口冰淇淋。

  今天她的老爸格外慷慨,除了點心,還給點一個圓圓的冰淇淋球,叫幼兒高興得眼睛都要沒了,專心地埋頭吃,冰淇淋沾上鼻子,才抬起腦袋來要找紙巾。

  團子一眼就把坐在幻視對面的人認了出來。

  「什麼姐姐?」老父親問。

  「給哥哥治病了。」黛茜輕輕地道,「埃文。」

  托尼跟著恍然。

  給埃文治過病的,也就是神秘國度瓦坎達的公主蘇睿——可不就是她。

  雖然喬裝打扮得像個平民,但記憶湧起,對照回憶裡的那張臉,完全是一模一樣。

  幻視這是什麼運氣,聊科學也能聊到個公主。

  托尼沉默的這段時間,幻視進步飛快,不需要指點,也已經跟蘇睿聊得熱火朝天。

  因為蘇睿拿出了一本冊子,上面有她對心靈寶石結構的分析過程和初步結論。

  幻視的眼睛放光了。

  「你給的信息不算全面,真是令人遺憾。」蘇睿道,「我和你都沒見過真正的心靈寶石,聽我哥哥說,它在幻視的頭頂上。」

  幻視變成人類的樣子,她是沒有見過的。

  「我也很想對寶石做一次掃描分析,說不定可以將裡面的神經元編碼,嘗試重組。」幻視道,「現有的技術還不能做到這一點。我聽朋友說,有個科技發達的地方,或許有儀器能夠辦到。」

  網絡聊天的特點之一,在於網友不必透露真實身份信息。

  幻視當然可以順著IP追過去,出於尊重,他沒有這麼做,跟蘇睿聊天時,他不過是個做安保工作的。

  蘇睿也可以順著IP查過來,但她未必查得到幻視身上,幻視不算是個「人」,因而沒有戶籍信息,跟幻視聊天時,蘇睿不過是個家裡有點錢的科學研究狂。

  兩個人都搖頭嘆息世界上的遺憾如此之多。

  幻視嘆息得太專注,所以沒有轉頭來瞧身後的托尼,更無緣看見托尼臉上的無語凝噎。

  托尼無語沒有無語太久。

  既然蘇睿在這裡,他就有一種直覺,認為有個人一定也在附近,冷靜地轉頭四望,果然就在不遠處發現了戴著帽子、戴著太陽眼鏡、神情凝重一個人在喝冷飲的黑衣男子。

  那霸氣的輪廓,含蓄內斂的王者之氣,以及隨時要在胸前交叉個「瓦坎達萬歲」的架勢,比做妹妹的更容易讓人認出來。

  看來全世界的喬裝打扮都是一個套路。也不知道都哪裡來的自信感覺不會被人認出。

  今天這家露天餐廳臥虎藏龍。

  全紐約最有錢的人在這裡。全瓦坎達最有錢的人也在這裡。

  他們來,都有同一個目的——旁聽網友見面會。

  這當然是有些侵犯隱私的,但托尼來是得了授權,國王特查拉在這裡,恐怕就出於擔心自己的妹妹被人欺騙。

  畢竟整天在實驗室待著的蘇睿很少跑到瓦坎達之外的地界來,瓦坎達國際援助中心成立之後,她雖然主要負責信息交流,也不經常跟外人打交道。

  特查拉深沉地用手托住了下巴。

  他沒有微型耳機,只能用犀利的目光審視跟蘇睿侃侃而談的幻視。

  幻視變成人類的樣子,他好像也是沒有見過。

  所以說都是超級英雄,就應該經常地出來開個茶話會交流交流,老待在自己的領地裡,難免要錯過一些最新消息。

  大概托尼盯著特查拉的目光太過專注,特查拉終於覺察,一轉頭瞧了過來。

  四目相對,都是一驚,下意識要開口打招呼,又都同時「噓——」地一聲。

  低調,一定要低調。

  幻視和蘇睿沒有發現異常。

  出其不意地瞧見托尼·斯塔克,特查拉面上波瀾不驚,絲毫沒有損失作為一個國王的尊嚴,但心裡還不知道怎樣嘀咕。

  他不打算就這麼大咧咧地過去跟托尼說話,就像一頭極其耐心的黑豹,等待他的妹妹跟網友說完話。

  畢竟蘇睿不知道他來,說起來還有些心虛。

  「就是伯伯!」黛茜高興地跟爸爸說。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一下碰上兩個熟人。瓦坎達是個好地方,團子還記得自己玩得很盡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去瞧瞧。

  特查拉把目光從斯塔克父女身上移開了。

  他依然用虎的警覺、狼的專注、豹的耐心,在觀察這一場網友見面,專注到極點時,冷不丁往旁邊一瞧,發現身側多了個寶寶。

  「伯伯。」黛茜熱情地打招呼。

  她的嘴巴隨即被一只大手虛虛捂住了。

  動作之快,不愧是個在戰場上來去自如的戰士。

  「小聲一點。」特查拉道。

  他隨即放開手,見團子流露出點兒疑惑和難過來,要說的話在嗓子眼裡又是一噎。

  黛茜看見特查拉很開心,問過爸爸,爸爸說可以過來打個招呼,她就來了,但特查拉好像並不歡迎她。

  「你不要這個表情,小斯塔克。」特查拉道,「只要你答應我小聲……」

  他視線往桌上一掃,瞧見自己點來掩飾的點心,伸手拿一疊華夫餅給小孩:「我就請你吃點心。」

  「哇。」黛茜驚奇地道。

  世界上是不會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

  這句話仿佛不完全正確,她現在就有盤免費的點心吃。

  團子轉身衝不遠處的老父親揮揮手,在特查拉身側找了張椅子爬上去,乖乖地坐著吃餅。

  她吃東西很安靜,也很快,兩大塊華夫餅見了底,她親昵地往特查拉身邊挨一挨,小聲問:「伯伯,你要來我的家玩嗎?」

  「噓,噓。」特查拉從桌上又拿下一個盤子遞給她,「吃吧。」

  這回是冰淇淋球。

  一天能吃兩個冰淇淋球!人間天堂!

  團子又吃起來。

  做哥哥的仍舊深沉地在掃視幻視。

  這個網友看起來斯斯文文,骨子裡說不定懷著壞心腸,出來之前蘇睿說過絕不會把瓦坎達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但他妹妹總歸是個公主,哪有做哥哥的不保護妹妹,哪有國王不保護國家的公主。

  「那個姐姐我們見過對嗎?」吃完了冰淇淋球的黛茜又問。

  特查拉轉過頭來,驚異於這小的的進食速度,為了堵住她的嘴巴,伸手又從桌子上拿個盤。

  他忽然捕捉到個奇怪的點,遞盤子的動作一頓,總算肯分神來跟小孩說說話:「為什麼你叫我伯伯,卻叫她姐姐?」

  黛茜搖頭:「我不知道。」

  特查拉把盤子給了她。

  幻視跟蘇睿的談話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小雛菊寶寶的關注點不在幻視和蘇睿身上,好久不見特查拉,她還記得她曾經用小火車壓了他的腳,今天突然瞧見,她很高興,總想跟這個伯伯說一說話。

  瓦坎達的犀牛長大了嗎?

  雞是不是還要啄人的手指?

  黛茜記得有個獨臂的伯伯一個人住,他現在還好嗎?

  有很多的話想要問問特查拉,但特查拉現在正忙著,他也不會哄孩子,聽見黛茜輕輕地說話,就拿一點零食來喂。

  黛茜吃東西的動作漸漸慢了起來。

  特查拉有在注意,不能把那小小的肚皮撐破,開始給一盤的點心,後來一個一個地給,架不住黛茜在來之前已經吃了許多。

  又一次從妹妹跟網友的對話分神時,國王發現,好像有一會兒沒聽見黛茜說話了。

  這很不同尋常,不同尋常得一下引起一個戰士的警覺。

  他轉頭來看。

  一看不好。

  團子正瞧他,不知瞧了多久,見大人終於來看,有些傷心,低頭抹抹眼睛,像要哭了的樣子。

  特查拉一下坐得筆直:「你怎麼?」

  「伯伯,我不可以再吃了好嗎?」黛茜道。

  這個大人似乎有強迫症,一說話就給東西吃,一說話就給東西吃,黛茜這麼能吃,終於被喂得驚了起來。

  特查拉一看,不知不覺空了五個盤子。

  他可能要被兒童保護協會之類的機構告上法庭了。

  「我好飽怎麼辦呢?」團子難過地道,「你也不要和我說話。」

  她摸一摸肚皮。

  小雛菊·斯塔克章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了「很撐」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太好,她不是很喜歡。

  「噓,噓。」特查拉感覺有些頭大,兩只手抬在胸前,要說一些哄小孩的話,發現不會,下意識抬眼往托尼在的方向看了下。

  老父親正托腮看這邊,表情十分微妙。

  「我要和你說話。」特查拉道,板著國王的面孔,啰啰嗦嗦說一些沒有用的哄不了小孩的話,「你只是不要哭……你想要什麼?點心,火車?鑽石火車?黃金火車?」


第278章

  黛茜什麼火車都不想要。

  她打出一個小小的飽嗝來, 只覺揣著肚子裡的一堆食物,移動起來好不方便, 聽見特查拉剛才的問話裡還說要給點心, 悲從中來,掉了兩顆金豆豆。

  「嘿……」特查拉的動作僵硬了。

  他現在哪還想起來見網友的妹妹,只想把黛茜打包打包, 送回托尼身邊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國王道。

  「我沒有事,伯伯。」團子自己去桌上拿一個紙巾,將眼淚擦了,反過來將特查拉的手拍一拍,「你不要擔心好嗎?」

  只不過, 她得在椅子上坐好一會兒才能回爸爸身邊去了。

  黛茜這麼想,另外一頭看戲的老父親卻已經站起來, 要到特查拉身邊接小孩。

  他站起身沒什麼, 只是不遠處跟蘇睿聊天聊得正起勁的幻視抬頭看了一眼,「啊」一聲道「斯塔克先生」。

  蘇睿就問:「誰?」

  她跟著幻視轉頭來看,不僅看見托尼,還看見小餐桌旁拿菜單遮臉的特查拉。

  特查拉的「別別別」還沒出口, 人就暴露得徹徹底底。

  早知道這樣,就不要喂黛茜吃那麼多東西。

  「爸爸, 我動不了了。」團子道。

  她像個樹袋熊, 掛在了托尼身上。

  「我以後再也不要吃很多好嗎?」黛茜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平時吃飯,明明肚子裡還可以再塞一點兒,爸爸卻總是說夠了, 收走她的餐盤。

  點到為止是種境界,也是生活的智慧。

  蘇睿把特查拉批評了一通。

  「一個跟蹤妹妹的國王!」她道。

  特查拉糾正了她的用語:「一個關心妹妹的國王。」

  一路從餐廳爭辯到復仇者大廈。

  也不是沒有意外的收獲——蘇睿在知道幻視就是幻視本人的時候,可是相當開心。

  「你願意到瓦坎達去嗎?」她極力邀請,「我有足夠的技術把你從頭到腳看得清清楚楚。」

  幻視說可以,不過要帶上旺達一起。

  黛茜在旁邊跟特查拉說話。

  這位國王除去偷偷摸摸時的尷尬,終於恢復他原本處變不驚的王霸之氣,張開雙腿坐在椅子上,四處看大廈裡的擺設。

  空了許多的復仇者大廈到底還是復仇者大廈,多少人夢寐以求想來也來不了的地方,特查拉看著,就像看自家的花園。

  「犀牛大了嗎?」黛茜問。

  「已經生出小犀牛。」特查拉道。

  「草原開花嗎?」黛茜又問。

  「風一吹,衣服上到處都是。」特查拉道。

  「有一個養小羊的伯伯。」黛茜想一想,「他只有一條手臂。」

  她說起這個伯伯,特查拉即刻反應過來指的誰,往托尼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托尼似乎沒有聽見。

  蘇睿要邀請幻視去瓦坎達,幻視不僅要戴上旺達,還說托尼要一起去也是行的。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瓦坎達?」托尼道,「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幻視真誠的視線又放過來:「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我的保姆,斯塔克先生。如果你想和黛茜去瓦坎達看看心靈寶石裡的神經結構,我想蘇睿是很願意的。」

  托尼就沒得話說。

  特查拉收回目光,對上黛茜好奇的眼,想了想,道:「這個人現在也很好。你爸爸知道他嗎?」

  「不知道的。」黛茜搖搖頭,「我忘了告訴爸爸。」

  「那麼就不要告訴了。」特查拉道,「他們關系沒那麼好,你爸爸大概不想知道他的近況。」

  詹姆斯·巴恩斯仍舊在瓦坎達做一個不起眼的「白狼」。

  他在瓦坎達的消息,至今封存得很好,沒人找過來,他一個人,早晨起來不必擔心身在囚室,夜晚睡覺不用懷抱武器,大概是再好不過的了。

  特查拉不這麼想。

  他雖然不怎麼過問巴恩斯的想法,也不干涉對方的生活,偶爾想起這個人,會想一想,躲在瓦坎達之於巴恩斯,是無比安心,還是會逐漸消磨了他生活的意義。

  總不能永遠躲藏的。

  「你能答應嗎?」特查拉問。

  黛茜乖乖點了頭,隨即又搖頭:「爸爸說要把秘密告訴大人。」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特查拉道,「只是你需要忘記說給斯塔克聽而已。」

  團子有點兒懵。

  她暫時是不會把冬兵的事情告訴爸爸,因為眼前還有更緊要的話,要同特查拉說。

  特查拉是一個國王。

  在現實世界裡,不是每個人都能當成國王,托尼這麼有錢,也不可以做國王。

  「做國王好嗎,伯伯?」黛茜問。

  「如果你做國王,那麼整個國家都是你的。」特查拉道,「但是不能亂來,絕對不可以做壞事。」

  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個國王?

  特查拉道:「你要有強健的體魄。」

  他手臂一用力,堆出小山似的健壯肌肉。

  黛茜也把手臂一用力,勉強用手指拉起來一點兒軟軟的嫩肉。

  「還要有洪亮的嗓門。」特查拉道。

  「當國王要唱歌嗎?」黛茜問。

  「決鬥的時候,你總要喊的吧。」特查拉想起登上王位時的種種挑戰,如今只覺做了一場要分級觀看的夢,不由搖頭一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可真白。

  黛茜摸了摸自己的喉嚨。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在當國王這件事上可能要吃虧了。

  「還要有堅強的意志。」特查拉道。

  「什麼是堅強的意志?」黛茜問。

  要當國王,必備的條件可真多。

  「比如說,下一次再吃撐,你就不能哭。」特查拉把她肚子一指,「沒有勇士會為撐了肚皮哭泣。」

  團子慚愧地低下頭。

  「你還得會做無比炫酷的手勢。」特查拉又道。

  他虎虎生風地在胸前交叉雙臂,比了個強有力的「瓦坎達萬歲」,帶著一種強大的自信看向黛茜:「別人一看,就知道你來自哪個國家。戰鬥之前你還需要用這種手勢來鼓舞士氣。」

  黛茜聽著,猶猶豫豫地在胸前用手比了個心:「瓦坎達萬歲……」

  「你不可以用我的口號。」特查拉抬手制止。

  「對不起。」黛茜道。

  還以為特查拉是個不喜歡小孩的人,很久很久之前他跟女朋友來斯塔克家收回振金,擺出一張正經無比的臉,很有派頭,卻少了兩分親切。

  現在正經的國王人設崩了,他反倒有一點兒可愛。

  「你會在王冠上放很多的寶石嗎?」黛茜問。

  特查拉道:「我不會。」

  「你的衣服可以打結嗎?」團子用手比了個蝴蝶的手勢,「是小蝴蝶。」

  「我不會。」特查拉道。

  「有沒有人給你做衣服,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黛茜又問。

  她前不久才聽了個「皇帝的新衣」的故事。

  「就算有我也不想做。」特查拉嚴詞拒絕。

  「如果有人給你講笑話,你要不要笑?」黛茜又問。

  她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明明那樣小的腦袋,不知哪裡藏這麼多的話。

  特查拉正色道:「我想笑才笑。」

  「你就是一個嚴肅的國王嗎?」黛茜問。

  「是的。」特查拉道。

  團子覺得不是的。但哪裡不對,她仿佛沒有理清,張張嘴巴,又閉上了。

  來來回回說許多的話,一大一小都感到口渴,抱個杯子默默地喝水。末了一張口,都發出一聲喉嚨被滋潤了的滿足的慨嘆。

  「再喝點嗎?」特查拉問。

  「好。」黛茜道。

  於是兩個人又豪飲了一大口。

  蘇睿來見賈維斯,已經用了許多的時間,國王和公主也不是很好當的,日程表上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於是不可以一起用晚飯,過不了多久就要動身返回國際援助中心,再轉道回瓦坎達。

  「如果有需要,可以聯絡我。」特查拉道。

  他跟大人說話就又是嚴肅的臉,下巴抬得高高,背也很挺直。

  黛茜在底下看見,悄悄把自己的脊背也挺了一挺,像個小哨兵。

  「你們怎麼回去?」幻視問。

  蘇睿微微一笑,轉動手腕上的脈衝珠,復仇者大廈外高高的天幕中,逐漸顯露出一架黑色金屬鑄造的大家伙的輪廓。

  瓦坎達的飛船。

  「什麼時候停在這裡的?」托尼問。

  特查拉和蘇睿要走了。

  國王到底是國王,同大人道別,面對小孩,也微微地點頭致意:「再見,小斯塔克。」

  「我要告訴你,伯伯。」黛茜道。

  「什麼?」特查拉一皺眉。

  他那穿著皇家拖鞋的腳往前一步,停在了黛茜跟前。

  「你就是……」團子慢慢地道,「你就是也是一個可愛的國王,對嗎?」

  特查拉臉一凜:「不,我不是。」

  「可是你認真地和我說話。」黛茜把兩只小手背在身後,「爸爸說,認真聽小孩說話的人很可愛。你還教我很多事情,對嗎?」

  「這不能代表我可愛。」特查拉面無表情道,「再見。」

  飛船跟大廈邊緣對接,腳一踏就踏上甲板。

  瓦坎達國王和公主面對托尼諸人,齊刷刷做個雙手交叉的手勢,手放下來時,飛船的門也就關上了。

  「噢,原來你不可愛。」蘇睿促狹地盯著特查拉。

  國王用他的金手指指了下妹妹,板著臉道:「不許說我『可愛』。」

  「那你臉紅什麼?」


第279章

  斯塔克家裡有個琴房。

  仿佛符合大多數豪宅的配置, 得有個樂器在家裡,或擺設或陶冶性情, 總之少不了用處, 斯塔克家的琴房也擺著一台純黑的格羅特裡亞。

  格羅特裡亞的高音,像精靈在水珠上輕靈一躍,而它的低音又格外有力, 仿佛琴鍵深深一敲擊,以默而不宣的力度,擊打到聽眾的靈魂深處,反彈回來,是一圈一圈擴開的水波。

  這樣好的鋼琴, 托尼從來不碰。

  格羅特裡亞是瑪利亞·斯塔克生前很喜歡彈的鋼琴,聖誕節的夜晚, 她總坐喜歡在燈下, 聲音輕柔地低低吟唱。

  她的聲音那樣溫柔,琴聲也溫柔,竟沒有蓋過她的嗓音,現在回想, 雖然很遺憾,但有些音調已經開始模糊了。

  歲月不等人, 也不肯饒過人的記憶。

  家裡現在擺著的這架格羅特裡亞當然不是瑪利亞彈過的那一架, 是托尼買了嶄新的同款,放在房間裡。如同鎖住了他青少年時的許多個聖誕節。

  好在家裡有勤快的溫蒂,雖然因為別墅太大, 她時常有些忙不過來,不過也沒有叫鋼琴吃灰,擦拭得干干淨淨。

  黛茜在家裡散步的時候,偶然推開琴房的門,走了進去。

  「這就是一個琴。」她道。

  幼兒園裡也有鋼琴,每每上音樂課,教音樂的老師都要坐在琴凳上,閉目沉醉地流連琴鍵,一時不知道是在教小朋友,還是借上課的機會自己享受音樂。

  她這樣喜愛音樂,情緒噴發得能感染人,連帶著幼兒園的小朋友也很喜歡,上音樂課,都乖乖地坐好,放松耳朵聽琴鍵的聲音。

  音樂仿佛是壓制人性野蠻的聖經——再怎麼樣生氣,耳朵裡聽見一陣叮咚,脾氣也要漸漸地緩下來。

  黛茜爬上了琴凳。

  她是見過人彈鋼琴的,有樣學樣,在琴凳上坐得蠻好,短短的小胳膊伸出去,掀開鍵盤蓋。

  「小姐,要小心摔下來。」賈維斯道。

  「我不會摔下來。」黛茜道,「你不要擔心。」

  她伸出一根手指,挑了個雪白的琴鍵,也不知道是什麼音,輕輕按下去。

  Re。

  黛茜一抖。

  這架沉默已久的格羅特裡亞唱了。

  初試歌喉,音色依然輕靈美妙,敲擊得團子一喜,又覺手指下又涼又滑的觸感實在巧妙。

  音樂是那樣可貴的東西,自己唱歌還可能走調,或者聲音不好聽,現在用手指一碰就有了很好聽的。

  黛茜輕輕地把琴鍵又敲了三下。

  Re Re Re。

  小雛菊寶寶一下笑出聲,眼睛彎起來。

  她才剛彈,就不止會一指禪,兩只小手放在琴鍵上,像撫摸波浪,從左滑到右——

  小河叮叮咚咚地急切流淌。

  從右滑到左——

  逃走的河水又倒流回來。

  「你在干什麼?」門口有人問。

  黛茜聽見聲音,停了小手上的動作,轉頭一看,正見去外頭參加了宴會、穿著正裝打著領結的老父親回來,倚在門框上瞧她。

  「爸爸!」團子高興地招手,「爸爸歡迎你回家。」

  「但是今天沒看見有人在客廳等我。」托尼道,「怎麼突然有彈琴的閑情逸致?」

  他說著,單手插袋,緩緩走過來。

  「我不會彈。」黛茜搖搖頭,「但是這樣好聽。」

  「唔。」托尼道。

  黛茜在琴凳上扭轉了身子,跳到地板,將她風光亮麗歸來的爸爸瞧一瞧,做個請的動作:「爸爸彈嗎?」

  她的爸爸會做很多事情。

  溜冰、攀岩、跳傘、開槍、修車,一雙手也不知道是施了什麼魔法,能完成各種各樣別人不會的工作。

  黛茜並沒見過哪一件事情托尼不能上手,但這次恐怕要失望了。

  「我不會彈鋼琴。」托尼道。

  他垂眸來看那黑白分明的琴鍵,也不伸手試一試,只保持著插袋挺立的姿勢:「這架琴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調音,音也不准。如果你想彈,我可以叫人來調。」

  「那我就聽不到爸爸彈琴了。」黛茜有些遺憾。

  她在鋼琴邊踮一踮腳,小手放在琴鍵按了按,高低音齊鳴,像瓢潑和淅瀝的雨一塊兒落了下來。

  滋味真奇妙。

  「你想聽我彈鋼琴?」托尼一挑眉,「很可惜,我不會。你奶奶才會。」

  「奶奶沒有教你,爸爸。」黛茜道。

  「我的手更適合用來修機械。」老父親把大手伸到女兒跟前給瞧,他又看一眼鋼琴,慢慢道,「這手上不是鋼琴家的繭。」

  「沒有關系,爸爸。」黛茜道,「如果我學會,我可以教你好嗎?」

  托尼不置可否。

  但要學鋼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就算老師自己,也學了很多很多年,才能敲擊琴鍵像敲擊空氣一樣流暢。

  團子在幼兒園下課的時候,搬了椅子在鋼琴教室,要摸一摸琴鍵。

  謝爾頓在旁邊看。

  「你不知道什麼鍵對什麼音,要怎麼彈?」他問。

  「你可以教我嗎?」黛茜問。

  謝爾頓一噎。

  他並不喜歡做小老師,只不過看見黛茜難得不要在外頭跟米茜玩玩具,跟過來看一看。

  但黛茜請求了,他也不是不願意,走過來,也是輕輕地一指禪:「DO RE MI FA SO LA SI,這是音名。」

  他彈的是基本音級。

  黛茜看一遍就記住了,等謝爾頓彈完,她自己在琴鍵上跟著一指禪敲出剛才七個基本音級,一點兒錯處也沒。

  「好了。」團子道。

  「好。」謝爾頓抬起手。

  本以為他要繼續教些什麼了不得的高級知識,誰料到他抬手只是為了把手收回去,放在背後:「接下來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要教我嗎?」黛茜問。

  「我又不會彈鋼琴。」謝爾頓豎起一根手指,幽幽道,「你以為用一根手指彈出聲音就是彈鋼琴嗎?」

  就算有絕對音感,不會用樂器還是不會用樂器。

  「你想學得像老師一樣嗎?」謝爾頓又問,「讓斯塔克先生給你請老師。」

  黛茜搖頭:「不是的。我想彈一首歌。」

  「什麼歌?」

  「什麼歌都很好。」團子從琴凳滑下來,「我也想聽爸爸彈,可是爸爸不會了。」

  「也有他不會的事情麼?」謝爾頓道。

  「是的。」黛茜道,「我想爸爸是有一點想彈,可惜他不會。」

  在外頭跟米茜說起這件事情,米茜還說,會彈鋼琴的人很浪漫。

  什麼是「浪漫」?

  這米茜就說不清了。她總能把大人無意中提起的話記得很清楚,傳播出來,不求甚解。

  黛茜不在家的時候,托尼是打算聯系一位調音師過來看看鋼琴的。

  琴房沒有別人,他在純黑的格羅特裡亞跟前站了一會兒,伸出食指,在白鍵上輕輕一按。

  「果然不太准。」他道。

  但收錢的調音師還沒聯系,居然有一位義務的上門。

  辛普森打電話來,問托尼這個月的例行體檢要安排在什麼時候,東拉西扯,聽托尼隨口說了句要給鋼琴調音,「咦」一聲道:「我這邊剛好有個認識的人會鋼琴。就在路上,可以拐去你那裡。」

  醫生的聲音隨即小了些,大概偏過頭去在問什麼人,不一會兒又回到話筒:「斯塔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現在就可以帶朋友過來。」

  托尼不打算把辛普森的朋友當免費調音師,但辛普森不介意,他那位朋友也好像不介意。

  掛完電話沒多久,人就到了斯塔克家門口。

  跟在蕩漾的英俊醫生身後的是個個子更高、五官深邃的男人。

  他深色的發往旁邊散散地撥著,穿著合身筆挺的西裝,瞧見人時微微點頭致意,唇一彎,流露出些淺淡的笑容來。

  這個人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非常好看。

  托尼作為主人招呼的時候,視線無意往下一掃,在那雙手上停留了須臾。

  「我想我說了不用過來。」托尼道。

  「沒關系。」辛普森道,「很熟的人了。他現在也沒有事情做。」

  過來調音的這位居然跟辛普森一樣是位醫生。

  他報了姓氏:「萊克特。」

  是位醫生——雖然不是要上手術台的,又會彈鋼琴,手長得這樣好看也就不奇怪。

  「他還很會做菜。」辛普森懶懶道,「不過我還沒有吃過。」

  萊克特醫生優雅、謙遜、又有禮,並沒有浪費托尼的時間,到他的琴房去看了那家格羅特裡亞。

  「並沒有大失音准。」萊克特醫生彈琴聽了下音,拿起工具。

  不會調音的醫生不是好廚師。

  「他很喜歡自己親自動手。」辛普森道,「他享受這種動手的樂趣。」

  鋼琴沒有太失音准,也不用調音質,因而萊克特醫生不過在琴房裡逗留小兩個鐘頭,末了跟托尼喝杯茶,起身告辭。

  他是名心理醫生。

  托尼心裡莫名對這位醫生不太容易產生好感,也沒有挽留,告訴辛普森,下次不必這樣占用別人的時間。

  「下次你還彈琴麼?」辛普森問。

  托尼道:「我沒說我要彈琴。」

  但客人走了之後,還不到黛茜放學的時間,用過午飯,托尼原本在書房看書,看著看著還是去了琴房,仍舊像之前一樣,在鋼琴前站一會兒,末了在琴凳緩緩坐下。

  他兩只手搭在琴鍵,長久地沒有動彈。

  終於,拇指磕了下,敲出不很堅定的一個音。

  托尼皺一皺眉:「就是不會。」

  團子放學從幼兒園回來了。

  她這兩天最大的興趣,就是到琴房裡敲敲琴鍵,在幼兒園裡只學會了一指禪,回來還是一指禪。

  她也沒有很大的願望,就想聽家裡這一架鋼琴彈出流利的旋律來。

  否則真是浪費,連小孩子也要覺得可惜。

  黛茜的爸爸不來聽。

  托尼仿佛真對鋼琴沒有一點興趣,任由女兒自己玩自己的,他只在工作室裡忙,或者在書房看書,或者在客廳看電視,小孩在的時候,並不靠近琴房。

  但黛茜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有一天放學跟溫蒂出門去,買了東西回家,發現琴凳有一點溫溫的。

  好詭異。

  「是誰坐了嗎?」團子問賈維斯。

  賈維斯說:「哦……」

  他沒有給出答案,黛茜再問,他就要給她講個笑話。

  「爸爸,今天的琴凳忽然變熱了。」晚上睡覺之前,黛茜跟托尼說,「就是有一點奇怪。」

  「是嗎?」托尼問。

  「是不是我的手熱呢?」團子從被子裡伸出小手,放在眼前看看。

  「睡吧。」爸爸的大手拍拍被子。

  他忽然想起什麼來,低聲問:「最近怎麼忽然想要彈鋼琴?」

  「那就是奶奶喜歡的鋼琴,對嗎?」黛茜問。

  托尼反問:「你怎麼知道?」

  「是賈維斯告訴我。」黛茜想了想,「奶奶彈鋼琴給你聽的時候,你開心嗎,爸爸?」

  「還好。」托尼道,「經常聽的時候沒有感覺。但是很久沒聽了。」

  「我彈給你聽你也開心嗎?」黛茜又問,「可是我還不能夠會。謝爾頓說一根手指不算彈琴。」

  她說著說著,犯起困來,眼睛一閉,睡著了。

  第二天放學回家,黛茜正在吃點心,發現走進餐廳來的爸爸換了一身西裝。

  她咽下松餅:「你要出門嗎,爸爸?」

  「不。」托尼道,「我請你聽音樂會。」

  「哇。」黛茜高興起來,爬下餐椅,也要去換衣服。

  可換了衣服,斯塔克父女並不出門,去的是自己家裡的琴房。

  琴房很大,也可以開個小型音樂會了。

  「這就是音樂會嗎?」黛茜問。

  她環顧四周,分明除了他倆一個人也沒有,小黃人也不在。

  這麼說是兩個人的音樂會了。

  團子被托尼抱著,去坐了琴凳。爸爸是她的椅墊。

  「我想聽聽琴。」托尼道,「你是會彈幾個音的,彈彈看吧。」

  「我就一根手指,爸爸。」黛茜道。

  她沒想到自己也能給爸爸開音樂會,又驚又喜,又瞧自己小小一根手指,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但托尼說沒關系。

  黛茜於是輕輕地用她的一指禪,把從謝爾頓那兒記的七個音按順序敲了一遍。

  格羅特裡亞又唱起來,唱得卡頓,但也很好聽。

  托尼給黛茜鼓了掌。

  團子高興得臉蛋紅撲撲:「爸爸,我給你彈你開心嗎?」

  托尼一想:「是很開心。」

  「作為回報。」他道,「我彈一支曲子送你,斯塔克小姐。」

  「你說不會,爸爸。」黛茜道。

  她扭頭來瞧他。

  「又不是永遠不會。」托尼道。

  他仍抱著女兒,兩只手搭上琴鍵,恍神之間,仿佛覺著身側坐著瑪利亞·斯塔克,一斂眸,慢慢道:「你奶奶教過的,世界名曲——」

  做爸爸的按下了Do:「《小星星》。」


第280章

  六月過後, 天越來越熱了。

  一陣風吹過來沙沙地響,地上蒸騰起來的都是熱氣, 地球仿佛一個巨大無比的蒸籠, 把所有能呼吸的生命體都借由太陽光蒸烤,蒸得大汗淋漓就可以趁嫩一口吞了。

  在這樣的天氣行俠仗義,可不太好受。

  如果有人拍攝超級英雄的一天, 可能在鏡頭之後會有小小的失望——比起救人後的無限風光,英雄們大概更享受在習習涼風中灌下一大杯冰水,透心涼,好舒爽。

  黛茜今天就體驗了一把超級英雄的生活,因為住在堪薩斯的氪星同鄉克拉克·肯特到紐約來拜訪。

  他總是「咻」地一下就來, 像從天際滑落的流星,可本人要比流星絢爛許多。

  紐約的市民們總有幸在復仇者大廈底下一覽鋼鐵俠飛行的英姿, 卻往往沒有機會看見超人。

  超人飛得太快, 眼睛反應得過來,大腦也反應不過來,即便看見了,也覺得是雲模模糊糊動了一下, 哪裡想到是個人飛過去。

  克拉克來的時候,團子正在家裡吹小風扇。

  氣溫上升之後, 中央空調的制冷一直開著, 配合人體溫度調節,不至於太冷,叫人感冒。

  機械手臂笨笨上被工作完消遣的托尼裝了一把小小的風扇, 個頭雖然小,但發動起來呼呼地響,吹得人頭發飛得老高。

  黛茜愛極了,尤其喜歡對著小風扇唱歌,嫩嫩的「啊啊啊」喊出去,顫成許多波紋,散在空氣裡,空氣好像也跳舞。

  笨笨要逗小孩玩,故意把手臂舉得高高,小風扇架在半空,黛茜把小腳踮了又踮,還是夠不著。

  「我吹不到了怎麼辦呢?」團子叫起來。

  她去推客廳的椅子,站得高高,把笨笨的手臂一下抱住了,貪涼,風扇吹得大眼睛眯眯。

  賈維斯說有客人來,還沒等黛茜下地,視線裡已經快步走進來個紅披風曳地的高大身影。

  超人這次來做客,穿得倒是很高調,大概從堪薩斯到紐約斯塔克家直達,沒打算換衣服。

  克拉克·肯特那英朗的五官覆了薄薄的晶瑩的汗,越發奪目,天氣熱,嘴唇也紅起來,一抿,因為見了黛茜,隨即翹著笑起來,更加好看。

  這樣的好看,戴上眼鏡就變得平平無奇,真是豈有此理。

  克拉克說那副眼鏡運用了氪星的科技,如果能超級英雄人手一副,大概也就不必為榮耀背後的平淡生活而躲躲藏藏。

  「是克拉克來了!」黛茜很高興,扶著椅子,把小腳放在地上,朝克拉克奔去,「你好嗎?」

  「怎麼就你自己在這裡玩?」克拉克把黛茜一抱,抱得高高,覺這小的又沉了些,也很高興。

  沉了就是長大了。

  「斯塔克先生呢?」他問。

  「爸爸看書了。」黛茜道,「就是在書房裡。」

  克拉克今天來,是想替托尼帶一帶孩子,也好親近親近黛茜。

  就算黛茜不是氪星後裔,克拉克也很喜歡她。

  克拉克帶孩子,當然最讓人安心不過。

  托尼今天要參加一位小朋友的生日宴會,本想帶黛茜一塊兒去——那是個生了重病的孩子,喜歡超級英雄,尤其喜歡超級英雄裡的鋼鐵俠。

  「長大以後也要成為鋼鐵俠」的願望對那個孩子來說可能有些難實現,小孩子自己也知道,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的父母發郵件給托尼,賈維斯讀了,托尼就打算動身去,見見那個孩子。

  小男孩比黛茜要大一些,已經五歲了。

  「跟克拉克出去,不能搗蛋,同意嗎?」托尼跟克拉克說了幾句話,聽他說打算帶黛茜出去逛一逛,想想就同意了,臨出門前,蹲下來跟女兒約定。

  「同意,爸爸。」黛茜道,「你把我的大像送給小朋友好嗎?」

  她有個大像的玩具,拆開裡頭有小像,小像拆開,裡頭還有小像,她很喜歡的,卻也願意送給生病的小朋友。

  托尼拿著黛茜的大像出門了。

  老父親要是知道,克拉克所謂的帶黛茜出去逛一逛,是指在天上飛著逛一逛,可能要更謹慎些。

  黛茜還從來沒有不穿裝甲、自己在高高的天空飛行過。

  而克拉克帶著黛茜飛,也是黛茜先問了一句「自己飛著過來好玩嗎」。

  「好玩。」克拉克道,「可以和鳥比賽。不過今天太熱,我又飛得太急,就忘記跟鳥比賽。」

  跟鳥比賽飛行沒什麼了不起,厲害的是跟閃電比賽飛行,或許有一天可以試試。

  團子還小,從別墅頂上往下跳的試飛有些冒險,克拉克不過把她帶出了門,讓從地面慢慢飛起來。

  飛行是超人的必修課。

  「做英雄就是要飛對嗎?」黛茜問。

  小精靈在樹林裡穿梭來穿梭去。

  她現在學的東西可多,不僅要上幼兒園學知識,還跟特查拉學做國王,現在克拉克來了,就要學一學氪星人怎麼樣做超級英雄。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庫存。

  「會飛更有利些。」克拉克跟著漂浮,一大一小,像有影子的幽靈,在樹林裡來回地漂浮,等黛茜飛得高些,他也跟著提了高度。

  照這樣的速度,要飛到樹頂上,還得好些時間。

  「如果打不過,用飛的還可以很快逃跑。」克拉克道。

  「你逃跑嗎?」黛茜問。

  克拉克搖頭:「我從不逃跑。」

  「做英雄就是要穿緊身衣嗎?」黛茜問。

  她瞧了瞧超人紅披風底下緊得不能再緊的戰服,連肌肉的形狀都勒出來。

  幸好她的爸爸的裝甲裡頭還有些放松的空間。

  「唔。」克拉克沒想過這個問題,聞言低頭也看看自己的衣服,「衣服貼身減少阻力,方便戰鬥,敵人也沒地方拽。」

  這可不一定。

  「你有一個披風。」團子用手拉了下那柔滑的紅披風。

  她想起奇異博士的鬥篷,會自己動,還有思想。

  克拉克一噎:「披風……」

  他慢慢地組織用詞:「可能是為了……好看……」

  他轉個身,讓黛茜看看背:「好看嗎?」

  黛茜誠實地點了頭:「好看。」

  孩子這樣誠實,倒讓克拉克笑起來,勾勾那小手,道:「別人的披風我不知道,氪星的披風可以用來擋子彈,就像你爸爸的裝甲。」

  這樣厲害。黛茜睜大了眼睛。

  「今天好熱。」克拉克道,「你這樣飛,我們可能天黑也飛不出這片樹林。」

  他道:「帶你去個我很想去的地方。」

  「我願意去!」黛茜道。

  她乖乖地飛過來,讓克拉克抱了。

  然後只感覺「咻——」。

  像焰火衝上了天。

  比,比這更快,仿佛流星逆行。

  這樣的飛行體驗,團子從來沒有過,小辮子呼啦啦地亂飛,起初張著嘴巴,感覺灌進來許多的空氣,不由像只小樹袋熊,緊緊往克拉克懷裡偎了偎。

  「張開眼睛看看。」克拉克道。

  他用披風把黛茜裹了,不讓因高速飛行而凌厲起來的大風刮壞她和她的衣服,低頭一看孩子的眼睛緊緊閉著,不由笑道:「別怕。」

  黛茜悄悄睜開眼。

  她看見一只鳥眼帶震驚地被他們拋在了後頭。

  她還看見底下無比渺小的人與建築——像雙指擴放地圖,不螞蟻與見火柴盒,只見浩渺蒼茫的連綿地貌,呼啦啦高速走馬燈似的,一下就從眼睛裡掠過去。

  「哇……」黛茜輕輕地道。

  她的話也被風刮走了。

  這樣快的飛行,黛茜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半點兒不適應,這叫克拉克很驚喜,再看懷裡抱著的一團給風吹得白白的臉蛋,不由湧現出些憐愛,放慢了速度。

  就算他放慢速度,也還是很快,眨幾下眼睛的功夫,兩個氪星人降落在了地面。

  說是地面,其實停在一塊移動的浮冰上。

  黛茜給風吹了一會兒,還是閉上眼睛,現在睜開眼,就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四野蒸騰出夢幻一般的冰冷水汽,團子睜開眼睛的時候,正跟一只白白的北極熊大眼瞪小眼。

  看它的表情,顯然有些懷疑熊生。

  不僅熊懷疑,黛茜自己也懷疑。

  小雛菊寶寶遲疑地從克拉克懷裡探出腦袋,又看見一頭震驚的北極熊。

  這裡顯然已經不是紐約,甚至不是美國。

  ——是北極。

  黛茜也震驚了。

  「這就不是我的家了。」她輕輕地道。

  她曾經跟爸爸一起看極光,但從來也沒來過有北極熊的地方。

  「這裡很涼。」克拉克道,「對嗎?」

  這幾天一直都很熱,他飛著來的時候,還想要到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吹吹天然空調。

  做個氪星人就是可以這麼任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一陣冷風吹過來,黛茜趕緊又縮回了克拉克的披風裡。

  確實很涼,吹得臉蛋冰冰,好在克拉克的披風很保暖。

  北極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冰天雪地。

  浮冰融化了許多,能夠看見裸露的土地,北極熊也很瘦,肚皮扁扁地貼著,沒有大型動物的威猛,反而顯出兩分病弱來。

  兩個人類出現在這裡,無疑是很好的食物。

  於是在短暫的震驚之後,黛茜看見最近的那只北極熊湊過來,張開嘴巴,要吃克拉克的腳。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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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團子趕緊把克拉克一抱:「要咬了。」

  克拉克轉臉來看, 並不害怕。

  他的確也不需要害怕——這頭瘦熊張開嘴巴,在硌斷牙齒牙齒邊緣徘徊, 又用鼻子嗅了嗅克拉克身上的氣味, 最終也沒有下嘴來咬。

  不是出於未蔔先知的智慧,知道眼前這具是放在鐵鍋裡也燉不爛的氪星軀體,而是熊有另外的打算。

  瘦熊在克拉克身邊坐下, 討好地用頭蹭了下超人的腿。

  這頭熊以前應該是遇見過人的,找不到食物,還知道向人搖尾乞憐要吃的,不知應該感覺欣慰,還是感覺心酸。

  「熊就是肚子餓。」黛茜的驚惶成了難過, 伸出腦袋來看看乞討的熊,下意識要摸自己的口袋找出個糖果來, 一摸才發現什麼也沒有。

  「全球變暖冰山融化, 喂得飽這一頭,下一頭怎麼辦?」克拉克道。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話是這麼說,不過超人到底還是帶著黛茜飛去亞寒帶有人的地方買了北極熊能吃的食物,解了兩頭瘦熊的饞。

  野生動物本來不必向人類低頭, 但在生存面前,它們也不懂得什麼叫做驕傲了。

  克拉克抱著黛茜飛回了紐約。

  北極避暑不過是短暫的, 現在回到蒸籠, 照樣汗流浹背。

  黛茜癱在地板上:「熱。」

  克拉克也癱在地板上:「好熱。」

  笨笨拿著電扇過來,對一大一小兩個氪星人呼呼地吹。

  「上幼兒園都做些什麼?」克拉克問黛茜。

  「要看書,要學唱歌, 要和小朋友做手工。」黛茜掰著手指一個一個地數,說到幼兒園,就高興起來,「幼兒園很好!」

  幼兒餅往克拉克身邊挪一挪,想要知道他平時又做些什麼。

  「就是亂飛嗎?」黛茜問。

  「不。」克拉克笑起來,「就算我們是氪星人,一樣要吃飯,也要養家糊口的。不休息的時候,我就到處跑新聞,要采訪,還要拍照,事情做得不好,就挨主編一頓罵。」

  團子搖搖頭:「罵人就是不好的。」

  「是批評。」克拉克道,「我還挺喜歡主編訓人的時候,表情非常鮮活。」

  「你還做英雄。」黛茜道。

  「做一點我能做的事情,也不費什麼功夫。」克拉克把墊在腦袋底下的胳膊抽了出來,「難纏的壞人不是沒有,但要承認,在地球上的絕大多數困難都是我們可以克服的。手上累不算累,比心累要好。」

  他骨碌一挺腰坐了起來,閉上眼睛:「等你有了靈敏的聽覺,能夠聽見許多求助的聲音。」

  克拉克倏然睜開眼睛。

  他顯然聽見些需要幫助的聲音。

  於是黛茜從北極回來,並沒有在家裡癱多久,一轉眼又被克拉克帶出去,做些助人為樂的好事。

  有棵粗壯的大樹倒下來,擋在大路中央。

  才發生不久的事情,道路兩頭放了禁止通行的牌子,還沒有人來搬走大樹,車輛只能繞道過,很不方便。

  兩邊都沒人,倒方便了克拉克帶著黛茜來做好事。

  克拉克把他的眼睛給黛茜戴上。

  大大的黑框眼睛在那小臉上放不住,像小女孩偷穿媽媽的高跟鞋,尺碼不對,總要松脫出去。

  「以防萬一。」克拉克道。

  「我戴上眼鏡,就不是黛茜了嗎?」黛茜問。

  「在別人眼裡不是黛茜。」克拉克道。

  他並不讓小孩自己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知道黛茜已經有了很大的力氣,於是把攔在路中央的兩人合抱的大樹劈一大截子下來,問:「你能幫忙嗎?」

  一大截子可不輕,能把個孩子壓在底下動彈不得。

  團子一手扶著眼鏡,一手伸過去,抓住樹枝拖了拖。

  瞧著好像不費吹灰之力。

  「我可以幫忙!」黛茜高興地道。

  克拉克點頭應好,一彎腰把破相了的樹扛在肩頭,同黛茜一起走到路邊去。

  小雛菊·斯塔克今天也是還沒成年就出來工作了。

  托尼要是看見這一幕,還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表情。

  黛茜今天還不止做搬樹一項工作。

  她會飛,於是可以在克拉克把頂樓翻倒的巨大儲水罐扶起時,在半空中伸出小手,也推出自己的一點兒力氣。

  力氣大就更有好處,幫著農場的老婆婆搬了很多新鮮的大西瓜。

  「我知道,你是超人。」老婆婆兩只手背在身後,眼睛老花了,要貼得很近才能看清克拉克衣服上的「S」字樣,一抿嘴笑起來,「上次那艘大型游輪沉沒,是你去救的。」

  老婆婆再瞧旁邊矮矮的一個、正一邊扶大眼鏡一邊抱西瓜的黛茜,問:「這是你的女兒嗎?」

  「不是。」克拉克道,「這是我的小朋友。」

  作為做好事幫忙的回禮,老婆婆把西瓜送了兩個給克拉克和黛茜。

  但大熱天做好事,真很不容易。

  團子好熱,雖然快速飛在空中時,有克拉克做座駕,可無論搬大樹還是搬西瓜、修儲水罐還是修燈塔,太陽總沒個休息的時候,熱辣辣的陽光打在身上,叫她流了許多的汗水。

  等抱著西瓜和克拉克走出農場,黛茜已經成了塊融化的冰糕。

  托尼也讓黛茜學著樂於助人,不過他是做爸爸的,心裡免不了要偏愛自己的孩子,講道理歸講道理,幫助幫助身邊的人也很好,不用跑出來吃這許多的苦。

  「辛苦嗎?」克拉克問。

  「辛苦!」黛茜抻一抻綿軟的腰身,「我變成老婆婆。」

  克拉克放下西瓜,買了一瓶水來喂孩子。

  擰開瓶蓋的純淨水才遞到黛茜跟前,黛茜也不要人喂,急吼吼地就用小手抱住了,紅紅的嘴巴吮著,一連灌好幾口。

  柔軟的小金發沾了汗水,貼在臉蛋上。

  黛茜喝得過癮,幾乎將一瓶水去了大半。

  湛藍的大眼睛享受地微微眯起來,只覺這一瞬間的快樂,把所有的辛苦和炎熱都抵消。

  「你也喝水。」團子把水瓶往克拉克跟前推了推。

  「我不渴。」克拉克道。

  「每天都辛苦怎麼辦呢?」黛茜問,「我的爸爸也是好辛苦。」

  「這不算辛苦。」克拉克道。

  「我的爸爸說,要做好事,就像今天我們做的一樣對嗎?」黛茜又問。

  「不錯。」克拉克道,「有的好事可以救一個人,有的好事可以救千千萬萬人。」

  團子把剩下的水又喝一口,乖乖掏出手帕來擦嘴巴:「為什麼要做好事?」

  擦完嘴巴,那小手還慢慢地把小花手帕疊一疊,真小婆婆似的,得妥帖地放回口袋裡,她才很安心。

  「黛茜,你知道。」克拉克聽見她這麼問,好好地想了想,蹲下來說話,「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是有緣由的。北極熊沒東西吃,是因為全球變暖,道路無法通車,是因為有障礙。但做好事不需要理由。」

  「可以不要做好事嗎?」黛茜聽著,似懂非懂。

  「可以。」克拉克道,「換了你,你選擇不要做好事嗎?」

  「我要做的。」團子搖頭,「工作了很辛苦,但是我有一點開心。」

  「這就很好。」克拉克的眼睛也彎起來。

  「所以,所以。」黛茜把純淨水瓶子壓得扁扁,丟在垃圾桶裡,回來抱了西瓜,生怕克拉克因為這短暫的遠離聽不見對話,於是把小嗓子扯了,重復地念,「你要開心,就要每天做好事嗎?」

  「其實我並不想做那麼多好事。」克拉克也抱起西瓜,「我希望少一點無助的人。你的爸爸也未必想做個超級超級……大的英雄。可是這個世界上苦難好多。」

  他隨即拍拍西瓜:「不過好在總剩些時間,能夠讓我們做喜歡做的事情。」

  夏天的腳步貼近了,就在門外,隔著一步之遙,唯恐人們迎接得不周到,所以提前把許多的熱氣輸送過來,熱得人呼呼冒汗。

  奇的是,夜色涼如水,夜風也涼如水。

  斯塔克家的別墅外有一片樹林,大樹參天,就在相對兩棵樹的枝干上,分別坐了披風獵獵的超人,以及擠到一塊兒的斯塔克父女。

  克拉克和黛茜做好事回來,托尼也做好事回來,帶著西瓜和涼涼的飲料,在外頭曬月光吹涼風,比吹空調舒服。

  「我就喜歡這樣。」克拉克道。

  他吃了一塊瓜。

  黛茜穿了幼兒裝甲,沒連面甲,捧著一塊大大的西瓜,也咬一口,臉蛋埋著,吃得兩頰濕濕。

  「西瓜甜,爸爸。」團子道。

  托尼用手帕給她擦擦臉。

  大人們在說做英雄時的狼狽事。

  「超級英雄為什麼要披風?」克拉克道,「我的披風不止一次蒙住我的頭,不知道還以為趕去救援的是蒙面騎士。」

  「至少比降落的時候地面太滑差點摔一跤好。」托尼道。

  兩個大的說著說著,逐漸有些激動,攀比一般,要看看誰比較慘。

  黛茜聽得都不忍起來。

  說到再沒什麼說的時候,克拉克舉起零度可樂的罐子,要跟托尼喝一口。

  「我承認,你比我慘一點。」托尼道。

  他也舉起可樂罐子,一挑眉,「你坐的樹枝要斷了。」

  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對面大樹的樹枝應聲而斷。

  紅披風裹挾著的超人反應時間很短,要飛起來也不難,但他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地球人,直直墜了下去,掉在地上,驚飛了休息的鳥。

  黛茜唬了一跳,趕緊去瞧:「伯伯沒事嗎?」

  克拉克坐在地上,黑發上沾了刮落的葉子,手裡的可樂還端得平平,再仰頭看那樹枝上好好坐著的斯塔克父女,托尼也跟黛茜一樣低頭來看,英雄看英雄,鋼鐵俠眼裡分明有點兒調侃的笑意。

  超人跟著笑起來。


第282章

  暑假的腳步也逐漸走近, 等這個夏天過去,黛茜就要成為幼兒園新一波小班孩子的姐姐。

  「我就不是最小的, 爸爸。」黛茜對這一天的到來充滿憧憬, 「我可以給他們指路,還有告訴他們,不可以把水灑在教室的地板。」

  「唔。」托尼道, 「這樣挺好。」

  讀完一年的幼兒園,小雛菊寶寶學會做許多的事情,自己穿衣服、唱歌、做餅干、做手工、寫信都會了。

  最難得是她自己什麼都肯學,就算還不會寫很多的英文單詞,也願意請賈維斯幫著查一查詞典, 小手握著筆,認認真真把單詞抄在紙上。

  實在太難, 黛茜還在信紙畫畫來表達意思。

  她愛寫信, 第一封信給了羅德上校,往後還寫過許多,給她的靈魂寶石媽媽,給小娜阿姨, 還給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

  「小娜阿姨工作好了嗎?怎麼工作很久很久?」黛茜在信裡問。

  她還問史蒂夫,什麼時候還要來她的家裡玩。史蒂夫也是跟娜塔莎一樣工作起來就滿世界找不到人的, 不僅僅黛茜找不到, 托尼找不到,美國軍方也一樣找不到。

  據說美國軍方不知哪裡來的消息,說史蒂夫·羅傑斯之所以能夠身負通緝令還自由行走, 是得了瓦坎達國王特查拉幫助的緣故。

  軍方特意致電向特查拉陛下探探口風,但那一頭說國王最近很忙,正在其他國家進行國際援助,要等回國才能親自回電。

  這一忙,就忙了很久。

  這些信大概都是寄不出去的。可黛茜還是願意把塗滿蠟筆字跡的大大的紙張用心折疊起來,裝在信封裡。

  「如果下一次我們看見小娜阿姨,或者看見伯伯,要問一問他們住在哪裡好嗎?」黛茜問爸爸。

  「他們恐怕沒有固定的住處。」老父親看一眼那貼了許多貼紙的花花綠綠的信封。

  裡頭還有給靈魂寶石的信,靈魂寶石的住處更不用問了,這是個見面要靠緣分的媽媽,說不定下一次她來,黛茜已經五十歲。

  「就是沒有錢買房子嗎?」黛茜有些難過,「我把我的錢借給他們買房子好嗎?」

  「又不是因為錢。」托尼一哂,隨即想了想,改口道,「或許也因為沒錢吧。」

  沒有錢買房子,來他們家裡住也是可以。黛茜想。

  她把自己的信好好地數了數,放在秘密基地的保險櫃裡。

  話語在不不見天日的地方蒙塵,實在可惜。

  尤其黛茜在幼兒園聽米茜說,米茜寄給奶奶的信有了回復,就更加羨慕。

  團子再一次窩在小帳篷裡數信的時候,賈維斯開了口。

  「您要是實在想把信寄出去,也不是沒有地址,小姐。」智能管家道。

  他所謂的地址,是上一次大黃蜂來家裡做客的時候,說起一家修車廠。

  修車廠已經是半廢棄了的,汽車人偶爾會在那裡碰頭,擔心暴露行蹤,因而並不常去。

  史蒂夫曾經跟汽車人一起行動過,信件或許能夠輾轉送到他的手裡。

  「真的嗎?」黛茜一下高興起來。

  她還沒有寄過信,跟爸爸一說,做大人的同意在星期五幼兒園放學以後,開車找個郵筒讓她把信丟進去。

  「賈維斯說了是『可能』。」托尼道,「沒有回復,你可不要傷心。」

  「那我會再寫一個,爸爸。」黛茜道。

  寄信這一天,團子把裝了信的信封小心地放進書包裡,背在背上像背了塊金子,高興地在幼兒園度過大半天。

  「斯塔克先生說寄出去可能沒人回你信。」謝爾頓不太能理解黛茜的喜悅,「你還很開心麼?」

  「可是溫蒂也說。」黛茜大眼睛彎彎地道,「伯伯一定能看見。」

  「真感性啊。」小男孩托著腮,仍舊看他的書去了。

  放學之後,黛茜跟爸爸坐著車,一路去了斯塔克工業的總公司。

  托尼說公司裡就有郵筒,正好也可以去拿個文件。

  董事長帶著女兒到了公司,部門經理們過來打招呼的時候,黛茜正在尋找爸爸說的郵筒。

  結果是在爸爸的辦公室裡找到了。

  有人會把郵筒放在辦公室裡嗎?

  團子瞧著從前沒有、如今傲然屹立在董事長專座旁邊的小型郵筒,感覺十分地疑惑。

  而辦公室外頭,哈皮正跟懶洋洋單手插袋的托尼抱怨:「為什麼非得讓我連夜在你辦公室裡放郵筒不可?很好看嗎?」

  「你知道為什麼?」托尼一挑眉。

  「為什麼?」哈皮問。

  「因為公司是我的,我想放什麼就放什麼。」托尼道。

  老父親走進來的時候,黛茜正踮起腳,趴在小小的郵筒上,努力睜大眼睛偷偷地瞧裡頭有沒有人放過信。

  郵筒的嘴巴好小,光線照不進去,看半天也看不清楚。

  但這個還沒滿月就出來工作的小型郵筒顯然很適合小孩子,黛茜連椅子也不用踩,就能把信投進去。

  「你看什麼?」托尼在身後問。

  「爸爸,這就是郵筒嗎?」黛茜轉頭來看。

  「總不見得它是一個飯桶。」托尼道。

  「郵筒會把我的信傳送到伯伯的地址,對嗎?」黛茜又問。

  真能這麼方便快捷,也少了郵政公司的許多人力物力。

  「郵遞員會把你的信收走送到修車廠。」托尼道,「不會弄丟。」

  大人這麼說,團子就很放心。

  她從書包裡掏出放得平平整整的信封,上面還有她自己貼的郵票,是熊貓圖案。

  「我想伯伯可以看見我寄給他的信。」黛茜道。

  她踮起小腳,舉著兩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信封喂進了郵筒的嘴巴裡。

  托尼轉身往辦公室敞開的門外看了一眼。

  他這一眼無聲無息,卻很快有個穿制服的人進來,徑直打開郵筒,把黛茜剛丟進去的信拿了。

  團子一驚,請求道:「你不可以拿我的信好嗎?」

  「我要去送信的,小姐。」那人就笑,「斯塔克工業的物流鏈會把你的信送到收信人手裡,請你不要擔心。」

  「你什麼時候要送信?」黛茜問。

  那人道:「我今天就送。」

  公司的物流原本是要送產品的,不過也負責寄送文件,替小小姐送封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信寄出去了,黛茜回到家裡,從此開始日復一日的等待。

  郵遞員說今天就送信,團子滿懷憧憬,夢裡就瞧見史蒂夫收到了她的信,正在提筆寫回信。

  一覺醒來,黛茜高興地跑到家門口的信箱去瞧,可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送信需要時間,小姐。」賈維斯道,「要兩三天。」

  可過了兩三天,黛茜再去看信箱,還是什麼也沒有。

  小雛菊寶寶就差長在信箱上,做一顆翹首以盼的蘑菇,天天等著史蒂夫·羅傑斯的回信來。

  但像大人說的,可能真收不到回信。

  黛茜又寫了一封。

  「如果伯伯收不到我的信,這個就等他來我們家的時候再給他看好嗎?」她問賈維斯。

  賈維斯說好。

  信箱像受了個收不到信的封印,連米茜寄給她奶奶的第二封信都得到回應,黛茜卻依舊只能從信箱裡收到報紙和廣告。

  也有信,但那是小朋友寄給鋼鐵俠的。

  「你傷心嗎?」女兒又一次放學回家沒在信箱裡找到回信的時候,托尼問。

  「我不傷心,爸爸。」黛茜搖搖頭,「我只是要等。」

  「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是徒勞無功的。」托尼道,「所以就算收不到回信也正常。不過你要是寄信給羅迪,他明天就會跑過來了。」

  羅德上校絲毫不矜持。

  一個星期過去了。第二個星期也過去了。黛茜還是沒有等到回信。

  再想想寄信的那個時候,仿佛給日復一日的生活逐漸埋在記憶深處,小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說不定再過一個星期就給忘了。

  黛茜記憶好得很。

  第三個星期來臨的時候,她還是在看信箱。

  這一天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從別墅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頭水汽森森的一片。

  團子早上才檢查了信箱,幫爸爸拿出訂的雜志,這麼多天,小手倒是把信箱擦得锃亮了。

  「伯伯就是很忙的。」黛茜道。

  她今天不打算跟爸爸出門去玩,就在家裡面看雨景。

  這樣的天氣,穿個短袖在陽台吹風最舒服。

  團子在房子裡追趕笨笨追得累了,抱著水平咕咚咕咚喝兩口水,跑去落地窗邊,看雨小了沒有。

  外頭還是霧蒙蒙。

  「黛茜,吃水果嗎?」溫蒂在門口問。

  黛茜轉頭去看,見溫蒂手裡端著草莓,很高興:「我要的!」

  她說著要跑過去拿,視線一溜,余光好像瞧見別墅外頭站了個人,「咦」一聲,回頭仔細看看。

  是站了個高大的人。

  那人穿得普通,蹬一雙黑色的短靴,打著傘,被傘面遮了大半的臉。

  似乎覺察黛茜在看,雨傘往上撐了撐,露出一頭短短的金發、和那金發底下蔚藍干淨的眼睛。

  他同黛茜四目相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了的貼了許多貼紙的信封,微微一笑。


第283章

  撐著傘來的, 但史蒂夫進門的時候溫蒂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打了雨水,連忙去拿毛巾。

  黛茜高興得呼哧呼哧蹦跳, 剛看見人時, 以為在做夢,誰料到夢境成真,寄出去的信不單單得到了回復, 還是本人親自來回復。

  這樣看來,等待雖然漫長,但相當相當值得。

  是不是所有等待都會有好結果呢?

  「你給我寫信,我很高興。」史蒂夫道。

  他強壯有力的軀體仿佛萬古長青的樹,黛茜已經是長大不少了, 但在美隊跟前站著,還顯得小小一點兒。

  史蒂夫俯身下來同黛茜說話, 身上的氣息陌生又熟悉, 笑容還是一樣親切。

  他在戰場上該是個硬漢,現在像可愛的大熊寶寶。那大胡子留得密匝匝,並不像托尼的,要精心修剪出個造型, 黛茜摸過,十分柔軟。

  史蒂夫把手裡拿著的信遞給黛茜。

  這封信不知是中途輾轉傳遞、遭受許多的波折, 還是接到手之後翻看多次, 有了好幾條皺紋。

  「我每天都等。」黛茜道,「總是沒有,昨天沒有, 昨天的昨天也是沒有。」

  她把兩只小手一攤。

  「大黃蜂把信給我,是上個星期的事了。」史蒂夫道,「你現在都會寫信,很厲害。」

  「是謝爾頓教我。」黛茜道。

  兩個人在走廊說話,忽然聽見溫蒂叫「斯塔克先生」。

  史蒂夫抬頭來看,收了收臉上的笑,同托尼四目相對,互相點了頭。

  托尼也不知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抱臂站在走廊邊瞧著,一抬手,拋了個東西過來。

  他動作快,美隊反應也不慢,接在手裡,是個冰冰的飲料罐子。

  「我把蹤跡清理得很干淨,沒人知道我來。」史蒂夫道。

  「噢。」托尼道。

  話倒是不錯,可總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這是娜塔莎托我帶給你的禮物。」史蒂夫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發卡,別在黛茜的頭發上正好,「她也很想來看你,但現在沒有空。」

  「阿姨好嗎?」團子愛惜地把頭上的發卡摸一摸,聽見是娜塔莎送的,又高興,又莫名地有些難過,「她怎麼老是工作?」

  「她很好。」史蒂夫道,「你知道,有些事,大家都不做或者沒辦法做,但總要有人做的。」

  美國隊長風塵僕僕地趕來,為見一個給他寫了信的孩子。

  史蒂夫確實不為別的事情,飯點將近,他同斯塔克父女一起用了午飯,末了,坐著跟托尼說會兒話。

  黛茜窩在史蒂夫身旁的地板上,端著平板,在玩游戲。

  小孩子的聰明體現在玩游戲哪怕不用大人教也能無師自通,黛茜玩個種植植物的益智游戲,看一遍就會了,這會兒正慢慢用手指點向日葵來種。

  托尼自己也玩電子游戲,但比起玩電子游戲,他更願意帶黛茜到外頭去活動,騎騎馬打打球,或者坐個纜車看風景也很好,於是一周裡黛茜捧著平板玩游戲的時間並不很多。

  玩得不多,架不住上手快,小雛菊·斯塔克的游戲賬號玩得了好幾個高分。

  「原來前不久你剛見過特查拉。」史蒂夫道。

  他說話的時候,余光瞧見沙發底下一雙小小的腳晃來晃去。

  「是見過。」托尼道。

  國王在兩人的對話裡打了個醬油,三兩句話之後,托尼和史蒂夫岔開他,轉而說別的事情。

  黛茜的向日葵都種了兩排了,大人還在說話。

  「就像我和爸爸種小雛菊。」團子輕輕地道,「要耐心才會發芽。」

  後來托尼要去廁所,史蒂夫和寶寶待在一塊兒,閑來無事,伸長了脖子去看黛茜玩的什麼。

  數遍整個復仇者聯盟,可能只有史蒂夫·羅傑斯不玩電子游戲,連用的手機也是老人機。

  「這是什麼?」史蒂夫問。

  「就是游戲。」黛茜道。

  聽見大人問話,團子骨碌一下從地板爬起來,蹬著小短腿跑到沙發跟史蒂夫挨著坐,把平板給他看看:「如果不種好植物,怪物就要跑到我的家裡來了。」

  「那不妙啊。」史蒂夫正色道。

  「是的。」黛茜也很嚴肅,「可是我的向日葵結果好慢怎麼辦呢?」

  史蒂夫轉過黛茜的平板,瞧著上頭正在進行的游戲思考了下,用手點一點:「你排兵布陣沒有做好,有些著急了,要多種兩個向日葵再種豌豆。」

  他摘下手套,在平板上滑一滑,沒有玩過這種游戲,動作有些生疏,然後發現滑不動。

  黛茜幫著用手一點。

  這就跟用手推門無效結果得用拉的一個道理。

  「就像這樣……」史蒂夫慢慢地改了黛茜的植物布局,「放成兩排……」

  本來是小孩的游戲,結果他玩得這麼認真。

  黛茜看得也認真,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挨在一起,柔軟的金發碰著柔軟的金發,長久不見,關系跟每天都見面一樣好。

  「這樣就行了。」史蒂夫直起腰身。

  黛茜一看,果然是的,喜上眉梢,兩頰的臉肉就笑得嘟起來:「伯伯很厲害!」

  然後就沒她什麼事了。

  史蒂夫上手游戲也很快,況且排兵布陣,令他有些回憶起數十年前初初成為超級戰士的時候,那種熱血,今天或許很難再有。

  史蒂夫一連把黛茜的種植物游戲通關了好幾關。

  托尼走進來,正見史蒂夫和黛茜激烈地討論新的關卡是不是要改種三排向日葵。

  「?」

  這位一百來歲的英雄也不是拿高科技沒辦法,當初神盾局的飛船上隱藏了那樣多的秘密,賈維斯破解程序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史蒂夫卻能另辟蹊徑,直接找物證。

  而且誰說他不會用電子產品,老人機一樣用得溜溜的。

  團子和大人玩得開心,沒發覺爸爸進來。

  老父親默默退了出去。

  「你沒有玩過游戲嗎,伯伯?」黛茜問。

  當然不是。史蒂夫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他的按鍵機,給孩子看看:「我手機上也有游戲。」

  黛茜有些驚訝:「怎麼小了呢?」

  斯塔克家的千金以為世界上大多數的電子產品都是要觸屏的,現在看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麼小的屏幕這麼小的鍵盤,連游戲也是俄羅斯方塊,屏幕都因為日常磕碰微微爆屏,這部手機還能成為美國隊長的御用聯絡工具。

  「能打電話就行。」史蒂夫道,「還可以錄音,可以發信息,很有用了。」

  團子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按了按。

  聽說可以錄音,黛茜往手機裡錄了一聲伯伯,還錄兩句話,說要放給小娜阿姨聽。

  「你們在紐約工作好嗎,伯伯?」黛茜問。

  「現在不行。」史蒂夫搖頭,「或許等以後,以後可以。」

  他一笑:「不過現在這樣也好。」

  黛茜不覺著跑來跑去地工作很好,爸爸說史蒂夫連個自己的固定住處也沒有。

  難道不難受嗎?

  史蒂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平板上的游戲退了出去,他在看屏幕上的許多圖標。

  現在的APP圖標做得花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比如見著了一個糖果,以為是賣糖果的商店的鏈接,結果是相機。

  「我喜歡拍照。」黛茜道。

  她點開圖標,把平板舉得高高,調了攝像頭,要給自己和史蒂夫拍一拍。

  別看還沒到四歲,玩電子產品可玩得熟門熟路。

  史蒂夫並不經常拍照。

  他成長的年代,照片還是黑白的,沉睡七十年後蘇醒,大多是別人給他照相——為了做檔案資料。

  「這是什麼?」美國隊長端坐著,伸手在屏幕上碰了碰,英俊的面龐上顯出兩分疑惑來。

  平板的相機裡,他居然有對會動的兔耳朵,說話的時候嘴巴裡還有兩顆白白的兔牙。

  簡直是豈有此理,怎麼把人拍成這個樣子。

  兔耳朵不算可愛,正襟危坐的史蒂夫臉上又驚又疑的表情才可愛。

  「這是濾鏡,隊長。」賈維斯道。

  濾鏡都是新一代喜歡玩的拍照工具了。

  「我要拍了,伯伯。」黛茜道。

  團子說這話的時候,史蒂夫還悄悄抬手摸了一下嘴巴,快門按下,正好把這個小動作拍了起來。

  「還有什麼?」史蒂夫問。

  他看見底下一串花花綠綠的圖標,用手去點一點。

  美國隊長隨即有了一套完美的時尚妝容,眼影腮紅口紅一應俱全,令他微微蹙眉,很快關掉。

  「我的爸爸也不喜歡。」黛茜瞧見他的表情,慢慢道,「如果點這個,爸爸就要說很討厭。」

  托尼用這個濾鏡,跟從前洛基變出來的那個濃妝艷抹版的爸爸一模一樣,黛茜第一次見還嚇一跳。

  史蒂夫把千奇百怪的濾鏡一個一個點過去,雖然不喜歡,好像也一下子看不膩似的,到後來,黛茜都忘了要跟他合影,窩在他腰側玩手。

  美國隊長沉迷濾鏡,忘記照顧小孩。

  說他不感興趣,但把每一個都看了一遍,說他感興趣,但他似乎並不很喜歡這些濾鏡。

  尤其在打開個禿頭濾鏡之後,黛茜翻個身,瞧見史蒂夫的嘴巴輕輕動了一下,說兩個字,聲音雖然小,還是讓她聽見了。

  「好醜……」史蒂夫道。


第284章

  史蒂夫沒有在斯塔克家停留太久, 甚至也沒留下來過一夜,外頭的雨剛停, 他就要走了。

  黛茜跑去秘密基地開保險櫃, 把寫給娜塔莎的信捧著給史蒂夫,想請他轉交給娜塔莎看。

  「阿姨看見是我寫的信,就會很開心, 對嗎?」團子揣著小手問。

  她喜歡小娜阿姨開心。

  史蒂夫收了信,鄭重地收進口袋裡,伸手摸了下黛茜短短的小辮子,點頭道:「她一定很高興。」

  他一個人踏著雨來的,離開的時候還沒有出太陽, 別墅外廣闊的一片綠意遮蓋了他遠去的身影,直到那越來越小的背影成了個黑點, 又像凝結的雨露, 悄悄滑進垂落的枝葉的罅隙裡,一忽兒看不見了。

  雨又下起來,黛茜撐著小紅傘在陽台上看。

  「你視力這麼好。」托尼道。

  他慢慢地走到黛茜身邊,沒有撐傘, 細細的雨絲刮下來,沾得那柔軟的褐發亮晶晶。

  團子抬頭一瞧, 發現爸爸雨中漫步, 趕快把手裡的傘往上舉一舉,發現手臂不夠長,跑去要抱。

  老父親一彎腰, 把女兒抱在懷裡。

  黛茜今天穿的小碎花連衣裙好看,沒有袖子,露出來的胳膊肉軟綿綿。

  這下她可以毫不費力地把紅傘舉過托尼的頭頂,再吹一吹那掛在托尼發梢的水珠:「如果淋雨要感冒的好嗎,爸爸?」

  「我身體素質很好。」托尼道。

  「伯伯看不見了。」黛茜指一指樹林。

  「他會回來的。」

  「他就是走路去工作嗎?」黛茜問,「要走很久,鞋破了怎麼辦呢?」

  托尼說史蒂夫和娜塔莎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他們被通緝的個中緣由,托尼暫時沒打算告訴這麼小小的女兒,所謂很遠的工作地點,當然也是杜撰。

  黛茜有點兒後悔史蒂夫走的時候,沒有請爸爸開車把他送一送。她家裡有很多的車,如果史蒂夫要,送一輛給他開也可以。

  「他沒這麼傻。」托尼嗤地一聲。

  「爸爸。」黛茜吸一吸鼻子,輕輕地道,「我就是有一點傷感。」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來傷感這麼高端的形容詞,活學活用得很貼切,配合那耷拉著的臉蛋,非但瞧不出傷感,反而有些喜感。

  「你因為隊長傷感了。」托尼唏噓,「我是不是該產生一點點嫉妒?」

  「什麼叫『嫉妒』?」黛茜問。

  她瞧托尼那說要嫉妒實則天下太平的臉色,往他懷裡偎一偎:「我最喜歡你,爸爸。所以你不要傷心好嗎?」

  「你治好我的傷心,作為回報,我要怎麼治你的傷感,斯塔克小姐?」托尼問。

  黛茜很認真地思考一會兒,豎起一根手指來:「我喝一個可樂。」

  碳酸飲料的滋味,所有幼兒都想了解。

  黛茜上回喝可樂,還是跟溫蒂出去快餐店的那一次,距離今天也有好一段時間了。

  小雛菊·斯塔克也有難以得到的東西,每次瞧見別人家的小朋友喝可樂,都感到很羨慕。

  黛茜羨慕,卻不因為爸爸不給喝可樂而生氣。

  「因為要壞牙。」團子道,「牙壞了就不可以吃飯。」

  不能吃飯,那簡直是天塌下來一樣令人難過的事情,所以做大人的要管著也是在情理之中。

  托尼想起黛茜第一次喝可樂的時候,氣泡衝上來,她那又驚又喜的表情,仿佛發現什麼埋藏的大秘寶。

  地球真好,什麼好東西都有。

  「一個可樂,爸爸。」老父親回憶得出神,架不住女兒的小手在眼前使勁兒晃,把他的思緒晃回腦袋裡,「一個小的好嗎?」

  家裡最小的可樂,也有托尼一個巴掌大,300毫升,夠小孩喝很久。

  她倒是很聰明。

  托尼垂眸來看:「一個小的。」

  團子把頭點得雞啄米一樣:「對。」

  老父親微笑起來:「好。」

  他隨後果然拿了一瓶小的可樂給黛茜。

  但放進幼兒捧著的雙手裡的可樂瓶子居然只有半個大人巴掌大,跟那個郵筒一樣,還沒有滿月就要出來給人喝。

  「這麼小。」黛茜睜大了眼睛。

  「是溫蒂在超市買東西贈送的試喝裝。新推出。」托尼好整以暇瞧著黛茜驚奇的樣子,「你還滿意嗎?」

  黛茜把蓋子擰了,聽見一聲清脆的「嗤」,把嘴巴湊過去喝了一口,快樂得眯起眼睛:「滿意!」

  就算這麼小的可樂,也足夠讓小孩快樂。

  這樣的快樂,還一直持續到黛茜第二天上幼兒園。

  暑假就要來了,更該珍惜和好朋友在一塊兒上學的日子。

  「昨天爸爸給我可樂!」黛茜在秋千上坐著,同另外一個秋千上的米茜說話,小手箍一箍空氣,比個樣子,「就是有這麼大。」

  「你就很開心嗎?」米茜問。

  「很開心!」黛茜道。

  她還要把這種開心分享給謝爾頓。如果他也想喝超小的可樂,她還願意明天裝兩瓶在書包裡。

  謝爾頓這會兒不知道又躲在哪裡看書。

  團子跳下秋千,打算去找一找他,結果才落地,就聽見米茜一聲驚呼:「你怎麼了,謝爾頓?」

  黛茜一瞧。

  這麼望過去,她也吃一驚。

  謝爾頓沒有在看書。

  他從小花園的方向來,表情凝重,走路的時候腳一跛一跛。

  夏天幼兒園小男孩穿的制服短褲,一眼望過去就看見謝爾頓膝蓋上沾了泥土,好像還刮擦出傷口。

  黛茜和米茜飛快地跑過去。

  「你怎麼打架?」米茜快快地問。

  謝爾頓道:「我沒有打架。」

  他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彎腰拍拍腿上髒了的傷口,米茜再問問題,他就沒有回答。

  索菲婭聞訊趕來,帶謝爾頓到醫務室去處理傷口。

  可惜今天辛普森不在,否則他可以處理得更快更好。

  「有人欺負你嗎,謝爾頓?」索菲婭問。

  謝爾頓搖頭:「我不小心摔在地上。」

  「真的嗎?」索菲婭不太相信。

  實在怪不得她不相信,謝爾頓的性格比較古怪,在幼兒園除了黛茜和米茜沒幾個玩得來的小朋友,他的情商又不很高,偶爾在其他小朋友生氣的時候還要科普常識,招大孩子欺負也不奇怪。

  連庫珀先生和庫珀太太每回開學都要跟索菲婭說,請她留意一下,防止兒子的細胳膊細腿被打斷。

  「如果有人打我,我現在應該是臉受傷,老師。」謝爾頓面無表情地道。

  分析得很有道理。

  索菲婭一噎,把膠布貼貼好,站起來道:「好吧。但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知道。」謝爾頓道。

  索菲婭站起身,再看他一會兒,轉頭出去了。

  謝爾頓一個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什麼。

  這個小思考者的沉思沒有進行多久,因為門口探進來一個小金發的腦袋,輕輕地問:「你沒事嗎,謝爾頓?」

  謝爾頓抬頭去看,是黛茜。

  他招了招手。

  團子慢慢地走進來,手裡拿了一方手帕,等到了跟前,就遞給謝爾頓。

  「給我手帕干什麼?」謝爾頓不解。

  「米茜說你要哭,要擦眼淚。」黛茜道。

  「我沒有哭。」謝爾頓道。

  黛茜於是把手帕收回了口袋,在他旁邊找一張椅子,也爬上去坐著。

  兩只小的相對而坐,半晌無言。

  團子低頭玩手指,不知道玩了多久,聽見謝爾頓道:「德裡克說要用拳頭打我的腦袋。」

  黛茜就抬起頭來。

  「所以打了你的腿嗎?」她問。

  「不。」謝爾頓抬起下巴,「他們根本沒辦法打到。」

  事實是,小男孩趁大家活動的時候,跑到小花園看書,然後聽見大塊頭德裡克跟別的小朋友說,最近喝了聰明水。

  幼兒園的小朋友就開始要追求聰明,其實也是不錯。

  但謝爾頓站出來告訴他們,智商是先天的,喝多少所謂的聰明水也不會變聰明。

  「而且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變聰明的飲料。」他誠實又欠扁地道,「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買聰明水來喝,本來就是不聰明的表現。」

  這麼說話,別人當然要介意。

  不僅介意,還要打他。

  德裡克是大班孩子裡塊頭最大的,吃東西吃得跟黛茜一樣多,成效頗為顯著,這麼站著,比謝爾頓高了一個頭。

  「你不可以打人。」謝爾頓道,「這是校園霸凌。」

  「我聽不懂!」德裡克道。

  他拳頭一舉。

  舉起來那一瞬間,謝爾頓拔腿就跑,跟見了鷹的兔子一樣,速度之快,比放學時更超記錄,果然像他現在跟黛茜說的,對方根本沒辦法打到他。

  至於腿上的傷,其實是跑得太快沒有看路,自己在地上摔的。

  「那德裡克也是欺負你了,謝爾頓。」黛茜道,「你害怕嗎?」

  謝爾頓搖頭。

  他搖完頭,看著黛茜,看一會兒,突然把頭一低,又點了點:「有一點點。」

  「如果他還要打你怎麼辦呢?」黛茜問。

  「我就會跑。」謝爾頓道,「還有告訴索菲婭。」

  黛茜的爸爸是鋼鐵俠,在幼兒園裡沒有人要欺負她。何況她也沒有像謝爾頓一樣去惹人,人緣很好。

  謝爾頓自己有辦法,團子就有一點安心。

  但是下午放學之前,謝爾頓上了趟洗手間回來,又跟她說:「德裡克說如果告訴老師,就不放過我。」

  他有一點緊張,黛茜也有一點緊張。

  幸好直到放學,德裡克都沒有找謝爾頓的麻煩。

  托尼來接小孩的時候,黛茜把這件事情跟爸爸說了。

  「謝爾頓怎麼辦好呢?」團子有些發愁,「爸爸幫幫他好嗎?」

  「告訴大人當然有用,謝爾頓應該讓老師和家長知道這件事。」托尼摘了表,在手上掂一下,「不過這樣的事情,孩子能自己解決最好。」

  「怎麼解決?」黛茜問,「就是要打德裡克嗎?」

  這樣可不好。

  「不。」老父親搖搖頭,在車裡找了一個喝完的易拉罐,「在德裡克面前,像這樣。」

  他大手一捏,把罐子捏得扁扁:「不用傷害別人,這叫示威。德裡克不也示威麼?」

  「我不知道。」黛茜道。

  「你剛才說的。」托尼把罐子放在一邊,「德裡克舉起拳頭,就是示威。」

  原來如此。

  黛茜若有所思。

  但要謝爾頓捏扁一個罐子,這不是比讓他跑步更艱難的事情嗎?

  第二天在幼兒園,謝爾頓·庫珀的厄運果然降臨了。

  大孩子德裡克沒有打算放過他,也沒想怎麼欺負他,約他悄悄地在活動的時候,到小花園單挑。

  「我跟你道歉不可以嗎?」小男孩的脊背挺得筆直,道歉也道得很有尊嚴。

  「不可以。」德裡克搖頭,「我就是想要揍你。」

  謝爾頓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黛茜。

  「你不告訴你的爸爸嗎?」黛茜問,「還有索菲婭。」

  「是我讀幼兒園,又不是我爸爸讀幼兒園。」謝爾頓道完歉回來,在朋友面前,底氣就有點兒不足,「可能等我被打了,我就該告訴我的爸爸。」

  他看著有些可憐。

  黛茜在謝爾頓身邊轉一轉,想到自己的爸爸經常幫助別人,小胸脯裡湧上來一陣鼓鼓的義氣,拍拍他的肩膀:「我會幫助你好嗎?」

  「你?」謝爾頓正思考自己的身上要臨時綁多少膠紙才夠抗傷,聽見黛茜說話,問,「你怎麼幫助?」

  「我有一個辦法。」黛茜道。

  小朋友們活動的時候,小雛菊寶寶代替好朋友,去小花園見了德裡克。

  德裡克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在角落裡等謝爾頓,不成想等到了黛茜,有些發愣:「我不是要你來。」

  「我不是謝爾頓。」黛茜道,「你不可以打他好嗎?」

  「可是我很討厭他。」德裡克道。

  「所以你一定要打謝爾頓嗎?」黛茜問。

  德裡克點點頭:「我一定要打他。」

  他們這回兒這麼說著話,倒是很風平浪靜。

  團子於是左右看看,看見德裡克腳邊有一個水瓶,是他用來喝水的,把小手一伸:「你的瓶子給我好嗎?」

  德裡克低頭看看,拿起瓶子給黛茜。

  黛茜鼓起臉頰,對德裡克道:「如果你打謝爾頓,就會這個樣子。」

  她用手一捏,就像她的爸爸捏扁易拉罐,輕而易舉就把德裡克的水瓶也捏扁了。

  水瓶粉身碎骨的清脆響聲,真是不忍心再聽第二遍。

  德裡克驚呆了。

  —— —— —— —— ——

  活動課即將結束的時候,黛茜回到教室裡來。

  謝爾頓一見她,立馬跑過來,結果看見黛茜兩條腿的膝蓋也沾了泥。

  「他打你了!」謝爾頓非常震驚。

  震驚的同時,他內心湧上一股十分復雜的情感,遠遠超出一個幼兒園兒童所能形容的範圍,以至他嘴巴張一張,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感到內疚、羞愧,還感到生氣。

  小男孩握緊了無縛雞之力的拳頭:「我去犧牲一下我的頭。」

  「什麼?」黛茜正彎腰拍膝蓋,聽見這話,趕緊抬頭問。

  「如果德裡克打了我的腦袋,我就可以跟他打官司,要他賠很多錢。」謝爾頓道,「他以後就知道我不能打。」

  他低下頭來:「對不起。」

  「德裡克不要打你了。」黛茜更加驚奇。

  謝爾頓隨即也驚奇:「為什麼?」

  「因為我弄壞他的水瓶。」團子有些不好意思。

  要說德裡克是個惡霸,其實也不對的。

  眼睜睜看著水瓶在黛茜的小手裡爆了之後,大班的男孩先是呆滯,恐怕被這種突如其來又意料之外的示威驚得不知道做什麼反應,隨即終於有反應,卻沒有揮拳頭,而是眼睛一閉,掉下傷心的眼淚。

  「你搞破壞!」德裡克道,「你怎麼做這樣的事情?」

  黛茜只聽爸爸說這樣就不會再有欺負,沒想到還會惹人哭,一時也無措起來,趕快跑過去,拍拍德裡克的肩膀,愧疚地道:「對不起。我給你一個新的水瓶好嗎?你不要哭了。」

  「賠我一個新的嗎?」德裡克哭著說。

  黛茜連連點頭,還拿手帕借他擦臉:「你不要哭好嗎?我請我的爸爸買給你。」

  是哄了好一會兒才把德裡克哄好。

  明明是來約架的,不知道怎麼最終演變成這個樣子,還得小班的孩子給大班的孩子擦眼淚。

  至於欺負謝爾頓的事情,早在他瞧見黛茜捏扁水瓶的一瞬間,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謝爾頓不早說有個這麼厲害的小女孩罩著,實在是很過分。

  因為黛茜說水瓶上面還能有個她爸爸的簽名,德裡克在哭過之後,已經跟她成為了朋友。

  峰回路轉,真是電視劇都沒有這樣演的。

  謝爾頓聽黛茜講這件事,剛開始還表情復雜,聽到最後,已經沒了表情。

  「那你腿怎麼了?」他用手指一指黛茜的膝蓋,「難道不是德裡克推你嗎?」

  黛茜搖頭:「不是的。」

  她聽了德裡克不打謝爾頓的好消息,急忙要回來告訴謝爾頓,這種心情有些急迫,以至於跑的時候沒有看路,跟謝爾頓一樣摔倒了。

  「但是我沒有摔破。」團子高興地把腿給謝爾頓看,「這很好。」

  謝爾頓徹底沒話了。

  他在黛茜跟前站一會兒,把手帕掏出來,借給她擦腿上的泥巴。

  「你的手帕髒了。」他道。

  黛茜接過他的手帕,不太敢擦:「可是你愛干淨。」

  「今天算了。」謝爾頓一抿嘴巴,「謝謝你。」


第285章

  黛茜放暑假了。

  再上學, 她就是升了一級的大孩子,因而假期的到來讓幼兒興奮, 假期後的新學期同樣讓她非常期待。

  「這個暑假, 我要收集這麼多新火車。」謝爾頓對黛茜伸出一個巴掌,「開學的時候,我帶給你看。」

  自從上次小雛菊·斯塔克無意中收服了德裡克, 她無形中變成幼兒園的園霸,誰也不敢欺負。盡管小小的一只站在那兒,半點兒危害力也沒有,更不嚇人,笑起來時那嫩嘟嘟的臉蛋還很可愛, 但德裡克對她心服口服,連帶著其他的大孩子也對她心服口服。

  謝爾頓因為是黛茜的好朋友, 也再沒有人要用拳頭捶他的天才腦袋。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 團子在謝爾頓心裡的地位竟比雙胞胎姐姐米茜還要高一點兒。

  「暑假我要長高。」黛茜道。

  她伸出小手,比了一截新蠟筆的長度,充滿希望地道:「我要長這麼高。」

  靈魂寶石對女兒目前最大的希冀,就是她能夠長高一點兒, 黛茜也是這麼希望。

  腦袋這麼想,身體卻不聽指揮, 喝了很多的牛奶, 身高依然像蝸牛,不急不慢,一點一點兒往上冒。

  謝爾頓看她一眼:「祝你成功。」

  放學的時候, 索菲婭和其他的老師在小紅門前站著,目送小豆丁們一個個背著書包歡天喜地地回家去。

  一個學期過去,孩子們快樂地成長了不少。

  「每天像這樣活潑可愛就很好。」索菲婭笑道。

  她撥了下頭發,送完最後一個孩子,心滿意足地轉身回小紅門裡去。

  黛茜的暑假生活,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幼兒園又留的是觀察作業,在假期裡觀察喜愛的生物,這回她就不能觀察賈維斯,賈維斯沒有生命體征,算不上生物。

  「看來你選擇不多。」黛茜吃飯的時候把作業一說,餐桌前預備起身的老父親又緩緩坐了回去,拿餐巾擦擦已經很干淨了的嘴巴,瞧著女兒。

  黛茜要觀察爸爸,做爸爸的也不是不同意。

  他應該還是很想的。

  「所以我不能觀察賈維斯,爸爸。」團子把最後一塊甘藍放進嘴巴,盤子干干淨淨,轉頭在餐廳裡看看,「但是我可以觀察其他我喜歡的,對嗎?」

  「比如呢?」托尼問。

  黛茜高興地道:「比如小昆蟲!」

  托尼起身離開了餐桌。

  家門口就有樹林,不僅有小昆蟲,還有小松鼠,要觀察再合適不過。

  今天不出門,天氣又好,正巧可以出去做做昆蟲觀察。

  溫蒂給黛茜換了一條背帶褲,再給一頂扎花的草帽。

  團子還背個水瓶在身上,行裝完備,仿佛要去遠足。

  她准備出門的時候,托尼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今天的新聞被個不知道哪裡爆出來的消息刷爆,鋪天蓋地都是「四騎士回歸」。

  曾經在眾目睽睽之下盜竊法國銀行的四位騎士中途更換過一位女騎士,但名氣不減,總在魔術舞台上悄無聲息地就偷天換日,被警察逮捕過,最終因為沒有證據被無罪釋放。

  借由魔術捉住沃爾特之後,四騎士沉寂了一段時間,再出現就盜走了瓦坎達失落在外的振金,無疑又制造了一回輿論風波。

  振金物歸原主,他們重回幕後,久久地沒有出現,外界還以為魔盜團解散,不想最近又有風聲,說他們近期將有一次大型魔術表演。

  說是看電視,但托尼原本沒有關注這個新聞。他正托著腮,看准備出門的女兒。

  聽見丹尼爾、梅利特、傑克、魯拉的名字被反復提起,他總感覺耳熟,才往屏幕上看一眼。

  「他們又打算干什麼?」托尼問。

  「先生,要買票嗎?」賈維斯道,「表演地點和時間還沒公布。如果出了購票渠道,我可以搶到第一排。」

  管家今天也在為主人鞠躬盡瘁。

  「不急。」托尼道。

  「爸爸,你也看小昆蟲嗎?」黛茜戴著草帽跑過來,邀請托尼一塊兒出去走走。

  「你很喜歡小昆蟲。」托尼道。

  團子就點頭:「小昆蟲可愛。毛毛蟲還變蝴蝶。」

  「你覺得小昆蟲比我可愛。」托尼又道。

  他臉上一副與世無爭的表情,說出來的話可不是這麼回事。

  「爸爸就是很帥,對嗎?」黛茜用手來摸一摸托尼的臉,「索菲婭說是的,米茜也說是的。」

  老父親一挑眉:「但你並不打算觀察我。」

  第一次出道的機會給了賈維斯還能理解,鋼鐵俠通身的魅力也比不上一條會變成蝴蝶的毛毛蟲,說出去誰能相信。

  「因為我已經畫很多爸爸。」黛茜道,「爸爸,給小昆蟲一點機會好嗎?」

  托尼於是欣然相許。

  跟著黛茜出門的是溫蒂,其實今天天氣這樣好,雖然出了太陽,但有一陣陣的風,走在樹蔭底下,任由衣服鼓鼓地飛起來,非常舒服,最適合出來玩。

  小雛菊寶寶背著水瓶顛兒顛兒地小跑在前面。

  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真好。

  溫蒂瞧著黛茜就笑。她很願意黛茜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黛茜說要觀察動物,實際上看花還看不過來,大樹底下熱熱鬧鬧地開了一片蒲公英,蓬蓬的花,像小毛球。

  「蒲公英的種子靠風傳播。」溫蒂道,「風把蒲公英的花吹出去,落在哪裡,小蒲公英就在哪裡發芽。」

  黛茜蹲在蒲公英邊上。

  她鼓著臉蛋,呼出長長的一口氣,把蒲公英的花吹得到處都是。

  昆蟲也有,小小的趴在樹干上,要踮著腳才能看見。

  難怪黛茜想要長得高一點兒,這麼看實在很不方便。

  「不要說話。」團子輕輕地對溫蒂豎起食指,走到大樹前頭,要認真地觀察小蟲。

  長著翅膀的,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只可惜,還沒等黛茜好好地看它一眼,就有一只胖胖的鳥飛過,回首叼把蟲叼走了。

  「!」黛茜驚了,「小鳥吃掉我要觀察的蟲。」

  「這大概就是優勝劣汰。」溫蒂哭笑不得。

  黛茜並不氣餒,要找一只在優勝劣汰下存活的小蟲再觀察,結果往前走兩步,聽見鳥飛離了樹枝,再過一會兒,就有車遠遠地從樹林外頭駛過來。

  是一輛黑色的奧迪。

  溫蒂就去牽黛茜的手。

  車子行駛到一半,大概駕駛座上有人瞧見站在路邊的溫蒂和黛茜,減緩車速,慢慢地在她們身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走下四個人。

  「啊哈,小斯塔克。」叫黛茜「小斯塔克」的先生從駕駛座出來,短袖體恤外套一件西裝外套,頭上還戴帽子。

  他仿佛是個紳士,同小孩問好還行脫帽禮,帽子摘下來的時候黛茜一瞧,那腦袋光溜溜,好像把頭發都剃光了。

  「你已經長得這麼大了。」隨後走上來的男人年輕些,頭發也是剪得短短,顯得很干練,還戴一副沒有鏡片的黑框眼睛,低頭問候,「你爸爸在嗎?」

  「我爸爸在的。」黛茜道,「請問你是誰?」

  「我說了小孩子那個時候還沒有記憶。」四個人裡唯一的女士分開圍在黛茜跟前的兩位先生,走過來,塗得紅紅的嘴巴一彎,彎起來個笑容,拿過光頭先生手裡的帽子,對黛茜晃一晃,「你看。」

  「魯拉。」眼鏡先生叫她。

  帽子裡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沒有。」黛茜道。

  「對,帽子裡現在什麼也沒有。」叫魯拉的女士笑吟吟地對黛茜道,「你問我們是誰,我們就是讓一頂普通帽子裡應有盡有的人。」

  她把帽子一翻,帽頂朝上,空著的手從裡頭一掏,掏出來一塊三明治。

  黛茜大吃一驚。

  「不不不。」魯拉把三明治又塞回去,「這是我的午餐。兔子才是標配。」

  她又從帽子裡抓出一只小小的白兔,活的,還會亂動。

  看見兔子,團子就想起來這些是什麼人了。

  溫蒂的反應要比黛茜更快些——她今天早上才看的手機新聞,臉上早早就掛了吃驚,再看這一通魔術,不由出聲道:「是四騎士……」

  「對,你好。」戴黑框眼鏡的顯然是四騎士裡的丹尼爾,他頷首微笑道,「我們來找斯塔克先生。」

  賈維斯還問托尼要不要買魔術表演的票,現在魔術師自動找上門來,票都省了。

  「振金的事情,我還沒有找你們算賬。」托尼道。

  眼下幾個人都在斯塔克家裡坐著,黛茜在旁邊翻來覆去地看魯拉變出白兔的帽子,但無論用小手捅多少次,帽子都是空空的,只抓到空氣。

  「我們道歉,斯塔克先生。」丹尼爾道了個不太走心的歉,「你大概知道我們最近要有一次魔術表演。」

  「聽說你們找了新的贊助商。」托尼道,「這次又要搶劫哪個銀行的錢?或者偷個熊貓?」

  丹尼爾搖頭:「魔術要是提前公布內容,也沒什麼看點了。」

  他話一頓,「不過這一次,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所以應該要告訴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是開玩笑,丹尼爾的態度仿佛不太像開玩笑,托尼下意識嗅到種不同尋常,正色道:「你們想做什麼?」

  「終止一場交易。」丹尼爾道。

  托尼問:「什麼交易?」

  丹尼爾看了黛茜一眼。

  團子還在看梅利特的帽子,百思不得其解,還叫溫蒂也看一看。

  「小兔子就是從這裡出來。」黛茜對溫蒂說。

  「要不然怎麼叫魔術師。」溫蒂也破解不了,笑著道,「要魔術師的手才能拿出來兔子。」

  「就是很神奇,對嗎?」團子也跟著笑。

  丹尼爾收回視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托尼:「兒童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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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托尼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他也跟丹尼爾一樣, 下意識看了眼正跟溫蒂玩的女兒,接過名片, 視線落在上頭, 像火苗燎了下。

  「也有像黛茜這麼大的孩子。」丹尼爾道,「都在克裡夫蘭。但是我們找不到他藏匿小孩的地點。」

  他壓低聲音:「不敢打草驚蛇。」

  「我知道了。」托尼道。

  四騎士在斯塔克家說明了來意,很快離開。

  委托完鋼鐵俠, 他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過沒多久,黛茜看見爸爸換了裝甲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重制的「碎心者」和「浪子」,以往出去行俠仗義,少見這樣的陣勢。

  「爸爸要工作了。」黛茜抱著她的彩虹小馬跑過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嗎?」

  托尼蹲下來, 將女兒的臉蛋撫一撫,隔著面甲, 沉沉的嗓音帶了電波的微瀾:「這次要出門幾天。我忙完了給你打電話。不能搗蛋, 也不能亂跑出門,同意嗎?」

  黛茜很意外,一下子流露出不舍來:「怎麼是幾天?」

  「我去救小朋友。」托尼道,「要很小心才能保護好他們。你能保護好自己麼?」

  「我可以的, 爸爸。」團子把她的爸爸抱了抱,「我就是在家裡想你好嗎?」

  托尼啟程了。

  丹尼爾的三言兩語, 把情況說得簡潔又簡潔, 人還沒到俄亥俄,沒找到關孩子的地點,但聽他的講述, 已經足夠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不怕看陰暗面,斯塔克先生。」丹尼爾道,「你覺得那些孩子被賣出去會是什麼下場?你以為我們是怎麼發現這樁交易的?」

  有五十來歲的單身買主買了一個孩子,兩歲。不幸的是,孩子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沒了。

  「小孩的嘴巴和底下……」丹尼爾沒有繼續說下去。

  黛茜在家裡等爸爸,等了好幾天。

  托尼說工作完了就給家裡來電話,但第一天沒有電話,第二天也沒有。

  團子沒有出門,在家裡看魔術節目,發現果然魔術師的手都能從帽子裡抓出白兔,還能把人切成兩半,一點事情也沒有。

  「如果我也很厲害,我就把我的爸爸從家的外面變回家的裡面。」黛茜道,「可是我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呢?」

  賈維斯說托尼很好,沒有受傷,但還是一直沒有電話回家。

  第四天晚上,托尼從外面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黛茜正在吃晚飯,又香又甜的南瓜羹煮得稠稠,吃一碗還不夠,要叫溫蒂再添一碗。

  鋼鐵俠沉默地從陽台落地,卸了裝甲,走進家裡。

  「先生回來了。」賈維斯道。

  黛茜一聽,趕快爬下餐椅,跑到餐廳外頭去找人。

  「爸爸!」團子呼哧呼哧跑出來,一下撞見歸家的英雄,還沒好好地瞧清楚人影,已經被托尼抱了起來。

  這幾天的搜救大概很辛苦,托尼身上的衣服沒有換洗,不太好聞,再看他下巴上的胡子也長短不一地冒著茬,有些狼狽,也有一點兒邋遢。

  「爸爸。」黛茜埋在托尼懷裡,像只小羊羔,覺察家長的沉默,抬頭來看,將托尼的臉摸一摸,擔心地問,「你沒事嗎?」

  「我沒有事。」托尼道。

  他已經回來,十有八九是把壞人打敗了的,但這一次不同往常,他好像不是特別開心,洗漱完草草吃一點飯,話都說得很少。

  言語最多的時候,是給黛茜念睡前故事。

  講的是一群小羊獨自在家,靠自己的智慧打敗了外面虎視眈眈的餓狼,成功等到羊媽媽回家。

  「小羊很勇敢!」黛茜今天晚上可以睡爸爸的大床,穿著白白的短袖睡衣,在薄被子裡動來動去,數畫本上的小羊數量,「一只也沒有少。可是羊媽媽不能把小羊自己放在家裡,危險。」

  「不錯。」托尼道,「不是所有的小羊都能這麼幸運。」

  黛茜還要再說說大灰狼,大灰狼也不很聰明,可是他凶猛,又暴力。

  不知說了多久,爸爸回家黛茜很高興,終於連興奮勁兒也支撐不住睡意來襲,縮在被子裡甜甜地睡著了。

  托尼沒有睡。

  他仿佛還站在克裡夫蘭那個隱蔽的倉庫,倉庫門洞開,裡頭藏著偷來的弱小生命與膨脹的罪惡。

  丹尼爾說得很對,托尼看過的陰暗已經很多,不怕再直視深淵。

  但看見泡在桶裡一個已經沒有氣息的嬰兒時,任誰也要閉上眼。

  死去的嬰兒不是買來的,也不是拐的。

  被拐的是他的母親,一個意外懷孕的少女,他們要她肚子裡的新生兒,但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已經死亡。

  這是一批即將出售往美國各地的孩子,最小的才幾個月,會說話的大孩子們,脖子上都套了小狗的項圈,項圈上標著價格。

  乍見光明,所有的孩子瞧見衝進來的鋼鐵俠和警察,嚇得大哭起來。

  有一個小孩子不哭也不鬧,但異常瘦小,大概因為安靜,她被栓在一個有水管的角落,算是恩賜。

  「你是鋼鐵俠。」她抬起頭來看托尼。

  托尼解開她的項圈:「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你有小孩子。」她慢慢地道,「你是誰的爸爸?」

  托尼動作一頓。

  他卸了面甲,瞧那枯瘦的臉,伸出手去牽她:「我是黛茜的爸爸。」

  「黛茜真好。」那小孩子道。

  她低頭的時候,悄悄掉了一串眼淚。

  黛茜在被窩裡翻了個身。

  托尼回神,垂眸去看她,摸一摸那嫩嫩的臉蛋,忽然一閉眼。

  驚天魔盜團的魔術表演就在俄亥俄州舉行。

  票一出售,瞬間搶空,托尼不用搶,從丹尼爾那裡得到了兩張特殊觀影席的票。

  他要帶黛茜去看看。

  「還會從帽子裡變出小兔嗎?」黛茜很高興,在飛機上就已經想了許多魔術表演的經典節目,這幾天她看得很多,還知道什麼叫做近景魔術。

  觀看魔術不能夠攜帶拍攝設備,所有的觀眾都很默契,放眼望去,有許多面孔彼此都是熟悉的,不肯輕易錯過任何一場四騎士的魔術表演,有幾個還是曾經搶劫法國銀行表演的受益者。

  稍稍引人注意的是,前兩排的座位上坐著的觀眾,似乎對魔術表演並不抱很大的熱情。

  他們穿得普普通通,臉上的表情卻都一致,仿佛不約而同陷入一場共同的悲傷,魔術表演前的音樂演奏從耳朵進去,化作眼淚,從眼眶掉出來。

  他們是這場表演的特邀嘉賓。

  要是有人更細心一點,會發現這次魔術表演的贊助商也沒有到場。

  按照安排,他應該坐在托尼對面的特殊觀影席上,但那位置空無一人。

  黛茜坐在爸爸身邊,手裡拿著梅利特的帽子——上次他來家裡,走之前送給她,說請她自己研究研究小兔子從哪裡出來。

  她高興得很。

  舞台燈光倏然暗下來的時候,觀眾知道魔術表演已經開始,紛紛閉上嘴巴。

  場內安靜得風吹進來的聲音也聽得見。

  聚光燈打下來。

  丹尼爾站在舞台正中央。他身後站著梅利特、魯拉和傑克。

  四騎士喜歡用小魔術熱身,今天也不例外。

  小魔術之後,出現在舞台上的是很大的箱子。

  箱子裡空空如也,上邊開個口,黛茜見過,在魔術表演裡,這種箱子通常用來把人的身體分成好幾截,或者把劍戳進去,人卻不受傷。

  「爸爸,你不要害怕。」團子往托尼身邊坐一坐,見爸爸表情凝重,小聲地安慰,「人在裡面不會有事好嗎?」

  托尼一笑。

  但丹尼爾並不要把人切成三節。

  他自己進入大箱子,臉正在開了的口子裡,聚光燈很明亮,所有人都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箱子只能容得下一個人。」他道,「箱子裡只有我,我卻能夠擁有一千張面孔。」

  他要在箱子裡表演「一人千面」。

  傑克做他的魔術助理,魯拉和梅利特退了下去。

  箱子上有個能推動的小門,傑克關閉小門之前,觀眾看見的是丹尼爾的臉。

  但一推一拉,極快的動作之間,那張臉竟然就發生變化——變成了魯拉的臉。

  觀眾發出輕輕的驚嘆。

  小門再推拉,出現的又是丹尼爾的臉。

  「認真看。」他道。

  傑克的動作隨即快得像飛紙牌。

  任誰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間鑽進箱子,取代站在裡頭的魔術師,更不可能在一關一閉之間,變出那樣多張不同的面孔。

  膚色不一,五官不一,性別不一。

  但漸漸有人發現了這些面孔的相似之處。

  「都在哭啊。」有觀眾叫出聲。

  黛茜也在看。

  她瞧見那些借由魔術表演出現在舞台上的大人的臉,都眼含熱淚,那樣傷心,叫看的人也一起傷心起來。

  「為什麼要哭呢?」黛茜問,「他們不要被裝在箱子裡對嗎?」

  她轉頭來問爸爸。

  托尼坐直了身子,也在看那些臉。

  他隨即把視線投往觀眾席的前兩排,看得出神,輕聲道:「他們傷心是因為弄丟了很重要的寶貝。」

  「是什麼寶貝?」黛茜問。

  台上的傑克面對觀眾的詢問,也是這麼說。

  更有人發現,舞台上哭泣的面孔,都出現在前兩排的觀眾席裡。

  箱子裡的臉又變回丹尼爾。

  丹尼爾走出大箱子,關上門,面對觀眾席,鞠了一躬,示意坐在正中央一位已經淚流滿面的女士起身上台。

  「我不想來的。」那位女士道,「我不想看你這種表演。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你為什麼流淚。」丹尼爾道,「瑪麗·勞裡失蹤一個月了。」

  女士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我們找到了她。」丹尼爾叩叩本該空了的大箱子,從箱子裡走出來的正是那個被托尼救下的瘦小女孩。

  她叫瑪麗。

  「帶她回家吧。」丹尼爾道。

  觀眾席一片大轟動後,陷入難言的沉默,好久好久。

  沉默是因為緊隨小女孩從箱子出來的還有許多個孩子,仿佛穿過重重牢籠終於重見天日,孩子稚嫩的皮膚上都留著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們無聲無息走出來,在聚光燈下無聲無息地哭泣,或因為燈光刺眼,或因為恐懼,微微瑟縮著。

  最後一個孩子是被人抱著出來的。

  他好小好小,正在襁褓中沉睡,還不知道已經經歷了恐怖的顛沛流離,大概是最幸運的一個。

  一個觀眾站起來了。他認出被打得最狠的那個是自己的孩子馬修。

  在祝福聲中降生的馬修,快樂的馬修,愛唱歌的馬修,被拴住的馬修,像牲畜一樣活著的馬修。

  他暈倒了。

  爸爸和媽媽上台抱住自己的孩子,大人哭,小孩子也哭。

  黛茜也看得哭起來,原本安慰爸爸的,現在窩在托尼懷裡抹眼睛。

  「怎麼要欺負小朋友?」黛茜含著眼淚問爸爸,「小朋友很傷心。」

  「那就是很壞很壞很壞的人。」托尼道,「馬歇爾·霍奇已經在警察局裡了。」

  馬歇爾·霍奇就是賣這一批孩子的人。先前還賣過多少孩子,暫時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像那個數字。

  最諷刺的是,他還是這次魔術表演的贊助商。

  他想拿著錢換出名,但他的錢那樣肮髒,四騎士根本沒打算要。

  這種可憎的人,丹尼爾是想把他綁在這個舞台上捅個對穿,但丹尼爾不是執法者。

  「很壞的人還有嗎?」黛茜問。

  「還有很多。」托尼道,「世界需要英雄,但一個英雄的拳頭保護不了所有的孩子。」

  團子拿手帕擦一擦眼睛,抽噎著問:「要多少人才夠,爸爸?」

  「每個人。」托尼道。


第287章

  四騎士的魔術表演轟動一時。

  就算過去兩個星期, 關於這樁驚天買賣的討論也還在熱火朝天地繼續著,揭露真相、參與救援的四騎士、鋼鐵俠和警察們聲譽極高, 還得到國務卿頒發的獎章, 不過除了四騎士對獎章沒興趣,表演之後如同捉不住的魚,就算媒體第一時間衝進克裡夫蘭的表演會場, 也仍舊在人群中錯失了魔術師們的身影。

  托尼對獎章也不感興趣。他更願意花點兒時間陪黛茜在樹林裡觀察小昆蟲,好補償外出做英雄時女兒在家的翹首等待。

  斯塔克基金會又有了個新的項目,投入的錢用來支持所有與兒童保護相關的事業。

  托尼的獎章是由羅德上校代領到家裡來的。

  「你好歹改一改這個壞習慣。」羅德道。

  他拿一個面包逗黛茜,但黛茜才吃了點心,並不很想要, 小手把面包朝他輕輕地推一推:「伯伯,你吃掉沒有關系好嗎?」

  「我什麼也不要吃。」羅德道, 「都留給你吃。寶貝……」

  他要來親親黛茜的額頭, 被托尼伸手一擋,親在了好友的手心上。

  羅德的嫌棄溢於言表,擦嘴巴擦了很久。

  「我不覺得這是壞習慣。」托尼看一眼擺在桌子上的獎章,問黛茜:「想要新玩具嗎?」

  「可以的, 爸爸。」團子點點頭。

  老父親於是把獎章遞給女兒,淡淡道:「拿去玩吧。」

  從來也不見他把官方給的獎放在什麼重要位置, 原本還有一個櫃子是放獎章獎杯獎牌之類, 後來要擴建酒吧的吧台,獎勵品都不知道收到什麼地方去。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羅德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黛茜的昆蟲觀察日記因為小蟲子屢屢難逃鳥的嘴巴, 被迫改成了小鳥觀察日記。

  經過一上午的觀察,團子已經在畫畫本上畫了好些內容,小鳥吃蟲、小鳥飛上樹,她還看見小鳥用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統統畫了下來。

  「如果小鳥也有兩只手,就可以像爸爸給我梳頭一樣,對嗎?」黛茜趴在地板上,握著蠟筆一邊畫一邊跟工作的托尼道。

  「事實上,它已經有兩只手,不過通常管那叫翅膀,斯塔克小姐。」托尼道。

  「翅膀。」黛茜小聲地學舌,「我知道翅膀。」

  小鳥要有翅膀才能乘風飛行,小雛菊寶寶就不用。

  畫完新的一幅畫,團子從地板悠悠飛起來,飛去托尼身邊,把畫給大人看看。

  還沒等托尼說出什麼精辟的點評來,先聽見賈維斯的通報。

  「先生,家門外來了個鬼鬼祟祟的人。」賈維斯道。

  「什麼鬼鬼祟祟?」托尼問。

  智能管家給出實時拍攝畫面,抬眼望去,果然見全息投影屏上,一個男人全副武裝,整張臉上帽子、墨鏡、口罩一應俱全,就差買個捕蜂服把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

  這麼大的地方,就斯塔克家一棟房子,說不是來找托尼的當然說不過去,但從沒有這樣子來的。

  托尼起了一點兒興致。

  這種興致不亞於懶洋洋的貓突然瞧見老鼠,他把女兒的畫放在桌上,聽見黛茜問「是誰」,對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站起身來。

  外頭那蒙面人慢慢地靠近了斯塔克家的大門。

  他環顧左右,還抬頭試圖透過窗戶看看家裡有誰在,可惜什麼也沒看著,猶豫一下,上前去貼了大門。

  他對大門低聲地道:「賈維斯,聽得見嗎?是我。」

  話音剛落,肩膀上倏然搭上來一只手。

  這個神秘但有禮的人就一抖,轉頭去看,與穿著裝甲的托尼四目相對。

  「托尼!」他大出一口氣,拉下口罩。

  口罩底下的臉不屬於別人,正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的布魯斯·班納。

  托尼的表情就很古怪:「你穿成這樣,是來炸我房子的嗎?」

  難得班納會跑過來這裡。

  他住的海景房離托尼的家可有好一段距離,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我不太想被人認出來。」班納道。

  包成這個樣子,就算認不出來,也絕對很引人注目,不知道意義究竟在哪裡。

  班納這次來沒有帶上海產品——他本來要帶,但是不好拿著上路,還是算了。

  不過就算沒有海產品,黛茜看見班納一樣很高興。

  她要問問班納在海邊還看見伊恩沒有。

  「那條小人魚嗎?」班納解開臉上的束縛,在客廳呼吸新鮮空氣,十分舒心,對黛茜道,「他經常來。如果我做的飯很多,就分給他一點吃。」

  小人魚伊恩常常在海邊等待黛茜。

  黛茜沒去的時候,他就在海裡收拾漂浮的垃圾,攢夠滿滿的一袋,送上來交給班納處理。

  這樣無疑是很好的,保護環境就是保護人類自己。

  唯一讓班納博士苦惱的是,伊恩有著跟亞瑟一樣的熱情和慷慨,如果海裡有魚感覺魚生艱難想不開,撞上礁石魂歸亞特蘭蒂斯,他就會把魚提過來送給班納吃。

  「他自願的。」伊恩道,「在海裡面也會被大魚吃。請不要客氣。」

  班納吃海產品已經吃到懷疑人生,他這次跑過來,也不排除是要給自己換換口味。

  「我還帶了我的實驗報告跟你分享。」班納拿出一沓厚厚的資料。

  托尼看資料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跟黛茜一塊兒玩。

  黛茜把自己畫的畫給班納看看,想起住在他身體裡的大家伙,就問:「浩克好嗎?」

  班納說著話,聽見黛茜問,話頭一頓,點點頭,又搖頭:「說不上好。他最近有一點反常,脾氣又古怪起來。」

  「你說你已經控制好了他。」托尼蹙眉道。

  「是。」提起浩克,班納就沒了暢談實驗成果的愉悅,捏捏鼻梁,有些頭疼,「有一段時間相處得還算和平,你上次去,也看見了。但是……」

  最近浩克又有試圖把控身體方向盤的跡像,起源不明,總是在簡短的對話時,突然就發脾氣。

  「你跟他說什麼?」托尼問。

  「我說,研究的時候配合一點不要出來,如果出現意外要打架,方向盤能夠交給他……」班納又捏捏鼻梁,「他就開始生氣。我能感覺到那股不屬於我的怒火。」

  「托尼,時至今日,我仍然在想。」他道,「如果能夠拆分……」

  班納博士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他捏鼻梁的動作越來越重,仿佛長在臉上的不是鼻子,只是個像鼻子的橡皮泥。

  這樣不可怕,但當他說話聲音越來越粗,額頭爆起青筋來,托尼面色就一凜,飛快抱起女兒。

  說時遲那時快,黛茜才到爸爸懷裡,就見端坐在沙發上的班納博士身形瞬間大了兩倍不止,那皮膚顏色漸深,低吼之中,已經變成了橫眉怒目的綠巨人。

  「是浩克!」黛茜道。

  她並不害怕,圈著爸爸的脖子,見浩克只是緊緊捏著拳頭,鼻孔裡呼哧呼哧地出氣,沒有要打過來的意思,就問爸爸:「浩克怎麼生氣?」

  托尼也不知道。

  他看到浩克的視線掃向緊閉的落地窗,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怕什麼來什麼,下一秒,碩大的綠影就靈活地拔地而起,像顆超載的網球,飛快撞向落地窗,嘩啦一聲響,落地窗破開個大洞。

  掉了一地的不是玻璃,都是錢。

  這下董事長也要生氣了。


第288章

  窗戶破是已經破了, 生氣的浩克也消失在晃動的樹影之間,不知去向。

  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 浩克又開始不受控制成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賈維斯。」托尼瞧著滿地的玻璃碎片道。

  智能管家會意:「先生, 他應該沒打算走遠,已經停下來了。」

  班納在變成浩克之前沒說完的那句話,其實也不用說完, 托尼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能夠就此分割,讓班納只是班納,浩克只是浩克,也不用苦惱這麼多年。

  黛茜趴在托尼的懷裡,翹首往遠處的樹林張望:「浩克不要回來。」

  這棟別墅浩克不喜歡, 托尼浩克也不喜歡,他有什麼理由回來。

  滿地的玻璃, 托尼叫笨笨來打掃。

  浩克既然不走遠, 就在樹林裡躲著,他暫時不打算跟怒火中燒的大家伙來個硬碰硬,放出無人機在上頭看著,只等浩克有異動, 隨時能夠衝出去。

  一直等到日頭西斜,溫蒂給黛茜端出推遲了兩個小時的下午茶點心, 也沒見靜悄悄的樹林再起動靜, 仿佛綠巨人的躁動跟蜷曲的花葉一同睡去,在枝葉陰翳的遮蓋裡,悄悄變回那個滿嘴科學的班納博士。

  「不是的。」溫蒂這麼猜測, 黛茜聽見就搖頭,「浩克沒有變成伯伯。」

  溫蒂問:「你怎麼知道?」

  「如果變成伯伯,伯伯就要跑回來了。」團子說得蠻有道理。

  溫蒂想了想浩克變回班納博士的過程,忽然很佩服他褲子的質量。

  可大可小,可松可緊,就算一下子變班納,一下子變浩克也不會壞,制造商實在是很良心了。

  大人擔心的是浩克在外面會不會搞事,但黛茜從盤子裡拿起一個甜甜圈,心裡在想,浩克躲在外面,肚子會不會餓。

  樹林裡可沒什麼果樹,樹葉也不好吃。

  「把我的點心分享給浩克好嗎?」黛茜問。

  她這麼想著,忽然就不很渴望馬上吃甜甜圈,端著盛了兩個甜甜圈的小盤子,跑出來問爸爸。

  「可以。」托尼道,「不過要等他變班納之後,你再給他。」

  「那就是伯伯,不是浩克。」黛茜道。

  「如果我沒記錯,他們兩個應該是共享一個胃。」老父親道。

  他從女兒端著的盤子裡拿一個甜甜圈,撕了一半來吃,眼睛還盯著無人機的監控畫面。

  鏡頭裡,郁郁蔥蔥的樹影在逐漸暗淡的日光之下越發深了,像經年累月的墨綠油彩,而在層層的掩蔽之中,隱約可見一株大樹的粗壯枝丫上,蹲著個大大的影子。

  真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但是浩克現在生氣,爸爸。」黛茜瞧著托尼把剩下的半個甜甜圈又放回盤子裡,小手抬起來,用完整的甜甜圈蓋住它沒了半個身子的同類,「如果我生氣,爸爸就給我吃東西,對嗎?」

  「不錯。」托尼道。

  斯塔克家的小孩脾氣很好,就算生氣了也相當好哄,哪怕一根棒棒糖,即刻也能消除黛茜胸脯裡鼓著的氣惱。

  「可是浩克生氣,沒有人理他怎麼辦呢?」黛茜又問。

  一問一答之間,老父親吃掉了半個甜甜圈,低頭看女兒一眼。

  團子踮一踮腳,沒在看爸爸,而是看監控畫面裡的浩克。

  「伯伯是爸爸的朋友,浩克是我的朋友。」她道。

  托尼一抿唇:「他打你呢?」

  「他不要打我的。」黛茜道。

  她隨即見做爸爸的一挑眉,知道大人是不贊同這句話,並起兩條小短腿,「那我會逃跑,你同意嗎,爸爸?」

  「你真想去。」托尼道。

  黛茜就點頭。

  再說下去,甜甜圈上的糖霜都要化了。

  托尼再看浩克。

  樹影之間的大塊頭一動不動。

  他思考須臾,道:「可以。」

  又道:「我有個條件。」

  黛茜端著盤子從家裡走了出來。

  跟在她身後的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溫蒂,而大門閉合之後,別墅後頭悄無聲息飛出幾具裝甲,其中一具掀開面甲,裡頭赫然裝著托尼。

  裝甲們悄悄落進樹林裡。

  賈維斯給了坐標,要找到浩克並不算什麼難事。

  黛茜的口袋裡還裝著微型裝甲片,托尼這個人,向來是能多一重保險就多一重保險,他本來也是不想讓黛茜出來的。

  日頭往群山裡埋得更深,像即將被吞吃的小半個蛋黃。

  黛茜和溫蒂走近的時候,浩克正在玩鳥。

  他背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了只胖胖的棕櫚林鶯。綠巨人一動不動,小鳥只以為他是大樹橫生出的異常粗壯的枝干,或者長出的瘤子,在浩克背脊蹦蹦跳跳。

  浩克終於一動。

  他一動,背上的鳥也呼啦一下飛起來。

  如果這時殘存的日光斜照過來,照見他臉上的表情,能夠瞧見那嘴巴就像放倒了的左括弧,難過地撇下去。

  沒有人要親近浩克,連小鳥也不願意。

  但棕櫚林鶯隨即飛了回來。

  它長在這片樹林裡,從沒受過傷害,還經常從黛茜手上啄小小的谷物吃,對人很親近。

  浩克並不要打它,它也樂於在那寬闊的背上跳來跳去。

  浩克伸手去夠,夠不著,於是左扭一扭,右扭一扭。

  他顯然已經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等黛茜停住,嘩啦低下頭來,又是咬著牙齒,很凶的樣子。

  溫蒂嚇一跳,本能地上前一步,把黛茜護在身後。

  黛茜卻不害怕他。

  浩克也是很厲害,在高高的樹上能蹲得這樣穩,這會兒她只能將裝甜甜圈的盤子舉過頭頂:「你看,浩克!」

  溫蒂很快發現,浩克咬著牙齒的表情並不是對著黛茜,而是對著自己。

  她心中嘖嘖稱奇,又退了回去,還是擔心他發脾氣控制不住,沒敢離黛茜太遠。

  「甜甜圈好吃。」團子道,「我們一起吃好嗎?」

  浩克不說話。

  他伸出那碩大的手掌,對溫蒂扇一扇。

  「呃,不用,太陽下山了沒有那麼熱。」溫蒂受寵若驚,「如果你想,可以進去吹空調……」

  「你,走開。」浩克道。

  真是想太多。

  溫蒂慚愧地低下頭去。

  她好像還看見浩克翻的一個白眼。

  「你不傷害黛茜嗎?」溫蒂問。

  「她很好,你不是。」浩克聲音粗粗地道,「托尼不是,班納也不是。托爾是朋友,托爾在阿斯加德。」

  浩克跟溫蒂對話的時候,黛茜還試圖把盤子往樹上遞一遞。可惜差了好大一截。

  但她隨即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因為浩克從樹上跳了下來,咚的一聲,驚飛好大一片鳥。

  胖胖的棕櫚林鶯也給嚇跑。

  浩克蹲在黛茜的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在海邊吃了很多魚的緣故,浩克仿佛比以前還要大只一點,肌肉鼓鼓,拳頭握起來,快跟黛茜的臉一樣大小。

  「有甜甜圈。」黛茜把盤子往他跟前送一送,「一個的你吃,半個的我吃好嗎?」

  「給浩克,還是給班納?」浩克問。

  黛茜就道:「給浩克。」

  浩克於是伸手來拿,這麼小一個,還不夠他塞牙縫,一口下去,還沒見嚼就咽了。

  「好吃嗎?」團子問。

  「我不知道。」浩克搖頭,「我好餓。」

  餓著肚子在樹林裡躲藏這麼久,想想有點兒可憐。

  黛茜本來拿著剩的半個甜甜圈要吃,聽見這話,小手就猶豫起來,最終還是又遞去浩克跟前:「這個也給你。」

  「給我嗎?」浩克問。

  「我可以晚上吃很多飯,我的爸爸同意。」團子道。

  「我也吃很多飯!」浩克露出牙齒笑起來,「矮個班納吃不夠,我跑出來吃。」

  最後一趟一趟跑廁所的可不是他,是班納博士。

  溫蒂在後面看見浩克笑,有些吃驚。

  他也不是長得很可怕,只是常常暴怒,又有驚人的力量,第一印像沒樹立好,叫人總是害怕他。

  這下一笑,居然還有些可愛。

  「你怎麼要生氣?」黛茜問,「生氣要走門好嗎?玻璃很貴很貴。」

  富豪家的省錢女兒也是名不虛傳了。

  「我不要管門。」浩克道,「我討厭門,討厭班納。」

  「伯伯欺負你嗎?」黛茜問。

  浩克坐了下來,她於是挨著他也坐下來,小小的一只,換個角度就被綠巨人遮得影子也找不著。

  「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他。」浩克道。

  棕櫚林鶯受了驚嚇不長教訓,又飛回來,落在他頭頂,把他的頭發當做窩,待得很安穩。

  「班納把浩克當做拳頭,當做武器。」浩克道,「沒有戰爭,他就把我踢開。地球人要班納,不要浩克。」

  「我要浩克好嗎?」黛茜問。

  浩克看看她:「你不是地球的。」

  這話叫人無法反駁。

  「把窗戶撞了,我對不起。」浩克道,「可是我要生氣。我可以幫上托爾的忙,但班納,想都不要想。」

  「你現在還要生氣嗎?」黛茜問。

  「不。」浩克道,「你很好,我不對你生氣。」

  兩個人就坐著。

  晚風吹過去。太陽快完全落盡了。

  「你喜歡班納,還是喜歡浩克?」浩克問黛茜。

  「都是好的。」團子想一想,慢慢地道,「伯伯就是像我的爸爸一樣大,對嗎?浩克就是有一點可愛。」

  「不是都好。」浩克道,「班納白痴科學家。浩克強壯、聰明、絕世靚仔。」

  「什麼絕世靚仔?」黛茜問。

  「不知道。」浩克搖頭,「托爾說的。」

  托爾在薩卡星上隨口說的這句話,想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有兩年之久,可能他自己都忘記,浩克卻還記得。

  浩克的朋友在阿斯加德,許久不見了。

  「你會喜歡絕世靚仔。」浩克問,「對嗎?」


第289章

  他似乎一定要跟班納爭個高下。

  這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由浩克來做似乎又再正常不過。

  而黛茜則認真地把這個問題思考了好一會兒。

  班納不錯,浩克也不錯。

  「我就是喜歡靚仔多一點點。」團子道。

  她伸出小拇指, 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浩克於是心滿意足。

  天要全黑了, 溫蒂得回房子裡做晚飯,黛茜的肚子也扁扁,想回去找點兒東西吃。

  悄無聲息潛伏在樹林不知哪個角落的托尼耐性倒好得很, 黛茜跟浩克說這麼久的話,他只是聽著,並不出來打擾。

  「回我的家裡好嗎?」黛茜邀請浩克,「我的爸爸不要你賠錢。」

  「不。」浩克道,「我要保持生氣。」

  團子很驚奇:「為什麼?」

  「不要班納。如果我不生氣, 班納就把我從腦袋裡一抓。」浩克用力抓握一下空氣,五官都皺在一起, 「他要出來。」

  「你也可以出來。」黛茜拍拍他的手。

  「他要我打架。」浩克抱著粗壯的手臂, 「我不為他打架。」

  「你就是來找我玩。」黛茜道,「你不要嗎?」

  浩克不說話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頭那樣粗,挨得越來越近,稍稍用點兒力氣就能把黛茜戳個大跟頭。

  這樣的行為不知道算不算危險, 反正不遠處原本漸漸放松警惕的托尼立時繃緊了身上每一處線條,往前幾步。

  但浩克沒打算傷害黛茜。

  他只用指尖在黛茜額頭輕輕一碰, 像他剛才終於圈了棕櫚林鶯在手心裡, 不是要傷害它,輕而又輕的觸碰仿佛玩耍。

  浩克不會這樣點點托爾的額頭,因為很不爺們兒, 也不會這樣點點托尼的額頭,可能會討厭地把自己的手打三個巴掌。

  而黛茜這樣小。

  粗粗的手指在腦門兒撫一撫,癢得團子一縮脖,隨即笑起來。

  「回去吃飯。」浩克道。

  黛茜就來牽他的手。他的手真大,她一只手才能捉住他的手指頭,人就更大,不知要吃多少飯才吃得飽。

  「謝謝你,朋友黛茜。」浩克輕輕地道。

  他嗓門兒大,說這句話卻低而又低,要不是團子的聽力靈敏,在群鳥歸巢和林葉扇動的聲音中,還未必能捕捉到這麼一句。

  浩克搖頭。

  他再沒說話,黛茜只覺握著的手指越來越小,突然聽見溫蒂一聲驚呼,轉頭去瞧,看到班納高高的個子越變越矮,臉也小下來,皮膚上的綠顏色像潮水一樣褪去,逐漸逐漸恢復成班納的模樣。

  班納博士先前在意識裡不知道蹦跳抗議了多少次,突然找回身體主動權,還像在夢裡,腳下一個急剎,然後才發現自己旁邊跟了個孩子。

  「我怎麼……」班納抬手摸摸臉。

  「浩克開心了。」黛茜道。

  團子有些為沒跟浩克一同用晚餐而遺憾,輕輕地拍一拍班納的手臂,隔著一層皮膚,對他身體裡的綠巨人道:「以後還來吃甜甜圈好嗎?」

  「你這樣說,他聽不見。」托尼走出來道。

  「可以的。」黛茜很相信,「浩克耳朵大,可以聽見我說話。」

  班納是第二天離開斯塔克家的。

  作為科學家,班納也是個很有趣的人,並不像浩克說的「白痴」、「討厭」,他還能用托尼工作室裡一些小材料做科學實驗給黛茜看。

  「有一點我要澄清。」班納鄭重其事,莊嚴宣布,「托爾不喜歡浩克,托爾比較喜歡的是我。我可是有好幾個博士學位。」

  托尼在旁邊聽著,大概想翻白眼,出於禮貌,還是壓制住了這種欲望:「有意思嗎?」

  「事實不應該被埋沒。」班納道。

  那個「你更喜歡誰」的問題,班納還悄悄地拿去問黛茜。

  說浩克幼稚,班納難道就不幼稚。

  同用一個身體,果然會有些相似。

  黛茜陷入了茫然。

  她仿佛忽然能夠明白雷神為什麼面對兩個人要給出兩種答案,哪裡是狡猾,分明出於滿滿的求生欲。

  經過這一遭,班納仿佛開始意識到跟浩克的矛盾源頭,住在斯塔克家的那一天晚上,他一個人在酒吧靜靜坐了很久。

  「你覺得浩克算什麼……什麼東,呃,身份?」後來托尼過來也要喝一杯,班納就問他。

  黛茜已經睡下了。

  托尼進入吧台裡頭,在琳琅滿目的酒櫃上游移著手挑酒,末了自己慢條斯理調一杯馬天尼,面對班納的詢問,淡淡道:「我女兒說班納是她的朋友。」

  「他說我把他當做武器。」班納沉默須臾,點頭道,「不錯。他一直是我的困擾,但自從他出現之後,遇見危險,他就開始成為我的盾牌了。別人把布魯斯班納和浩克看作一體的怪物,我把又他看作什麼?」

  他喝了一口酒。

  班納仰脖一飲而盡的動作倒令托尼有些驚奇:「你現在不怕他出來了。」

  「黛茜說過他很高興。」班納低頭笑,「他沒有興趣跑出來,就專門為了對著你這張臉。」

  「有道理。」托尼深以為然。

  他抿一口酒,放下酒杯,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折疊了的紙,推給班納:「我女兒委托轉交的。」

  「是什麼?」班納問。

  他展開紙張,瞧見上頭用蠟筆畫的兩個人。

  大只的黑頭發綠皮膚,小的金頭發藍眼睛,手牽著手,很友好的樣子。

  「等他下次跑出來,有機會你讓他看看吧。」托尼道。

  班納就笑:「她果然更喜歡浩克。」

  「唔。」托尼道,「那倒也不。她還畫了你。」

  老父親伸手在紙上一點:「喏。只是不在重要位置。」

  「這麼小。」班納驟然把臉貼近了畫紙,以為眼花,「這真不是蘑菇嗎?」

  他把畫紙疊疊好,放進了口袋裡。

  也不知道浩克能不能瞧見這幅畫。

  根據托尼的判斷,浩克應該是順利見到了的。

  因為在班納回去之後,過沒兩個星期,斯塔克家就收到個急送的快遞包裹。

  包裹裡用冰塊冰著許多的魚和龍蝦,還有一只摸瞎混進去的水母。

  據說是浩克在海裡捉的,其中也不乏小人魚送上的魚生艱苦的大魚。

  托尼和黛茜吃了好久,那之後有段時間,斯塔克家的餐桌上都沒再出現過魚。

  「不買魚,今天又要吃什麼?」溫蒂問。

  她的食譜大大調整,每天要去超市買什麼東西也得重新考慮。

  黛茜很願意幫著一起考慮,這一天托尼下午要出門工作,溫蒂就帶著孩子到外頭逛街去。

  「吃大漢堡嗎?」黛茜跟溫蒂手牽手走在街上,這種感覺跟坐在車裡看風景又不同,近距離地瞧見人們的表情,聽他們說些小孩聽不懂的話,其實也很有意思。

  等黛茜長大,成為青少年,做爸爸的大概也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跑了。

  「我們不能每次出來都吃漢堡。」溫蒂道,「斯塔克先生要有意見的。」

  團子就點頭。

  「去超市買小牛排好不好?」溫蒂左看看右看看,回想昨天吃的菜,「走這條路能路過零食店,你愛吃的方塊餅干沒有了,正好進去買一點。」

  「好!」黛茜很高興。

  兩個人於是去了零食店,出來的時候,黛茜手裡多個提袋,裡頭裝著鼓囊囊的零食。

  還有抽獎券,如果刮中獎,可以出個超市限定的玩具。

  團子乖乖地站在路邊,低頭刮卡。

  有個漢堡大王的公仔,她還挺喜歡呢。

  正刮著,剛出來一個字母,突然聽見街上響起連串的喇叭聲,還有許多車輛剎車,動靜很大,黛茜抬頭去看。

  是一輛奇異的鮮黃色出租車,在大街橫衝直撞,扭來扭去,不知道是開車技術太差,還是司機太瘋狂。

  說技術太差,其實也不是的,雖然車子蛇形走位,始終沒撞上一台車子、一個路人,眼見往這邊衝過來,溫蒂抱起黛茜,要往商店裡躲。

  溫蒂的動作很快,車速更快,旋轉漂移三周半,吱一下剎停在馬路邊。

  最後一個停車位,穩穩占據,駕校教練看了要流淚,駕考考官看了要沉默。

  黛茜在溫蒂懷裡,坐得高望得遠,能夠瞧見生死時速的出租車裡坐著什麼人。

  駕駛座上的司機有種劫後余生的表情,正貼著方向盤喘氣,而那後座上,則岔開雙腿,懶洋洋坐著個蒙面的紅衣男人,仿佛他不是坐在一輛險些肇事的出租車上,而是坐在穩如平地的加長林肯。

  蒙面男人手裡還拿一本書在看,封面上兩個親親的小人,黛茜沒看清書的名字。

  就算看清了,「總裁嬌妻帶球跑」的標題,團子應該也看不懂。

  司機不知道在車裡說了什麼,蒙面男人降下車窗,把頭探出來往外看。

  「多品達,干得好!」他隨即拍手叫好,「你的車屁股像被五十個大漢同時爆X了爽到不行,正在冒煙!」

  多品達大概是司機的名字。

  司機於是著急忙慌跑下來,去看他的車屁股。

  還是個印度小哥。

  「我不行,我不敢打開。」印度小哥楚楚可憐地道。

  紅衣蒙面男隨即打開車窗,踱步下來,慢悠悠撫慰情人般撫慰了出租車的後蓋,猛然一掀,把頭伸進去。

  「哦,現在輪到我爆你車的X。」他道,「我會比你溫柔很多。她是你的伴侶,你每一天都觸碰她,不應該這麼粗魯。」

  引擎並不在車後蓋,冒煙確實很奇怪。

  蒙面男從車後蓋裡看見了什麼,黛茜不知道。

  團子只是瞧著那奇怪的人的背影……他背上居然背著兩把裝了鞘的長刀,像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還有……

  他的臀部真翹啊。


第290章

  紅緊身衣蒙面男就這麼用一種享受的姿勢, 在後車尾箱外展示了兩分鐘的身材。

  經過直接又粗暴、不需要動腦筋的拳打腳踢之後,兩個人終於發現後備箱冒煙是因為裡頭有個易燃的物件摩擦生熱, 用手拎著丟出來, 萬事大吉。

  可能有時候許多事情的解決方法原本就很簡單,只是自己繞了彎子。

  「等他們開走了我們再走吧。」溫蒂道。

  她怕等會兒車子發動起來,又在馬路上貪吃蛇, 走在他們前頭,什麼方位都不安全。

  黛茜是無所謂的。

  她沒見過這樣古怪的人,大眼睛圓溜溜,隨著那紅衣男的運動而運動,一時連小手裡的獎券都忘記刮。

  車後蓋的問題已經解決, 那人於是直起身體,扳下車蓋, 轉頭要上車時, 發現黛茜在看自己。

  穿得這樣怪的人,脾氣說不定也很奇怪。

  團子下意識往溫蒂懷裡縮一縮。

  但他沒有因為被偷看許久而生氣,更沒有衝過來打人,剛才似乎罵罵咧咧地對後尾箱說了一些少兒不宜的話, 此刻卻安靜,不過抬手衝看著這頭的幼兒一招, 就准備回車上去。

  「勉強能開到修車廠。」司機小哥道, 「不知道怎麼就開到這裡來了。」

  「問問我們的精子怎麼順利找到卵子,你就知道怎麼准確開去我要到達的地點。」那男人道。

  「要很長一段時間了。」小哥訥訥地上車,從車窗探出頭, 問蒙面男,「你要不把頭套摘了,很熱啊。」

  「做英雄誰還沒個偶像包袱。」蒙面男道。

  他打開車門,准備上車,這時候從旁邊人行道上顫巍巍走來個拄拐杖的老爺爺,仿佛身子骨已經很不好,經過他身畔,輕輕地一歪。

  令人感動的是,滿嘴髒話哲學的蒙面男毫不猶豫,伸手穩穩托住了老爺爺的臂膀。

  雖然隔著一層面罩,一直觀察的團子仍舊能感覺到,那面罩底下的眼睛彎起來,微笑著對老爺爺說了些話。

  他聲音現在好小,又隔著一段距離,黛茜並不能聽見說的什麼。

  幼兒有點兒感動。

  她的爸爸教說要做力所能及的好事,又說不是人人都能做到這一點,今天遇見的這個大人,他就身體力行地做到了。

  「他很好。」黛茜輕輕地道。

  而在她不知道的另一個維度,蒙面男輕聲細語的安慰內容如下:「碰瓷找我就對了,幫你把兩個蛋變成一個蛋。」

  顫巍巍的老爺爺渾身一哆嗦。

  他可能確實是老眼昏花,沒選對對像,立即點頭致謝,健步如飛地走了,連拐杖也不用。

  緊身衣蒙面男終於要走了。

  他坐上的那輛出租車真是出了毛病,啟動的時候吭吭響,像個多痰的中年男人,難怪在路上開成那個樣子。

  蒙面男坐上車後座,關閉車門。

  車子艱難啟動那一會兒,他仿佛聽從司機小哥的建議,把面罩從臉上拿了下來。

  出租車很快開走,虛虛一晃,黛茜還是瞧見蒙面男的臉。

  她也從沒見過那樣的臉,坑坑窪窪,新生的粉紅色的嫩肉在五官之間蟲窩一樣縱橫分布,瞧著很有些可怕。

  那個人長得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十分醜陋了。

  溫蒂也看見。

  她低低驚呼一聲,忽然有些同情,這一點同情跟剛才聽見蒙面男說髒話的不好的觀感稍稍抵消了。

  但說髒話還是不好的。

  小雛菊·斯塔克要是哪一天學會說髒話,托尼可能要氣得頭頂冒煙。

  「嚇到了嗎?」溫蒂抱著黛茜走起來。

  她能感覺黛茜剛才的小身子一顫,隨即發現黛茜不怎麼說話,看看黛茜的表情,安慰道:「沒事的。每個人的臉長得都不一樣,他只是很特別。」

  「他就是有一點不好看,對嗎?」團子問。

  「他可能原來很好看。」溫蒂道,「又或者先天長成這樣,也不是他的錯,如果有一顆善良的心,那麼整個人依然是很美的。」

  「他難過嗎?」黛茜又問。

  「唔。」溫蒂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點頭,「要是我,我會很難過。」

  「他很難過,可是他還做好事。」團子原來不是被嚇到,只是遇見事情之後,開始有自己的思考,「他就是很棒,對嗎?」

  「對。」溫蒂溫柔地笑起來。

  蒙面男在出租車裡打了一個噴嚏。

  「噢!多品達!」他高聲叫起來,「你要放屁的時候,把屁股挪一下對准副駕駛!」

  小雛菊寶寶今天從路人身上有了新的認知。

  有些臉不美的人,可能心靈很美,反過來,有些臉很美的人,可能心裡藏著壞主意。

  黛茜下意識想到洛基的臉。

  阿斯加德二王子無疑是好看的,可他做過幾件不好的事情,成了地球的敵人。

  「如果改正還是好的人。」黛茜道。

  「不能夠憑借外表輕易地判斷一個人。」溫蒂在買蔬菜的時候,跟購物車裡的黛茜說話,「跟人交往不是用眼睛,是用心。」

  「就像小黃瓜。」團子伸長胳膊,幫著在貨架上拿蔬菜。

  阿瑟每個月會定時分批次地寄送新鮮蔬菜到斯塔克家,肉也有特供的,不過在超市買的食材也很新鮮,托尼不介意食材是不是高級,黛茜長大了越來越不挑嘴,就更加不介意。

  「小黃瓜長很多疙瘩,不好看,可是很好吃。」黛茜道。

  她還會舉一反三,很好。

  除此之外,應該也存在些長得不好看,也不好吃的東西。

  比如托尼做的飯。

  又比如靈魂寶石做的飯。

  往事不堪回首,還是不要去想。

  黛茜和溫蒂買了食材回到家裡,托尼還沒有回來。

  「先生要回來用晚餐。」賈維斯道,「可能沒有那麼快,請小姐先吃吧。」

  黛茜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

  她才買的小餅干,從外頭回來就剩了半袋,於是連下午茶點心都不用吃,溫蒂在廚房忙活,團子在玩具房裡拼拼圖。

  托尼果然回來得很晚,太陽落下去,才見穿著裝甲的鋼鐵俠從外頭披星戴月地飛進門。

  不做超級英雄不知道辛苦,不戴面罩不知道皮膚不透氣,戴面甲也是一樣的。

  納米材料收入核心裝甲片,托尼坐在沙發,滿頭大汗。

  「是我的爸爸回來了。」走廊裡呼哧呼哧地跑出來個孩子。

  「熱。」托尼道。

  他把衣服往外扯一扯,把衣角往上掀一掀,扯出健碩的胸肌,掀出平實的腹肌,鼻尖上的汗落了,滴在衣服,沁出一圈濕痕來。

  今天倒沒有遇見壞人,只是大型卡車卡在懸崖邊上,救下來也要費一番功夫。

  托尼是在從公司回家的路上聽見這個緊急消息,臨時趕過去,回來才晚了。

  笨笨飛快地過來送水。

  「我的爸爸很辛苦。」黛茜也拿扇子給老父親扇一扇。

  「如果你給我吃糖,我就不辛苦。」托尼道,「今天出門買的什麼?」

  「我買餅干了。」團子道,「買小黃瓜、甘藍和小牛排。」

  遇見個奇怪的人的事情,黛茜也告訴爸爸。

  「蒙面還緊身衣?」托尼眉頭一蹙,「做壞事了嗎?」

  「沒有的。」黛茜搖搖頭,「他幫助老爺爺。」

  托尼於是沒有說什麼,叫賈維斯悄悄進附近商店的監控看一眼,把圖像傳過來給他瞧瞧。

  「以後還遇見這樣的,不要輕易靠近。」做爸爸的叮囑道,「除非你認識。」

  「好。」黛茜乖乖地應了。

  她還把今天體會出的心裡很美的道理也告訴爸爸。

  「溫蒂說,還會有長得好看,心裡也好看的人。」團子把老父親的肩膀輕輕一拍,「就是我的爸爸對嗎?」

  托尼沒想到得了個這麼高的評價,低低一聲笑:「你真看得起我,斯塔克小姐。」

  「就是這樣的。」黛茜道。

  她突然又小婆婆似的嘆一口氣:「可是心裡很美,也要有一點辛苦。」

  「你怎麼這麼說?」托尼問。

  黛茜搖頭:「是溫蒂說。」

  壞人要做好人,容易,好人要長久地做一個好人,就很難。

  「你現在還在意嗎?」印度小哥多品達問,「你的臉。」

  縱橫馳騁的出租車經過修理,雖然還狂飆突進,總算不再嚇路人,直線飛速行駛,上了大公路,前方暢通無阻,多品達就能分一點兒精力,去看後座照鏡子的人。

  他一臉的疤確實嚇人,但也不完全很糟糕,至少眼睛很好看。

  「我很在意。」那男人盯著鏡子,頭也不抬——臉剛變成這樣的時候,他見一面鏡子就要打爆一面,現在不了,「我在意今天是不是又帥一點。」

  「長得好看也不是超級英雄的標配。」司機小哥悠悠道,「綠巨人就不好看。」

  「可是他很大。」後座男人道,「你知道,字面意思上的很大。」

  小哥一噎:「對,但你在我心裡確實非常帥氣,雖然我不能否認,還是有長得好看又厲害的超級英雄存在,比如鋼鐵俠。」

  不蒙面的蒙面男在後面翻了個白眼:「廢話,鋼鐵俠是小羅伯特·唐尼演的,能不好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什麼,讀評論?」紅緊身衣蒙面男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又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再展開一張紙條:「可愛的團子。」

  他看看坐在小椅子上的黛茜,兩手一攤:「沒別的詞彙形容你了。」

  蒙面男再展開一張紙條,大喜過望:「是說我的。翹屁嫩男。」

  他用手堵了黛茜的耳朵,誇道:「說得真他X好。」

  蒙面男把紙張丟了滿地,黛茜彎著腰,一張一張撿起來,愛惜地放在口袋裡,回到家裡,高興地拿給爸爸看。

  「爸爸,大家誇我很可愛。」團子彎著大眼睛道,「就是一些話我不懂。」

  「什麼話?」托尼正在健身房拉伸,聞言淡淡問了句。

  「什麼是翹屁嫩男?」黛茜問。

  做爸爸的下意識轉頭看一眼自己的屁股:「誰跟你說的這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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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住在斯塔克家的小黃人在家長不知道的時候悄悄醞釀了個計劃。

  他們原本追隨世界上最壞的壞蛋而來, 並矢志不渝地認為,黛茜就具有成為超級壞蛋的潛力。

  看她有力的小胳膊, 可以輕易掰斷一個小黃人的腰杆, 再看她飛起在高空,順利接球的靈活身姿,足夠為日後躲避追兵的槍擊打下基礎。

  斯塔克家的生活太好, 香蕉膠囊們差點兒都忘記了這個緊要的目標,安安心心過每天一根香蕉醫生遠離我的生活,但某一天,在大熒屏上看了一個勵志片,那雙手抱胸的成功人士在視頻裡擲地有聲地問:「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是不是被現狀麻痹浪費從前的努力!你工作的時候, 對手在工作,你放縱的時候, 對手還在工作!從現在開始清醒起來, 認准前進的道路,勇往直前!」

  小黃人們於是群情激奮。

  他們也不是沒為把黛茜培養成個世界第一的壞蛋而努力,當然這種努力不能夠讓托尼知道,否則他一定要沒收所有的香蕉。

  「要好好學習!」凱文曾經嚴肅地叮囑黛茜。

  要成為一個壞人, 胸無點墨怎麼可以,成功的壞人都是精英預備役, 小雛菊寶寶當然也不能夠落後。

  黛茜深以為然, 於是在幼兒園把畫畫、簡單算術、表演都學得很好。

  「要多吃飯!」斯圖爾特也親自教導黛茜做壞人的准備條件。

  弱不禁風的人怎麼當大壞蛋,被風一吹就跑了,紙片一樣找也找不到, 又或者跑兩步就喘氣,壞蛋戰爭打不響,直接舉白旗了事。

  黛茜點點頭,對斯圖爾特的叮囑感到非常感動。

  很少有人希望她多吃一點,大多在擔心那薄薄的肚皮不能承受食物的重擔,老父親也是這樣,說吃撐對身體很不好。

  斯圖爾特這麼說完,當天晚上團子多吃了半個牛排。

  黛茜打著滿足的飽嗝,在家裡溜來溜去散步的時候,鮑勃神神秘秘過來,也要傳授傳授她做壞人的訣竅:「你的膽子要好大!黛茜。」

  「我是很勇敢。」黛茜道。

  她並不怕生人,也敢上台表演,聽鬼故事還不害怕。

  「你怎麼膽大?」鮑勃問。

  「床底下出來的怪獸,我不害怕。」黛茜告訴他,「米茜說過的故事你還記得嗎?半夜要爬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鮑勃飛快地想起來,落荒而逃。

  他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成為個優秀的壞蛋訓練師。

  小黃人們希望黛茜達到的標准,黛茜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完成得很好,聰明、記憶力強,又健康,又勇敢,香蕉膠囊們看著日益成長起來的大魔王,都感到很欣慰。

  尤其黛茜還具備些他們意料之外的驚喜技能,最厲害的莫過於,她能夠把大人弄哭。

  黑寡婦因為小雛菊·斯塔克,悄悄抹了眼淚,哪怕是做空軍上校的羅德先生,有時候來家裡,也被黛茜弄得眼眶濕潤。

  凱文感到非常滿意。

  可是按照這個速度培養下去,黛茜要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魔王?

  勵志片讓小黃人們想起自己的初衷,都為自己如今安逸享樂感到慚愧,決定重振旗鼓,在黛茜成為壞蛋之前,要自力更生地先做一些壞事,好在她的成長路上提供典範。

  他們還制作壞蛋成長手冊,裡頭記錄了古往今來許多壞蛋的重大事跡,黛茜還沒看著,現在先成了他們的實用手冊。

  當壞蛋,最要緊的當然是:搞事,而且是搞大事。

  代表人物:洛基,萬磁王。

  這兩個反派無疑都是場面人,從炮轟紐約到拆體育館,沒有一次不吸引眼球,也因為太吸引眼球,往往成了火力集中點,大事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小黃人們也要搞大事。

  他們高調的不要,低調地進行,經過重重密謀,在斯塔克父女吃晚飯的時候,決定要把月球偷下來,送給黛茜。

  大膽又前衛的想法,連洛基也沒敢這麼想。

  「如果黛茜喜歡,可以把月亮當球踢!」斯圖爾特道。

  「她也可以吃掉。」鮑勃道,「像吃布丁。」

  但月亮很大,要偷下來,首先得將月亮縮小到能一手掌握的程度。

  小黃人的手工達人稱號不是白白獲得,窩在房子底下很長一段時間,開始緊鑼密鼓的武器制作。

  他們要做一把縮小槍。

  難怪最近都不怎麼見他們上來搗亂。

  托尼是很忙的,不僅要管自己的小孩子,還要管家裡六七十個熊孩子,最近莫名輕松,當然發現異樣,問賈維斯:「他們都在干什麼?」

  人就是很奇怪,習慣麻煩,突然少了許多麻煩,居然還感到不適應。

  賈維斯道:「在做新的玩具。可能像從前送給小姐當生日禮物的那些。」

  老父親想起縮在房間裡的許多殺傷性武器,臉不由有些黑,親自坐著電梯下去,要看小黃人在搞什麼鬼。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了。

  小黃人們前一秒還圍攏在一起,托尼長腿踏出門的剎那,仿佛樹林裡驚了鳥,呼啦一下全部散開,打屁的打屁,看電視的看電視,踢球的踢球,好像無事發生。

  「聽說你們最近在干大事。」托尼道。

  「沒有,爸爸。」鮑勃把兩只手背在身後,笑出兩排諂媚的大白牙。

  托尼在廣闊寬敞的小黃人居所繞一圈,什麼也沒找著。

  「不准做槍給我的女兒。」董事長威嚴地用手一點,「知道嗎?」

  「知道,爸爸!」凱文恭恭敬敬,點頭哈腰地道。

  越是這樣聽話,托尼越覺得有貓膩,無奈什麼也沒發現,於是又坐著電梯上去,仍舊做他自己的事情。

  他委托賈維斯盯一盯,可連接小黃人住處的攝像頭很快被關掉了。

  在防火防盜防托尼的緊張氛圍中,香蕉膠囊們用於偷月亮的縮小槍終於完工。

  那之前,他們還經歷過幾次失敗。

  第一代的手感不錯,香蕉造型也很新潮,但鮑勃拿著出去,對樹一按,沒把樹縮小,反而噴出許多七彩的泡泡。

  泡泡悠悠漂浮在空中,很是好看。

  「啊。」鮑勃陶醉了,「美……」

  黛茜也在外面玩,瞧見突如其來的泡泡雨,雀躍不已,跑過來用小手捉,可惜那樣美的泡泡,一觸碰就碎成泡影。

  大概很多美好都是難以長留的。

  「還要好嗎?」黛茜問。

  「好好好!」鮑勃連聲答應,又開槍吹出許多的泡泡。

  兩個小的在樹林裡這麼玩了一下午。

  等回到家裡,鮑勃才覺得哪裡不對,面對同伴們無聲的大眼指責,慚愧地低下頭來。

  香蕉膠囊們緊趕慢趕,把縮小槍做了改良。

  「這次一定沒有問題。」第二代總設計師斯圖爾特拍著胸脯道。

  他也是要把武器拿到外頭做個試驗,還是那片樹林,還是那棵樹。

  看來樹是躲不過去這殘酷的命運了。

  這幾天天氣都很好,黛茜又在外頭玩,看見斯圖爾特對著大樹一言不發,跑過來看:「你在干什麼,斯圖爾特?」

  「噓。」斯圖爾特神情嚴肅,把她往身後攔一攔,「這是很可怕的武器。」

  「我不害怕。」黛茜道,「我也想看看好嗎?」

  既然這麼樣,斯圖爾特就留她在身邊一起看實驗。

  大樹顫巍巍地搖動葉子,小黃人仿佛西部鏢客,握著的是左輪手槍,酷酷一扣扳機,聽見一聲「小雛菊萬歲」,從槍口冒出來一朵花。

  斯圖爾特驚呆了。

  黛茜也驚呆了。

  不過團子很快又笑起來,覺著很是好玩,跑過去把花一摘,雖然不是真的,可聞一聞還很香。

  「不對,不對!」斯圖爾特道。

  他又一扣扳機。

  這次伴隨「小雛菊萬歲」彈出來的,是一朵蓬蓬的大棉花糖。

  真的棉花糖,體溫一貼就融化,放一點在嘴巴裡,還很甜。

  「好吃。」黛茜對斯圖爾特道。

  斯圖爾特問:「真的嗎?」

  他看黛茜吃得美滋滋,情不自禁過來,伸出手,也要一點。

  兩個人於是把棉花糖分著吃了。

  吃完,斯圖爾特才想起來犯了多大的錯誤,懊悔不已,堅信下一次一定會成功,對可憐的大樹啪啪啪打了好多好多次。

  但沒有一次成功,出來的都是些惹小孩喜歡的玩意兒,黛茜反倒玩得很開心。

  一直實驗到夕陽西斜,眼看最後一絲陽光也從地平線沉沒,夜幕灑了大片璀璨星辰,亮閃閃,已經到吃晚餐的時間。

  「月亮也出來。」黛茜道,「又大又圓!」

  她坐在草地上,抬頭看月亮。

  斯圖爾特原本垂頭喪氣,想像回去以後要怎樣被嘲笑,聽見黛茜的話,慢慢走過來:「你喜歡月亮嗎,黛茜?」

  「我喜歡的。」團子用兩只手對天圈一圈,圈出小小的輪廓,「和爸爸看月亮很好,對嗎?」

  夏天這麼熱,偶爾能遇到個晚上起涼風的時候。

  那時,斯塔克父女就不在家裡面吹空調,搬著躺椅到陽台上去,躺著看星星。

  小黃人也一起看,陽台橫七豎八鋪了一堆躺得平平的軀體。

  又涼爽,又熱鬧,令人難忘。

  斯圖爾特睜大了眼睛,仿佛思考些什麼,把縮小槍二代藏在了身後。

  「黛茜!」溫蒂跑出來叫人,「吃飯了!」

  團子轉頭一瞧,爸爸也在門口站著,溫馨的室內燈光染了他的輪廓,今天也能准時准點地一起吃飯,真好。

  「爸爸!」黛茜彎起大眼睛,「月亮圓。」

  過了兩天,風清氣爽,晚上又能一起看月亮。

  還是許多的躺椅,還是許多躺得平平的軀體,小黃人圓滾滾,像搓好抻長的年糕,都圍攏在黛茜身側。

  今天包裹送來了新鮮的西瓜,可以榨汁,也可以切著吃。

  小黃人們絮絮叨叨地說話,托尼注意到,凱文翻下躺椅,湊到黛茜身邊,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父親的目光輕輕一掃,沒說什麼,任由他去。

  「黛茜。」凱文掏出一張紙來,「送給你。」

  團子一翻滾,探身來接:「什麼?」

  她打開一看,是一張月亮的照片。

  大大的月亮到了照片上,就變成小小的一個。

  「送給你月亮。」凱文道,「真的月亮,我們以後再送你。」

  黛茜就有點兒茫然。

  但這張月亮拍得很好看,她很願意收下凱文的禮物,把照片裝在口袋裡,高興地說謝謝。

  凱文也滿意,回去他的躺椅上坐著。

  他想起第三代縮小槍,是他設計的,很成功就把黛茜的玩具縮成了手指大小。

  最好別讓黛茜發現,她還挺喜歡那個玩具。

  等小雛菊·斯塔克長大,成為最壞的大魔王時,送月亮當賀禮,再合適不過,一定是場面人的標配。

  凱文欣慰地點點頭。

  小雛菊寶寶大概一直沒能當成大魔王。

  因為直到今天,月亮還好好地在天上掛著,把溫柔的光輝,灑落在大地每一個角落。

  「西瓜好甜。」溫蒂端著盤子過來,「誰要吃?」

  嘩啦啦豎起一大片小黃手,就像樹林。

  「你說他們在做武器。」托尼瞧著家裡這許多個吃西瓜,悠悠坐著,問賈維斯,「做得怎麼樣了?」

  「好像又暫時不要做了。」賈維斯道,「不過他們今天晚上把一個光碟丟進垃圾處理器裡。」

  「什麼光碟?」托尼問。

  「勵志宣講片吧。」智能管家道,「可能因為他們發現迄今為止,出錢買了那張光碟的人裡,還沒有一個獲得成功的。宣講人好像不久前剛剛宣布破產。」

  「噢。」托尼道,「真是遺憾。」


第292章

  天大的好消息。

  托尼·愛德華·斯塔克先生終於有了一樣會煮的食物, 沒有炸鍋,沒有燒焦, 安安全全端出來, 放在黛茜跟前時,還能聞見香味。

  就像施了魔法。

  起初當爸爸的說要做飯,黛茜還很擔心, 搬著小椅子站在流理台邊,看托尼把煮鍋放在爐子上。

  「你要小心一點好嗎,爸爸?」黛茜問。

  「我知道我飯做得不怎麼樣。」托尼平靜地看一眼女兒,慢慢道,「但你這個樣子好像有點誇張, 斯塔克小姐。」

  他指的是黛茜腦袋上的頭盔,還有手腳上戴著的護腕和護膝, 仿佛她站在旁邊, 不是要看做飯,而是上戰場的。

  「溫蒂說這樣很安全。」團子看看自己。

  頭盔戴著很酷,她還很喜歡呢。

  「你放心。」老父親抬頭望天花板,嘆道, 「如果著火我一定第一時間抱著你逃出去。」

  「那我們不要做了。」黛茜原本期待的,聽見說可能爆炸, 臉上就有了深深的擔憂, 「拜托你,爸爸。我們吃溫蒂做的好吃的飯。」

  但固執的爸爸一定要大展廚藝,掃除偏見, 做小孩的也沒有辦法。

  托尼點起爐子。

  他拆開食品包裝袋,從裡頭拿出個圓圓的面餅。

  黛茜吃過很多次意面,只是少見這樣可愛的圓形面,把腦袋又湊過來。

  托尼把面餅丟進煮鍋,蓋上蓋子。

  「好。」他道,「等著吧。」

  「要等多久?」黛茜問。

  托尼抬手看下腕表的時間,豎起三根手指:「三分鐘。」

  這三分鐘裡,斯塔克父女在廚房看了幾個新聞,新聞上說有個兒童畫展從昨天開始在紐約的畫廊展覽,展期半個月,歡迎家長和小朋友一起去看。

  黛茜看看爸爸。

  她爸爸也看著她。

  「你想去嗎?」托尼問。

  這樣問,就是要帶小孩一起去看畫展的意思。

  幼兒園放假,斯塔克工業可不放假,壞人也不放假,黛茜在家裡玩的時候,托尼還得看許多的文件。

  但今天正值周末,休息是應該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爸爸。」黛茜高興起來,「看小朋友的畫。」

  說著說著,煮鍋的蓋子顫抖起來,把人嚇一跳。

  托尼知道是水開了,揭開蓋子,把面煮得再久一點。

  董事長做好菜的訣竅是,往鍋裡放的東西越少越好。

  於是他干脆什麼也不放,等面煮得軟軟,撕開食品包裝袋裡附贈的調料包,均勻灑落,像人工降雪。

  黛茜聞見香味了。

  直到坐在餐桌前,面前擺放著托尼做的面,幼兒都還在嘖嘖稱奇。

  「我的爸爸就是很厲害!」她用叉子纏起來兩根面條,放進嘴巴,更被味蕾上的美妙滋味征服,望著爸爸的大眼睛裡充滿崇拜,「面好吃。」

  「不用客氣。」頂級廚師斯塔克挨著餐桌站得筆直,得了誇獎也不驕傲,用眼神淡淡示意,「吃吧。」

  溫蒂在廚房收拾老板弄了一流理台的廚余垃圾。

  托尼會做飯,這不能不說是烹飪史上的奇跡,但奇跡至少要分一半功勞,給方便面創始人,和這袋方便面的生產廠商。

  團子還在外頭陶醉於爸爸進步神速的廚藝和神奇調料,溫蒂想一想,還是不好意思戳破真相。

  吃了爸爸做的午飯,在家裡休息一會兒,黛茜就要和托尼一塊兒出去看畫展。

  她算是個見多識廣的小孩,能去的地方大人都帶著去,現在坐在車上,也知道提前跟爸爸說好看畫展的規則。

  「不可以大聲地說話。」黛茜道,「這樣就是不禮貌。」

  「不錯。」托尼道。

  他在車上閉目養神,雙手抱著胸,靠近女兒那側的手,被只溫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了,「還有呢?」

  「不可以亂跑。」黛茜又道,「也不可以摸畫。」

  「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弄壞畫呢?」托尼問。

  團子想一想。

  她很快給出個再正確不過的標准答案:「要跟大人說,我的爸爸會買下來,對嗎?」

  哈皮在駕駛座上笑出聲。

  辦畫展的畫廊離斯塔克家的地址很遠,在紐約城的另外一頭,黛茜到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來看下午的展場。

  畫廊門口擺著牌子,上面寫本次展覽的主題、承辦單位、還有贊助商之類。

  托尼不很關注這些信息,不過進門之前掃了一眼,感覺幾個字眼眼熟,腳步一頓,停下來看看。

  贊助商是萊克斯集團。

  「托尼。」哈皮牽著黛茜,見老板停下,於是跟著停下,「怎麼了?」

  「不。」托尼收回視線,「沒什麼。」

  畫廊裡很安靜,就算不時聽見人們交談的聲音,也是低低的。

  牆上掛著的畫框裡盡是繽紛絢爛的顏色,用小孩子的眼看這個世界,總是新奇又大膽,鯨魚的肚子裡可能藏著個房子,掉下來的眼淚會孵化出小精靈,豐富的想像力一躍躍在畫紙上,就算是稚嫩的作品,也叫人驚嘆。

  團子看得很認真。

  她也愛畫畫,也愛看別人的畫,小手悄悄在底下一勾一勾,想像其他小朋友是怎麼樣畫出鯨魚肚子裡的房子。

  她想起從前小人魚伊恩說過要帶著一起去玩的亞特蘭蒂斯。

  海底王國,如果畫在紙上,也是很漂亮。

  「她看得懂嗎?」哈皮湊在托尼耳邊問。

  「不要她懂。」托尼只瞧跟前小小的女兒,「要她感受。」

  黛茜一邊走,一邊看。

  大家的畫都那樣精彩,她於是走得很慢,走半個小時,才看完一面牆。

  走過拐角,眼簾裡赫然空曠許多。

  黛茜又瞧見一面牆,但那上頭格外顯眼地,只掛了一副畫。

  地位顯然與其他的畫作不同。

  團子「咦」一聲,走過去要看看清楚。

  同其他小朋友的畫相比,這幅獨自展出的畫似乎風格有些不同。

  它並沒有非常明艷的色彩,正相反,漆黑的顏料大片大片地在畫布鋪滿,仿佛綴著沉甸甸的重量,只在狹窄的一道縫裡,綻放出奪目的精光來。

  「爸爸。」黛茜轉頭找托尼,小聲地道,「這個畫奇怪。」

  托尼已經走到女兒身後。

  他看那畫一眼,視線下滑,落在作者名字上,楓糖色的眼裡有了微微的詫異,旋即要念出聲。

  「萊克斯·盧瑟。」

  不想旁邊有個聲音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提前一步開口,把名字念了出來。

  托尼轉頭去看。

  旁邊站著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一頭柔軟的小卷,眼睛亮得驚人,正笑眯眯與他四目相對。

  那人仿佛覺得勒在脖頸上的領帶束縛,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地用手勾著領帶結往外拉。

  又或許,是因為無聊。

  托尼不關注這個。

  他關注的是,這次畫展的贊助商、一樣身居高位的萊克斯集團董事長,怎麼會站在這裡。

  「啊呀。」等托尼這個問題問出口,突然出現、笑容燦爛得像用膠帶粘在臉上的萊克斯道,「也沒規定贊助商不能出現在自己贊助的畫展上。何況你也在這裡,斯塔克先生。還有小斯塔克。」

  他低頭來看挨著爸爸站的黛茜,伸出手去:「你好嗎,黛茜?」

  「你好。」黛茜道。

  她見這個大人很禮貌,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麼表露出這麼興高采烈的表情,還是配合地伸手去跟他握了握。

  「喜歡這裡的畫嗎?」萊克斯問,「喜歡的話我買下來送給你。」

  「不要,謝謝你,伯伯。」黛茜搖頭,「弄壞了才要不好意思地買下來。」

  萊克斯笑意更深。

  說起來,黛茜跟他也算是見過好幾面了,可惜一直不熟。

  斯塔克工業跟萊克斯集團沒有合作項目,上次托尼參加晚宴,碰見萊克斯,對方倒是表露出合作的意向,托尼沒什麼反應,這件事也就作罷。

  「上次沒看見你,真是可惜。」萊克斯蹲下來跟黛茜說話,倒把托尼放在一邊,「都長這麼大了。幼兒園好玩嗎?」

  「好玩。」黛茜道。

  萊克斯問話的聲音大了,有人望過來,她於是豎起食指,輕輕地「噓」一聲:「我們不可以打擾別人好嗎?」

  「當然好。」萊克斯·盧瑟道。

  他這麼熱情,托尼莫名地有些不喜,眸光沉沉,在萊克斯身上過了幾遍。

  老父親牽了女兒的手,低頭問:「還看畫嗎?」

  「要看,爸爸。」團子道。

  「不好意思,萊克斯先生。」托尼對盧瑟點頭致意,「看完畫展再打擾你。」

  他說話時,有個穿黑裙的女秘書靠近,在盧瑟耳邊說了兩句話。

  盧瑟聽著,沒有回應她,只微笑抬手示意斯塔克父女繼續參觀:「請,斯塔克先生。」

  他就站在原地,目送黛茜跟托尼往下一面展牆走。

  哈皮也莫名覺著這個董事長奇怪,側目悄悄打量一眼,不料被盧瑟抓個正著。

  他臉上帶笑,眼裡可未必有笑。

  哈皮把頭轉回來,趕緊跟在托尼身後走了。

  「真有意思,梅茜。」盧瑟對女秘書道。

  他這時的笑容看起來要真誠得多。

  「您是說……?」女秘書問。

  「不覺得嗎?」盧瑟反問,「氪星之女,有意思極了。」


第293章

  暑假真長, 好像沒有邊,大人起床上班, 孩子還在家裡頭玩。

  「做小孩真好。」哈皮來接斯塔克父女的時候, 瞧著搓橡皮泥的小雛菊寶寶,羨慕得不得了。

  托尼從更衣室出來,一邊走一邊打領帶, 今天是要去出席慈善機構舉辦的公益活動,正裝配色也沉穩,瞧著哈皮,難得流露出幾分老板的寬容:「你要是羨慕,我隨時能夠開除你。」

  那楓糖色眼瞳裡的笑意任哪位女士看了都要尖叫, 卻令哈皮不寒而栗,心虛地打個冷戰, 在富豪面前低頭:「別別別, 我很想工作。」

  托尼·斯塔克就是個魔鬼。

  幸好他的女兒是個天使,黛茜把手裡搓著的球送給哈皮時,哈皮非常受用,還因為托尼沒有, 找回了被老板壓榨的不平衡。

  「要去大人的活動。」黛茜道。

  她穿一件墨綠的兒童小禮服,金發梳兩條小麻花辮兒, 被托尼抱在懷裡, 跟看家的溫蒂和笨笨告別。

  「如果我上台,你就跟哈皮待在下面,不要亂跑。」托尼在車上叮囑女兒, 「同意嗎?」

  「同意,爸爸。」黛茜乖乖地點頭答應。

  去公益活動,宣傳是一回事,主要還是捐錢。

  斯塔克工業的流水裡,每個月都有一筆錢往慈善機構捐,數目之大,還不包括托尼以個人名義捐出去的。

  「如果賺錢,就要做好事。」黛茜道。

  董事長不太同意這句話:「在好好生活的前提下做好事。」

  公益活動使用的場地是紐約一家大型音樂廳,請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乏名模影星的靚麗身影。

  「都是上流社會的人。」哈皮道。

  他勾一勾黛茜的下巴肉,調侃道:「你也是上流社會的大小姐了。」

  「不。」托尼不以為然,「這種人的名字出現在邀請名單上,活動的檔次就降了好幾個等級。」

  「誰?」哈皮就好奇。

  他隨即聽進門童報了「賈斯汀·漢默」的名字,對掉檔次的事實深以為然。

  賈斯汀·漢默曾經是托尼的競爭對手——他自己單方面認為,斯塔克工業不再為美國軍方提供武器之後,賈斯汀·漢默成為新的官方軍火商,他自己還很得意,並利用各種手段,要搞垮斯塔克工業和鋼鐵俠。

  很顯然,沒有成功。

  因為沒有成功,他就被請進局子喝了茶,出來之後絲毫不低調,斯塔克工業做什麼事情,他的公司也要做什麼事情。

  知道這一點,漢默出現在今天的活動上就不出奇。

  斯塔克和漢默一前一後到場,可能是孽緣。

  托尼知道那個討厭鬼就在身後,抱起女兒,加快了腳步。

  但討厭什麼就來什麼。

  出現在音樂廳大門口的賈斯汀·漢默顯然聽見門童之前報的那一聲「托尼·斯塔克」,通報聲傳進他耳朵,就成了開戰的號角,令他胸中燃燒起與宿敵不期而遇的興奮與熱血,三步並作兩步,很快趕上托尼。

  「嘿,安東尼!」漢默的手拍在托尼肩頭的時候,一旁的哈皮看得很清楚,托尼朝天翻了個要逃出眼眶去的白眼。

  黛茜也瞧見了。

  她的爸爸很少做這樣搞笑的表情,她只以為是在做鬼臉,往他頸窩一縮,給逗得眉開眼笑。

  團子很快見識了這個能讓老父親動容的是何方神聖。

  賈斯汀·漢默在托尼的世界裡是個醜角,但他本身長得不醜,戴一副商務風的黑框眼鏡,額前的頭發梳得又高又翹。

  「好久不見,喲,還帶上女兒。」他拐到托尼跟前來站著,話說得又快又圓滑,還勾勾手指,來逗托尼懷裡窩著的黛茜。

  這種自來熟的腔調也只有他能把控,明明暗地裡不知道怎樣對著電視新聞戳托尼的臉,表面上還一派和氣。

  「是漢默。」托尼彎一彎唇,「不好意思,我女兒不要我跟怪叔叔說話。」

  「我可不是怪叔叔。」漢默笑得很矜持,發現不遠處有兩個特意挪開攝影鏡頭、不往這邊拍攝的記者,抬手招呼,不忘跟托尼掰扯,「我給你介紹,他們是《名流》和《紐約時報》的……」

  「我當然知道。」托尼打斷他,「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拍我?」

  漢默看一眼黛茜,懂了,搓搓手:「安東尼,你現在都成了慈父了。」

  「我的爸爸是托尼。」團子道。

  她聽哈皮說,進了會場就可以坐在觀眾席吃小蛋糕,可爸爸硬要停在這裡跟陌生的伯伯說話,好像沒有完。

  「叫托尼太不嚴肅。」漢默笑眯眯道。

  「跟我關系好的人才能叫托尼。」托尼沒打算給他面子,在遠處的媒體記者望過來時,他跟漢默說話倒是和顏悅色,內容又是另外一個調調,「他跟我的關系顯然不能算好。」

  「啊……」漢默還要再說什麼。

  托尼卻不想聽他廢話:「你擋到別人的路。」說著抱了女兒,大步往音樂廳裡去。

  今天這一場活動,主辦方邀請了托尼致辭。

  致辭的名單上終於沒有漢默,於是黛茜在底下一邊吃小蛋糕,一邊看隔壁桌的漢默在揪餐巾。

  餐巾真是可憐。

  「哈皮。」團子掰開新的小蛋糕,把一半給了旁邊坐著的哈皮,好奇地問,「伯伯怎麼討厭爸爸?」

  「別叫他伯伯。」哈皮接過她的蛋糕,「小心你其他伯伯不喜歡,打爆他的狗頭。」

  「爸爸也是不喜歡他。」黛茜道。

  「這個世界要是人人都互相喜歡,就不叫人間,是天堂,你就是小天使了。」哈皮把蛋糕放進嘴裡,一邊的臉頰塞得鼓鼓,「不要管他。」

  斯塔克家於是沒有人要理虎視眈眈的賈斯汀·漢默。

  但自己不撩人,對方卻總按耐不住,整個會場那樣多漂亮女士,漢默的眼睛卻只盯在托尼身上。

  活動前半部分用於公益宣傳,後半場是義賣,主辦方會將拍品拍出的價錢全部用於慈善事業。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托尼坐回座位時,感受到了漢默灼熱的視線。

  董事長交疊雙腿,慢條斯理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問哈皮:「想看好戲嗎?」

  「什麼好戲?」哈皮問。

  托尼勾了勾唇。

  主辦方展出第一件拍品,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就舉了牌。

  緊隨其後抬價的另有其人,是不太熟悉的小演員,再有賣珠寶的富商,一點一點把價錢往上抬。

  托尼第二次舉牌,沒有人加價。

  眼見展台上雪白的瓷器要被鋼鐵俠收入囊中,賈斯汀·漢默終於舉起他手中的牌子。

  托尼沒了動作。

  一錘定音,瓷器被漢默高價買去。

  「要是所有壞蛋都像賈斯汀·漢默一樣,你可能不用那麼辛苦。」哈皮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是一出好戲。

  被這樣的套路勾得又買兩件拍品之後,漢默終於不再舉牌,望著托尼,目光像見了食物的狼。

  他就是要跟托尼攀比,好容易見一面,這樣的攀比似乎沒有止境。

  黛茜吃掉第十個小蛋糕時,老父親用高價拍下一幅畫,對單子上剩下的拍品沒了興趣,帶著女兒提前離場,正好利用空余時間兜兜風。

  「你還吃午飯嗎?」托尼看一眼黛茜的肚子。

  團子吃了許多甜的,正想吃點兒不甜的東西,高高興興點頭:「要的。」

  斯塔克家的豪車開出了停車場。

  後頭有輛車緊隨其後,像是狗仔。

  駛出一段距離,那輛車開始跟托尼的車並駕齊驅,哈皮發現,警惕地報告托尼,托尼只用眼鏡將那輛車一掃描,淡淡道:「不用管。」

  前方十字路口,紅燈亮起來。

  等紅燈的間隙裡,哈皮瞧見停在旁邊的車搖下車窗。

  那是個戴墨鏡的司機。他打手勢,請哈皮搖下車窗。

  「什麼情況?」哈皮狐疑地配合了。

  他很快就覺得自己的配合愚蠢,並且陷入深深的後悔——那輛車的後座車窗降下來,露出的赫然是漢默的臉。

  就這張臉,哈皮覺得自己一下能打十張。

  「安東尼,限量款。」漢默拍拍自己的車,隔空喊話,「你喜歡送你一輛。」

  托尼在座位上不動如山。

  「賈維斯。」他顯然是把漢默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對管家道,「找時間派個人去他公司要車。」

  賈維斯欣然同意:「好的,先生。」

  漢默的炫耀沒什麼卵用。

  然而他陰魂不散,托尼帶著黛茜去兒童餐廳吃點兒東西,一轉頭,居然還能在旁邊的座位看見他。

  「我要報警了。」老父親冷面如霜。

  「安東尼,我知道你以為我會元氣大傷,其實並沒有。」漢默托著腮,面對桌上點了一大堆的菜品,再看黛茜跟前的兩個盤子,挑挑眉,「你能擁有的我都有,甚至更好。別想輕易扳倒我。」

  「唔。」托尼道,「這就是你吃一堆兒童餐的原因。」

  黛茜要是之前沒吃十個小蛋糕,面前擺的何止兩個盤子。

  「我樂意。」漢默道。

  「不好意思,你的自我認知不到位,漢默。」托尼給吃面吃到臉蛋上的女兒擦擦,臉上緩緩表露出個同情的微笑。

  「豪車、珠寶、軍火,哪一樣我沒有?」漢默問。

  「我有女兒。」鋼鐵俠眼中浮起兩分促狹,「你沒有。」


第294章

  漢默不說話了。

  他豈止是不說話, 簡直面如土色,在最洋洋得意的時候噎了塊石頭在喉嚨裡, 一雙眼睛直盯著黛茜看。

  他沒想到。

  腦海中演練過千萬遍托尼·斯塔克挫敗的情境, 萬萬沒想到在個小東西的身上占了下風。

  就連跟前擺著的許多盤色香味俱全的兒童餐,一時之間也失去顏色。

  「他好像要靈魂出竅了。」哈皮小聲地說話。

  「是又聰明,又漂亮, 又愛我的女兒。」董事長懶洋洋地火上澆油。

  他同吃菜吃得心滿意足的黛茜對視一眼,問:「對嗎?」

  「對的,爸爸!」團子積極響應,把小小的手掌貼在嘴巴親親,揮往自己的老父親, 「我就是很愛你。」

  等黛茜吃飽跟著爸爸離開餐位,漢默還在那裡坐著。

  這位反面角色的人生並不很如意, 換句話說, 在遇見托尼·斯塔克之前,他都還算是比較如意的。

  為美國軍方提供軍火,人人說他是「托尼·斯塔克之後的備用品」,聽著就火大, 等一比較,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鋼鐵俠, 漢默在算能掙多少錢的時候, 金紅的馬克裝甲已經出現在電視熒幕,享受萬人稱贊。

  漢默更加火大。

  然而他現在的火都被冷水一潑,滋滋地在天靈蓋冒煙。

  「安東尼。」斯塔克父女要踏出餐廳之前, 漢默才終於從漫長的自我思考和自我反省中緩過神,叫住托尼,轉頭來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你現在生還來得及嗎?」托尼問。

  「你給我等著——」

  漢默只是重復這句沒有殺傷力的挑釁,好像多說幾次,就能夠疊加傷害,給托尼致命一擊。

  他跳起來,去前台刷卡付賬,滿桌的好菜,一口也沒有動。

  餐廳服務員覺得很可惜,黛茜也覺得很可惜。

  怎麼可以浪費食物?明明有的富家千金還經常吃不飽。

  「這樣做不好,爸爸。」團子對托尼道。

  「他就是一個浪費的人。」托尼告訴她,「他吃冰淇淋只挖兩勺,剩下的全部倒掉。」

  小雛菊寶寶「啊」一聲,臉蛋上浮現出割肉一樣的痛楚。

  「所以他不是個好人。」托尼慢條斯理,「以後看見他,不要搭理。」

  「他是個不愛惜食物的人。」黛茜跟著道。

  可漢默今天並不像別的壞蛋,要打她的爸爸,他用財富來攻擊,最後還失敗了。

  聽著有一點可憐。

  「笨有笨的殺傷力。」老父親把吃得飽飽的女兒放在車上,扣好她的安全帶,「你遇見了就會懂。」

  黛茜身邊好像沒有什麼笨人,都是些天賦異稟的少年兒童,站在托尼的位置,能擁有的資源多得驚人,關系圈也大得驚人,細數小雛菊·斯塔克這些年認識的都是什麼英雄豪傑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就算在幼兒園,她還有個智商極高的謝爾頓做同學。

  想想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謝爾頓和米茜,黛茜自己一個人待在大大的家裡和笨笨玩的時候,還怪想他們。

  上學就不會這麼無聊。

  「我們好像前兩天才剛剛視頻過。」謝爾頓面無表情地說。

  斯塔克家的小孩子和庫珀家的小孩子都很快學會用電腦連線視頻,暑假裡黛茜最愛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打開她的平板,小手熟門熟路點進通訊應用,連接米茜的賬戶,等待黑黑的連接界面出現米茜頭發亂亂的腦袋。

  跟雙胞胎姐姐相比,謝爾頓無論什麼時候出現在鏡頭裡,都像剛從更衣室出來一樣整潔,頭發永遠用發膠梳得一絲不苟,面對黑洞洞的攝像頭,他也老板著臉,正經地說話,仿佛在跟黛茜談判。

  三歲看老,謝爾頓·李·庫珀的社交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溫蒂則有她的擔心:「這個孩子的發際線怎麼辦?」

  三歲用發膠,三十歲難保不是地中海。

  「我過完生日,已經四歲了。」謝爾頓說。

  但就算謝爾頓是地中海,黛茜也願意和他做朋友。

  跟雙胞胎視頻好玩,米茜總愛說些天馬行空的事情,比如她夢見有頭巨大的牛在吃他們家的房子。

  這種時候,謝爾頓就不言不語,黛茜的視力很好,透過視頻窗口,能看見他在米茜身後不聲不響地用電腦搜索解夢的網站。

  「我想你。」米茜把臉蛋貼在屏幕,仿佛這樣可以從窗口鑽出來,一下撲進黛茜的世界裡。

  要是成真,未免有些驚悚。

  「我昨晚夢見你。」米茜道。

  黛茜很感動:「我也是想你。」

  「出來玩嗎?」米茜問。

  團子很驚奇:「出來玩?」

  「我們放假,可以出來玩的,我媽媽說。」米茜很有主見,「放假就是要玩,對嗎?」

  說得很對。

  「你的爸爸不肯嗎?」米茜問。

  黛茜一下高興起來:「我的爸爸肯。他帶我去很多地方玩。」

  「你的爸爸肯!」米茜也很高興,「我的爸爸也肯。」

  兩個小的在反復的確定中越來越高興,一高興,就都去求各自的家長,要約著一起出門玩。

  「誰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謝爾頓道。

  他生無可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穿著透氣休閑的短袖和短褲,跟黛茜米茜站在樹林裡了。

  庫珀家的男人一向沒什麼決定權,這是一種悲哀。

  更悲哀的是,明明有千萬種和平的、升華靈魂的玩耍方式,比如冥想、比如做數學題、比如現場觀看火箭發射,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偏偏要組團來樹林冒險。

  偌大的樹林,綠意森森,樹像囚籠的柵欄,把天才兒童關在野蠻的原始社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爾頓甚至想打電話報警,說明身邊站著的這個人高馬大的胖先生不是他老爸,借此順利逃回家。

  黛茜倒是很興奮。

  托尼說要去「一天一夜樹林探險」的時候,團子簡直快樂得飛起來,在天花板上一圈一圈地轉。

  「和謝爾頓還有和米茜!」黛茜撲在托尼懷裡,臉蛋紅撲撲,「真的!」

  說是樹林,但裡頭沒有大老虎,也沒有野狼,是一片向公眾開放的林區,觀光有余,危險不足,還有很多人來這裡野營,正合適帶著孩子出來玩。

  團子穿著神氣的登山裝,戴一頂遮陽的小帽子,背上背了鼓囊囊的背包,裡頭滿滿當當地裝著零食,此時此刻,站在樹林入口,躊躇滿志。

  對比旁邊怨氣衝天的謝爾頓,她可以說是相當有精神了。

  「白天探險,晚上就在樹林裡搭帳篷睡。」庫珀先生道,「還能野炊。」

  他帶了一大塊牛肉,要做有名的德州烤牛肉吃。

  考慮到大熱天裡的食材保鮮,牛肉到底沒有背著走,轉交給哈皮,請他在大家安營扎寨的時候送過來烹飪用。

  柔弱的謝爾頓聽見這話,離暈厥就差一步。

  他是身體力行地踐行著頭腦發達四肢簡單這句話,幾個人往樹林裡走,才走出沒一段路,回頭看還能看見出口,就已經要庫珀先生背在背上。

  「你要堅強一點,兒子!」喬治·庫珀打氣道。

  謝爾頓氣喘如牛:「我堅強不了……」

  黛茜和米茜牽著手走在前頭。

  「你帶什麼探險寶貝?」米茜問黛茜。

  黛茜把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指南針給她看:「爸爸說有這個不走丟。」

  她也要看看米茜的寶貝:「你帶什麼?」

  米茜拿出她的放大鏡。

  「如果地上有錢,我就第一個撿到!」她高興地說。

  托尼跟庫珀先生並肩走。

  斯塔克先生不愧是董事長兼任超級英雄,平時還兼職打鐵,體力很好,穿梭過林間許多棵樹,爬過兩個坡,仍然氣定神閑,還能問問他的小女兒,要不要背。

  黛茜不要背,她可以走得很好,也不感到累。

  這是片很大的樹林,天氣雖然熱,綠茵遮蔽,反而讓人覺得涼爽。甲殼蟲在樹干上爬,米茜一靠近,蟲子沒跑,反而是樹梢上的小鳥被驚動,撲騰翅膀,快快地飛往更高的樹梢。

  「讓孩子貼近大自然,其實也挺好。」庫珀先生道。

  他跟托尼交談,起初有一點壓力,但發現托尼也聊球賽,話匣子就打開,到最後balabala,反而是他說得更多些。

  在樹林裡,偶爾能遇見其他來散步的市民,再往深處,就沒有什麼人,鶯啼鳥囀,很是清靜。

  「有人的。」米茜對黛茜道,「我聽見樹葉動。」

  黛茜往前走著,東張西望,誰也沒瞧見。

  「沒有。」她就搖頭。

  米茜於是以為自己聽錯。

  但走沒多久,跟前突然黑影一竄,唬得米茜一下站定,捂住眼睛叫起來。

  庫珀先生背著兒子衝在前頭,護住他的女兒。

  結果虛驚一場,躥出來的不過是只黑毛小貓,四只腳穿著白靴子,倒有一點可愛。

  它仿佛知道自己驚了人,蹲在那兒舔爪子,沒有離開。

  「沒事好嗎?」黛茜把米茜一抱,學大人樣安慰小伙伴。

  她再轉頭一瞧那只小貓,感覺眼熟,再想一想,「咦」一聲,很驚奇的樣子:「是阿爾弗雷德!」


第295章

  阿爾弗雷德是達米安的貓, 從前在中央公園見過的,他還很喜歡黛茜, 要不是達米安不肯, 憑他的自由意志,一路跟著團子回斯塔克家去也說不定。

  貓好像長胖了一點,四肢還修長, 身子圓滾起來,聽見黛茜叫自己的名字,慢條斯理踱步過來,看人的眼神很傲氣的樣子。

  不愧是韋恩家的貓。

  「他真叫阿爾弗雷德。」米茜已經不害怕,還能夠牽著黛茜的手來看貓, 「是你的貓嗎?」

  「不是的。」黛茜搖頭,「是達米安的貓。」

  她說著倒不怎麼樣, 反而是旁邊聽見的托尼, 臉一下子繃起來。

  「問題來了。」柔弱的謝爾頓在庫珀先生背上不知怎麼更加有氣無力,剛才老爸奔跑過來保護女兒的那一下無疑很英勇,英勇過頭,動作幅度太大, 把兒子顛得夠嗆。

  但就算夠嗆,謝爾頓還是要發揮他的邏輯思維, 「達米安的貓在這裡, 那麼達米安在哪裡?」

  「我想,他在那。」庫珀先生指了一下頂上。

  幾個人都仰起脖子來看。

  五道目光投過來時,樹干上坐著的達米安正拉緊他的包, 連帽衫的帽子還在頭上戴著,沒撥下來,驀地感覺不對,低頭一瞧,臉頓時也繃得緊緊。

  綠眼睛裡閃爍著的眸光真是好看。

  有錢人家的小孩好像都喜歡坐在樹上,對樹的發育可能不太友好。

  更不友好的是斯塔克家的老父親。

  從某個角度上說,他跟達米安算是心有靈犀,彼此都不喜歡,視線交彙,都能從對方眼裡看出「你怎麼在這裡」的無形台詞。

  「是達米安!」黛茜高興地對樹上的小少爺招招手,「你不害怕高嗎?」

  達米安於是抱著樹干滑下來。

  讓小雛菊寶寶很羨慕的是,似乎每一次看見達米安,他都又長高一點兒,現在在他跟前站著,她好像從小人國跑出來的。

  但她本來就是個小孩麼。

  「阿爾弗雷德跑了。」達米安對黛茜道。

  他背的包形狀奇特,長長的一管,黛茜好奇裡面有什麼東西,他只說是球棒。

  「你在樹林裡打球。」黛茜道。

  達米安的貓見了達米安要跑,不過團子的手很快,伸著胳膊一撈,把他撈回來,抱在懷裡像拖個拉長的黑色年糕,交給達米安:「是你的貓。」

  「他可能更想做你的貓。」達米安道。

  他今天居然主動跟黛茜說這麼多話,比從前更加親切。團子高興地想。

  但達米安跟她說話時,總要看托尼一眼,越看,他好像就越親切,微妙的逆反心理趨勢,讓小少爺親切得就差拿出支票來借黛茜一筆錢。

  達米安的家在哥譚,出來走走,很多時候是因為他的貓想要走走。

  阿爾弗雷德有一顆自由的心靈,達米安一旦帶著他出門,不是在找貓,就是在找貓的路上。

  他對人不多的耐心能在小動物身上無限放大,找貓辛苦,也從來沒有抱怨。

  這算是個很讓人喜歡的優點。

  「出口在那邊。」托尼道。

  虛驚一場,小朋友們的叢林探險還要繼續,老父親發現達米安也一起走,面容親切地善意提醒。

  「出口不止一個,斯塔克先生。」達米安道。

  他還能流露出幾分少年明朗的笑意,幸虧不喜歡同時與很多小蘿蔔頭說話,在短暫的路途交彙中,低頭摸貓的動作比語言要多。

  黛茜倒是很願意跟達米安說話。

  「我和我的爸爸來玩的。」她不怕落後,放慢腳步,走在達米安身邊,一會兒看他的貓,一會兒看他,「你的爸爸也來嗎?」

  「不。」達米安道,「他很忙。」

  「所以你在樹林裡自己打球。」黛茜恍然大悟。

  說打球,達米安自己不信,托尼也不信。

  在阿爾弗雷德出現的地點不遠,有棵大樹底下的落葉格外多,都還是新鮮碧綠的,從中斬開,一分為二,落在地上像許多只斷了翅膀的蝴蝶。

  蝙蝠俠身邊新的羅賓還小,正是達米安這個年紀。

  老父親的目光中於是含了些耐人尋味的深意。

  黛茜看見達米安,就想起上次一起喂小松鼠。

  出發之前,她在包裡放了一點花生,想要喂樹林裡的小動物,結果到現在也沒看見一只願意靠近來吃花生的小動物。

  達米安的貓也不吃。

  「下次我們還一起喂小松鼠好嗎?」黛茜問。

  達米安看她一眼。

  「你爸爸不會同意的。」他倒是很實事求是。

  「怎麼不會?」團子有些納悶。

  達米安沒說原因。

  最近的一個出口說話間就在跟前,他抱著貓,告別這個中途遇見的家庭探險組合。

  家庭探險在韋恩家可不少見,只不過去的地方比樹林可怕好多。

  謝爾頓開始在遠足中找到一點難得的樂趣。

  他跟托尼有共同語言,黛茜遇見不認識的樹或者鳥,問一問爸爸,托尼總能夠解答,謝爾頓偶爾也會插一嘴,說著說著,就從自然知識聊到物理知識,腦細胞興奮起來,開始自我迷惑,說服自己這趟路程還算不錯。

  如果排除蜘蛛掉下的意外情況。

  庫珀先生背著兒子,能插話的機會卻不多。

  一晃傍晚,暮色四合,樹林被落日熏染出濃濃的昏黃,到了扎帳篷的時候了。

  托尼還要走一段路。

  「前面好像是私人林地,斯塔克先生。」庫珀先生提醒道,「我們不能過去。」

  「可以去。」托尼示意他跟上腳步,「這是我家的林地。」

  米茜聽見,就去問黛茜:「那就是你家的樹林嗎?」

  「是我家的。」黛茜點頭,「爸爸昨晚買下來。」

  在開放林區過夜未免很不安全,考慮到只是遠足用,托尼買的林地面積不大,將來或許捐出去,跟這塊開放的林區合並在一起。

  哈皮已經在前頭等著了。

  庫珀先生還摩拳擦掌,要跟兒子一起搭帳篷,到了亮堂堂一片的營地才知道,英雄無用武之地,帳篷已經搭好,只要把人放進去就行,連做德州烤肉的烤爐,哈皮也提前准備好。

  要是更貼心一點,哈皮說不定就把肉放上去刷起醬料。

  謝爾頓看見帳篷,就像看見天堂。

  他這時候就表現出一種求生的強烈意志和頑強體力,從庫珀先生的背脊溜下,鑽進帳篷躺平,感覺身心都得到了神的關照,重現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跟庫珀太太不同,四歲的謝爾頓已經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在這種時候,他很願意相信有種近似於神的自然力量,在關照他的生命。

  黛茜和米茜也鑽進來。

  團子本來已經准備坐下,瞧見鞋子踢得亂七八糟,探出半個身子去,小心地一雙雙整理好,再進來跟米茜亂蹦。

  「你的爸爸真好!」米茜對黛茜道。

  托尼把該想的都想到了,該准備的一樣東西也沒少,要不是時間緊迫,臨時在地上造個房子也不一定。

  「你的爸爸也是很好的。」黛茜道。

  庫珀先生在外面聽見,做個伸展運動,去洗手和哈皮一起做德州烤肉。

  庫珀家的外祖母做烤肉是一絕,庫珀先生雖然還沒得到她的真傳,自己的手藝也不差,等肉逐漸熟透,香氣在樹林間散播,把三個小的都從帳篷引了出來。

  「給你。」胖胖的庫珀先生把切片的肉裝在餐盤,遞給嘴饞的三個小孩子。

  他看見自己的兒子謝爾頓突然之間懂得禮貌,自己並不先吃,把盤子轉遞給旁邊開啤酒的托尼。

  「斯塔克先生,你的。」謝爾頓道。

  庫珀先生垂下眼來,笑眯眯對正鼓著臉頰吃肉的黛茜道:「不要燙到嘴巴。」

  烤肉又香又嫩,滋味美妙,黛茜一口氣吃三片。

  她嘟著油乎乎的嘴巴,要來親親爸爸,被拒絕了也不生氣,捧起果汁杯子,要跟托尼碰杯。

  「但是你不可以喝很多酒好嗎,爸爸?」黛茜道。

  「我沒有喝很多酒。」托尼道。

  「辛普森說。」團子想了想辛普森說過的什麼話,轉述給老父親聽,「說你喝很多酒要中年發福。」

  「哦?」托尼微笑起來。

  千裡之外正尋歡作樂的辛普森突然背上一凜。

  「可是庫珀先生也喝很多酒。」黛茜悄悄地告訴爸爸,「這樣不好。」

  托尼於是抬眼去看謝爾頓的爸爸。

  庫珀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坐在大家的包圍圈裡,自己一個人在帳篷後面喝啤酒。

  出來玩,他當然是很開心的,但現在好像不是很高興。

  「因為我吃了很多肉嗎?」黛茜問。

  「不是因為你。」托尼道。

  斯塔克父女悄悄地說話,米茜沒有聽見。她在看平板裡播的動畫片,很感謝樹林裡的信號,沒有錯過每天的新劇情。

  謝爾頓卻放下餐具。

  他往爸爸在的方向看一眼,什麼也沒說,思考一會兒,慢慢走過去。

  庫珀先生把空了的啤酒罐子放進垃圾袋裡。

  他有可愛的身材,盡管沒有托尼的身材好,但很有安全感。

  他彎著腰,想再拿一罐啤酒來喝,聽見腳步聲。

  轉頭一看,是謝爾頓站在身後。

  「你不高興嗎,爸爸?」謝爾頓問。

  他有一種求知的疑惑,跟遇見難解的數學題時一樣,叫庫珀先生在郁悶之余,又無奈地想笑。

  「不。」他道,「我沒有不高興,謝爾頓。」

  「可是你現在這樣應該有個專有名詞叫喝悶酒。」謝爾頓平靜地指出。

  地上很多泥土,庫珀先生屁股底下墊著的野餐布不夠大,只剩下小小一塊地方,小男孩猶豫地看了看,還是過去,跟他擠著坐。

  「那麼,你也跟我一樣,覺得叢林探險很無聊了。」謝爾頓道。

  「不不。」庫珀先生看著兒子,拿起的啤酒罐又放回去,「我只是想,我跟斯塔克先生的差距有點大。」

  「是的。」冷酷無情謝爾頓點頭贊同,「他是斯塔克工業的董事長,你是橄欖球教練。」

  庫珀先生感覺談話可以結束了:「所以你們羨慕黛茜。我今天能給你和米茜最好的東西就是那盤烤牛肉。」

  謝爾頓不說話了。

  他在看庫珀先生的表情,就像個教授在研究大猩猩,形容不含貶義,因為再沒有人像他這樣專注。

  「你在看什麼?」庫珀先生問他。

  「斯塔克先生的頭腦很好,你的橄欖球技術很好。」謝爾頓道,「他的帳篷很好,你的烤肉很好。」

  庫珀先生有點暈:「你想說什麼?」

  「從財富上,你可能不如斯塔克先生。」謝爾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跟他擠著,認真地辯論,「但做爸爸,你跟他是一樣好的。」

  「我可沒辦法給你們買個樹林。」庫珀先生笑了。

  「唔。」謝爾頓道,「你不是給我們烤肉了嗎?沒有外婆做的好吃,但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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