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黛茜下午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玩得興高采烈, 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沒能消停,又因為第一次在羅克西奶奶的小房子裡住, 沒有搖籃床, 圓滾滾的小身子在用被子做圍欄的床上翻來翻去,就是不願意睡覺。
貓頭鷹鬧鐘上的時針已經指到十一。
寶寶不睡,做大人的自然睡不了。
老父親坐在床邊搖晃奶瓶。
今天出了許多汗, 他剛剛衝過澡,發梢還沾著浴室涼涼的水汽,眉眼低斂,松懈了面部線條,凝神盯著手上晃蕩著幼兒奶粉的奶瓶, 一時之間顯得非常溫柔。
那焦糖色眼眸裡微微漾起的光,像子夜終了、天色漸明時明亮的晨星。
散發著奶味兒的團子慢慢爬過來, 手裡揪著被單的一角, 撒嬌地趴在爸爸腿上。
她一見他就願意笑,嘴巴翹起來,兩邊臉頰嘟著的肉令人情不自禁要伸手捏一下。
但聽說小孩子的臉捏多了要流口水。
「媽姆。」黛茜親昵地道。把臉在托尼肚子上滾一滾。
這小的撒嬌往往見效,這會兒也被托尼用大手托著腋下抱起, 小樹袋熊乖乖偎在爸爸懷裡,伸手捧了奶瓶, 低頭慢慢地喝。
托尼打開手機, 檢索了變種人,一目十行快速地瀏覽。
當年變種人動亂,查爾斯·澤維爾未必沒有露臉, 但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把蛛絲馬跡隱藏得很好,這兩年關於變種人出沒的新聞,也明顯少了很多。
再往上查,可能要黑進軍方的系統。
畢竟白宮這個地方,變種人們去得勤快,明顯比鋼鐵俠要熟悉。
全息投影屏幕上突然多了個一抓一抓的小手。
小雛菊喝奶不甘寂寞,總想爸爸理一理自己,嘴巴裡咂咂的,做父親的低頭望下來,正瞧見她精神奕奕的大眼睛。
四目相對,彼此都不說話。
托尼一閉眼,抬手關了手機,躺倒在床上,任由胸膛前軟綿綿的幼兒餅攤平開來,在上頭壓著。
「快點睡覺。」他低聲道。
這種事情也不是他腦電波可以控制的。
按照托尼的生物鐘,他現在也還處在大腦興奮的時段,閉著眼睛說是養神,腦子一直沒停過思考,想想白天在對面那所學校裡看見的變種人……
其實還是有點像變戲法。
再想想,這個超能力者滿天飛的時代,靠超有錢成為超級英雄,也未嘗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何況托尼·斯塔克不僅僅是個億萬富翁。他還是天才。
但天才也管不了小小的女兒睡覺。
黛茜翻了個身,也學著爸爸的姿勢仰躺,小肚子一動一動,不一會兒就圓滾起來。
一瓶奶也見了底。
她還想玩,把奶瓶甩到旁邊,煎蛋一樣翻回面,想摸摸爸爸的胡子,卻發現當墊子的老父親不知什麼時候真睡了過去。
面團一樣臥在上面的黛茜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擺弄擺弄小手,側著臉趴在爸爸胸膛上聽心跳。
托尼安穩有力的心跳聲向來是這小的最好的催眠曲,咚咚咚,一下一下在眼皮上輕輕地敲,等敲得越來越輕柔,也已經敲出了她的夢。
四周好安靜。
當然黛茜在曼哈頓的家睡覺時四周也很安靜,但這裡還能聽見極靜時風穿過樹葉縫隙的聲音,沙沙作響,令人非常舒服。
托尼難得能睡個懶覺。
等大早上的陽光帶著胡椒煎雞蛋的香氣灑落在眼皮上,董事長才從夢中蘇醒,頭腦還混沌的某一瞬間,習慣性以為是保姆在做早餐。
然後想起來是在羅克西的家,他胸前還應該趴著個軟軟的女兒。
然而沒有女兒。
房子小大概也有房子小的好處——至少托尼在猛然一驚之後,很快聽見樓下傳來的羅克西的大笑。
笑聲裡夾雜著黛茜嫩嫩的小嗓音,叫人一顆高懸的心頓時跌回肚子裡。
老父親頭發亂蓬蓬地下樓來了。
「看,是最晚起的史大顆。」羅克西往樓梯看一眼,吸著兩邊臉頰道,「是晚起還要蹭別人飯吃的史大顆。」
黛茜看見最晚起還要蹭別人飯吃的老父親,倒是很高興,嘴裡還含著蔬菜泥,就迫不及待要笑。
等到托尼在小小的盥洗室裡用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洗漱好,團子早吃得飽飽,想從椅子下來玩。
「那麼,跟我一起出去走走。」羅克西解下她脖子上的圍兜,抱著這綿軟的一團,給她換上小鞋子,「現在正是時候。」
哈皮還坐在餐桌邊吃東西,聞言隨口問了一句:「什麼正是時候?」
羅克西一扭臉,沒告訴。
托尼撕開面包,忽然想起什麼,用拿面包的手點了一點花裙子老婆婆的背影,淡淡道:「不准帶她去賭球。」
「我才不。」羅克西叉腰道,「我要讓她接受知識的熏陶。」
托尼嗤地一聲。
他的女兒到底不是貓,一天帶一早上的喂食,已經讓黛茜跟羅克西熟起來,早上小小的一只先睡醒,自己一個人在床上玩,羅克西推門進來抱,也沒見她不願意。
小團子扭扭地走來餐桌邊,知道要出去,想把爸爸也帶上。
老父親用大手將她腦袋一撫,道:「跟著去吧。」
黛茜才乖乖讓羅克西牽了手出門去。
出門前,她還不舍地老回頭看。
「能帶她去哪裡接受知識的熏陶?」哈皮也笑。把一塊南瓜餡餅放進嘴巴裡,塞得臉頰鼓鼓。
他這麼問是問自己,沒指望董事長搭腔,但話音落下沒多久,余光裡托尼的手突然一僵,緊接著就瞧見旁邊的身影站了起來,拿餐巾擦擦嘴,大踏步往門外去。
果不其然,一推門,看見已經過了馬路、正在通往城堡的大道上走著的一老一小兩個身影。
羅克西實在是愛斯塔克家這個小的,明明給黛茜穿了鞋,出門看見骨碌碌一個小身影走著,又忍不住母性泛濫,把黛茜抱了起來,自願地當人形代步機。
黛茜反而不願意,身子亂扭,要自己下來走。
她大概還有點怕老婆婆抱著抱著自己,再按耐不住地湊過嘴巴來吸一大口臉蛋。
現在是上課時間,透過城堡外的窗玻璃,能看見查爾斯正拿著書本,在大書房給學生講課。
X教授上課的形式非常自由,學生可以坐,可以站,聽得興起,可以舉手打斷。
說是在上課,更像一起分享心得。
這個星期讀的是薩特。
薩特是非常典型的存在主義作家,而存在主義寫作,目的往往在思考「人」本身。
「我個人不太喜歡他的處境劇。」查爾斯微笑道,「他總喜歡把人逼入絕境,認為絕境之中的選擇決定人的本質。」
他頓一頓,繼續道:「未必只有向左或向右的單向選擇。總還有其他辦法……但我認同選擇決定本質。」
教授看一眼周圍的學生,合上書本,拱手道:「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他坐在輪椅上,輪椅背對著窗戶。
因而恐怕始終看不見窗台上趴著的兩個影子。
黛茜不明白隔著玻璃聽人說話有什麼意思,卻很願意看人,所以也沒亂動,任由老婆婆把自己抱著,兩只小手扒在窗沿,聚精會神地看裡頭舉手的哥哥姐姐。
羅克西在上頭陶醉。
「教授這樣難道不迷人嗎?」她嘆道,學古典貴婦,用手輕輕捂住了臉頰作牙痛狀,邊說話還邊搖頭,「我怎麼能夠說不。」
說到底,她能這麼順順溜溜地進學校裡來,除了已經混個臉熟的緣故,還因為昨天查爾斯「歡迎過來參觀」的邀約。
當然,他邀請的是托尼。
但聽者有份,羅克西一雙耳朵早豎得長長,拿著這句話當通行證,今天一早就過來例行參觀。
樂得太早,趴人家窗台參觀沒多久就被扒了下來。
X教授借著意念請這一老一小進來吃點心的時候,羅克西變臉似的,即便還維持著趴窗戶的姿勢,也能立即散發知性又矜持的淑女氣質。
這種技能不可多得,想必年輕那會兒沒少追求者。
她倒完全沒覺得對方能用意念跟自己說話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黛茜換過好幾個保姆,都是人類,還從來沒被變種人帶過。
今天碰上了。
於是托尼跟哈皮開車到學校裡來,出了車門,看見的是這麼一幕:
小小的團子在個渾身散發金屬光芒的鋼人肩頭坐著,左邊是冰,右邊是火,中間還有個男孩在給她做鬼臉,舌頭吐出來,是類蛇的信子。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黛茜開了眼界,給逗得彎著眼睛直笑,伸長胳膊,還想抓一抓右邊的火苗。
最終沒有抓成。
火隔得太遠,她一伸出手去,就成了一縷輕煙。
「他們都很喜歡她。」漢克道。
查爾斯的助手漢克是個非常斯文的科研人員,聰明,靦腆,短短的發很清爽,鼻梁上架一副眼鏡,是喜歡的人說話時會不好意思轉開眼去看別處的那種,看著很有些可愛。
他當助手,要操心學校裡的大事小事,也時刻關注學生的精神狀態,這樣和諧的相處自然是好事。
兩人這麼一坐一站地在窗前瞧著。
漢克見查爾斯眉頭舒展,正想繼續說點什麼,隨即又見教授兩根修長的手指搭上太陽穴,似捕捉到奇怪聲音,正在傾聽。
身後有腳步聲,查爾斯先回頭,果不其然看見個站在門口、臉色有些蒼白的熟悉面孔。
「又做噩夢了麼?」他道,「琴。」
日後將被稱作「鳳凰女」的琴·葛雷,如果不在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留在外頭的世界,已經算個大學生。
她能夠讀心,也會意念控制,能力覺醒之後大大影響了生活,來學校不久,還不太掌握自己的能力。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琴最近身體有些虛弱,囿於夢境,醒來之後往往恍惚,昨天羅克西帶了蘋果派來分,她也只在房子裡隔著玻璃看,與人群格格不入。
琴撫了撫額頭。一縷紅發落到頰邊,被她撥到耳後去。
她道:「最近我在夢裡,總能跟一個人意念相通。」
「什麼人?」查爾斯眼神一動。
「紅衣服,蒙面,拿雙刀的男人。」她手往下滑,順勢捂住了臉,非常苦惱,「教了我不少髒話……」
第47章
教授的臉色就有些古怪。
他這麼一張臉古怪起來莫名地有幾分喜感, 只是還沒等旁人仔細瞧見,就先眉眼低垂地收斂了情緒, 招手示意琴走到跟前來。
琴猶豫一下, 最終還是順從地走過去,見查爾斯抬起手,微微欠身, 讓他輕易能觸碰著。
那一點帶著薄薄溫度的指尖落在眼側太陽穴,像風中引燃的火星,倏然發起燙來。
燙是深入意念時的觸覺。
一個心靈感應者在捕另一個心靈感應者的夢,確實順著軌跡看見了那個爆粗的雙刀男。
第三人稱視角,還能看見對方眯著眼在對這頭比中指。
「他也是變種人。」查爾斯笑道。
很快他又不笑了:「他最近情緒不穩定。能跟你的意念相連……大概因為某些東西是相通的。」
「都被人看作怪物嗎?」琴問。
她問這話時, 目光轉開去,並不看人。
查爾斯一默, 隨即笑道:「你不是怪物, 琴。」他用手碰一碰自己的太陽穴,用剛剛觸碰學生的動作,「我有過很長一段的精神崩潰時期。聽得見很多人內心的聲音,被叫做惡心的竊聽者。後來我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 情況好了許多。你也一樣。」
「像你這樣。」琴道。
她灰藍的眼睛注視過來,像注視一片海。
查爾斯的包容是海。
「不。」他道, 「你會比我更好。」
他或許還有別的什麼話想說, 薄唇微微動著,打算吐下一個詞,卻一抬眼看見門口溜進來個小小的影子, 饒有興致地收了聲音。
小胖腿跑起來居然還很快,這麼吭哧吭哧地,一忽兒就到了眼前,團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手上拿著朵不知道誰給的小花,花朵隨跑動一晃一晃。
但老父親一向是教育走路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
托尼·斯塔克未必能總結出什麼偉大的人生道理,這一條卻說得不錯。
黛茜興高采烈地跑著,跟外頭的人玩捉迷藏,光害怕後頭有人追,小腳突然一絆,圓滾滾的小身子面團似的要「啪」一聲拍倒在地上。
房間裡有大人看著,自然不能拍倒。
前一秒眼見這小的要撲街,後一秒像地上騰了團鼓脹的透明氣墊,墊在底下,把穿牛仔背帶褲的黛茜托了起來,越升越高,直到整個兒都懸浮在空中。
團子眼睛睜得大大,興奮地叫一聲,小手把花在空氣裡直甩,幾乎瞬間將可憐的捉迷藏拋在腦後,鼓著臉頰呼呼地吹氣,還想要飛得更高些。
可惜這樣好玩的來得太快,走得也太快。
琴一撤手,即便小小的寶寶還在半空中撲騰,最終也還是想癟了的氣球,慢慢飄飛回底下來。
但底下不是地板,是一雙放在輪椅上的腿。
查爾斯一伸手,順利接著了背帶褲裹著的黛茜,放到腿上,腿沒有感覺,心裡卻有些柔軟。
新生命總能讓人喜歡。
「黛茜·斯塔克。」他低頭慢慢道,「你好。」
黛茜聽見叫自己的名字,抬頭來看他。
她不太喜歡讓陌生人抱。比現在更小的時候,羅德第一次到別墅看她,剛從托尼懷裡接過手,小小一只胡亂扭動,發覺逃脫不了大手,嘴巴一往下撇,就傷心地哭了。
還是要爸爸抱在懷裡慢慢地拍背,小手抓著衣服,雖然還眼淚汪汪,但總算願意給羅德親一親臉蛋。
這會兒坐在教授腿上坐得穩穩,小胖腿伸著,跟著他彎彎眼睛。
綿軟的小手搭到查爾斯手臂上來,輕輕地捏了捏。
查爾斯盯著她看。
黛茜或許不知道這位教授在干什麼,感受到細微波動的琴卻清楚得很,面露詫異,這詫異很快因為查爾斯的搖頭笑嘆成了加倍的詫異。
讀不了。
頭一回,查爾斯就知道不是錯覺,現在確認徹底得不能再徹底,就是讀不了。
琴問:「她也是變種人嗎?」
查爾斯說不是。
他說話的時候,即便不抬眼,也知道門口靠了個抱臂的高大身影,沒有表露半點兒把人家小女兒抱了哄著玩的赧然,只有些淡淡的遺憾。
人總有好奇心。
如果這對父女在維徹斯特住得久一些,他的好奇說不定借著偶然就能滿足。
可惜托尼下午就要走。
今天已經是周日,開車回去,到家剛剛好是晚上,還能趕著飯點的尾巴給黛茜做點晚飯吃。
羅克西尤其不舍,包了滿滿一大包的點心,抱著軟綿綿的小團子不願意撒手,親了又親,直親得黛茜臉蛋上的奶味兒都沒了。
這小的耐性不可謂不好,左邊一口大啾咪,右邊一口大啾咪,親得她嘴巴嘟起來,居然還能忍一忍,慢慢扯手裡棉花糖的糖紙,最後吃完了糖,才忍無可忍地扭一下,伸手要爸爸把自己抱回去。
哈皮在勞斯萊斯裡無聊到抖腿。
小雛菊寶寶被放到兒童安全座椅裡,很習慣地自己先調整個舒服的姿勢,看跟前給自己扣安全扣的爸爸,再轉頭去看車窗外含淚揮舞手帕的羅克西奶奶,還知道揮一揮手。
「你把我也帶走吧!」羅克西淚光閃爍,「史大顆!」
被走過來的托尼一只手捂了臉,在手掌底下唔唔地說不出話。
車子動了。
離開羅克西的小房子,掉個頭,往來時的方向去。
經過澤維爾天賦少年學校高大的柵欄門,哈皮打著方向盤,隨便瞥了一眼,無意道:「有人啊。」
黛茜正低頭玩玩具,不知前頭說的什麼。
托尼眸光一動,沿哈皮的視線望去,瞧見學校門口一坐一站的兩個影子。
坐著的那人在輪椅上,搭著兩邊的扶手,背脊挺得很直。
站著的是他的學生。
波比難得有在教授想出來院子裡走走時說要幫著推輪椅的勇氣,這會兒站定,不過站一下子,勞斯萊斯絕塵而去,只留下淡淡的汽車尾氣。
查爾斯臉上沒什麼變化,仿佛出來不是為了送人,只不過隨意看看馬路上的過客,再看隱藏在樹影間傾斜褪色的陽光,就非常享受。
片刻無言。
「教授。」波比憋這麼久,憋出一句話,囁嚅道,「我忘記揮手了。」
「沒事。」查爾斯道。
黑影在廣闊的公路上飛馳。
哈皮一向喜歡開快車,尤其懷念開斯塔克家跑車那一甩尾帶來的感官刺激。
現在說是飛馳,其實也不敢開得特別快,後座有個寶寶,他要時時顧著她的安全。
黛茜已經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夕陽很好,透過車窗,灑了輕而柔的一層在她臉上,側目望去,一邊的臉頰紅撲撲。
脖子系著的小圍兜上還淌了一灘甜甜的口水。
白嫩嫩的小手指偶爾一動,是夢裡激起微微的漣漪。
再駛過一個分岔口,公路上的車漸漸多起來。
紅的大卡車,綠的大卡車,黑的小轎車。
還有狂奔而去、雷達轟轟的超跑。
老司機哈皮開得沉穩,即使被超跑惡性超車,也能夠面不改色地反超過去,兩車擦肩之際,抬手比個中指。
對面車裡的人嗷嗷叫。
後頭又一輛大卡游移著試圖超車。
這位司機的駕駛技巧明顯比開超跑的高明許多,游移一會兒,見哈皮不讓,慢慢地減緩了車速。
正當哈皮跟著減緩車速,大卡一瞬間成了無比靈活的胖子,才眨眼,車屁股就到了跟前,超得出其不意。
哈皮在駕駛座上嗷嗷叫。
嗷嗷叫很快只剩了無聲張大的嘴。
大卡開得很快,顯然已經超速,才超車沒一會兒,漸漸在視野裡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
但如果不是越來越遠,恐怕都沒機會看清楚。
那車頂上姿勢妖嬈地側躺著一個人。
紅黑配色的緊身衣,紅是底色,黑是護肩、護腕、護膝,還是臉上狹長的兩塊,由眉梢直到眼底。
看著不像是個正面超英的配色,但能瞧出來是個男人。
還是個在身後背了交叉兩把長刀的男人。
他在卡車頂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扶腰,扶著扶著撫摸自己的腰肢,手沿著腰線,滑去尾椎骨附近的某個位置。
從鼓囊囊的屁股兜裡掏出一個漢堡。
這麼看著是要解開面罩來吃,然而哈皮眯起眼睛瞧著,發覺他並不吃,一拳砸下去,漢堡成了扁扁的一塊餅。
浪費食物。
那人砸完漢堡,想必也即刻幡然悔悟,一躍躍起身,站在卡車頂上,懊惱地原地踏步。
踏到第二下,彈射而起,輕盈地落到對面反方向行駛的另一輛車上。
標准的超級英雄式落地實在精彩。
哈皮恍然大悟。
那個人純粹是坐車坐反了。
第48章
暮色四合、群星漸起, 行駛著的勞斯萊斯的影子拉得越發長,也越來越淡, 最終融進黑暗裡, 跟前兩道陡然亮起的車燈,將前進的道路照得白光燦燦。
黛茜在車座裡亂動。
她已經借著坐車回家的時間睡了一覺,睡得小臉透出飽滿的粉, 叫人看出一臉的滿足。
可惜路上突然一個顛簸,車身搖晃,一下子將還睡著的寶寶晃醒了過來。
非自然醒的小團子迷迷糊糊,大眼睛裡一片睡意未褪的水霧,左右看看, 發覺還在車上。
爸爸在旁邊看手機,安全座椅的帶子扣著, 非常不舒服, 連扭個身都不能。
她本來有些幼兒的起床氣,動一動面團一樣軟的小身子,突然就哭了。
「?」
顛簸的時候哈皮沒在意,聽見哭聲, 腦中警鈴大作,抬眼看後視鏡, 只見穿背帶褲的寶寶眼淚汪汪地在安全座椅裡踢著小胖腿。
不知道還以為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跟司機相比, 後座那個做父親的明顯要淡定許多。
他看資料向來專心,但車身一晃,下意識就往女兒那頭瞥了一眼, 知道她醒,看那小嘴扁扁的模樣,也知道要哭,同樣的情況處理過許多次,反而不著急。
黛茜嗚嗚地哭出聲,托尼就探身去按開安全座椅的扣,大手一撈,將她撈在懷裡。
小團子不樂意穿背帶褲,老要伸手去扯,扯不開,更加要扭來扭去。
托尼把兩邊帶子給她撥下了,綿軟的一團坐在跟前,像散開葉的中國粽子。
裡頭包的還是軟乎乎的白糯米,揉得胖胖的那種。
勞斯萊斯的減震本來非常好,如果不是沒提防,突然有個很大的坎兒,也弄不醒家裡這小的。
剛睡醒的淚包趴在爸爸懷裡,哭是漸漸地不哭了,白嫩的臉蛋殘留著淚痕,她正用手摳爸爸衣服上的圖案玩。
紅紅的小嘴咂巴咂巴,大概還有些餓。
媽媽袋有果汁,托尼拿了一包,慣例地倒在奶瓶裡,讓黛茜捧著喝。
小雛菊寶寶喝得專心致志,藍眼睛舒展著,哪裡還記得剛才的不高興。
「這樣你就滿足了。」托尼似笑非笑道。
黛茜一聽是跟自己說話,抬頭來看他。
眼簾裡伸來一只手,將她有些滾亂了的頭發撫撫順。
果汁喝得還剩下三分之一時,勞斯萊斯抵達了斯塔克家的環海別墅。
在羅克西的小房子住兩天,如今又回到家裡,黛茜格外高興,車子進了地下車庫,一開門,放出只小小的寶寶,手裡還捧著奶瓶,屁顛屁顛往車庫裡頭跑。
「歡迎回來,黛茜小姐。」智能管家輕聲道。
他隨即感知到從車裡下來的兩個大人,金屬嗓音又響:「歡迎回家,先生們。」
「那個法師還在看家?啊——不要拿給我。」托尼道。
他那個「啊」是對著打算把車鑰匙遞過來的哈皮說,擺擺手,示意司機隨便丟在什麼地方。
別墅上頭亮著燈,倒讓人有些失望。
照理說離開的這兩天,托爾該已經帶著洛基從阿斯加德返回地球,找著父親,再前往阿斯加德,享受父子重逢的喜悅。
奇異博士責任盡了,居然還在這裡。
「是的,斯特蘭奇博士在上面。」賈維斯道,「托爾也在,還有……」
「嗯?」
管家說話的時候,托尼正走到電梯門前去。
他家的幼兒餅貼在牆上,沒拿奶瓶的那只小手竭力伸得長長,也踮起腳,還是夠不著電梯的按鈕。
老父親彎腰抱起女兒,打斷賈維斯道:「我自己上去問。」
只不過隔了上下的一面牆。
有爸爸幫忙,黛茜順順利利按到了坐電梯的按鈕,高興得呀呀說著大人聽不懂的話。
「那我開我自己的車先回家了。」電梯門關之前,哈皮跑過來,順便將羅克西裝的一大包點心放在電梯的地板上,揚聲道,「給我補回雙休。」
董事長懶洋洋地:「以隨叫隨到為前提麼?」
「不。」
電梯快速上升,開門關門,不過眨兩下眼睛的速度。
但門開那一瞬間,托尼覺得自己還是自戳雙目比較好。
電梯對著的是客廳。
環形客廳裡非常安靜。
奇異博士盤腿坐著,懸浮在半空中,連鬥篷都飄飛起來,像底下真有風。
他不知在展示什麼來自秘術法師的神秘力量,旁邊站著的雷神等得有些焦慮,一看見電梯門開,立時眼前一亮:「托尼!」
但托爾隨即看見盟友拉下來的臉,原本抬起來、准備揮動打招呼的手拐個彎,放去尷尬地抹抹臉。
黛茜首先望到史蒂芬身後的鬥篷,無比興奮,想去找它玩,剛邁一步,被爸爸抱了起來,胖腿蹬著,他也不放。
托尼臉色不太好看的原因顯而易見。
如賈維斯所言,別墅裡除了史蒂芬和托爾,還有第三個人在。
不知說阿斯加德人,還是約頓海姆人更恰當些。
客廳正中坐著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色影子。
桎梏中的男人黑發綠眼,黑西裝束了腰線,令人生出種美麗的斯文敗類的既視感。
尤其他一挑眉,邪氣不加掩飾,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個所謂的雷神弟弟、假死頂替了眾神之主身份在阿斯加德興風作浪的詭計之神洛基半點兒不受地球人歡迎。
紐約之戰歷歷在目,他是罪魁禍首。
洛基的臉就正對著電梯門,此時正與托尼四目相對。
視線交鋒,他並不退避,反而越看越生出意趣,臉上漸漸浮現出笑容來。
看著就很欠扁。
「你好哇。」洛基饒有興致的目光移開了,在托尼懷裡抱著的小女兒身上盤旋,嘴裡卻還是跟大人說話,道,「米德加爾德的硬殼螞蟻。」
第49章
尾音似有意似無意上挑, 撩撥人的神經,能撩撥出捋衣袖揍他的衝動。
托尼沒有這種衝動。
他背脊挺直地站在那兒, 從居高臨下的俯角垂眸望去, 沉默須臾,突然嗤地一笑。
眸光在淺棕色的眼瞳中輕盈地一轉,轉出點兒輕蔑, 大手扶著懷中女兒柔軟單薄的背脊,將這亂動的一團軟安撫安撫,托尼道:「我以為在我回家之前,保姆會把家裡垃圾全收走的。」
洛基又笑起來。
阿斯加德二王子向來能屈能伸,軟硬兼吃, 鋼鐵俠這麼直接嘲諷反而取悅他,歪頭道:「我也以為有復仇者聯盟在, 永遠回不了地球了。可惜地球還是地球, 聯盟卻支離破碎。」
他「嘖」一聲,悲天憫人地嘆道:「好可憐。」
這兩個人針尖對麥芒,恨不能一下子扎死對方,也就一旁仍然高僧打坐的奇異博士比較佛系, 只當什麼都沒有聽見。
他也確實沒有聽見,入定似的, 身前金印浮動, 是又一次念了咒語,在尋找眾神之主奧丁。
如今這匪夷所思僵局的始末,大概要由默默目睹了一切的賈維斯來敘述。
簡而言之一句話——托爾綁著洛基回到地球找爸爸, 等在別墅裡的奇異博士卻奇異地發現,奧丁失蹤了。
最後一次見他在挪威的一個海岸。
但如今找遍整個挪威的所有海岸都找不見眾神之主的蹤影,史蒂芬隨即發現,是奧丁本身在刻意隱藏蹤跡。
「別問我奧丁為什麼要捉迷藏。這是你們的家事。」彼時史蒂芬淡淡道,往前對托爾一伸手,「給我一根你的頭發。」
「誰都別想動我的頭發。」托爾橫眉豎目。
當然,如果FLAG立起不是用來推倒的,那將毫無疑問。
托尼回家之前,雷神頭上的頭發已經去了十幾二十根,全被史蒂芬拿來當尋找奧丁的媒介。
托爾很火,看看被捆在地上、一千五百年前家裡收養來的弟弟,一拳頭揮過去,帶起好大一陣風。
大概終究沒有真打,否則洛基此時此刻也不會這麼氣定神閑地坐在這裡跟托尼互懟。
他們兩個互懟,尷尬的只有兩面夾心的托爾。
小面團在爸爸懷裡掙脫無望,漸漸地也服帖了,挪一挪屁股,坐在托尼的手臂上,揪著衣服保持平衡,聽大人老跟地上那個說話,好奇地用大眼睛來瞧洛基。
洛基也在看她,看著看著,微微狹了眸。
詭計之神這個動作越發使托尼冷臉,托爾恰好在這時候過來,試圖用委婉些的語氣說可能要再在這裡待多兩天,一看臉色,知道希望不大,後半截的話正准備咽回肚子裡,卻聽托尼冷冷道:「好啊。」
「那我就把他隨便丟……」托爾應到一半,突然反應,面露愕然,「什麼?」
要說托尼·斯塔克不能容人,未免太曲解了他本人。
但對方是洛基,容忍的方式也就特別些。
托爾抱著雙臂,腰杆挺直地站在別墅某間特意清空了的小房間裡,瞧著自己的弟弟被牢牢固定在牆面上。
洛基的手腳腕都桎梏在厚重的金屬銬裡,連轉動的空隙也沒有,嘴上戴了枷,說不出話,腰部還有個小型電擊裝備,掙扎的幅度大些都會渾身酥麻。
「房間裡有紅外線,還有隱藏的麻醉槍。」托尼用手指一指天花板,顯然樂見洛基這麼一副砧板魚肉的模樣,好整以暇道,「如果想睡覺,可以把你在牆面上打橫。這是貴賓級待遇了。」
洛基臉上總算沒了欠揍的笑容。
他靜靜聽完托尼的話,還算非常冷靜,綠眼珠轉到左邊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要麼說是哥哥。
托爾被他這麼一看,竟就知道他想做什麼,雖然很不願意管,猶豫一下,還是沒好氣地道:「他有話說。」
「關我什麼事。」董事長面無表情道。說完就轉身出了房間。
托爾在原地躊躇一下,見洛基眼神漸漸哀傷起來,揣測他說不定真有什麼重要的話說,或許還跟奧丁有關,到底往前兩步,抬手摘了弟弟口中的枷。
雷神板著臉:「說吧。」
洛基短時間內被封了口舌,又短時間內重獲自由,張嘴深深吸進一口氣,才格外苦惱地道:「哥哥,你們這麼銬著我。萬一我想上廁所……」
這話沒說完。
「廁所」這個詞一出,枷就被瞬間黑臉的托爾強硬塞回他嘴巴裡。
「我還能指望你點什麼?」他問。
問也不是為了個答案,他再不打算浪費時間,轉身出了這個屋。
小團子在外頭吃飯。
那沒一點兒的手為了生活,已經漸漸地能夠熟練些握輔食勺,在吃東西這方面上,黛茜總要比見過的同年齡幼兒那麼厲害一點點。
從維徹斯特到曼哈頓的一路,只在醒來之後喝了一奶瓶的果汁,再不讓吃飯,這小的又要委屈地哭起來。
於是弄了湯和壓得綿綿的土豆泥給她,保姆不在,做不了太精巧的營養餐。
所幸她對家裡的飯不太挑,爸爸做的飯一樣吃得很香。
吃完飯,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忙,給她洗個香香的澡,用綿軟的飛鼠睡衣包了,放在玩具房自己玩耍。
小小一只在世界地圖毯上快樂地打滾。
這周末出門之前,爸爸給買了新的玩具彩虹小馬,黛茜還沒有玩過,滾完拖著粉粉的飛鼠尾巴,邁著小胖腿去小房子款式的玩具箱裡找。
但還沒走前,先看見放在牆根的大玩具箱旁邊,漸漸地凝出來個高大的黑影。
險些成了嚇寶寶的恐怖片。
黛茜未必有多害怕,等到發現那黑影顯出真面目,是今天在家裡見過的人,就更加不怕,只是站定在那裡,兩只小手握著,好奇地看他。
洛基懶洋洋靠牆站著,與這小的對視,嘴角輕輕一勾。
第50章
這麼笑, 顯然不是出於對小孩子的喜愛之情。
洛基不是個喜歡小孩的人。他自己當小孩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變成蛇當誘餌,吸引哥哥托爾過來拾取。
等人到跟前, 知道惡作劇得逞, 瞬間恢復了原形,拿著小刀就捅他哥哥的腎。
仔細算起來,雷神活到現在已經一千五百年, 被捅的次數多得令人咋舌,身體還如此健壯,也是非常不容易。
此時此刻,如果斯塔克家做大人的在這裡,洛基恐怕早吃了一記冷冷的電弧脈衝炮, 哪還有時間瞧著黛茜笑。
但他有恃無恐。
詭計之神並未逃脫鋼鐵俠的重重束縛,無論是誰, 推開小黑屋的門看, 都能瞧見鐐銬銬著的洛基在悠然自得地彎唇微笑,享受難能可貴的獨處時光。
站在黛茜面前的只是個魔法幻化出來的虛影。如果他有意隱藏,連無處不在的賈維斯也未必能覺察。
畢竟科技這種東西,能夠串聯所有的計算機, 卻未必能夠滲透魔法。
小團子仰著頭看洛基,漸漸看得有趣起來。
她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但似乎很喜歡他這樣笑, 也跟著舒展了眉眼,踮一踮小腳,慢慢走過去, 到玩具箱裡翻出彩虹小馬,輕輕撫摸一下馬瑪麗蘇顏色的鬃毛。
「你是托尼·斯塔克的女兒。」洛基保持那個懶懶靠牆站著的姿勢,不打算動一動哄她,放輕了語氣,自言自語似的,眼珠卻轉,「長得一點都不像。」
他語氣裡帶點咬重了的惡意,說出來慢條斯理:「恐怕是隔壁老王的孩子。」
見黛茜一面玩小馬,一面還要瞧自己,他伸出手去,手指勾勾,誘道:「你說是不是?」
黛茜看他伸手,以為是要自己剛拿出來的小馬,臉上頓時非常地不舍。
到底還是個寶寶,對新玩具的占有欲作祟,跟面前這個大人也不非常熟,她看看他,再看看馬,還是沒給,小身子扭到一邊去。
洛基臉上的笑意漸漸就消失了。
他不笑,未必因為生氣,真正的身體不自由,幻化出來的這個形體觸碰不了人,嚇嚇小孩子還是綽綽有余。
可惜即便他板著臉,小雛菊也不怕。
她正低著頭在按彩虹小馬的鼻子,發現這是個開關,按下去,小馬頭上的獨角就會發亮,新鮮得很,哪裡顧得上看只會說些她不懂的話的邪神。
洛基好浪費表情。
他心頭掠過幾分百無聊賴,正要說話,突然覺得余光裡一撇紅,再看時,門口幽靈般多了一條人一樣直立的紅鬥篷。
說他可怕,那空蕩蕩卻還有形體的鬥篷更可怕。
黛茜一轉頭也見著了門口出場詭異的魔浮鬥篷,非常高興,一瞬間將還在角落裡獨自寂寞的洛基拋去天那麼遠,抱著小馬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到鬥篷跟前,把新玩具捧起來給看,紅紅的嘴巴張著,笑出小小白白的乳牙。
看來老父親買的這玩意兒真很對她的心意。
鬥篷往常都很買賬,也願意陪這小的玩,此刻卻一反常態,四個小角角繃得很直,領子高豎,像拉滿繃緊了的弓弦。
下一秒,它就成了弦上突發的箭,嗖一聲彈射出去,刮在空氣裡,獵獵地有風。
洛基倒從鬥篷一蓄勢待發就看出是衝著自己來的,悠閑地一挑眉,沒有半點兒要閃躲的意思,張開臂膀,一副任由蹂躪的模樣。
然後瞧著鬥篷衝過來,直直穿破了肚腸,撞在身後硬邦邦的牆壁上。
「蠢貨。」他一聲嗤笑。
雷神那樣直接的脾性和思考方式,家裡收養來的弟弟跟他一同被奧丁養了一千多年,卻成了絕頂奸詐的,用眼睛一看就知道鬥篷是為著保護黛茜,剛剛還覺無聊,現在起了玩心,低頭瞧著還穿在幻影之中的那抹紅,往前幾步,作勢要去碰碰地上天真無辜的小團子。
鬥篷一團火蹭蹭就冒了起來,翻卷成朵大紅的龍卷風,或者叫鑽頭更恰當些,三百六十度回旋來扎他,將好好的一個幻影卷成了波光碎裂似的像素。
但碎出去的形體很快就能恢復原狀,洛基看它不過像看個跳梁小醜,說得更輕蔑些,因為對方是鬥篷,連個小醜都算不上。
鬥篷很快發現這個阿斯加德神祇的幻影免疫一切物理攻擊,很是懂得隨機應變,趕緊地撲飛過去,在他碰到黛茜之間,把綿軟的小團子從頭到腳、鋪天蓋地地蓋住了。
黛茜的世界裡突然天黑,聽得她在裡頭傳出悶悶的一聲驚叫,卻不是害怕,是覺著好玩。
矮矮的小身影一蹦一蹦,鬥篷的四個角也跟著一掀一掀,像個在水裡上下顛簸的紅色胖水母。
正在這時,走廊裡傳來陣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分明是要到玩具房來看寶寶。
鬥篷如果知道什麼叫欣喜,現在就該感到欣喜,往上一撥,像個人翻起了身,無比得勢地轉去看洛基。
洛基正往後退。
後退歸後退,看過來的眼神還是一樣令人不舒服,毫不掩飾他的挑釁,不要說人,鬥篷瞧了都想捋起袖子揍。
於是老父親跟外頭那兩個打算繼續蹭吃蹭喝的人談完話,走進玩具房來打算抱女兒回去睡覺,一踏進門,卻看見史蒂芬的魔浮鬥篷在啪啪啪地對著牆根大扇特扇。
「……」
托尼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古怪。
黛茜的新玩具沒有玩夠,被爸爸抱到了大床上,一手拿奶瓶,一手還在撥彩虹小馬的鬃毛。
大眼睛睜得圓溜溜,一點睡意都沒有。
托尼無心睡眠,心裡有事,雖側著身體在看女兒嘴巴一動一動地喝奶,眼神卻不知飄到哪裡去,漸漸有了灼人的熱度。
洛基就在這個別墅裡,想起從前的事情,他到底不是那麼高興。
史蒂芬找這麼久,始終找不到奧丁的蹤跡,推測眾神之王那頭出了變故,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托爾沒辦法帶著洛基返回阿斯加德。
「賈維斯。」托尼突然出聲。
智能管家應得很快:「我在。」
「看好洛基。」托尼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旁邊的小女兒滿心想玩小馬,忘了嘴巴裡還含著奶,翻轉過身去,不知怎麼咽的,喉嚨裡一咕嘟,嗆得直咳嗽,咳出來都是顫顫的奶音。
老父親於是把這只小飛鼠抱起來拍拍背,順帶著無情地把小馬沒收,放到了床底下。
黛茜顯然不肯,在臂彎裡扭來扭去。
後來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家裡這個小的哄睡。
夜已經漸漸地深了。
那濃濃的暗藍吞吃了星子,翻騰出股沉沉的、催人入眠的黑來。
別墅裡很安靜,唯獨一個人還睜著眼睛,半點兒睡意都沒有。
托爾獨自在客廳裡喝酒,拿足足有他胳膊那樣壯的啤酒杯,仰頭灌下去,溢出的酒液打濕了胡子。
他喝完整整一大杯,才慢慢起身,去了關押洛基的小黑屋。
開關「啪」一下響,驟然亮起的光白得刺眼,出現在眼簾裡的洛基也是皺著眉,沒在睡覺,等適應了這個光線,做弟弟的看過來,彎唇笑道:「你失眠了,哥哥。」
「我到現在,也還是有那麼幾個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夢。」托爾道。
他用手一指對面笑眯眯的弟弟,臉色很不好看:「這是你假死的第二次。把父親丟到地球,自己坐上阿斯加德英靈殿裡的寶座,結果現在父親不知所蹤。你當初做這件事情,內心沒有過哪怕絲毫的波動嗎?」
假死不是個好習慣。
洛基演得順手,只有托爾每每入戲,每次都當真,每次都被現實嘲諷。
第一次假死,在洛基發現他自己是冰霜巨人後裔的時候,當然那會兒他就想取代自己的哥哥,出發點或許還是單純的——想博得父親奧丁的認可。
但終於沒有。
然後洛基就「死」了。
現在舊戲重演,做演員的這位臉上平靜得很,答托爾的話道:「當然,波動得非常劇烈。我高興得不得了。」
托爾舉起拳頭。
這次真揮了過來,揍在洛基臉上,將他臉打偏過去。
洛基吃疼,微微地眯了眼睛,轉回臉,伸舌舔了一下嘴角,眸光一閃,問:「那如果奧丁找回來,你會原諒我這次無心之失嗎?」
他頓一頓,補充道:「我沒想到那家養老院會拆遷。你看,我還是盡力給他找了個好的生存環境,哥哥。」
「原諒你?」托爾一拳下去,非但沒有消減怒火,因為好弟弟的添油加醋,那叢火燒得越發旺盛,以至於他生氣到一定程度,反而笑起來,咬牙切齒道,「除非你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