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雛菊·斯塔克是個堅強的寶寶。
這種堅強未必表現在拱手讓蛋的寬容, 而在於失而復得的雞蛋被突然奪去之後,她不哭也不鬧的處變不驚。
後來知道想得太多——她是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
強大的神明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好胃口, 阿斯加德的美酒烤肉百吃不厭, 地球食物一樣能取悅神域人的腸胃,就算是個小小的雞蛋,放進嘴裡咀嚼, 也可以嘗出點兒別致的鄉村風味。
黛茜這樣小,可是托爾那樣大,一整個雞蛋拿過去,眨眼間就塞進嘴裡,動作流暢又輕松, 令幼兒生出些認知之外的震驚。
那是一整個雞蛋。
爸爸在家裡吃飯,也沒有把一整個雞蛋塞進嘴巴。
團子慢慢地想到這一點, 後知後覺地恍然, 低頭看看手,裡頭什麼也沒有了。
托爾咀嚼雞蛋,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且越來越微妙,不經意一扭頭, 險些把雞蛋嗆進胸腔裡,捂嘴咳嗽起來。
金發藍眼、奶氣呼呼的小斯塔克坐在她自己的寶寶椅上, 一雙大眼睛難過地盯著這頭, 眼眶裡包了一包眼淚,滴溜溜打轉。
剛才虔誠捧著雞蛋的兩只手無處安放地摳著寶寶椅上的托盤,莫名顯出幾分可憐。
托爾不轉頭還好, 一轉,叫黛茜看見他驚詫時微微張大的嘴,嘴裡還有雞蛋破碎的軀體……
團子終於沒有忍住,邊扭著小身子找爸爸邊哭了。
「?」雷神感覺自己仿佛與世界脫軌,「發生什麼事?」
老父親的白眼要翻出天際。
億萬富翁斯塔克的小女兒有個樸素的願望,想獨自享用一只新鮮的水煮蛋,願意自己剝殼,還能剝得很好,也很珍惜食物,絕不浪費一口。
但這個願望要實現,不知怎麼這樣困難。
黛茜稚嫩的世界認知無法解釋,整個兒傷心得不得了,寶寶椅也不願意坐,小身子亂彈,想在爸爸的懷抱裡汲取溫暖,慰藉受了傷的靈魂。
這回如願以償。
淚包在懷裡嗚嗚地顫著,小拳頭面捏的一樣軟,擱在托尼衣領上,往外揪的時候倒是很有力量。
「這有什麼好哭。」老父親淡淡道,「誰吃掉的,讓誰賠你一個。」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是一個雞蛋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給兩個蛋。
可惜爸爸不讓吃兩個蛋。
幼兒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給慢慢地擦干了眼淚,還換過一件綿軟的衣服,這會兒又能安安靜靜坐在地板上,看吃了霸王餐、以後還要吃更多霸王餐的雷霆之神蹲在面前,低頭認真地抿唇,活動著大手替她剝今天第三個雞蛋。
托爾早已習慣力量,也推崇所謂的無堅不摧,拿錘子掄人不在話下,剝蛋倒也耐心,只是難免摳破點雞蛋白。
「好吃是很好吃,小了一點。」托爾道,「阿斯加德神殿的鳥能下這麼大的蛋。」
他比了一個手勢。
黛茜似懂非懂,對阿斯加德的蛋不感興趣,唯獨在他將蛋遞過來的時候恢復了雀躍。
她隨即有些嫌棄,眼睛一眨,流露出些無意識的經典斯塔克式表情——真是跟托尼像了個十成十——為著那月球表面的可憐的蛋。
但最終還是捧在小手裡,珍惜地一點一點吃掉了。
想必格外美味。
農場的夜晚很靜謐,沒有連綿整個城市的燈火,沒有車流,因為買的地太大,連陌生人也沒有幾個。
黛茜有些認床。
這裡的床跟她平常睡慣了的氣味不同,小被子也是新的,在浴池裡撲騰撲騰水,被托尼用大毛巾裹著抱起,穿了飛鼠睡衣放在床上,硬是要坐起來,不肯睡覺。
「媽姆。」
團子瞧著爸爸坐在床沿,小眉眼彎彎的,呼哧呼哧爬過去,熟門熟路地在那大腿上板鴨趴著。
嫩嘟嘟的臉可以像吸果凍一樣吸一吸,吸出一嘴巴的奶味兒。
她的小手伸過去,輕輕握住他的大拇指,想拿到嘴裡咬。
托尼想一想,躺倒下去,用手護著趴在身上的女兒,做了她的墊子。
這麼躺著看天花板,未免覺得有些單調。
他們兩個並不常來農場玩,房子被阿瑟呵護得很好,看著嶄新嶄新。
太新了。
托尼將攤平在腿上的團子撈到胸膛放著,順手取了手機,往上一揮將整個房間刷了一層實像模擬。
跟家裡的大房間一模一樣。
「讓賈維斯給你念故事。」老父親低頭往胸脯看,瞧見這小的正吐著舌頭,試圖用口水吹泡泡,嫌棄地將她滴到下巴的晶瑩一揩,「他最近喜歡淺顯一點的,念《時間簡史》。」
「我很願意讀《時間簡史》,先生。」賈維斯道。
「不。」黛茜道。
不管聽沒聽懂,就是要說不。
她靈活地往旁邊一滾,被托尼的手臂攔住,又滾回來,小腳一拍一拍。
哄她睡覺是每晚的功課,今晚的夜風很溫柔,穿行窗簾如攏過發絲的手,如果她還不睡,抱著出去散散步也好。
但這麼想著的時候,已經給懷裡的小面團喂下一瓶溫溫的奶,瞧她安靜地,眼睛漸漸閉起,腦袋一點一點,最終安安穩穩抱著他的脖子,香甜呼吸著入夢了。
屬於大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可惜沒有美女,也沒有午夜飆車的激情,只能跟撞進家裡的天外來客坐下來喝兩杯說說話。
家裡的廚房別有洞天,分開流理台,後面是個大型酒吧,封存完好的酒瓶、調酒器和各種酒杯擺了滿滿當當一架子。
有個已經活了一千多歲的大人坐在吧台前,手持杯超大的伏特加在暢飲。
「看你從前那個樣子,沒想到做父親還做得像模像樣。」托爾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知道這家裡這麼晚還走動的只有一個人,連頭也不必回,懶洋洋道,「人真是活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樣子。」
「我看你是十年如一日。」托尼道。
「這樣淡淡的酒喝起來剛好。」托爾側頭看著酒杯,意猶未盡,「但我有些想念阿斯加德千年酒窖裡的酒了。連酒桶都是用布倫希爾德艦隊的殘骸制造的,勇士才有資格飲用。」
托尼繞過他,走到吧台後,用杜松子酒、琴酒調一杯馬天尼。
「海姆達爾。」這裡有個久為歸家的游子,酒氣環繞中難得願意想一想家鄉,「希望他能早點回應我。」
「不過提到千年酒窖,讓我想起從前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托爾道,抬頭看吧台後調酒的盟友,「最近復仇者聯盟有什麼動作嗎?我走之後,你們又揍扁了哪個反社會分子?」
托尼的手一頓。
調酒器裡的酒香聞著剛剛好,他一瞬間的異樣仿佛只是錯覺,托爾眨眼再看時,他已將酒倒入雞尾酒杯,拿著湊到唇沿喝了一口。
沒想到還差一點味道。
「沒什麼動作。」托尼道,「復仇者聯盟已經四分五裂了。」
托爾咳嗽起來。
伏特加終於在喉嚨裡熱熱地灼燒,體現出點烈性酒的尊嚴,卻體現得實在不是時候,雷神說不出話,只能用手拍著吧台,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托爾丟了酒杯,湊到托尼跟前問:「四分五裂?為什麼?」
他海藍的眼裡倒映著對方瞳仁的淡漠的焦糖色。
托尼覺得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仰頭將整杯酒一飲而盡,末了以指揩唇,轉移視線去望別處,慢慢道:「發生一些事情,我跟史蒂夫·羅傑斯鬧翻了。一部分人留,一部分人走,就這樣。」
托爾張張嘴,半晌沒說話。
「所以你們四分五裂之前,也沒人打電話來問問我的意見。」
「你有電話嗎?」
「沒有。」
—— —— —— —— —— ——
農場的清晨令人愜意。
微風吹拂,空氣裡有沾濕的露水的味道,清新又凜冽,吸進鼻腔,只覺全身的呼吸都經受了洗禮,從裡到外地輕盈起來。
陽光很好,周圍沒有別的建築物遮擋,曬得充足,又不猛烈,偶然簾影一動,放進一叢光斑,灑在眼皮上微微地癢。
小床上滿滿當當地塞著一個高大的軀體。
阿瑟的衣服對托爾來說還算合適,上身緊了些,領口束縛著脖頸和賁起的胸肌。
雷神也不每天都穿那身角鬥士的行頭,背後披個披風,換上地球的衣服,看著親切許多。
昨晚跟托尼的談話直進行到半夜,他本來不困,無所事事地看電視,偶然想閉目養神,養著養著就睡了過去。
此刻大腦皮層活躍,正在做個無聲的夢。
比起他前兩天循環往復的夢境來說,現在的夢要溫和許多。
不知是不是離開阿斯加德時間久了的緣故,托爾每每夢見神域,都看見汪洋火海吞噬故鄉土地上所有的生靈。火海之中站立著火焰巨人蘇爾特爾,揮舞巨劍,破壞得肆無忌憚。
沒人能阻止。
蘇爾特爾長篇累牘的廢話裡總算還有些能聽進耳朵的,諸神黃昏的威脅雖未免自大,但托爾想想自己的夢,就不能不重視。
這也是他去砍人家頭骨的緣由。
今天早上倒是沒有夢見阿斯加德,也沒有夢見蘇爾特爾,像所有正常男人,哪怕是一千多歲的男人一樣,托爾終於在夢裡見到了女人。
但說起來不知道令人愉快還是不愉快,他夢見的是前女友,當了天文學家的簡·福斯特。
從某種層面上說,專情很有資格出現在雷神的字典裡。
一千多歲的經驗就夠談一個女朋友,質量想必很高,但現在還時不時會想起來。
他自己不承認罷了。
托爾夢見很遠之前的事情,比奧創誕生更早,還要早在黑暗精靈出現之前,他在阿斯加德發覺異常,海姆達爾一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無法在中庭找到簡的身影,他親自來找,一落地就看見了站在雨中的簡·福斯特。
平心而論,她真是夠美的。
但似乎美得有點不斯文。
她責備他不守承諾杳無音訊,不僅僅送上了耳光,還搬起大石頭,把他掀翻在地,壓制得動彈不得。
鬼知道為什麼大馬路上會有大石頭。
心口上的重壓使奧丁之子喘不過來氣,一瞬間無比懷疑人生,難得在夢中用腦思考,然後知道是夢,用力睜開眼。
一睜眼就清楚了為什麼會有那樣匪夷所思的夢境——他堅實的胸膛上正有一團溫軟疊烏龜一樣地臥著。
黛茜一只手拿著包沒有開封的糖果,一只手往上,正偷偷玩他的頭發。發現被當作墊子的這個大人睜開眼睛,馬上警惕地撐起身子,將糖抓得緊緊。
好一團由現實直達夢境的壓力。
托爾仰面躺著,吐出一口氣來,視線斜到門口去,沒望見托尼也沒望見阿瑟,登時感到有些頭疼。
他不知道斯塔克家的小孩為什麼起得這樣早。他也不會帶孩子。
「你的老爸不管你,是嗎?」他啞著嗓子道。
黛茜不作聲瞧他,低下頭去,嘟著臉笑起來,顯然不是因為聽懂了話,是為著拿在手裡的糖果。
「好吧。」托爾道。
他坐起身,把斯塔克的團子捉到旁邊放著,想一想,用手拍了拍她的頭。
托爾現在知道黛茜是托尼收養的孩子。他家裡曾經也有過一個收養的孩子,現在沒有了。
但鋼鐵俠這麼養著孩子,跟養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地球人對待幼崽總是有很多愛心泛濫的花樣,例如這小東西身上穿的畫卡通圖案的衣服,例如她的高級奶粉,例如她現在手裡拿著的幼兒專供的糖。湊前一看,包裝上還寫著食用的年齡層,十二個月到二十四個月。
「阿斯加德的小孩學會站就學會跑,學會跑就學會戰鬥了。」托爾道。
說著捏捏黛茜軟綿綿的小胳膊,搖頭露出個了然又寬容、還莫名自豪的微笑。
他一捏,黛茜馬上用小手抱著胳膊,身子往旁邊扭開。
這是不肯的意思。
托爾一揚眉。
他這會兒倒是忘了剛剛醒來看見寶寶的頭疼,逆反心理一起,大手又伸過去捉她的胳膊。
團子叫一聲,以為這個吃過自己雞蛋的人是要來拿糖果,慌得什麼樣,在床上骨碌一滾,順勢滾到床邊,抓著床單,把小腳探下去。
等探著了地,她撒腿就跑。
托爾哈哈哈地笑出來。
但黛茜跑出去沒一會兒,又灰溜溜地自己回來,扒著門框,探出一個頭。
「別進來,我會吃小孩。」這樣毫無技術性可言的躲藏令人啼笑皆非,托爾坐在床上,抱臂好整以暇看門口那張小小的幼兒的臉,開口就是嚇寶寶的話。
黛茜不知道什麼叫吃小孩,轉頭望身後望一望,又把身子往門口移動了一點位置。
托爾一開始以為她在撒嬌,後來知道,其實是她自己一個人下不了樓梯,也不會按電梯,找大人幫忙而已。
真是白白地多情。
樓下已經備好了早餐。
阿瑟在廚房裡煎蛋,一出電梯就能聞見飄在空氣裡的雞蛋的香氣,油跟黑胡椒的靈魂升華在嫩嫩的、一戳就能流淌出蜜樣顏色的蛋黃裡,早早地開發了味蕾,令人生出食欲來。
一身休閑的老父親正坐在餐桌邊喝咖啡。
黛茜醒得太早,沒有飯吃,被放在托爾房間玩,這會兒早興奮地拿著糖,邁動小胖腿奔到餐桌邊去,伸長小手要抱。
托爾走在後頭,對上正好望過來的托尼的目光。
四目相對,兩個男人異常有默契,對昨晚說了許久的復聯分裂的事情閉口不談。
「你想我不評判?我心裡還是有評判的。」托爾當時這麼說。
「我不需要評判。」托尼往他杯中灌了滿滿的烈酒,沒什麼表情,「不管你認為誰正確,請把嘴上的拉鏈拉起來。」
「否則呢?」
「去大馬路上住。」
「還是喝酒吧。」
托尼俯身將女兒抱起,放進寶寶椅裡。
托盤上放著幾個小方格的餐盤,一格放個餃子,一格放塊煮得軟軟的胡蘿蔔,一格放塊土豆,還有一格放小面條,面條裡拌著菠菜。
煎蛋因為放了黑胡椒黛茜不能吃,阿瑟正在另外煎一個。
黛茜珍惜地把糖果放在寶寶椅裡頭藏好,小手抓了一塊胡蘿蔔,放進嘴裡慢慢地咬。
雷神站在旁邊,看看黛茜盤裡的早餐,再看看桌上一疊無麩質面包,笑笑,拉開椅子坐下,自己用面包夾著培根雞蛋和生菜吃了。
九月月末,再過兩天該翻到十月的月歷,西雅圖仍舊溫暖,人和動物都生活得非常舒適。
羊駝在外面走來走去。
那只眼神犀利的又來了窗外,看兩眼就走,過一會兒,又來看兩眼。
一年前知道斯塔克家裡來了黛茜,阿瑟買了兩匹性格溫順的小矮馬。
托尼打算一會兒吃過飯,帶黛茜出去看看馬。
他已經用過早餐,低頭餐桌展開的新聞界面,余光卻還顧著身旁這小的吃飯,伸過手去,把她的意大利餃子用勺切作三段,順帶舀了其中一截,喂進那迫不及待張得圓圓的嘴巴裡。
「媽姆。」
黛茜很高興,小腳一晃一晃。
這個稱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過來,又當爹又當媽的老父親一開始沒有糾正,到現在已經聽得習慣了。
他這頭喂孩子,沒看見坐在對面的托爾一下伸長了耳朵。
托爾·奧丁森是一個性別觀念偶爾很強的人。這種偶爾很強體現在,他聽了那句媽,怎麼想怎麼別扭。
別扭一直持續到出門外玩的這會兒。
黛茜果然很喜歡小矮馬,比喜歡羊駝要多些。
眼神犀利的羊駝沒有過來打擾,她能夠開心地蹲在馬圈外頭看阿瑟拿胡蘿蔔喂馬。
胡蘿蔔水靈靈,裝在一個專用的小鐵桶裡,上頭還蓋了點蔬菜。
「你想摸一摸嗎,黛茜?」阿瑟問。
他挑起小矮馬的一縷鬃毛,用拇指蹭了蹭,對黛茜招招手。
小雛菊眼睛一下子亮了,趕忙過去,膽子大得很,輕輕地用那沒一點的小手指,學阿瑟在鬃毛上摸了摸。
簡直要高興得蹦起來。
讓喂胡蘿蔔,她也願意喂。
唯獨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扭頭分了神,再轉回去看,就看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對矮馬的食物供應,手裡的胡蘿蔔慢慢送到自己嘴巴裡。
小矮馬的眼神可可憐了。
托尼站在旁邊看黛茜,難得拿出手機來拍一張照片,一滑屏幕,發現哈皮的短信,對阿瑟道:「我打個電話。」
托爾在喂馬。
大人自然要喂大馬,胡蘿蔔喂了半桶,明顯培養出馬對衣食父母的感情,用手撫一撫那光亮順滑的毛,很有騎上去馳騁的心。
黛茜一轉頭看見爸爸走遠,拿著電話在講,吃胡蘿蔔的心思就淡下去,往托尼那頭走兩步,小聲叫「媽姆」。
然後感覺身旁多了個影子,高高大大,遮擋了陽光。
托爾道:「你要叫他爸爸。叫媽難道不奇怪嗎?」
黛茜用手指一指老父親的背影。
「對,就是他,托尼·斯塔克。」托爾蹲下來,「叫他爸爸。」
這小的有點懵,嘴巴閉著,就是不說話。
雷霆之神的強迫症上來了,一時表現得非常耐心:「叫爸爸。」
「爸爸,知道嗎?」
「爸——爸——」
教了不知多少句,毫無效果。正要持之以恆,突見團子臉上一喜,指著身後,親親熱熱道:「媽姆。」
托爾有點頭大。
轉頭去看,打完電話去而復返的老父親正抱臂,由上而下地俯視過來,謔道:「輩分不太對。」
第32章
豐富多彩的農場生活令黛茜快樂。
她在繁華的紐約住慣了, 家裡大人玩科技,還是個有錢的, 也算見過世面的寶寶, 卻完全不知道還有另外一種生活,就算沒有人工智能、不花錢也能過得很愜意。
「不花錢?」托爾狐疑。
這個農場寸土寸金,還有大房子, 還有花園,還有人工瀑布,還有昂貴的歐洲矮馬,全是要花錢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小的今天一整天就沒有停過腳步, 連午覺也不肯睡,在外頭跟著阿瑟瘋玩, 快活得要長出小翅膀飛起來。
小矮馬不僅可以摸, 還可以騎。
十四個月大的孩子騎馬是早了些,少不得要做父親的扶著,把手上抱著的圓滾滾奶球放到安置好的紅色馬鞍上,讓馬隨便走幾步, 過過干癮而已,這樣也能讓黛茜一雙眼樂出小月牙, 小胖腿夾著馬鞍, 橡皮糖一樣不肯下。
最終還是被冷酷無情老父親剝了下來。
她沒來得及撒嬌,一扭臉看見阿瑟籃子要去摘菜,急吼吼地就跟在後頭, 走兩步路,發現身旁少了人影,不辭辛苦地折返回來,小手牽了托尼的一根手指,要一起走。
「沒有人關懷我,是嗎?」托爾問,不甘寂寞地將錘子在手裡一顛一顛。
菜園在羊駝圈的後頭,沿著一條長長的小路走,看見用圍欄隔起來的一大片就是。
阿瑟很享受自給自足的生活,只是偶爾動物跑進來偷吃很煩人。因為靜心栽培,種出來的蔬菜鮮嫩可愛。
「你今晚想吃什麼?」阿瑟蹲在地上,對同樣蹲在地上的小小一團的黛茜道。
黛茜對藤上紅通通沉甸甸的西紅柿垂涎三尺,看得眼睛也不眨,聽見說話,很聰明地用手指一指。
「是西紅柿。」阿瑟起身摘了一顆,「晚上給你做湯。」
黛茜得了一個小小的籃子,她把西紅柿放在裡面。
後來阿瑟還替她摘下一個小南瓜,也放進籃子。
托尼站在圍欄外,瞧著還沒西紅柿藤高的女兒努力拉扯收獲滿滿的籃子,一步一個腳印,拔河一樣傾斜了小身子,行進得老婆婆一樣。
坐享其成的老父親這時候還是袖手旁觀。
籃子很重,阿瑟本以為黛茜拖不走,不想這小胳膊小腿的,臉蛋鼓著勁兒,竟真讓她拖行了一段距離。
越拖越輕松的樣子。最後她都能直立著用手拉籃子走,一口氣也不喘,唯獨因為興奮而呼呼作聲。
真了不得。
黛茜想讓爸爸看看她的南瓜和西紅柿。
眼看籃子已經出了圍欄,高大的老父親就在跟前,卻不知地上什麼東西一絆,沒絆著人,絆倒籃子,紅的番茄黃的南瓜,骨碌碌全滾了出來,順著下邊的斜坡越滾越遠。
見者傷心,聽者落淚。
「……」連托尼也有些許動容。
他大概是做了准備,要在女兒過來的時候彎腰替她拿籃子,不想臨到頭來這麼一出。
再看黛茜,小手抓不住,目送蔬菜遠去,面露茫然,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莫名地很搞笑。
老父親以手握拳貼在唇畔咳了一下。
他低頭望過去時小雛菊正好抬頭望過來,攤開小手,頗為無助。
黛茜還以為爸爸會過來幫著下坡去撿拾,不想他站在原地看她,越看表情越奇怪,肩膀漸漸抖動起來。
托尼終究沒有忍住,轉過身去放聲大笑。
統共才在西雅圖住了三天。
離開農場前的一個晚上,晚餐格外豐盛,把團子喂得飽飽。
吃完了飯,黛茜還得到爸爸的同意,站在沙發邊上,滿懷期待地看著托爾開果汁。
小手親切地搭在那摸起來硬硬、飽含著力量的大腿上,感受她軟軟的一點力度,想必也能令雷神心裡軟綿綿。
托爾哪裡都不軟綿綿,發覺她手搭上來,輕輕地摘到旁邊去,仍舊認真地開果汁袋,倒還客氣,對她解釋道:「你這樣我腿上很癢。」
黛茜踮了踮腳,吧嗒吧嗒嘴,眼看著他一下撕開了口,把甜甜的果汁倒進奶瓶裡,擰上奶嘴,趕緊抱過來喝。
如果忘記雞蛋那一遭,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大個子的。
托爾不習慣抱小孩,沒怎麼抱過她,又接受的是勇士式的育兒觀念,不像旁人一樣「呦呦呦吃果果洗澡澡」地放軟了聲音逗她,但他對她其實也很好,那威風凜凜的紅色披風,最終借給她摸了摸。不喜歡別人碰金黃的寶貝頭發,但當她在沙發上左扭右扭地站立著,為保持平衡拽了一下,他也沒有生氣。
細想想,雷霆之神說不定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只是每個人表達溫柔的方式不一樣,未必都能很快發現。
當然,當托爾一不小心捏爆易拉罐飲料,灑得滿地是水的時候,屋子裡另外兩個大的就絲毫不想探究他到底是不是個溫柔的神了。
夜幕才剛剛降臨,深藍得很純粹,剛剛洗過一般。
托尼帶著黛茜躺在玫瑰園的草地上看星星,仰躺下去,滿眼都是夜空,人在地球不過像銀河裡一顆星星那樣渺小。
實在很小很小。
托爾沒事做,也跟著在旁邊躺一躺。
「宇宙裡有超過兩億萬個星系,每個星系有超過一億顆恆星。」托尼道,「意味著有無數中生命可能。」
他說著說著,看躺在小毯子上、試圖揪草的面團樣的女兒,再看看托爾,突然問:「阿斯加德的飛船長什麼樣子?」
「船的樣子。」托爾不假思索。
說完感覺旁邊沒了聲音,側轉頭去看,瞧見托尼板著的臉。
「真的是船形。」他問,「怎麼?」
「不。」
逢著黛茜一個翻身,把蓋在肚上的被子掀翻開去,托尼拉一拉,回答道:「沒什麼。」
在西雅圖玩得太好,重返紐約就有點兒讓人高興不起來。
高興不起來的主要是斯塔克家這個小的,一步三回頭,不知道還以為一輩子都不讓來了。
托爾不坐飛機。
他在農場這三天,有些拘著手腳,此刻呼呼掄錘,要直接從西雅圖飛回紐約去。
「你知道有航空管制這種東西嗎?」托尼問。
航空管制管不了雷神自由的靈魂。
他本來想回復仇者大廈,聽說托尼已經換了地方住,問清地址,鬥志昂揚:「坐飛機太慢。」
這麼立FLAG,到時候落在後面未免太丟臉。
托尼張嘴要說些什麼,被下邊扯扯褲子的小雛菊吸引了注意力,彎腰抱起這個軟的,再來就沒了開口的欲望,挑眉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留了句「路上小心」。
雷神到底是雷神,一路火花帶閃電,飛機著陸,打開艙門,竟真看見他站在別墅頂停機坪外的身影。
飛機要飛五個小時,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家,靠牆斜斜站著,正低頭無聊地玩錘子。
後來知道,他甚至已經讓賈維斯開門,在別墅裡頭逛過一圈,吃了冰箱裡的東西,還看了一會兒的電視。
黛茜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夢裡香甜,降落了也沒醒,臉蛋酣甜得粉嘟嘟,給裹成個小包包,抱在懷裡帶著下了飛機。
大概給陽光灼了眼皮,睡覺的寶寶輕輕動一動,把臉往爸爸懷裡直縮。
兩個大的帶著一個小的進屋,腳步邁出電梯,托尼臉上表情先一變。
這一變顯然不是因為高興——誰看見牆上突然多了個洞,進而是不斷外擴的金光閃閃的洞也不會高興。
「別說這又是你砸的。」他對托爾道。
雷神突然背鍋,攤手詫異道:「我能砸出這樣的洞嗎?」
話音未落,陡然見牆上旋轉的圓形金光加快轉速,霎時間緊繃了身體,生出危機來臨前的警惕。
洞越來越大,竟一直擴出成年人的高度。
牆體已經完全成了虛設的。
一眼望去,洞的另一頭連接著誰也沒有見過的異域空間。
從那裡頭,緩緩走出來一個男人。
那男人看著跟托尼在差不多的年齡層,身形修長,面容冷漠,一雙淡色的眼瞳透著幾分淡淡的疏離。
胡子修剪得很好。
他一身深藍束腰長衣外籠著紅鬥篷,手上還戴了黃皮革手套。
衣服色彩搭配得不錯。
但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別人家裡,就無法讓人好好欣賞這種不錯了。
「雷霆之神和鋼鐵俠。想必度過了愜意的農場時光。」那人開口道。
聲音裡也沒透出多少感情,像公事公辦的機械講話。
他目光在兩位英雄身上掃一掃,順帶掃過黛茜,倒是停頓一下,微不可察地收了回去。
「我是史蒂芬·斯特蘭奇博士。」他道。
「或者換個稱呼,至尊法師。」
第33章
這麼斷句, 大概是想營造某種神秘又威懾的氛圍。
但顯然沒什麼用。
對面站著的兩個復聯英雄面無表情,絲毫不因「至尊法師」的頭銜而動容, 也不知道究竟什麼叫至尊法師。
這就有點尷尬。
史蒂芬仍舊背脊挺直地站在那兒。紅鬥篷在身後無風自動, 輕輕地扭了下左右兩個角。
這位法師低低的說話聲很有磁性,空氣傳播過來,在耳蝸裡打著輕柔的旋兒, 像一切令人舒服的聲響。
托尼沒有說話。
他該對這個擅闖私宅的不速之客的充滿警惕,也的確如此,但不大友善的視線掃過去,莫名地還要看看對方的胡子。
看一兩秒,因懷裡的動靜收了視線。
黛茜醒得有些不是時候。
小身子由頭到腳全給裹在了薄薄的小毯子裡, 像意大利餃子露了柔軟的餡,大眼睛半睜著, 先張嘴打個呵欠, 隨後抬了手慢慢地揉眼睛,有些發懵。
紅紅的嘴巴瞧著是櫻桃的顏色,嫩嫩的,一碰就能惹得彎起來。
金發的寶寶睡醒尤其活潑, 一睜眼就看見爸爸,小手伸來摸摸他的胡子, 還嘟嘴想親一口。
不想老父親這樣無情, 非但不願給個溫柔的啵啵,還將小毯子往上拉一拉,將她蓋得更嚴實些。
團子的小胖腿亂蹬。
托尼做這些動作的時候, 史蒂芬只是默默瞧著,並不開口催促。
他對時間向來耐心得很。
比較之下,托爾在時間上的容忍度要差得多,莫名其妙出現這麼個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猜字謎他不擅長,問問題還是會的。
「我以為地球上的巫師該像電影裡演的那樣。」他縮了縮兩頰兩邊的肉,沒拿錘的手在空中比劃比劃,「戴尖帽子,騎掃帚……」說著不太確定,側轉頭去看托尼一眼,「騎掃帚不是騎龍,對吧?」
史蒂芬面無表情。
如果要說實話,他也不是完全的面無表情,托爾提到「巫師」這個詞,他嘴角先往下撇,繼而改了態度,往上翹去,無論下撇還是上翹的弧度在整張臉上都不甚明顯,對面站著的也不是微表情專家,無人注意這個細節。
當然,如果真有微表情專家,對他的表態的解讀要容易得多。
在成為斯特蘭奇法師之前,史蒂芬是醉心於手術台斯特蘭奇醫生,最擅長斷裂脊髓融合,到現在,他仍舊堅持自己是個醫生,曾經還一度很排斥法師這個稱呼。
巫師簡直要比法師更糟糕些。
但他很快就覺得不那麼糟糕了。畢竟眼前站著的不過是個腦袋不太靈光的神。
遠遠靈光不過斯蒂芬·斯特蘭奇醫生。
所以他不過淡淡反駁:「是法師。最好叫醫生。」
「所以現在有一個法師在監視我們。」托爾道,又去問托尼,「地球人不是最擅長編寫法律?你們有那個人類……隱私法……」
他一時忘記究竟是什麼法,托尼也懶得回憶,抱牢了懷裡小小的女兒,眼睛瞧著史蒂芬:「你想做什麼?」
「不如換個地方說。」奇異博士揚了揚唇。
一揮手,時空驟變。
那大光圈飛來,速度之快,唯獨來得及令托爾舉起錘子,讓托尼側身,以臂膀護住黛茜的臉。
但什麼痛苦反應也沒有。
不過是光線一下子暗了下去,舉目四顧,發現從別墅瞬移到了一座光照不怎麼充足、復古氣息倒十足的大房子裡。
「不是瞬移,是時空傳送門。」史蒂芬道。
「這裡又是哪裡?」
虛虛實實虛虛,變來變去,托爾簡直要打人。
「在紐約的聖殿。」史蒂芬又道。
更像博物館。到處是安放著展覽台的玻璃立櫃,裡頭有獅頭雕像、長棍子、土陶罐,還有刑具一樣的束縛鐵衣,令人回想起歐洲中世紀的某些黑暗歷史。
「可以坐。」史蒂芬再道。
說坐就坐,托爾跟托尼身體一瞬間甚至不能自主,只覺失重般呼呼的下墜感,回神時已經坐在了皮沙發上。
突然下墜,倒是令黛茜很興奮,在小毯子裡高興地叫一聲,愛玩地鑽出個腦袋,往周圍看看。
她一眼就看見了對面正襟危坐的奇異博士,大眼睛睜得圓乎乎,並不害怕。
但很快就不看他了。
因為他背後古樸深紅、在椅背上葛優癱的鬥篷這時候竟動物一樣歪了歪領子,剛好讓她瞧見,眼睛一亮,愛得不得了。
團子小得不知道鬥篷會動在真實世界是件詭異的事情,不過也很好。
「我來為了轉達一句話。」史蒂芬舒展了肩胛骨,將手肘擱在兩邊扶手上,十指合攏,典型談公事的姿態,「索爾·奧丁森,你的父親奧丁想見你一面。」
「就為這?」托爾歪了身子,「等跟海姆達爾聯系上,我立刻就能飛回阿斯加德見我父親,不需要你轉告,巫師。」
「你能不能回阿斯加德我不知道,但奧丁。」史蒂芬皮笑肉不笑,「確確實實讓我轉告你,帶上你在阿斯加德興風作浪的弟弟洛基,到地球某處見他。」
托爾臉上的笑容就不那麼像笑容了。
「洛基還活著。」他道。漸漸坐直了身體。
「奧丁不在阿斯加德。」史蒂夫不厭其煩地將這話重復第二遍,抬手在太陽穴旁轉了轉。
這位雷霆之神也並不像他想的那樣不喜歡思考,短短不到半分鐘,便見托爾恍然繼而咬牙切齒的表情變化。
咬牙切齒裡還有些悲喜交加,他收斂得很快,眼一花就不見了。
「這樣一來,你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掉落在地球,原因非常明了。」他人悲喜與自己並不相關,史蒂芬分析得異常冷靜。
「既然如此,我父親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托爾放在錘柄上的大手緊了緊。
想必如果此時此刻他「死而復生」的弟弟——邪神洛基,引發了紐約大戰的那位就站在跟前,錘子能毫不猶豫揮過去,將弟弟扁成肉餅。
哥哥的憤怒常常令人難以招架。
「普通的超級英雄抵御自然傷害,法師抵御來自地球外部和內部的魔法侵襲,從而守護所有的生靈。」史蒂芬道,「我清楚什麼外來人物進入地球,有義務對他們進行適當監視和管控,從這個角度來說,完全可以充當奧丁跟你溝通的中介,雖然我並不想。在你們兩個都出現之前,奧丁不想被過多打擾。」
「但要首先聲明一點,你的弟弟洛基。」他左手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右手的手背,「他對地球是個極大的威脅,我很不喜歡他。」
「謝謝,我也是。」托爾道。
史蒂芬看他一眼,這會兒終於有些淡淡的不悅:「請不要打斷別人說話。」
托爾還是相當生氣,轉過頭,朝這邊胡亂一拱手,示意繼續。
「如果他來到地球,見到奧丁之前,他在場,我在場。」史蒂芬道,「就這樣。」
這兩個人說話,一旁的斯塔克父女全程不必參與,好似成了多余的。
黛茜一點兒不無聊,魔浮鬥篷有思想,偶然的一動並非錯覺,看小寶寶好奇而持久地盯著這頭看,它活動得越來越頻繁。
每次一動,小雛菊就眉眼彎彎,高興得直蹦。
史蒂芬營造起來的疏離感大概全碎在地上,能被掃進垃圾桶。
想想看一個嚴肅的新聞主持人面對屏幕說著話,背後有個章魚在跳舞,無論如何嚴肅不起來,甚至有些搞笑。
「想必我可以先回去了。」托尼道,「我不喜歡聽別人談家事。」
托爾氣呼呼地已經不想再談,也不必要再談,史蒂芬聞言,轉過視線去看他。
說是看他,更多像在看坐在他腿上的黛茜。
「抱歉,我喜歡一件事一件事地處理。」奇異博士正色道,「托爾掉到你的地盤對我也有好處,在奧丁之前,我本來已經想找你談談。」
「談什麼?」
「談黛茜·斯塔克。」
他這話一出,果不其然看見托尼眸色漸深,唇線也繃緊。
「對不起,我不想談。」
「她也是個外來人物,斯塔克先生。」
「門在樓下嗎?」
「我無意傷害她,但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當然也要你配合。」
老父親已然冷臉,連帶著說話也是冷冷的:「我不配合。」
「最好還是配合。」史蒂芬也面無表情。
眼看這兩個大人要吵起來,大打出手也未可知,卻突然聽底下咯地一聲笑。
跟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實在是不搭。
低頭去看,魔浮鬥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飄到了跟前來,一個小角角捏成了手,正慢慢地放到黛茜張開的掌心去。
第34章
「聽著。」
小黑屋傳來神秘的絮絮低語, 半威脅半教育地,因著周圍黑蒙蒙一片的襯托, 一時間以為邪惡巫師在念咒。
那人繼續說話, 手指指著跟前一個懸浮著的幽靈般的影子,聽著很嚴肅:「不要隨意觸碰別人的小孩。尤其在氣氛緊張的時候……她有監護人,你知道嗎?」
對面那物沒有應答。領子在空氣裡扇著, 扇出小小陣的風。
「謝謝,夠涼了。」奇異博士史蒂芬不厭其煩,壓低聲音問,「懂了沒有?」
沒得到應答。
乖乖浮在那兒聽訓對於鬥篷來說已經難得,尤其它還帶點逆反心理, 雖然不會說話,搗亂起來一套一套的, 此刻在黑暗中扭動一下, 史蒂芬再問,只覺倏然疾風過,房門大開,眼前驀地明亮起來。
房門口傳來一聲驚喜的叫。
包在毛絨兔幼兒服裡的黛茜早前不知眼巴巴地趴在門板上等了多久, 像塊綿軟的冰箱貼,貼著一動不動, 連水果球挖好了也不想吃, 一心要跟家裡的新住客玩耍。
她老在那等著,老不見鬥篷出來,有些懷疑人生, 轉過頭去看走廊上因失寵而不樂的笨笨。
但只有笨笨,沒有爸爸,又不能開門鎖,她只能繼續貼在門上,踮踮腳,試圖去夠近在咫尺的把手,怎麼也夠不著,犯難地小聲嗯嗯。
斯塔克家的寶寶顯然是聰明的寶寶。
老父親在客廳跟雷神說著話,余光瞥見走廊上溜出個粉粉的奶球,眉梢輕輕一挑,並不理睬,任由她自己在大別墅的客廳裡暢游。
原本還以為這小的能有些耐心,不想這麼快就跑了出來。
然後知道是判斷失誤。
黛茜沒有暢游多久——她有備而來,鑽到玩具房裡,推出個小凳子。
凳子一直推到藏著史蒂芬與鬥篷的門口,兩只小手穩穩地摁著兩邊,團子貓起腰,小胖腿往上夠,搖搖晃晃地要站到凳子上。
「你是不怕磕頭。」身後突然有人道,「是嗎?」
說話的老父親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說話,走路過來無聲無息,像踩在棉花墊子上。
他這麼無聲無息,黛茜卻還是聽見了動靜的,因而沒給嚇到,維持著身子折疊的姿勢,轉過頭來悄悄地笑。
笑得太早了些。
下一秒,小雛菊寶寶就兩手空空地站在那兒,滿臉幼兒的憂傷,眼睜睜瞧著爸爸毫不留情沒收掉椅子,還沒辦法反抗,難過須臾,繼續回去趴門。
這次沒等多久,門就自己開了。
鬥篷生死時速地逃出來,並不知道外頭還有個寶寶,眼見黛茜失了支撐,一下要往房間裡倒,歪歪倒下去時卻沒有撞疼,往下一瞧,才發現是被軟紅的鬥篷托住了身子。
驚喜的一聲叫就這麼來的。
黛茜倒是高興,老父親看見站在房間裡的奇異博士,雖然不像差點吵起來那會兒的生氣,卻也沒給特別情緒化的表情,走兩步前來,要把女兒抱離那什麼印度飛毯。
「事先聲明。」托尼道,「我不是很歡迎你住進來。」
「我本來也不想住。」史蒂芬仍舊站在房間的陰影裡,就是不開燈,「希望你清楚。」
好好地說著話,不知怎麼一下子火藥味又這麼重。
歸根結底,奇異博士主動找上門,一是為著奧丁的囑托,二是為著黛茜。
「你不想知道這個女兒從哪裡來嗎?」當時他這麼問。
但拿捏住鋼鐵俠軟肋的不僅僅是這句話,重點在後頭。
地球統共這麼小,裡頭隱藏著的外星人卻太多了。
超級英雄井噴式增長之後確定身份的外星人逐個累積,更不要提雷神的好弟弟往太空裡那麼一說,全都知道有地球這個好地方,恐怕真有心來的,已經在收拾行囊准備來個假日旅行。
這回威脅來臨,源頭是個外星人。
「我沒說一定是威脅,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史蒂芬眼睛往上一抬,那淡色眼瞳中倒映著聖殿裡柔和的燈光,「只是說,有個外星人在嘗試接近你的女兒,黛茜·斯塔克。」
「或許是親人,或許是敵人。見過才知道。」
因為這個緣故,此時此刻這兩個,一方點滿科技點,一方主修魔法的,雖然看彼此都不太順眼,還是能相對和平地站在一起,同住一個屋檐下也不至於打起來。
托爾對這兩個人打不打架並不太關心。
他在弟弟洛基一而再再而三用幻術偽裝死亡欺騙自己這件事情上的氣已經消了大半——暫時消了大半,剩下的郁悶全外化為極好的食欲,吃東西特別多,因為想念在阿斯加德時豪邁地吃肉,硬是讓弄了大大的一盤,獨自坐在廚房大嚼大啃。
其實也不是獨自。
他吃東西的時候,黛茜就躲在餐桌下看,饞得直流口水,連帶著她吃正餐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今天是史蒂芬入住的第一天,斜陽才將將沉往地平線,天幕亮得很,還不到晚餐時間。
三個大男人在客廳靜坐,場面要怎麼詭異就怎麼詭異。
黛茜的高挑又年輕、還拿過廚師證的保姆溫蒂坐著電梯從地下車庫上來,知道托尼今天回紐約,想給黛茜做一頓營養餐,順便料理了男主人的晚飯就去跳舞,哪裡想到一開門瞧見這麼一幕,原本要打招呼的,霎時間噤聲,呼吸也不敢呼吸得太猛,竭力降低存在感,摸著進了廚房。
唯獨不知感受氣氛的團子和鬥篷玩得最好。
鬥篷將這奶氣呼呼的包了起來,真跟飛毯一樣在空中慢慢地游,騰空的感覺刺激無比,勝過爸爸平時的舉高高,黛茜盤著腿在裡頭坐得穩穩,從走廊一頭游到走廊另一頭,中途經過客廳,看見靠在沙發上的老父親,小手一指,要飛過去。
鬥篷不是很願意,飛行的速度格外慢,臨到托尼跟前,拖拖拉拉,像有吸鐵石在後面吸它的屁股。
拖延倒不是不能拖延。
但它這麼拖著,冷不防托尼抬起頭來,焦糖色眼睛瞪得犀利,立時抖出一個激靈,慫慫地做個滑梯,把團子滑回了爸爸懷裡。
識時務者為俊傑。
史蒂芬瞧著原本該在他背上好好待著、此時卻擅離職守的俊傑,只覺太陽穴在微微地跳。
「關於那個所謂的外星人。」托尼摟了摟懷裡不安分的面團,那紅紅的小嘴嘟上來,蹭他一臉口水,被他帶點嫌棄地用手擦掉了,「你想我做些什麼?」
「之前有個《星球日報》的記者想采訪你。」史蒂芬道,「讓他來。」
他這話說得突兀又微妙,挖一挖,似乎有很大的信息量。
托尼按亮手機屏幕,抓取了全息投影的面屏,投在空中,數據流動,很快出現個男人的檔案。
黑發微微鬈著,藍眼睛,高鼻梁,戴副土土的黑框眼鏡。
樣子真是平平無奇。
名字也平平無奇。
「克拉克·肯特。」董事長眯起眼睛,下滑兩行看他生平,「你說這麼一個記者是外星人。」
「就像你是鋼鐵俠,沒什麼毛病。」史蒂芬說話時流露出幾分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來。
顯然不是什麼誇獎的笑。
托尼還要繼續往下來,突覺懷裡的女兒異常,低頭去看,她一張小臉憋得有些紅,再一聞,臉色就開始微妙:「你是不是……」
還沒等問,黛茜不舒服,開始亂扭,旁邊等了好一會兒的鬥篷不甘寂寞,見狀呲溜一下過來,卷卷餅一樣將這小的卷走了。
「你最好把她還給我,印度飛毯。」老父親威嚴起來好威嚴。
但這樣的威嚴鬥篷已經在史蒂芬臉上見過不止一次,剛才被嚇慫,正要雪恥,哪能聽他的,左右滑翔一下,迎面就是史蒂芬的臉,毫不猶豫又當滑梯,把黛茜順順當當滑進了奇異博士的懷裡。
史蒂芬一點都不想接。
但不想是一回事,本能是一回事,鬥篷滑的角度有點歪,反應過來時他已伸出雙手,將黛茜托舉著一手在上扶著肩,一手在下安置著小屁股,抱的倒是很好。
黛茜還是憋著一股勁兒,突然渾身一用力,隨即整個人都放松下去。
好似完成什麼大事。
史蒂芬的表情卻瞬間變了。
他能感受到由掌心托著的那紙尿褲裡生出的微妙的觸感,這觸感哪怕醫學理學雙學位的博士也無法形容,鼻子再不由自主地一動,立即聞見些更加微妙的氣味。
奇異博士一張黑了的臉,漸漸轉成了綠色。
托爾在旁邊玩錘子,不嫌事大,往沙發上一歪,用手肘拄一下托尼的肩膀,用超大聲的悄悄話道:「他以前是個醫生,對吧?」
第35章
黛茜顯然不能知道自己給奇異博士帶來了多麼大的心理挑戰。
紙尿褲鼓鼓的, 她不太舒服,在他大手上左扭扭右扭扭, 想回爸爸那裡去。
這個想法以極快的速度實現了, 甚至連史蒂芬本人都未必知道他自己如此了解一個幼兒的心思,僵直著胳膊,臉上表情也僵硬著, 維持原來抱孩子的姿勢,起身大步到托尼跟前,把黛茜送還到做父親的懷裡。
抱孩子的手,微微顫抖。
托爾全程旁觀史蒂芬崩壞了的正經臉,本來不喜歡說話做事端著的人, 此刻見他臉上「我就是超厲害的法師」的淡漠龜裂瓦解,隨風成塵, 心裡很想笑, 於是果真放聲大笑。
黛茜趴在爸爸懷裡,給笑聲吸引得扭過頭去,雖不知大個子在笑什麼,也跟著彎了眼睛, 高興地拍拍手。
史蒂芬的不淡定止於黛茜離手時,此刻面對雷霆之神毫不掩飾地哈哈哈, 臉上又恢復萬事不關我的表情, 甚至也跟對方一樣有些想笑,緩緩抬起手——一瞬間想起這雙手方才的經歷又想放下——終歸還是抬起來了。
他左手定在那兒沒有動,右手開始畫圈, 眼睛不看正前方,卻看托爾頭頂上。
畫的圓真標准,當數學老師講S等於πr的平方或許大有發揮余地。
再看那戴了黃皮革手套的右手,或許窺知他能夠隨時隨地打開時空門的原因。
手上有個兩孔的黃銅戒指,叫懸戒。懸戒面上有浮雕,畫些神秘圖案,能夠幫助秘術法師穿梭於各個空間。
史蒂芬動作很快,托爾還在笑,渾然不知腦袋上空就開了個水桶圈大的洞,金光閃閃,洞的另一頭儼然另一個世界。
咚咚咚下了一陣蘋果雨。
適逢雷神仰頭,其中一只蘋果塞了他的嘴。
「能出個外星牛頓也說不定。」史蒂芬狹眸微笑道,「不用謝我。」
托爾就斜了眼睛來看他,「哢嚓」一聲,寬宏大量地將嘴裡卡著的蘋果啃了一半。
縱觀全局,唯一一個覺著受益了的恐怕是斯塔克家的小雛菊。
黛茜一看見下蘋果雨,立馬就睜大眼睛,幼兒的世界觀收到極大的衝擊,也不知能不能修復回去。
這種衝擊未必不是好事。
她隨即高興得很,連爸爸懷裡也不待了,奶滾滾的小身子靈活地從托尼臂彎鑽出去,坐在沙發上,小手搬弄著蘋果,左手抱一個,右手還要抱一個,像掰玉米的小猴子,等抱了滿懷,還記得回頭往老父親手裡放一個,樂得不得了。
鬥篷制造了這一場小小的混亂,終於低調安分許多,沒再滿世界亂竄,此時見主人沒注意自己,縮在沙發底下,也在偷偷地拿蘋果。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它倒是領悟得很透徹。
想來如果奇異博士因為這件事情賭氣在這豪華別墅裡不肯吃人家晚飯,還有蘋果可以充飢。
「叫溫蒂順便幫你洗個澡。」托尼拿著孝感全美國的小女兒送的蘋果,再看她鼓囊囊的尿包,起身叫了保姆。
溫蒂擦干淨手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黛茜還不舍手上好不容易拿住的一二三個蘋果,倉鼠屯糧一般往爸爸腰背與沙發之間的空隙裡塞。
史蒂芬去洗手。
拿蘋果堵了托爾哈哈哈哈哈哈的嘴是一回事,他自己高不高興又是另一回事。
成為秘術法師之前經歷過的許多,使他現在已經很少有真正生氣的時候,一個人面對盥洗室的大鏡子,看看那張似是他又似非他的臉,拿水衝了衝。
當然了,不高興跟沒有情緒也是兩碼事。
洗手的時候想想方才感受的觸感、聞見的氣味,即便他本身對小孩子沒有什麼意見,還是本能地歪了歪嘴。
倘若有人瞧見他放在水龍頭下的一雙手,恐怕相當吃驚。
史蒂芬從前當過高明的外科醫生,但那明顯不是一雙醫生的手。
無法消除的累累傷痕,像在刀尖上死死掙扎過。
其實也差不多了。
十一根不鏽鋼鋼釘釘進骨頭的痛苦不知有多少人能體會,那幾乎毀了他一雙手,也毀了他作為一名醫生的未來。
非常絕望,卻也不算徹底絕望。
除了當醫生,也不是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死扶傷。
史蒂芬關上水龍頭。
背後乖乖貼著的魔浮鬥篷輕輕用領子撫了撫他的頭發。
「不要弄亂我的發型。」史蒂芬道。
他擦干淨雙手,打開盥洗室的門,走出去,迎面碰上走過來的托尼。
托尼大概想回臥室拿什麼東西,不經意一望,望見史蒂芬還沒來得及戴上手套的手,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史蒂芬沒什麼表情,他隨即也沒什麼表情,就這麼擦肩走過。
洗完澡的小雛菊寶寶又是個香香的寶寶了。
淡金的小頭發擦得亂亂,整個人裹在寬容柔軟的幼兒浴衣裡,袖子太長,褲腿也太長,越發像個扯開了四角的面團,在大床上快樂地爬著。
過去抱起這小的,低頭嗅一嗅,嗅見沐浴乳味道中夾雜著的奶味兒。
晚餐是三個大的帶著一個小的一起吃。
原本以為這三個男人一起坐下來用餐會尷尬,卻居然沒有,刀叉盤碗輕輕的碰撞聲裡偶爾聽見托爾跟托尼的說話聲,史蒂芬並不開口,慢慢切割餐盤裡的牛排,表情非常自然。
黛茜手裡拿著牛角面包,快樂地揮舞。
她辛辛苦苦收集起來的蘋果也沒有浪費,給榨成了蘋果汁,用小勺子喂,喝得很好,往往剛給了一口,勺子還沒放回碗,她已經伸著小舌頭舔舔嘴巴,迫不及待地又來要。
晚飯後的三個大人沒再在客廳裡靜坐。
史蒂芬回了客房靜修,托爾在看電視,托尼在地下的倉庫,繼續研制沒研制成功的幼兒型裝甲。
「先生,已經聯系過《星球日報》了。」賈維斯道。
鋼鐵俠在畫圖,手上拿著一支筆,嘴裡還含著一支。
女兒在旁邊安靜地自己玩玩具,用積木拼個不知道什麼。
因鬥篷而失寵了的笨笨此時終於又找回存在感,負責地在旁邊轉來轉去,如果它是個人,想必昂首挺胸,鼻孔裡都是自信的氣息。
「聯系之後呢?」托尼問。
「克拉克·肯特記者說他會坐明早的飛機從大都會過來。」
「我知道了。」
老父親繼續低頭畫圖,畫一會兒,終於還是調出克拉克·肯特的檔案再看看。
「給我這個人的網頁搜索結果。」他道,「要他父母的具體信息,還有每個同學的信息。」
這麼一來多出了許多不知有用還是沒用的資料,密密麻麻攤了整個面屏。
托尼耐心地一條一條看過去,脖子漸漸有些發酸的時候瞧見某一頁,眉頭松了又緊,點擊一下,點出來個名字。
彼得·羅斯。
這一夜似乎過得很快。
假期綜合症使人賴床,但還沒到斯塔克父女平常的起床時間,已經有人先起來,在別墅裡四處活動了。
史蒂芬是身體睡覺了,靈魂也要看書的勤奮型天才,每天睡覺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現在推開他的房門,已經能看見布滿了一整個天花板的金色法陣。
如果那叫法陣的話。
托爾也起得很早。
他一直在等待海姆達爾的回應,從昨天開始,這份等待上開始加了些淡淡的焦灼,清早睜眼,仍舊沒有回應,再想閉眼睛已經睡不著,干脆起來散散心。
妙爾尼爾帶著道鮮艷的紅影子如火箭拔地般飛離了斯塔克家的別墅,直衝雲霄,瞬息之間不見了蹤影。
托爾確實能夠飛得很快,沒有目的地漫無邊際地滿天亂竄,還跟飛機擦肩而過,有個小孩從窗戶裡頭望見雲層穿梭的身影,眼睛睜得大大,趕緊去搖身旁睡著的父親。
可惜等父親睜開朦朧的睡眼,那個所謂的「飛人」早飛到別處去了。
雲層下的陸地已然不是紐約。
或許是皇後區,或許是賓夕法尼亞州的任意一個角落,托爾並不在乎。
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了在乎的事情。
不是事情,是個人。
他飛得足夠快,紅披風在身後獵獵地刮著,像熾烈的焰火。
萬萬沒想到在高空裡還能看見另一道焰火。
對方顯然有著人類或類人的軀體,居然也有紅披風,要不是早抬頭捕捉到了影子,他從身旁掠過的一瞬間,還真要以為是幻覺。
托爾大驚,在空中停了下來。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還有個馳騁天空的,猶豫一下,也緩緩立起身,並不轉過來,隔著一道雲,回頭望了他一眼。
那瞳中倒映著雲翳的純淨的藍,一時之間有些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