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日子好短。
平時不覺得, 寒假最後幾天,二十四小時好像縮水成了十二個小時, 總覺才醒來沒多久就天黑, 開學日近在咫尺,幼兒園已經寄信到家裡,提醒說要做好開學的准備。
開學, 意味著交作業。
對於有拖延症的孩子來說,開學前幾天難免要有幾個不眠之夜,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作業——作業就是擁有「讓人到最後一刻才想起來要寫」的魔力。
黛茜不著急。
她的作業簡單,自己也沒有拖延症,從盒子裡拿出卡紙、貼紙和剪刀, 要做一個手工。
蘇菲說,就算還是小朋友, 也要勤動手, 多動腦,利用寒假實踐做做手工,開學的時候,讓大家也看一看。
黛茜喜歡做手工。
她能做很多很多東西, 簡簡單單的一張紙,可以折成小船, 也可以做成小盒子, 小黃人從澳大利亞旅游回來,還教她做小花環。
「要做一個卡片。」團子道,「送給米茜一個, 送給謝爾頓一個。」
她跑去爸爸的工作室,把東西擺了一地。
老父親正在畫裝甲的圖紙,正正好兩個人可以一起工作。
「爸爸,我可以自己用剪刀對嗎?」黛茜問。
托尼抬眼看了看,點頭道:「剪紙刀可以。」
得了大人的應允,黛茜就用剪刀把大大的卡紙剪成許多片。她很喜歡商店裡賣的立體卡片,在過聖誕節的時候收到好幾張,嘩啦一下打開,就立起一座城堡。
弄不好未來的科技再發展一下,真能把實物壓縮進卡片裡。
如果真是這樣,黛茜喜歡有專門的零食卡片,出門就不用背個小包,又輕又方便。
做立體卡片,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
黛茜畫好畫,裁剪下來,把卡紙疊了又疊,總沒辦法讓畫在卡片上站立。
賈維斯在旁邊指導,他是很厲害的,會許多小孩不會的事情,但今天份的厲害暫時失效,因為黛茜無論怎麼嘗試,畫還是軟趴趴地歪了半邊。
可能是她的畫不想站起來。
托尼畫圖紙畫了個大概,喝水休息的空當,往女兒那頭看兩眼,發現這小的背對著自己做,正埋頭鼓搗作業,鼓搗得十分認真。
老父親將杯沿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他並沒有非常濃重的好奇心,一定要看看女兒在做什麼手工,只是隱約聽見黛茜不知嘀咕什麼,一連說了許多,兩只耳朵豎起來,奈何始終聽不清楚,於是站起身,要到她背後去聽聽。
爸爸走近時,團子正經歷第五次還是第六次失敗。
「就是方法不對,是嗎?」她對自己道。
那小臉上寫了一點兒的沮喪,畢竟在原地跌倒也不是第一次,但很快就聽見黛茜小聲地道:「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她就這麼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去拿下一張沒有用過的新卡紙。
旁邊伸過來的大手動作更快,搶先她一步,把卡紙拿著了。
「不是方法不對,是位置不對。」托尼懶洋洋研究了下女兒的失敗品,用手點了點小動物畫背後用來支撐的硬卡紙,「換這裡試試看。還得加固一下。」
得到幫助,黛茜一下高興起來,按照爸爸的話,把卡片改了改,再一折疊,打開來看,果然比之前做得要好許多。
「第一張好了!」團子快樂地道。
她還要做給謝爾頓和米茜的卡片,小手不停,又忙活起來。
托尼不急著起身離開,瞧他女兒忙得熱火朝天,微微一哂,去翻動那一堆還沒來得及剪下來的小動物畫,默默拿起剪刀,照著邊線給孩子剪一剪。
一起合作,手工可以完成得很快。
末了完成工作的一大一小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一起用全息投影看新聞來犒勞自己。
「米茜會喜歡我的卡片嗎,爸爸?」黛茜問。
「會的。」托尼道。
「謝爾頓也會喜歡我的卡片嗎?」黛茜又問。
「會的。」托尼道。
第二天就是幼兒園開學的日子。黛茜早早地起床,寶貝地把卡片裝進背包裡,還輕輕地拍一拍。
一個寒假過去,又可以一起上學,在院子裡玩耍,這讓團子非常興奮。
比起小紅門前哭著要讓爸爸媽媽抱的小孩,那顛兒顛兒衝進幼兒園的身影快樂得像春天來時的小鳥。
黛茜終於在幼兒園看見了她的好朋友謝爾頓和米茜。
令團子驚訝的是,一個寒假過去,大家好像都發生了一些令人新奇的變化。
謝爾頓換了個發型,雖然還是那刻板的偏分,但明顯短了半截手指,他個兒也長高不少,黛茜得踮踮腳,才能和他在一條線上。
米茜吃胖了一點點。
聖誕節拆禮物,她得了很多糖果,一直吃到現在也沒有吃完,還帶兩個來送給黛茜。
「放假的時候,你認真想我了嗎?」米茜問黛茜。
她比了一個巴掌,很自豪的樣子:「我想你五百多遍。」
黛茜一下張大嘴巴。
這是怎樣認真的友情。
小雛菊寶寶頓時有些慚愧。她也經常思念好朋友,可是絕對沒有米茜想得多。
謝爾頓在旁邊,冷冷潑了一盆水:「你相信她就是你不聰明。絕對不可能有五百次。」
他停頓一下,補充道:「就算有,質量也不高。」
弟弟懟姐姐,就是穩准狠。
米茜當即就要去舔她弟弟的水杯。
上課的時候,索菲婭老師要看看小朋友們在寒假裡做的手工。
黛茜把自己做的卡片給索菲婭瞧,還從書包裡拿出送小伙伴的兩張,一人一份,給了謝爾頓和米茜。
米茜的手工是一條編得工整的辮子。
「這是她讓媽媽從布娃娃頭上剪下來的。」謝爾頓一語道破,「她根本就忘記要交寒假作業,是今天早上吃麥片的時候才想起來。」
這樣的性格,沒有被他的雙胞胎姐姐掐掉脖子,也算是真正的親人了。
謝爾頓的手工是一條火箭。
他在寒假的時候讀了一些跟火箭有關的書,非常感興趣,自己用紙板動手做模型,要不是年紀太小,沒有辦法搞到發射火箭需要的材料,說不定能做一條真正的火箭。
黛茜送給謝爾頓禮物,得了一句謝謝。
讓團子意外的是,謝爾頓居然也有禮物要送給她。
黛茜在給謝爾頓的卡片上畫了很多書,還抄了一句話,說「祝你很有知識」。
很有知識的謝爾頓選擇用一把放大鏡來做回禮。
他顯然一早就准備要把這個送給黛茜,否則不會裝進書包裡。
「這也是你做的嗎,謝爾頓?」黛茜驚奇地問。
和寶藏男孩做朋友,每天都有新驚喜。
「如果你看見上面的made in China,就不會這麼問了。」小老頭面無表情地道,「放大鏡送給你,希望你可以發現生活中的更多細節和更多科學。」
送個禮物,未免寄托了太多令幼兒感到壓力的希冀。
謝爾頓是相信科學的。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扔掉童話故事書,冷靜地知道聖誕節不會有真的聖誕老人在襪子裡放禮物,用他智慧的頭腦和纖細的胳膊,來和生活中一切的不科學做對抗。
雖然這種對抗暫時可能是幼稚的,徒勞無功的,依舊不妨礙這位未來的科學家悍威真理的尊嚴。
當然,也有例外。
開學第一天,謝爾頓就在幼兒園裡摔倒了。
他的摔倒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為是在孩子們一起跑步的時候。
今天沒有下雪,院子裡掃得干干淨淨,因為天氣冷,小蘿蔔頭們還是穿著帶了厚度的衣服,摔在地上,應該不是很疼。
謝爾頓冷靜骨碌一下爬起身,老師看見他左手手掌根擦破了皮。
好像擦得還蠻重,流了一點點血。
謝爾頓簡直要當場暈倒。
比起疼痛,他更害怕細菌進入他的身體,於是在老師飛速消毒、拿來藥塗抹並貼上創可貼之後,他那抿緊的嘴巴總算可以說話,輕輕吐出來一句謝謝,並申請以後的體育活動都不要參加。
「這不可能,謝爾頓。」老師殘酷地抹滅了他天真的念頭。
黛茜待在旁邊,瞧著老師給謝爾頓上藥。
她心裡想,還好辛普森的感冒沒有痊愈,今天沒到幼兒園來做義工。
否則謝爾頓可能不止是說不出話,是真真實實地要暈倒。
「你還疼嗎?」團子問。
謝爾頓看她一眼,板著臉道:「消毒和上藥只能幫助傷口愈合,並不能減輕疼痛。」
「我來呼一呼就不會痛了。」黛茜熱心地道。
在她的家裡,如果摔倒,或者爸爸修理機械的時候傷了手,總要鼓起臉頰輕輕地吹氣,溫蒂說,可以趁疼痛不注意,把它吹走。
對於黛茜的說法,謝爾頓毫不猶豫表示了否定:「不可能。這一點都不科學。」
黛茜瞧他一臉堅定,點頭道:「好吧。」於是放棄了要給他吹一吹傷口的打算。
其實就算不能把疼痛吹走,在手上吹一吹氣,涼涼的也很舒服呢。
黛茜跑到外面,找米茜玩了。
玩沒一會兒,她發現謝爾頓慢慢地從教室裡出來,待在了旁邊。
問他是不是要一起玩,他卻搖頭,只是瞧著她。
黛茜沒有放在心上,溜下滑梯,這時候,米茜說要去蕩秋千。
兩個人就去蕩秋千。
謝爾頓又跟了過來。
如此反復兩三遍,黛茜終於發現,謝爾頓是在做她的小尾巴。
「你有什麼事情嗎,謝爾頓?」她問。
謝爾頓招招手,示意她站近一點說話。
黛茜過去了。
過去一聽,謝爾頓小聲地道:「我的手還是很痛。」
「那怎麼辦呢?」善良的團子頓時起了十分的關心。
「你說你要給我呼一呼。」謝爾頓更小聲地道。
「是的。」黛茜又一次驚奇了,「可是你不要的。」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確實沒有可能減輕疼痛。」謝爾頓道,「但我是一個三歲的幼兒園小孩,偶爾會相信一下不科學的話,或許能讓我感覺好受一點。」
「是嗎?」黛茜問。
她是很關心謝爾頓的,聽見他這麼說,努力地吸進一大口氣,把臉蛋都撐得鼓鼓,在謝爾頓的手上刮大風一樣吹了吹。
「用力一點,痛就飛得更遠了。」團子彎著大眼睛道。
謝爾頓嚴肅地看著他的手。
這樣認真,讓原本雀躍的黛茜也不禁漸漸板了小臉,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只是學著樣子,也盯著他的手看。
兩個小的就這麼默默看了好一會兒。
片刻,黛茜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問了一句:「你的痛飛走了嗎?」
「沒有。」謝爾頓板著臉道,「我的手還是跟剛才一樣疼。」
說了不科學,就是不科學。
小男孩忽然松一口氣,慢慢道:「但是我心裡感覺好多了,謝謝你。」
第247章
黛茜最近喜歡上了玩腦筋急轉彎。
小雛菊寶寶長到這麼大, 已經懂得很多知識,像地球十分忙碌, 每天不僅要繞著太陽跑還要自己走的知識, 大人問了也能回答得頭頭是道。
她回答過這麼多問題,腦筋急轉彎的問題最好玩,明明認真地想了, 結果卻是另一種答案。
「就是聽起來不對,想起來很對。」米茜總結得很好,「是這樣嗎?」
「是的。」黛茜道,「就是這樣!」
幼兒園真是個好地方,好玩兒的東西在小朋友之間傳來傳去, 給很多人都帶來快樂。
「爸爸,你的腦筋轉得快不快?」回到家裡, 黛茜問托尼。
脫了外套的老父親正看沙發上倒了一半的薯片袋子, 表情十分嚴肅。
沙發後面,有個沒兩根毛的黃腦袋在試探著張望,想抬起頭來看人,又因為做了壞事而心虛地不敢。
如果托尼晚回來兩分鐘, 斯圖爾特就能把犯罪現場消滅得干干淨淨了。
真是可惜。世事盡不如意。
「我的腦筋已經不會轉了。」托尼道。
要是天天這麼樣,不僅腦子不會轉, 心肺都要爆炸。
養一個小黃人, 等於養了十只哈士奇。
而斯塔克家裡有將近七百只哈士奇。
在老父親的嚴厲指揮下,斯圖爾特把沙發上的薯片一片一片地撿回了紙袋裡。
團子還孜孜不倦地要向大人推銷她的腦筋急轉彎。
爸爸在工作,黛茜就問賈維斯。
這個問題是米茜問的, 黛茜回答不出來,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米茜告訴的答案。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賈維斯?」黛茜趴在小帳篷裡,一邊數她小豬罐子新吃的錢,一邊問賈維斯。
賈維斯很快應答:「當然可以,小姐。我將傾盡我的知識庫為您解答。」
真是太貼心。
「你知道什麼書裡有很多毛病嗎?」黛茜問。
賈維斯是家裡面最博學的人,甚至比她的爸爸還要博學,什麼事情都知道。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他從未料到會遇見溫蒂·格林。
博學的人可能不太適合玩腦筋急轉彎,因為在黛茜問完問題之後,賈維斯第一時間給出了「毛病+書」的關鍵字搜索結果,結合對數據庫裡現有一切書籍內容的分析,得出最佳答案,是一本專門研究現存所有物種疑難雜症的書。
「我想這就是您要找的,小姐。」賈維斯道,「裡面一些專有名詞您還不太理解,我已經用圖片做了注釋和解說,同時把這本書做成了兒童版的有聲讀物,如果您想,現在可以聽一聽。」
黛茜傻了眼。
她仔細地把賈維斯全息面屏上投影出來的《疑難雜症大全》看了又看,慢慢地問:「這就是醫生的書嗎?」
「這是科普讀物,從廣義上,能跟醫學書沾一點邊。」賈維斯認真地道。
他這算答對了,畢竟世界上毛病最多的書可不就是醫學書,但團子趴在帳篷裡,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腦筋急轉彎答得,完全沒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那麼,那麼。」黛茜又問,「是什麼東西在晚上長出尾巴?」
賈維斯想了下,大概因為能在夜裡長出尾巴的東西太多,一時沒辦法篩選出絕對正確的一項,耐心地問:「您覺得是什麼,小姐?」
「是白天沒有長出尾巴,晚上剛好長出尾巴的小壁虎。」黛茜高興地道。
她也不是個適合玩腦筋急轉彎的,想像力太豐富,聽見問題,腦子裡瞬間形成一部長篇小說。
「小壁虎的尾巴斷掉不是很可憐嗎?」團子在帳篷裡打了個滾兒,「他白天長不出尾巴,就要傷心了,捂著臉在哭。」
她說著,用小手把自己的臉蛋捂了起來,仿佛此時此刻就成了那斷掉尾巴的小壁虎:「但是到了晚上,他把頭轉到身子後面一看,居然長出新的尾巴!他一定很高興。」
「對嗎,賈維斯?」小雛菊寶寶正逐漸偏離題意。
「對的,小姐。」賈維斯溫聲道,「那麼答案就是晚上長出尾巴的壁虎了。」
黛茜惋惜地搖搖頭:「不是的。」
白天在幼兒園,別的小朋友問出這個問題,她猜的就是小壁虎,可是大家都說不對。
「是流星晚上長尾巴。」團子道。
流星從夜幕中滑過去,掉進地平線的時候,確實拖著長長的尾巴。
白天看不見流星,所以說它晚上長尾巴一點兒也沒錯。
黛茜的惋惜在於,斷尾的小壁虎從正確答案裡落選了。
賈維斯將小小姐的嘆息聽在耳朵裡。
才三歲的小孩,嘆氣嘆得跟大人一樣,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我覺得。」管家道,「小姐的回答也很好。我很喜歡。」
「真的嗎?」黛茜一下又高興起來。
團子心裡還藏了個最愛的腦筋急轉彎,當個寶貝,留著要問爸爸。
今天晚上托尼倒是比平時還要早結束工作,想起女兒吃晚飯的時候說要跟他玩腦筋急轉彎,走出工作室,打算跟這個小的玩一會兒,再泡瓶奶哄她睡覺。
明天還得上幼兒園。
老父親走近黛茜的基地帳篷時,裡邊安靜得出奇。
燈光透出來帳篷裡是躺著一個寶寶,托尼彎腰掀開帳篷門一瞧,團子已經裹著小被子香香地睡著了。
玩一個晚上的腦筋急轉彎,腦筋轉得太急,於是要早早休息。
托尼把女兒撈了出來,要轉移到臥室裡去睡。
睡夢中覺察自己從平地轉移到了個溫暖且移動著的所在,黛茜微微睜開眼睛,瞧見爸爸的臉就很安心,輕輕地動一動,小聲道:「爸爸不工作了嗎?」
「今天晚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托尼道。
「爸爸。」黛茜道。
她似夢非夢,說出的軟綿綿的話仿佛囈語,漸漸小聲,做爸爸的要把耳朵湊得很近很近,才能聽清女兒就算被睡意拉扯也要掙扎著說的話。
「把……」團子迷迷糊糊地道,「把大像……」
「什麼?」托尼問。
「爸爸,你把大像……」
「什麼——」
老父親的耳朵豎得比兔子耳朵都要長了。可惜黛茜大像來大像去,在最關鍵的時候,到底沒能遞過睡神的誘惑,大眼睛合上了,小臉往被子裡一縮,很快呼吸就綿長起來。
她到底想要把大像怎麼樣,托尼沒得到個確切的答案,於是一晚上都有些抓心撓肺。
托尼在女兒小床邊坐了一會兒。
今天晚上跟黛茜沒說多少話,等到終於抽出空來,卻又沒了說話的機會。
托尼把女兒的被角掖了掖,突然抬頭問:「玩腦筋急轉彎嗎,賈維斯?」
已經認真玩了一晚上腦筋急轉彎的智能管家:「可以的,先生。」
「她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老父親問。
這個問題,賈維斯還真沒辦法答。
第二天早上起來,黛茜忙忙碌碌地,自己換衣服,自己站在椅子上刷牙,自己用毛巾抹抹臉蛋,為上幼兒園做准備,就算瞧見爸爸難得一樣早地起來晃悠,也沒想起昨晚那未完待續的問題,只做她自己的事情。
托尼卻有點在意。
他的前半生,還沒有這麼在意過一頭大像。
「你也要抹一抹臉嗎,爸爸?」黛茜扭開她的寶寶臉霜時,看見爸爸在旁邊晃來晃去,不由把胡蘿蔔罐子往大人跟前遞了遞。
托尼擺手謝絕她的好意,默默然一會兒,還是問:「大像怎麼樣?」
「什麼大像?」黛茜問。
「你昨晚說了大像。」托尼道,「你想要我把大像怎麼樣?」
團子努力地回想,也沒想起來昨天晚上是什麼時候叫爸爸對大像動手,不過倒是想起了一直要問爸爸的腦筋急轉彎題目,大眼睛彎起來:「爸爸,你知不知道裝大像進冰箱要幾步?」
這是個好問題。
托尼不假思索,豎起三根手指:「打開冰箱門,放大像,再關上冰箱門,就這麼樣。」
這種腦筋急轉彎,他從前是看過的,記性又好,一下就想起答案來。
黛茜卻搖頭。
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是這麼說,但她覺得不太行。
「如果大像不想要裝進冰箱,那可怎麼辦呢?」團子思考著道,「要跟大像講道理的,請他進冰箱裡一下,答完題目,就把他放出來,不要把大像惹得發脾氣。」
說得也有道理。
「所以不止三步了。」托尼道。
黛茜點頭:「是的。」
她隨即想起個好問題——腦子裡靈光一現,有了自己的腦筋急轉彎,可是頭一回,不由有些激動,臉蛋也不要抹了,高高興興地問爸爸:「爸爸,如果我親親你,要幾步呢?」
老父親問:「這次是三步嗎?」
「不是。」黛茜往前邁了大大的一步,一下站到跟前,把爸爸抱住了,「你瞧,我就走一步。」
托尼嗤地一聲,不料她還會玩文字游戲,有心要逗一逗,挑眉問:「不用考慮例外情況嗎?」
「不用的。」黛茜搖搖頭,揣著小手道,「大像有可能不願意進冰箱,對嗎?可是我很願意親親你,爸爸。」
第248章
大黃蜂來了。
他來的這一天, 紐約正下著大雪,放眼望去, 白茫茫的天, 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樹林,白茫茫的原野。
路況不好, 光清理主干道的路就要好長一段時間,交通癱瘓,於是黛茜本來要上幼兒園的,今天也接到索菲婭的通知,說放假一天。
突然放假, 黛茜還沒打算好今天要怎麼過,昨天和米茜約好今天要在幼兒園裡一起折小青蛙, 只能留到明天再折了。
道路堵塞, 開不了車,她的爸爸也可以待在家裡,前兩天家裡新買了一個乒乓球台,說是沒事的時候可以一塊兒打打乒乓球, 要教小孩的,今天正好可以親子互動互動。
但托尼吃完早餐, 看了看新聞, 就穿著裝甲飛了出去。
新聞裡正直播大雪封城的事,大家的生活並不因為雪來了就停止,依舊有很多人必須上路, 或有刻不容緩的工作,或有爭分奪秒的病情,此時此刻,都陷入無比焦急的等待。
「爸爸,好大的雪。」黛茜瞧著外頭鵝毛一樣沉沉落下的白,第一次覺著下這麼漂亮的雪也未必很好,面對換了裝甲准備出門的爸爸,小臉上流露出幾分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托尼道。
他說的很快,就是很慢很慢的意思,上一次也這麼說,可連午飯都沒趕上。
團子點點頭要說好,可聲音還沒出,爸爸已經轉身從陽台飛了出去。
黛茜一直追到陽台上,見那攜著焰火的金紅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雲層中,越來越遠,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爸爸!」她扯著小嗓子,「爸爸!」
沒人回應。
一片雪花被風帶著,飄進黛茜的領子裡,冷得幼兒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溫蒂拿著衣服跑出來:「要感冒的!快進來屋子裡!」
她給黛茜把脖子裡的雪花掏一掏,雪已經融化,掏出來一點點冰涼的濕潤。
今天可真冷,風又大,站在外面沒一會兒手就涼起來。
家長不在家,黛茜把自己原本准備上學背的書包收一收,跑去乒乓球室裡拿了球賽,自己低頭玩,用手握著揮一揮,拍打空氣。
她想玩球來著,可是球總不願意在球拍上乖乖停留,彈性又好,打一下,跳出去好遠。
黛茜覺著有些無聊,拿著球拍在客廳裡看電視。
電視裡還在直播道路除雪的情況,說是大家齊心協力,相信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交通。
團子點點頭,她也很相信,因為她的爸爸去幫忙了,快點兒做好,就可以快點兒回來。
她正這麼想,忽然聽見陽台外面似乎傳來點兒不同尋常的動靜,一下子豎起耳朵。
不是風在吹,不是樹枝掉下來,也不是小鳥在尋求幫助——是確確實實的,仿佛什麼東西在移動。
腳步聲。
團子骨碌一下爬起身,高興地往陽台跑。
大家一起工作力量大,難道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清掉了雪,所以爸爸回家了?
黛茜嫩嘟嘟的臉蛋上全是笑,跑得飛快,可到了陽台門前,卻沒有看見爸爸。
正對著望出去,透明門外依舊雪白的一片,連一只扇動翅膀的鳥兒也沒有。
「不是嗎?」黛茜輕輕地問。
她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候,視線一暗,室外的光突然被門上貼了的一個巨大腦袋遮擋,黛茜一驚,只見那腦袋上兩只藍瑩瑩的眼睛。
她很快認出那是誰,高興又回到臉上,還帶著點兒意料之外的驚喜和興奮,整個兒也貼去門上,拍拍玻璃,叫道:「大黃蜂!」
那兩只大藍眼睛就眨了眨。
來的真是大黃蜂。
他也沒挑個好一點兒的天氣來,就算硬要今天來,也選個雪小一些的時候,否則不會像現在這樣,進了屋抖一抖,滿地板的雪渣渣。
「這樣不會進水也不會短路嗎?」溫蒂問。
她拿來大毛巾,給大黃蜂擦一擦,又見那毛巾在汽車人的手掌裡小得可憐,心道是不是拿個被子來更合適。
到底沒有拿。
大黃蜂在客廳裡盤腿坐著,乖乖任由溫蒂拿著另外一條毛巾給自己擦後背,老老實實回答道:「不會進水的。」
黛茜也拿一塊小小的手帕,幫著擦掉大黃蜂身上的雪。
雪擦完,大黃蜂自己再一發熱,又是一個外殼嶄新干淨的絕世靚仔。
「今天真冷。」大黃蜂道,「對嗎?」
他左右看看,沒看見托尼,又問:「斯塔克先生呢?」
「爸爸出去工作,要幫助大家。」黛茜道。
原來是這樣。
老父親出門幫助他人,大黃蜂就很願意在他的家裡幫著看下小孩。
狂派被打敗,死的死跑的跑,汽車人之間暫時沒出現新的戰爭。
沒有戰爭當然更好,在能夠由自己支配的時間裡,大黃蜂還是很願意跑來串門,看看他的小朋友。
許久不見,他用系統掃一掃黛茜,發現黛茜不僅長高了,也重了,用手提一提,像指尖掛了一顆水珠。
「黛茜。」大黃蜂道,「我給你帶了禮物。」
他從殼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包,還沒他一個手指頭大,小心翼翼地拈著,放到黛茜跟前。
黛茜把紙包拿了,感覺很軟,也很扁,打開來一看,深棕色的柔軟液體流了一手。
「啊。」大黃蜂道,「融掉了。」
在地球的許多個日夜裡,汽車人只有在遠離人類耳目時才變回原來的樣子,大部分時間,他們偽裝成各種各樣的汽車,藏在人群裡。
因而一些偶發性的新聞,說是主人一覺醒來發現汽車被盜,始終追查不到偷車賊的行蹤,連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說不定就是偽裝成汽車的汽車人忽然想要換個環境,或者有緊急的事情,離開了原來的家。
說出去恐怕誰也不相信,對沒了愛車的車主人,只好表示抱歉了。
大黃蜂在偽裝成汽車的時候,一次陰差陽錯,有人把一張紙幣留在了座位上,事後也沒有回來找,於是他自己就收了起來。
廣播裡說最新推出的水果餡兒巧克力很好吃,小朋友們都喜歡,大黃蜂悄悄地去買了一塊,拿來送給黛茜。
說是買,其實是趁商店裡沒有人的時候,悄悄從高高的窗戶裡把錢放進去,又悄悄地拿了一塊巧克力。
這種購買方式不值得效仿,不過恐怕也很難效仿。
大黃蜂過聖誕節的時候沒有來斯塔克家,因而把巧克力用紙包了包,當作個精致的禮物,送給黛茜。
沒想到他有著無比火熱的胸膛,把巧克力融化成了液體。
黛茜看看大黃蜂,再看看糊了巧克力的小手,低頭把手指舔了舔,很快眉開眼笑:「甜。」
「是嗎?」大黃蜂搓搓手,也很開心的樣子,「真好。」
大黃蜂在斯塔克家,可以陪黛茜做很多事情。
他接過了黛茜給的乒乓球拍。
因為個子太高,在乒乓球室裡,汽車人得彎著腰,才能自在地移動。
「如果我把球發過去,你就要接住。」團子拿著球拍躍躍欲試,「好嗎?」
她的身高是太矮,於是把乒乓球台降低又降低,跟大黃蜂的膝蓋一樣高,才能把球打過球網。
這樣好像對大黃蜂不太公平。
但奇的是,黛茜打過來的每一球,只要過了網的,哪怕不規範,大黃蜂每次都能接住。
他有個自動測算距離和速度的系統,以至於到最後,黛茜剛揮拍子,小黃球才在空中飛了一秒,就有一只伸過球網的機器手臂,把球打了回來。
「?」團子有點兒懵,「這樣行嗎?」
其實她自己打得也不規範,托尼還沒來得及教,大黃蜂又不會打乒乓球,她向上揮拍,分明是把乒乓球打成了網球。
但網球就網球,兩個不會打球的人,也能打得很快樂。
一場球打完,托尼還沒有回來。
黛茜跟大黃蜂在客廳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爸爸。
「爸爸一定在回來的路上了。」黛茜道,「你說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電視裡播放的難得不是新聞。
黛茜覺得來了客人,要讓客人看喜歡的電視,於是大黃蜂拿著遙控器隨便按按,按到了電影頻道。
別墅裡就有家庭影院,但就在客廳裡相互依偎著看電影也很好。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這部電影講述的不是一個喜劇。
屏幕裡正播放一個救援小隊到大雪山上拯救遭遇雪崩的探險小隊的故事,期間種種磨難,隊長不幸被埋在雪裡,電影裡的人哭得好傷心。
屏幕外面的人也哭得很傷心。
黛茜一下子想到自己在雪天跑出去工作的爸爸,大眼睛裡淚汪汪,金豆豆止不住地掉,用小手抹一抹,嗚嗚地哭起來。
大黃蜂抽一張紙巾給她擦擦,再抽一張紙巾給自己擦擦。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眼淚,但藍眼睛中也盡是難過,奈何汽車人沒有淚腺,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表達感情。
正當一大一小抱頭痛哭的時候,出門清雪、順帶買了個新玩具的老父親從外面回來了。
他走的是大門,裝甲卸了,身上一點兒雪也沒沾著,踏進客廳,看見女兒和大黃蜂正坐在電視前傷心。
「?」托尼臉上有些古怪,「怎麼回事?」
他不出聲還好。
一出聲,看電視那兩個刷一下轉過頭,忽然都極其動容,哇哇地,都起身朝他奔過來。
「爸爸!」
「斯塔克先生!」
老父親躲過了電影中被雪掩埋的厄運,卻從沒有料到,會有一天,被汽車人埋在下面。
「我要窒息了。」躺倒的托尼面無表情道。
第249章
托尼·斯塔克自從有了個女兒, 無論作為董事長到公司處理公務,還是作為鋼鐵俠行俠仗義, 在外頭逗留的時間都不會很長, 除非黛茜就在車上。
上午幫著清理了主干道上的雪,老父親本來想第一時間飛回家,途徑玩具商店, 發現大屏幕上正做毛絨玩具的廣告,說是新上市的聯名布偶,很受孩子們歡迎。
黛茜的玩具已經堆積成山了。
托尼從玩具商店上空飛過,不一會兒又飛了回來。
感應門打開,他快步走進去, 從貨架上拿了個嶄新的驢子布偶,到前台去結賬。
交通不便, 他是這家商店今天第一位客人。
「是斯塔克先生!」店員又驚又喜, 眼和手都沒忙著,一邊悄悄看鋼鐵俠本俠,一邊嫻熟地拿出包裝紙要打包,「您也喜歡我們新出的布偶嗎?」
「我女兒喜歡。」托尼拿出卡來刷, 示意店員不必打包,「不用包裝。」
老父親拿著毛絨驢子走出了玩具商店。
飛在灰蒙蒙的雲層之中, 他瞧著視屏上遠方的家的定位, 心裡已經能夠想出黛茜瞧見玩具時高興的表情。
只是沒料到,家裡還來了一位大朋友。
大黃蜂把壓扁了的鋼鐵俠從地上拉起來。
黛茜趕緊看看她的爸爸,摸一摸臉, 再摸一摸手,知道爸爸沒有遭遇電影裡可怕的災禍,眼睫上明明還掛著過分入戲的小淚珠,這會兒卻破涕為笑了。
「只是清掃道路上的雪,不會出事的。」托尼把那帶著淚痕的臉蛋抹一抹,慢慢道。
黛茜發現爸爸買回來的新玩具,掏出包裝袋一瞧,是只胖乎乎的毛絨驢子。
「正好!」團子高興地道,「我的彩虹小馬需要一個朋友。」
她快快地跑去臥室,把小床上放著的彩虹小馬拿了出來,跟驢子放在一起。
「就像我們一樣是朋友。」黛茜問大黃蜂,「對嗎?」
大黃蜂點點頭。
今天的午餐,溫蒂做的是墨西哥卷餅,配著熱乎乎的湯,吃著十分溫暖。
大黃蜂不能吃人類的食物,但他有一顆旺盛的好奇心,斯塔克父女吃飯,他就坐在旁邊仔細地看。
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一天要睡至少八個小時、用足夠的食物和水來保持生命機體的運作,即便這麼樣,還是輕輕一壓就壓倒在地上。
人類同時也是種神奇的生物,簡簡單單一雙手,能夠創造出輝煌的文明。
溫蒂咬了一口卷餅,見大黃蜂乖乖地用手抱著膝蓋坐在餐桌旁邊——餐廳本來很大,加了一個汽車人,仿佛瞬間小了許多——不禁問:「你想吃點兒什麼嗎?」
大黃蜂就搖頭。
他很樂意跟他的朋友待在一起。
地球人未必都喜歡從外星跑過來的生物,事實上,因為近十幾年來種種非人生物的出現,已經有了抵觸的風潮,包括超級英雄,也時常被放在風口浪尖上討論。
大黃蜂假裝成一輛車的時候,偶爾能聽見,車上的人說,如果現在坐著的汽車就是變形金剛,要怎麼辦。
「賣出去一定很值錢吧?」
「賣出去太虧了,要想辦法讓變形金剛做我們的私人座駕。」
汽車人就是機械,不會有感情的。
大黃蜂默默聽著,什麼也不說。
吃完午飯,外頭的雪已經小了許多。不妨礙正常交通的時候,銀裝素裹,純潔又美麗,仿佛把所有的污垢都掩埋起來,望進眼睛裡,也是干干淨淨的。
黛茜想要跟大黃蜂玩過家家。
她上次買的兒童化妝箱,裡面的種種變美工具,雖然在托尼和羅德的臉上用了不少,還要存余,小黃人們一個個地不肯讓化妝,於是一直留到現在。
黛茜還有很多大熊寶寶穿的漂亮衣服,穿在大黃蜂身上是小了些,但可以把好幾件都連起來。
「他是要演個狼外婆嗎?」托尼問。
老父親在家裡走來走去地消食,途徑玩具房大門,瞧見大黃蜂正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任由黛茜踩著小凳子給他化妝。
氣質陽剛的靚仔臉上塗了兩坨大大的腮紅,還打眼影,一時有些叫人不忍直視。
「不是的。」聽見爸爸說話,團子轉頭瞧了一眼,認真地道,「他是我的公主。」
故事書裡有許多的公主。
漂亮的人魚公主生活在海裡,可惜大黃蜂沒有像伊恩那樣美麗的尾巴。
長發公主被巫女關在高高的塔上,大黃蜂同樣不能做長發公主,因為他沒有頭發,只有兩只可愛的機械耳朵,他的頭太大,要戴假發也不能。
灰姑娘也能算是個公主,既不需要魚尾巴,也不需要長頭發,可是她生活得很可憐,黛茜不想她的公主生活得很可憐。
「大家都可以過得很開心,對嗎?」黛茜問。
大黃蜂是她的睡美人,因為受到機械女巫笨笨的詛咒,扎了手指,沉睡在玩偶環繞的玩具房裡。
玩偶就是他的士兵,他的荊棘。
玩具房位置有限,大黃蜂躺倒的時候,不得不蜷縮身子,才能保證不至於把放在牆邊的寶寶熊踢爆。
小孩子的游戲,他居然也能玩得很認真。
在大人看來,大概有些無聊。
但家裡的其中一個大人,正站在玩具房的門口,好整以暇瞧著黛茜跟大黃蜂的偶像劇。
托尼抱著雙臂,仿佛並不覺著小孩子的把戲很沒意思。
至少比公司的財務報表有意思。
黛茜披著長長的被子,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爸爸的高爾夫球杆就是她的長劍,左邊揮一下,揮倒了一片布偶,右邊揮一下,又揮倒了一片布偶。
她簡直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我的公主就在前面。」小雛菊寶寶堅定地道,「我要救他出來的。」
在過家家的游戲裡,黛茜似乎很熱衷扮演小王子或者小騎士的角色,大人偶然問起為什麼,她不假思索,仿佛就應當是這麼樣:「小王子就可以救人。爸爸說要樂於助人的。」
「那麼你也可以當個小公主。」問話的是溫蒂,聽見黛茜這麼說,感覺有些欣慰,又不禁發笑,「小公主很漂亮。」
「可是。」黛茜想了想,「如果我是小公主,遇上困難,我的爸爸就會來救我,那小王子要誰演呢?」
說得有點兒道理。
此時此刻,雄赳赳氣昂昂的小王子推開彩虹小馬和小驢子的桎梏,走到沉睡著的公主跟前。
她的公主妝可真濃。
「你別著急,小公主。」黛茜輕輕地道。
她的小公主可真大只。
團子伸出小手,把大黃蜂左邊臉上的腮紅抹了抹,感覺可以下嘴,才低頭在那硬邦邦的腮幫子上親一親。
其實很溫暖呢。
「我希望我可以破解笨笨的詛咒。」黛茜道,「把你救醒。」
故事書裡的台詞,她說得很虔誠。
被迫當了反派的笨笨在旁邊一攤手。
大黃蜂輕輕地動一動,睜開大眼睛。
團子馬上高興起來:「你醒了!」
她給了她的小公主一個熱烈的擁抱。
「你不要害怕。」黛茜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會保護你好嗎?」
「好的。」大黃蜂道,「但是我希望我也可以保護你。」
小王子還沉浸在游戲裡意猶未盡的時候,外頭圍觀了全程的老父親吃吃一笑,進來把她的公主領走了。
「我和他有一些話要說。」托尼道,「你同意給我們一點私人時間嗎?」
黛茜看看爸爸,再看看爸爸身後偷偷眨眼睛的大黃蜂,乖乖點頭道:「可以的,爸爸。」
她已經跟大黃蜂玩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該輪到爸爸跟大黃蜂玩一會兒。
托尼領著大黃蜂進了工作室,從掛鉤上拿一條大毛巾,丟給濃妝艷抹的小公主。
大黃蜂擦臉的時候,他也沒閑著,打開大大的工具箱,從裡面拿出一把扳手,再打開焊鉗的電源。
「你手臂上的零件松了。」托尼道。
機械師有一雙雪亮的眼睛。
大黃蜂的零件松動,並非源自托尼進門時熱烈擁抱的那一下,不過問題也不算大,否則大黃蜂就該主動開口說,或者自己找同類修一修。
大黃蜂把手臂給托尼看看:「謝謝你,斯塔克先生。」
托尼戴上護目鏡,默默在大黃蜂手臂上動作片刻。
「狂派銷聲匿跡之後,你就開始匡扶地球上的正義了麼?」他問。
是撞擊導致的零件松動,幾個小的部件斷裂了,托尼給換上新的一個。
「也不算是。」大黃蜂道,「如果不出手,就有人要受傷了。」
他自己一輛車趁著夜色跑在馬路上的時候,瞧見前方一輛醉酒駕駛的車,正失控衝向另外一輛正常行駛的車。
車上有孩子。
汽車人突然出現,橫亙在兩輛車子之間緩衝了撞擊力,因而沒有人員傷亡,大家都嚇暈了,所以也沒上新聞。
「你是善心大發了。」托尼道。
大黃蜂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和嘴巴都是固定的部件,不能夠拉伸和彎曲,所以做不出什麼表情,但托尼莫名覺著,眼前的汽車人是笑了一下。
「我只是覺得。」大黃蜂道,「可以跟我的小王子一樣幫助別人。這很好。」
第250章
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黛茜最早發現春天到來的訊號, 是在家門口的樹林裡。
接連好幾天沒下雪,還出了太陽, 可風吹在臉上, 還是帶著中余寒未褪的冷意,於是小孩的衣服仍然穿得十分保暖,小靴子踩在軟軟的土地上, 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
團子起了大早,在陽台上聽見小鳥叫,高興地問溫蒂是不是小鳥過完冬又飛了回來。
「如果小鳥回來,就是春天也要回來了嗎?」黛茜問。
溫蒂笑著點頭道:「對呀。」
可黛茜翹首尋找半天,也沒在樹枝上找見小鳥跳躍的身影, 離上幼兒園的時間還早,她決定出去找一找。
樹木林立, 或疏或密地透出清晨不甚熱烈的陽光, 仿佛泥土之下還沉睡著沒蘇醒的大地心髒,要貼著樹根仔細地聽,才能聽見脈搏的鼓動聲。
春天就這麼悄悄地藏在每一聲鼓動中。
但也不是沒有蹤跡可尋。
黛茜在樹林裡慢慢地走著,要找小鳥。小鳥沒找到, 先瞧見了大樹底下露出來的一點怯生生的綠意。
是一株長了兩片嫩葉的小草。
「哇。」黛茜驚奇地感嘆了一聲。
她蹲下來,把小草輕輕地吹了吹, 從嚴寒之中冒出頭來的小東西格外頑強, 葉子搖了搖,根卻一動不動。
「小草很堅強。」黛茜道。
她高興地跑回家裡,把這個發現告訴爸爸:「爸爸, 是春天要來了。」
老父親正在陽台門前做晨起的伸展運動。
黛茜起床的時候,托尼還在臥室裡睡覺,黛茜跑出門去找小鳥,做爸爸的剛剛起床,在陽台呼吸新鮮空氣,結果黛茜回來了,托尼還站在這裡。
這裡能望見樹林。
「你很喜歡春天嗎?」托尼問。
「喜歡的。」黛茜點點頭,「春天來了,會開很好看的花,可以去逛公園。」
什麼季節做什麼事,跟著大自然的節奏走,感覺就很好。
來到幼兒園裡,黛茜見著她的小伙伴,高興地把今天早上看見小草發芽的事情分享出來。
「小草綠綠,很好看!」團子用手指比了一截小小的長度,「現在還很小,很快就要長大,因為春天要來了。」
「那可不一定。」謝爾頓在旁邊捧著書本慢慢道,「我媽媽也這麼說,可是紐約去年和前年,冬天都很漫長,今年天氣預報說沒有提前轉暖的現像。」
他又道:「如果有充足的條件,冬天也是可以發芽的。」
「你好無聊,謝爾頓。」米茜叉著腰道。
弟弟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但米茜不喜歡,瞧瞧黛茜的臉色,過去拉著朋友的手道:「一定是春天要來了!」
「你也這麼想嗎,米茜?」黛茜就笑起來。
今天仿佛從早晨開始就能一直遇見好事情,小草發芽讓人開心,活動課的時候,謝爾頓教寫信,也讓黛茜很感興趣。
活動課之於小老頭·庫珀就是閱讀課,大家都跑去外面玩,他只願意窩在教室裡。
以往謝爾頓都是看書,或者做園長布置的作業,或者做他自己給自己布置的作業,但小雛菊寶寶跑進來喝水,不經意往他桌面上一瞧,發現他沒有在寫數字,也沒有做英語填空,一張紙上寫了許多的話,不知是做什麼。
「這是新的作業嗎,謝爾頓?」黛茜問。
謝爾頓轉頭來看了她一眼:「是寫信。」
「寫信。」黛茜跟著道。
這個年代通信已經很方便了。除開各種各樣的聊天軟件,還有郵件,還有手機短信,或者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寫信的人越來越少。
幼兒園小孩在認真寫信,這樣的畫面就很值得一看。
黛茜還不會寫信。
征得謝爾頓同意,她站在旁邊認認真真看了一會兒,小聲把認識的字念一念。
「先生,你好。」黛茜道,「你的書……很好,我在體育課讀了……可是一些地方不夠……能不能……我看看你……」
謝爾頓本來寫得很流暢,聽耳朵邊念著念著,手就停了下來。
「謝爾頓,對不起。」黛茜馬上發現謝爾頓暫停的動作,「我打擾你了嗎?」
「我的信寫給《有趣的火箭》的作者。」謝爾頓道。
他用手一個一個指著上面的單詞,念給黛茜聽:「史密斯先生,你好。你的書寫得非常好,我在體育課摔倒之後,用剩余的上課時間讀完了。可是書裡一些地方寫得不夠具體,也有兩個錯誤,能不能花一點時間,看看我幫你改正的內容。」
這簡直不能是個幼兒園小孩寫的信了。
園長自己也說,謝爾頓讀到現在,可以直接跳到大班,或者干脆去上一年級。
但小天才的年紀不夠,他自己也不想轉班,於是仍舊做著黛茜的同學。
「你寫得好。」黛茜道。
「你也想寫信嗎?」謝爾頓問。
這就是要教的意思。
黛茜當然一口答應——她總是很願意學新的本領,雖然會寫的字不多,問一問謝爾頓,教一遍也就記住了。
團子還沒有手機,如果學會寫信,可以聯絡很多人。
於是這一節活動課,黛茜沒有出去玩,跟謝爾頓兩個人在教室,慢慢地寫信。
放學回家,依舊是爸爸來接。
黛茜跑到托尼跟前,跟往常一樣給了個綿軟的抱抱,雀躍地告訴爸爸自己今天在幼兒園都做什麼事情。
「就是很開心的,爸爸。」團子道。
車子快開到家的時候,賈維斯彙報說,羅德上校到家裡來做客,人已經在客廳了。
斯塔克家儼然羅德的第二個家,有了黛茜之後他跑得越發勤快,斯塔克父女都很習慣,於是請賈維斯轉告溫蒂,說今天晚上多做一個人的飯。
黛茜喜歡跟羅德一起玩。
這是跟她最親近的伯伯,待在一塊兒總有說不完的話,她要告訴羅德上次大黃蜂到家裡來,玩了過家家,還要說說今天經歷的好事情。
團子呼哧呼哧跑進客廳,卻見羅德上校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跟從前一樣熱情洋溢地奔出來,見了她,也沒有張開雙臂擁抱,再把小孩親昵地親親額頭。
羅德只是笑了笑,說:「黛茜回來了。」
黛茜的腳步就有些放慢。
羅德雖然在笑,但小孩直覺,他好像是不太開心。
這個直接稍後得到了證實。
跟在女兒身後慢悠悠走進來的托尼一見好友臉上的表情,那股懶懶的勁兒就收了,甚至隨即有些嚴肅,正色道:「發生什麼事,羅德?」
兩個大人隨即到了書房,說一些不適合給小孩聽的事情。
羅德上校以往來家裡,總是開開心心的,黛茜還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不由擔憂起來,問笨笨:「伯伯不高興嗎?」
笨笨也不知道。
羅德在書房裡開了一罐啤酒。
「那麼還是去酒吧更妥當。」托尼道。
「不。」羅德道,「我不想喝醉。說起來,也不算徹底的壞事。」
他今天知道的消息,有個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因公受傷,傷得比較嚴重,手術之後恐怕不能夠正常行走。
「軍人哪有不受傷的。」羅德道,「殉職也有可能。撿回一條命,說來說去該為他高興。」
托尼沒有說話,視線落下去,在羅德加了機械骨骼的腿上一掃而過。
喝自己的酒,說別人的事,羅德未必不是感同身受。
永遠不能忘記從高空墜落那一刻的心跳。
羅德曾經就為正常行走日以繼夜地努力,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說起來輕飄飄,但回憶可真沉重。
羅德一罐啤酒喝完,托尼再給開了一罐:「還喝嗎?」
羅德搖搖頭:「不喝了。」
他調整下情緒,打算到外面透透氣。
一出門,撞見為了小主人來打探情況的笨笨,笨笨不敢偷聽,光站半天,什麼消息也沒得到。
羅德敲敲笨笨的頭,再往前頭,看見等在拐角、探頭探腦的團子。
黛茜一見伯伯就跑過來,擔心地道:「伯伯沒事嗎?」
「沒事。」羅德道,「但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等會兒再玩好嗎?」
「好。」黛茜道。
她瞧著伯伯慢慢地從走廊上走遠,一個人進了陽台。
果然是不開心了。
羅德在冬末春初的冷風裡吹著頭腦。他果然得了絕對的自由空間,無人打擾,四下安靜,想事情就容易很多,等到一陣長長的風過去,對著遠景一哂,轉身要回別墅裡頭看看黛茜在干什麼。
他之前說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臉色也不知道會不會很不好看,恐怕嚇到寶寶。
羅德走進客廳的時候,一個人也沒看見。
他左右望望,心道黛茜大概在家裡某處玩玩具,邁出一步,要問問賈維斯孩子在哪個房間。
誰料還沒開口,先見門口探出一個小金發的腦袋。
黛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到羅德吹完風進門,起初一驚,要叫伯伯,很快想起大人說的想自己安靜安靜,於是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推了一張紙出來。
「這是怎麼了?」羅德問。
他走上前,彎腰撿起黛茜推進來的紙。
展開一瞧,卻原來裡面用蠟筆寫了好些字。
不是紙,是一封信。
「伯伯,你好。」黛茜寫,「你怎麼不開心?你也不要和我說話。」
「happy」不小心拼少了一個p,不知道哈皮見了會不會有意見。
「我把蛋糕給你。」黛茜還寫,「很好吃的。我發現小草發芽,你要看看嗎?」
小草發芽不會寫,畫了一個簡筆畫代替。
後面一個落款倒是寫得工整,黛茜·斯塔克。
羅德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
黛茜聽見動靜,又探出腦袋來看,見羅德笑了,感到很高興,也眉開眼笑。
「我在外面吹風的時候想,是不是春天要來了。」羅德道。
黛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是的,伯伯。可是謝爾頓說還沒有。」
「是嗎?」羅德道,「我已經覺得很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