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山茶花
「土蜘蛛」的手下們從抵抗到潰敗, 全程沒支撐上十分鐘。
這其實並不太讓人意外,畢竟陰陽師是一個需要知識、傳承,以及極其依賴天賦的職業, 上限和下限差距極大。陰陽廳這次來的都是精英, 幾乎是摧枯拉朽地把戰線逼到了中心, 遠遠地都能和冰帝操場中央那道光柱打照面了。聖域開啟的時候眾人驚了驚,差點被一起掃進去。
「怎麼回事?」一個陰陽師有些意外, 又有些震驚,「灰之王要親自動手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操場中心, 灰之王磐舟天雞掏出武器毫不猶豫就朝著身旁的「同伴」開了一槍。子彈蘊含著王權者的力量如流星般朝對方電射而去, 那人身影一閃從原地消失,轉瞬換了個位置, 隨即兩個人就這樣打了起來。
兩個敵人當場內訌,剛剛趕到的圍觀群眾全都驚呆了。
磐舟天雞根本沒在意他們的看法,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將這個「滑頭鬼」徹底留在這裡這一件事上。
比水流死亡之後, 他努力回憶了很久,那孩子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被外來意識附身直到被徹底占據身體。
然而那個存在的偽裝太好了, 比水流的變化是一點一滴逐漸演變的, 甚至一開始他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只是在潛移默化中被影響, 所以無論磐舟天雞怎麼把記憶拉出來一幀一幀地分析,都找不到一個確切的時間點。直到他用特殊辦法弄來御柱塔的內部資料,忽然發現御柱塔關押的一批重要犯人的紀錄中都出現了山茶花這個要素。
然後他終於恍然想起來, 類似的印記比水流身上也曾經出現過, 在他的右臂上。
小流是個想法很多的孩子,身上忽然出現一個紋身也不是特別稀奇的事情,他當時只是關心了一下他什麼時候出去過就將這件事一帶而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說不定就是小流本人的意識對他們發出的求救信號。因為某些歷史遺留問題,他向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正常而言是根本不會特意露出手臂讓他們看到。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們正在專注於對付被激怒的吠舞羅,無論是他還是紫注意力全在他們正在實施的計劃上,誰也沒有精力多想。
回憶起這件事之後,磐舟天雞曾經極為後悔和痛苦,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樣讓他清晰意識到,他們後來遭遇的一切都是最初所作所為的反噬。
但那時候比水流已經逝去大半年了,他再後悔也無濟於事。曾經代表守護的灰之王也早已和比水流一起被埋葬,之後他所有的人生目標只剩下替小流報仇。那個侵占了小流身體,親手殺死了他的人,必須要付出代價。
他那時候不知道仇人到底是誰,但肯定和御柱塔要對付的那個妖怪組織有關。他很有耐心地在杜王町隱居下來,和其他人相比,他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他還是王權者。這個身份除了給了他力量,還給了他一份常人及不上的特殊。王權者是世界的規則的承載者,那個妖怪組織顯而易見地擁有極大的野心,只要他們想要搞事情,就絕對繞不過王權者這個身份。比起黃金、無色、青王和赤王,他這個看似心灰意冷的廢物絕對是更加容易被趁虛而入地欺騙的。
終於,他等到了。
只是有點可惜,磐舟天雞拔槍的時候還在漫不經心地想,對方的確如他猜測的那樣是神明,他唯一沒猜到的是對方居然有這麼高的位格,高到祂一出現他就知道如果本體降臨他不會是祂的對手。
也對,小流畢竟是王權者,能夠悄無聲息地殺死他還占據他的身體,隨便哪個三流神明的確還沒有這個能力。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破壞對方的這次計劃,推遲祂徹底蘇醒的時間——他只能做到這一點了,來之前他早已授意須久那想辦法將他們的行動透露給御柱塔,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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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灰之王動手的瞬間,那根維系兩個世界的天柱就此斷裂,但被聚集起來的地氣和靈力卻沒有就此消散,導致一時間周圍環境中的靈子濃度飆升,陰陽師們被這股濃郁的靈氣一衝,仿佛一個常年在低壓的陸地環境生存的人驟然被扔到了深海下,一時間暈暈乎乎地像集體被上了個暈眩debuff。
這個靈力濃度快要趕上神代末期的平安京了,常年在兩邊穿梭的澤田蘿莉倒是對此適應良好,她只是有一點點懵逼——連她也沒想到灰之王能夠說反水就反水,轉身背刺得如此干淨利落。
只是懵完之後她忽然又有中也不算太意外的感覺,因為這個場景仿佛有點似曾相識。
——所以說這個世界當反派還是有風險的,這中事到臨頭忽然被自己人背刺的情況都發生過多少次了?
靠在窗戶邊上的見此場景饒有興致地挑了一下眉,有人代替他先上了他反而不著急了。雖然看高位神明很不爽,也挺高興有能夠跟對方打架的機會,但他現在還用著他後輩的身體,動用的力量太多對方承受不住,所以得悠著點不能放手浪。大妖怪慢悠悠地又把准備推開窗戶的手收了回來,表情略遺憾。
但他倒也沒打算就這樣干看著。
操場中央,幾乎是在灰之王反水的瞬間,「滑頭鬼」迅速躲過第一道攻擊,緊接著身體在原地頓了頓。圍觀這場戰鬥的眾人中有感知敏銳的幾乎是立刻發現了那個存在正在從「土蜘蛛」的身體中抽離——他倒是相當謹慎,發現事不可為就果斷選擇了放棄,也難怪能夠在暗中潛伏這麼多年不被察覺。
低低一笑,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杆細長的煙杆,在指間轉了個圈,沒點燃,而是被他執著懶洋洋在窗台上一敲。
沉積在地表的靈氣像是被什麼牽引,以極快的速度往地下滲透。正在觀測著冰帝區域情況的情報人員驚訝地發現天柱斷裂後躍遷到峰值的能量正在迅速往回跌落,代表靈子濃度的顏色逐漸變淺,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深藍色的吸收了大部分靈力的巨網,四通八達宛如蜘蛛的巢穴,正以操場旁的醫務樓為中心飛快向外鋪展。
情報人員驚呆了,但在現場的陰陽師們受到的驚嚇比他們更甚。他們眼睜睜看到一個巨大的將整個冰帝都罩住的結界從空氣中緩緩浮現出來,它不是剛剛展開,而是一直都在,只是他們沒有發現。陰陽師們以及那些選擇了冰帝搞事的反派們都像那些被土蜘蛛狩獵的獵物一樣,沒有一點感覺地自己走進了對方織出來的巢穴裡。
「走什麼?」大妖怪漫不經心地說,「來都來了,不留下來不是顯得我們土蜘蛛一族特別不熱情好客?」
澤田蘿莉在一旁默默點頭,是啊,她作證,土蜘蛛們可熱情了,跑到他們的地盤不打一架是絕對走不了的。每一個土蜘蛛所在的地方,天然就是他們的巢穴和獵場,這中宅到極致的生物每到一個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鋪網建結界,不管怎麼說先把家裝好——咦,這樣一想居然有中迷之親切感呢。
所以她也不明白反派們的腦袋是被什麼東西砸了才會想到跑到一只土蜘蛛的家裡去搞事,來是可以的,但走是不行的。
那位因為對土蜘蛛一族的習性不熟悉而莫名被下屬拉進坑裡的高位神之後大概就會深刻記住這個教訓了。發現周圍空間完全封鎖,自己沒辦法就這樣輕易抽身而去之後,祂立刻一改風格轉身就對追著祂不放的灰之王全力展開了攻擊。
這正合灰之王的意,戰鬥幾乎一瞬間激烈起來,靈子的激蕩宛如潮汐,陰陽師們大部分都承受不住地開始後退。冰帝外頭,負責監控的scepter4的情報小哥盯著灰之王飆升的威茲曼偏差值心驚膽戰,幾乎是以每秒一次的頻率和總部進行彙報,青之王早就已經在辦公室待命許久了。
一位王權者拼死相搏,就算是高位神明也無法等閑視之,況且在這裡的還不是神明的本體。祂的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把漆黑的刀刃,青色的火焰燃起,逐步開始侵蝕灰之王的聖域。在自知無法輕易離開的情況下,祂很顯然也開始全力以赴了,一時間局面顯得勝負難分起來。
所有旁觀這場戰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肅穆的氛圍感染,漸漸安靜下來。大妖怪盯著戰場緩緩皺起了眉,「……那家伙的位格說不定比我之前預想的還要高。」
「?」
「跟起源有關,那家伙……」
他的話說到一半猛地中斷,因為此時戰場中的局勢眨眼發生了劇變。誰都沒有想到灰之王居然能夠瘋成那樣,他面對高位神朝著自己要害刺過來的黑刀避也不避,反而欺身上前,伸手死死抓住了對方的肩膀,同時一把把槍口抵在了對方的心口上。
明明滅滅的光影中,黑衣神父似乎是笑了一下,緊接著毫不猶豫扣動扳機。他全身的力量眨眼間全都被融入那一顆子彈裡,天空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哢嚓」一聲,多了一道細碎的裂紋。
「!」澤田彌:「斷空——」
:「嘖,你現在還不能死啊!」
三道屏障同時在灰之王身前落下,「滑頭鬼」的黑刀直接撞碎了前面兩個,但到底被最後一道阻了阻,去勢不足的稍稍一偏。而與此同時,灰之王的子彈已經准確沒入了祂的心口。
血花飛濺中,所有人同時聽到了一聲憤怒的低喝。隨即「土蜘蛛」的氣勢飛快地跌落了下去,那個俯身在他身上的存在消散了。
第362章 神性
「灰之王的威茲曼偏差值95、 90、 85……已回歸正常。」
技術小哥長長出了一口氣, 雙手終於離開鍵盤,癱軟在身後的椅子上。他差點被活活嚇死,往常這種心驚肉跳宛如蹦極的情況是只有在觀測赤王周防尊的數據時才有的體驗, 他都沒想到赤王這次還在御柱塔好好待著呢, 反而是看似最安全的灰之王差點掉劍復刻迦具都隕坑事件。
他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強撐起精神繼續彙報,「冰帝內部那個超規格的能量反應已經消失, 似乎是被灰之王成功擊殺。」
「辛苦了,佐藤君。」通訊器中傳出來一個優雅清冽的聲音, 技術小哥呆了呆, 回過神時一聲驚呆了的「室長?」已經脫口而出。
青之王倒是很淡定,「因為情況緊急, 我直接讓伏見把彙報集中到我這裡了。」
「是,是!」
「那麼, 冰帝現在情況如何?」
「現在……」技術小哥回頭看身旁同僚連接了衛星監控的屏幕, 「灰之王閣下似乎受了重傷,善後部隊已經進入了冰帝試圖對他進行救援。」
試圖的意思就是還沒到達地點, 大概是灰之王和附身在「土蜘蛛」身上的神秘神明打了一場的原因, 此時冰帝操場中心的靈子濃度稠密得像深海——不知道為什麼地上那個法陣一直沒有停,還在不斷地抽取靈氣彙聚到戰場。
在場的陰陽師和後續到來的救援隊都是陸地生物, 沒辦法在這片「靈子海」中呼吸,目前正棘手地圍在外頭研究怎麼過去。
而此時圖書室裡,某株一覺把整場戰鬥睡了過去的植物這才幽幽轉醒。
它一醒過來就被空氣中的靈子濃度嚇了一跳, 一邊條件反射地在靈氣中舒展枝葉一邊自己嚇自己地鬼哭狼嚎, 「怎麼回事?難道他們成功了嗎?」
它從物理意義上形像地重新詮釋了「花枝亂顫」這個詞,枝條抖得如同感染了帕金森。一只小手伸過來摸了摸它的葉子,用的擼家裡貓咪的手法, 小蘿莉親切地安撫它,「不哭不哭,沒有哦,那個神明被趕走啦。」
「昂?」木靈一聲悠長的抽噎,哽住了,隨即他好像受到了更大的驚嚇,整盆綠植都原地跳了起來,「等等,神明?」
一個低啞的聲音一聲嗤笑,「小丫頭,這棵樹真的是晴明的院子裡長出來的嗎?這麼丁點的膽子,連以前他家裡照明用的燈籠都不如。」
木靈木呆呆地循聲抬頭,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了懶洋洋靠在窗台前的「土籠老師」。但對方此時周身的氣勢又絕對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七大不可思議可比的。猜出這是哪位大佬的木靈頓時乖巧閉上了嘴,假裝沒有看到對方眼神中的嫌棄和「干脆拿去劈柴燒」掂量,自我催眠自己只是株觀賞用的植物。
這時候房間門口傳來匆匆腳步聲,澤田彌回頭看去,就見大門被推開,一路跑來氣喘吁吁的棕發少年出現在門口。
「呼……彌醬你果然在這裡啊。」
「哥哥?」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剛才千鈞一發之際,灰之王面前落下了三道屏障,一個是的結界,一個是她的斷空,多出來的那個斷空果然是恰好也在場的她親哥扔的。
小蘿莉坐在窗台上小小一只,見到自家哥哥後就利索地從上面跳下來,「噠噠噠」跑到他面前。
「哥哥怎麼找到這裡來啦?」
「我回了趟家發現你不在,就猜到你會在這裡。」
小蘿莉頭頂的呆毛一歪,機智地避開了這個雷,轉而和她哥討論,「哥哥你八十級以上的鬼道能夠毀棄詠唱啦?」
「啊,說起這個……」澤田綱吉正蹲下身給她整理衣擺,聞言略微一怔,果然沒顧上和妹妹追究「大晚上不乖乖待在家裡睡覺而是跑出來看戲」的問題,露出了一點茫然的表情,「剛剛下意識就用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在死神世界的時候,和秀氣乖巧的外表不同,澤田綱吉在「斬拳走鬼」四大項中最擅長的居然是直接攻擊型的劍道和白打——特別是白打,如果空手不用斬魄刀也不動用靈壓他甚至能夠把同為天才的市丸銀壓著打,所以當初畢業選隊的時候,專司戰鬥的十一番隊一度對他十分欣賞,非常想要將這顆水靈靈的甜菜挖回自家田地裡。
與此同時他在另外兩項上的天賦也相當「十一番隊」。瞬步倒也還好,雖然沒有出類拔萃,但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優秀,鬼道就真的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就好像他的天賦加點全加在其他三項上,鬼道可憐兮兮地一點光都沒有分到——完全跟他看一遍就會了的妹妹醬成鮮明對比。
所以八十級以上的鬼道極度偏科的澤田綱吉同學如果想用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真央靈術學院的老師十分盡職盡責,還有市丸銀和浦原喜助甚至加上夜一這種雄厚的師資力量給他補課。但是舍棄詠唱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這種帥氣的技能只有某些BOSS模板的存在,例如藍染、白蘭還有澤田蘿莉(咦?)才能夠擁有,澤田綱吉作為一個開主角模板的人,就沒奢望過這種好事。
再次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感覺,棕發少年蹲在地上和妹妹面面相覷。
總不會是他的模板升級了吧?
「喂,小子。」
這時,一個語氣有點微妙的聲音從窗台的方向傳來。
澤田兄妹倆回過神來,一個轉身,一個抬頭,就見某只大妖怪雙手抱臂,表情有一點探究地朝他們看過來。
他像是在一旁觀察許久終於確定,有點新奇又有點古怪,「你從哪兒沾了一身高位神明的氣息。」
澤田彌:「?」
澤田綱吉:「??」
「奇怪了,高位神明千百年都露不了面,今天晚上怎麼跟地鼠一樣接二連三地往外跳。」男人的聲音沙啞,語氣又恢復了懶散,一邊朝澤田綱吉招了招手,像喚家裡的小崽子一樣。
棕發少年十分乖巧地走了過去,這位把神明比作地鼠的大佬一開口他就猜出他是誰了。因此對方手一伸搭在了他的頭頂時他乖乖地沒有一點反抗,反正妹妹身邊的人總不會害他。
一股能量從對方的掌心傳遞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的種族的原因,帶著一點陰冷的氣息,像大冷天往身上澆了一桶水一樣酸爽。澤田綱吉被刺得微微一抖,感覺到那股陰冷的氣息只在他身體中游走了一圈就收了回去。
隨即這位大佬也仿佛懵逼了一瞬,然後一手摸著下巴仿佛陷入沉思。
澤田彌看看他,又看看更加懵的哥哥,沒有看懂地出聲,「?」
大妖怪終於抬頭,用看稀奇的看向身前滿臉懵懂的棕發少年,語出驚人,「小子,你身體中的神性是哪兒來的?還是高位神的神性。」
澤田彌:「??」
澤田綱吉:「???」
澤田少年死都沒想過自己還能有跟神明扯上關系的一天,大腦阻塞了半晌才發出了一個懵逼的「啊?」。
「沒錯,就是高位神,我不會認錯的。」這位現存的對神明最熟悉的權威懶洋洋地又表示了一遍肯定,然後想起了什麼一般皺了一下眉,「嘖,還跟剛剛外頭那家伙有點像,但又不太一樣。」
澤田蘿莉:「不一樣?」
「簡單來說,那家伙是落日西沉,早該退場的家伙非要留下來垂死掙扎。你和你哥都是朝陽初舉,生機勃勃地准備把那家伙踢下去,這樣說你們懂了嗎?」
澤田彌想了想點點頭,表示懂了。
但她哥不懂。非但不懂,他還產生了新的疑問。
「彌醬身上也有神性?!」棕發少年差點破音了。
「一直都有,你在驚訝什麼?」
「但,但是,這是正常的……不對,這沒問題嗎?神明不是已經消逝了嗎?她會成神嗎?可是成神後她還是她嗎?」
澤田綱吉瞬間蹦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甚至還開了「神明借他妹妹的身體蘇醒,然後妹妹的人格被擠占消逝」這樣的經典悲劇型腦洞,整只兔子都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潛藏著神性的時候只是有些驚訝,但知道妹妹也和他情況一樣之後好像遇到了什麼天塌地陷的大事,立刻就慌了。
大妖怪的視線從少年緊張的娃娃臉上掃過,眼底多了一絲欣賞。
而小蘿莉正在努力安慰她整個人寫滿「慌張」的哥哥,「沒關系噠,很正常。」
「哪裡正常了?這很有關系啊!」
澤田彌想了想,拿出了某位權威人士的診斷結果,「晴明說沒關系。」
澤田綱吉一呆,「是,是這樣嗎?」
澤田彌:「是的。」
土蜘蛛悠哉地在一旁看戲看了半天,此時終於開口,「小丫頭和你情況不一樣。」
澤田綱吉抬頭,就見大佬懶洋洋轉了轉手裡的煙杆,點了點澤田彌,「她身上的神性我們知道是誰,也知道哪兒來的,但你呢?你是怎麼回事?」
「你們彭格列家族的血脈是世界基石的承載者,對這個世界來說也的確可以算得上神明一族。但只是算得上,你們不是神明,也不該是神明。你從哪兒惹來的神性?」
澤田綱吉迎著他的視線茫然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說的神性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之前白蘭送我離開死神的那個世界時,曾經從我身體中取走了什麼東西。」
他微微蹙起眉,艱難地回憶,「我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但是那個東西給我的感覺,好像跟剛剛在操場上降臨的那個存在很相似……」
這個時候窗外飄過來一片陰雲擋住了高懸於天際的銀月,一陣狂風平地而起,席卷著再次綻放的陣法光芒洶湧拍在了窗樞上,那道原本應該已經斷掉的光柱再次衝向天際。
屋內眾人的討論被打斷,同時回頭。
牆上的掛鐘秒針「哢噠」一聲機械地繼續向前走,時間顯示凌晨四點整,逢魔之時還沒有過去。
第363章 預言應驗
操場中央, 磐舟天雞孤注一擲地將子彈釘入「土蜘蛛」胸口,一槍把那位不知名的神明送走之後,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他像是已經完成了此生唯一的目標, 像台耗空燃料的機械, 踉蹌兩步之後,往後一倒脫力地坐在了地上。
外頭陰陽廳和scepter4的人正在努力朝他靠近, 並且試圖喊話讓他出去療傷,但他什麼都不想理,累得只想就地睡一覺。
他面前的「土蜘蛛」在神明消失的剎那,立刻就遭到了陣法的反噬, 生命力肉眼可見地從他身上抽離。半分鐘不到,他就從健康的人類瘦成了皮包骨的癮君子,配著他已經畸形的四肢, 居然真的有幾分像蜘蛛了。即便如此, 他居然還活著, 雖然也馬上就要死了。
磐舟天雞冷眼旁觀, 看著這把即將熄滅的枯柴在地上匍匐掙扎了半晌, 終於轉過頭來,臉上生出的幾對復眼齊齊盯住他。半晌, 他忽然大笑起來, 上氣不接下氣地仿佛要把剩余的力氣全都耗在這場笑聲裡。
磐舟天雞平淡地問, 「你笑什麼?」
「土蜘蛛」:「你覺得你贏了嗎?」
「我知道我驅逐的只是他的一個分神。」黑衣神父淡淡地說,「你信仰的神明高高在上, 像我這樣的凡人拼上性命也只傷到了他的一根指頭。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個, 我有自知之明。」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
不知道是不是扯到了肺腑的傷口,「土蜘蛛」一句話說完伏在地上咳嗽了好一會兒, 咳出大片鮮血,這才陰森笑著抬頭。他像個已經傾家蕩產的賭徒,但此刻的表情卻好像是他才是賭桌上勝利的那個,隨即他果然開口,「我是在笑你,就算是這一局你也沒有贏。大人臨走時已經告訴我了,從你踏進這個陣法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他話音剛落,兩人腳下的陣紋忽然大放光明,原本沒有人主持已經停下的陣法居然再次轉動起來,沉積在地表的靈氣如風暴般被席卷了進去。
灰之王猛地怔住,還沒來及有動作,不遠處的「土蜘蛛」已經發出了最後一聲大笑,然後整個人如同枯木般倒了下去。他黑袍的衣擺從地上拂過,露出了一行鮮血繪制的咒文,很顯然是他剛剛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畫上去的。此時這行鮮紅色的咒文正在迅速地吸收著周圍的新鮮血液,「土蜘蛛」和灰之王的血混到一起,眨眼間就被它牽引了過去。
覆蓋了整片操場的法陣中心,一個鮮紅色的陣法脫離了周圍的枝蔓,像朵吸收了所有營養後終於綻放的花。它出現的瞬間,立刻探出了八條血紅的鎖鏈,一把將見勢不對的灰之王牢牢按在了陣心。
灰衣神父一個踉蹌被強壓著跪倒在地,那些鎖鏈像是植物伸出的根莖,不斷地抽取他的力量,連天空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都仿佛被影響了,再次炸開一道裂紋。
「灰、灰之王的威茲曼偏差值開始上升,70、75、80……」
外頭的監控小哥驚呆了,朝對內線路彙報的聲音都抖了一下。他不用去催同事打開衛星監控就知道冰帝裡面又發生了變故,因為此時此刻,透過廂車打開的門,冰帝上空那道血紅色的光柱跟往天上打的探照燈似的,幾乎要亮瞎人眼。
與此同時,一股天傾地覆的威壓緩緩朝底下的眾人傾落下來,仿佛天空即將要破開一個洞。形勢轉變猝不及防,那把懸在高空的聖劍瀕臨墜毀的邊緣。
監控小哥看著灰之王一路飆上95,然後迅速突破100還在往上急速增長的威茲曼偏差值,感覺自己在看末日倒計時,除了機械地報數,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插入了內線,「禮司,你現在在哪兒?」
監控小哥呆了一下,大腦遲鈍地運轉了好幾秒,這才認出這個敢直接稱呼他們室長名字的聲音是那位澤田小姐的。
這個時候他們室長早已回答完對方的問題了,「剛出御柱塔,正在往冰帝趕,唔,外面飛在天上這輛車是你派來的嗎?」
他似乎對於某只蘿莉能夠接進他們scepter4的內線一點不驚訝,還研究了一下來接他的朧車,這種雲淡風輕的態度讓慌成了一片的其他人包括正在末日倒計時的監控小哥都鎮定了幾分。
「你還有多久就能夠過來?」
「最少三分鐘。」青之王的語氣終於認真起來。
那頭沉默了一下,「但是磐舟最多還有一分半就要掉劍了。」
這句話像是在監控小哥大腦內投下一枚核彈,他的大腦「嗡」地一響,連鎖引發大片爆炸。盯著持續高漲的威茲曼偏差值猜測灰之王要掉劍和被人確切告知這個猜測即將在一分半鐘之後成為事實是兩碼事。
他的大腦被核彈洗地白茫茫一片,只機械地倒映著內線中的聲音。
「澤田小姐你在現場吧,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那個法陣在抽取磐舟的力量,並且和他的生命連在了一起,強制打斷他立刻就會死,而且打斷的辦法非復雜,至少需要十分鐘准備。」
「……這樣嗎?我明白了,我這邊可能趕不上了。」
「嗯,所以禮司你回去吧。」
兩位大佬的對話依舊不緊不慢,仿佛討論的是什麼輕描淡寫的小問題,不是一位王權者即將掉劍砸穿大陸架這樣的大災難。
監控小哥懵懵懂懂地聽著,忽然恍然明白過來他們正在說的是什麼。灰之王的掉劍已經成為定局,想要在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來之前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只有一個辦法——殺了他。
宗像禮司輕聲說,「彌小姐你有准備嗎?」
「有,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他就沒辦法出手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讓陰陽廳和scepter4做好准備……」
就在這時,一個惶恐的聲音忽然接入了通訊。不知道是不是貿然插入大佬們的談話有點慌,聯絡員開口時還結巴了一下,「室、室長,還有澤田閣下,非常抱歉打斷你們,但是剛剛陰陽廳的前線部隊傳來消息,有一個人闖過了他們在冰帝外圍的封鎖正在朝著裡面突破,似乎是綠族的干部御芍神紫……」
圖書室裡的三個人,除了在感知方面不占優勢的澤田綱吉,彌和大妖怪察覺到御芍神紫的出現甚至比冰帝外監視的人還要早。外放的聯絡器裡聲音剛落,一道綠色的電光就流星掣電地闖入了視野。
天空中灰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崩碎了一塊劍鍔,在半空中就化為灰飛消散。達摩克利斯之劍是規則的具現化,除了王權者和某些特殊的存在,正常人即便是陰陽師都沒辦法看清它的真面目,但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那些懸在頭頂的毀天滅地的威脅又一次向地面靠近了一步。
而那道電光就這樣一路從操場外圍竄進來,在眾人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狠狠撞在了陣法中心單膝跪在地上的灰之王身上。
時間仿佛剎那間停滯了一秒,天空中正在下墜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停在了半空中。
「威茲曼偏差值一百二十五、一百三十、一百……」
通訊器中,機械報數的聲音忽然停住。緊接著那頭的人似乎也空白了片刻,又調出另外一組數據確認了一下。
「灰之王的威茲曼偏差值正在回落,生命反應……即將消失……」
「……」
澤田彌拿著手機的手放了下來,安靜地將視線投向了底下。操場中央,通紅的光柱和綠色的電光徐徐消散,露出了中心兩人的身影。
綠族的前干部御芍神紫正單膝跪在灰之王面前,雙手握刀,刀刃從黑衣神父胸口貫穿而過。
遠遠地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但是他們似乎說了幾句話,隨即黑衣神父就緩緩朝著青年的方向倒了下去。
靈視的視界中,那簇被仇恨沁染一直在洶湧跳動的火焰在最後一顆好像終於安寧下來,然後緩緩熄滅。
「……灰之王磐舟天雞,生命反應消失。」
無論是房間裡還是scepter4的內部通訊,全都陷入了安靜。
「原來如此,」半晌,宗像禮司的聲音終於響起,像是對這一場落幕做出最後的注解一般,「綠族的干部一直在外圍待命嗎?如果發生了會導致達摩克利斯之劍墜毀的意外就立刻衝進去親手送別自己的同伴。連這一點都考慮到了,磐舟君大概沒想過要活著回去吧。」
眾人的承受能力和信息處理能力沒有青王閣下優越,暫且還處於余震中,沒人說話。
連澤田綱吉都呆愣了半晌,這才低聲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所以無色之王閣下的語言是應在灰之王閣下身上的嗎?我之前還擔心會是大哥……」
澤田彌頓了頓,回頭看他,「預言?」
「啊,彌醬你還不知道吧?無色之王閣下的氏族來傳話的時候我們正好不在,我也是今天晚上回去找你遇到草薙哥他剛剛告訴我的。好像是無色之王閣下臨終前預言了會有一位王權者隕落,之前大家都擔心會是大哥,所以這一次宗像室長也一直守在御柱塔沒有過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有想到……」
「臨終?」小蘿莉的眼睛驀地睜大了一下,「三輪死掉了?」
旁邊又被搶了出場機會的土蜘蛛原本正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前抽煙,聞言也猛地回過頭看向他。
「額……」
澤田綱吉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忽然這麼大反應,剛要點頭,就見大妖怪忽然抬頭看向天空,像是在尋找什麼一般視線掃了一圈,緊接著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白銀、赤、青……沒錯,無色真的死了,王權者只剩下三個了。」
剛才灰之王即將掉劍時他仿佛都沒有這麼反應強烈,澤田綱吉摸不著頭腦,低頭小聲問妹妹,「彌醬,王權者只剩下三個怎麼了?」
小蘿莉睜著淺色的大眼睛也正看向窗外,那雙清澈的眼瞳中好像倒映出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天柱不穩了。」
「什麼?」
「你們彭格列繼承的七的三次方是世界基石,王權者承載規則是維持世界穩定的支柱。」土蜘蛛說,「七根柱子缺了一大半只剩下三根了,你說會怎麼樣?」
澤田綱吉呆了,「塌,塌下來?」
大妖怪回頭看了他一眼,「世界不會塌,只會更加不穩定……也更加容易受到某些東西的入侵。」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是某種預兆,放在床頭上的通訊器裡驟然響起監控組震驚的聲音,「等等,灰之王已經去世了,為什麼那片地方的能量反應還在增加?」
能量系統裡的虛擬建模中,那把懸停在半空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居然沒有隨著磐舟天雞的死亡而消散,而是停頓了半晌之後,忽然加快速度再次朝著地面砸落下來。
澤田綱吉猛地回頭看向窗外,整個人都呆住了。空白中,他忽然聽到了身邊的妹妹恍然的聲音,「我明白了,原來是衝我來的呀。」
第364章 錨
那是常人一輩子也難以見到的景像。規則的具像從天空墜落, 仿佛天地都要被這一擊砸穿,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瞬間,奪目刺眼的光芒占據了所有人的視野, 逼得人不得不閉上眼來躲避光的灼傷,連上方夜空都褪色成了白晝。
大地發生了強烈的震顫, 仿佛地震爆發,大陸架承受不住地發出垂死的哀鳴。
這一切的過程只有三秒鐘的時間。三秒,別說緊急采取措施,大部分人甚至處於震驚和茫然中還來不及回神, 他們眼睜睜地目睹著光芒大放將整個世界都照徹通明。
盛大景像過後,漫天的光終於漸次熄滅,收束成一道白色的光柱, 停留在冰帝中央。
眾人過載的大腦這個時候才終於艱難地轉動一圈,將達摩克利斯之劍墜毀-迦具都事件重演-災難到來一系列線索串聯到一起。三秒鐘早已過去,而無數終於意識到自己要死了的人茫然半晌, 甚至下意識打量著自己周圍的環境懷疑完一圈自己是不是已經進了天堂或地獄,這才發現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非但人活得好好的,冰帝操場中心, 灰之王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正下方,連泛黃的秋草都沒有多死一株, 只有中央的陣法還在徐徐轉動。
夜風拂過, 滿園寂靜, 偌大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掉下來,場面輝宏浩大,但除了留下一道貫通天地的光柱其他仿佛無事發生,剛才撞擊產生的光芒和震動像是一場只發生在眾人腦海中的無比真實的幻覺。
御柱塔指揮室裡,監控人員呆呆地看著屏幕, 「能量反應……停止了……」
停止了是好事,但是達摩克利斯之劍呢?掉下來的那麼大一個達摩克利斯之劍呢?
伏見猿比古回過神,「檢測那道光柱。」
監控人員:「是!」
他話音剛落,scepter4的內線裡,兩條通訊同時接了進來,並且一開口就是兩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伏見君!」
「伏見。」
「……」這個時候這兩個人忽然有話要說總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伏見猿比古直接把兩個擴音器都打開,「說。」
澤田弘樹:「東京出現了一座新城市,叫做空座町……」
澤田彌:「冰帝所在的區域和死神世界產生部分重疊了。」
這兩個消息一前一後在寂靜的指揮室中投下兩個炸雷,甚至後者還順便解釋了前者出現的原因,原本正在專注地進行分析聯絡的其他人聞言呆住,下意識停住了敲鍵盤的手朝伏見猿比古看過來。
眾人的視線中央,黑發少年閉了一下眼睛,然後重新睜開,一眼掃過震驚的眾人,「將消息報告給室長。」
聯絡員回過神來,趕緊應是,一邊切入專線一邊下意識繼續留意著自家三把手那邊的對話。
「東京多了一個城市是怎麼回事?」
「政府的資料庫中多了一個城市的人口。東京的面積雖然沒變,但是地圖都變了,網上的電子地圖多出了一個叫做空座町的區域。多出來的人都是真實存在的,至少我在監控裡能夠看到他們。」
伏見回頭,「去查資料庫裡的紙質文件看有沒有變化。」
立刻有人大聲應「是」,然後飛快轉身跑了出去。
伏見轉頭問另一邊,「彌?」
「就是我說的那個樣子啦,以冰帝為中心,東京的部分地區和死神世界重合了,所以才會多出空座町來。」
「……怎麼做到的?不是說只有蓋亞才有讓世界融合的權限?」
「所以不是融合,而是重疊。」澤田彌認真地說,「至於怎麼做到的,你們剛剛看到了呀。」
其他人微怔,然後同時反應過來。
「灰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是的。」
「達摩克利斯之劍還有這個效果?」有人震驚。
「這不是正常情況。」小蘿莉於是繼續解釋,「你們知道聖槍倫戈米尼亞德嗎?」
伏見:「亞瑟王在丟失聖劍後使用的聖槍?傳說中在卡姆蘭之戰的末尾他用這把槍殺了反叛的莫德雷德。」
「誒?」澤田蘿莉懵逼了一瞬,不知道為什麼有關聖槍的傳說那麼多他偏偏提了個這個,但微微頓了一下之後還是點點頭,「差不多啦,但是倫戈米尼亞德其實是釘住世界的錨,本體是維系世界的光之塔。灰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目前就起到了和它類似的作用。」
眾人頓時下意識扭頭去看冰帝中心那道散發著巨大存在感的光柱。
不知道什麼時候接入了通訊的青王這時開口詢問,「所以彌小姐的意思是,剛剛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墜落將死神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釘在了一起,所以才會出現現在這種部分重疊的情況?」
「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所以那位『土蜘蛛』才說只要灰之王踏進那個陣法他們就贏了,他們的目的一開始就是要讓他死在那裡。」
那邊的澤田蘿莉小小嘆了口氣,「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是做不到的,只是現在王權者只剩下三個了,天柱不穩,所以才會被那個世界的神明鑽到空隙。」
這個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之前出現在「土蜘蛛」身體中的高位神來自死神世界她就真的傻掉了。小蘿莉站在窗邊低頭往下看,世界的重疊加劇了兩邊的規則的互相滲透。在操場中央,「土蜘蛛」的屍體如同一段朽木一樣橫在那裡,在常人尚沒有注意的時候,一道影子正從那具殘軀中緩緩抽出。
「……回來了,我回來了!哈哈哈哈,大人果然沒有騙我!」
「所以禮司,」她看著那個在夜色中漸漸顯形的身影,慢慢地說,「做好最壞的打算。」
周圍的靈子如爆風般朝著那道影子彙聚而去,操場附近的眾人驚覺不對,愕然回頭,就見剛剛死亡的「土蜘蛛」居然再次從地上站了起來。這時候有眼尖的人下意識往旁邊一瞟,卻發現他死透了的屍體明明還躺在不遠處沒動。
今夜的月光被烏雲所遮蓋,但旁邊的光柱已經足夠明亮,臨時客串了燈光照亮了男人臉上蒼白的骨質面具,陰陽師們終於反應過來,「你是……虛?!」
這只是一個開始。
指揮室內的監控人員第一時間檢測到異常數據,差點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室長,東京各地的上空發現異常能量反應。」
東京的上空此時像個被人撕出無數個裂口的破布。這天晚上,所有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都在同一時間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天空,隨即他們看到了將要一輩子深深映在腦海中的一幕——無數雙蒼白的骨爪撕開了夜空,像深淵張開巨口,隨即,密密麻麻的面部覆蓋著白骨的怪物鑽了進來。
渾濁的靈壓鋪天蓋地,無數大虛組成的虛潮宛如天災般降臨到了這個世界。
曾經「酒吞童子」在雲外鏡裡看到並且被嚇破了膽的一幕,此刻終於成為現實。
澤田彌慢吞吞嘆了口氣,「所以說,是衝著我來的啊。」
尚處於震驚中的澤田綱吉下意識回頭,「彌醬?」
浩瀚的靈壓衝天而起。
「我只試過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行啊。」銀發小女孩伸出手,「反正先試試吧。」
她脖子上掛著的瑪雷指環無風自動,輕飄飄地從她胸前飄了起來,橙色的大空火焰如風暴般散開,繞著她圈了一個完整的圈。緊接著,那些無形的金色鎖鏈再次在空氣中浮現,一層一層自她身上脫落。
房間中一時間被火光和金光照得極亮,地面上的陰影潮水般開始後退。
和屋子裡的黑暗一起散開的還有窗外夜空上的雲層。像是不知從何處來了一陣風把雲吹散,給即將登場的明月讓出場地,越來越薄的雲翳後頭,一輪彎月的影子逐漸清晰。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股極致的危險感猛然在澤田綱吉腦海中炸開,少年眸光微變,條件反射地擋在了妹妹面前。
與此同時,房間的地面猛然暴動,一層層的蛛網從地上彈起,在某個暗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牢牢將它包在了裡面。
大妖怪一聲冷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高位神明,即便只是個分神也沒那麼容易死。」
那個影子微微一動,極快地衝破了封鎖,朝著門口躥去。似乎是見事不可為,它又一次果斷選擇了撤退。
毫不猶豫追了上去,只扔下一句「小子,保護好你妹妹」就一陣風般跟著對方消失在門口。
這個時候外頭的光線已經越來越亮,最後一片遮擋月亮的薄雲被無形的力量移開,月華大放光明,灑滿大地。
澤田綱吉恍然回神,就聽到妹妹慢慢開口說了一句話。
他猛地一怔。
上古時期,人神混居,那時候神明和人類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但神話時代結束之後,神明漸漸不再履世,成為人類口口相傳的故事,而人類的文明也逐漸隨著時間的流逝發生變化,現代人和神話時代的古人所使用的基本是兩種語言了。
這種古語,或者說神語,沒有流傳到後世,按理說澤田綱吉應該是聽都沒聽過的,但不知為何這個時候他卻莫名明白且聽懂了妹妹說那句話就是那個神話時代神明們使用的語言。
它的意思很簡單,翻譯成日常用語就是:「姐姐,請醒過來吧。」
第365章 天照大御神
就在澤田綱吉聽到那句神語恍然的一瞬, 外頭大放光明的銀月像是在短短幾秒內燃燒了所以的光和熱,然後宛如燒盡的柴薪一樣熄滅。
緊接著,一縷金色的晨曦劃破黑夜, 於東方天際點亮了第一束光。
好像只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太陽升起來了。
明亮的陽光第一次不再是溫暖而多出了威嚴鎮壓之感,它從迥遠的天際灑落,如同太陽女神的目光逡巡大地, 將秩序重新帶回人間。陽光灑落之處,天空中所有正在被撕開的裂口微微一僵, 裂縫背後同時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隨即那些縫隙和撐著裂縫的白骨巨手就宛如太陽底下的冰雪般煙消雲散。
不僅僅是裂縫, 隨著縫隙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虛潮在太陽升起時就齊齊僵住。像是被天地盯上的獵物,那些大腦被殺戮和瘋狂填滿的大虛們在這一刻好像忽然找回了一點自我意識的碎片, 求生和恐懼的本能再次回到他們身體裡。落到地面的大虛支撐不住的發出第一聲哀嚎, 但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它的身體已經暴露在陽光下, 然後灰飛煙滅。
它的死亡帶起了一連串連鎖反應, 從天空到地面, 偌大的虛潮在天照大御神的威嚴和怒火之下眨眼間土崩瓦解。
將這群侵入到自己地盤的蟲子全部清理走之後,天照大神的目光在俯跪在地面的人類身上一掃而過,這才徐徐收回。陽光再次恢復了原本的溫度, 清風拂過, 風和日麗。
感覺到那股從天空遙遙降下的浩瀚威壓再次重歸沉睡, 底下跪了一片的陰陽師們終於下意識吐出口氣, 身體晃了晃, 擦了一把流了滿額頭的冷汗。
「剛剛那是……天照大御神?」有恢復了發聲功能的人用夢游一般的語氣說。
這種事顯而易見,沒人回答這個傻問題。大部分陰陽師們還處於驚魂未定中,努力安撫自己差點飛出體外的三魂七魄。
天照大御神突然蘇醒, 作為人類他們感受到的壓力並不比妖魔鬼怪們小多少。面對一個目光就能將自己碾死的強大存在,就算知道祂不會傷害自己,但能夠真的不感到害怕和畏懼的又有幾個?
恐怕就只有某只把天照大神叫醒的蘿莉了。
該蘿莉的確半點沒有和眾人感同身受的意思,非但不害怕,反而被陽光照得暖洋洋。天照大神留下的力量如溫暖的水流在她身體中泊泊流動,修補著她因為強行神降產生的損傷。柔和的陽光一直籠罩在她周身,她像一只被抱到太陽底下曬太陽的貓咪,曬著曬著就開始困了。
澤田彌打了個哈欠,努力打起精神,拉了拉身旁呆滯的親哥的衣擺,「尼醬?」
「啊?」
澤田綱吉猛然回神。一縷朝陽從窗台上漫過來正好落在他的腳邊,少年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感受著太陽光暖融融的溫度,又回頭看看牆上現實凌晨四點半的掛鐘,臉上露出了做夢一樣的表情。
「彌醬,牆上的鐘壞了嗎?還是我還沒睡醒?」
「嗯?」
困頓的澤田蘿莉停下揉眼睛的小手,迷茫地抬起頭乖乖回答,「沒有啊,鐘沒有壞,哥哥也沒有睡著啊。」
「……那為什麼我看到九月份的太陽在凌晨四點多就升起來掛在天上了?」
「當然是因為天照大御神提前醒了啊!」一個尖細且帶了點畏懼的聲音從窗台上傳來,木靈一邊艱難地抖著身上的土一邊往外頭爬,這沒出息的剛剛嚇得整株植物縮成種子鑽回土裡了。
澤田綱吉呆呆「啊?」了一聲,隨即仿佛終於讀取出這句話中的信息,一個激靈,整個人仿佛清醒了,立刻單膝跪下來雙手搭住妹妹的肩膀緊張問,「彌醬,剛剛天照大御神是被你喚醒的?」
澤田彌乖巧點頭。
「你怎麼做到的啊??????」澤田綱吉登時有點崩潰,「彌醬你是不是又開掛了?但是今天這個掛是不是開得太大了一點?不會被封號吧??」
澤田蘿莉目光飄了飄,有點小小的心虛,「沒辦法呀,現在世界的壁壘太脆了,擋不住虛群鑽進來,特別是在逢魔之時的特殊時刻。又不能立刻找出第四位王來穩定天柱,所以只能強行將逢魔之時提前結束嘛。」
畢竟逢魔之時對世界來說就是個debuff,她現在沒辦法將我方加強,就只能先把debuff驅散,還能順便喚醒一位大佬給世界回一波血,一舉兩得,棒棒噠!
澤田綱吉:「……這種事情也是能夠做到的嗎?」
澤田彌:「可以呀。」
「嗯……」這個時候,在通訊中旁聽許久的宗像禮司終於開口,十分學術探討地問,「彌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日本神話中好像有類似的記載。傳說天照大御神曾經被須佐之男衝撞,一怒之下避入了天岩戶……」
這是《古事紀》中的一個故事,天照大御神為太陽女神,她避入天岩戶後,太陽也不再照常升起,導致人間界陷入無邊黑暗,災難頻出,妖魔橫行。眾神為了讓太陽重新現世,抬出「八咫鏡」,掛起「八尺瓊勾玉」,由天宇受賣命跳起「天鈿女舞」,終於將天岩屋裡的天照大御神引了出來,讓陽光重新照耀大地,驅散了妖魔,天照大御神因此奠定了眾神中至高無上的地位,從此成為了日本神話中的絕對存在和秩序原理。
所以為什麼很多反派們都選在逢魔之時搞事,就是因為逢魔之時是天照大御神和月讀命交接天地權柄的時候,這個時間段世界受到的保護最為脆弱,妖魔鬼怪才有機會趁虛而入,就像天照大神在天岩戶中,人世無秩序籠罩於是妖魔橫行那樣。
「所以,彌小姐你剛剛做的,就是類似神話時代眾神將天照大御神從天岩戶中喚出來那種儀式嗎?」宗像禮司最後總結。
「差不多就是這樣,」澤田彌欣慰地點頭,「禮司你能夠想明白就太好啦。」
宗像禮司:「……其實並不是我想明白,這是方才伊勢神宮的齋宮告訴我的。」
伊勢神宮祭拜的主神忽然蘇醒,整個神宮上下就算是修行多年的巫女都差點驚得跳起來好嗎?伊勢齋宮飛快聯想起青王提過的「今晚或有大動作」的提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聯系了宗像禮司——雖然但是,你們這個「大動作」是不是大得過頭了一點?為什麼連天照大御神都弄醒了?
宗像禮司剛才半天沒說話就是在和伊勢神宮交涉,在他把這把的情形轉告,伊勢齋宮知道這件事和那位小殿下有關之後,頓時就不慌了。
「這是正常情況。」她反而鎮定地反過來如此安撫宗像禮司。
雖然以青王殿下天塌於前而色不變的心理素質並不需要安撫,聞言也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無言和好奇,「正常?」
「是的,」伊勢齋宮說,「其實伊勢神宮內部也有類似的儀式,只是產生的效果最多在陰雨天驅散烏雲讓太陽重新現世。雖然效果和現在不能同日而語,但也遵循了類似的原理。」
隨後她就簡單給宗像科普了一下神話中的那個故事,眾神開宴請天宇受賣命跳舞引天照大神出天岩戶,這也是後來巫女們在祭祀典禮上所跳的神樂舞的來源。
「但是彌小姐並沒有時間布置儀式吧?」
「那位殿下也並不是巫女啊。」伊勢齋宮心平氣和地回答。
祂是天照大御神的妹妹月讀命的此世之身。
妹妹請姐姐幫忙還要什麼儀式?祂只需要認真呼喚,天照大御神聽到祂的聲音自然就會醒過來。
事實也和伊勢齋宮猜測的差不多,澤田彌在沒時間布置相關儀式匆忙一試的情況下居然真的成功將天照大神喚醒了。但實際上儀式還是必要的,因為它不僅僅是取悅神明的手段,還搭建了神明降臨的橋欄。強行神降會有代價,只不過蘇醒的天照大神替自己尚且幼小脆弱的妹妹接過了這個代價,這也導致她只倉促醒來了一瞬就被迫重新睡去。
於是現在擺在眾人面前的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世界重合的現狀還沒有改變,那根定住世界的錨還聳立在原地。
此時此刻雖然只被台風掃了個尾,但澤田彌小蘿莉的狀態也不是特別好。主要是困,像是身體到了極限於是開始主動發出休眠的信號,她打著哈欠任由哥哥將自己抱起來,兩人從窗口一起往下看著「土蜘蛛」在底下發瘋。
太陽女神驅除的都是外來貨,作為只是被異世界規則沁染所以才變成的虛的本地靈魂,他自然而然被掠過了。
此時這個成功將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正在瘋狂咆哮,距離真正瘋掉大概只有一步之遙。他費盡心血就是為了找到同類,土蜘蛛一族不接納他之後,他迅速拋棄了土蜘蛛又將自己轉化成虛,想要接引自己的同族降臨。但沒想到才開了個口子就驚動了長年沉睡的天照大御神,一巴掌把虛群全部拍死了。
搞事遇到這種量級的對手攔路,就算是他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家伙的運氣實在也太慘了一點。
「他居然認為虛是他的同類嗎?」澤田綱吉遠遠聽著那邊的怒罵,面色復雜。
「他沒有去過虛圈嘛。」小蘿莉看著同樣的方向,一雙淺色的眼瞳剔透如琉璃。
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地獄長什麼樣子,還一廂情願地以為那是天堂的坐標。
澤田綱吉表情復雜了片刻,搖了搖頭將這個自作自受的家伙放到一邊,「彌,那個錨怎麼辦?」
「等一下馬上就要有人能處理啦。」
澤田蘿莉打了個哈欠也慢吞吞將視線移開,她已經感覺到一護的靈壓在往這邊飛奔。這麼大一只虛戳在這裡,他作為代理死神肯定會跑過來看看。除此之外……
咦?
她忽然一怔,從哥哥懷裡往外探了探,朝空座町的方向看去,就見蔚藍的天空上居然又出現了一道裂口。
黑漆漆的光在裂縫邊緣亮起,屬於虛的渾濁靈壓再次從裂口的另外一邊傾瀉而出。
這個畫面可太熟悉了。
「黑腔……」小蘿莉呆了一下,「為什麼?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