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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第46章

  打工的第四十六天

  公安,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素質,即使生活的打擊和迫害接踵而至,也要保持鎮定,不放過任何犯罪分子。

  安室透只頹廢了兩秒,他掀開廚房的百葉窗簾,目光向下。

  熟悉的身影走出樓道,女人地面上拉長的影子與街邊樹影重重迭迭。

  她走在路燈下,抬手將碎發挽到耳後,形單影只的背影仿佛融入夜色。

  不遠處,一輛暗紅色的布加迪停在路邊,車燈照亮黑夜。

  安室透看見威雀威士忌徑直走向那輛布加迪,她拉開後座車門。

  車門砰地一聲合攏,跑車在亮眼的車燈中疾馳而去。

  「她的同伙?」安室透的眉峰不自覺地蹙起,「還有一輛沒見過的布加迪。」

  是誰開車深夜將她接走,那個人和她又是什麼關系?

  安室透大步走向客廳,他拿起裝散裝黑啤的購物袋,便利店的logo清清楚楚印在購物袋上,是公寓附近一家便利店。

  金發男人打開計算機,快速輸入一段程序,屏幕閃爍幾次過後,黑白監控浮現在計算機上。

  安室透拖動進度條,安放在便利店的攝像頭清晰記錄著深夜客人進店出店的全過程。

  22:24:51,自動門打開,黑發金眸的女人走進便利店。

  22:26:03,她拎著散裝黑啤來到收銀台結賬。

  22:27:11,威雀威士忌拎著購物袋離開便利店。

  便利店的攝像頭分別安裝於門口、收銀台、貨架和後門,在女人進店出店的過程中,便利店門外的街道上空空蕩蕩,沒有一輛車停留。

  至始至終,她獨自一人。

  「她不可能預料到會留在我家裡吃夜宵,交談過程中也沒有急於離開的意思,不像是和人有約。」

  換句話說,不止安室透沒料到那輛布加迪的存在,威雀威士忌同樣想不到今晚有一輛車在路邊等她。

  「明明完全沒有約定,她卻毫不猶豫上了那個人的車。」安室透慢慢地說,「對方是她非常信任的存在。」

  張揚的布加迪不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偏好的座駕,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新人物?

  謎題越來越多了。

  暗紅色的布加迪在空無一人的車道上飛馳。

  竹泉知雀在後座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熟門熟路地打開車載小冰箱,揭開酸奶瓶蓋噸噸噸。

  小冰箱裡放著兩瓶品相極佳的紅酒和一套酒杯,畫著粉粉草莓圖案的酸奶瓶格格不入,顯然不是布加迪主人的品味。

  「你這家伙,心安理得把人當司機使喚。」

  單手握著方向盤的少年壓低帽檐,透過後視鏡向後瞥去一眼:「快把妝卸了,畫得亂七八糟。」

  「欣賞成熟女人是長大的證明。」竹泉知雀彎腰脫下高跟鞋,「你離成熟大人還有很遠的道路要走呢,一米六的中也君。」

  「切。」中原中也嘖聲,「你算什麼成熟女人,一米六的酸奶愛好者。」

  一米六不笑一米六,來啊,互相傷害啊。

  竹泉知雀:「至少我能穿高跟鞋假裝自己一米七,中也君買得到十釐米的增高鞋墊嗎?」

  中原中也:「有什麼好自豪的……話說我才沒有在鞋子裡墊增高鞋墊,都是你和太宰那混蛋的污蔑!」

  「我就知道中也君也是《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的追更讀者。」竹泉知雀精准抓住同事把柄,「我離開後太宰君還在創作嗎?他有了不起的作家才能,來日必成為日本文壇的文豪大將。」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我遲早把你和太宰一起灌水泥沉進東京灣。」

  竹泉知雀喝完了中原中也給她帶的酸奶,連瓶蓋都舔干淨才磨磨蹭蹭開始卸妝。

  金色的美瞳被摘下,松子糖似的琥珀色杏眼眨了眨,女孩子仰頭滴眼藥水,仿佛流下淚來。

  她在後座搗鼓了半天,中原中也邊掌著方向盤邊抽空瞥一眼後視鏡。

  片刻後,他的座椅靠枕後冒出熟悉的腦袋,獨屬於竹泉知雀的臉湊過來,歡歡喜喜地叫他:「中也君~」

  還是這樣比較順眼,中原中也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之前你上車的時候,我還在想是從哪裡來的奇怪女人。」

  「說謊。」竹泉知雀大搖其頭,「要是認不出我,你早把我攆下車了。」

  「咦,也不對。」她摸摸下巴,「中也君畢竟是會替老奶奶撿橘子,扶老人家過馬路的社會好青年,夜晚遇見搭不上出租車的可憐女性,絕對會送人家到目的地吧。」

  港口Mafia唯一的良心可不是說說而已。

  就算橘子掉了的老奶奶是太宰君假扮的,但中也君的善良絕非虛假!值得橫濱警方一面紅彤彤的錦旗,電視台該聯系他出一期專訪,挽回港口Mafia因高層頻繁跳樓自鯊而下滑的口碑。

  「有良知是好事。」良知早已泯滅的竹泉知雀好心勸道,「但深夜、路邊、等車的女人三個關鍵詞組合起來,中也君沒有聯想到什麼嗎?」

  中原中也:「……聯想什麼?」

  「午夜怪談。」

  竹泉知雀打開手機手電筒,陰惻惻地照亮她的下頜,臉色慘白的少女聲音幽幽:「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深夜,私家車主chuuya開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一個皮膚像雪一樣慘白的女人孤零零站在路邊,她向chuuya招手:『路過的好心先生啊,能否載我一程?」

  「善良的chuuya當即停下車,冰雪一樣的女人坐上後座,車內溫度驟降,空調風口仿佛傳來冰凍的哢哢聲。」

  「『對不起。』女人幽幽地說,『我實在是太害怕炎熱了。』好心又富有的chuuya沒有在意車載空調的暴斃,他問道:『要我送你去哪裡?』」

  「『送我到深山裡去,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去。』女人,不,雪女露出美麗的冰冷笑容,『好心的先生,我想邀請你來我的家鄉做客。我當以萬千冰凌招待你,為你披上純淨的白無垢,留下你不腐朽的俊美容顏。』」

  「『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家鄉。』雪女的寒冷一點點凍結chuuya的身軀,少年震驚地聽見她說,『那裡有數也數不清的冰淇淋、冰棍、雪糕、棒棒冰、刨冰、冰沙——』」

  「停。」中原中也大聲止住竹泉知雀的報菜名,「不要以為我沒聽過雪女的傳說,和你講的根本不是一個故事。」

  「我做了一些文學性的改編。」竹泉知雀一本正經道,「中也君能體會到我蘊藏在午夜怪談故事裡的中心思想嗎?」

  「可以,我聽出來了。」中原中也做個了拇指抹過脖頸的動作,「大份香蕉船冰淇淋換你閉嘴,成交?」

  竹泉知雀給嘴巴拉上拉鏈,右手比了個大大的OK:成交。

  女孩子老實下來,邊打呵欠邊揉眼睛,一副想困覺又舍不得香蕉船的沒出息模樣。

  這家伙,已經離開橫濱快半年了啊。

  中原中也透過後視鏡,看向眼睛一閉一閉的黑發少女。

  他和竹泉知雀時常有聯系,通常是傍晚,已經一道物理題都做不出來了的竹泉知雀奄奄一息打來電話,在話筒裡哀嚎:「中也君!你是電你是光你是橫濱唯一的神話,化身重力勢能的卡密薩馬啊,請救救你溺死在學海裡的信徒!」

  「哈?說人話!」中原中也在敵人暴風雨似的子彈攻勢下握著手機,染上紅光的子彈在重力異能操控下原路返回射向敵人的太陽穴。

  無視戰場止不住的哀嚎,戴著帽子的黑手黨大聲說:「先把滑塊的受力點標出來,笨蛋,不要只考慮重力,題目給的摩擦系數是多少?」

  長此以往,中原中也除了雙黑和重力操縱使之外又多了一個稱號:那個在戰場給人補習物理的男人。

  「他可以一邊把你踩進水泥地一邊分析你腦袋的受力哦,你的腦袋在他手裡被重力、彈力、摩擦力來回受力,直到腦殼破碎成一地殘渣也逃不過被當成例題的命運——不恐怖嗎?很恐怖啊!」

  「雙黑的兩位大人真是越來越可怕了。」港口Mafia的下屬心有戚戚,「上次我聽太宰先生指揮毀滅敵對組織的時候,太宰先生指揮途中突然接到電話,然後他用敵人的人頭給電話對面講了一道等差數列壓軸題……」

  「活生生的人被當作教學用具,好可怕!」下屬們抱成一團,「我們果然是橫濱最邪惡的Mafia組織。」

  試圖解釋但並無卵用的中原中也:放棄了,愛咋咋地。

  竹泉知雀人不在橫濱,橫濱處處是她的傳說。

  為了臥底任務,太宰治幫竹泉知雀做的假檔案與橫濱毫無干系,恐怕一直到任務結束她都很難找機會回橫濱探親。

  「知雀回不來,我去東京也行哦。」太宰治像只黏黏糊糊的大貓,臉在辦公桌上滾來滾去,對電話那頭說,「我可以借住知雀家嘛?吃你的用你的。」

  「不愧是知雀,超大方。」太宰治興衝衝道,「多買點食材,我給你做新·超人火鍋吃!主材料是超人火鍋的殘骸,加入我特制的自鯊專用超硬豆腐,想一想就很美味~」

  絕對會吃死人的吧……站在太宰治辦公室外的中原中也心想。

  太宰治那幫朋友有一個算一個,都對這個混蛋過分溺愛。除了阪口安吾尚且能吐槽兩句,性格天然的織田作之助以淡然處之的態度面對一切,竹泉知雀更過分,她屬於明知道後果卻還「好好好行行行」的可惡幫凶。

  要是哪天太宰治突發奇想篡位森先生,竹泉知雀恐怕是第一個倒戈的高層。

  明明是前代首領時期備受賞識的成員,在森先生篡位時卻對老上司絲毫沒有留戀之情……「打工人只是打工人,首領更替什麼的與我無關」,會說出這種話的她是典型的冷酷社會人。

  然而Mafia更多是依靠道義和人情聚集的組織,無論是給予新人像征物,還是對叛徒毫不留情的報復行為,黑手黨的本質與正常企業完全不同。

  竹泉知雀無疑是優秀的Mafia,和重情重義的中原中也一樣,她的優先級永遠偏向她的朋友。

  這恐怕才是森先生最終決定派竹泉知雀去東京出長差的理由。

  她對港口Mafia的忠誠無可挑剔,對首領可不一定。

  「只要忠誠於同個組織,我們就是處在同一片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中原中也如此認為。

  森先生的處理方式也是最優解,雖然讓輟學兒童直升高中絕對含有中年男人暗戳戳的報復……

  「聽說首領也被知雀找上門請教生物和化學,為了東大醫學系高材生的面子,BOSS不得不投入做題的深淵……可惡,我和青花魚才是被他們連累了。」中原中也磨牙。

  大家都是輟學兒童,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苦——竹泉·報復心很強·知雀

  竹泉知雀:就算遠在東京照樣能迫害到你們,我愚蠢的同事啊,真以為能逃脫我的手掌心嗎?

  鬧鬧騰騰的……中原中也一邊不滿,一邊用力推開太宰治辦公室的門走進去,把文件甩到他桌上。

  「中也走開,你很礙事耶。」太宰治抱著手機不高興地說,「沒看見我在和知雀打電話嗎?走開走開,去去。」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那是驅趕狗的口令吧!」中原中也一個掃堂腿過去,太宰治抱著手機跳到辦公桌上,任桌上的文件如雪花紛飛落地。

  「居然聽出來了,黑漆漆的小矮人智商漸長。」太宰治拖長調子,「怎麼辦,文件都被中也弄壞了,森先生問起來全部是中也的錯。」

  中原中也拳頭攥得咯咯響:「有種,讓我的拳頭來告訴你到底是誰的錯。」

  「知雀聽見了吧?中也好可怕,他要謀殺我。」太宰治對著電話假哭,「港口Mafia我已經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現在就去東京投奔知雀。」

  「不巧。」中原中也擋住太宰治的去路,他抬高帽檐投去挑釁的眼神,「去東京出差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是我。」

  「區區小矮人,很敢說嘛。」太宰治不甘示弱,「你去東京做什麼?和知雀一起應聘拆遷辦嗎?兩個武鬥派的組合想想就讓人做噩夢,一個聰明人都沒有,多可怕。」

  中原中也:「我姑且提醒你一句,你把她也罵進去了。」

  「知雀才不生我的氣。」太宰治有恃無恐,「就衝我幫她寫完的數學卷子,她也不會生氣。」

  「你以為她的物理卷子靠誰才寫得完?」中原中也寸步不讓,「派我去東京是BOSS的決定,至於你。」

  橘發藍眸的少年以絕對的勝利者視線掃視滿地沒批完的文件,到這裡,他的高傲盡數體現。

  太宰治去辦公室找森鷗外講理等同於把怠慢工作的自己送到首領面前,操心老父親百分百會在首領辦公室添個小桌子,壓著太宰治把積壓的文件看完。

  太宰治也想到了這一茬,他脫力地趴在辦公桌上,仿佛一只離水的螃蟹吐泡泡。

  突然覺得篡位做首領是個好主意了……黑化的螃蟹宰治陰暗地想。

  中原中也難得在和太宰治的爭吵中大獲全勝,心情明媚地像夏日藍天。

  他走向停車場,在心愛的摩托和跑車之間猶豫了一會兒,走上暗紅色的布加迪。

  中原中也拉開車載冰箱,冰箱裡紅酒和酸奶散發冷氣。

  「什麼時候買的酸奶,都過期半年了。」橘發少年拿出酸奶扔進垃圾桶,他坐進駕駛座開啟導航,看地圖時看見便利店的圖標。

  「看在順路的份上。」中原中也嘀咕一句,布加迪在路上跑到一半停下,跑車主人下車又上車,車載冰箱的門開了又關。

  油門被中原中也一踩到底,朝著東京飛馳而去。

  到達東京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中原中也把車停在竹泉知雀公寓樓下,他倚靠在車門上,皺眉看向一片漆黑的窗戶。

  「不在家?」中原中也低聲自語,「跑哪去了?」

  同為武鬥派,中原中也自己也是個行蹤不定的人,太宰治有句話說的沒錯:他和竹泉知雀搭檔出任務,基本等於去拆遷辦應聘,兩個失去交流和方位的暴力狂一路塔塔開到結束。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他們的頻道往往由太宰治坐鎮,一手掌控兩個人的動向,黑發鳶眸的少年用說風涼話的語氣指揮,一邊拌嘴一邊打得敵人屁滾尿流。

  「我記得,太宰在知雀手機裡安裝了定位程序。」中原中也咬住手套一角,不太熟練地打開一個軟件。

  軟件上小紅點顯示一個陌生的定位,中原中也握著方向盤,一路順著導航開過去。

  布加迪停在路邊,他靠在駕駛座上等待。

  幾小時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走出樓道,迎著夜色而來。

  黑發金眸的陌生女人踩著細長的高跟鞋,她的目光落在布加迪上,眼角浮上輕快的笑意。

  中原中也於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女人不假思索地拉開後車門,把自己摔進座椅裡的動作懶散又熟練,要不是車門沒關怕隔牆有耳,她准要說一句:師傅,出發。

  很狡猾嘛,在東京居然穿起了高跟鞋,她背叛了他們一米六的聯盟。

  全然陌生的臉和無比熟悉的氣場碰撞出奇異的感覺,中原中也透過後視鏡看見竹泉知雀熟門熟路拉開車載冰箱找酸奶喝,總算想起那瓶過期酸奶是什麼時候放進他車裡的了。

  幾年前他開過這輛布加迪,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大版出差。

  中原中也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竹泉知雀喜滋滋地打開車載冰箱,在滿冰箱的紅酒面前拉下了臉。

  「中也君,做人不要太自虐了。」竹泉知雀語重心長,「你明知自己開車不能喝酒,在車載冰箱放紅酒除了饞自己外有什麼意義?」

  「不如批發一箱酸奶,草莓牛奶也行,我一瓶你一瓶,我們一起噸噸噸,遇見查酒駕也能驕傲挺胸:警察叔叔,我們遵守了交通法。」

  「我們不可能遵守交通法。」中原中也指出,「我沒成年,沒有駕照。」

  晴天霹靂擊中了竹泉知雀:「的、的確……」

  「酒駕和無證駕駛哪個違法程度更深?」法盲竹泉知雀問她的同事。

  「我怎麼知道。」純血Mafia中原中也發出同樣法盲的聲音。

  兩個法盲對視一眼,各退一步。

  竹泉知雀下車買了一板草莓酸奶滋滋喝,在接下來的路上,她沒再提車廂冰箱裡的紅酒,只坦然用酸奶占據了冰箱一部分空間。

  在大版的出差花了好幾天,中原中也每天都開車帶著竹泉知雀到處趕場子,酸奶喝完又買,最後留了一瓶在冰箱裡。

  直到竹泉知雀去了東京,遺留的酸奶沒有人喝,過期快半年。

  「她剛剛喝酸奶的時候,是不是沒看保質期?」中原中也突然想到。

  要不是他把過期酸奶丟掉買了新的,竹泉知雀是不是會抱著過期半年的變質酸奶一口悶,再深夜腹瀉爬去醫院看急診?

  都是做臥底的人了,這麼不靠譜真的好嗎?

  女孩子琥珀色的杏眼透過後視鏡和中原中也對視,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露出大大的笑容。

  當然是因為信任中也君,信任你不會給我喝過期酸奶才這麼放心的呀。

  理所當然的聲音仿佛回蕩在中原中也耳邊,後座的黑發少女忙忙碌碌地卸起妝。

  沾著卸妝水的綿巾一點點擦拭臉蛋,仿佛奇跡一樣,陌生的臉逐漸變回熟悉的模樣。

  她化起妝也是好看的,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欣賞的漂亮面孔。

  但中原中也還是喜歡他最熟悉的模樣,曾無數個日夜並肩作戰吵吵鬧鬧的模樣,血與灰塵澆灌出的信賴友誼。

  快半年不見,竹泉知雀還是那個竹泉知雀,張嘴就要迫害人,把中原中也心裡隱約的懷念攪得一干二淨,只想錘爆她的腦殼。

  不能打,不能打,橘發少年在心裡默念,她本來就沒多聰明,再打就更傻了,期末考試全科不及格可怎麼辦?

  不及格找家長的話,班主任的電話會打給森先生嗎?東大高材生能接受手下人考試掛科的慘痛事實嗎?

  中原中也覺得不能,森鷗外更年期都得被竹泉知雀氣出來。

  布加迪一路開到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才停下。

  「一份香蕉船,大份,所有配料都給她滿上。」中原中也站在櫃台邊點餐,「我要一個巧克力芭菲,大晚上辛苦你了。」

  「哪有的事。」店主連連擺手,「您能喜歡我的手藝,我倍感榮幸。」

  「我記得竹泉大人喜歡彩針糖。」店主問,「給您的芭菲上也撒上一點兒好嗎?」

  中原中也點了下頭,竹泉知雀已經坐到了店裡她最喜歡的位置,抬手撥弄翠青色的綠竹。

  「好懷念啊。」竹泉知雀捧著臉,「以前每次來東京出差都要吃店主家的冰淇淋,因為我們次次都是深夜來,店主也習慣晚上開門營業了呢。」

  「晚上又沒有生意,還不如說店主完全是在為我們服務。」在港口Mafia旗下的店裡,中原中也放松靠在椅背上,「我記得你一直定期給這家店打錢?」

  「我是他家的外賣大客戶,很照顧生意的。」竹泉知雀驕傲地說,「就像森先生一個人撐起了全橫濱的洋裝市場一樣。」

  中原中也:「不,這個比喻還是算了,唯獨這件事上不要向BOSS學習。」

  店主把滿滿當當的香蕉船送到竹泉知雀面前,她幸福地舀了一勺:「雖然今晚已經吃了夜宵,但甜食永遠有第二個胃。」

  「說起這個,我有事要問你。」中原中也敲了敲桌面。

  「大晚上的,你在誰家裡留了這麼久?」他問。

  「沒發現嗎?從你走出樓道到上我的車這段路中,有雙眼睛一直盯著你。」

  論知雀這頓夜宵究竟吃了多少

  知雀:扶我起來,我還能吃,干飯人永不服輸(掙扎)


第47章

  打工的第四十七天

  該怎麼向中也君解釋,其實是男朋友關切ソ目光呢?

  竹泉知雀大難題。

  雖說和誰交往是她的自由,但她的同事不能與普通人一概而論。萬一說漏嘴,《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絕對會改名成《本周脫單的竹泉君》,銷量激增,被港口Mafia一眾單身狗爭先閱讀,跨越兩座城市對她指指點點。

  看,這裡有個打著出差名義公費談戀愛的叛徒!

  更有問題的是,談戀愛講究門當戶對。原本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同為黑方,門第相配,然而港口Mafia不講武德,率先派出臥底潛伏進酒廠,預謀黑吃黑的驚天陰謀。

  「我和安室先生的戀愛,像身懷邪惡目的的野小子和大戶人家心思單純的小公主的交往,像故意碰瓷宮野明美在酒廠升職加薪的萊伊一樣——我明白為什麼我總是diss萊伊了!萊伊竟是我自己!」

  竹泉知雀恍然大悟,對不起萊伊,她承認從前對你說話太大聲了。

  「不行,不可以,不能說。」竹泉知雀頭腦風暴,「中也君和紅葉大姐關系超好的,絕對會告訴她。」

  紅葉大姐在前代首領時期曾想和男人私奔離開組織,結果異常慘烈,紅葉大姐自此封心鎖愛,最最憎惡戀愛腦。

  萬一竹泉知雀和安室透的戀情敗露,她收獲的很可能不是一個分手的男朋友,而是一個死掉的男朋友了!

  不行,決不能讓如此慘絕人寰之事發生,安室先生已經夠可憐了,玩弄他的任務還是交由威雀威士忌一人完成吧。

  竹泉知雀戳著碗裡的冰淇淋,神色如常:「我知道,是我的新同事。」

  「看來你的新同事不太友好。」中原中也挑眉,「要我給他一個教訓嗎?」

  中原中也口中的教訓絕不是套上麻袋揍一頓——假如是這麼溫柔的做法,竹泉知雀說不定就放任了。

  按中也君的作風,一拳揍塌整座公寓樓,讓安室先生在睡夢中被廢墟埋葬才符合他對「教訓」的定義。

  竹泉知雀一時間竟不知道是中原中也更暴力,還是無比了解他暴力手段的她自己更殘暴。

  特級詛咒師本來就都是暴力瘋批,絕對不是她的問題,嗯,絕對不是。

  竹泉知雀:心虛但理直氣壯。jpg

  「在決定投身Mafia這一行的時候,我再沒指望過遇上友好的同事關系。」竹泉知雀委婉道。

  不提別的,中也君,你難道是個很友好的人嗎?

  港口Mafia每月報銷的戰場損失費僅有三分之一來自敵對組織,剩下三分之二全是自己內戰的結果。

  森鷗外每一把抓下來的頭發,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責任。

  太宰治挑釁,竹泉知雀拱火,中原中也暴怒,他們三人組成了港口Mafia的內戰永動機,曾創下過一周之內組織大樓連續更換八次防。彈。玻璃的記錄,至今仍掛在牆頭被人瞻仰。

  竹泉知雀可以發誓,世界上再沒哪個職場像她就職的公司一樣,同事愛的表現方式是一拳將其從十八樓揍到地下二層。

  太宰君的頭蓋骨真厚啊,竹泉知雀大受震撼,怪不得他撞豆腐自鯊從沒成功過。

  比起被熱愛跳樓的同事、cos一拳超人的同事、誓將世間戀愛腦斬殺殆盡的同事、拎著小裙子追在幼。女身後跑的變態同事包圍的職場環境,黑衣組織是那麼的嚴肅、正經,竹泉知雀感動得快哭了。

  雖然很感動,但她臥底的立場不容動搖。竹泉知雀咽下絲滑的冰淇淋,發出搶劫犯的聲音:「關於新型子彈,BOSS的意思是只要制作方法,還是把研究人員一起打包綁去橫濱?」

  中原中也認真思索:「不如把實驗室整個搬過去?」

  也不難,先把實驗室連同地基連根挖起,再操控重力使建築物浮空,加上咒言的輔助一路從東京空運回橫濱不是夢。

  「可行是可行。」竹泉知雀舉手提問,「但我們怎麼解釋黑衣組織的地皮突然被人挖空的事?洗成靈異事件嗎?」

  中原中也:搶劫犯做事,需要解釋?

  竹泉知雀:也對哦,處理輿論是太宰君的工作,關我們一線作戰人員什麼事?

  遠在橫濱的太宰治:阿嚏!

  他左顧右盼:怎麼回事,加班的厄運籠罩了我!

  東京的武鬥派暴力二人組達成共識,其樂融融地商量起具體方案。

  「情報泄露,黑衣組織一定有所防範。」竹泉知雀篤定道,「但他們千防萬防,給計算機加上再多防火牆,把數據鎖進再厚的保險箱,也想不到我們是要把整個實驗室連人帶牆皮一起搬走!」

  好比吃席的時候連菜帶桌一起端走,讓周圍舉著筷子虎視眈眈的人無飯可吃。

  「出其不意是勝利的第一步。」中原中也打了個瀟灑的響指,「以我摧毀十幾個敵對組織基地的經驗,絕對沒錯。」

  竹泉知雀嗯嗯點頭,沒錯,拆遷這方面中也君是專業的,要相信專業人士的素養。

  「到時候由我探聽情報,在實驗室的牆上用紅油漆寫個拆字,中也君一看就知道改搬哪棟樓。」

  她用勺子在冰淇淋上寫了一個拆字,又在拆字外畫了個圓圈:「記住了嗎?認准圖案。」

  中原中也對拆遷很有心得,他連地基該挖多深都了如指掌,萬一哪天港口Mafia破產,建築公司首席顧問一職必有他一席之地。

  「實驗室走海路空運回橫濱,避人耳目。」中原中也蘸著巧克力芭菲上的巧克力醬在冰淇淋表面畫出路線。

  外人看來歪歪扭扭不知所雲的線條在竹泉知雀眼中自動翻譯成地圖,她思索片刻,點點頭,指著巧克力醬上的彩針糖說:「這片海域有幾座島作為落腳點,可以放研究員出來放風修整,以免他們像關在籠子裡的倉鼠一樣被活活嚇死。」

  港口Mafia優待高級知識分子人才,可惜讀過書的都被酒廠撈走了,只留下一群輟學兒童給森鷗外,中年男人咬著手絹嚶嚶嚶控訴不公平。

  「哪有那麼脆弱?」中原中也不解,「重力操控比坐飛機更平穩。」

  「研究人員都是些一天到晚呆在實驗室,不分白天黑夜的人。」竹泉知雀比中原中也體貼許多。

  「你想想,當他們做實驗做累了,拉開窗簾想眺望遠方的樹林放松一下,突然發現窗外沒有樹也沒有人,只有一片汪洋大海。」

  拉開窗簾的研究員還算好命,久違想出門散散步的實驗組組長噙著笑拉開房門,他踏出左腳。

  猛烈的海風吹飛他頭頂的假發,一腳踩空的組長低下頭。

  暗藍幽深的海浪卷起冰冷的波瀾,勾起人發自內心恐懼的深海掀起驚濤駭浪,鹹濕的海水一個浪花打翻他的禿頭。

  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著死死抱住門把手的禿頭男人尖叫吶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誰!到底是誰要害我——

  「我們把他們綁回橫濱是要他們干活的。」竹泉知雀說,「森先生最會收買人心了,他見到高級知識分子人才就像狼看見肉,絕對會威逼利誘把人留在橫濱就職。」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打工人深諳職場人際交往學,「大家未來可是同事,怎麼能對同事這麼粗暴呢?」

  為了讓新同事適應新環境,不至於來到橫濱水土不服,他們可是連房子都搬過來了,替森鷗外省了一筆員工宿舍的開支。

  多貼心,還不速速漲工資。

  「有道理。」中原中也被說服了,他們差不多商討完了流程,「誰來寫報告交給首領過目?」

  竹泉知雀抗拒地搖頭。

  報告是什麼東西?自從她有小弟之後就再沒寫過這玩意,能不能把波本拎過來代筆?

  反正正常人也不會相信這份計劃是真的,完全不必擔心泄露,不會給波本幼小的心靈留下大大的震撼。

  「好了,別把頭搖掉了。」經常被太宰治坑害被迫幫人寫報告的中原中也露出無語的眼神,抱怨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我來寫,行了吧。」

  「中也君……不愧是橫濱最後的良心!」竹泉知雀感動地地抱住他,「今年感動橫濱十大人物沒你絕對是黑幕,我願意為你找主辦方單挑。」

  「你去年也是這樣說的。」中原中也小幅度地掙扎了一下,沒躲開,被女孩子結結實實抱住了腰。

  「好了好了。」他耳朵微紅地壓低帽檐,「紙筆拿來。」

  港口Mafia的報告需要紙質歸檔,「比起打印字體,親筆書寫更容易讓我了解你們執行任務的態度。」森鷗外如是說。

  大家的報告非常有特色,夠他坐在首領辦公室看一整天。

  太宰治的報告分為兩種,一種是簡潔到只比一張白紙多出一點點內容的極簡版本,將敷衍寫滿全身,整個人散發著「這種無聊的任務還要人寫報告,森先生的腦子已經被僵屍吃掉了」的陰暗氣場。

  另一種是中原中也的代寫版,偶爾也由打賭輸掉的竹泉知雀代筆。

  中原中也的報告不必多說,模範案例,屢次被森鷗外張貼到員工表彰牆希望他人——尤其是某小兔宰治——學習。

  竹泉知雀是另一種風格,極其標准的格式文本報告,想要她多寫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可能,除非加錢。

  平心而論,森鷗外更願意看中原中也交上來的報告,能少減壽十年。

  他派中原中也而不是太宰治來東京出差,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橫濱,港口Mafia大樓頂層首領辦公室,森鷗外拆開一份來自東京的文件。

  入眼是良心員工中原中也的字跡,森鷗外首先松一口氣,微笑閱讀。

  讀著讀者,他的笑容緩緩消失。

  「艾麗斯醬……我是不是做了某個錯誤的決定?」森鷗外沉痛地捂住額頭。

  「明明中也君十分靠譜,明明竹泉君的實力非常可靠,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連手卻給了我這麼恐怖的方案呢……」

  「特別是太宰君專門來找過我,嘲笑說沒有他在,兩個暴力狂只會給出極致暴力的方案,我卻還是沒松口讓他也去東京……完蛋了艾麗斯醬,要被太宰君狠狠嘲諷了。」

  「林太郎本來就是笨蛋。」穿著小洋裙的金發小女孩叉腰,「太宰也不懷好意。派他去東京,那三個人湊在一起,林太郎就等著收到東京大爆炸的噩耗吧。」

  有道理,森鷗外雙手搭合抵住下頜,事情還沒走到最恐怖那一步,起碼中也君和竹泉君交出來的方案可行性很高,只是稍微、些許、有那麼一點點離譜而已。

  「實驗室通常建立在偏僻的郊區,至中也君走海路空運建築物回橫濱,被人發現登上頭條的概率不大。至於黑衣組織怎麼想……一個犯罪組織而已,他們怎麼想關我們港口Mafia什麼事?」森鷗外的思路豁然開朗。

  艾麗斯:我們難道不是犯罪組織嗎?

  不要歧視你自己。jpg

  「平息輿論是太宰君的工作啊。」笑容重新回答森鷗外臉上,「他非常擅長這個,真讓人安心,有太宰君是我的福氣。」

  太宰治:嘔吐。jpg

  黑發鳶眸的少年在辦公室左顧右盼,他今天起雞皮疙瘩的次數也太多了點,到底是誰想害他?

  「可以,可行。」森鷗外大筆一揮,批准方案,「大膽去做吧,中也君、竹泉君。」

  酒廠網羅的高級知識分子人才,他也很想要呢。

  森鷗外:受夠了這個只有文盲的組織。

  他懷疑自己能坐上首領之位其實是因為他是港口Mafia學歷最高的人——東大醫學生,恐怖如斯。

  森鷗外收拾好文件,准備讓人拿下去歸檔。

  他摸了摸報告的紙質,咦了一聲。

  「這不是竹泉君慣用的草稿紙嗎?」

  身為一名醫生,他的觀察力十分驚人。

  沒錯,中原中也寫報告的紙張確實是竹泉知雀用來算數學的草稿紙。

  事情還要從他們在冰淇淋店吃夜宵時說起。

  「紙筆拿來。」中原中也說完才意識到竹泉知雀出門怎麼可能帶紙筆,他扭頭看向店主,「店裡有備用的紙筆嗎?」

  有倒是有,店主連忙拿出黑絲簽字筆與店內唯一的紙張——賬本。

  「我是個開店的,只用賬本。」店主不好意思道,「不嫌棄的話,您可以用背面的空白部分寫報告。」

  換成太宰治在這裡,他是不介意的,就算用gg單背面的空白寫報告太宰治一樣不介意:願意寫就不錯了,還挑東挑西?

  但中原中也不一樣,他十分敬重森鷗外,他不能交給首領一份背面是賬單的報告。

  竹泉知雀:「其實沒關系啦,中也君你忘了嗎?給我講題的時候,你經常用報告背面的紙打草稿,森先生早就習慣了。」

  順帶一提,太宰治和森鷗外本人都干過這事,法不責眾,大膽上吧!

  「決不。」中原中也推開賬本,「我回酒店再寫。」

  「你要去住酒店?」竹泉知雀吃了一驚,「為什麼?我家裡有客房呀,太宰君一直吵著要來借宿,我早就收拾出來了。」

  「別把和那條厚臉皮的青花魚混為一談。」中原中也別過臉,「去你家住像什麼樣子。」

  有什麼問題嗎?竹泉知雀不理解,她非常受傷:「難道是我們的友誼還沒到能去對方家裡借宿的程度嗎?怎麼會,我一直以為中也君把我當做朋友……」

  中原中也:這是兩個概念!你好歹是個獨居的女孩子,能不能再多點性別意識和防範意識?

  他想反駁,又忍不住在心裡痛罵太宰治。

  都是該死的繃帶混蛋的錯!

  不怪知雀不理解,換成太宰治在這兒早就屁顛屁顛跟著她回家,美美占據客房,夜襲主臥,成功登堂入室。

  心思險惡的家伙!

  「總之吃完芭菲,把你送回家我就去住酒店。」中原中也直白地說。

  「不妥。」竹泉知雀搖頭。

  她指了指停在街道上的布加迪:「中也君,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執行臥底任務?」

  「平時你喜歡騎拉風的摩托倒是無所謂,但波本——我的新同事可是親眼見到了這輛布加迪。」

  「稀有的豪車,和突然來到東京的港口Mafia重力操作使,再加上過幾天黑衣組織實驗室突然搬遷事件,聰明的偵探很容易能聯想到真相吧?」

  「就算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店,也不排除入住客人有黑衣組織的眼線。」竹泉知雀托腮,「與我不同,中也君,你的臉在裡世界可是很有名氣的哦。」

  首屈一指的異能力者,雙黑的名號在裡世界如雷貫耳,認識中原中也的人可不少。

  他大張旗鼓拆掉黑衣組織的房子反而是對竹泉知雀身份的有力掩護——組織的視線被如太陽般耀眼的光芒吸引,便難以注意到隱沒在黑暗中的竹泉知雀。

  「酒店停車場難道能完美遮掩布加迪的存在嗎?」竹泉知雀驕傲挺胸,「但我可以。」

  她說得完全正確,再拒絕下去事情將變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的友誼」的爭論賽。

  中原中也妥協了,他吃掉最後一口芭菲:「走吧,回你家。」

  竹泉知雀端著沒吃完的香蕉船上車,布加迪一路飛馳,停在竹泉知雀租住的公寓下。

  她先讓中原中也找個偏僻的位置停車,然後在橘發少年好奇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兩指閉攏豎在身前。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流水似的帳平地升起,將布加迪籠罩其中,遮得嚴嚴實實。

  「完成。」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期待地問,「酷嗎?」

  中原中也:「……」

  「我算是理解你為什麼是詛咒師了。」他心服口服,「咒術界的人一定很恨你。」

  恨你憑白降低了他們的逼格,把對咒靈專用帳變成遮車布。

  「沒事,我也瞧不起他們。」竹泉知雀灑脫地擺擺手,「除了天與暴君和五條家的六眼,那幫老爺爺要多廢物有多廢物。」

  她快樂地拿出鑰匙,帶中原中也回家。

  「中也君,你一定不知道我隔壁住著誰。鏘鏘,超人氣少女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

  中原中也吃過竹泉知雀的安利,同樣是夢野咲子忠實讀者,他驚訝道:「夢野老師住在你隔壁?」

  「對吧對吧,我還有老師的簽名。」竹泉知雀炫耀道,「老師說我為他提供了很多素材,未來我也會為老師的漫畫創作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中原中也一愣,「夢野老師不是美少女漫畫家嗎?」

  不,並不是,是一米九的男高中生。

  「一米九」的前綴太傷中也君的自尊了,竹泉知雀體貼地沒有說出口。

  因為中原中也已經看到了深夜為找靈感在走廊上徘徊的野崎梅太郎。

  「竹泉桑,晚上好。」雙眼無神的野崎梅太郎打了聲招呼。

  下一秒,他看見了竹泉知雀身邊的中原中也。

  野崎梅太郎無神的雙眼逐漸變亮,在深夜發出驚人的光茫!

  「竹泉桑,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夢野老師為什麼要在「朋友」上咬重音?竹泉知雀不理解但還是點頭:「是的,中也君也是夢野老師的忠實讀者,這幾天他會在我家裡借宿——對了,中也君是離家出走來投奔我的,老師可不要告訴別人他在這裡。」

  她雙手合十,拜托地搖晃了兩下。

  「沒問題。」野崎梅太郎斬釘截鐵,「我絕不會透露給第三個人。」

  中原中也默認了竹泉知雀叛逆少年離家出走的說辭,他沒忘記寫報告的事,邊越過竹泉知雀進屋邊問:「紙筆都在書房?」

  「嗯嗯,中也君隨便用吧,我有很多空白草稿紙。」竹泉知雀側身讓他進屋,自己留在門外和野崎梅太郎說話,「夢野老師可以給中也君一份簽名嗎?他臉皮薄不敢來要。」

  野崎梅太郎刷刷刷簽好名,他因沒有靈感而熬出的黑眼圈無比振奮:「竹泉桑,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帶來全新的靈感!」

  「不客氣?」竹泉知雀歪頭,「我做了什麼嗎?」

  「是的,我已經有了新故事的構思。」野崎梅太郎用力握拳,「連場景都構思好了:海王女主瞞著男朋友和別的男性友人同居,日子風平浪靜地過去,然而有一天,男朋友突襲公寓……」

  「噢噢,聽起來好有趣。」竹泉知雀主動帶入了角色,「安室先生突襲公寓,公寓裡的中也君驚慌失措,他無處可逃,慌不擇路地跳上窗戶外的空調架。」

  公寓裡面帶微笑卻神情懷疑的金發男人,貼牆蹲在窗外空調架上心髒劇烈跳動的橘發少年,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的黑發少女……

  「竹泉桑。」野崎梅太郎堅定道,「新漫畫一定會大賣!」

  野崎:我的靈感在沸騰!


第48章

  打工的第四十八天

  獨居高中生家裡突然多出個人是什麼體驗?

  周末,難得沒有工作也不必補習的美好晨光,竹泉知雀抓住枕頭用力蓋住臉,企圖將自己淹沒在棉花的海洋裡。

  未果,油鍋裡滋拉滋拉的劈啪聲和順著門縫鑽進來的牛排香味在她腦海中敲鑼打鼓。

  裹在被窩裡的女孩子掙扎地踢了踢腿,一骨碌爬起來推開房門。

  「哦,起來了?」袖子高高挽起站在廚房裡的橘發少年側過頭,抱怨道,「你家怎麼連料酒都沒有?害我臨時開了瓶紅酒。」

  從拍賣會高價拍來,值得用醒酒器和冰塊好好品嘗的高檔紅酒淪為調味料,你知道它的心裡有多苦嗎?

  竹泉知雀不知道,人類只關心自己的飯,不關心紅酒酸澀的內心。

  她走到廚房門口探頭探腦,入眼琳琅滿目。

  廚房是竹泉知雀公寓裡她非常得意的房間,干淨,整潔,閃閃發光,蟑螂來了都要餓死在空白一片的房子裡。

  竹泉知雀的廚房走極簡效率風,除去煮快餐的小奶鍋和加熱快餐的微波爐,她不需要第三個用不上的廚具污染這片純白之地。

  但自從家裡多出一個人,一切都變了。

  锃亮的大馬士革。刀具呈一字排開,內行的遠月廚師看了都要稱贊一聲專業,外行的竹泉知雀看見一度懷疑中原中也想在她廚房肢解屍體。

  鹽粒、胡椒、孜然、辣椒粉一類的調味料尚且說得過去,黃。冰。糖、咖喱葉、小茴香、肉桂皮、丁香等竹泉知雀連名字都不認識、這輩子也不會用上幾次的香辛料到底為什麼占據了她塞滿垃圾食品的儲物櫃?

  啊,廚房,你已經不是過去純白無垢的廚房了,是誰改變了你?

  「中也君,你實話告訴我,你想去遠月學院進修想了多久了?」

  竹泉知雀認真地問:「是不是森先生不支持你從黑手黨轉職廚師?不要怕,人要勇於追求自己的夢想!我支持你,無論是推薦信還是學費,只要中也君開口,不擇手段我也為你得到。」

  「別把基本的生活技能說成遙不可及的夢想。」中原中也夾起牛排翻了個面,語氣不好,「倒是你,都獨自一個人生活多少年了,除了快餐和垃圾食品之外就不能自己弄點能吃的東西嗎?」

  「生活能力滿點不是獨居的必要條件,中也君,你是在搞歧視。」

  竹泉知雀雙手抱臂,「我再怎麼依賴快餐,也有屢次親自下廚卻被送去醫院洗胃的太宰君為我墊底。」

  中原中也:「那確實……不對,你就不能找個好的榜樣比較嗎?別一天到晚把反面案例當成自己的標杆。」

  「我開始懷疑你臥底這段時間是怎麼活下來的了,黑衣組織可不像港口Mafia,沒有員工食堂——喂!你是小孩子嗎?不要偷鍋裡的肉吃,會燙到舌頭的!」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按著被燙得直吐舌頭的竹泉知雀到水龍頭下,擰開冷水嘩啦啦地衝,衝得她像被拎住後頸的貓,徒勞掙扎。

  中也君這輩子也別想承接給貓洗澡的工作,竹泉知雀嘶嘶吐氣,太粗暴了,好想撓他一爪子。

  「我看看,沒有燙出水泡吧?」中原中也撥開女孩子黏濕在臉頰邊的黑發,不太溫柔地捏住她的下頜,強迫她張嘴把舌頭吐出來。

  舌頭是咒言師最重要的部位,竹泉知雀烙印在舌尖的蛇紋與小腹上的紋身不同,是一碰就讓她敏感得渾身激靈的開關。

  她心情好的時候倒不介意露出來給人看,但被人捏著下頜強行掰開齒唇太超過了!

  黑色手套用力制住亂動的黑發少女,中原中也就著晨光仔細打量兩眼,松開手:「行了,沒事,別在廚房搗亂,去餐桌邊等著。」

  輕微喘氣的女孩子臉頰微紅,她不大高興地用袖子擦擦唇瓣,目光落在中原中也黑色手套上晶亮的水痕上。

  中原中也順著竹泉知雀的視線看去,後知後覺地頭腦爆炸。

  「快出去!」橘發少年炸毛似的把竹泉知雀往外轟,「你不准再進廚房!」

  「這是我的家,我花錢租的公寓。」竹泉知雀小聲逼逼,她不敢得罪廚師,乖乖地圓潤離開。

  穿著睡裙的女孩子走到客廳,明明廚房一點都不狹窄逼仄,中原中也卻松了口氣,仿佛終於能好好呼吸似的。

  他只在使用異能力的時候脫下手套,方才事發突然,他現在才意識到用黑手套鉗住少女的下頜非常失禮。

  ……也異常澀情。

  中原中也用力晃了晃腦袋,他不經意地看了眼鍋,差點跳起來。

  牛排快糊了!

  最終放上餐桌的是兩份十二分熟的牛排,一份配醒好的紅酒,一份配新榨的橙汁,竹泉知雀手邊額外有一碗加了很多酸奶的蔬菜色拉。

  「你今天有什麼計劃?」中原中也擦了擦手,坐下來切割牛排。

  咬著肉排的竹泉知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說人話。」中原中也敲酒杯。

  「今天的計劃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咕嚕嚕喝橙汁,「我買的紅油漆到貨了。」

  「今晚行動?」中原中也切割牛排的刀叉停下,他知道竹泉知雀的效率高,但沒想到這麼高,「你的臥底身份沒問題?」

  「有,問題很大。」竹泉知雀不假思索地點頭,「琴酒本來就沒完全打消對威雀威士忌的懷疑。無論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一旦我出現在實驗室附近,他的槍口一定會對准我。」

  雖然子彈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癢的,但咒力能省則省,太早打破琴酒的柯學世界觀沒有好處。

  「我不是說了嗎,今天的計劃是一日粉刷匠。」竹泉知雀雙手搭合,代表幕後黑手的陰影從她背後打下,「實習打雜工背叛組織,關我高層人員什麼事?」

  論披馬甲,沒人比她更熟練。

  竹泉知雀的計劃是這樣的:

  「首先,我要拎上吃飯用的家伙——我心愛的血紅血紅的油漆捅。」

  再然後,她要挑選一位今日外出的不幸研究員洗腦,讓對方領著來刷油漆的臨時修理工進入秘密基地。

  臨時修理工想獲得黑衣組織信任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是琴酒也不會阻攔對方入內。

  因為從踏入基地那刻起,可憐的臨時工在琴酒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

  「只有死人不會泄密,只有死人不會背叛,琴酒太信奉這套理論了。」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我要給這位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一點小小的心靈震撼。」

  雖然事後他面對連地基都被挖走的實驗室同樣震撼難言,但竹泉知雀不吝嗇於多打擊他一次。

  叫他動不動掏槍對准她,記仇。jpg

  竹泉知雀的計劃是她慣用的風格:大膽,激進,角度清奇,只要她比敵人更不要命,敵人就想不到她竟然真的不要命。

  唯有瘋子能打敗瘋子,不懂咒術師人均瘋批的琴酒有難了。

  「既然你有計劃,我沒意見。」

  中原中也活動指節,唇角的笑意囂張不羈,「我只在最後關頭出場,前面的事就交給你了,知雀。」

  「一周一次物資補給,平時就像坐牢一樣待在沒有網絡沒有信號的深山,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池中亮太邊抽煙邊發牢騷。

  實驗室禁煙,他連抽煙都只能等到外出補充物資的時候,令人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原本說好等新型子彈研發成功就給我們放大假,突然有通知說什麼泄密、叛徒之類的,把人拘在實驗室不讓走。」池中亮太啐了一聲。

  「琴酒看誰都是叛徒,他早上照鏡子的時候怎麼不說自己也是叛徒,哼!」

  「你有本事當著琴酒老大的面說去。」開車的角田一郎揮了揮空氣,受不了車裡的煙味,「喂,清單整理好沒有,一共只有三小時的外出時間,超時你我都要被處決!」

  「早就整理好了。」池中亮太拍拍口袋,又抱怨道,「一次只許兩人外出,互相監視,外出時間不得超過三小時……坐牢放風都比組織放松,我還不如直接自首算了。」

  「自首?你當警視廳沒有我們的人嗎?」角田一郎自嘲道,「自首和自殺有什麼區別,自殺還死得輕松些。」

  「唉,要是能換個東家就好了。」池中亮太咬著煙嘴含糊道,「好不容易讀了高學歷,實驗室的設備也足夠高級,就是待遇太差了……喂,你說,有沒有員工福利好點的犯罪組織?」

  角田一郎知道池中亮太只是發發牢騷,讓一個跑八百米都會斷氣的體能廢物背叛組織不如直接殺了他。

  本著閑聊內容又不會被誰監聽的想法,角田一郎也暢想道:「我聽說意大利的彭格列待遇不錯,但我不想多學一門外語,有沒有日本本土犯罪組織……」

  「有啊。」

  角田一郎:「真的假的?是哪個,報上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角田一郎猛地扭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池中亮太:「剛剛是你在說話?」

  「不、不是我。」池中亮太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指悄悄豎起,指向後視鏡。

  角田一郎握緊方向盤,余光一寸寸挪動,盯向後視鏡。

  車鏡不甚清晰的反光中,後座上戴著鴨舌帽的陌生人似有似無地笑了一聲。

  炎熱的夏日角田一郎如墜冰窖,手腳發麻發抖: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車裡多了一個人!

  他們兩個是跨國犯罪集團黑衣組織的成員沒錯,但他們只是天天呆在實驗室做實驗的宅男而已啊!這位好漢,你為什麼不找一線執行人員的麻煩,非要來找他們啊!

  「別緊張。」雌雄莫辨的聲音狀似體貼地說,「我只是想搭順風車,你們可以接著聊上個話題。」

  「如果無話可說,我可以給些參考。」竹泉知雀好心道,「你們有興趣了解一下,有五險一金餐補飯補,員工食堂衛生美味,提供員工宿舍和送葬一條龍服務的日本本土良心犯罪組織,港口Mafia嗎?」

  「我們員工待遇很好的。」她蠱惑道,「至少比只給手下人一周一次、一次三小時放風的黑衣組織好得多。」

  該死,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承認,他們有被誘惑到。

  「背叛組織,我們會死的。」角田一郎艱難地說,「他不會放過任何叛徒。」

  竹泉知雀就知道,酒廠員工可以不知道那位先生,可以不認識朗姆,但沒有不認識琴酒,沒有人!

  不愧是天天開著保時捷356A溜大街的男人,他的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關系。」竹泉知雀說,「等你們到了橫濱,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就會換成我的同事們了。」

  比如森某外,比如太某治。

  「至於怎麼到橫濱,有機會再和你們解說。」

  竹泉知雀伸出手,掰過池中亮太的腦袋。

  握著方向盤不敢停車的角田一郎一邊關注路況,一邊用余光看向被迫扭頭的池中亮太。

  他看見戴著鴨舌帽的陌生人嘴唇開合,聲音在車廂內振蕩。

  奇怪,角田一郎遲鈍地想,她說了些什麼,為什麼我、我一點印像也沒有……

  他穩穩地踩著油門,載著同事池中亮太和後座的臨時修理工來到賣場。

  兩小時後,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拎著滿手的購物袋回到停車場。

  他們站在後備箱對照清單上的物品是否買齊,角田一郎指著後備箱裡的油漆桶:「清單上有油漆嗎?」

  「你不記得了?實驗室有塊標志牌掉漆了好久,我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人回去補漆。」池中亮太不耐煩地回答道,「修理工不是在車上嗎?這麼大個人你看不見?」

  「哦,對,瞧我這記性。」角田一郎拍拍腦袋,「東西齊了,快點回基地。」

  他坐上駕駛座開車,池中亮太也在副駕駛座坐好,喋喋不休地向後座的「修理工」描述實驗室掉漆有多煩人,你可得好好工作。

  修理工玩著手機,自在地靠在椅背上,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卻絲毫未察覺不妥,一路開車回到深山裡的基地。

  車停穩在停車場,兩個研究員拎著滿手的袋子下車,戴著鴨舌帽的臨時工竹泉知雀拎起寄放在後備箱裡的油漆桶。

  她挑起桶蓋,血紅的油漆散發刺鼻的甲醛味。

  「需要補漆的標志牌被我們挪到了安全通道。」角田一郎指揮道,「就是樓梯間,你從那個門進去,戴好口罩,到處是灰。」

  竹泉知雀從善如流地戴上一副灰撲撲的防塵口罩,在易容外又加上一層易容。

  我好像個套娃,她一邊任由思緒游離,一邊拎著油漆桶走進樓梯間。

  樓梯間裡當然沒有什麼掉漆的標志牌,但拎著油漆桶的修理工走在哪裡都非常合理,不會遭到旁人投來的疑惑眼神。

  竹泉知雀走向通往地下一層的黑洞洞的樓梯,她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

  「得估算一下地基的大致深度,看中也君要挖多深才能把樓抬起來。」竹泉知雀屈指敲了敲牆壁。

  太好了,這棟實驗裡層高不算多,重力異能加上咒言強化,走海路空運回橫濱不費很大力氣。

  地下一層一片漆黑,猛烈的消毒水氣味刺鼻得嚇人。

  「這裡是廢品處理站?」竹泉知雀若有所思,「實驗垃圾運到這裡統一消毒粉碎,再由垃圾車送往外界。今天似乎正巧是垃圾車開到基地的日子。」

  垃圾車觸動了她的靈感。

  竹泉知雀相信她和中原中也的計劃是最最完美的方案,打得酒廠措手不及防不勝防,意外性與戲劇性拉滿,是值得發給港口Mafia每個員工參考學習的好方案。

  離譜又可行,正是計劃的究極姿態。

  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超乎常人的實力之上。

  如果是普通的,如琴酒一樣的唯物主義戰士試圖潛入實驗室,那個人會怎麼做?

  「垃圾車,只有跟著垃圾車進來這一條路可走。」

  基地習慣了定時來訪的垃圾車,巨大的車型本身是天然的遮擋物,直接開進地下一層免去了在關卡被查問的風險,遇見琴酒的概率更是壓到最低。

  誰會閑得沒事干在廢品處理站晃悠?肯定不是個正經人。

  竹泉·不是正經人·知雀:我罵我自己。jpg

  她的腳步聲回蕩在地下一層,這裡實在是黑得過頭,拎著油漆桶的修理工卻沒有打開手機手電筒的意思,只一味埋頭走路,仿佛在尋找離開的通道。

  黑暗中,一道放輕到近乎於無的腳步聲與她重合,從背後慢慢靠近。

  一道勁風襲來,捂住竹泉知雀的口鼻,將她壓在牆上!

  油漆桶在半空劇烈搖晃,周圍太黑了,消毒味又太過刺鼻,以至於襲擊者沒有發現蓋子半開的油漆桶竟然好端端被修理工提在手上,滿滿一桶紅油漆半滴未灑。

  身形削瘦的修理工徒勞掙扎,襲擊者順著她的臉向下搜身,摸到小小凸起的喉結,掙扎中的些許氣音屬於年輕男子。

  一個矮個子的青年修理工,被臨時雇佣來補漆,威脅程度低。

  「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壓低的男聲貼在竹泉知雀耳後響起。

  竹泉知雀:???

  不不不,別的能商量,這個不太行。

  她竭力在烙鐵一樣的手掌下掙扎出一絲呼吸的空間:「朋友,你比我高,長褲變成七分褲難道指望別人看不出來?」

  「你只是個臨時工。」那人回答道。

  臨時工,沒有臉沒有名字沒有身份,作為背景板活躍在各大片場,一種憑白增高也無人察覺的不受重視人群。

  「你怎麼知道我是臨時工?」竹泉知雀信口張來,「我今早才轉正,在門口錄了人臉識別,勸你不要衝動行事。」

  「別廢話了。」男人在她耳邊說,「我是在救你,你知道自己在給什麼人打工嗎?」

  竹泉知雀掙扎的動作一頓。

  沉重的身軀壓制著她,慣在背後的力道又重又疼,但不是來自死亡的威脅。

  從地下一層潛入酒廠實驗室,會對臨時工說出「是在救你」的話,這個人難道是……

  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天吶,她加入酒廠這麼久,終於遇見了第二個臥底!來自紅方組織的臥底!

  他屬於哪一方?公安?FBI還是CIA?

  一種面基的激動充斥了竹泉知雀的內心,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冷靜,冷靜一點,他可是紅方的人,和純黑惡役之間的代溝有那麼——寬,萬一被他知道竹泉知雀港口Mafia身份,就不是「來救你」而是「逮捕你」了。

  逮捕押送去橫濱警局嗎?竹泉知雀思維游離地想,好像也沒事,橫濱警局根本關不住港口Mafia的人,她進那裡像進自己的後花園。

  在紅方眼裡,黑衣組織和港口Mafia或許壓根沒有區別,竹泉知雀也沒時間與對方細細講述「我們森式株式會社真的是橫濱良心組織,市長都給我們發過納稅光榮證書,不信我掏出來給你看。」

  竹泉知雀和威雀威士忌的身份都沒法用,能派上用場的只有今天新建號的馬甲:一個可憐的被酒廠騙來打工卻不給工資的臨時工。

  雌雄莫辨的聲音加上她的裝扮,紅方臥底果然把她認成了矮個子的年輕男子。

  也可能是托了她貼在脖頸上的棗核的福。

  不愧是她,偽裝大師,紅方臥底完全沒有察覺,還企圖剝掉她的衣服搶走她的臨時工身份。

  竹泉知雀的底線很低,她不怕尷尬,她怕這位正義的紅方臥底尷尬。

  「不、不知道,我只是來工作而已。」矮個子的修理工咽了口唾沫,「他們承諾多給很多小費我才來的,否則誰願意大老遠來深山給人補漆?」

  「你是從正門進來的?」背後的人追問道,「看見了基地的全貌?」

  「是呀。」竹泉知雀說,聲音隱隱發抖,「怎麼了?不會是,不會是要殺我滅口……我只是個臨時工而已啊。」

  現在肯承認自己是臨時工了?

  她身後,安室透長長嘆了口氣,頭又開始痛了。

  孤身潛入組織的秘密基地本來就是風險極高的事情,竟然還碰到一個被組織坑蒙拐騙來干活事後要被滅口的臨時工。

  原本把人打暈冒用身份的計劃沒法用了,這人留在基地注定一死。

  怎麼能看著一個全然無知的人去死?

  「聽著,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不想死就聽我的話。」安室透微微松手,「裝作沒見到我的樣子,去做你該做的工作——一旦露餡,你比我死得快,明白嗎?別做不聰明的事。」

  被他捂住嘴的人用力點頭。

  安室透還不放心,他提起竹泉知雀手裡的油漆桶看了看:「他們要你補哪裡的漆?」

  「外牆上的。」竹泉知雀如實說,「最顯眼的一塊牆壁正中央。」

  安室透:「外牆上刷紅漆?」

  這是什麼鬼品味?

  「沒錯。」竹泉知雀點點頭,「刷在牆壁正中央,先畫一個圓圈,裡面再手寫一個字,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紅油漆先畫一個圓圈,再在圓圈裡面手寫一個字……安室透在腦海裡想像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管怎麼聯想,他都只能想到工地上一個常見的圖案,一個決不可能出現在黑衣組織實驗室樓房外牆上的圖案。

  「你要在紅圈裡寫什麼字?」他問出了口。

  矮個子的修理工提了提手上血紅的油漆桶,黑暗中她被口罩遮掩的嘴角向上翹起。

  「拆。」

  透子: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49章

  打工的第四十九天

  真真切切的大實話,竹泉知雀一生中少有這樣誠實的時刻。

  令她惋惜的是,正義的紅方臥底選擇了不相信。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安室透深呼吸,很難說沒被她氣到。

  他這段時間頭疼的次數變多了,面對知雀的時候,面對威雀威士忌的時候,現在又多了這個臨時工,讓他頭疼的人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噌噌噌往外冒。

  竹泉知雀:無辜。jpg

  「我得去工作了。」她悶在口罩後甕聲甕氣地說,「你怎麼辦?」

  安室透在思索,他的處境不比臨時工安全多少,人家至少有個正經身份,他一露面只有被打成篩子的命。

  「我有個主意。」竹泉知雀提議,「你在地下等著,我坑蒙拐騙個人下來,我們連手仙人跳,狠狠綁他一票,如何?」

  安室透秒懂她的提案,是個好主意,可是……

  「你說話的方式很像犯罪分子。」公安的語氣嚴厲起來,「老實交代,你在外頭是不是有案底?」

  竹泉知雀:啊這。

  惡役沒有案底哪有臉在道上混?什麼案底,那是她光輝萬丈震撼眾生的簡歷!是她就業入職升職加薪的無上金牌!

  這人真不會說話,竹泉知雀決定悄悄diss他三分鐘。

  「沒有,我是良民。」臨時工悶悶地說,「我家裡窮,小時候就輟學出來打工了,沒文化,不知道『好人的說話方式』是什麼樣的。」

  這段話中至少有一句實話,四舍五入就都是實話,竹泉知雀毫不心虛。

  安室透被騙到了,深夜回想這一幕都有點愧疚得睡不著。

  「抱歉。」他放緩了聲音,「如果你需要,等離開這裡我可以提供幫助。」

  社會補貼,入學補助一類的。

  他人還怪好的咧。竹泉知雀上下晃了晃頭:「我們一定能活著離開。」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由臨時工竹泉知雀找借口騙一個穿實驗服的研究員下來,安室透動手打暈換上遮掩全身的實驗服混入實驗室。

  他本以為和「社會小混混」講解計劃是個麻煩的工作,實際卻出奇順利,對方不僅跟得上他的思路,兩人的思考方式絲滑地融洽在一起,極為合拍。

  這算是基層勞動人民的智慧嗎?安室透不確定地想。

  「你很有天賦。」他忍不住說,「有沒有想過考警校?」

  竹泉知雀冷不丁嗆了一下。

  這位紅方的正義使者,你好勇,挖牆腳挖到港口Mafia頭上了。

  世上唯有愛與才華無法掩蓋,竹泉知雀沒有一口回絕,說不定哪天她真可以在警方有個兼職呢,打工人要學會為自己留後路。

  「謝謝誇獎。」下一句她沒有說:但我認為自己在綁架事業上更有前途。

  竹泉知雀把自己吃飯用的油漆桶寄放在安室透這裡留作人質,以示她不會拋棄他跑路的決心。

  地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難不倒夜間視物的一流武鬥派。

  竹泉知雀記下了紅方臥底的臉,非常陌生的面孔,她在組織裡決沒有見過這號人。

  「這年頭是個人就會易容嗎?」她酸溜溜地想,「化妝技術不比我差嘛,男人。」

  臥底這行卷起來了。

  矮個子修理工的背影消失在樓道後,安室透等在空無一人的濃稠黑暗中,只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他的心遠沒有表現出的平靜,再怎麼說修理工只是個普通打工人,她要找怎樣的借口才能把實驗員騙來垃圾處理站?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地下與黑暗的危險。

  信任她是不是太冒險了?

  還沒回來……暴露身份後被人抓住了?

  安室透想東想西的時候,兩道足音不同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臨時工就是不靠譜。」走在前面的人不滿地說,「你知道我的時間有多寶貴嗎?這些都是要在你的工資裡扣出來的。」

  「別動我的工資。」走在後面的人可憐巴巴地祈求,「工資是我的生命,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羞辱我,除了扣錢。」

  穿著整套實驗服的男人逐漸走向安室透的方向,他喋喋不休說著扣錢的事,不顧可憐臨時工的苦苦哀求。

  在研究員看來,臨時工注定被組織滅口,連命都沒了,還想要工資?笑話!

  安室透冷眼看他走進,無論經歷過多少次,他永遠對黑衣組織的作風心生厭惡。

  拖欠工資可謂是叛亂的起源,竹泉知雀唏噓,怪不得港口Mafia選擇和酒廠為敵而不是合作,連臨時工的工資都要昧下不給的垃圾組織哪有前途可言?

  研究員說著說著,突然發現走在後面的臨時工沒了聲音。

  他不耐煩地扭過頭,後頸突然劇痛。

  安室透接住昏迷的人,迅速脫下他的實驗服。

  「合身嗎?」竹泉知雀走上前,「我按照你的身高選的人。」

  倒在地上的研究員身高與體重與安室透高度重合,他在對方的口袋裡找到了工牌,職位上印著「研究組組長」的字樣。

  「幫大忙了。」安室透做好偽裝,忍不住想,她真的很有天賦,今年警校特招名額還有沒有剩余?他可以寫推薦信。

  「不客氣。」竹泉知雀拎起她的油漆桶,「我也要去干活了,祝你行動順利,警察先生。」

  兩人在樓梯間分開。

  安室透的行動因突然出現的幫手而變得異常順利。

  厚重的實驗服免去了身份暴露的風險,研究組組長的身份既能接觸核心實驗室,又不擔心有被其他人為難的風險。

  安室透坐在計算機前,一目十行強行記憶新型子彈的研究情報。

  「組長,資料放在這裡了。」一位研究員遞來一迭紙張。

  安室透點頭作為響應。研究員大多是醉心實驗不愛交流的孤僻類型,那人沒覺得異樣,神色如常地回到試驗台前。

  實驗室的門突然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邊走進來邊和同事說話:「實驗樓什麼時候有了塗漆的計劃?我看到一個矮個子拎著油漆吊在外牆上畫畫。」

  「是我們請來的臨時工。」實驗室裡,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同時舉起手。

  看見足有兩位同事認可臨時工的身份,白大褂打消了懷疑,他嘀咕道:「行吧。實驗樓拆遷這種大事,組織竟然不下達正式通知……」

  「什麼?」

  「拆遷?!」

  「什麼拆遷?」

  一言激起千層浪,研究員們整齊劃一地扭頭盯向白大褂,把他嚇了一跳。

  「拆遷……就是拆遷啊。」白大褂結結巴巴地說,「臨時工在實驗樓白牆上用紅漆畫了個圈,圈裡寫了個老大的拆字,難道不是組織下令拆除我們實驗樓嗎?」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全體轉移到安室透身上:「組長,你有得到通知嗎?」

  安室透額冒冷汗,他怎麼知道?

  話說臨時工居然沒有說謊,她竟然真的是來塗拆遷標識的?

  在百分百敵對的黑衣組織和頗有天賦的合作者臨時工面前,安室透咬牙選擇了後者。

  他點了點頭,聲音模仿實驗組組長的語調:「收到了,本想開會的時候再通知你們。」

  「沒錯沒錯。」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捧哏道,「所以我們外出補充物資的時候額外雇佣了油漆工。」

  三人成虎,組長有話語權權重加持,沉迷實驗的研究員們信了。

  安室透覺得自己是他們中知道的最多的,但又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組織特意建在深山基地裡的實驗樓,怎麼會突然決定拆除?太奇怪了吧!

  不祥的直覺籠罩了他,實驗室終年窗簾緊閉,隔音極好,安室透看不見窗外,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他只能忍住焦急,抓緊時間記憶數據。

  「說起來,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要來實驗室巡視?」白大褂又一次提起話頭,他關切地看向安室透,「組長,你說話可得小心點,琴酒老大脾氣可差了,實驗組裡只有雪莉敢和他嗆聲,我們可沒資格。」

  琴酒,一款酒廠員工通用話題,當你不知道該和人聊什麼的時候,聊他准沒錯。

  一個某種意義上和英國人口中的天氣同樣地位的神奇男人。

  安室透前些日子剛和威雀威士忌聊了挺久的琴酒,這個話題他熟,他融洽地接上話頭。

  表面和組員談笑風生的公安心髒緊縮:琴酒來基地巡視,暫不提他自己,臨時工怕是小命不保。

  她老老實實呆在樓梯間作業可能還不會被琴酒注意到,高調掛在外牆上塗漆簡直是個活靶子!

  安室透心裡連給她寫警校推薦信的草稿都打好了,他不願警界痛失人才,今天說什麼也要在琴酒槍下保臨時工一條小命。

  「我出去一趟,你們繼續。」數據記憶完畢,安室透站起身,走出實驗室。

  實驗室連帶地下的垃圾處理站共同組成一座三層樓高的實驗樓,占據了深山基地安保最嚴格的一塊區域。

  研究員的宿舍不在實驗樓裡,因而時常有穿著實驗服的身影往來在基地中,安保人員見怪不怪。

  安室透踏出實驗樓,他走到空地上,回頭一看。

  三層小樓雪白的外牆中央,一個大大的血紅色的「拆」字無比醒目,畫完最後一筆的臨時工吊著繩子落地,收拾她的油漆桶和油漆刷。

  「是你啊。」竹泉知雀叉腰仰望她的傑作,「如何?是不是很有藝術感?」

  安室透無法違心說出誇獎的話,他強行轉移話題:「雇佣你來的人就叫你刷這個?」

  「沒錯。」竹泉知雀搓了搓袖口的顏料,隨口道,「我今天像以往一樣蹲在路邊找工作,突然來了個人給我一桶油漆和一把刷子,告訴我馬上會來兩個人請我去刷漆。」

  「那個人說,無論他們給我開多少工資,我都要答應下來,事後他給我的金額不會低於這個數。」她晃了晃巴掌。

  「有錢不賺王八蛋,所以我來了。」臨時工嘆氣,「早知道是通往地獄的單行票,給再多錢我也不上車。」

  「幸虧遇上你,正義的警察先生。」竹泉知雀壓低聲音,「我勸你離這棟樓遠一點,反正委托人是這樣告誡我的。」

  安室透神經一緊,他拽著竹泉知雀的手臂,把她拉到隱蔽的位置說話。

  「什麼委托人?誰派你來的?」他緊緊盯著竹泉知雀,「你一五一十的說,不用害怕,警方會負責你的安全。」

  「我不認識他。」大概是他拽人太用力了,身材削瘦的臨時工掙了掙手,向旁邊縮了縮,「他給小費特別大方,拆遷標志又不難畫,我沒想太多就同意了。」

  安室透在腦海中整理情報。

  眼前的臨時工無疑卷入了一場陰謀。一位神秘的委托人找到她,承諾給她一大筆錢,讓她答應兩個研究員的刷漆雇佣。

  臨時工跟著定期外出的研究員來到基地——可惡,這不是和他憑借垃圾車潛入進來一個手段嗎?

  唯一的區別是他真人出鏡,另一個人卻隱藏在幕後,操縱他人的性命冒險。

  「他只要求你畫個拆字?」安室透追問,「沒有要你盜竊情報之類的?」

  「我看起來是能勝任高難度工作的人嗎?」竹泉知雀強調她輟學兒童的人設,「沒有別的吩咐,他只交代我干完活離大樓遠點,人還蠻親切的。」

  安室透:「描述他的樣子,記得多少說多少。」

  「他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竹泉知雀說。

  她眼睛突然一亮,指向不遠處剛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和那個人的打扮一模一樣!」

  安室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從保時捷356A上走下來的,黑大衣黑禮帽的琴酒。

  安室透:瞳孔地震。

  不不不,再怎麼離譜也不可能是琴酒啊!他沒事拆自己組織的實驗樓干什麼?

  但是,太過離譜反而不像謊言了……擁有處置實驗組的權限、可以對角田一郎和池中亮太下達命令、不在乎建築物和人命死活,幾個條件琴酒全中,懷疑大大增加。

  只有「他人還蠻親切的」這一條對不上。

  夠了,這一條對不上已經能排除琴酒的嫌疑了,琴酒這輩子都不會和親切兩個字沾親帶故。

  另一個證據有效洗清了琴酒的嫌疑。

  銀發男人往實驗樓走去的步伐頓住,他站在大樓外緩緩抬頭,盯向雪白牆面上碩大的「拆」字。

  安室透難得和琴酒心有靈犀,隔著空氣也感受到了他的疑惑和茫然。

  琴酒——這可是琴酒——他竟然迷茫了,失語了,被人搞懵了。

  就是說啊!安室透在心裡腹誹,怎麼會有人花大價錢雇人來外牆刷漆,刷的卻是代表拆遷的圖案啊!

  漆黑帽檐下,琴酒神情凶惡地質問:「誰干的?」

  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擋在身後,他們站的位置隱蔽,尚無人察覺。

  他怕傻乎乎被人騙來組織基地的臨時工一聽琴酒喊她,她真乖乖走出去送死。

  「你擋住我了。」竹泉知雀不滿地踮腳探頭探腦,「我還想聽聽別人對我勞動成果的評價呢,說不定他和你不同,他懂藝術。」

  安室透:什麼藝術?一槍把你崩了的藝術嗎?行行好,安分點。

  事情走到這一步,麻煩已然堆成了山。

  突然來基地巡視的琴酒,意圖不明的委托人,以及完全不會讀空氣的臨時工,夾在三者之間的公安頭都大了一圈。

  繼續臥底任務下去遲早有一天頭發都得熬白,安室透神游地想,他的工資裡憑什麼沒有精神損失費?

  安室透萬萬沒有想到,此刻遠不是今天震撼的巔峰。

  讓我們拉一個遠景:深山之中層層隱蔽的組織基地,安保人員來回巡邏,研究員們聚集在實驗樓,關在窗簾緊閉隔音良好的房間裡與世隔絕。

  小白樓外,琴酒滿身殺氣地仰望白牆上的紅漆,不遠處紅方臥底擋在黑方臥底身前,目光同樣投向實驗樓上血紅的「拆」字。

  萬籟寂靜之中,只有竹泉知雀慢半拍的補充說明:「我的委托人穿著一身黑,黑帽子黑西裝。他沒有那個人這麼高,橘發,藍眼,神情張揚,容貌俊美。」

  一身黑的確是黑衣組織的制服特色,但在不太遙遠的另一座城市,在以黑手黨為名的群體裡,黑西裝同樣是他們的標配。

  橘發藍眼,俊美囂張,有一個人無比符合這樣的形容。

  一個通常而言不會出沒在東京的危險人物。

  安室透:我當初讓景幫忙透露風聲的時候,是不是額外強調過,港口Mafia是最不該招惹的第三方?

  他們究竟從誰口中得到了情報,像聞到腥味的鯊魚一樣主動離開了自己的領地,闖入獵物群聚的另一片危險深海?

  剎那間,橫濱人常見但東京人不常見的紅光照耀了山林。

  地動山搖,揚起漫天塵土,灰蒙蒙的飛塵遮天蔽日。

  一棟白樓連帶地基被連根拔起!

  像從地裡拔出的白蘿蔔似的實驗樓搖搖晃晃停留在半空,基地裡驚慌失措的人們抬起頭,無一例外地看見外牆上血紅的字跡——拆!

  「今天有拆遷工程嗎?」有人徒勞地發問,「其他房子呢?員工宿舍要拆嗎?」

  「蠢貨!」安保隊長咆哮,「是敵襲!敵襲!」

  「敵人的目標是什麼?研究新型子彈的實驗室嗎?」安保隊長憤怒又茫然,「他們完全可以只拿數據!實在不行把計算機搬走也可以!怎麼會——怎麼能——到底是誰出的主意?!把樓留下啊喂!」

  地面上的人無能狂怒,中原中也顛了顛手裡的大樓,目光朝下。

  竹泉知雀站在安室透身後,輕輕吐出舌尖。

  亮紅的咒紋在她舌尖游走而過,渾厚的咒力托在實驗樓下方,像風一樣輕盈的加持縈繞中原中也。

  竹泉知雀大多時候承擔一線執行者的工作,但只要她願意,她是世界上最強的輔助。

  中原中也挑眉一笑,空中的碎石塊在重力加持下轟然墜地,扛起武器的組織成員還未出手,已然哀嚎倒地。

  一枚子彈射向中原中也眉心,被重力強行停住。

  「槍法不錯嘛。」橘發藍眼的少年吹了聲口哨,他懶洋洋瞥了琴酒一眼。

  「讓那家伙說准了,真有現成的加班工具人送上門。」中原中也小聲自語。

  建在深山的基地是誰的基地?黑衣組織的基地。

  被連根搶走的實驗樓是誰的小白樓?黑衣組織的小白樓。

  必須被平息的輿論是誰的工作?——當然是黑衣組織的打工人!

  親眼目睹全程的、在場地位最高的琴酒大哥,這次加班非你不可!

  你以為竹泉知雀不用威雀威士忌的身份潛入是怕臥底身份敗露嗎?

  錯!

  她只是不願加班。

  「我的工作結束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戀地離開,「剩下的事就交給她了。」

  揚起的灰塵過了許久才得以平息,人人灰頭土臉,面目全非。

  安室透趁機脫下顯眼的實驗服,帶著竹泉知雀混入一片狼藉的安保隊中。

  天色昏暗,黑夜之中更加難分敵我,人群以琴酒為中心聚攏,吵得像菜市場的鴨子,琴酒開槍都壓不住噪音。

  「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

  「我也。」

  喃喃的意味不明的對話飛速傳播,隱約能聽見「橫濱」、「港口Mafia」、「重力操縱使」的字眼。

  以及「我們的樓就這麼沒了?沒了?」

  「樓裡的人呢?樓裡都是人啊!」

  不是一般人,是組織威逼利誘收集到的名牌大學高材生,各個在人才市場上極具競爭力,高新難聘。

  半天功夫不到,全被挖走了。

  安室透可以理解琴酒的暴躁和崩潰,換成他他也崩潰。

  但此刻他沒心思同情琴酒,安室透難得遲鈍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慢慢地說:「實驗樓,在我們面前飛走了……」

  「我有眼睛。」竹泉知雀好心道,「幸好你出來了,想想看,萬一你留在實驗室……」

  安室透打了個寒顫,他不敢想自己和研究員一起被空運到橫濱的結果。

  「港口Mafia到底是個什麼組織啊?」公安頭子誠心發問。

  「他們搶數據我可以理解,挖牆腳也能理解,但連人帶資料帶樓一起搬走到底是誰想出的作戰計劃?他們的BOSS居然批准了這種計劃?」換成他定然把腦回路離譜的下屬罵得狗血淋頭,退回警校重修。

  竹泉知雀: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對我和中也君群策群力的絕頂妙計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他成功了。」竹泉知雀指了指安室透,又指向自己,「而我們還困在這裡。」

  「警察先生,你有什麼逃脫的妙計嗎?」

  知雀:誰也不能質疑我超凡脫俗的作戰計劃!


第50章

  打工的第五十天

  「我曾經很喜歡吃沙丁魚罐頭。」

  「現在呢?」

  「現在不喜歡了。」

  竹泉知雀艱難地、難以呼吸地說。

  要問為什麼,因為她現在就像一條被裝進罐頭裡的沙丁魚,和另一條更大只的沙丁魚關在一起,為爭奪稀薄的空氣打得你死我活。

  「你可以不必那麼用力地呼吸。」安室透欲言又止,「雖然能看出你的努力,但靠把空氣全吸走的方式完成一場謀殺是不可能的。」

  「請閉嘴。」竹泉知雀不聽不聽,「作為被謀殺的對像,你乖乖等死就好,不要干擾我的勞作。」

  她的發言愈發像個邪惡的犯罪分子,但安室透出奇寬容地原諒了她。

  畢竟事情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樂意,安室透側了側身,竭力給竹泉知雀留下一塊綣縮的空間。

  兩人正藏在一輛車的後備箱中,身體隨車身的顛簸動蕩磕碰。

  深山基地實驗樓不翼而飛事件震驚酒廠,黑沉沉的夜裡,五架直升飛機螺旋升空,追在半空中的小白樓後狂飛。

  他們的努力注定徒勞,一旦直升飛機開到橫濱領空,這些昂貴的玩具港口Mafia便不客氣地笑納了。

  森鷗外:我們去東京出差搶劫,可以。

  森鷗外:你們來橫濱跨境試飛,不可以。

  雙標人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琴酒沒有上直升飛機,他或許是想親自出手和中原中也對線,但無奈基地亂成了一鍋粥,身為大哥的他必須留下來安撫群眾。

  安撫,指凶神惡煞地掏出槍指向所有分貝超過60的人:再吵就一槍斃了你。

  好冷酷一男的,沒有半點人道主義精神。

  好在全酒廠都知道他的德性,沒有人抱有「大哥嘴硬心軟」的OOC天真幻想,深夜加班費的問題屁都不敢放一個,老實巴交地無償勞動。

  竹泉知雀不想加班,恰好安室透也不想。

  威雀威士忌/波本威士忌又不在現場,加班關我臨時粉刷匠/研究組臨時組長什麼事?

  中原中也的到來宣告深山基地位置暴露,全體員工打包搬家,兩個不想出力氣參加體力活的臥底決定把自己像行李一樣塞進後備箱,等人開車拖著走。

  竹泉知雀想和紅方臥底分開上車,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明天還有課呢。

  「不行。」安室透一口回絕,「我承認你很有勇氣,也很機靈,但你沒有受過專業的潛伏訓練,我不能放你一個人。」

  「可是兩個人很擠。」竹泉知雀提出異議,她指著塞一個人都夠嗆的後備箱,「在被敵人發現之前,我會先一步缺氧而死。」

  她的困難在安室透眼裡顯然算不上困難,獨斷專行的公安否決了民眾的提案,像趕小雞仔一樣把竹泉知雀趕進後備箱。

  竹泉知雀:好恨,他就是仗著我個子矮根骨軟。

  她這輩子的柔韌度都用在今天了。

  後備箱哢得一聲合攏,黑暗中隱約能聽見外面人走來走去的交談聲。

  他們還在討論像白蘿蔔一樣被人拔走的實驗樓,竹泉知雀無暇去聽這些人有意無意為中原中也吹的彩虹屁,她耳朵裡只有骨頭嘎吱嘎吱的呻。吟聲。

  「警察先生,你聽見了嗎?」女孩子用氣音說,「萬一我腰椎間盤突出,你要負全責。」

  竹泉知雀以一種別扭的、超越人體極限的方式蜷縮在安室透懷裡,她的鴨舌帽和口罩被蹭歪了,額頭抵在男人胸口。

  「忍一忍。」他徒勞地安慰。

  安室透的柔韌性沒有她好,他以還算在正常人接受範圍內的姿勢側躺在後備箱裡,胸前趴著很小只的一團。

  安室透看不見竹泉知雀的臉,聽她的聲音像是真的難受,只好低聲和她說話分散注意力:「我之前說給你寫警校推薦信,是認真的。」

  「雖然並非出自你的個人意願,但你的確卷入了非常危險的事件。」安室透在車輛顛簸中護住竹泉知雀的後腦勺,「這個組織,即使普通的警察也不知曉其存在,只有少部分被篩選出的人與之抗爭。」

  「聽起來警察先生你成績不錯的樣子?」竹泉知雀好奇地問。

  安室透:「還好,同屆第一。」

  可恨,竟是學霸,竹泉知雀酸了。

  「如果你願意讀警校,畢業後可以直接來我的部門工作。」安室透勸說,「雖然加班很多……但我姑且算個好上司。」

  【親愛的打工人,您收到了新組織「警方陣營」的打工邀約,同意or拒絕】

  【PS:該陣營為守序善良陣營,加入後善良度+50,邪惡度-100,獲得裝備警察制服×1、合法配槍×1、不合理加班×N、工資少許、假期少少許。】

  【PPS:目前您的陣營為混亂中立,所屬組織港口Mafia+黑衣組織,預測與新陣營相性極差,若要轉職請先進行為期一年的思想道德教育、好人好事教育、普法教育、惡役矯正教育等。】

  【PPPS:親愛的打工人,鑒於您同時身兼帝丹高中學業和兩份打工,請在做好禿頭+減壽雙重debuff加持的心裡准備再同意邀約。】

  竹泉知雀:拒絕!不許默認通過,我要拒絕!

  可怕,太可怕了,黑洞黑色的明天在前方等著她。

  「我不行的。」竹泉知雀十動然拒,「警校一定有很多擒拿、搏鬥課程,我不要,我怕疼。」

  「男人怕什麼疼?」安室透不重不輕地拍了下她的頭,「多打籃球多喝牛奶,畢業時說不定能長高十釐米。」

  竹泉知雀:我對中也君發過誓,絕不背叛我們的一米六聯盟。

  話說這位不知名的正義紅方臥底雖然人不錯,但眼力不怎麼行,他們都挨得這麼近了,還沒發現她的真實性別。

  「他缺少一點正確的人體知識。」竹泉知雀想,「我和他擠在一起只是腰椎間盤突出,換個男人在這裡盆骨已經裂成兩段了。」

  懷中人不吭聲了,安室透以為自己的話戳中了她的痛點,也沒再開口。

  他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灑在胸口的呼吸漸漸輕了不少,勻速清淺。

  「睡著了?」安室透難以置信,「逃命途中,這家伙睡著了?」

  心態真好啊,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沒心沒肺的人入睡也快,安室透側耳聽著車輛行駛在街道上的聲音,開車的組織成員偶爾交談,話語一字不漏地落入他耳中。

  「……中途,加油站……補給……」

  安室透心念一動。

  這是個機會!

  雖然警方和黑衣組織都沒料到港口Mafia今晚的橫插一腳,但組織基地暴露舉家搬遷是事實,趁此機會正好光明正大逮捕一批人!

  「不用擔心臥底身份泄露,基地位置高度保密,威雀威士忌都不得而知,波本又怎麼會牽扯到今晚的事情中去?」

  臥底期間安室透屢次有逮捕組織成員的機會,都因為擔心臥底身份暴露選擇了忍耐,今晚卻是天賜良機。

  「他們會在加油站停下補給,警方需要一個借口,一個明目張膽要求他們解釋自己行蹤的借口……」安室透陷入思索。

  警察不能無證據逮捕罪犯,就好比琴酒堂而皇之開著他心愛的保時捷滿大街亂逛,能攔下他問話的只有查酒駕的交警。

  同理,詢問公民行蹤是侵犯隱私權的行為,必須尋求一個合理的場景——比如,當組織成員卷入一個案件,要求在場的他們配合調查便合情合理了。

  發生在加油站的案件,果然只有那個吧。

  安室透摸出手機,盲打發送短信給風見裕也。

  車輛繼續行駛,睡在他懷裡的人翻身翻到一半因位置太窄不得以重新翻回去,委委屈屈地呼呼小睡。

  「再忍忍吧。」安室透拍了拍她的後背,「過會兒去警車上睡,整個後座都是你的。」

  得虧竹泉知雀沒有聽到這句話,不然她絕對嚇得當場跳車逃亡。

  漆黑一片的車廂中安室透的手機短暫亮屏,他看了眼風見裕也的回復,接下來只剩下等待。

  干等著怪無聊的,尤其是唯一能說話的人自顧自睡得噴香,無聊加倍。

  安室透挪了挪手臂,手指勾起竹泉知雀臉上的防塵口罩,輕輕下拉。

  口罩下是一張年輕的,雌雄莫辨的臉。

  他端詳片刻,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下屬檢索檔案。

  檢索檔案需要不短的時間,安室透在腦內用自己學過的專業知識勾勒人物畫像。

  身高偏矮的年輕人,社會邊緣人物,性格不太規矩,頭腦聰明,擅於說謊。

  典型的,距離誤入歧途只差一步的社會青年。

  假如安室透沒有選在今天行動,不幸被黑衣組織捉住的臨時工或許並非死路一條。

  就像安室透一眼看出她極具天賦想推薦人讀警校一樣,組織自然也能看出她性格中偏向灰色的一面,將其收納為新成員。

  到時候見到她的就不是公安警察降谷零,而是波本威士忌。

  「在波本眼裡,她大概就是好用但必須逮捕送去監獄服刑的罪犯了。」

  命運正是如此神奇又難以捉摸的存在。

  仔細想想今天的行動還蠻成功的,得到了新型子彈的制作方式,目睹了琴酒在重力操縱使面前的無能狂怒,還解救了一名險些誤入歧途的年輕人,物色到未來出色的下屬。

  不僅如此,還有一顆豐收的果實等待采摘。

  車輛在剎車中停穩,前傾的慣性鬧醒了補眠的竹泉知雀,她朦朧地眨眨眼。

  女孩子打了個呵欠,她先摸摸自己的後腰確定沒有哪根可憐的骨頭裂開,耳畔突然闖入一陣嘈雜。

  「怎麼了?」竹泉知雀疑惑抬頭,「我們被運到哪兒了?」

  要是有選,她想被酒廠員工卸貨丟進海裡,正好一路游回公寓,精神滿滿地換上校服去學校。

  人家晨跑她夜泳,多麼健康的生活。

  「噓。」安室透豎起食指,「有麻煩。」

  「喂!」車輛的門被人重重踹了一腳,連帶後備箱都震了兩下,竹泉知雀的後腦勺被安室透護住,但她險些磕疼了牙。

  踢車的人聲音無比囂張,中氣十足地大吼:「車裡的人給本大爺滾下來!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車裡,黑衣組織的成員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一向只有他們搶劫別人的份,竟然被人搶到頭上了?

  這算什麼?大水衝了龍王廟?黑吃黑吃到跨國犯罪集團身上了?

  「兄弟,都是道上混的,沒必要吧。」開車的組織成員降下車窗,試圖和平解決,「你搶加油站就算了,給我們行個方便,否則吃苦頭的可是你們。」

  「呸!」為首的壯漢啐了一口,滿臉不屑,「誰和你們走一條道?我數到三,不滾下來小心你的腦袋!」

  「哇。」躲在後備箱偷聽的竹泉知雀感嘆一聲,「惡人自有惡人磨,警察先生你支持哪方?」

  「當然是雙方都該被逮捕。」安室透糾正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錯誤心態,「別出聲,加油站肯定報警了,警察一會兒就來。」

  釣魚執法自然光速出警,區區罪犯,狠狠拿捏。

  黑衣組織成員和搶劫惡漢對持之際,烏拉烏拉的警笛聲響徹黑夜。

  車上的組織成員臉色一變,驚慌失措後強行鎮定。

  「我們是受害者,有什麼好怕的?」開車的人咽了口唾沫,小聲對車裡其他人說,「做口供的時候都機靈點,務必不能被條子發現我們犯罪的證據。」

  「安心吧。」同伴安慰道,「違法犯罪的是琴酒老大,我們只是深夜被迫搬家的可憐社畜而已,條子有什麼資格查我們?」

  竹泉知雀:就衝你們一口一個條子,人家查定你們了好嗎?

  學學她,用尊稱,禮多人不怪。

  光速出警的風見裕也帶警察包圍了加油站,他先裝模作樣地讓人架走演戲演得十分投入的壯漢,再走到黑衣組織車前。

  「我們需要檢查你們是否攜帶了違禁物品。」他板著臉。

  「查,隨便查。」開車的組織成員故作瀟灑,「我們兄弟幾個清清白白。」

  風見裕也點點頭,他二話不說打開了後備箱,探頭一看。

  「來人,逮捕他們!」

  風見裕也直起身,用力指向車裡的組織成員:「這些人涉嫌人口買賣,證據確鑿,押回局裡審問。」

  「什麼?!」組織成員拼命掙扎,探過脖子看向後車廂,聲音叫的比尖叫雞還大聲:「污蔑!你們是污蔑!是他們自己鑽進我們車裡的,你們這幫不講證據胡亂抓人的條子@#¥%!#*!」

  風見裕也咳嗽一聲,低頭推了推眼鏡。

  是的,沒錯,他們是在釣魚執法……但這可是降谷先生的計劃,絕對沒有問題!

  「沒事了,你們安全了。」風見裕也假裝不認識上司的偽裝,對他們、尤其是竹泉知雀微笑道,「那邊有自動販賣機,你們想喝什麼?我們需要你們幫忙做個口供。」

  「我想喝桔子汁,檸檬茶也可以。」竹泉知雀舉手。

  安室透:「咖啡。」

  風見裕也任勞任怨地去買了,反正降先生陪在旁邊,他什麼都不擔心。

  「真奇怪啊。」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安室透,「竟然在加油站遇見了搶劫案,警察又恰好在附近,輕輕松松把那些人逮捕了呢。」

  她的語氣很正常,但安室透無端聽出點陰陽怪氣的味道。

  「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做了點微小的工作。」

  竹泉知雀:懂了,釣魚執法第一人竟在我身邊。

  紅方臥底真好啊,背後一整個公安機關隨時為他服務,不像竹泉知雀,打報告才有同事臨時來東京出差,孤苦伶仃的。

  「現在安全了。」安室透看向她,正色道,「我們來談談你的問題。」

  「我?」竹泉知雀疑惑,「我有什麼問題?」

  「關於你的委托人,以及你自身的目的。」

  安室透盯著竹泉知雀的眼睛:「雖然在之前的談話中你將自己塑造成為了金錢誤入組織的無辜人,我也相信你絕大多數話語是誠實的,但你隱瞞了自己的主觀意願。」

  「你是自願被港口Mafia雇佣,帶著定位器坐上黑衣組織的車的,沒錯吧?」

  竹泉知雀和他對視,半晌她的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明知故問:「這算違法嗎?」

  「目前還不算,但對警察說謊算。」安室透走近一步,「現在有個新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黑手黨自詡講人情的組織,中原中也的個人風評相比他的同事稱得上道義。而今你剛為他們立功,把你和實驗大樓一起帶走純屬舉手之勞,中原中也為什麼要把你留下?」

  整棟樓連人帶牆皮被一起搬走,塗完漆的臨時工只要跑進實驗樓裡,就絕無被黑衣組織抓捕的可能。可中原中也丟了下她,刷完漆的臨時工站在樓外,坐視她的委托人離開。

  安室透質問道:「他故意留下你,是什麼目的?」

  真敏銳啊。

  竹泉知雀很少遇見這樣敏銳的警察,松田警官算一個,眼前的紅方臥底又算一個。

  畢竟是警校第一的臥底,能力實在是出眾。

  沒錯,最初的計劃中,竹泉知雀本該和實驗大樓一起被中原中也帶離酒廠基地,到偏僻的地方兩人再分開,一個回橫濱,一個回東京。

  她故意留下來,當然是為了處理意外出現的紕漏。

  紕漏——一位不該在作戰計劃中出現的紅方臥底。

  就像安室透料不到中原中也的突然襲擊一樣,港口Mafia二人組也沒想過他的出現。

  只能說太有緣了,大家選在同一個良辰吉日。

  黑衣組織、港口Mafia、公安,兩黑一紅組成的大三角,彼此敵對。

  竹泉知雀雖然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掛在嘴邊,但心裡門清:在正義的警察先生眼裡,來東京出差的中也君絕對在通緝名單上。

  沒登過通緝令的Mafia不是好惡役,虱子多了不愁,手下全員惡人,森鷗外已經佛了。

  他唯一在意的輿論只有《震驚!森式株式會社黑心老板竟逼迫員工跳樓》,唯有這件事森鷗外絕不幫太宰治背鍋,其他惡評無法動搖中年男人飽經滄桑的心。

  不在意歸不在意,該處理的後續竹泉知雀需要處理。

  「今晚的事本該和警方全無關系。」竹泉知雀些許煩惱地想,「黑衣組織遭港口Mafia襲擊,兩個組織怎樣火並都不關官方的事,偏偏讓警方在酒廠的臥底看到了全程。」

  她留下來其實是為了找機會給安室透洗腦,強迫他遺忘今晚的事情。

  誰曾想正義的紅方臥底速度這麼快,一通釣魚執法的操作讓竹泉知雀刮目相看。

  看你這熟練度,臥底的時候違法之事沒少干吧?

  人才總是惺惺相惜,竹泉知雀擅長洗腦,但普通人的身體承受帶有【詛咒】意味的咒言不是好事。

  她決定換個方式。

  男朋友是私家偵探的她太了解這群追逐真相的人了,謎題在他們眼裡就像貓咪的木天蓼,完全抵抗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一個謎題,一個比中原中也有趣得多的、神秘得多的謎題。

  警察先生不會以為,她真的在後備箱睡著了吧?

  「故意留下我的目的啊……沒有什麼目的。」臨時工壓下鴨舌帽,防塵口罩倒是被她不在意地摘下來塞進口罩,露出雌雄莫辨的清俊容顏。

  「我又不是港口Mafia的人,當然不會跟著他走。」

  「說到底,和警察先生你上同一輛車也是你的強烈要求吧。」年輕人撇撇嘴,「我本來可以自由自在地離開的。」

  「我是自由人。」

  她笑起來,唇邊的弧度像露齒的鯊魚,「能收到警察先生的警校推薦信是我的榮幸,但很可惜,我離做個好人有東京灣那麼深的距離。」

  安室透的手背向身後,握住配槍。

  他誤會了,眼前的人不是險些踩在誤入歧途的邊界線,她已經踏入了對面的世界。

  自由人,拿錢辦事的人,與普通罪犯不同,他們職業的一個分支是成為警方的線人。

  「光用錢遠遠不夠。」記憶裡,警界的前輩咬著煙嘴說,「自由人與一般線人不同,他們難以被馴服,卻自帶龐大的人脈與不俗的能力,只為被他們認可的人辦事。」

  「比起一舉一動都被盯著的警視廳,自由人才是臥底最該爭取的協作者,提前埋下的釘子未嘗不會成為救你一命的稻草。」

  十米外,風見裕也拿著罐裝桔子汁和咖啡小跑過來,竹泉知雀有些可惜喝不到的飲料,但被拷上警車去局子裡喝茶什麼的絕對不可以。

  「工作結束,容我說一聲再會。」竹泉知雀舉起雙手,握拳的右手緩緩張開。

  小巧的遙控裝置藏在她的手心,安室透頓時變了臉色。

  滴——

  設置在車輛後備箱的炸。彈轟然一聲,火焰與氣流的煙花在加油站上空升起,所有人第一反應只有逃!玩命地逃!

  「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哦。」

  「當然,要收費的。」

  劇烈的火光中,隱沒在煙塵之後的人影高高揮手。

  她的聲音縱使被爆炸聲掩蓋,落在安室透耳中卻是那樣清晰。

  「降谷先生!」風見裕也頂著氣流跑過來,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已經呼叫了消防車。萬幸,沒有人員傷亡,犯人也沒有逃脫。」

  「還有一件事,檔案檢索結果出來了。」風見裕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在全國檔案裡檢索降谷先生發來的照片,顯示的結果是查無此人。」

  知雀:新馬甲也逃不過通緝的命運,不愧是我(驕傲挺胸)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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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打工的第五十一天

  真惡役從不回頭看爆炸!劇烈的爆炸聲是她瀟灑退場的bgm,漫天的火光是照耀在她身上的舞台燈,她正如傳說中的怪盜亞森·羅賓一樣乘風離開……

  「啪!」

  短短的粉筆頭精准飛向半趴在桌上的竹泉知雀,數學老師含怒一擊,他確信可以在這個公然上課睡覺的壞孩子額頭上留下豆大的紅痕。

  粉筆在空中擊出層層漣漪,仿佛時停的空間裡,課桌上抬起的手抓住粉筆頭,細細簌簌的粉筆灰從緊握的指縫中落下。

  竹泉知雀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敵襲?」

  周圍傳來悶悶的笑聲,鈴木綾子借課本掩蓋拐了下竹泉知雀,悄悄指向講台上臉色發黑的數學老師。

  「竹泉同學。」數學老師磨著牙問,「你昨晚做賊去了?」

  竹泉知雀驚奇抬頭:「咦,老師你怎麼知道?」

  你是不是看了今早的晨報?

  《某郊區加油站意外爆炸事故,呼吁市民增強防火防盜意識,切勿在加油站附近點火抽煙》。

  豆腐塊大小的新聞版面被《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參演工藤優作主筆電影》的消息壓得濺不起一滴水花,只有竹泉知雀為它提供了可憐的閱覽量。

  好慘,好沒排面的她。

  竹泉知雀昨晚從爆炸現場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跋山涉水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公寓冷冷清清,曾經一回家就能吃上熱乎飯的日子隨著中原中也的離開一去不復返。

  還沒等竹泉知雀為孤家寡人的自己流下眼淚,來自橫濱的催命電話在口袋裡震響。

  竹泉知雀慢吞吞掏出手機,在看見聯系人的下一秒迅速地把手機丟進煮速凍湯圓的小奶鍋裡,蓋上鍋蓋。

  「我什麼都看不見。」她催眠自己,「區區來自地獄的電話而已,我說不敢接就不敢接。」

  電話響鈴三十秒,屏幕對面的人失去了耐心。

  「我說——知雀明明知道我可以強行接通你的電話,即便如此也敢無視我嗎?」

  太宰治的聲音仿佛冒著地獄的硫磺味,伴隨煮湯圓的咕嚕嚕水聲,分外應景。

  「啊……是太宰君啊。」竹泉知雀顧左右而言他,「哇!我的手機什麼時候掉進鍋裡了?好可怕,手機進水之後信號不好,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呢。」

  太宰治冷笑:「別開玩笑了,我們的手機可是同款,我千挑萬選的不會因為頻繁入水死機的款式。」

  「你還有什麼想狡辯的?」

  竹泉知雀:好恨,這個算無遺策的男人。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隨湯圓起起伏伏的手機:你只是一塊手機而已,生命力太頑強對你有什麼好處?

  等下,她是不是在手機裡寄居了一只咒靈來著?

  「我沒有在虐待咒靈……吧?」竹泉知雀不確定地把手機從小奶鍋裡撈出來衝涼。

  「太宰君,深夜來電有何要事?」竹泉知雀攪著鍋裡圓滾滾的芝麻餡湯圓,「現在接你電話的是個剛結束任務且第二天有課的凄慘女高中生,怨氣重到下一秒就要在你床頭吊死的那種。」

  「為了避免和諧友好的同事聊天變為午夜怪談,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有什麼事明天再聊?」

  「不巧。」太宰治皮笑肉不笑,「我現在就想在知雀床頭吊死,這腐朽的氧化世界真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哇嗚,好重的怨氣,港口Mafia不會因此誕生一只特級咒靈吧?竹泉知雀憂心忡忡。

  「知雀。」太宰治怨氣滿滿地問,「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當然是。」竹泉知雀果斷答道,「你可是我願意把關東煮最後一顆魚丸拱手相讓的摯友,不要懷疑我們的友誼!」

  「那就請你好好解釋一下。」太宰治質問,「你和中也連手交上來的作戰計劃是怎麼回事?」

  「知雀構思,中也主筆,森先生審批,你們三人效率挺高嘛。」太宰治幽幽地說,「有膽子在作戰計劃裡把我開除,有本事別把我拖下水加班。」

  竹泉知雀心虛地關火,心虛地撈起湯圓,心虛地用食物堵住嘴。

  她和中也君的作戰計劃非常完美,震撼琴酒和紅方臥底一整年,完美詮釋了港口Mafia神秘強大的形像,為頭疼手下人全是文盲的森先生拐來大批高端人才。

  一切都如此完美,大家都很開心,只有深夜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思索以怎樣優美的姿勢跳樓才能在落水比賽中拿到十分的太宰治拳頭硬了。

  瞧他看見了什麼!

  一棟小白樓懸浮在海面上,仿佛巨人手裡的玩具被紅光高高托起,朝著港口Mafia的方向全速前進。

  它乘風破浪,它披荊斬棘,它比海市蜃樓還海市蜃樓,讓目擊者恨不得自挖雙眼。

  轟的一聲巨響,小白樓連帶地基一起砸在港口Mafia地皮上的一處空地,當場落戶橫濱。

  在太宰治的視野中,某個得意洋洋的小矮子被紅光包裹,站在樓外活動筋骨。

  【人間失格】為什麼是個被動技能呢?太宰治思想危險地想,要是能變成遠程攻擊,小矮子今天就給他死在樓底下。

  說好去東京出差,說好去找知雀玩,這棟樓是你帶回來的伴手禮嗎?

  森鷗外:沒錯,但是給我帶的。

  東大醫學系高材生理了理脖子上代表首領身份的血紅色圍巾,森鷗外面帶微笑地走向小白樓,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

  從今天開始,他的手下終於不再只有文盲,港口Mafia的平均學歷站起來了!

  每當一個森鷗外收獲快樂,就有一個太宰治慘遭迫害,反過來也是同理,這叫森宰二向性定律。

  太宰治看了眼像蘑菇一樣長出來的小白樓,目光重回面前的落地窗。

  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加班遠離他,煩惱遠離他,一切世俗的欲望都將遠離他!

  太宰治謹慎地左看右看,確定辦公室裡無人存在,有也不敢來阻止他。

  他飽含期待地打破落地窗,雙臂張開,自由落體式下墜。

  十五樓,十樓,七樓……快了,已經能想像到地面堅硬的觸感,通往天國的門在他眼前敞開。

  嘩啦!

  巨大的網如開花的花苞盛開,堅硬的合金支架伸出港口Mafia大樓第五層的窗戶,彈性十足的網床穩穩接住下墜的太宰治。

  黑發鳶眸的少年在空中彈起下落,像被蛛網黏住的蝴蝶陷在繩網中央,毫發無傷。

  「快把太宰先生拉進來。」值班人員急匆匆跑來,錯雜的腳步聲中人們議論紛紛。

  「這是竹泉大人走之前留下的機關吧?不愧是竹泉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太宰先生。」

  「竹泉大人留下的說明書在哪裡?她吩咐我們機關啟動後需要維修再安裝。」

  「竹泉大人不止在我們五樓留了後手,無論太宰先生從哪個新奇的角度跳下來都木大木大。」

  竹泉大人、竹泉大人的,太宰治窩在蛛網裡想,知雀在港口Mafia真是高人氣。

  五樓的家伙不是她管轄部門的下屬,也都老老實實聽她的話,機關的事半個字都沒透露給太宰治。

  「雖然我多多少少也有猜到就是了。」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猜到就算知雀人不在東京,也一定會救他什麼的……

  「討厭,這不是逃不過加班的命運了嗎?」太宰治有氣無力坐起來,幾步跳進落地窗內,越過人群,「怎麼說也要打電話過去抱怨一下。」

  知雀應該還沒睡?肯定偷偷蹲在她的小奶鍋面前煮夜宵吃,看見他打來電話,會不會嚇得手機掉進鍋裡呢?

  懷著惡意的愉悅,太宰治撥通了電話。

  一碗湯圓,一通電話,一打就是一晚上。

  加上昨晚竹泉知雀看似在後備箱補眠實則悄悄安裝炸。彈,她可以說基本沒睡。

  或許有睡一兩個小時。太宰治邊打電話邊在計算機上敲敲打打加班加點處理輿論,他敲鍵盤的聲音清脆規律,白噪音背景聽得竹泉知雀昏昏欲睡,一邊嗯嗯敷衍應和,一邊趴在枕頭上醉生夢死。

  雖然鍵盤聲很催眠,但數學老師的講課聲無疑更勝一籌。

  竹泉知雀大敗北,數學老師粉筆頭敵襲未果,罰她拿書出去站著醒醒瞌睡。

  竹泉知雀聽話地去了,她靠著牆站好,一秒入睡。

  站得筆直筆直,比站軍姿更筆直,教室裡的數學老師露出欣慰的目光,只有鈴木綾子看透了真相。

  下課鈴一響,趕在老師出門前鈴木綾子飛快跑向竹泉知雀,快准狠地撓向她的癢癢肉。

  「嗯?綾子,下課了嗎?」竹泉知雀歪斜靠在女生身上,鈴木綾子帶著她往食堂走,埋怨道:「又熬夜了?」

  「是啊。」竹泉知雀打呵欠,「我的睡眠時間永遠被一個又一個男人瓜分。綾子,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如果你想悔婚,我願意幫忙。」

  「開玩笑的。」她又說,「我和我的數學補習老師連了一晚上的麥,下午的體育課就不上了,我想去醫務室睡一會兒。」

  鈴木綾子點點頭:「不要勉強自己哦。」

  竹泉知雀朝她笑了笑,下頜擱在女生肩膀上黏糊糊地說:「我都聽綾子的。今天吃豆沙面包好不好?」

  美美吃了午飯,竹泉知雀占據醫務室一個床位,她沒有立刻入睡,反而拿出手機。

  事先聲明,她絕不是睡覺前不刷會兒手機就睡不著的現代年輕人,而是另有原因。

  「唉,就像犯罪者總是忍不住回到犯罪現場一樣,昨晚剛搞垮酒廠一個組織,今天忍不住想為他們做點什麼,這就是臥底的悲哀嗎?」

  竹泉知雀一邊嘆氣,一邊截圖晨報上《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參演工藤優作主筆電影》的新聞發給貝爾摩德,附贈一個乖巧貓貓的表情包。

  【想來幫忙嗎,女孩?】

  貝爾摩德回復得很快。

  竹泉知雀:沒錯,昨晚剛坑了琴酒一筆的我選擇靠幫忙唯一令人尊敬的酒廠前輩減輕懷疑。

  每當一個貝爾摩德收獲快樂,就有一個琴酒慘遭迫害,這叫馬丁尼二向性定律,與森宰二向性定律是一種物理法則。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竹泉知雀熱情回復,【是打擊腦殘粉,逮捕私生飯,還是處理求愛信?】

  貝爾摩德:【明星的生活在你眼前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我確實缺一位可愛的保鏢。】

  【您好,新人保鏢為您效勞。】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回復。

  【需要我易容過去嗎?可以指定妝容,比如煙熏太妹妝,壓迫力十足,地雷女專克私生飯。】

  「不需要。」酒店總統套房裡,戴著墨鏡的女明星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點在屏幕上,「工藤優作的夫人工藤有希子是我的朋友,他們家的兒子也要來拍攝現場參觀,我記得他的意向高中正巧是帝丹中學。」

  「我會為你安排一個實習生的職位,用高中生竹泉知雀的身份來玩就好。」貝爾摩德輕笑,「當然,記得對你的男朋友保密。」

  竹泉知雀:被兩個壞女人上司一起蒙在鼓裡的安室先生,可憐。

  她用手機搜了搜工藤一家人,發現他們一家三口都是名人。

  偵探小說家,息影女明星,小有名氣的偵探。

  「我和偵探是不是太有緣了點?」竹泉知雀琢磨,「難道是因為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宿命般的敵對關系嗎?」

  每一個惡役背後都站著一位偵探,沒有偵探配對的惡役不是合格反派。

  「聯動名偵探小說家和好萊塢大明星的電影受到的關注可真不小。」竹泉知雀滑動屏幕,鋪天蓋地都是小道消息,「我看看,他們的取景地是——一棟被詛咒的別墅?」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長達百年的厄運糾纏》

  受知名女明星莎朗·溫亞德與銷量上的神話偵探小說家工藤優作的影響,這座修建於百年前的別墅又一次暴露在人民的視野中。

  別墅的第一位主人,來自英國的商人愛德華親自修建了別墅,他自此定居日本娶妻生子,共有四個聰明健康的孩子。

  在第四個孩子三歲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點燃了客廳,燒死了半夜下樓喝水的愛德華夫人。

  葬禮當天,愛德華的長子在母親墓前吞下金子做的餐叉,喉嚨大出血而死。

  二子與三女為母親和兄長挖掘墳墓,暴雨打濕了泥土,二子摔倒頭磕棺木而死,三女驚嚇過度,當晚高燒,四更天了無氣息。

  愛德華帶小兒子繼續挖墳,他挖出三人份的深坑。小兒子站在愛德華身後,突然伸手把父親推入墳坑。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小兒子拍著手大聲歌唱,第二天白天,他被遠方親戚收養,遠房親戚維吉利入住別墅。

  維吉利入住別墅後,臨近破產的生意突然變得風生水起,當他的第四個孩子出生在別墅時,愛德華的小兒子在閣台跳樓身亡。

  第三年,客廳裡突如其來燃起來的火,燒死了半夜下樓的維吉利夫人。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附近的村民告訴記者,「厄運糾纏每一個居住於此的家族,如果你想在別墅過夜,最好此生都獨自一人。」

  聽到這裡,記者不由得提出深思:這座別墅的詛咒從何而來?是村莊裡單身漢的怨念,還是大宇宙對情侶的惡意?

  雖然記者不得而知,但已有家世卻不聽人勸執意去詛咒別墅取材的工藤優作先生無疑具有大無畏的勇氣。

  據說他的夫人和兒子非常支持工藤先生的事業,還在讀初中的偵探小子一度試圖逃學和父親一起去詛咒別墅探秘。

  不得不說,作死是一種遺傳。

  偵探家庭作死尚且可以理解,我們的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女士又是為何答應將拍攝地點定在詛咒別墅?記者我無法理解。

  難道她與她的女兒克麗絲·溫亞德小姐的關系已經差到寧願遭受詛咒互相傷害也不放過她的地步了嗎?這對母女之間復雜的關系實在叫人大開眼界。

  更多新聞請持續關注本台記者,這裡是米花日報,你真摯的八卦好朋友。

  竹泉知雀讀完了報道,她大開眼界。

  「克麗絲·溫亞德是貝爾摩德替自己准備的另一重身份吧。」她摸摸下巴,「無痛當媽,不錯,思路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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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泉知雀翻來覆去把米花日報記者的報道看了兩三遍,她不是安樂椅偵探,無法只憑一份報道偵破真相。

  但竹泉知雀是個有常識的人,她的常識通常比普通人涉獵更廣一點點。

  「無論被詛咒的別墅最初的真相是意外失火還是蓄意殺人,人們對它投射的印像和負面情緒長達百年,再加上新電影的宣傳造勢。」竹泉知雀喃喃自語,「簡直是咒靈誕生的最佳環境。」

  偵探能不能還原百年前的真相,她不清楚,但非咒術師的拍攝團隊但凡敢在別墅過夜,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咒靈的口糧。

  「拍攝團隊倒沒有死人的報道。」竹泉知雀完全不困了,趴在醫務室床上搜索消息,「平安無事的出來?不不,可別小看命運的惡意。」

  誕生咒靈還不算最差的結果,已誕生意味著可以被咒術界的【窗】觀測,咒術高專會盡快派人來祓除。

  「假如是處在孕育狀態下的咒胎,或者更差一點,孕育狀態下的特級咒胎,我尊敬的前輩真的能活到電影殺青嗎?」

  不要啊,失去貝爾摩德的酒廠簡直像冷冷的冰雨在竹泉知雀臉上胡亂地拍,她的臥底工作已經很辛苦了,給竹泉知雀留個漂亮姐姐溫暖她被加班冰凍的心吧!

  「我必須去,我不得不去了。」竹泉知雀衝到醫務室醫生面前,聲淚俱下地請求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給她開病假條。

  她抄起假條,從自行車棚推出她心愛的小自行車,一路飛馳回家收拾行李。

  東京的這頭是用咒言作弊加速騎車的竹泉知雀,東京的那頭,一座以宗教學校注冊創建的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中,兩個高個子的男生一前一後走出校園。

  「傑,難以置信,我們正在經歷一場濫用童工的暴行。」

  白發藍眼的男生晃了晃手裡的臨時工作證:「他們竟然讓我們——讓老子去劇組打雜?」

  「悟,注意敬語。」丸子頭的男生手裡拿著一樣的臨時工作證,他的心態明顯好很多,「硝子很羨慕,是她喜歡的明星和作家合作的電影。」

  「我能不能把劇組買下來?」五條悟隨手拋著臨時工作證,「五個億?十個億?開個價。」

  不差錢的五條家大少爺發出暴言。

  他們執行任務也是有工資的,奈何傾盡工資額度也不可能比得過五條悟的身價。

  他每次都是虧本出任務,為什麼沒人誇獎他人美心善?

  小悟不解。jpg

  「比起已成型的咒靈,咒胎隱蔽在孕育它的誕生地,再加上那裡沾染了非常多普通人的氣息,這次任務沒那麼簡單。」夏油傑說。

  五條悟挎起一張小貓批臉,論單打獨鬥他誰也不怕,唯獨最怕人質多多,打起來束手束腳,動不動事後三萬字檢討起步。

  「知道了。」五條家的六眼拉長調子,聲音中的怠慢快要溢出來,「假裝普通人混入劇組,悄悄祓除咒胎,做好事不留名拿著日結工資離開,行了吧?」

  「只要你保持低調,一切都不是問題。」夏油傑看了眼五條悟顯眼的白發、小圓墨鏡和高個子,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雖然五條悟的性格一言難盡,可以用爛人來形容,但他的臉蛋和身材著實無可挑剔,是鏡頭懟臉都找不出缺憾的完美。

  哪怕是見慣了娛樂圈美人臉的大導演,也要敗在這份因絕對實力而耀眼無匹的張揚自信之下。

  「悟。」夏油傑嚴肅道,「你最好祈禱劇組導演因為墨鏡把你認成盲人,不,你現在就給我祈禱,用盡虔誠地祈禱。」

  五條悟疑惑:「你有病?」

  驕傲的六眼神子並沒有意識到,他錯過了朋友好心的告誡,錯過了惟一能挽救自己的機會。

  與此同時,貝爾摩德正打電話和導演閑聊。

  「我有個可愛的小朋友會來劇組幫忙。」美艷的女明星輕笑,「我記得電影裡有個女性角色的選角一直沒有定下,不如看看我帶來的人?」

  「安心吧,無可挑剔。」貝爾摩德調笑道,「等見到她,你就該頭疼和她對戲的男演員該怎麼選了。」

  知雀:在線等一個和我同病相憐的人


第52章

  打工的第五十二天

  顛簸的巴士跑在顛簸的小路上,一米一個坑,竹泉知雀坐在座椅上像隨波浪漂流般起起伏伏。

  「哎呦……我屁股開花了喲……」同劇組的道具師坐在竹泉知雀前排唉聲嘆氣,「有錢人的品味我不懂。別墅建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外賣都進不來,晚上看電影都沒披薩吃的日子有什麼可活?」

  「所以他們沒活。」化妝師說著地獄笑話,「曾經住在這裡的人都死了,而我們正准備住進去。」

  「我跟劇組的時候,沒人說這份工作有生命危險啊。」道具師有氣無力,暈車暈得厲害,「幸好我提前買了人身保險,要是有個萬一,你們記得把我的遺言帶給我家貓……」

  「莎朗女士和工藤先生一家已經到別墅了嗎?」化妝師問,「他們和我們同時出發,怎麼沒看見人?」

  「哦,工藤先生的兒子工藤新一君說他在夏威夷學過開飛機,他們坐飛機去別墅了。」道具師回答。

  「工藤新一不是初中生嗎?」竹泉知雀探頭,「他有飛行執照?」

  化妝師和道具師一起搖頭,整齊劃一。

  竹泉知雀:公然無證駕駛,好勇,仗著天上沒有交警為所欲為的名偵探。

  「反正飛機上坐著的也是他自家人。」化妝師深沉道,「這就是父母的愛啊。」

  不不不,竹泉知雀連連搖頭,不能這麼算,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自然有坐上兒子無證駕駛的飛機的覺悟。但她可憐的前輩又做錯了什麼,要向初中生交付這份違法交通法的信任呢?

  貝爾摩德心裡一定很苦,她在天上飛竹泉知雀在地上追,兩人之間的距離宛如牛郎織女可望不可及,執手相看淚眼。

  只有去鵲橋和前輩相會了!竹泉知雀握拳,首要目標是到達別墅,和前輩彙合!

  她瞥了眼暈車暈得醉生夢死的道具師,不憐憫地道了句抱歉。

  【全速——衝擊!】

  轟得一聲,坑坑窪窪行駛在顛簸山路上的巴士火力全開,在司機師傅「喔喔喔」的叫喊聲中如一匹脫韁的野馬肆意奔騰!

  道具師遭受重創,哇的一聲吐出今天沒消化完的早飯。

  竹泉知雀:我對不起你,但牛郎和織女的相會才是最重要的!為了偉大的事業,忍忍吧朋友。

  森林深處,工藤新一操作直升飛機在草坪上停下。

  雖是無證駕駛,但他開飛機的技術很不錯,無愧於夏威夷全能補習班的大名。

  「我們是不是來的太早了?」初中生偵探跳下飛機,「劇組的大巴恐怕還在山腰——欸?」

  一輛宛如失控瘋狗般的大巴從林子裡衝出來,在別墅門口急剎車,卷起的氣流吹翻了工藤新一的額發,險些將他整個人掀倒在地。

  「好危險!」工藤新一看著臉貼在車玻璃上東倒西歪的劇組工作人員,忍不住露出無語的半月眼,「有必要開得這麼快嗎?」

  像趕著去投胎一樣,交警真該看看他們,超速行駛比無證駕駛危險多了,他和巴士司機之間到底是誰更不應該拿駕照啊。

  巴士停穩,車門打開,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大喘氣,竹泉知雀越過一眾東倒西歪的乘客,輕快下車。

  「你們好。」她清爽明朗富有朝氣地敬禮,「我是帝丹高中二年級的竹泉知雀,臨時來劇組打工賺零花錢。任何可以賺錢的工作我都會努力去做,請多多指教。」

  乍一聽沒什麼問題,但仔細一想似乎可以解讀成犯罪宣言的開場白讓初中生boy愣了一下,遲疑地打招呼:「我是工藤新一,你好。」

  帝丹高中是他的志願高中,在片場遇見學姐倒是很值得開心啦,但她真的靠譜嗎?

  名偵探露出犀利的眼神。

  竹泉知雀當然靠譜!

  她在巴士上臨時搜索了帝丹高中招生視頻,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只等學弟問起誇誇其談。

  除了背誦官方的介紹,竹泉知雀還能告訴工藤新一食堂哪個窗口的打菜阿姨手最不抖,怎樣的黑暗料理能讓人看見天國,如何在醫務室聲淚俱下求護士姐姐給你開一個星期病假條……等一系列對他高中生活極有幫助的冷知識。

  不要小看學姐的智慧!滿懷感激的收下情報吧,帝丹高中的薪火在你手中傳承!

  手裡被塞上火炬的工藤新一:「……」

  突然不是很想報考帝丹高中了:)

  巴士上劇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彼此攙扶地下車,大人之間的社交含蓄在初高中生眼裡十分無趣。饒是工藤新一對竹泉知雀的腦回路產生了濃濃的懷疑,在場和他一樣閑的也只有她。

  「竹泉學姐。」工藤新一站在竹泉知雀身邊,「你在劇組負責什麼工作?」

  「我什麼都干。」竹泉知雀如實回答,「比如某人被詛咒的別墅吸引,想學愛德華被人推到在墳坑裡死去,我就是那個幫他挖墳推倒的工具人。」

  「再比如某個偵探想還原愛德華小兒子墜樓而死的死亡現場,我可以幫忙找角度,保證偵探下墜的拋物線和死者完全重迭。」

  竹泉知雀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說:「諸如此類,我能做到的工作還有很多,有什麼需要請不必拘束的提出來。」

  工藤新一:呆滯。jpg

  他現在就有個不情之請,能請你走出森林主動報警自首嗎?偵探的直覺告訴他竹泉學姐很有問題!

  「開玩笑的。」竹泉知雀聳肩笑笑,「我就是個打雜的臨時工,我的男朋友倒是偵探,所以我也能勝任偵探助手的工作。」

  「你們在聊什麼呢?」

  工藤有希子挽著貝爾摩德走來,兩位女明星走在一起光彩照人,再加上竹泉知雀,工藤新一眼睛都要被光茫刺痛了。

  「哦,這裡有個可愛的小朋友。」貝爾摩德摘下淺褐色的墨鏡,笑盈盈地看向竹泉知雀,「正好我的助理請假了,你來得很巧,親愛的。」

  「雖然我只是個臨時工,可能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但漂亮姐姐的請求怎麼能拒絕呢?Yes,Madam。」

  「偵探助理的工作我可以兼職。」竹泉知雀湊到工藤新一耳邊小聲說,「但介於漂亮姐姐給工資,你不給,工作重心有所偏移很正常,這就是成年人的處世哲學。」

  她拍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語重心長:「早點熟悉成年世界的醜惡吧,少年。」

  工藤新一:我這輩子都沒有如此語塞過。

  「導演在別墅裡面等著我們。」貝爾摩德親密地攬過竹泉知雀的肩膀,「我帶你去和他打個招呼。」

  工藤有希子也帶上自家兒子,他們走在庭院長長的走道上,目光盡頭是一棟陳舊的別墅。

  工藤新一自小立志成為名偵探,米花町的警察早就和他熟得不能再熟,知道這位偵探boy自帶死神來了的BGM,凡他走過之處必有命案。

  沐浴在警察敬畏的目光下,工藤新一出現在東京大大小小的案發現場,他見過的屍體數量之多連太平間的保安都要甘拜下風。

  因此,工藤新一拜訪過許多凶宅。

  「凶宅不過是人們因為懼怕而塗抹上恐懼色彩的普通房子。」唯物主義偵探堅定道,「無論是外觀的灰暗血色還是地板不祥的吱呀聲,都是人自己嚇自己的錯覺罷了。」

  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寒冷,刺骨的冷意順著毛孔鑽入皮膚,如螞蟻啃噬血肉。

  若有似無的惡意高高俯視走向別墅的人,影子在嬉笑,聽不清的呢喃聲伴隨著沙沙燃燒的火焰黏在腳後跟,行走如沼澤。

  工藤新一越走向別墅,越感到本能的抗拒。

  人大多是願意相信直覺的,尤其是靈感高的人,偵探無疑是高靈感群體。

  但同樣,偵探也是數一數二的作死群體,區區直覺預警,哪能阻止他們追尋真相的腳步?

  工藤新一硬著頭皮繼續走,他用余光觀察自家母親和莎朗女士,兩位女明星神色如常,並無異樣。

  只有我感受到了嗎?他不舒服地皺眉,忽地和側過頭的竹泉知雀對上視線。

  漂亮的黑發少女掃了眼男生,她友善地笑了下,抬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

  「還沒進屋,你已經沉浸在懸案裡了嗎?」竹泉知雀問,「真敬業,但別邊走路邊發呆,小心摔倒。」

  工藤新一回過神,奇怪的是等他再看向別墅,只覺得它陳舊衰敗,沒有毛骨悚然的錯覺。

  或許真的是他太關注案子了。

  竹泉知雀垂下的手向外揮了揮,揮散指縫間淡淡的黑氣。

  「偵探boy很有天賦嘛。」她琢磨,「要是哪天他厭倦了偵探的工作,可以考慮去【窗】應聘,【窗】很缺高靈感人才。」

  雖然會毀滅他的唯物主義三觀,但看透世界的真實亦是偵探無法抗拒的誘惑。

  「果然是被詛咒的別墅,孕育了好大一只特級咒胎啊。」竹泉知雀嘆氣。

  鬼屋、危樓、村莊……越是恐怖小說鐘愛的取景地,越易被人類投影負面情緒,誕生怪異的概率越高,仿佛一個死循環。

  咒術師是打破循環的存在。

  竹泉知雀還蠻佩服導演的,什麼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都敢往裡闖。

  據貝爾摩德所說,導演提前兩天就住進了別墅,為了尋求電影靈感甚至刻意住進了愛德華的主臥。

  竹泉知雀:抱歉偵探boy,我對你說話太大聲了,你不是作死的究極形態。

  「主臥已經有人住了嗎?」工藤新一和母親抱怨,「我准備住進去還原現場的,能不能讓我和導演交換房間?」

  竹泉知雀:「……」

  她收回前言。

  「說起來,這部電影主要講了什麼?」竹泉知雀小聲問貝爾摩德,「《被詛咒的別墅二三事》?《跨過火焰擁抱你我的屍體愛人》?還是更獵奇的內容?」

  工藤優作主筆肯定有懸疑要素,但貝爾摩德自帶曖昧氛圍,兩者強強連手的電影難道是殺人狂愛上了人質?或者警察和凶手被困在詛咒的別墅暗生情愫的不倫之戀?

  一方必須去坐牢的戀情,竹泉·惡役·知雀的代入感增加了。

  「提前知道劇本會失去許多樂趣。」貝爾摩德神秘地笑笑,「我們的大導演認為,演員該和劇中的角色一樣,只知道當下應當知曉的事情,無從得知故事最後的結局。」

  「劇組裡只有導演和工藤優作知道結局,演員們僅了解自己的部分。」美艷女人塗抹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逗貓似的撓撓竹泉知雀的下巴肉。

  「只站在一旁圍觀多無趣,不如進到劇中來,我親愛的小朋友。」

  貝爾摩德推開別墅大門,客廳裡坐在沙發上的導演聞聲望來。

  他的目光落在貝爾摩德身邊的黑發少女臉上,導演倏然起身,打翻了茶幾上的玻璃杯。

  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竹泉知雀眼前一花,她的手被重重握住,撲面而來的熱情讓她難以呼吸。

  「完美!太完美了!活生生的塞西莉亞就站在我面前!」導演激動得臉龐通紅,「啊,看你那柔順濃密的黑發,長而翹的睫毛,淺色的琥珀般的眼睛,脆弱纖細的身材——沒錯,不會有錯,你的名字是塞西莉亞!」

  「其實我的英文名是A。」竹泉知雀試圖抽出手,未果,「我用這個名字已經很久了,目前沒有改名的想法。」

  A,就是那個A,港口Mafia五大干部中唯一的廢物點心,除了賺錢一無是處且賺不過太宰治的極低人氣男人。

  竹泉知雀用A做自己的英文名,這個名字非常好用。

  每當她在國外做了一些惹怒當地勢力的事情,竹泉知雀都會坦坦蕩蕩報出自己的英文名:「我,A,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種來港口Mafia找我復仇。」

  而當復仇勢力找來橫濱,詢問某個名叫A的存在,竹泉知雀非常淡定:你找A關我竹泉知雀什麼事?正巧我們這邊有個叫A的干部,職位比我還高呢,拿去報復,別客氣,不留全屍也行。

  太宰治旁觀了竹泉知雀的一系列操作,驚為天人,迅速把自己的英文名也改成了A。

  謝謝A,我們的公用背鍋俠。

  導演不聽竹泉知雀的辯解,他一邊抓著竹泉知雀生怕她跑路,一邊眼淚汪汪地看向貝爾摩德:「莎朗,你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電影將因你的善行得以完美。」

  竹泉知雀:竟是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輩賣了我?!

  前輩,你在做什麼啊前輩,她不是你可愛的小寶貝了嗎?

  誰,是誰奪走了前輩對她的愛?

  女孩子委屈巴巴地看向貝爾摩德,女人被她逗笑了,伸手掐了把竹泉知雀的臉蛋。

  「導演給的片酬很高。」貝爾摩德悄悄耳語,「拍攝期間我替你向琴酒請假,怎麼樣?」

  咦,居然可以光明正大逃避酒廠的加班?

  竹泉知雀心跳dokidoki。

  比起被凶巴巴的琴酒當牛馬使喚,和漂亮姐姐一起拍電影多舒服。

  雖說這棟別墅比橫濱還不宜居,但詛咒師正是與咒靈睡同一張床的勇者,勇敢知雀不怕困難。

  「上賊船之前容我問一句,塞西莉亞是誰?」竹泉知雀問,「實不相瞞,我可以駕馭很多人設,比如惡毒太妹惡役、冷酷鯊手惡役、老實人惡役、干飯人惡役、輟學兒童惡役……」

  導演:「除了惡役你就不能演點別的?」

  不能呢,惡役是她的本體,人不能忘本。

  「放心吧,塞西莉亞不是什麼正經人。」導演覺得自己的話怪怪的,但他剛抓來的演員似乎很愛聽,「她纖細美麗,卻有蛇蠍般的心腸。」

  「塞西莉亞是這棟被詛咒的別墅的主人。在許久之前,為了殺死阻礙自己繼承家產的兄長和父母,塞西莉亞在別墅中召喚了沉睡的惡靈。」

  「誰料惡靈並不受她的控制,殺死塞西莉亞的兄父母後同樣准備殺死她,飽飲血肉。」

  「然而,塞西莉亞實在太美麗了。」導演用詠嘆調訴說,「她有一顆如蛇蠍般惡毒的心腸,卻擁有脆弱惹人憐愛的容貌。當她趴伏在地毯上抽泣之時,連惡靈空洞的心腔都為之震顫。」

  「惡靈囚。禁了塞西莉亞,在這座終於歸屬於她的別墅裡,一人一惡靈彼此折磨著生活。」

  「惡靈折磨她也為她所驅使,直到某一天,一個路過的偵探和他的新婚妻子敲響別墅的門,電影的故事正式開始。」

  簡而言之,竹泉知雀的角色是女二號,邪惡的反派角色。

  「塞西莉亞和惡靈的關系是我拍攝的重點。」導演沉浸道,「惡靈受塞西莉亞的召喚而來,為實現她的願望而活。但他強大殘忍,對女主人懷抱極重的惡意。」

  「與此同時,惡靈又不受控制地被塞西莉亞的脆弱和美麗所吸引。」

  「他親吻她落下的含著毒藥的眼淚,折磨她,也聽她的話。他殺死傷害女主人的一切,因為有資格讓塞西莉亞痛苦的唯有他。」

  導演越說越興奮,光看他和貝爾摩的關系好就知道,他的舒適區正是錯綜復雜的狗血愛情大戲。

  「而塞西莉亞呢,她無疑是一切罪惡的開端。少女深深憎恨反噬她的惡靈,又不得不屈居人下謀求生存。」

  「每當她看見俊美過人的惡靈受她驅使而殺戮,蒼白的俊臉上濺滿鮮血,塞西莉亞心裡便升起別樣的快意。」

  「他們的關系宛如畸形的樹枝緊緊纏繞在一起,爭奪彼此的養分卻離不開彼此。是愛嗎?是恨嗎?是占有,還是憐惜?」

  「沒有心的究竟是非人的惡靈,還是貪婪歹毒的塞西莉亞呢?」

  「當偵探夫婦闖入被詛咒的別墅,他們又將迎來女主人怎樣的招待?」

  導演緊閉雙眼,兩頰泛紅:「我仿佛看見了奧斯卡的光茫,在殺青的盡頭閃耀!」

  竹泉知雀終於掙脫了導演的手,她現在很懷疑,「劇本真的是工藤優作先生主筆?他的涉獵領域什麼時候邁步進血腥愛情故事裡了?」

  「實際上,塞西莉亞和惡靈的故事是導演的建議。」工藤優作委婉替自己正名,「我主要負責偵探夫婦在別墅裡的故事。」

  「但看完劇本後,我也覺得這段復雜的感情十分出彩。」偵探小說家補充道,「就是演員太難找了。」

  提到這個,導演抓起自己的假發抖了抖,又重新蓋在頭上,大聲嘆氣。

  「優作說的沒錯,塞西莉亞的惡毒可以用演技來彌補,但她脆弱纖細卻美麗驚艷的容貌可不是化妝技術能輕易彌補的……還好莎朗帶來了你,我夢想中的塞西莉亞!」

  竹泉知雀不著痕跡地向後仰了仰,回避導演過度的熱情。

  「但現在又出現了新的問題。」導演愁得想死,「惡靈,惡靈的角色該怎麼辦!」

  「在我的設想中,他身材高大,俊美非凡,身高至少一米八以上。擁有因強大力量帶來的張揚感,驕傲自負,唯我獨尊。」

  「一米八以上的男模有的是,但能與塞西莉亞匹配的我撓禿頭都想不到。」導演盯著竹泉知雀的臉,沮喪地說,「我又不能叫化妝師把你畫醜……何況氣質也是大問題,真正的因強大而生的驕傲上哪找演員演出來啊啊啊啊!」

  導演哀嚎不已,竹泉知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因強大而生的驕傲自負,她倒是認識一個,但中也君和「身材高大」的形容可以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不會放棄的,我絕不放棄!」導演鯉魚打挺站起身,朝著別墅外大步走去,「奧斯卡之神站在我身邊!即使拼上這條老命,我也一定要把演員帶回來。」

  導演猛地拉開門,別墅外准備敲門的兩個男生放下手臂。

  左邊的白發少年身高目測足有一米九,他的身高讓他得以俯視絕大多數人,此時正饒有興致地低頭看向導演,一副想找樂子的模樣。

  右邊的丸子頭少年手裡拿著臨時工作證,他帶著禮貌的笑容:「你好,我們是介紹過來工作的臨時……」

  「出——出現了!!!」導演的大叫震飛了林間的鳥雀,從來沒有這麼中氣十足過的中年男人手舞足蹈,他扭過頭看向竹泉知雀的動作大到讓人擔心他脖子脫臼。

  「看啊,塞西莉亞,看啊!你的惡靈來到了這裡!」

  竹泉知雀看見了。

  她手腳冰涼,指尖都在發麻。

  誰會不認識那個人?

  哪個登上通緝令的詛咒師不認識那個人?

  五條悟,他怎麼會在這裡!

  知雀:他那麼有錢,應該不饞我稀薄的賞金吧(卑微)


第53章

  打工的第五十三天

  竹泉知雀與咒術界斷聯很多年。

  她可是橫濱人,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地盤,龍頭組織個個囂張跋扈,絕不允許咒術界的一群老人家對他們指手畫腳。

  港口Mafia更是一個對老年人極不友好的組織。

  可憐上代首領,他不過是因為年紀大了腦子不好就被信任的醫生割了他的喉,篡了他的位,老年生活極其荒涼。

  竹泉知雀一邊唏噓,一邊愉快地留在橫濱工作,不摻和咒術界的破事。

  不摻和歸不摻和,基本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在夜深人靜無所事事的時候,竹泉知雀偶爾會關注那個原本是她歸屬之地的世界。

  比如她的遠房親戚,咒言師狗卷家,一個奇妙的用食物名稱代替日常交流,聊天全靠心靈感應的神奇家族。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他們的對話:

  母親:鮭魚。(吃飯了我的崽。)

  孩子:木魚花,海帶?(好的媽媽,今天吃什麼?)

  母親:海帶。(吃海帶。)

  孩子:海帶?(所以說吃什麼?以及媽媽你為什麼學我說話?)

  「我要不要也掌握一門報菜名的絕技?日後碰見親戚好入鄉隨俗,讓他們有親切感。」竹泉知雀說干就干,上網搜了一段貫口流利背誦。

  最終這段貫口被用在港口Mafia當年的年會晚宴上,竹泉知雀在橫濱歌姬中原中也獻唱後登台,給大家表演了一段青花魚十八吃。

  「所謂青花魚十八吃正是——油炸青花魚、清蒸青花魚、糖醋青花魚、蒜蓉青花魚、醋溜青花魚、香煎青花魚、生腌青花魚、紅燒青花魚……十八種吃法,十八種美味,盡在港口Mafia偉大的食堂!贊美食堂!」

  竹泉知雀張開雙臂仿佛擁抱太陽般深情款款,台下掌聲如雷。

  除了吵著要自鯊沒臉見人的太宰治,大家都收獲了快樂。

  會見遠親的准備終是用在了奇怪的地方,直到去年春日,竹泉知雀路過神奈川的立海大高中,看見新入學的學生眼底閃耀的光茫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本來也該去上學的。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簡稱咒術高專,今年新入學的咒術師與她同齡。

  「咒術高專每年的新生本來就少,只有兩個到四個學生。小班教學,半工半讀,上學期間被高層反復壓榨勞動力,身上最貴的保險是意外身亡險。」

  「雖說畢業包分配工作,但等級考核還要求人推薦,黑幕重重,我都已經在港口Mafia工作這麼久了,沒必要去吧?」竹泉知雀坐在天台上,晃悠小腿。

  「話是這麼說,」太宰治坐在她身邊,仰頭看天上一朵形狀奇怪的雲,「但知雀既然有去了解咒術高專,說明多少有些向往呢。」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學他仰起頭,「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的通緝令還掛在咒術師的內網上呢。」她唇角彎彎,「雖然樣貌和真名都沒暴露,但也是和天與暴君齊名的邪惡的詛咒師哦。」

  「若是偽造檔案入學,遲早有天會被同屆同學殺掉領賞金的。」

  「好可怕。」太宰治歪頭看向她,笑眯眯地說,「所以說知雀留下橫濱最好了,哪裡也不要去。」

  他們在天台吹了會兒風,竹泉知雀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她看著計算機愣神,愣著愣著不知何時打開了咒術師的情報內網。

  「只是想知道某條世界線會和我成為同學的人是誰而已。」竹泉知雀自我說服,「我就摸魚半小時,馬上去工作。」

  摸魚爽,一直摸魚一直爽。

  咒術界人丁稀薄,稀薄到今年確定入學東京咒術高專的新生果然又只有三個人。

  「三人組,兩男一女,真是經典搭配。」竹泉知雀嘀咕,「自來也大蛇丸綱手、卡卡西帶土琳、鳴人佐助小櫻……按照少年漫的傳統設定,他們中起碼要叛逃一個,且叛逃的大概是黑頭發男生!」

  今年咒術高專有沒有黑發男入學呢——有!

  「完蛋了。」竹泉知雀神色凝重,「夏油傑?黑發,三人組,另一個男生還和卡卡西一個發色,我已經看見了他們未來的道路。」

  更別提咒術界高層的老爺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低配版團藏,火影忍者數百集的劇情在竹泉知雀腦內反復橫跳,她啪得一聲合攏計算機屏幕。

  「熱血少年漫的劇本我就不摻和了。」她心有戚戚,「我更想自己的生活停留在打工頻道,是搞笑片就更好了,愛笑的打工人運氣不會差。」

  竹泉知雀暫時不關注夏油傑,倘若這位黑發少年真如少年漫傳統劇情,在某天經受刺激叛逃——無論他是以「留在高專無法得到足夠復仇的力量」、「我要創造一個琳還活著的世界」、「為了永生的奧秘和禁術的實驗」還是別的什麼理由——反正竹泉知雀終會在詛咒師的通緝令上找到他的姓名。

  「我們這些通緝令榜首釘子戶可是很傲慢的。」竹泉知雀小聲說,「無論來歷,無論緣由,賞金代表身價,你價值幾何呢少年!」

  有叛逃的男二號,就有正統少年漫男一號,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照片上某個白毛。

  雪白的發色,眼睫宛如潔白的鴿羽,仿佛天空無限延申的蒼空之瞳。

  竹泉知雀第一眼被他的外貌吸引,第二眼才看到他的名字。

  五條悟。

  咒術界御三家的五條家嫡系少爺,生來便是下一任家主的存在,繼承了五條家的家傳術式【無下限】和百年一遇的【六眼】。

  用天之驕子形容他都算抬舉上天的男人。

  「啊……我聽過他的名字。」竹泉知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照片上的五條悟,「和我同一年出生的五條家大少爺。」

  但和被人認為克死了父母的災禍之子竹泉知雀不同,五條悟的誕生在萬眾矚目之下,是五條家舉族供奉的珍寶。

  御三家在咒術界頗有地位,但在詛咒師這邊風評極差,常年出沒在各大笑話中。

  尤其是禪院家,竹泉知雀從未見過如此腦殘的家族。她特別好奇那幫不到特級的廢物怎麼敢瞧不起天與暴君,最後只能歸結於甚爾君脾氣真好,換她已經自滅全族去了。

  五條家出現在笑話中的次數算是御三家墊底,或者換句話說,自五條悟誕生後,他的光輝遮掩了整個家族。

  提起禪院家,竹泉知雀多少能報出幾個名字,但五條家,所有人都只認識一個五條悟。

  「像是……咒術界國民偶像一樣的存在?」竹泉知雀肯定點頭,「至少臉蛋絕對是偶像級。」

  她差點就和國民偶像是同屆同學了,怕不是要在陰影下過三年。

  「不上學真是太好了。」竹泉知雀安詳道,「我深深地愛著不看學歷應聘的港口Mafia。」

  第二年,五條悟高二,森鷗外把竹泉知雀叫來首領辦公室,友善但不容商量地告訴她:去東京帝丹高中二年級讀書,考個文憑再回橫濱吧。

  竹泉知雀:港口Mafia背叛了我!

  你不能這樣,她為組織扛過槍,她為組織擋過刀,你不能這樣對待一位為組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良心員工!

  竹泉知雀百般抗拒,依然被塞上通往東京的列車。

  有書讀了,還是比高專文憑更高的正規高中,但她的心怎麼在嘩啦嘩啦地滴水呢?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入學咒術高專,至少他們對文化課要求不高。」竹泉知雀幽幽嘆氣。

  懷著微妙的羨慕心態,她頻繁關注起三位不同校的同屆生。

  夏油傑,目前還很安定,看不出要走少年漫經典叛逃劇情的痕跡。家入硝子,可可愛愛的女孩子,熬夜頻率似乎和竹泉知雀有得一拼,她倍感親切。

  最後是五條悟,明明是個學生但實力早就到達特級咒術師水平,可以把班主任按在地上錘但微妙地尊師重道會被夜蛾正道重拳出擊的問題少年。

  據說他最近頻頻找詛咒師的茬。

  「為什麼?」竹泉知雀大為不解,「我們詛咒師招誰惹誰了?五條悟是不是在搞歧視?」

  「你們詛咒師有一個算一個,不都是通緝犯嗎?」電話那天,住在新宿的情報販子折原臨也用肩膀夾住手機,說話間完全沒有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自覺。

  「又是通緝犯,又有賞金,這種肥羊沒被人盯上才是稀奇。」

  「呵。」竹泉知雀冷笑,「臨也君,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你交易的萌新了,我在太宰君的磋磨下已經成長成了魄力十足的Mafia。你再暗戳戳嘲諷我,我就把你的現住址告訴平和島靜雄——在用咒言定身你的情況下,告訴他。」

  折原臨也:哇嗚,那豈不是跑都跑不掉,絕對會被小靜打成殘疾的。

  「知雀好狠的心。」看在小富婆給錢多又心狠手辣的份上,折原臨也附贈了情報:「聽說他因為評級的問題,看詛咒師不爽。「

  竹泉知雀懂了,她了解了一切。

  事情的根源依舊是咒術界那幫老不死,之前提到過,咒術界是個黑幕重重的地方。

  沒有公平,不講究公平,無人脈者寸步難行,對社恐極其不友好——咒術師等級的晉升依靠推薦制,且直系老師不得推薦自己的學生。

  想想看,一個社恐咒術師克服千難萬難入學高專,經歷三年好不容易和班主任建立信賴關系,這個時候老師告訴他:社恐君,你還需要至少和兩位長輩打好交道,請求他們推薦你晉升才行哦。

  和人打交道、求人幫忙、欠人人情,社恐君的內心天崩地裂,靈魂抽離成灰白的顏色:我想去死,讓我去死吧,和人打交道什麼的不要啊!

  咒術界正是如此殘忍的地方,社恐在這裡是沒法生存的!

  詛咒師的評級卻恰恰相反,對社恐極其友好。

  「只要登上通緝令就好了。」詛咒師前輩友好地說,「不用做多余的事,咒術界會立刻為你評出客觀又公正的等級,顯目地登記在你的通緝令上。」

  「像禪院家,他們家最愛搞黑幕欺負自家人,至今看不起天與暴君的人大把抓。但在通緝榜上,人家碾壓全場,就算禪院家火冒三丈也沒人敢降暴君的排名。」

  「畢竟給詛咒師評級就像給咒靈評級一樣,不夠客觀可是要害人性命的。」詛咒師前輩老神在在,「想我還在咒術界的時候,為了晉級二級咒術師找盡了關系,如今一叛逃,立刻晉升一級詛咒師,手續費都不用我出,美滋滋。」

  「比起做個守規矩的好人,還是壞蛋來得輕松。」前輩語重心長地拍拍後輩的肩膀,後輩雙手握拳,露出堅毅的眼神。

  「雖說選擇成為詛咒師的理由千奇百怪,但類似言論的傳播的確讓詛咒師數量年年增加。」折原臨也總結道,「會被咒術界正統圍剿很正常。」

  五條悟是正統中的正統,得到追殺詛咒師的任務毫不意外。

  「畢竟詛咒師裡敗類很多呢。」竹泉知雀並不同情通緝令上的鄰居,她只心疼自己,「但也有我這種正經惡役!我有工作編制的!」

  「這話你對五條悟說去。」折原臨也懶洋洋地出主意,「問題不大,他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和臉,假裝自己是個普通人不就好了?」

  「再說你們也沒什麼碰見的機會。」

  折原臨也,天字一號烏鴉嘴。

  可惡的情報販子是不是故意詛咒過她,否則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門口的少年骨架極高,投下的陰影占據了整個大門,五條悟饒有興致地環視破舊的別墅客廳。

  別人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竹泉知雀知道,因為她和五條悟一個想法:這種一看就鬧咒靈的地方你們居然敢群聚,好膽量。

  「藏起來了,真有趣。」

  白發少年摘下小圓墨鏡,蒼藍色的眼睛環顧全場,他多看了兩眼主臥,又重新戴上墨鏡。

  可不是嗎,竹泉知雀替別墅孕育的咒胎說出心裡話,老家一下子進來三個特級咒術師,這縮頭烏龜本咒靈今天非當不可!

  「你們好啊,我是來幫忙的臨時工。」五條悟轉身看向導演,他微微彎腰,墨鏡下的藍眼睛俯視導演,「你剛剛說惡靈?什麼惡靈?」

  「噢!噢!」導演激動地仿佛下一秒要暈過去,「塞西莉亞,你看見了嗎!是惡靈在說話,連標點符號都像惡靈在說話!」

  五條悟摸了下自己的臉:他長得像惡靈?這人什麼眼神?

  「惡靈布雷斯,他是電影裡的男二號,俊美張揚的少年人。」竹泉知雀平穩呼吸,上前一步解釋道。

  問題不大,五條悟找詛咒師的茬關她帝丹高中女高中生什麼事?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罷了。

  五條悟既不認識她的臉,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最多知道詛咒師裡有個神秘的賞金天價的特級詛咒師。

  這可是竹泉知雀套娃中最裡面的一層!就算他剝洋蔥也找不到的洋蔥心!

  沒問題的,她收斂咒力的本領可是在無數塔塔開中練出來的絕技,只要不當著五條悟的面使用咒言,他休想察覺這裡有個通緝犯。

  大少爺,你都這麼有錢了,不必執著一點可憐的賞金吧,給其他人留點賺外快的機會不好嗎?

  「你都來劇組打雜了,沒有關注新聞嗎?」竹泉知雀用疑惑的語氣說,「塞西莉亞和惡靈布雷斯是劇本裡的女二號和男二號,反派角色,導演剛剛正在談選角的事。」

  五條悟:懂了,導演說我長得像個反派。

  他側過頭,對上夏油傑微笑中藏著殺意的臉。

  夏油傑:悟,我警告過你的。

  他剛出學校大門的時候就警告過五條悟,讓他把盲人阿炳同款墨鏡焊死在臉上,無論誰問都咬死自己是個視力殘疾人士,眼睛是他的本體。

  夏油傑甚至不介意做五條悟的盲杖,只要他別惹事,別惹任何事。

  五條悟的確沒惹事,奈何事主動來惹了他。

  導演的狂熱是連經驗豐富的社會人竹泉知雀都無從抵抗的存在,五條悟雖然很強,但他的社會經驗遠遠不如身兼數職的打工人。

  兩位咒術高專的男高被導演前拖帶拽地領進了別墅,夏油傑的從容不迫敗在了導演說跪就跪的膝蓋下。

  「你們是來社會實踐的吧?好說好說,我親自聯系你們的師長,學分應有盡有。」導演首先打出一手學分牌。

  竹泉知雀不知道咒術高專有沒有學分制度,但坐在她對面的兩個男高竊竊私語,隱約傳來「……能不能減免檢討?」的小聲討論。

  「加上兩個月前的份,我還欠夜蛾老師五萬字的檢討。」五條悟壓低聲音,「傑,我再問你一次,你幫不幫我分擔一半?」

  「休想。」夏油傑牙齒中磨出氣音,「我被你連累的兩萬字還沒寫完。」

  兩人在友誼破碎的邊緣及時止損,五條悟琢磨了一下:「演戲而已,也不是不行。」

  假如說幾句台詞能減免五萬字檢討,還光明正大有了搜查咒胎的好身份,今天的任務可謂一箭雙雕,純純度假。

  五條悟天生愛玩,拍電影在他眼裡相當有意思,他一想到夜蛾正道某天走進電影院想看莎朗·溫亞德的新電影卻在裡面看見問題學生的臉……

  太好笑了,五條悟雙肩聳動笑得抬不起頭,這一幕值得拍一百張照片留檔紀念。

  「有意思,劇本是什麼?」他擦擦笑出來的眼淚,目光看向導演。

  即使隔著墨鏡,天然的壓迫感是五條悟揮之不去的特征,導演夢囈般地說:「沒錯……布雷斯就是這樣看著塞西莉亞,他蒼白的手鉗住少女嬌嫩的臉頰,在她耳邊呢喃:『我為你殺人,你又拿什麼來報答我,親愛的塞西莉亞?』」

  別念了,夏油傑在旁邊尷尬得腳趾摳地,他的目光移向五條悟·布雷斯和竹泉知雀·塞西莉亞。

  這兩個人聽得津津有味。

  竹泉知雀,社交悍匪。

  五條悟,社交恐。怖。分。子。

  區區狗血虐戀,不能讓他們有一絲絲動容。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感情中參雜了太多血案。」導演激情演說,「想讓觀眾嗑他們的CP,演員的臉至關重要!他們要擁有一露面就俘獲觀眾心神,讓人發出哦呼聲音的魅力!」

  「沒問題,你們兩個完全沒問題。」導演西子捧心,「啊,愛啊,只要你們對視在一起,愛情就誕生在世上了。」

  竹泉知雀下意識向左偏頭。

  五條悟向右看去,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女孩子先反應過來,她微微一笑,圓潤的琥珀色眼睛像五條悟喜歡吃的松子糖,流淌蜜色的楓漿。

  黑發杏眼,臉蛋軟得像糯米糍一樣,骨骼纖細,發間散發淺淺的白桃香氣。

  惡靈布雷斯受少女塞西莉亞的召喚而來,他殺死了塞西莉亞的兄父母,滿懷嘲弄地走向因貪婪欲望召喚他的女主人。

  布雷斯本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恐懼的醜陋的人類,然而趴伏在地攤上雙肩微顫的少女明眸皓齒。

  她含著水光的眼眸宛如不幸降世的天使,難以想像竟是少女親口召喚惡靈,殺死自己的至親。

  令人目眩神暈的美貌擊中了布雷斯,他的惡意未曾消減,卻不再升起殺意。

  塞西莉亞仰著頭,俊美非人的惡靈居高臨下看著她。

  他雪白的頭發、潔白的眼睫好似降臨的聖子,清澈的蒼藍眼眸卻滿帶傲慢與惡意。

  這個人即將主宰她的生命……塞西莉亞微微失神,胸口湧動的怒意和恐懼仿佛烈火燃燒她的靈魂。

  少女向惡靈伸出手,在湧動的惡意與殺氣之中,布雷斯俯身抱起塞西莉亞。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不約而同地撇過臉,前者揉了揉臉頰,後者按住太陽穴。

  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們是不是只憑對視就腦補完了整段劇情?

  都是導演的錯!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不約而同地甩鍋,都怪他喋喋不休地念台詞,兩個人才控制不了自己的想像。

  「你們一定會拍攝得很順利!」導演還在自說自話,「我們的電影會在橫濱、東京、池袋、新宿、大阪等城市同步上映,兩位未來的新星,讓全世界看見你們的演技吧!」

  五條悟已經預見了夜蛾正道在電影院被爆米花嗆到大聲咳嗽的模樣,可憐的人民教師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

  橫濱電影院應該不會像被雙黑一夜之間全滅的敵對組織一樣當場爆炸吧……竹泉知雀不確定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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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打工的第五十四天

  一棟被詛咒的別墅,拍攝期間全劇組的工作人員都要住在這裡。

  在場三位咒術師無法評價這種極端作死的行為,畢竟他們自己也要住,不能把自己罵進去。

  在房間分配上,眾人發生了分歧。

  導演:「我是導演,我要住在愛德華的主臥為拍攝電影尋覓靈感,主臥舍我其誰!」

  工藤新一:「愛德華的主臥說不定有什麼遺落的線索。我是偵探,我要近距離觀察案發現場,主臥該我去住。」

  五條悟:「主臥歸主演,我睡床,傑打地鋪,完美,誰有意見?」

  夏油傑:「睡前打一架再說話,我附議。」

  工藤優作:「找靈感是編劇的工作,我也很有興趣。」

  五個男人一台戲,三個女人津津有味的圍觀,竹泉知雀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瓜子分給貝爾摩德和工藤有希子,哢哢開嗑。

  她嗑瓜子的聲音又脆又響,五條悟順著聲音看過去,頓覺自己像動物園裡雜耍的猴,竹泉知雀是站在外面邊嗑瓜子邊叫著「再來一次」的吃瓜群眾。

  「瓜子,要嗎?」竹泉知雀伸出手。

  五條悟一秒都沒有遲疑地攤開手:「多來點。」

  竹泉知雀湊過去一點,把手裡的瓜子倒在五條悟掌心。

  她兩只手捧的分量僅占據了五條悟一半的手掌,男生輕輕松松抓著瓜子開嗑。

  一米九,真的好大只。

  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組成一米六聯盟好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身臨其境地意識到什麼叫「矮人一截」。

  身高、肩寬、手掌大小都是她的兩倍,五條悟的虎口若是掐在她的脖子上,不需要多大力氣就能剝奪她的呼吸。

  一米六,好小一只。

  五條悟懶洋洋地想,她渾身上下看著都是軟的,掐一把會不會像布丁一樣被捏碎得滿手都是?

  會哭吧?肯定會哭的。

  和滿屋的高個子爭奪氧氣,真可憐。

  「喂。」五條悟碰碰竹泉知雀的手臂,「你支持誰?」

  被詛咒的主臥之爭如火如荼,工藤有希子的丈夫和兒子都加入了角逐賽,退圈女明星挽著好閨蜜的胳膊,和貝爾摩德悄悄耳語:「莎朗,我們住一間房吧。照這樣下去,新一和優作遲早半夜在主臥門口打地鋪。」

  為了掩藏在迷霧後的真相,區區地鋪怎能阻擋偵探父子解謎的決心!

  「有道理。」貝爾摩德輕笑,她看向竹泉知雀,「親愛的,你一個人不害怕吧?」

  竹泉知雀當然不怕,在場最害怕的當屬隱藏在別墅裡的特級咒胎,可憐寶寶估計已經不想出生了。

  「貝爾摩德應該知道我不怕才對啊。」竹泉知雀琢磨,「我可是敢抓著數學卷子在靶場追琴酒幫我做題的勇敢高中生,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但前輩的一言一行自有其用意,讓她想想,貝爾摩德是在暗示什麼?

  原來如此,竹泉知雀頭上亮起感嘆號,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掌心,她完全理解了。

  短短一句話,前輩是在暗中交代任務!

  貝爾摩德可是標准酒廠真酒,她的一舉一動都蘊含酒廠文化。

  而組織文化可以用四個字概括:強盜作風。

  即,只要是別人爭搶的一定是好東西,只要是好東西,我們就去搶。

  別墅中的人們在爭奪什麼?愛德華的主臥入睡權!

  「前輩可是大明星,她不能親自上陣戰鬥,只有我,她可靠的臨時助理能完成前輩的任務。」竹泉知雀鬥志激昂。

  愛德華是別墅最初的主人,他的臥室既是線索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是咒胎最初孕育的起源,偵探父子和咒術高專學生都想入住。

  導演?導演是個湊數的。也可能咒靈特別喜歡他的狗血劇本,每天湊到他枕頭邊旁觀這人又在寫什麼怪東西。

  竹泉知雀不清楚酒廠想在主臥得到什麼,但不重要,打工人只要好好打工即可,看著她吧前輩!她會拿出爭取獎金的態度完成任務!

  只是單純關心竹泉知雀一句的貝爾摩德:這孩子怎麼突然亢奮起來了?

  「你問我支持誰?」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五條悟,特別認真地說,「主臥那麼大,你們為什麼不一起住呢?」

  「床上睡兩個,床兩邊分別各打一個地鋪,床頭再用繩子吊兩個,一共六個床位,誰也不漏。」

  竹泉知雀雙掌一拍:「問題解決了,我們來猜拳決定哪兩個人要被吊死在床頭吧!」

  竹泉知雀殺死了比賽。

  工藤新一摸了摸脖子,涼颼颼的。

  「熬夜寫作是不好的習慣。」工藤優作優雅但不失速度地退出了競爭,「有希子拋棄了我,但我還有個兒子,新一?」

  工藤新一還想爭取,竹泉知雀摸出口袋裡的繩子,當著他的面試了試繩子的松緊度。

  「我退出!」初中生偵探果斷道,工藤新一無力吐槽,「你的口袋是什麼異次元裝備嗎?正常人為什麼會把麻繩帶在身上?」

  「這個嗎?」竹泉知雀拎了拎手裡的麻繩,「這是我的摯友送我的禮物,我偶爾拿它矯正頸椎骨。」

  太宰治送麻繩的原話是:吶吶知雀,這個給你,這是殺死我的道具,找個好機會用在我身上吧。

  竹泉知雀點點頭,拿麻繩給太宰治正了半小時的頸椎骨,正得他慘叫連連,奄奄一息像只麻袋癱在地上。

  競爭對手少了兩個,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導演,她親切微笑。

  導演看著他親選的塞西莉亞,咽了口唾沫:不愧是他,看人真准,她天生是演反派的料子。

  「我突然想起,愛德華的臥室是電影裡重要的拍攝場景。」

  導演一拍大腿,「自塞西莉亞的兄父母死後,繼承別墅的塞西莉亞住進了像征主人地位的主臥,她和布雷斯有好幾場戲在臥室裡拍。」

  「布雷斯和塞西莉亞形影不離,作為看管自己獵物的獄卒,他當然和女主人住在一起。」導演搓搓手,一臉為藝術獻身的大義凌然,「也好,也好,你們可以提前培養感情,方便入戲。」

  他也選擇了退出,角逐主臥入睡權的只剩下竹泉知雀、五條悟和夏油傑。

  「三位競爭者都是被我淘汰的。」竹泉知雀犀利指出,「你們兩個坐收漁翁之利的家伙卻打算在最後關頭用男女授受不親的借口驅逐我嗎?想都別想。」

  兩位男高:被發現了。

  「或者你們可以選擇主動退出。」竹泉知雀好商好量地說,「這間被詛咒的臥室就由我一人承擔。」

  「小不點,你真的敢一個人住進去?」五條悟彎腰俯視竹泉知雀,「萬一明早導演使喚我幫你收屍怎麼辦?這麼麻煩的事,我可不干。」

  他語氣惡劣,說得也不是什麼好聽話,聽在不知情人耳中尤為封建迷信:雖然大家都說這間別墅被詛咒,你也不能真詛咒人家女孩子去死啊。

  唯有知曉內情的人,明白他的的確確是在忠告。

  「算了,悟。」夏油傑攔在五條悟面前,朝他搖了搖頭。

  非咒術師看不見咒靈的存在,無論怎樣向他們解釋,最後只會歸結於「你們是不是產生幻覺了?有病要治」或「行了,別玩恐嚇人的惡作劇,現在的高中生真夠幼稚」。

  咒術師的責任是保護弱者,夏油傑堅持這點,至於不被理解……不過是宿命罷了。

  「再解釋他們會起疑心的。」夏油傑低聲說,「你不想因為『好萊塢女星別墅鬧鬼案』被硝子和歌姬嘲笑一整年吧?忘了上次沒放帳後我們被夜蛾老師念叨了多久嗎?」

  「有夠麻煩。」五條悟嘖了一聲,「那就看著她住進去?咒胎就算不藏在主臥,那間房也一定是半領域的構成點。」

  咒胎尚在孕育,生得領域並未完全鋪開,在別墅中忙忙碌碌的人們就像站在涎水滴落的狼口,只等某個瞬間狼牙猝然咬攏。

  愛德華的主臥置身於最鋒利的狼牙下,牙齒合攏時第一個被刺穿的便是睡在主臥的人。

  竹泉知雀取得了爭奪戰的最終勝利,她向貝爾摩德投去一個「酒廠有我你放心」的眼神,拖著行李箱推開主臥大門。

  隨著房門推開,如霧似幻的黑氣透過門縫,房間宛如一張深不見底的大口,濃郁的惡意淹沒了無知無覺走進來的黑發少女。

  五條悟瞥了眼滿臉遺憾的導演和偵探父子,他們眼睛中映出的臥室陳舊卻整潔,夕陽的余暉透過落地窗,投影衰敗枯竭的藝術感。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五條悟眨了眨捕捉太多信息量而不舒服的藍眼睛,「傑,要是你住進去,半夜上廁所都找不到路。」

  他在嘲諷夏油傑的眼睛小,丸子頭男生聽出來了。

  夏油傑:「總比某個坐車會被請到殘障人士專座坐下的家伙好。」

  來啊,互相傷害啊。

  兩個幼稚男高懟了起來,時間不早,導演助理趕緊幫剩下的人分配好房間:「今天早點睡吧,明天清早就開機,塞西莉亞和布雷斯記得提前背好台詞。」

  竹泉知雀乖巧應聲,她關上主臥房門,腳趾不慎踢到旁邊的行李箱。

  「痛痛痛。」女孩子嘶了一聲,盲人摸像般在房間裡摸來摸去,「燈呢?我開個燈。」

  燈光大開,竹泉知雀勉強在黑霧中找到可以走的路,一路跌跌撞撞撲到床邊。

  「每個領域有每個領域的特色,我能理解。」竹泉知雀在黑霧中抓瞎,「但致盲也太欺負人了,專門用來欺負咒術師的嗎?」

  普通人,如作死但不自知的導演住進愛德華主臥,最多感覺屋內比走廊昏暗許多,皮膚涼颼颼的,噩夢頻發,至少半夜起來上廁所並無難度。

  但對於可以看見咒靈和殘穢的咒術師而言,整間房被不祥的黑霧全然填滿,眼前除了黑還是黑。

  「也不是不能三個人一起住。」竹泉知雀心想,「我們可以合伙玩盲人摸像,眼睛小的人先輸。」

  有夏油傑保底,她還不得贏麻了?

  借著稀薄的燈光,竹泉知雀在可視範圍極低的艱苦環境下摸清了主臥的布置,她關上大燈,沉浸式盲人洗漱睡覺。

  夜深人靜的晚上,穿著雪白睡裙的女孩子陷在柔軟的床中央,月光透過落地窗柔柔地灑在她身上。

  隔了一道牆,傳來不和諧的聲音。

  「半夜偷襲女生臥室,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傑。」五條悟站在主臥門外,「鄙視你。」

  「說著像你不與我同流合污似的。」夏油傑操控一只咒靈開鎖,竹泉知雀沒有反鎖房門,門很快敞開一條縫。

  比黑夜更黑暗的黑霧順著門縫泄出,五條悟看了眼房間內,一片烏漆嘛黑。

  他摘下墨鏡,又看了一眼。

  很好,更黑了。

  五條悟默默戴好墨鏡,決定無論誰質疑他為什麼大半夜戴墨鏡出門,他都要以最理直氣壯的態度懟回去。

  「真虧她能在這種房間睡得著覺。」五條悟走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左顧右盼,「人呢?被咒靈吞進肚子裡了?」

  六眼看不見,小眼睛更看不見了,兩位男高復刻了竹泉知雀四處摸瞎的全經歷,三位咒術師終是嘗到同一種苦。

  夏油傑站在房間裡,像寶可夢訓練大師一樣在自己的精靈球,啊不,咒靈小黑球裡找來找去,試圖找一只寶可夢咒靈解決致盲的困境。

  五條悟仗著無人敢近身,自由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期間踢到竹泉知雀的行李箱三次,撞到桌角四次。

  人沒事,箱子想找他索賠。

  「我好像找到了床。」全然的黑暗中,五條悟按了按掌心下彈力十足的面料。

  他生來具有看破一切的六眼,無盡的信息永不止息地在他腦海奔騰,如今什麼都看不見的狀況五條悟第一次遇見。

  他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興致勃勃地探索。

  這邊是床沿,再裡面一點兒是被子,上面是枕頭,枕頭中央……

  輕淺的呼吸灑在男生指腹,五條悟險之又險地停下動作。

  他若無其事地說:「好消息,傑,小不點還活著,睡得很香。」

  「廢話。」夏油傑說,「房間裡雖然滿是殘穢,但咒胎根本不在這裡。」

  「睡得很香是你的錯覺。」夏油傑頭也不抬,「她現在已經陷入鬼壓床的噩夢無力掙脫,否則我們的說話聲早把人吵醒了。」

  嘛,不過也正是因為她肯定會做噩夢,他們才無所忌憚地聊天。

  「乖乖把臥室讓給我們不就好了?」五條悟順著心意捏了捏竹泉知雀的臉蛋,他第一眼見她就感覺很好捏,「現在遭罪了吧?活該~」

  仗著人聽不見,五條悟毫無顧忌地輸出。

  深深的黑暗裡,竹泉知雀隱蔽地翻了個白眼。

  零分,dk,你們的潛入課是零分!

  用咒靈開鎖作弊就算了,行走間多次踢到她可憐的行李箱也算了,一邊探查一邊逼逼賴賴都算了——對她動手動腳究竟是想干什麼?

  躺在床上的難道是個死人嗎?仗著人家做噩夢上下其手是正直男高該有的作為嗎?

  說到底,在你們半夜襲擊女生房間的時候,清白兩個字已經與你們兩個毫無干系了!

  竹泉知雀深呼吸——不,她沒法深呼吸,她的呼吸放得又清又淺。為了配合夏油傑的話,女孩子沉睡中發出兩聲夢囈,似乎沉淪在掙扎的噩夢中。

  導演能一眼看出竹泉知雀在演技上的才華,他真的很有本事。

  說話間,寶可夢訓練大師夏油傑終於找到了能力對口的咒靈球,滿屋黑霧般的殘穢被吸入咒靈的血盆大口中。

  黑暗盡散,月光下柔和的景色映入蒼藍眼眸。

  床中央熟睡的少女微微蹙眉,臉頰邊沾著細汗,潔白的睡裙在睡夢中揉出褶皺,唇瓣微張,淺淺的吐息。

  「殘穢入體?」夏油傑走過來,站在床邊看向竹泉知雀,「明天曬曬太陽就好了。」

  「今晚沒能找到咒胎,要做好拖長戰線的准備。」

  夏油傑事不關己一身輕松地拍拍五條悟的肩膀:「為了不被劇組趕出別墅,要好好努力啊,悟。」

  「我的戲份全是和小不點的對手戲。」五條悟想到他之前翻閱的台本,「我記得其中有一幕是這樣的。」

  他半坐在床邊,右手伸向床上熟睡的黑發少女。

  「被塞西莉亞的眼淚所蠱惑的布雷斯,在某個又一次升起殺意的夜晚靜靜坐在塞西莉亞的床沿邊。」

  「他凝視少女沒有睜開的眼睛,感到無趣。『為什麼我會留下她的性命?真無聊。』布雷斯說著,他的手順著塞西莉亞的臉頰撫到她修長的天鵝頸,五指收攏。」

  五條悟的手放在竹泉知雀脖頸上,五指收攏。

  「布雷斯的指腹陷入塞西莉亞的皮膚,她在睡夢中感到窒息,如溺水的人在潛意識海洋中不斷掙扎,終於,塞西莉亞睜開了眼。」

  五條悟在給夏油傑念劇情,他的眼睛沒有看向掌心扼住的人,繼續說著:「差點窒息而死的塞西莉亞的眼眸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布雷斯的無趣被一掃而空,他再次興奮起來——要我說,這家伙真是個變態。」

  「我看你也像個變態。」

  輕輕的女聲在五條悟耳邊響起,滿含睡眠被驚擾的怨氣。

  五條悟身體一震,站在床邊和他面對面的夏油傑平靜地點了點頭。

  「你說到『眼眸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的時候,她就醒了。」

  五條悟:「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因為好奇劇情。」夏油傑冷靜地說,「晚上好,竹泉小姐,你有尖叫的打算嗎?」

  「如果我說有,五條君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我掐死?」竹泉知雀擁著被子坐起身,「有一個人被打擾睡眠已經很慘了,何必讓全劇組陪我不得安眠。」

  「或者我也可以和他們講講某男生深夜襲擊女生臥室的刑事案件,正好在場有一個偵探和一個偵探小說家。」

  竹泉知雀揉了揉眼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睡眠不足的模樣:「那麼兩位,深夜來訪有何貴干?」

  五條悟和夏油傑眼神激烈交鋒。

  「你來想借口。」「不,你想。」

  「這是你的鍋。」「被抓個正行的明明是你。」

  指望高中二年級男生團結是不可能的,資深火影研究者竹泉知雀深諳男一號和男二號之間復雜的友誼。

  何況琳不在這裡,怎麼能指望卡卡西和帶土好好相處呢?竹泉知雀寬容地想。

  瞧這位夜襲少女的犯罪分子,他的發色多麼卡卡西。

  「拍攝明天才開始。」竹泉知雀真誠地看著五條悟,「五條君著實不必今晚就代入角色無法自拔,你看起來很像惡靈附體,要不要聯系專業驅魔人來劇組一趟?」

  五條悟:咒術界還有比我更專業的咒術師?

  他不屑的神情看起來特別像一只得意自己毛色靚麗的大貓,身價極高的賽級白毛藍瞳大貓。

  好想揉揉腦袋,捏捏腮幫,順著背脊一路擼到尾巴根。

  簡直是她的夢中情貓。

  「你為什麼是個人呢……」竹泉知雀無比遺憾地喃喃自語,「可惜,真的太可惜了。」

  五條悟沒聽清她的話,他姿態隨意地坐在床沿邊,左手搭在膝蓋上:「說吧,什麼條件能讓你忘記今晚的事?」

  「要是太過分,讓你物理失憶也不錯。」他補充道。

  咒術師都是些不在乎別人眼光的家伙,在五條悟看來他半夜進到竹泉知雀的房間是為了祓除咒靈,合情合理,何錯之有?

  至於布雷斯和塞西莉亞那一段……只是稍微玩過頭了一點而已,既然被捉到了正行,就許她提個要求。

  五條悟覺得自己蠻親切的,夏油傑對他錯誤的認知不抱希望。

  只要竹泉知雀是個有常識的人,經歷了剛剛的事,但凡她脾氣稍差一些,現在全劇組都被吵起來了,警笛聲都到別墅門口了。

  夏油傑沒想到的是,聽見五條悟的話,竹泉知雀眼睛都亮了,心情宛如月色明媚。

  「很好,年輕人就是要有勇於承認錯誤的覺悟。」竹泉知雀抓住五條悟的肩膀,一點遲疑也無地說,「有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她驟然逼近,身上白桃的甜香充斥五條悟的呼吸。

  女孩子的聲音含著美夢似的幻想,落在五條悟耳中卻猶如今日遲來的噩夢。

  「這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今晚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竹泉知雀有個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夢想。

  「我想揉揉你的頭發。」

  「以及最想最想的,」她拿出手機,雙手合十拜托道,「你能不能對著鏡頭喵一聲?」

  「一聲就行。」

  知雀:企圖養貓,想要貓貓


第55章

  打工的第五十五天

  夏油傑爆笑出聲。

  他頂著五條悟滿懷殺意的眼神爆笑出聲。

  相比五條悟,一直在高專dk二人組中扮演沉穩角色的夏油傑笑得讓竹泉知雀擔心他下一秒倒在床邊暈厥過去,她不自覺做好了心髒復蘇的起手式。

  「很合理的條件,悟你答應她吧。」夏油傑笑夠了,直起身用力拍拍五條悟的肩膀。

  他以寶可夢訓練大師的名義發誓,他沒有幸災樂禍,一絲絲一丟丟都沒有,也沒有公報私仇,更沒有想到曾被五條悟連累而寫的幾萬字檢討,絕對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他只是對夜襲一個普通女生感到歉意,非常支持朋友向她賠禮道歉而已。

  夏油傑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他甚至貼心地離開了主臥,為「害羞」的五條悟留足了獨處空間,多夠朋友。

  丸子頭男生體貼地帶上門,竹泉知雀抱著被子挪挪挪,全心全意地注視五條悟。

  嗚嗚,她的夢中情貓!

  竹泉知雀過往聽說過太多五條悟的傳聞,給他貼的標簽一直是御三家大少爺、最強六眼、少年漫主角和詛咒師克星。

  她對五條悟雪白的短發一度只有標准卡卡西配色的印像,竹泉知雀必須反思自己,是她狹隘了。

  通過照片完全看不出來有這麼好摸!

  他囂張的氣場,自信的神情,做離譜事卻完全不知反省的性格,和任性貓貓一模一樣!

  就是那種仗著自己美貌,恃靚行凶,把家裡搞得一團亂雞飛蛋打,鏟屎官氣得血壓都高了,愣是盯著他的藍眼睛舍不得打一下。

  人們通常把這種貓稱為雞掰貓,鏟屎官的噩夢,宛如噬元獸般的惡魔,橫行霸道肆無忌憚,隨便倒地一趟就有人類尖叫著拿出手機拍到內存爆炸。

  可怕的勁敵,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特級詛咒師竹泉知雀,她早在看見五條悟的第一秒果斷撤退,絕不給五條悟拿她賞金的機會。

  「然而現在在這裡的是帝丹高中二年級生,我的世界沒有咒靈,沒有咒術師,沒有通緝令,只有無辜女生和她的夢中情貓。」

  穿著白色睡裙的女孩子雙手合十,眼巴巴看著五條悟。

  被公然貓塑的五條悟:「……」

  小不點是在誇贊他?是在誇贊他吧。

  畢竟她眼睛裡的喜愛滿得快要溢出來了,身後的尾巴拍打床單拍得啪嗒響,用盡全身心祈求,一旦被拒絕恐怕額發都失落地蔫下去,像下雨天被淋濕的小狗。

  五條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畢竟是去快餐店買冰淇淋會被圍攏起來問聯系方式的人氣角色。

  但同樣,凡和他說上幾句話的人,都會迅速發現這人惡劣的、難以溝通的難搞性格,從而由粉轉黑,有甚者破口大罵——比如庵歌姬,可憐的歌姬前輩。

  咒術界沒人被五條悟的美貌迷惑,就算有,那個不幸的人也很快會遭遇現實重創,理想碎了一地。

  但這裡不是咒術高專訓練場,而是備受矚目的好萊塢明星電影拍攝現場,暴力禁止。

  床上纖細脆弱的女孩子也不是能和五條悟打個來回的夏油傑,五條悟看了眼竹泉知雀的小細胳膊:一發【蒼】下去,連骨灰都剩不下一粒,多可憐。

  竹泉知雀:怎麼突然感覺到了殺氣?

  她困惑地搓了搓胳膊,沒有太過害怕的情緒。

  打不贏五條悟是一回事,會不會被打死是另一回事,吃他一發【蒼】和吃一顆玻璃珠沒有區別,她可是很耐打的。

  竹泉知雀:驕傲。jpg

  「萬一真的打起來,兩個人都領域展開,咒胎連帶別墅一起完蛋才是真的完蛋了,我的臥底任務和前輩的愛一起消失,這樣的結局我決不接受!」

  她只是想擼貓而已,不可以連工作一起失去。

  「拜托了,讓我摸一下,一下就好。」竹泉知雀想了想,試探地說,「我帶了仙台名產,喜久福庵的喜久福,還有限定款的手作雲朵蛋糕和夾心棉花糖,五條君有興趣嗎?」

  看他高高壯壯的個子,或許是個肉食愛好者,對甜食不屑一顧的類型……竹泉知雀尋思她能不能去森林裡打頭鹿扛回來。

  幾乎一瞬間,竹泉知雀掌心忽然落入冰涼絲滑的毛絨絨。

  高大的男生主動彎下腰,捉著竹泉知雀的手按在頭發上,五條悟一臉好說話的開朗神情:「沒問題,你摸吧,我超大方。」

  欸?竹泉知雀愣神,但她的身體十分誠實,手不自覺地動了。

  竹泉知雀擼貓很有一手,縱觀全橫濱,沒有一家貓咖不知道這位傳奇客人的存在。

  順著毛毛撫摸,動作不要太重,但可以稍微施力增強存在感,讓貓貓有被撫摸的感覺。

  潔白如雪,又細又軟,冰涼絲滑,隱約能嗅到甜食的香氣,是來別墅之前跑去甜品店美美吃過一頓嗎?

  兩個平均身高一米九的男高坐在粉紅色的座椅上,捏著對他而言過小的勺子吃芭菲,吃得津津有味,快樂拍照發朋友圈。

  戴上貓貓濾鏡再看,也太可愛了。

  想她當初看咒術高專同屆的三人,滿腦子只有少年漫劇情,以及對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忌憚,哪會想到竟有成功擼貓的這天!

  感謝勤奮工作追隨前輩的她,感謝執意來詛咒別墅作死的導演,有今天全賴大家共同的努力!

  竹泉知雀懷著感恩之心擼五條貓貓,五條悟盤算等會兒吃到的點心,難得配合地低下頭。

  很奇怪的感覺,他腦袋放空,但並不討厭。

  細膩的觸摸,溫柔的愛撫,技巧驚人,換成真正的貓咪恐怕已經翻出肚皮舒服地打小呼嚕了。

  她是不是太熟練了點?

  以前到底摸過多少貓啊?

  半晌,竹泉知雀依依不舍地收手,她跳下床拖來行李箱,一股腦把帶來的甜食倒在床上。

  「我尤其推薦這幾個口味。」女孩子興奮安利,「新品和經典款簡直難以抉擇。」

  「沒錯!」資深甜食愛好者五條悟找到了他的知音,「雖然每次新品都值得嘗試,但最喜歡的果然是經典款。」

  他大咧咧坐在床上,和竹泉知雀之間隔了一座甜食山。

  五條悟沒有自覺,竹泉知雀也不介意他賴在床上——說起來,假如他時時刻刻開著無下限術式,是不是等於他根本沒坐在床上,而是懸空狀態?

  洗澡的時候怎麼辦?不會出汗嗎?若是洗澡時卸下無下限術式,豈不是最好的敵襲機會?

  竹泉知雀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五條悟拆開一枚喜久福,美滋滋一口吞下。

  他的精神非常松懈,五條悟承認一大部分是竹泉知雀的原因,被她摸頭像做了次spa,舒服地讓人不能細想。

  小不點去貓咖肯定會被滿屋子貓貓圍起來舔毛,她光顧著貓塑別人,自己明明也是只小貓咪。

  看她吃夾心棉花糖的方法就知道,女孩子先咬一口棉花糖,露出草莓果醬夾心,再試探性地伸出舌尖沾沾果醬,小口吮吸,最後一口氣連帶夾心和棉花糖一起吃掉。

  吃完夾心棉花糖後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輕飄飄的氣場,雙頰微紅,情不自禁地微笑。

  怪可愛的。

  甜食擁有神奇的魅力,五條悟堅信愛吃甜食的不是壞人,願意把甜品大方分給他的人就更不是了。

  房間裡的氣氛融化成甜甜的布丁,五條悟忽略了他夜襲還趁人家睡覺大肆嘲諷的惡行,竹泉知雀忽視了她方才還暗戳戳diss兩個dk糟糕的潛行能力,兩人其樂融融,和諧又友好。

  等甜食吃完一半,竹泉知雀再次拿出手機,點開拍照軟件裡的貓貓濾鏡。

  「貓耳朵和貓胡子。」五條悟摸摸下巴,「想拍這個?」

  竹泉知雀用力點頭:「嗯嗯。」

  「可以,但你一起。」五條悟捉著竹泉知雀的手,和她一同入鏡,一高一矮一白一黑兩個人暴露在鏡頭下。

  「我喵你也要喵。」他指向竹泉知雀,「你要是錄音,我也要錄。」

  要不要把自己的黑歷史留在未來敵人的手裡呢,竹泉知雀糾結。

  敵人——當然是敵人,天可塌地可陷,竹泉知雀惡役人設不可倒,她和少年漫男主間的立場矛盾是無可調和的!

  想想看,未來的某一天,邪惡詛咒師竹泉知雀與正道之光五條悟狹路相逢,兩人彼此對視,眼神交錯間電光劈裡啪啦炸響,兩人不約而同把手伸進口袋,刷——

  掏出對方的珍藏貓耳照片和喵叫音頻。

  仔細一想,離譜中帶著震撼,震撼中帶著荒誕,荒誕中又埋下了友誼的種子,仿佛打開像征希望的潘多拉魔盒。

  竹泉知雀不會動搖,她相信五條悟也不會動搖,唯一三觀盡碎的只有將腐朽生命奉獻給咒術界的老頭子們。

  咦,這不是正好嗎?

  只有爛橘子受傷的世界,妙啊!

  「來吧!」竹泉知雀大義凌然,「我不會退縮。」

  五條悟手長,他負責拿手機,竹泉知雀被他圈在屏幕與胸膛之前的空隙。

  由於身高差的存在,他們想一同入境只能五條悟坐,竹泉知雀站,兩張臉挨得很近。

  雪白短發的男生,烏黑長發的女生,身材高大與纖細瘦弱,天空色的藍眼睛與琥珀色的眼眸,容納在同一個鏡頭下。

  五條悟摘下了墨鏡,玩心很重地右手握拳放在臉頰邊扮可愛,配上貓咪濾鏡像大只的女高中生。

  竹泉知雀選了酷酷的站姿,矮個子也氣勢十足,可惜濾鏡裡一抖一抖的貓耳朵破壞了她的大佬氣場。

  三、二、一!

  「喵~」

  照片定格,錄音機收音,五條悟沒有放下手,就著原姿勢翻看照片:「拍得不錯嘛。」

  兩個人都很上照,是相機懟臉都挑不出瑕疵的長相,更難的是誰都沒有被對方的氣勢壓下去,氣場上勢均力敵。

  竹泉知雀扒著他的手看了眼照片,人很好,就是深夜大床的背景有點點不妥。

  「不怕。」她在心裡點頭,「我們是清清白白的敵人關系,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惜沒法設置成鎖屏,做臥底要有做臥底的覺悟,就算竹泉知雀鎖屏用一只小狗的照片,疑心病病入膏肓的琴酒說不定都會給出「小狗和組織你忠誠哪個」的死亡二選一。

  「當然選小狗。」竹泉知雀小聲吐槽,「酒廠不如狗。」

  「照片和錄音發我一份。」五條悟拿出手機,他順手點開竹泉知雀的聯系人列表。

  「哇。」五條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你給每個聯系人都取了外號?」

  「剁椒青花魚不放辣、身高與良心成反比、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激辣咖喱飯變態辣、莫得感情的開車小弟、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他興致勃勃地念出聲,「這都是誰和誰?」

  竹泉知雀:不要偷看別人隱私!你怎麼和太宰君一個毛病!

  「都是你不認識的人。」竹泉知雀沒有說謊,五條悟頂多聽說過最後一個【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伏黑甚爾。

  「你准備給我取什麼外號?」五條悟興致不減,「說說看嘛,我保證不打擊報復。」

  竹泉知雀:「說這句話已經證明你有打擊報復的心了,我不會上當。」

  她心裡已經給五條悟決定好了備注,毫無疑問,只有這個最合適。

  「但我不會告訴他,為了我的小命著想決不能說。」竹泉知雀守口如瓶,她是不會告訴五條悟,他將以『偷吃甜食的白毛雞掰貓』之名永駐竹泉知雀的聯系人名單。

  原諒她,太會取名不是她的罪。

  「夜襲女生房間,偷窺女生隱私,五條君今晚已經犯了兩宗罪了。」竹泉知雀奪回手機,企圖把五條悟推開,「你該回房間了,夏油君在等你。」

  竹泉知雀的力氣在五條悟眼中宛如蜉蟻撼樹,他故意和她對著干,想看竹泉知雀氣喘吁吁地瞪他。

  男高太天真了,他低估了生命不息工作不止的打工人,竹泉知雀是一款通宵永動機。

  不知道是誰打的頭,兩個特級實力的咒術師宛如菜雞互啄打成一團,枕頭和枕頭裡的羽毛漫天飛舞。

  五條悟手長腳長,竹泉知雀動作靈活,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五條悟鎖住竹泉知雀的小腿,竹泉知雀張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五條悟:「你松口。」

  竹泉知雀:「你先松手。」

  「我不。」「我也不。」

  「我才不。」「我偏不。」

  僵持之際,兩人背後的房門被充滿熱情地用力敲響。

  「塞西莉亞!今天的拍攝要開始了!開門吧親愛的塞西莉亞!」導演的大嗓門驚動了早起的麻雀。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宛如一尊風干的石雕像,他們眼神打架:快松口/快松手!我不,你先松!

  事情朝著無可挽回的方向一去不回頭,關鍵時刻,唯一可靠的夏油傑來救他們了。

  丸子頭男生一臉不忍直視地翻過陽台;「你們兩個准備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一輩子?」

  竹泉知雀/五條悟:「是他/她的錯!」

  「行了,我懂了,你們兩個同時松開對方。」夏油傑小小年紀便有了做幼師的心累感,今天的經歷對他未來喜當爹養雙胞胎女兒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竹泉知雀依言松口,五條悟不甘示弱地松手,兩個人分開站好,彼此的衣服都在枕頭戰裡被蹂亂得不像樣子。

  「那我開門了。」竹泉知雀受不了導演砰砰砰砸門的聲音。

  「等下!」夏油傑匆匆制止,「等我和悟走了你再開門。」

  「何必這樣?」竹泉知雀不理解,「有塞西莉亞的鏡頭就有布雷斯的戲份,五條君遲早要進屋,何必去了又返,不累嗎?」

  「如果是擔心風評的問題,不必擔心。」竹泉知雀十分淡定,身為惡役她的心理素質碾壓兩位男高,「劇組思想開放,沒人會亂嚼舌根,何況我們清清白白,只是打架打了通宵而已。」

  「而且夏油君不是也在這兒嗎?」她拍了拍睡裙上的褶皺,漫不經心道,「你可以自己挑個劇本,是加入我們的三人行、翻窗捉奸在床,還是和我們一起進行有益身心快樂又健康的枕頭戰——選擇權在你手裡。」

  只有思想不純潔的人才會想到不純潔的事,通宵打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是啊。」五條悟抓抓頭發,幫腔,「翻牆出去也太麻煩了,好累,我不要。」

  毀滅吧這個世界,夏油傑冷靜地想,他不該在這裡,他該在床底。

  他的清白被這兩個不清白的人毀掉了。

  導演推開主臥房門,入眼的不止是他親愛的塞西莉亞,還有他親愛的布雷斯和一個路人。

  路人夏油傑:硬了,拳頭硬了。

  「你們大清早就開始對戲了嗎?」導演完全沒注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因扭打而不整的衣冠,無比欣慰地說:「不要害怕鏡頭,未來的明星們,本色出演足夠了。」

  站在導演身後的貝爾摩德挑眉,向竹泉知雀投去問詢的眼神。

  竹泉知雀朝她笑笑。

  當你回答不了某個問題時,微笑,只要微笑就好。

  親愛的小朋友想萌混過關,貝爾摩德自然不會不許。

  美艷的女明星掃過五條悟無可挑剔的臉,心想真是讓人嫉妒的容顏,一男的長這麼好看做什麼?勾搭女孩子嗎?

  不,女明星意味深長地笑笑,誰被勾搭上了可不好說。

  反正波本不在這裡,隨她玩兒吧。

  竹泉知雀得到了前輩贊許的眼神,她不明所以地欣然接受。

  被誇誇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被誇誇了,開心。

  「我們今天拍攝電影的第一幕。」導演用大喇叭喚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偵探夫婦來森林郊游,卻突逢暴雨,只好來到最近的別墅借住。」

  「這裡先插入一段陰森詭異的BGM,塑造成鬼片氛圍,在觀眾情緒最緊張,恨不得大喊:你們不要進去啊,多少恐怖片的男女主都是這樣作死的——的時候,別墅大門從裡面被打開。」

  導演:「別墅裡溫暖的燈光照亮了暴雨陰霾的夜晚,BGM由陰森改為舒緩,拉遠景,塞西莉亞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緩緩走來。」

  黑發杏眼的少女款款而來,她有一張天使般的臉蛋,舉止優雅,纖細的腰身系著一條亮銀色的綢帶。

  「許久無人關顧這裡了。」塞西莉亞輕輕地說,「我很願意招待你們一杯熱茶。」

  「布雷斯,看啊,是我們的客人。」她側過身,將手交給站在陰影裡藍瞳白發的少年。

  布雷斯熟稔地牽起塞西莉亞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他一邊牽著塞莉西亞走向偵探夫婦,一邊笑道:「久違了,請進,請進,請務必讓我招待你們。」

  「cut!」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幕!」導演揮舞喇叭,「困於暴雨的偵探夫婦來到了一座陳舊的別墅,別墅中住著女主人塞西莉亞和與她曖昧不明的少年布雷斯。他們熱情地款待了偵探夫婦,仿佛狼吃掉獵物般迫不及待的熱情。」

  「布雷斯是吃人的惡靈,塞西莉亞則是惡靈的倀鬼。」竹泉知雀說。

  「身為人類的她幫助惡靈捕獵同類,是心靈已然墮落的反派沒錯。」

  「嗯……但塞西莉亞的心情很復雜。」五條悟把劇本翻得嘩嘩響,「你看,她也有想借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的意圖在裡面,同時利用了雙方。」

  「心如蛇蠍正是塞西莉亞的魅力所在。」竹泉知雀唔了一聲,「說到底她誰都不愛。」

  「不完全是哦。」五條悟翻到劇本後半截,「她如此憎恨著折磨她的布雷斯,這份憎恨濃郁得像愛一樣。」

  「畢竟愛才是最恐怖的詛咒。」竹泉知雀接話,「說是人能誕生的最強烈的負面情緒也不為過。」

  因為扭曲愛意誕生的咒靈很容易達到特級,能力也千奇百怪的。

  五條悟腦內突然閃過幾個片段。

  被殘穢填滿的愛德華的主臥,咒胎卻偏偏沒有寄宿在那裡,它仿佛別墅本身,無處不在,無可找尋。

  「啊……那可是大麻煩。」五條悟喃喃自語,「干脆把別墅毀掉,直接強拆——不,不行吧,要是和地域連接在一起,我難道要把這片土地挖空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比起強拆,讓咒胎解脫成佛說不定簡單點。

  「咒靈的領域很強,按道理導演剛走進別墅人就該沒了,可他現在連同整個劇組都活得好好的……手下留情?不可能,咒靈沒有這個概念,是導演……不,是這部電影涉及了咒靈的執念。」

  它想看見電影中的劇情在它面前重演。

  咒靈:捧起爆米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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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打工的第五十六天

  經過一上午的拍攝,劇組對四位主演的演戲風格有了基本了解。

  女一號莎朗·溫亞德,無愧於傳奇女明星盛名,演技拿捏得如火純青,她飾演的女偵探琳娜聰明機敏又有女性獨有的細致柔和。

  電影其中一個片段是琳娜在走廊遇見獨自站在窗邊看雨的塞西莉亞,少女清澈的眼眸含著憂郁色彩,琳娜走上前溫聲詢問塞西莉亞發生了什麼事,卻被塞西莉亞突然抱了滿懷。

  「琳娜女士,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親切,我看見您就像看見了母親。」塞西莉亞低聲呢喃,「她去世在雨天,一個陰冷潮濕的夜晚。」

  「真抱歉,我讓你想起這些。」金發女人嗓音沙啞溫和。

  琳娜擔憂又同情地抱住塞西莉亞,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宛如姐姐,宛如媽媽。

  天性善良仁愛的琳娜不知道,正是溫順倚在她懷裡的少女命令惡靈殺死了她的兄父母,她憂郁的傾訴中藏著可怖的惡意。

  「這一幕莎朗要拍出母性的感覺,知雀可以更依賴地靠在她懷裡,像小女孩依戀母親那樣。」

  導演盯著鏡頭,發現不需要他提醒,貝爾摩德極為自然地露出愛憐的眼神,竹泉知雀大大方方靠在漂亮姐姐懷裡。

  兩個人互相摟著彼此,姿態柔美聖潔,襯得電影裡兩個男人非常多余。

  「不愧是莎朗·溫亞德。」

  「和她搭戲的女生演技也很厲害,是什麼來頭?」

  女二號竹泉知雀,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的純素人,因長相與塞西莉亞完全重合而被導演強搶進劇組的臨時打工人。

  令導演和劇組人員驚訝的是,竹泉知雀的演技渾然天成,即使經驗豐富的好萊塢也難以分辨她究竟是演戲還是真情流露本色出演,上手惡役角色的速度快得離譜。

  「莎朗,你的下部電影決定了嗎?」導演激情演說,「我准備下一部籌備諜戰電影,你和她都非常適合『臥底』的角色。尤其是知雀,她異常適合反派潛伏在警方的臥底一角!別浪費孩子的才華!」

  貝爾摩德若有所思:「反派潛伏在警方的臥底嗎?提醒我了,說不定那位先生也是這樣想的。」

  十八歲的女高中生,背景清白,年紀輕輕便能獲得代號,能力優秀,工作熱情高。

  相比長了一張惡人顏的琴酒,竹泉知雀是拿著凶器站在犯罪現場都會被警方誤認成受害者的無害模樣,非常適合臥底一職。

  一方面,琴酒在組織瘋狂殺臥底,提起「臥底」二字宛如見到八輩子的仇人,一方面酒廠積極滲透各種紅方組織,雙標得明明白白。

  臥底可不是個輕松工作,但威雀威士忌的確非常合適……貝爾摩德嘆了口氣,還早呢,讓孩子再快活幾年吧。

  「阿嚏!」

  竹泉知雀小小地打了個噴嚏,她警惕地左右看看,目光定格在五條悟身上,懷疑道:「是不是你要害我?」

  「我要害你,你人已經沒了。」五條悟拿台本當扇子扇風,順手敲了下竹泉知雀的腦袋。

  男二號五條悟,又是一個橫空出世的素人,劇組眾人對他的評價是:長成這樣都沒被星探挖走?東京的事務所是不是業務能力不行?

  五條悟演戲純粹為了好玩,他興致高的時候效率也高,看第一遍就背下了劇本全台詞。

  五條悟不理解地把劇本翻得嘩嘩響:「話說回來,把布雷斯定位成男二號,觀眾真的會買賬嗎?」

  好問題,這也是男主角戴上痛苦面具的原因。

  男一號,一個本該是偵探小說裡最濃墨重彩的絕對主角的男人,目前正遭遇片場霸凌。

  拍攝海報,他站在貝爾摩德、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中央,仿佛一只誤入天鵝群的火雞,攝影師在鏡頭後找了半天的角度,愣是沒法把畫面拍得再和諧一點。

  攝影師:對不起,你們中有個人畫風不對。

  另外三個都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只有你那樣普通又那樣真實,叫人無從下手。

  偵探夫婦本該是旗鼓相當的傳奇夫妻,但在貝爾摩德演技碾壓的現實下變為女王偵探和她無用的男人。

  男主角委委屈屈不敢發聲,他憋著一口氣想我至少要蓋過男二號的風頭,區區男高,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小白臉,讓前輩來教教你娛樂圈殘酷黑暗的現實吧!

  男主角勇敢地A了上去,男主角打出了GG,男主角再起不能。

  他找錯了對手,窮盡他一生的智慧他也不會想到,五條悟未來是個被稱為除性格之外一切都完美的人。

  「雖然布雷斯的戲份是四個人中最少的,但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觀眾的心神,這是獨屬於戰鬥力天花板的魅力。」

  導演高度贊揚五條悟:「好小子,氣場很強!你在英雄電影裡不是主角也是主角的恩師,天生的扛把子人物,我猜你在學校裡肯定是大哥地位!」

  大哥地位,指班上一共三個人,回回挨打寫檢討的都是五條悟。

  五條悟不要臉地點頭,他用胳膊夾住夏油傑的脖子把他拐過來作證:「說,傑,我是不是高專的大哥?」

  脖子險些脫臼的夏油傑一拳過去:「滾,有本事下次檢討你自己寫完。」

  五條悟:那還是算了,大哥讓給硝子當。(貓貓能屈能伸。jpg)

  「五條君當然是男一號地位。」竹泉知雀加入群聊,她信誓旦旦,「論發色他已經贏在了起跑在線。」

  火影連續三代叛逃木葉的都是黑頭發,簡直是無解詛咒,白頭發和黃頭發都可安全了。

  竹泉知雀抓了抓自己的長發,有點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綠發多好,她先綠自己,別人就無法綠到她頭上。

  這叫先下手為強,是竹泉知雀從森鷗外身上學到的寶貴戰略。

  「你很有眼光嘛。」五條悟不客氣地收下了贊揚。

  他的戲份少且精,好幾幕是無台詞純出境。

  比如塞西莉亞抱住琳娜那一幕,導演先是長鏡頭拍攝玻璃窗外朦朧的雨與窗邊宛如聖母像相擁的女人們,再慢慢拉長鏡頭,切入不遠處半掩的窗簾。

  藍瞳白發的男生站在窗簾後,暴雨衝刷陳舊的玻璃,他的影子投影在地攤上,因光線角度而扭曲。

  布雷斯遙遙望著塞西莉亞,他的神情既輕蔑又縱容。

  琳娜並不知道,惡魔的雙眼始終注視著她懷裡的少女,無論時間,無論地點。

  「cut!」導演大喊,「很好,眼神拿捏得很到位!」

  「趕緊換場地,趁情緒還未沉澱,馬上拍下一幕!」

  下一幕緊跟著塞西莉亞主動擁抱琳娜後,心生憐愛的女偵探晚飯後在客房與丈夫談起塞西莉亞,她說:「真是可憐的女孩,她坐擁財富,卻並不快樂。」

  琳娜說了許多塞西莉亞的好話,感謝她好心收留素昧平生的他們,等到雨停,琳娜想邀請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來家裡做客。

  客房的氣氛溫馨愉快,鏡頭陡然一切,切向別墅主臥。

  主臥沒有開燈,窗外的暴雨遮掩了月色,陳舊的別墅牆紙脫落,地毯上扭曲的陰影交相糾纏。

  背影音樂由溫暖的柴火劈啪聲轉為偏冷的音調,站在床邊的少女被推了個踉蹌,坐倒在床上。

  藍瞳白發的男生單手把女孩子推倒在床,他沒有收斂力氣,任憑她撞在床上。

  「你和那個女人聊得很開心嘛。」布雷斯跨上床,輕而易舉把塞西莉亞困在身下。

  「和她說什麼了?」少年聲音帶笑,「描述你如何召喚我這只惡靈,命令我虐殺你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嗎?」

  這一幕是電影前期的小高。潮,平和的假像被撕去,塞西莉亞天使容顏下蛇蠍的心腸暴露在鏡頭下,她和布雷斯真正的關系展現在觀眾面前。

  觀眾的心尚且停在初登場時藍瞳白發的少年印在塞西莉亞手背的親吻上,那時的他俊美紳士。

  私下與塞西莉亞二人獨處的布雷斯卻展現了惡靈殘忍暴虐的本性,他抓住塞西莉亞手腕的動作強硬,滿意地看向少女手腕上鮮艷的紅痕。

  紅痕不是化妝師幫竹泉知雀畫上去的,她原本就是容易留痕的膚質。

  五條悟的體型輕易幫他達成了目的,任憑竹泉知雀如何在他身下掙扎,他只冷眼旁觀就能達到導演要的效果。

  塞西莉亞習慣了被布雷斯粗暴對待,她蹙了蹙眉:「難得有客人來,我只想好好招待她。」

  「招待她,讓她心情舒暢地被擺上我的餐盤嗎?」布雷斯嗤笑,「多麼善良,我親愛的女主人。」

  「既然知道,你還來質問我做什麼?」塞西莉亞平靜地說。

  鏡頭再次拉向遠景:客房裡琳娜夫婦溫馨親昵地交談,同情憐惜失去至親的塞西莉亞;主臥,塞西莉亞與布雷斯以被壓迫者和壓迫者的姿勢僵持,看似柔弱的少女面色平靜,直白承認她在設計一場精巧的謀殺。

  「我忘了你擅長這個。」布雷斯俯下身,掌心撫過塞西莉亞柔美的臉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塞西莉亞:「也包括你嗎?」

  這句話是塞西莉亞無意泄露的真心,她立刻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為了轉移布雷斯的注意力,少女抬手勾住惡靈的脖頸。

  「雨越下越大了。」她低聲喃喃,「我又想起了那一天……陪陪我,讓我忘記一切……」

  鏡頭緩緩移向窗外的雨夜,導演高高舉起卷成紙筒的台本,高聲道:「很好!一條過!」

  周圍的工作人員立刻衝上去收拾演出道具,留下兩個在床上演對手戲的演員。

  「起來。」竹泉知雀推了推五條悟,「你很重。」

  「是你太輕了,小不點。」五條悟習慣性回了句嘴,他撐著床坐起身,手指向後梳理頭發。

  他有點出汗了。

  五條悟自詡無所不能,演戲自然不在話下,台詞一直念到「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的時候他都靈魂抽離在外旁觀,身體完美演戲。

  但竹泉知雀仿佛不經意間的一句「也包括你嗎?」,強行把五條悟的靈魂拽進了布雷斯的身體。

  比起性格復雜的塞西莉亞,惡靈布雷斯的邏輯其實很單純,他是惡意的化身,渴望飽飲鮮血,塞西莉亞的容顏與血肉吸引著他,因而他留在她身邊。

  惡靈和被惡靈脅迫的人類儲備糧,他們本該是這種關系。

  擾亂一切的人是塞西莉亞。

  她貪婪,惡毒,忠於自己,多年前一個潮濕的雨夜,父母兄長的熱血濺到她的臉上,女孩以手背抹去血跡,低頭輕搓沾染猩紅斑點的睡裙。

  一切本該如她所料,她本該擁有一切,是布雷斯摧毀了她的計劃。

  她憎恨這只惡靈,但為了她自己,她決定愛他。

  或者說,讓布雷斯以為塞西莉亞愛他。

  「你擅長謀殺自以為被你所愛的人,是不是?」

  是,塞西莉亞一向如此,示弱,示好,然後謀殺。

  她為什麼要說出那句「也包括你嗎?」

  五條悟看完了劇本,劇本中大量篇幅內容都是講述偵探夫婦如何躲避布雷斯的追殺,和別墅主人鬥智鬥勇,其中塞西莉亞的立場很特別。

  她作為倀鬼引偵探夫婦入內,將他們當作布雷斯的口糧,實際卻盼著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讓她得以逃脫。

  因而塞西莉亞曾在過程中屢次幫助偵探夫婦,觀眾們一度會將她當作棄暗投明型角色。

  「然而塞西莉亞最終站在了布雷斯這邊。在布雷斯身受重傷,偵探夫婦即將逃出別墅的關鍵時刻,塞西莉亞襲擊了琳娜,企圖將她當作補品帶給布雷斯。」

  這段劇情在觀眾眼中是突然反水,五條悟一度覺得塞西莉亞這個角色雖然美麗,但電影上映後恐怕會罵聲一片。

  五條悟現在不這麼覺得了。

  觀眾絕對會因為竹泉知雀的演技嗑瘋這對反派CP。

  她的惡毒,她的殘忍,她轉瞬即逝的真心——琳娜因柔弱同情塞西莉亞,觀眾因惡毒批判塞西莉亞,只有布雷斯,唯有布雷斯,她唯一的、永恆的共犯,知道真正的塞西莉亞是怎樣的存在。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黑發少女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手持燭台,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在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塞西莉亞想要殺死布雷斯的心意都不曾改變。

  而她同時清晰地知曉,一個布雷斯不存在的世界,塞西莉亞又如何活下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燭台上的蠟淚滴在地板上,凝固成疤痕。

  「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塞西莉亞襲擊琳娜的位置,恰恰是第一夜兩人相擁的落地窗前。

  同樣的落地窗,同樣的暴雨,同樣的兩個女人。

  導演不愧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一部僅有四個人的電影,僅取景於別墅中,他卻為每個鏡頭都賦予意像,越看到後面越了解劇情,越被鏡頭精巧的設計驚到。

  琳娜是電影的主角,塞西莉亞卻是支撐整個故事的骨架。

  「你真的是第一次演戲?」五條悟問竹泉知雀。

  「我本來是來劇組打雜工的,和你一樣被強行拉了壯丁。」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今天的戲份都拍完了,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

  她看了眼手腕上被五條悟捏出的紅痕,不甚在意地用拇指抹了兩下。

  紅痕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因為方才的場景裡導演為了展示布雷斯的強勢,五條悟始終一只手撐在床上,一只手按在竹泉知雀腕間。

  床被他按得陷下去一小塊,竹泉知雀沒有骨折都算萬幸。

  她一只手被按住動彈不得,另一只手順著劇情發展勾住五條悟的脖子。

  這個動作被導演反復強調:「塞西莉亞骨子裡是非常強硬的,只是在布雷斯面前她難以展現這一面,只能用細節告訴觀眾。」

  導演:「注意,塞西莉亞摟住布雷斯脖頸的動作不是少女的撒嬌,她的掌心覆在布雷斯後頸上,類似抓貓的姿勢,彰顯的是塞西莉亞不曾言說的掌控欲。」

  劇本最開始就寫明了,布雷斯折磨塞西莉亞,也受她驅使。

  擼貓抓貓,竹泉知雀是專業的。

  專業到她的掌心覆上來的一瞬間,五條悟的皮膚像過電般刺刺麻麻。

  明明她的掌心和五條悟之間隔了一層無限趨近於零的無下限術式,他險些以為術式被解除了。

  「演戲居然是比祓除咒靈更累人的事嗎?」五條悟問夏油傑,「傑,你怎麼看?」

  「我看你演得蠻開心的。」夏油傑說,「不如借此機會正式出道,為了咒術高專,成為日本人氣第一的偶像。」

  五條悟:「我在辛苦演戲,你在旁邊看LoveLive?」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夏油傑把手機熄屏,若無其事地說,「你和竹泉小姐配合的不錯,有考慮和她組團出道嗎?」

  五條悟:「你果然在看LoveLive!敢不敢把瀏覽記錄亮出來?」

  這誰能敢?當代年輕人,死之前還剩最後一口氣都要硬撐著回光返照刪掉瀏覽器歷史記錄。

  「別沉迷副業,該干正事了。」夏油傑正色道,「這次的咒靈,你有什麼思路?」

  「就算把別墅強拆也無法根除。」五條悟架上小圓墨鏡,怠惰地說,「除非讓我把地皮一起挖走,一發赫打穿地心。」

  「你要是肯負擔檢討,我這就開工。」

  高中生,誰樂意寫檢討呢?打穿地心要寫的檢討怕不是比牛津字典還厚,五條悟和夏油傑都不想吃這個苦。

  「只能想辦法讓它成佛了。」夏油傑思考,「電影觸及到咒靈的執念,結合被詛咒的別墅的背景,它想看的是琳娜夫婦的故事,還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

  很難說呢,琳娜夫婦是高光頻出的主角隊,五條悟私心投票給瘋批反派情侶,但他又不是咒靈本靈,哪知道它的觀影品味。

  「我們為什麼要自己思考?」五條悟打了個響指,「這裡不是有個偵探小孩嗎?」

  一群高中生公然欺壓初中生弟弟的勞動力,不要臉。

  工藤新一看了看被三個高中二年級生包圍的自己,發出控訴的聲音。

  「你也對偵探游戲感興趣?」五條悟問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裡的竹泉知雀。

  「我可是專業的偵探助手。」竹泉知雀理直氣壯,「被新一弟弟雇佣,目前在試用期,沒有工資。」

  「因為沒有工資,我也可能隨時丟下偵探跑路。」她坦坦蕩蕩地說,「深刻地領悟成年人世界的醜惡吧,新一弟弟。」

  工藤新一:我現在就想開除你。

  「竹泉學姐,我想先去愛德華的主臥看一看。」工藤新一一人背負起全部責任,他弱小的肩膀扛起了三個高中生的腦子,「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愛德華的臥室,電影重要取景地,拍攝內容主要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床戲、床戲以及床戲。

  雖然都是拉燈的意識流,雖然兩個人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雖然導演給電影的定位是15+,但不愧是以狗血虐戀起家的大導演,氛圍感的營造驚為天人,擦邊技術堪比跳恰恰。

  五條悟幾乎能想像到布雷斯×塞西莉亞的CP同人走向——痛車,滿屏痛車。

  ……他不會去搜關鍵詞的,絕對不會。

  竹泉知雀打開房門,工藤新一身先士卒,從門鎖開始調查。

  「門鎖有被撬開的痕跡。」工藤新一凝重道,「痕跡很新,難道近期有人非法入侵別墅?他有什麼目的?」

  昨天半夜操控咒靈撬鎖的夏油傑:「……」

  工藤新一繼續觀察:「家具陳舊,但留有細微的打鬥痕跡,曾有兩個人在門口扭打過。」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

  你推理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推理了。

  「傳聞中最先死亡的是愛德華的妻子,她半夜去客廳喝水,不幸被火燒死,她的死亡是一切的開端。」

  「觀察完現場,很容易發現傳聞的漏洞。」工藤新一指了指主臥的茶幾和杯具,「從臥室到客廳廚房有一段距離,為了方便,臥室裡大概率准備了飲用水,否則主臥裡不會放置茶杯和茶杯架。」

  「比起去客廳喝水卻被火燒死的巧合。」工藤新一一字一頓道,「我更相信愛德華夫人是被某人深夜叫去客廳,遭受了一場預謀已久的謀殺!」

  小劇場:

  優作想讓新一畫幅畫,名字叫《偵探在破案》

  新一交上畫作,畫上知雀在摸魚,悟在偷懶,傑在看戲

  優作:偵探在哪裡?

  新一:偵探在破案。


第57章

  打工的第五十七天

  工藤新一不是第一次人前推理,自信的名偵探勇於大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今天的工藤新一依舊自信,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旁邊少了些什麼。

  按照偵探以往的經驗,當他高聲指出別墅並非鬧鬼而是明明白白發生過一起謀殺案時,他身邊的人總有一兩個圍觀群眾負責發出「天吶!」、「啊!」的背景音,烘托氛圍,突顯死亡案件的可怕。

  他的捧哏呢?他的捧哏哪裡去了?

  五條悟一臉聽故事的興奮,夏油傑站在門鎖邊不知搗鼓什麼,竹泉知雀臉上寫著兩個大字:就這?

  不能來點更勁爆的劇情嗎?

  工藤新一:可恨,你們這樣讓偵探很沒成就感!

  尤其是某個實習期的偵探助理,不要仗著沒有工資就消極怠工,他要給你差評了。

  竹泉知雀:不發工資還指望打工人不摸魚,新一弟弟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資本家的雛形。

  竹泉知雀不捧的哏,五條悟來捧。

  「按你的說法,愛德華夫人被謀殺致死,她死前怨念一定很重。」五條悟興致勃勃地說,「從復仇業火中走出來的羅剎,化身咒靈,不,惡靈誕生於世,她殺了大兒子,害了二兒子,逼瘋三女兒,活埋丈夫——一切的一切都是負面情緒造就的執念作祟……」

  「停。」工藤新一大聲喊停,「推理不是封建迷信!你說話能不能更有邏輯一點?」

  「我哪裡沒有邏輯?」五條悟懶洋洋地說,「再沒有比這更有邏輯的了,初中生。」

  「五條君說的有道理。」竹泉知雀捧哏,「請你務必當作重要思路推理。」

  「你們兩個明明只搭檔演了一上午戲而已,別在奇怪的地方培養奇怪的默契。」唯物主義柯學戰士揉了揉太陽穴,腦殼從未如此疼痛過,「總之,我們再去客廳看看火災現場。」

  偵探小分隊一共四人,工藤新一卻分外孤獨。

  在他探查火災現場,試圖從燒成焦炭的殘骸中找尋線索還原真相的時候,竹泉知雀正在和五條悟聊找人來別墅跳大神的話題。

  「我認可五條君的推理。」竹泉知雀認真地說,「就像沒人能證明外星人不存在一樣,惡靈、怨靈一類的幽魔說不定就在我們身邊,否則陰陽師一脈靠什麼賺錢?抽卡游戲嗎?」

  不錯的致富法寶,夏油傑可以學學他們,用他的術式做出寶可夢變種游戲——《集合了,訓練家~咒靈圖鑒大收集》。

  竹泉知雀:他會賺的,絕對。

  不要忘記她的創意費。

  「怨恨可是很了不起的存在。」竹泉知雀嚴肅說,「拿我打工的地方舉例,公司裡有個超級超級嚴格的007社畜前輩,一個以威脅同事取樂的邪惡之人,動不動把『小心你的腦袋』掛在嘴邊,很討人嫌。」

  「因為他天天都在念叨腦袋腦袋的,我萬聖節去商店買了個會動的骷髏腦袋准備作為禮物送給他。店家告訴我,這只骷髏腦袋的原型是附近亂葬崗的一個中年社畜,骷髏裡寄宿了可怕的怨念,送給上司和同事有奇效。」

  「店家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歡歡喜喜拿去送給前輩。」竹泉知雀在工藤新一槽多無口的眼神裡繼續說,「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我把蒙著布的骷髏頭骨送給前輩,前輩剛一掀開布,骷髏嘴巴突然哢哢哢大笑,像妖怪們的妖怪書一樣追著他的皮鞋狂咬!」

  「那個萬聖節是我度過的最刺激的萬聖節。」竹泉知雀驚嘆道,「差一點就被前輩殺掉了,好險。」

  工藤新一:……你還活著,真是個奇跡。

  「最神奇的事在後面。」竹泉知雀豎起食指,「等前輩把骷髏頭打爛了,我才發現我根本沒給它安裝電池!」

  「沒有電力,它靠什麼一路追著前輩狂咬?——怨念,唯有打工人的怨念永不止息,化為永動機的燃料,焚燒社會的火爐!」

  竹泉知雀:「愛德華夫人的怨念雖然不可能比打工人濃郁,但滅自己全家應該問題不大。她或許至今仍徘徊在祖宅,我們請劇組雇兩個跳大神的來驅魔試試,如何?」

  五條悟:不巧,我們兩個就是被請來跳大神的。

  有點尷尬了,萬一真有驅魔藝術家奇裝異服前來獻舞,他是揭穿他們?還是和他們鬥舞?叫人難以抉擇。

  ——竹泉知雀選鬥舞,港口Mafia絕不在藝術領域讓橫濱歌姬蒙羞。

  「不用去外面請。」死道友不死貧道,五條悟無情出賣他的好兄弟,「傑特別擅長跳大神,是不是,傑?」

  夏油傑:捏媽。(緊緊握拳)

  「跳舞?你們在聊跳舞嗎?」二樓,耳朵靈敏但不完全靈敏的導演聞聲而至,「誰!誰會跳?我們正好差一個舞蹈指導!」

  「不是跳舞,是跳大神。」推理不下去的工藤新一面無表情地說,「三個高·中·生前輩堅稱別墅死人是怨靈作祟,不僅妨礙我的推理,還試圖找人來跳大神。」

  高中生三個字被工藤新一咬了重音,但在場並沒有人感到羞恥。

  少年,你太小看咒術師了,他們整個群體加起來湊不出一張老實人的臉皮。

  「跳大神?跳大神!」導演一拍大腿,「妙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你想到了什麼?編劇工藤優作露出自家兒子同款半月眼。

  「優作!」導演激情四射地抓住試圖跑路的編劇,「我想給塞西莉亞加一場回憶戲,就是她在暴雨之夜召喚布雷斯的場景。」

  暴風雨交織的夜晚,窗戶大開,瘦弱的黑發少女白裙盡濕。

  她割開手腕,以鮮血塗抹古老的祭文,赤腳踩在血字上起舞,她的雙足穿上紅舞鞋,無止無盡地旋轉,起舞。

  直到她伸在虛空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塞西莉亞跳的是獻祭之舞,召喚之舞,亦是驅使之舞。」導演手舞足蹈,「邪惡且神性,血腥而聖潔,蠱惑人心的舞蹈!」

  導演幾步路從二樓衝下來,眼如鷹隼盯住夏油傑:「同學,是不是你會跳大神?!」

  夏油傑:「我不——」

  導演一把捂住他的嘴,中年男人用他畢生的力氣和信念壓制住一切反抗:「我懂,你會。」

  「哎呀,夏油君和五條君是同個學校的同學吧?你們學校實在是太優秀了,竟然培養出這麼多人才,我必須得寫一封感謝信交給校長先生,好好誇獎兩位同學。」

  導演笑得宛如一尊慈祥的彌勒佛,他友善地摟住夏油傑的肩膀:「劇組不養閑人,舞蹈指導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五條君一定站在我這邊吧?」導演又道,「你們兩人可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五條君都在辛苦演戲,夏油君怎麼可以摸魚?」

  哇,竹泉知雀贊嘆,導演好話術!

  更難得的是他的好眼力,他一眼看出咒術高專兩人中誰是道德感更低的那個。

  五條悟是自己的檢討必分三分之二給他人,他人的檢討休想讓他代寫一個句號的狂傲雙標人。

  他辛苦演戲,夏油傑卻在旁邊看LoveLive什麼的,想都不要想!

  「你出來一下,悟。」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招招手,「抱歉,離開一會兒,我們有點私人問題需要解決。」

  兩個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別墅門口,三秒後,森林棲息的雀鳥尖叫響徹天際。

  無數鳥兒拍打翅膀插翅而逃,天空中鬥大的白雲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大洞,仿佛有什麼在天上變成了光。

  又過了幾分鐘,五條悟悠閑地轉著手裡的墨鏡進門,夏油傑面帶微笑地說:「好的導演,我答應了。」

  「應該不止我一個人聽見了磨牙的聲音吧?」竹泉知雀小聲問工藤新一,「夏油君的牙齒還好嗎?」

  聽聲音像咬碎了,補牙好貴的,真希望他這個月的零花錢還撐得住。

  工藤新一無言地看著罪魁禍首、萬惡之源,最先提出跳大神的竹泉知雀回以無辜的眼神:看她作甚?她又沒有牙醫優惠券。

  竹泉知雀:「但我確實認識兩個黑心醫生,一個在橫濱,一個在池袋,需要我介紹給夏油君嗎?」

  她能拿到員工價和友情價的折扣。

  工藤新一:你但凡少說兩句話,何至於如此?

  帝丹高中的學姐太可怕了,學校教育究竟教了些什麼?他現在更改自己的志願高中還來得及嗎?

  雖說等他入學,竹泉知雀已經畢業了,但工藤新一深切懷疑學姐的遺毒將在校園口口相傳,最後衍生成校園八大不可思議之類的傳說。

  夏油傑被五條悟拖下了苦海,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從事咒術師的工作需要親身上陣跳大神。

  雖然大家都是一般民眾眼裡搞封建迷信的江湖騙子,但內部的鄙視鏈條讓不少現代咒術師堅信迷信的只有對方,他們超科學超開明的。

  但若問夏油傑會不會跳大神,答案是:他會。

  「東京咒術高專……我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宗教學校。」夏油傑平靜的、仿佛再沒有什麼能擊垮他似地說,「宗教舞蹈是選修課,我有學。」

  曾有咒術師收到委托去某村莊祓除咒靈,到地方才發現村莊還請來了一群跳大神的專業團隊。對方堅稱村民更夠得救全賴他們超凡脫俗的舞技,氣得咒術師當場丟下刀,現場和他對跳,一曲驚艷村莊。

  這個案例被咒術界內部成員高調贊揚,唯有魔法能打敗魔法,和看不見咒靈的江湖騙子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只有在跳大神的領域擊潰他們,正義才永遠站在我們這邊!

  自此咒術高專多加了一門選修課,夏油傑是受害者之一。

  五條悟沒有選課,因為他家裡有教,人們很難想像御三家的大少爺從小到底學過多少奇奇怪怪的技能。

  竹泉知雀也會跳舞,她自信是全場學過舞種最多的人:「我會跳恰恰、秧歌、鬥牛舞、僵屍之舞和在你墳頭起舞,你們想看哪個?」

  才藝展示的時間到了,讓你們見識一下港口Mafia年會與中也君同台登場的實力舞者的本事!

  夏油傑:「我想知道你的舞蹈培訓班地址。」

  到底是誰開設的黑心培訓班,他改天就帶人去端掉。

  「塞西莉亞有舞蹈基礎,太好了。」導演樂觀地說,「不難的,我准備只拍幾分鐘的片段:塞西莉亞先與虛空中的黑霧共舞,在某個瞬間,黑霧化為藍瞳白發的布雷斯,他握住塞西莉亞的手,最後以一個旋轉結束召喚儀式。」

  竹泉知雀:「黑霧是後期特效嗎?」

  導演:「沒錯,但由於跳的是雙人舞,實際還是得找人與塞西莉亞共舞,再後期加特效。」

  「黑霧的客串就交給我們的舞蹈指導了。」導演一臉我很貼心快誇我的表情,「不用擔心,害羞的夏油君,劇組的後期非常專業,不會在大屏幕上露出你的臉。」

  他可太了解高中生了,五條君是典型的聚光點,無論玩得多大他都只有更開心的份,是會抱著爆米花在電影院指著屏幕上的自己哈哈大笑的社牛男高。

  相比之下夏油君就很害羞,很不情願做顯眼包,比起思想單純的男高,他的心思過於細膩也過於復雜了。

  導演可以斷定,此人必有青春期心理問題。

  雖然身為普通人的他想不到問題能有多嚴重就是了。

  導演是劇組絕對的權威,他一聲令下,道具組飛速找了個雜物間在地板上塗抹紅墨水。

  「此時是暴風雨之夜,別墅客廳亮著暖色燈光,餐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食物和生日蛋糕,塞西莉亞的父母和兄長圍坐在餐桌邊。」導演擔當旁白。

  「這一天是塞西莉亞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還未吹滅,宴會主角卻站在昏暗的雜物間裡。塞西莉亞推開陳舊的窗戶,任傾斜的雨水打濕白裙。」

  「鏡頭打在她的臉上,過生日的少女面無表情,而傾斜的窗戶玻璃上卻映出她唇邊若有似無的弧度。」

  塑造角色采用現實與鏡面相反意像是常用手段,但大多鏡頭會以微笑的人物配上冷漠的鏡中人彰顯其表裡不一,塞西莉亞卻全然相反。

  她並不因美味的蛋糕和生日的祝賀而快樂,只一心期待著接下來的謀殺。

  整部電影都在暴風雨中完成,導演自然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夏油傑一臉無語地看見靈活的胖子導演朝窗外的灑水車揮手:「暴雨——准備!」

  「我開始好奇你是怎麼代入角色的了。」夏油傑低聲對五條悟,「真有觀眾看不出滿地的『血』是打翻的紅墨水嗎?」

  「最強連演技都是最強。」五條悟一點也不謙虛,他話鋒一轉,「其實有竅門,你跟著小不點演就知道了。」

  竹泉知雀已經換上了半濕的白裙,站在窗邊看灑水車。

  她莫約和夏油傑一樣覺得用灑水車假裝暴雨很好笑,小聲嘀咕些「水消過毒嗎?」「是酸雨就好玩了」「我感覺自己像被澆灌的行道樹」的自說自話。

  聽到導演的指揮,竹泉知雀才回過神,握住道具匕首懸於手腕上空。

  「Action!」

  隔著一扇門,仿佛能嗅到蛋糕甜美的滋味,絲滑的奶油在舌尖蔓延,一口氣吃到嘴巴長出牛奶胡子。

  歡快的生日歌,溫暖的客廳,齊聚一堂的家人……只要推開雜物間的門,她便重回人間。

  暴雨傾盆,雨水自敞開的窗戶斜斜灑入,為了生日准備的白裙濕透了,她感到涼意。

  「沒關系,很快會熱起來。」黑發少女自言自語。

  她拎著裙擺轉了個圈,企圖轉出花瓣般的姿態,卻因白裙濕透而失敗。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輕得像抓不住的風,懸於手腕上的匕首映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刀劃過皮膚一定很疼,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受疼,但為了完成某些事,總要支付代價。

  「爸爸媽媽稱贊我的肌膚如牛奶般順滑呢。」女孩子輕輕地說,「好,就像切黃油般切下去,讓鮮血像牛奶一樣灑出來。」

  「……塞西莉亞十六歲了,該找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隱約的交談聲從門縫裡鑽進來,「門第一定要與我們家相襯,她那麼漂亮,或許可以攀上更高的人家……我們家也會更進一步……」

  「塞羅恩,塞西莉亞的嫁妝雖然要分走繼承的一部分家產,但不會太多。你不要對妹妹擺臉色,她終是會離開這棟房子的。」

  「我知道,我一直很疼愛塞西莉亞不是嗎?」

  雪白刀鋒劃過皮膚,血如泉湧,女孩子蹲身在地板上塗抹詭譎的咒文,心情如溪泉般平靜。

  爸爸,媽媽和哥哥,並不是壞人。

  他們不短塞西莉亞的吃喝,喜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關心她愛護她,即使對她未來的丈夫人選早有打算,莫約也會給塞西莉亞兩三個選擇——不是完全的指定,真慷概。

  連注定繼承一切的兄長也實打實疼愛妹妹,願意分出財產為她添妝,帶她玩耍,替她把秋千推高高。

  他們並不是壞人。

  「可我是。」

  「我實在太愛、太愛自己了。」黑發少女輕輕的聲音回蕩在狹窄的雜物間,「愛到要將一切獻給自己。」

  「家族仁愛的種子卻萌發我這般的壞芽,恬不知恥汲取陽光雨露長大至今的我——今夜過後,誰將後悔使我降生?」

  她畫完最後一筆,站起身。

  不顧尚未止血的手臂,女孩赤腳站在鮮血塗抹的咒文之上,抬手旋轉第一個舞步。

  房間內靜悄悄的。

  後期配樂的BGM不會出現在片場,竹泉知雀走動間地板上也未生出黑霧飄渺的特效。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生日宴上把自己關進雜物間的塞西莉亞,看見側耳傾聽兄父母交談的塞西莉亞,看見坦然說出我是天生壞種的塞西莉亞。

  她的惡意激發了咒文,喚醒了沉睡的惡靈。

  彌漫的黑霧是布雷斯回應召喚的像征,黑霧最濃郁時,藍瞳白發的少年出現在塞西莉亞面前。

  在此之前,和她共舞的只是黑霧。

  導演催促的目光遙遙望來,夏油傑遲疑了一瞬,保持平常心地走進房間。

  竹泉知雀自然而然退開一步,抬起的手仿佛邀請,邀請虛空中並不存在的舞伴。

  後期會把他整個人截掉,換上黑霧,他現在只起到支撐竹泉知雀完成雙人舞中女步的作用……人形支架而已,不難的,很快就結束了。

  夏油傑在心裡對自己強調。

  男生寬大的手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輕易將之裹住。

  竹泉知雀搭著夏油傑的手向他靠攏,又在旋步後拉開距離,向後退步。

  雙人舞是你退我進的交鋒,時而拉近,時而遠離,節奏掌握在領舞者手中。

  竹泉知雀是領舞的一方,她時刻謹記自己是在和一團不可名狀的黑霧跳舞,自娛自樂型舞蹈,塞西莉亞不會和黑霧互動。

  眼神交錯是雙人舞不可或缺的部分,牽手跳舞的男女輕易便能對視。親身站在竹泉知雀面前,夏油傑才意識到她有多貼合塞西莉亞的角色。

  她明明正看著他,眼裡卻沒有他。

  女孩子的視線落在虛無縹緲的地方。她在生日宴上不去吃蛋糕,卻在雜物間和一團黑霧跳舞,多可笑呀。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她輕輕晃著腦袋數拍子,神態很放松,是人唯有獨處時才流露出的放松。

  男生高大的體格和溫熱的掌心都很有存在感,但竹泉知雀說忽視就忽視,她側臉擦過夏油傑胸膛,聽見心跳的聲音。

  黑霧可沒有心跳,竹泉知雀余光看見對五條悟打手勢的導演。

  到了,到布雷斯自黑霧中現身,握住獨舞的塞西莉亞的手,和她跳完雙人舞的最後一步的時候了。

  竹泉知雀向前踏步,夏油傑隨她的步伐後退。

  下一秒,竹泉知雀向後一退,她的手從夏油傑掌心掙脫,在空中抬起。

  骨節分明的大手突兀闖入鏡頭,牢牢握住竹泉知雀抬起的手腕,少女空無一物的眼睛被雪白與湛藍覆蓋。

  她呼吸一輕,任身體隨慣性完成最後一次旋轉。

  「cut!」

  導演大喊,竹泉知雀臉上屬於塞西莉亞的表情瞬間消失,她拔開五條悟的手,輕快跑向圍觀的貝爾摩德。

  「切換狀態也太快了吧。」五條悟吐槽一句,他手肘拐了下夏油傑,「剛才怎麼回事?要不是我出手快,這條就要重拍了,麻煩死。」

  五條悟的手闖入鏡頭的那一秒,本該在竹泉知雀的手掙脫他的掌心後順勢退場的夏油傑不知為何停在原地沒動,險些讓五條悟沒地可站。

  「……沒什麼。」夏油傑回過神,敷衍地說。

  知雀:和前輩貼貼~


第58章

  打工的第五十八天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燒起來,燒起來……」

  清脆的童聲合著拍巴掌的聲音,一聲又一聲,響徹在昏暗的午夜。

  忙碌整天的拍攝結束,時間走到凌晨三點。

  饒是半夜偷玩手機的劇組道具師也手機砸臉呼呼大睡,導演的房間鼾聲陣陣,辛苦一天查案進度為零的初中生偵探在夢裡痛斥封建迷信。

  窗外飛鳥無聲,烏雲掩蓋月色。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陳舊的別墅細節處彰顯衰敗,白天劇組人多眼雜,用人氣渲染出熱鬧的氣氛,到了夜晚,荒涼的霧氣再度籠罩被時間遺忘之地。

  隱約的焦糊味隨著剝落的牆紙似有似無彌散在空氣中,燃燒的影子宛如細長的人型,一只只畸形的手攀上牆壁。

  拍巴掌的清脆聲響和吟唱的童謠聲由遠及近,蓋好的被子裡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拉下棉被,露出一顆黑發凌亂的腦袋。

  「所有人都在睡覺,只有三個人被迫起夜,你猜是哪三個人?」

  竹泉知雀:微笑中帶著疲倦。jpg

  她撐著枕頭直起身,在床上陰暗爬行,怨念十足地碎碎念。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個世界是錯誤的!普通人和咒術師根本沒法共存!」

  「兩個無法互相理解的群體融在一起只會帶來災難和痛苦,決定了,我要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沒錯,在那個世界裡只有咒術師和咒靈,當咒靈腦子有病深夜蹦迪的時候,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當著失眠人的面呼呼大睡——大家都是咒術師,都看得見咒靈,都該被深夜驚醒,熬夜到天明!

  「要死一起死,誰也逃不過被迫害的命運,我夢想中的世界是極致的公平。」

  竹泉知雀陰暗道:「還要把那些睡眠質量好的家伙排除掉……是的,我要創造的是只有失眠咒術師存在的世界。」

  她痛苦地在床上打滾:「我到底幾個晚上沒睡了!想睡個完整覺就那麼難嗎?」

  東京,一定是東京風水的問題,自從住到東京,安穩的睡眠全然離她遠去。

  竹泉知雀是個鐵人,從此之後請稱呼她Iron Man。

  「Iron Man起床了。」竹泉知雀抹了把臉,下床找鞋。

  「別唱了,你都打錯三個節拍了。不要以為你看起來是個小孩,別人就真願意像個孩子將你原諒,明明年齡比在場活人加起來還大,不要裝嫩。」

  她的控訴沒能傳到咒靈耳朵裡,走廊上拍掌聲一下比一下清脆:「燒起來!燒起來!」

  燒燒燒,明天就在別墅BBQ,撒孜然饞死你。

  熬夜使人心態大變,竹泉知雀現在是塞西莉亞本亞,邪惡的瘋批反派,她要把每個深夜制造噪音的小孩打得屁股開花。

  咒靈小孩也是小孩,竹泉知雀不搞種族歧視那一套。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愛德華小兒子的台詞。」竹泉知雀踩著棉拖鞋,走向房門口。

  在米花日報記者的報道中,這位小兒子與他的兄弟姐妹大為不同。

  「愛德華的二兒子和三女兒為母親和兄長挖掘墳墓,當天暴雨,二子頭嗑向棺材觸棺而亡,三女受驚高燒而死。」

  「愛德華先生為了埋葬他的妻子、長子、次子、三女,他和他的小兒子一起挖墳,挖出巨大的、能容下四個人的土坑。」

  他們在小小的花園裡挖啊挖啊挖,從日出勞作到日落,終於挖完了墳。

  愛德華先生杵著鋤頭彎腰擦汗,他頭也不回地喊小兒子的名字,卻沒有得到響應。

  累得脫了力的愛德華先生艱難地扭過頭,喘著氣正想說話,卻看見幼子毫無感情的蒼白透明的臉。

  小男孩伸出手,重重推了父親一把。

  四人墳的深坑宛如墜入深淵的單行道,脫力的愛德華先生抓不住浮土,他大喊著,怒吼著,仰著頭看見逆光站立的幼子。

  男孩血色全失的臉安靜凝視父親。

  一段時間過後,愛德華家的遠親維吉利先生收養了小男孩,搬入別墅居住。

  男孩住在被占據了的家中,一年又一年,直到維吉利先生的第四個孩子誕生,男孩猝不及防跳下了閣樓。

  又過了三年,維吉利夫人重復走向愛德華夫人的命運。

  「一條以母親之死作為開頭,幼子之死作為下一個開頭的莫比烏斯環。」

  竹泉知雀擰開房門,她的手指碰到門把手,牆壁上的火焰狀的黑影仿佛活物般游走過來,企圖觸碰她的指尖。

  針蟄的痛感從指尖蔓延到指根,竹泉知雀隨意吮了吮指尖,在空中甩了甩手。

  「好特別的領域。」她湊近牆壁,「未完成品?只能依附載體存在?」

  術式的表現形式是火舌,來源恐怕是當年客廳裡燒起來的火,火焰順著牆壁向上蔓延,化為灼痛皮膚的黑影。

  「先是只能在牆壁上活動,再是地板,最後脫離載體包圍整個空間,形成完整的領域。」竹泉知雀分析道,「我懂了,這棟別墅原來不能打地鋪。」

  她一開始還建議大家都在愛德華的主臥打地鋪來著,竟是險些害了卿卿性命。

  「這波是享樂主義的勝利。」竹泉知雀有所感悟,「就算泡在地獄的硫磺裡也要拿出泡溫泉的排場,就算睡在半成品的生得領域裡也絕不在地板上將就——我悟了,人果然要對自己好一點。」

  學學琴酒,天天開古董車到處跑,用組織經費保養愛車,自帶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司機,這才叫生活。

  竹泉知雀踩著棉拖鞋走在地上,隱約感覺到暖意。

  「這種老房子竟然可以擁有地暖。」她面露憧憬,「什麼居家生活好領域,給我也整一個!」

  竹泉知雀心動了,她想把咒靈抓回橫濱。

  港口Mafia大樓奇高無比,每年冬天的暖氣費讓森鷗外看賬單看得心裡直抽抽,特別想以鍛煉員工身體素質為借口取消中央供暖,讓各個辦公室自己買暖寶寶貼。

  森鷗外只敢在心裡想想,通知一發出,最先辭職的就是太宰治的下屬。

  「太宰先生天天砸玻璃跳樓,冷風呼呼往辦公室裡灌,沒有取暖我們真的要死啊BOSS!我還想回老家娶媳婦呢,這條命恕我難以為您送葬!」

  辭職!回家!沒有中央供暖的港口Mafia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竹泉知雀:「但如果我把這只特別的咒靈抓回去,事情就大不一樣了!」

  牆壁供暖,地板供暖,全方位包裹式供暖,不給冷空氣一絲絲進駐的空間。

  「雖然隨著領域的完成,室內會越來越熱,最後釀成火災,有極嚴重的消防隱患。」竹泉知雀淡定道,「但問題不大,有【人間失格】在,關機重啟就行了。」

  都不要錢了,頻頻開機關機損耗的是咒靈的壽命又不是港口Mafia的經費,怕什麼?

  「特級咒靈的生命很頑強。」竹泉知雀樂觀道,「起碼供暖百年不成問題,節省好多電費,百年內橫濱最省電模範公司的稱號屬於我們港口Mafia!」

  又不是讓咒靈全年工作,春夏休息秋冬上班,一年能休兩個季節,上哪找這麼舒服的工作?

  竹泉知雀:「等它碰見其他咒靈,還能昂首挺胸地宣布:我是有編制的靈,你們有嗎?瞧不起你們。」

  她越想越心動,越想越覺得別墅裡孕育的咒靈和港口Mafia絕配,不搶不是橫濱人。

  「但是,我有一個,不,是兩個勁敵。」竹泉知雀嚴肅道。

  寶可夢訓練大師,咒靈圖鑒收集者,未來風靡世界的游戲《集合了,訓練家~咒靈圖鑒大收集》的創始人,咒靈操使夏油傑。

  以及他的摯友,咒術界武力天花板五條悟。

  「夏油傑,一個看見路邊的蠅頭都要仔細瞧瞧是不是自己沒收集到的異色蠅頭的全圖鑒偏執狂。他不可能抵抗稀有咒靈的誘惑,就像抽卡人頂不住全新動圖的SSR卡,傾家蕩產也要抽一樣,是無藥可救的人性。」

  抽卡抽上頭的人可是錢包、存款、信用卡連帶節操都敢奉獻出去的可怕存在。

  竹泉知雀手下做事的某個小姑娘就是抽卡人,她每月目睹對方沐浴焚香虔誠作法,抽卡前跑去衛生間洗八次手,皮都搓掉一層,恭恭敬敬按下十連。

  「然後越抽表情越猙獰,到最後完全是惡鬼的形狀了。」竹泉知雀心有戚戚,「得不到稀有咒靈的夏油君也會變成這樣,好可怕,我會做噩夢的。」

  五條悟應該沒有抽卡癖,他是在抽卡游戲和4399小公主做甜點游戲裡毫無疑問選擇後者的存在。

  「但他同樣是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類型。」竹泉知雀叉腰,「比如在夏油君屢次抽卡墜機時向他展示自己的十連雙黃歐氣之類的,狠插兄弟兩刀。」

  即便如此,五條悟肯定偏幫夏油傑,即使大義站在竹泉知雀這邊。

  「夏油君可是想吃掉咒靈,活生生把咒靈吃掉,多殘忍!」竹泉知雀挺胸道,「而我只是想抓它干活。難道在咒靈的世界裡,也存在『要我工作不如讓我去死』主義嗎?」

  不行,不可以,打工人聽不得這種話,不要隨隨便便吐露她不可告人的心聲。

  不爭取一下怎麼知道能不能成功,竹泉知雀不是輕易言敗的人。

  她本想安安分分扮演無知女高中的角色,對咒靈一問三不知,裝瞎把人頭讓給兩位高專學子。

  但現在不同,她燃起了鬥志。

  「來都來了。」竹泉知雀挽起袖子,「要怪就怪咒靈自己,為什麼大半夜唱歌吵得我不得安寧。難道它是想學待價而沽的花魁,讓我和兩個男高為它爭風吃醋打破頭嗎?好算計!」

  她承認她有被勾引到。

  有趣的小咒靈,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男生們差不多也該醒了。」竹泉知雀自言自語,「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拍巴掌的第一聲響起,夏油傑睜開眼。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隨手拿起一只抱枕砸向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嘿咻!」長腿夾住襲來的抱枕,五條悟從亂糟糟的枕頭上抬起腦袋,短發凌亂。

  「深夜謀殺?」五條悟抱住抱枕,懶洋洋打呵欠,向後仰倒在床,「我不去,我好困。」

  「與其耍賴,不如反思你昨晚不回來睡覺,在女生房間和人打架打了整晚的離奇行為。」夏油傑拿出皮筋扎好偏長的頭發,「順帶一提,你還沒打贏。」

  「讓我拿出干勁?她不要命的嗎?」五條悟搓了搓手臂,「小不點牙還挺利,誰教她打不過就咬人的?」

  「竹泉小姐今晚可以補眠,你能嗎?」夏油傑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咒術師可是全年無休的工作。」

  「到現在為止上頭的老東西還沒被人用濫用童工的罪名關進去,東京公安,不行。」五條悟抓了抓頭發,幾下把凌亂的發型抓成不羈但好看的模樣。

  他架上墨鏡,「走走走,早點收工早點睡覺。」

  夏油傑對五條悟執著於墨鏡的行為不予以點評,五條悟曾經提到過想試試用繃帶蒙住眼睛,效果或許比墨鏡更好。

  「繃帶怪人在東京?」咬著棒棒糖戒煙的家入硝子贊許道,「好主意,下次你坐車直接占殘障專座,這回絕對沒人質疑半句。」

  「選繃帶好難。」五條悟展示他手機的搜索記錄:如何挑選繃帶?日常用,非醫療作用。

  底下的高贊回答顯示IP在橫濱。

  【你好,謝邀,我周圍也有視繃帶如內衣的朋友,我陪他試用過市場上所有繃帶品牌。論防水性、透氣度、舒適度和美觀性,推薦以下產品……】

  【最後聲明,本回答沒有任何gg成分,該繃帶品牌常年在橫濱斷貨,已采用限購銷售。如果提問者需大量囤貨,可以考慮投資繃帶行業,自給自足的繃帶才是最好的繃帶。】

  【回答者:立志成為世界第一的打工人】

  「我覺得人家說得很有道理。」五條悟打了個響指,「所以我把這家醫藥公司買下來了。」

  普通人家出身的夏油傑不對大少爺大手大腳花錢的行為做出評價,他只知道一向在金錢上所向披靡的五條悟收購醫藥公司後碰到了不少麻煩,似乎有位來自橫濱的忠實繃帶買家連續找了五條家半個月的茬。

  高贊回答的答主也悄悄給五條悟發了私信:別把我供出來,橫濱史上最大最惡繃帶斷貨絕望事件與我無關!

  五條悟思索良久:要不還是戴墨鏡吧?

  總感覺陷入了奇怪的麻煩,來自另一個片場的麻煩。

  別墅裡,小孩子的聲音穿過走廊,如一顆皮球在地板上到處滾動。

  五條悟和夏油傑追著殘穢的痕跡走,鞋子踩在地板上熱熱的。

  「階段性成長的生得領域?」五條悟下判斷的速度和竹泉知雀一樣快,「火舌很快要從牆壁蔓延到地板上了,今晚沒誰打地鋪睡吧?」

  沒有,工藤新一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踢掉被子。

  他感覺好熱,仿佛睡的不是床,是炕。

  「能力特的咒靈。」夏油傑看向五條悟,「別下死手,我想收服它。」

  男生按了按喉結,吞下咒靈黑團的作嘔感如反芻般湧上舌尖。

  「喏。」五條悟翻了翻口袋,摸出一顆糖遞給夏油傑,「小不點給的,她的表情太不懷好意了,我就沒吃。」

  不懷好意所以拿來給我嗎?夏油傑無語,但還是剝開糖紙把小糖球含在舌尖。

  酸!

  好酸!

  酸得唾液分泌,臉狠狠皺起,酸粉無孔不入地占據味蕾,夏油傑的嘔吐感被驅散到連飛灰都不剩,只剩下令人雞皮疙瘩驟起的酸爽。

  「哇,真有這麼奇怪?」五條悟奪過糖紙記下名字,「傑,我給你拍一張吧,硝子絕對想看你現在的表情。」

  「滾。」夏油傑好不容易在極致酸味的攻擊下挺下來,平復呼吸。

  平時吞下咒靈丸子後他也嘗試過吃些甜食,但嘔吐感如附骨之疽揮之不散,即使吃掉再多的甜食、喝再怎樣膩人的糖漿,深夜他仍要一個人趴在洗漱台前干嘔。

  原來吃甜食是錯誤思路,吃酸才是正確解法嗎?

  「酸味太刺激了。」夏油傑含著糖球像含著一只亂蹦的刺蝟,他把被五條悟奪過去的糖紙奪回來,記下糖果品牌,准備回頭批發一箱存在高專宿舍慢慢吃。

  和市面上先酸後甜的糖果不同,竹泉知雀滿含惡趣味給五條悟的這顆糖從頭酸到尾,余味照樣酸爽的不得了,比生啃檸檬還刺激。

  畢竟是港口Mafia年會的懲罰糖果呢。——負責采買年會道具的竹泉知雀如是說。

  余味CD長得夏油傑明天清晨牙都是酸的,他今晚若是能收復咒靈吃掉,說不定很懷念咒靈的味道。

  畢竟糖酸得他舌頭都快失靈了。

  「小不點,個子小小,心腸狠狠。」五條悟欣賞夠了夏油傑扭曲的表情,十分慶幸自己的聰明。

  她報復心也太重了,竟然悄悄設下陷阱,還是用五條悟最喜歡的甜食設陷阱,人心險惡。

  「走吧,給你找夜宵。」五條悟伸了個懶腰,「沒想到咒靈的怨恨來自愛德華的小兒子,我就說偵探的推理不靠譜,讓我以為是愛德華夫人怨氣作祟。」

  工藤新一:睡夢中拳打腳踢。jpg

  「畢竟她最先死亡,死前產生大量負面情緒的可能性更大……」說著說著,夏油傑突然沒了聲音。

  他對上五條悟墨鏡下的藍眼睛,白發少年打了個響指:「差點被騙了,我第一次見咒靈玩雙簧。」

  是了,倘若愛德華的幼子是咒靈誕生的源頭,主臥中遺留的殘穢從何而來?對電影有執念的又是誰?

  一個小男孩,愛看特攝電影和蠟筆小新說得過去,喜歡狗血虐戀瘋批相愛相殺是什麼品味?天底下還有比他自己家裡更狗血的故事?

  愛看俊男靚女極致拉扯戀愛的,當然是他的母親。

  「一棟別墅,兩只咒靈。」五條悟豎起食指和中指,「母親和兒子。」

  「你覺得誰先誕生?」他問,「又因何誕生?」

  夏油傑:「母親是先死去的。」

  咒靈的誕生源自負面情緒,活人才有負面情緒,死人連人帶心都冰冰涼。

  人臨死前的絕望與怨恨,被謀殺的憤怒和不甘,都可以是咒靈誕生的原因。

  「但還有一種可能。」五條悟看向牆壁上火舌的黑影,「讓【母親】誕生的不是母親。」

  是目睹母親死亡而爆發劇烈情緒的孩子。

  愛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比愛更負面的情緒了。

  「長子、次子、三女、父親接連死亡。」夏油傑低聲說,「除了父親傳聞中是幼子下手,其余三人都死於意外。」

  死於意外,某種意思上等於死在不可探究之物手中,即咒靈殺人。

  「沒錯。」五條悟點頭,「事情的真相可能是這樣:幼子親眼目睹了火災中被活生生燒死的母親,當晚名為【母親】的咒靈誕生於世,在接下來的葬禮上連續殺死多人。」

  「幼子藏匿了【母親】,幫助她謀殺。」

  五條悟:「【母親】恐怕一直住在這棟別墅,他們的遠房親戚搬來這裡,明面上是幼子的家被人搶占,實際很可能是他主動引誘,為【母親】捕獲食物。」

  藍瞳白發的男生突然頓住,一道靈感驅散了他腦中的迷霧,五條悟使勁拐了夏油傑一下。

  「你覺不覺得,這很像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故事?」

  藏在別墅裡的惡靈,與替惡靈捕獲食物的人類。

  五條悟和夏油傑邊說話邊一路追著殘穢來到別墅的另一邊,他們漸漸遠離劇組諸人的房間,這本在預計中,咒術師的戰鬥離普通人越遠越好。

  但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五條悟嘖了一聲,後悔沒砸竹泉知雀的門,把她吵起來一起熬夜。

  「就不該讓她睡,年紀輕輕怎麼睡得著覺。」五條悟摘下墨鏡,豎起的食指上蒼藍色的咒力凝聚。

  兩個男生面前,黑霧狀的咒靈如一汪蠕動的沼澤,龐大的身軀淹沒了空氣。

  它的軀體與別墅融為一體,正是五條悟判斷中即使拆掉別墅也無法徹底祓除,不讓它成佛只能連地心一起打穿的難搞咒靈。

  「布雷斯……布雷斯……」細密的牙齒一張一合,怪物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眼睛一雙雙睜開,死死盯住五條悟。

  被豢養的咒靈【母親】盯上了布雷斯,【孩子】的去向不言而喻。

  五條悟和夏油傑任意一人都能祓除【孩子】,那只生得領域已然形成的咒靈固然在實力上超越【母親】,卻遠沒有【母親】誕生的執念深刻。

  偏偏,搞反了目標。

  能夠被祓除的【孩子】設下陷阱,將他們引到了無法祓除的【母親】面前。

  「燒起來,燒起來,無盡的火燒起來。」

  拍手唱歌的男孩一搖一晃,他每走一步,腳下便留下深深的穢印。

  它『看』到了,看到【母親】十分高興地盯著布雷斯,啊啊,太好了,媽媽很開心呢。

  它也想開心。

  「塞西莉亞,一起來玩吧,塞西莉亞!」男孩一下下拍手,牆壁上的火舌驟然升高。

  「『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

  慢吞吞的女聲自拐角後傳來,竹泉知雀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小孩,教你一件事。」

  「成年人的世界非常醜惡,當我說出『他們怕不是已經被纏上了』的時候,可不是擔心五條君和夏油君。」

  「而是事情果然按我想要的發展走了下去,忍不住說出來誇誇自己。」

  竹泉知雀笑眯眯:「你好呀,來玩吧。」

  知雀:我在惡役出場的帥氣姿勢比拼中打敗了99.9%的玩家,你也來玩吧


第59章

  打工的第五十九天

  工藤新一在炕上翻了個身,他睡得很熟,熟到床變成了炕也依舊沉沉入眠。

  唯獨有一天讓他奇怪,夢中怒斥封建迷信不可取,破案推理靠邏輯的名偵探停下講座,他側耳聽了聽:「怎麼有打小孩的聲音?」

  仿佛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人單手拎著小孩狠狠打屁股,打得小孩屁股開花嗷嗷直叫,哽咽著哀嚎:「我不要,我不要。」

  有人欺負小孩?正義的名偵探果斷挺身而出——

  工藤新一在被子裡打了個滾,裹得死緊的棉被封印了他的王之力,名偵探再起不能。

  睡夢中的初中生耳朵豎起,他聽到了更多細節,似乎是打小孩的罪犯諄諄善誘:「你不要什麼?我們組織有編制有餐補有帶薪假,放眼全裡世界沒有比我們員工福利更完善的組織。」

  又是兩下狠狠打屁股的聲音,小孩啜泣不已,罪犯和顏悅色地說:「我連工位都替你安排好了。上個月太宰君和中也君打架打碎了一面牆,等後勤部補牆的時候,我讓他們把你灌進水泥糊到牆上。自從之後,你就是掌握港口Mafia中央暖氣的男人了,高不高興?」

  小孩啼哭兩聲,模模糊糊地說了句「高興」,語氣中受人脅迫的意味重到連琴酒聽了都心生憐憫。

  「好孩子好孩子。」竹泉知雀滿意地點頭,「寶寶,你是一只咒靈,呆在東京遲早要被咒術師祓除,天底下你的容身之處唯有橫濱。」

  「雖然中也君動不動會把你揍進地底,太宰君時不時能讓你體驗咒力消失的奇妙無力感,但至少不會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你瞧,我是不是很為你著想?」

  年少早亡的小孩沒什麼文化,別墅又常年斷網,它被竹泉知雀說得一愣一愣,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被狠狠pua了。

  小孩咒靈:她人還怪體貼的。

  竹泉知雀成功和【孩子】達成了共識,她摸出手機和咒靈拍了張合影,發給遠在橫濱的森鷗外。

  打工人打工魂:我,三倍年終獎,打錢,【圖】。

  半夜被短信提示音吵醒的森鷗外:???

  他點開竹泉知雀發來的照片,昏暗的別墅走廊上,黑發少女單手拎著一團空氣,一副家養貓貓把外來蟑螂叼到鏟屎官枕頭邊求表揚的模樣。

  咒靈留不下影像,但竹泉知雀相信森鷗外能憑一團空氣腦補,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的人可不敢自稱港口Mafia首領。

  森鷗外確實猜到了竹泉知雀手裡拎著一只咒靈,但他不理解這和三倍年終獎有什麼關系?

  他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被下屬深夜吵醒不得安眠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依舊濃密烏黑的頭發,心平氣和與腦子不正常的得力下屬溝通。

  竹泉知雀劈裡啪啦地打了一長串文字發過來,森鷗外定睛一看,陷入沉思。

  一次性節省未來百年的暖氣費,這種等級的好事是真實存在的嗎?

  雖然咒靈糊牆的提案不能細想,但壁暖和地暖真的很花錢!

  「反正有太宰君在,沒有太宰君也有中也君,沒有中也君還有紅葉君。除去百無一用的A,港口Mafia能應付咒靈的人才不在少數,處於可控範圍內。」

  森鷗外心動了,省電費三個字在他腦內盤旋:那幫只知道內鬥和報銷的敗家子哪裡懂首領的痛,節省下的電費可以給艾麗斯買多少小裙子啊!

  竹泉知雀獅子大開口要的三倍年終獎都不算什麼了!

  「派竹泉君去東京臥底果然是我今年做過最正確的決定。」森鷗外深沉道,「好的,竹泉君,等你把中央暖氣快遞回橫濱,年終獎打你工資卡上。」

  打工人打工魂:老板大氣,謝謝老板。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孩子】的天靈蓋:「寶寶,你的編制有了。」

  她必須誇誇自己,敬業,太敬業了,天底下上哪兒找比她更敬業的打工人?不僅自己打工,還隨時隨地拐非人類回去打工,港口Mafia人事部高低得給竹泉知雀一部分分成。

  「現在,我們是同事了。」竹泉知雀和【孩子】勾肩搭背,「你不要和其他同事學,內戰不是港口Mafia的企業文化,我用中也君的增高鞋墊發誓不是,你信我。」

  竹泉知雀:對不起,仗著你智商低說鬼話騙你。原諒我吧,還有下一次。

  「所謂同事,是互幫互助的關系,我肯定會幫你的。」竹泉知雀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黑霧,「那邊兩個咒術師,他們來自一個名叫咒術高專的邪惡組織。」

  「與積極為咒靈提供工作崗位,倡導人類與非人類和諧共存的港口Mafia不同,咒術高專是可怕的暴力組織,他們最喜歡把咒靈切成一片片作下酒菜。」

  竹泉知雀低聲耳語:「特別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孩咒靈,一口一個。」

  【孩子】在竹泉知雀手裡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看似纖細瘦弱的黑發少女單手能將它拎起,嘴唇張合間如山岳般的咒力壓在它身上,言語的束縛無孔不入,打它如殺雞般簡單。

  【孩子】眼中的大魔王卻坦然告訴它,論可怕,藍瞳白發的那個才是真魔鬼。

  「五條悟祓除你連0.1秒都不需要。」竹泉知雀豎起食指,「但最可怕的不是被五條悟祓除,而是被夏油賈森吞。」

  「他是真的吃咒靈。」竹泉知雀的聲音像掃過咒靈後脖頸的風,聽得它雞皮疙瘩狂起,「把你團吧團吧捏成一個黑球,不加佐料,讓你在還活著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張嘴吞沒……」

  不要說了!小孩尖叫,你們這些大人有沒有公德心,就知道嚇小孩!

  「我很想救你,只看你願不願意配合。」竹泉知雀攤攤手,「要是你明天晚上還像今晚一樣,大半夜拍手唱歌讓我又雙叒叕不能睡覺……」

  她冷酷地說:「兩面宿儺來了也救不了你。」

  【孩子】瑟縮點頭,它充分感受到了竹泉知雀的怨氣,倘若她再熬幾個晚上的夜,別墅裡怕不是再度誕生一只怨氣滔天的新特級。

  竹泉知雀在【孩子】耳邊如是這般如是那般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好了,我們來拉鉤吧。」黑發少女伸出小指,勾住【孩子】細長畸形的觸須,晃了晃。

  「違背約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針。」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和它大拇指對大拇指按手印。

  女孩子松開手,放心地背過身,大剌剌把後背暴露在咒靈面前,走向她的房間。

  【孩子】:「……」

  它垂下的嘴角詭異地向上翹起,張牙舞爪的火舌無聲蔓延,迅速抓住竹泉知雀的腳踝!

  火焰攀上來的一瞬間,竹泉知雀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她背對咒靈聳聳肩,左腳上提,像擺脫纏在腳邊的垃圾袋一樣輕松地掙脫火舌的陰影。

  輕巧落地的黑發少女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地走向主臥。

  走廊上,瘦小的影子蜷縮在地,它嘴巴大張,長長的舌頭露在外面,一千根針刺穿它的舌頭,扎滿喉嚨。

  「呵、呵……」咒靈無法發聲,它的舌頭不受控制地蠕動,硬生生咽下一千根針。

  言語的重量沉若千針。

  【孩子】倒在地上,咒言的反噬焚燒它的五髒六腑,在忍受痛苦的煎熬裡,它聽見了【母親】凄慘的叫聲。

  瘦小的影子受驚般挪向牆壁,融入黑霧之中。

  【母親】的本體是由眼珠和黑色濃霧組成的怪物,夏油傑曾用咒靈吸收過它留在愛德華主臥的殘穢,他又一次放出吸塵器咒靈,開最大功率噸噸狂吸。

  夏油傑:體驗是這棟別墅衛生好難打掃,劇組進駐前真的有搞過衛生嗎?

  他控制咒靈張嘴猛吸,可憐咒靈不分青紅皂白地吞咽,殘穢、灰塵、木屑……看得讓人深感可憐:給孩子吃點好吧。

  五條悟則打得很憋屈,他不能放大招,一放大招別墅直接塌房,慘絕人寰。

  純潔男高不是很想看見裸。睡的導演連只褲衩都不穿,裹著床單站在廢墟裡尖叫。

  五條悟: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掉了——

  他和夏油傑會為了搶墨鏡護眼打出入學以來最狠的一架,友誼的破碎在此一戰。

  【母親】哀嚎著,它的叫聲一下比一下凄慘,饒是如此它還是一聲聲叫著「布雷斯」,儼然追劇追上了頭。

  「悟,成為咒靈偶像有何感想?」夏油傑低聲問。

  「感覺很好,從來沒這麼希望自己掉粉過。」五條悟皮笑肉不笑,「再過三秒它不滾,別墅我今晚拆定了。」

  在看見導演裸。體和救下被襲擊的竹泉知雀之間,正義的高專學子選擇犧牲視力救人。

  又是一擊,【母親】追星的渴望抵不過咒力的消耗,黑霧逃命般融入別墅牆壁,只留下殘破的牆紙。

  下一瞬間,五條悟瞬身到竹泉知雀門口。

  主臥房門大開,屋內空空蕩蕩,落地窗玻璃碎了滿地,竹泉知雀不知所蹤。

  「來晚了一步嗎?」五條悟雙手插兜盯著房間裡凌亂的殘穢腳印,竟是笑了。

  「好極了。」男生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回蕩在走廊裡,「在我眼皮下劫人,真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啊。」

  「切成三段?不,五段好了。」五條悟按動指骨,活動肩膀。

  「連帶你媽媽一起,給我埋葬到廢墟裡去。」

  五條悟的聲音很平靜,細聽還染著輕松的笑意。

  如果忽略越說越暴力的內容,他看起來友善極了。

  別墅裡靜悄悄的。

  拍著叫喊的【孩子】隱沒了聲息,融入牆壁的【母親】不知所蹤,除了失蹤的竹泉知雀,別墅的夜晚一片安寧。

  五條悟踩在主臥的地板上,年久失休的地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他摸了摸口袋,剝開一顆糖塞進口裡。

  葡萄味的果糖。

  口袋裡還有更多種口味。行李箱裡塞滿甜食的女孩子是雜食派,她沒有特別情有獨鐘的品牌,更喜歡各種各樣都來一點,連帶搜刮她存貨的五條悟也嘗到好幾種稀奇的糖果。

  像山竹火龍果口味,榴蓮酸奶芥末味一類的怪東西。

  用於整蠱的糖出乎意料的多,這可能是竹泉知雀明知道五條悟搶糖吃卻格外放任的原因。

  一想到五條悟無知無覺吃掉怪味糖果,臉蛋皺成老爺爺模樣,她睡著了都笑出聲。

  五條悟踩到滿地玻璃渣,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照在室內,如水盈盈。

  糖球在他口腔裡被舌尖抵來抵去,五條悟縱身一躍,從二樓跳到草坪上。

  草坪上的青草被壓倒了一片,碎玻璃濺得到處都是。

  五條悟輕易分析出了咒靈襲擊的全過程:【孩子】利用【母親】困住他和夏油傑,趁機闖入主臥,擄走竹泉知雀,跳窗離去。

  「大部分咒靈只殘留狡詐和殘忍的本能,它們懂得挾持人質威脅咒術師,懂得設計陷阱,但更強大的特級咒靈,它們往往擁有更理智的思考能力。」

  夜蛾正道在課上對學生說,咒靈由負面情緒誕生,但它們並非單純的情緒集合體,反而是有目的和理想的存在。

  夜蛾正道舉了一個例子,是曾經出沒在博德的一只特級咒靈,它由被當地勢力拐賣殺害的女性的怨恨誕生。

  那只特級咒靈不僅能與人交流,甚至頭腦絕佳,目的清晰,專門逮著殘害拐賣女性的那幫人下手,從不與咒術師正面交鋒。

  「博德當地勢力幾乎被它虐殺殆盡,高層派遣兩位一級咒術師前去祓除,但在咒術師抵達前,它便因為執念解除成佛消失了。」夜蛾正道嘆了口氣。

  「我不是在為咒靈說好話。它復仇期間傷害過不少無辜者,遇到咒靈將之祓除是絕對沒有錯誤的做法。」

  「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不要忽略咒靈的目的性。」

  目的性,【孩子】沒有當場殺死竹泉知雀,反而選擇更麻煩地將她帶走,一定有其目的。

  「小不點可能還活著。」五條悟自言自語,他咬碎口裡的糖球,「她被帶到了哪裡?」

  【孩子】眼中的竹泉知雀是塞西莉亞,和生前的它一樣飼養惡靈的塞西莉亞。

  什麼地方,在它眼裡是特殊的、要帶著塞西莉亞一起去的?

  「愛德華的臥室裡,留下殘穢的咒靈是【母親】。」五條悟淺合上眼,鴿羽似的純白眼睫如停在半空的雪花。

  主臥對【母親】有著特殊的像征意義,【孩子】呢?

  整個白天都沒出現的【孩子】,藏在何處?

  記憶中,一雙手折開被整齊迭放的米花日報,指著一篇報道給五條悟看。

  順著女孩子泛粉的指尖,鉛字組成一句話:「愛德華的幼子在閣台跳樓身亡。」

  在閣台跳樓身亡!

  月光照耀的最高處,仿佛被風吹走般的身影搖搖晃晃站在閣樓陽台邊。

  削瘦的雀鳥向前跌撞兩步,驟然踩空。

  夜風吹得額發凌亂,竹泉知雀閉上眼,仿佛將自己扔進青草與地面的懷抱。

  好困,睜眼是不想再睜眼了,讓她演完這一局回房間大睡特睡。

  區區三樓,只有小孩才怕摔死,成年人說跳就跳。

  「我沒有露出破綻吧?」竹泉知雀恍恍惚惚地想,「平平無奇高中生不是特級咒靈的對手,被帶到閣台跳樓,合情合理。」

  咒靈也有精神污染的能力,外人看來是竹泉知雀自己大半夜跑去死過人的閣樓,莫名其妙跳了下去,摔斷了腿。

  這一跳既給被詛咒的別墅更添一分靈異色彩,人為替名偵探的推理加大難度,也給竹泉知雀做足了不在場證明:被通緝的特級詛咒師?和我沒關系哦,我是被咒靈迫害的小可憐。

  咒靈:啊對對對。

  只用付出一條腿的代價,未來高枕無憂,說干她就干。

  「斷左腿還是斷右腿比較不耽誤工作?」竹泉知雀難以抉擇,她有單騎走千裡的信心,只怕琴酒逼逼賴賴,質疑她是薪水小偷。

  「決定了,斷右腿。」竹泉知雀下定決心,「畢竟右手比左手辛苦,同理右腿比左腿勞累,是時候打斷它,讓它休息一段時間了。」

  右腿:汝聞之,人言否?

  行動力極強的黑發少女在半空中不著痕跡地調整姿勢,她提前選好了落腳點,確保只會摔斷腿,不會摔壞腦子。

  這下一定可以取信五條悟,沒有哪個咒術師從區區三樓摔下就摔斷腿的,她收斂咒力的能力即使是最強也力所不及!

  沒有人可以拿她換賞金,沒有人!

  調整好姿勢,竹泉知雀滿意了,她做足准備,准備迎接骨頭咯嘣的一聲脆響。

  咯嘣——咯嘣!

  兩聲脆響分別在竹泉知雀的右腿和左腿響起。

  竹泉知雀猛然睜眼:「???」

  怎麼回事?!

  竹泉知雀呆滯跌坐在地,但在場呆滯的並非她一人。

  而是三個人。

  沒錯,三個人。

  竹泉知雀,五條悟,夏油傑。

  兩個男生此時的表情難以形容,一言蔽之就是想朝對方臉上甩鍋:不怪我,是你的錯!

  讓時間回到竹泉知雀摔下閣台的時候。

  五條悟想明白了關竅,他知道【孩子】不當場殺死竹泉知雀的原因了:它想將自己的死亡在塞西莉亞身上重演!

  閣樓,必須趕去閣樓,來不及了!

  五條悟的瞬移並非空間的置換,他只能走直線,且是無障礙的直線。

  如若直線中出現障礙物,如飛在天上的小鳥之類的,他的瞬移會中斷在障礙點,並將小鳥創飛千裡之外。

  在五條悟的預料中,從他此刻的位置瞬移到閣樓,中途應該沒有障礙物。

  於是他放心大膽地瞬移了。

  與此同時,被五條悟丟下的夏油傑沒有趕去竹泉知雀的房間,他先一步想到閣樓與【孩子】的特殊聯系,跑向閣樓。

  在閣樓下方,夏油傑目睹到墜樓的竹泉知雀。

  趕在思考之前,他踩在能浮空飛行的咒靈身上,用最快速度朝竹泉知雀飛去。

  竹泉知雀在下墜,緊閉雙眼的她沒有看到,她的左邊一道白光閃過,她的右邊宛如龍型的咒靈迅捷而來。

  剎那之間,三車連撞!

  竹泉知雀像夾在漢堡之間的肉餅,被迫承受了最多。

  咯嘣!咯嘣!

  兩下清脆的響聲,一聲是左腿的慘叫:說好只斷右腿的呢!騙子!

  一聲是右腿幸災樂禍的叫好:好耶!

  竹泉知雀沒工夫勸架,她窒息不已,不知該先哭出聲,還是先開口。

  「你們兩個。」她艱難地說,「能不能從我腿上下來?」

  沒錯,她的腿不是被摔斷的,而是被兩個體重不輕的男高坐斷的。

  這算什麼?邪惡詛咒師終是逃不過被正派咒術師制裁的命運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像被火燙到一樣跳起來。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加害者看起來比她還慌,還可憐?

  「我冒昧問一句。」她舉起手——手沒斷真是太好了,樂觀點想起碼保住了二分之一的四肢——詢問道,「有哪位好心人願意拉我一把?」

  「托您洪福。」竹泉知雀微笑,「我兩條腿都斷了,想蹦回房間都做不到呢。」

  高專學子,果然是她一生之敵!

  女孩子微笑中帶著殺氣,兩個男高先是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又不約而同地開口。

  夏油傑:「我來背吧。」

  五條悟:「我來抱她。」

  寂靜,令人沉默的寂靜。

  五條悟半蹲下來,有點拿遭受他們倆重創的竹泉知雀沒轍:「你要背還是要抱?」

  竹泉知雀:我想你們倆找個架子把我抬起來。

  有沒有一點急救常識?

  不如干脆原地給她挖個墳,她直接躺進去入土拉倒。

  「一,二,三,三秒選擇時間結束。」五條悟干脆道,「我幫你選,要抱。」

  他伸出手,輕而易舉把竹泉知雀從草地上抱起來。

  夜晚草地上的霜露打濕了五條悟的袖口,他毫不在意地顛了顛懷裡的人,點評道:「好瘦,你身上真的有肉嗎?」

  「不夠讓您塞牙縫真是抱歉。」竹泉知雀已經麻木了,饒是她不怎麼怕疼,生理性的疼痛依舊不好受。

  「傑,我左邊口袋。」五條悟騰不出手,朝夏油傑努努嘴。

  夏油傑走過來,從五條悟口袋裡抓出幾顆糖,他挑了挑,選了顆草莓味的奶糖。

  男生仔細剝開小小的糖紙,把糖塊送到竹泉知雀唇邊。

  「我斷的是腿,不是手。」竹泉知雀小聲說了一句,張嘴含住奶糖。

  甜甜的草莓味和奶味治愈了她百遭迫害的心,竹泉知雀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困得眼皮打架。

  「睡吧。」

  溫厚的掌心遮住她的眼睛,來不及分辨是誰的手,竹泉知雀陷入黑甜的夢鄉。

  知雀的夢裡,她的左腿嗚嗚嗚,右腿嘻嘻嘻,雙腿造反,開始內戰


第60章

  打工的第六十天

  盈滿陽光的晨曦中,竹泉知雀遲緩地轉醒。

  她盯著天花板醒了會兒神,慢吞吞扭頭,眼睛從左轉到右。

  左邊入眼是被打碎成渣的落地窗,破洞大剌剌地杵在玻璃上,裂痕極有氣勢,保證名偵探進門虎軀一震,驚恐質問:是誰大半夜入室搶劫!

  右邊,一顆很好rua的蓬松又柔軟的雪白貓貓頭擱在床沿邊,埋頭睡得正香。

  竹泉知雀側頭盯著散發著「快來rua我」「不rua不是人」「你戒過毒嗎竟然能忍住」的白毛看了兩秒。

  她悄悄伸出罪惡之手。

  順著毛rua一遍,逆著毛rua一遍,來一遍,再來一遍。

  「有完沒完?」五條悟打了個呵欠,動人心魄的藍眼睛從手臂上方露出來,「竭澤而漁不如適可而止。」

  五條悟:別摸了,再摸就禿了。

  他的意思是可持續發展,但竹泉知雀不這樣認為,鬼知道下次和五條悟見面他會不會抓她換賞金,當然是在能摸的時候盡情摸個夠更劃算!

  她是干劫匪生意的Mafia,什麼可持續發展?不吃環保主義這套。

  「對不起,我只是想確認我的手臂沒有斷。」竹泉知雀誠懇地說,「畢竟斷手斷腳是連用詞。」

  想起昨晚慘烈的三車連撞,饒是以五條悟的心理素質都一言難盡,他難得氣短,默許了竹泉知雀擱在他腦袋上的手。

  美好的一天從擼貓開始,竹泉知雀又可以了。

  超大只的貓貓摘了墨鏡,藍眼睛隨著竹泉知雀的手挪來挪去,像盯逗貓棒似的。

  五條悟嘴上不承認,身體倒是很誠實地表達了舒服和摩多摩多的意思。

  夏油傑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巧看見他一副沒出息的樣子。

  五條悟不靠譜就算了,夏油傑已經在飽經折磨中強迫自己習慣,但竹泉知雀的不靠譜,他今天才初見端倪。

  一個半夜被咒靈擄走,失足掉下閣樓,摔斷了兩條腿的女高中生,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質問,不是痛哭,不是尖叫,而是——擼貓?

  那麼多可以干的事,你一件都不做,只知道在這裡擼貓?

  「竹泉小姐,你還好嗎?」夏油傑竭力無視了大清早不干正事的兩個奇葩,「我們給你做了急救,暫時沒有通知劇組。」

  急救,指大半夜奪命連環call打給家入硝子,在全班唯一的奶媽遠程視頻指導下摸骨、包扎。

  場面非常混亂,夏油傑不願細想:五條悟單手高高舉著手機,像拎吊瓶一樣,家入硝子一邊就著搖晃的視頻看診,一邊嘖嘖感嘆他倆對人家女孩子造成的傷害咒靈壓根沒法比,即便土下座賠禮也難被原諒。

  「別在人家女孩子腿上亂摸。」家入硝子調侃道,「萬一她中途醒了,你們倆跳進東京灣都洗不清。」

  萬幸竹泉知雀傷得不算太重,家入硝子建議他們先用繃帶固定,再送醫院打石膏復建。

  「我幫你纏了繃帶。」夏油傑點了點被子,竹泉知雀掀開被角一看。

  竹泉知雀:我變成半個木乃伊了!(驚恐。jpg)

  「夏油君,你一定很喜歡吃粽子。」竹泉知雀發自內心地感嘆,「謝謝你,讓我體驗到當法老的快樂。」

  夏油傑:目移。jpg

  他只是擔心綁一圈不結實,不知不覺繞了很多圈,又不小心打了幾個死結而已。

  丸子頭男生咳嗽了一聲,正色道:「關於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竹泉知雀:「記得你們壓在我身上不走,右腿斷了左腿斷,一雙腿斷得整整齊齊。」

  夏油傑,艱難地:「……我指的是更之前的事,比如你為什麼大半夜去了閣樓?」

  「我不知道。」竹泉知雀搖搖頭,「我有意識的時候,身體已經在空中了。」

  畢竟非咒術師看不見咒靈,夏油傑抿了下唇,即使他費勁解釋,恐怕也只會收到不信任的目光吧。

  「絕對是那個。」五條悟比了個手勢,信誓旦旦道,「夢游,絕對是夢游。」

  竹泉知雀和夏油傑的目光集中在五條悟臉上,兩人的心理活動出奇一致:我看你怎麼編。

  五條悟張嘴就來:「小不點你居然有夢游的毛病,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不記得了?昨晚我和傑睡得好好的,突然聽見走廊上有人學僵屍一蹦一跳,一開門就看見雙手舉平非蹦要著走的你。」

  「不能驚醒夢游的人是常識,我和傑只好跟著你一路蹦到閣樓,你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蹦上去,蹦得太累了,不小心從閣台上摔了下來。」

  起因,經過,結果,有理有據,五條悟自信道:「有什麼問題?」

  竹泉知雀委婉示意他看破了個大洞的落地窗:「那也是我夢游蹦出來的?」

  「是我打破的。」五條悟眼皮不眨地說,「我聽說病人多通風對身體好,幫你在窗戶上開了個洞,昨晚睡得好嗎?」

  牛,啤酒,竹泉知雀牆都不扶就服他。

  竹泉知雀自願接受了五條悟的解釋,夏油傑被迫接受五條悟的解釋。

  只有一個人,他不願接受。

  「夢游?從別墅夢游到閣台跳樓?」工藤新一滿臉震驚,「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是個傻子?」

  五條悟、夏油傑、竹泉知雀:搖頭,搖頭。

  「別以為把頭搖出殘影就能以頭暈為由躲過口供。」正義的名偵探犀利指出,「在證據面前,誰都逃不掉!」

  問題是你不可能找到證據啊,新一弟弟,竹泉知雀心想。

  沒看到兩個高專學子像大爺一樣躺平任你質問嗎?他們正統一脈歷來如此,一點都不平易近人。

  竹泉知雀是受害者,工藤新一一看向她,黑發少女便捂住腿一臉痛苦:「啊,好疼,我說不出話。」

  她的演技全劇組有目共睹,工藤新一怨念地盯著喊疼的學姐。

  別墅裡最崩潰的男人不是工藤新一,在初中生偵探身邊,導演已經哭成了淚人。

  「塞西莉亞,嗚嗚,我的塞西莉亞,嗚嗚嗚嗚你死的好慘啊嗚嗚……」

  竹泉知雀看了潔白的床單,不確定要不要扯起來蓋在臉上。

  哭靈的都來了,她不閉眼躺倒辜負人家淚眼如泉。

  貝爾摩德掀開竹泉知雀蓋在腿上的被子,仔細摸了摸繃帶下的腿骨。

  真斷了?貝爾摩德奇異地看向竹泉知雀:威雀威士忌這是唱的哪出戲?

  難道是想以工傷逃避組織的加班嗎?

  也不知道琴酒平日是怎麼差遣她的,把孩子逼成了這樣。

  東京不是橫濱,橫濱斷胳膊斷腿實在太正常了,哪怕太宰治手臂裹著石膏,夾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在港口Mafia大樓裡,路過的清潔工阿姨都不屑於投去半個眼神。

  傷筋動骨一百天?那是什麼歪理邪說,我們橫濱人不信這套,我們只信人定勝天!

  港口Mafia什麼都好,餐補飯補五險一金俱全,食堂菜好吃,後勤報銷容易,唯一的缺點是病假難請。

  難請,真的難請,比黑衣組織難請多了,先不提首領本人是東大醫學系畢業的高材生,杜絕一切虛假病條,單是你的同事中有太宰治這號人物,病假決計批不下來。

  「太宰君是我們港口Mafia第一勵志員工。」

  竹泉知雀給新人做員工輔導時激情演說:「你不要看他平時總摸魚偷懶,單是帶傷加班這一點就戰勝了無數打工人,是連我都無比敬佩的存在。」

  竹泉知雀帶傷也能工作,但為港口Mafia打工中午還能去食堂蹭口飯吃,心疼她的打菜阿姨多給好幾個大雞腿呢,帶傷給酒廠打工有什麼好處?

  好失敗一組織,員工積極性為零卻不知反省,遲早藥丸。

  竹泉知雀淚眼汪汪地握住貝爾摩德的手,像貓貓蹭毛般蹭了蹭:「前輩……」

  貝爾摩德心領神會地溫柔摸摸她的頭:我懂,病假我給你批,多余的工作量交給波本就好。

  安室先生又要加班了嗎?竹泉知雀難免有些憐惜。

  但轉念一想,她忙於劇組拍戲,好些時日不能監督男朋友,為了避免男人疏於管教變壞,給他找點事做很有必要。

  劇組的隨行醫生拆開夏油傑裹得死緊的繃帶,仔細檢查後告訴導演:「得盡快給她打石膏。」

  隨行醫生的建議是送竹泉知雀去醫院,雖然別墅深處深山,但好在有直升機。

  「我不要。」竹泉知雀萬分警惕,一臉你們是不是想害朕的懷疑表情,「我不坐初中生開的飛機。」

  新一弟弟!無論你開飛機的技術有多好,沒有執照就是沒有執照!這是原則問題!

  你們怎麼能讓一個斷腿病人坐無證駕駛的飛機?萬一中途墜機,她跳機都沒辦法跳,何等草芥人命的暴行!

  竹泉知雀的擔憂雖然質疑了工藤新一夏威夷特訓歸來的開飛機技術,但誰也不能說她擔憂得不對。

  「換個思路不就好了。」五條悟舉手,「小不點不肯坐飛機去醫院,醫院的醫生可以坐飛機空運過來嘛。」

  「至於飛行執照的問題,等他們上了飛機,沒有回頭路可走,自然認命。」

  好邪惡的主意,竹泉知雀喜歡。

  「臣附議!」她立刻說,「我還要留在劇組拍戲呢,斷腿怎麼了,斷腿也不能阻礙電影上映的決心。」

  導演一聽,大為感動,手帕吸著鼻涕嚎啕不已:「塞西莉亞!即使拼上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讓你出現在屏幕上!」

  導演拍板,塵埃落定,工藤新一嘴角抽搐地答應下來:合著你自己擔心墜機不肯坐我開的飛機,別人坐就沒關系是嗎?

  不妙,險些被她帶跑了,他的駕駛技術經受得住雷暴雨的考驗,才不會發生墜機事故!

  可恨,一群高中生欺負初中生。

  金錢的力量是巨大的,導演的人脈是偉大的,工藤新一的開飛機技術是神速的。

  三小時後,竹泉知雀人生第一次體驗到坐輪椅的滋味。

  坐輪椅真不錯啊,她來回轉圈圈,比小櫻牌溜冰鞋還酷炫,不如下次找酒廠要經費買輪椅。

  溜冰鞋不給報銷,輪椅總要給吧?生是酒廠人,死是酒廠魂,她的每一滴血都為酒廠而流,組織沒有道理連只輪椅都不給她批經費。

  竹泉知雀滿意了,她快樂了,她接過夏油傑遞來的小毯子蓋在膝蓋上。

  「夏油君不用守著我。」竹泉知雀輕快地說,「雖然第一次坐輪椅,但我有豐富的自行車漂移經驗,開輪椅不在話下!」

  夏油傑:我要是不在她旁邊看著,她會死的吧……

  從未見過這種在生存賽道上反向衝刺的選手。

  「竹泉小姐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我說。」夏油傑微笑,「漂移禁止,飆車禁止,撞牆禁止,把駕駛權移交給悟禁止。」

  「說到這個,我的確有事想拜托夏油君。」

  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仰頭望向推著她往前走的黑發男生,「稱呼,能不能改一下呢?」

  夏油傑一怔:「什麼?」

  「我們好歹是一方打斷另一方腿的關系。」竹泉知雀認真道,「叫『竹泉小姐』也太生疏了,顯得我的斷腿很沒價值。」

  夏油傑:攀關系是這樣攀的嗎???

  她的人際交往學究竟是誰傳授的?長這麼大就沒個人提點兩句?

  發出暴言的好處是,聽眾很難找到合適的借口拒絕。

  她可是押上了一只腿的重量才提出的請求!你要否定和她的斷腿之交嗎?

  「好的……」夏油傑緩慢改口,「知雀?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哎!」竹泉知雀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夏油君好有禮貌,喜歡你。」

  輪椅踉蹌了一瞬,又恢復平靜,夏油傑說:「要是不想悟一口一個小不點的叫你,可以和他講。」

  雖然他大概率不聽不聽。

  「沒關系。」竹泉知雀擺擺手,灑脫道,「我也私下裡偷偷貓塑他,我們打平了。」

  她可不是會吃虧的人。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五條悟幾步走過來。

  他本來就高,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變矮一截,現在看著這根電線杆子就有種想踹他膝蓋的衝動。

  五條悟怪異地低下頭:怎麼有種膝蓋隱隱作痛的感覺?

  老寒腿?不至於啊,無下限術式時時刻刻開著,濕氣怎麼入體的?

  不明所以的男高思索起養生的問題,他順便像拍西瓜一樣拍拍竹泉知雀的腦袋。

  可憐的小不點,再怎麼養生也注定長不高了。

  「和你商量一件事。」五條悟沒個正型地靠在輪椅上,「今天晚上,你想和誰睡?我,還是傑?」

  竹泉知雀被口水嗆到咳得直不起身,她一臉匪夷所思地抬起頭。

  Excuse me?

  女孩子眼裡的問號具現化足以淹沒別墅,夏油傑踢了五條悟一腳:不想要的舌頭可以割下來捐給需要的人。

  五條悟不痛不癢,你踢任你踢,你以為踢到的是他嗎?不,是你與他之間的無限。

  「沒什麼好誤會的。」五條悟彎腰俯視竹泉知雀,「字面意思上的睡,我對豆芽菜可沒有興趣。」

  「悟的意思是,」夏油傑再不插話事情就要走向收不了場的方向了,「為了避免你今晚再次夢游到閣樓,你最好不要一個人。」

  咒靈一擊沒有得手,難保不來第二次。

  只要【孩子】敢露面,叫它有來無回。

  竹泉知雀聽懂了夏油傑未曾言說的緣由,她松了口氣。

  就說嘛,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是正經學校,果然有正確的兩性教育,她差點以為五條悟和夏油傑像她一樣自幼混跡Mafia,隨隨便便對女孩子提出過夜的要求。

  只要他們不打鼾不磨牙不好夢中殺人,一起睡就一起睡,她又不是小氣到半個枕頭都不肯分人的吝嗇鬼。

  雖然他們注定徒勞無功,【孩子】已經是港口Mafia有編制的員工了,它的名字不再是【孩子】,而是化名【中央暖氣】的優秀職工!

  為了三倍年終獎,竹泉知雀誓死守衛【中央暖氣】的生命。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五條君了。」

  「昨晚忙了半宿,你今晚一定很想獨占大床好好睡個覺吧?」

  竹泉知雀微笑道,幕後黑手的陰影打光照在她臉上:「不好意思,讓你夢碎。」

  ……毫不掩飾報復的意圖呢,夏油傑想。

  至於五條悟是哪裡惹到了她,可能性太多了,一張A4紙都列不完。

  她也挺沒常識的,雖說熬夜蹲守咒靈出沒的確聽起來是個苦差,但他們可不會像個保鏢傻傻站在旁邊,有床五條悟是真睡。

  女孩子或多或少對和男生獨處抱有緊張感,天底下又不都是硝子那樣看人如看手術台上的屍體的類型。

  二選一的情況下,被優先選擇的不該是更溫柔更讓人安心的那個嗎?

  悟也只一張臉迷惑人,都相處兩天了,他雞掰貓的個性她早該看透才對。

  ……不理解。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像是滿意似的晃著腦袋輕輕哼歌,竹泉知雀是很好說話的類型,有疑問大大方方問她就好了。

  就像現在,如果夏油傑把疑惑問出了聲,關於他和五條悟誰更讓人安心的問題,竹泉知雀的答案非常簡單,直擊本質且催毀三觀。

  「少年漫男主肯定比日後叛逃的男二更值得信任啊。」竹泉知雀耿直回答,「就像木葉人在卡卡西和帶土之間二選一絕對選卡卡西一樣,夏油君,你只是輸在發色而已。」

  嘛,但卡卡西是高中生竹泉知雀的立場,換成詛咒師竹泉知雀,她選夏油傑。

  然而夏油傑並未問出口,錯過了被竹泉知雀安利《火影忍者》的良機。

  至於五條悟是哪裡惹到了她,雖然有一張A4紙都列不完的可能性,但竹泉知雀報仇一般挑最近的仇報。

  「沒錯,誰讓你說我是豆芽菜。」

  夜晚,主臥,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公布五條悟今晚不得安眠的真相:她比芝麻還小的心眼和比大海更偉岸的報復心。

  五條悟坐在沙發上,輪椅被他推到自己正前方,和竹泉知雀面對面。

  「我說錯了嗎?」男生兩根手指拎起女孩子纖細的手腕,嘖嘖稱奇,「豆芽菜都比你長得壯。」

  「五條君。」竹泉知雀不屑一顧地抬高下巴,「我已經過了被人說矮會生氣的年紀,也不像某個橘發朋友一樣抱有自己還在生長期的妄想。我是光榮的一米六聯盟盟主,天塌下來連塊牆皮都不會掉在我頭上。」

  「但是!」她嚴肅道,「你說我是豆芽菜,無疑是在冒犯我的女性尊嚴。」

  這和指著五條悟說他不行是一個道理,此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無心之語的嚴重性。

  竹泉知雀不僅是竹泉知雀,貝爾摩德在這裡,她威雀威士忌的馬甲天然披在身上,時刻不敢忘懷。

  壞女人威雀威士忌被人說是豆芽菜,她怎麼可能一笑而過?

  竹泉知雀是很嚴謹的演員,魔鬼在細節,她扣細節比魔鬼還魔鬼。

  威雀威士忌可是曖昧調情的高手,怎能任一介男高嘲諷?

  她今天非把五條悟錯誤的認知糾正過來不可。

  「我會讓你哭著收回這句話。」竹泉知雀撫了撫腿上的小毯子,直起腰背,認真對敵。

  小不點的態度太過嚴肅,雖然五條悟不明白他到底怎麼冒犯了她的女性尊嚴,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讓他收回?不可能。

  「小豆芽菜。」五條悟支著頭,「你想讓我把你當女生對待嗎?唔,有點困難呢……」

  「困難?」竹泉知雀歪歪頭,「那就做點不困難的、五條君分內的事好了。」

  她拍拍輪椅,「你總不能指望一個殘障人士自己上床。」

  「抱我到床沿邊就行。」竹泉知雀抬起手臂,「之前不是抱過一次嗎?一樣的。」

  之前五條悟抱著雙腿無法動彈的女孩子回臥室,用的是公主抱,打橫抱起。

  但她打了石膏,又坐在輪椅上,不好橫抱。

  竹泉知雀抬高手臂的示意明顯,五條悟只好站起身,彎下腰,任冰涼柔軟的手摟住他的脖頸。

  如花蜜甜美又微顯冷冽的白桃香氣透過她的肌膚彌散,竹泉知雀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像貓兒似的蜷縮在五條悟身前。

  豐盈柔軟,纖秾合度,短短三步的路程就讓人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抱在懷裡的是真真切切的妙齡少女,追求者三位數起步。

  ……身材也遠不是豆芽菜能形容的好。

  「謝謝。」竹泉知雀坐到床沿邊。

  她松開摟住五條悟脖頸的手,神色輕松地提醒道:「五條君,你可以松手了。」

  知雀:未來一周豆芽菜將在我的食譜上消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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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打工的第六十一天

  夏油傑想錯了一件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其中有一個人坐立難安,那個人不可能是竹泉知雀。

  黑發少女收拾妥當地占據床的左半邊,她拿起枕頭認真地把羽毛拍松,側頭看向床邊的柱子:「不過來嗎?或者你習慣睡左邊?我挪去右邊也行。」

  左邊靠近破了個大洞的窗戶,通風。

  介於真正打碎窗戶的人其實是竹泉知雀,五條悟替她背了黑鍋,女孩子本著負責任的心態睡在了左邊。

  但要是五條悟想更體貼一點,她也是不介意的。

  一張雙人床以兩只枕頭的夾縫為三八線分成兩塊,竹泉知雀生怕五條悟一米九的身長無處伸展,主動讓了不少位置給他,只求他半夜別踢到她的斷腿——別踢了,再踢骨折變骨裂。

  竹泉知雀拍松了枕頭,滿意地埋頭蹭了蹭,抬起頭五條悟依然像柱子一樣杵在旁邊。

  竹泉知雀:emmmm。

  她的確想給男高一點小小的壞女人震撼,但明明什麼出格的事都沒做啊!

  「不會是、不會是五條家的教育和我想得不一樣……」竹泉知雀瞳孔地震,「五條家為了保持嫡系大少爺純潔的心靈和純潔的身體,所以自小教育他啵嘴就會懷孕,抱抱就得負責?」

  不會吧不會吧,你們御三家不是直到法治社會還在搞後宅妻妾正室側室那套違法重婚操作的封建癌嗎?怎麼可能教出冰清玉潔型繼承人!

  竹泉知雀決不相信!

  「但是、但是五條悟和御三家普遍素質低下的家伙們著實不同……」她的心在動搖。

  他像泥潭中升起的孤月,孤高傲然地高懸於蒼穹。

  咒術界是一棵腐爛的巨樹,太多蠕蟲寄生於枝干之上,貪婪無度地汲取養分,使新生的樹葉從翠綠變得枯黃,蕭瑟碎於風中。

  竹泉知雀早早看見了樹木醜陋的模樣,縱使她可以成為站在枝頭的雀鳥,縱使貪婪的寄生物不敢靠近她的羽翼,停在這棵樹上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所以她早早地飛走了,擇良木而棲。

  五條悟是這棵樹孕育出的果實。

  以最好的陽光雨露供奉,集無盡的期盼與愛重而誕生,他是腐朽巨樹上誕生的金蘋果,一個奇跡,一個神話,一個格格不入的生命體。

  寄生蟲想鑽進金蘋果,把他蛀成腐爛的果實,就像這棵被蛀得千瘡百孔的巨樹。

  腐爛的果實才是眾人熟悉的存在,比如禪院直哉,標准御三家嫡子,至今沒被人打死堪稱咒術界八大奇跡之一,竹泉知雀猜禪院家遲早會被人滅滿門——要是自家人滅的,就更樂了。

  禪院笑話,經典永流傳。

  和禪院笑話相比,五條悟簡直是一條清流。

  太干淨了,他的靈魂和眼睛一樣干淨,宛如無限延伸的天空,崇高的理想,不曾停歇的腳步,將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決心……

  竹泉知雀第一次見到五條悟便知道,他是傳奇的開端,亦是傳奇本身。

  竹泉知雀尊重有本事的人,哪怕五條悟和夏油傑害她多斷了一條腿,她也沒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中央暖氣】到手,三倍年終獎到手,酒廠帶薪假到手,區區一條左腿,舍了就舍了。

  左腿:你只是嘴上說愛我,負心女!

  「正是出於尊重五條君的本心,我才小小的、小小的捉弄了他一下,我還想著要是他反擊,我就扯著嗓子大叫有人欺負殘疾人什麼的……」竹泉知雀咂舌,「他的戰鬥力也太弱了點。」

  這不是被壞女人玩克嗎?得虧威雀威士忌不是設計出來針對他的。

  相較而言安室先生的心理素質高超好多,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游刃有余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升起看小寶寶的惻隱之心,她放柔了聲音:「快睡吧,明早還有拍攝呢。」

  黑發少女月光下的面容柔美淡雅,她的聲音、她的氣味、她的容貌全部趨向於女性化,只要關注到其中任意一點細節,絕沒有哪個男生會不把她當作異性看待。

  五條悟本來是很擅長和女孩子做兄弟的,比如家入硝子,也擅長一句話惹怒女生一輩子,比如庵歌姬。

  在他心裡性別是無甚重要的概念,咒術師只需要關注對方能不能打,反正他是最強。

  假如在這裡的是家入硝子,五條悟一點猶豫都無地分走半邊床,如果是庵歌姬,他指不定會一個人霸占全部,心情好的時候猜拳決定誰打地鋪,絲毫不扭捏。

  但聽見竹泉知雀的邀請,空出的半邊床在五條悟眼裡仿佛一灘沼澤。

  有種躺下去就會陷進去,再也起不來身的預感……

  她睡過的床,呼吸中肯定滿是白桃的冷調甜香,小不點看著不像是睡相很好的類型,睡著睡著抱過來怎麼辦?

  處處都是陷阱,她充滿報復心的那句「讓你今晚不得安眠」果真是扎扎實實的大實話。

  竹泉知雀珍惜每個能睡覺的夜晚,她安詳地躺下,卻看見站在旁邊假裝自己是根電線杆的五條悟終於動了。

  他走向床……繞過床……走到破了個大洞的窗戶前。

  迎著竹泉知雀「???」的目光,五條悟:「我補好窗戶再睡。」

  竹泉知雀:??????

  不是,大晚上的你不睡覺,裝什麼敬業修理工?

  真正敬業的修理工人會在白天完成工作,而不是大晚上在別人睡覺的床邊咯吱咯吱敲玻璃!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五條悟也是學生,他難道沒聽過指甲劃過黑板的刺人聲嗎?

  但凡他聽過,決計干不出大晚上玩玻璃這種事。

  出乎竹泉知雀的意料,五條悟是有些修理技術在身上的。

  他在高專教師和夏油傑打架,啊不,和同學快樂玩耍的時候不知道拆過幾棟教學樓,剛開始大少爺揮揮手便捐錢投資建新樓,後來夜蛾正道想這樣不行,死小孩太無法無天了,必須上手段整治。

  咒術高專嚴厲地收下了五條悟的捐款,嚴厲地購買建材,嚴厲地要求五條悟親自把房子還原成本來的樣子。

  建房子可是大有學問的,他看你們是在為難他小貓咪。

  竹泉知雀趴在枕頭上,一臉震驚地看五條悟熟練地拆玻璃修玻璃,他的姿態宛如港口Mafia後勤部手藝最嫻熟的工人——一位一周至少修三次被太宰治砸碎的防。彈。玻璃,硬生生靠熟能生巧成為修理匠師的了不起男人。

  一米九的男生半蹲在地,肩膀上的肌肉因發力而鼓起,如起伏的山丘。

  五條悟這幾天沒穿高專校服,穿的是休閑款的寬松襯衫,襯得男生高瘦高瘦的,叫人忽略了他壓迫感十足的體魄。

  五條悟手下動作不停,思維放空地遙望遠處森林。

  玻璃反光映出房間內的場景,趴在枕頭上看他修玻璃的女孩子腦袋一點一點地垂下去,額頭抵在羽毛枕頭上睡著了。

  好蠢,五條悟嗤笑,小不點一副想把自己悶死的睡相。

  她倒是乖乖只睡左半邊,一大半的床留給他。

  「畢竟是小不點,小小一塊地方就夠了。」五條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竹泉知雀,惡劣調侃道。

  趴在枕頭上的人睡著了,沒人回應五條悟。

  五條悟睡不著,他閑得發慌,不由得親自動手把竹泉知雀翻了個面。

  其無聊程度類似於人路過一只魚缸,看見小烏龜舒舒服服趴著睡覺,非要把它龜殼朝下翻個面,讓人家四腳朝天。

  竹泉知雀不做抵抗地被翻過來了,好似一只攤開的雞蛋餅換個面刷油。

  她的臉在枕頭裡悶了半天,紅撲撲的。

  五條悟盤腿坐在床的右邊,出於種種顧慮他不打算躺下,只好拿出手機自娛自樂。

  高專二年級三人班群裡,家入硝子還在熬夜,五條悟掃了眼她分享的文章《造假證的十個竅門》、《非醫學生如何考取醫生執照》,雙擊拍了拍家入硝子的頭像。

  【五條悟:硝子~假證違法。】

  術式是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是咒術界第一奶媽,和橫濱治療之前先把人打個半死的與謝野晶子醫生、信奉治病不如割喉的庸醫森鷗外不同,家入硝子是難得的正經醫生。

  正經在她竟有一顆試圖考取行醫執照的心——在這個未成年Mafia肆意飆車、初中生偵探大開飛機的時代,家入硝子身處最最封建迷信違法亂紀的咒術界,竟然決定正兒八經參加考試拿到合法的行醫執照!

  這叫什麼精神?

  這叫合法公民精神!公安知道了都會深夜痛哭,感動不已,連夜縫制錦旗掛到她脖子上表彰拍照做宣傳。

  五條悟一輩子都不可能理解家入硝子的偉大,他是即使成為教師也不去考教師資格證的非持證上崗人士。

  學醫的苦人盡皆知,何況咒術高專的醫學生只有家入硝子,全靠她自學完一本又一本寫作醫學教科書、讀作牛津字典的厚實巨作。

  家入硝子深夜靠酒精醒神,她邊翻書邊在群裡和五條悟聊天,三人群裡唯一入睡的只有夏油傑,排擠他。

  五條悟就「夏油傑冷酷無情沒有同學愛」的話題即興發揮演講了十幾分鐘,終於把家入硝子講得問了一句:「難道不是你活該?」

  「何況我沒聽出你多可憐,人家女孩子是搶了你的床位還是搶了你的被子?又不是不讓你睡覺。」

  五條悟把目光從屏幕上挪開,床上被他翻到正面的黑發少女又翻了回去,側身背對著他,細膩的脖頸上覆著一層薄汗。

  因為石膏很重,但她又喜歡亂睡翻身,把自己折騰出汗。

  五條悟拍了一張,發給家入硝子:看,她用後背對著我,她排擠我。

  家入硝子回了六個點。

  她懷疑繼續對話下去,她的智商會被五條悟拉低,今晚的書全白看了。

  「既然無聊,不如玩會兒游戲打發時間。」家入硝子在群裡上傳附件,附件預覽圖是一顆粉紅色的跳動的小愛心。

  五條悟點擊下載,頂配的手機網速也快,小愛心圖標浮現在屏幕首頁。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像素風的圖像一閃一閃,五條悟點擊New Game,進度條加載,跳出一個對話框。

  【你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你路過一個村莊,聽說時常有妙齡少女在南邊的古堡失蹤,你決心一探究竟。】

  屏幕上像素風的小人可自選發色眸色,五條悟沒有心理負擔地捏出一個藍瞳白發的小人,操作他走向邪惡的古堡。

  【你走著走著,在古堡外遇見一個陌生的少女:是否上前對話?】

  鄉村風長裙打扮的黑發少女站在森林入口,頭上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

  一看就是任務NPC,當然要對話,五條悟操作小人上前。

  黑發少女麻溜地給五條悟發布了任務,邀請他前去古堡查明真相。

  【神秘少女:先生,我是替你指引前路的向導,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就來問我吧。】

  五條悟結束對話,黑發少女改為跟隨狀態,藍瞳白發的小人朝哪邊走,黑發白裙的小人就跟到哪裡。

  【你來到古堡,推開門,意外地看見古堡大廳燈火輝煌。】

  【傳言中在村莊裡失蹤的少女們正在大廳快樂地跳舞,見古堡大門被人推開,她們紛紛停下,驚訝又好奇地圍住你: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一二三四五六,六個攻略對像嗎?」五條悟數了數圍上來的少女們,不算給他發任務的神秘少女,古堡裡一共有六個性格不同的可攻略角色。

  可攻略對像頭頂有顆像征戀愛進度條的愛心,依五條悟玩游戲的經驗,只要把愛心刷滿,就能觸發dokidoki戀愛結局。

  屏幕上唯一沒有頭頂愛心的只有黑發的神秘少女,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個向導。

  對話框停留在女孩兒們問吸血鬼獵人「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位置,五條悟點了下屏幕,蹦出幾條選項。

  【我是路過的旅人/我是吸血鬼獵人/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五條悟沉思一秒,愉快地選了最後一個。

  【主角: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六個女生頭上刷滿了省略號,站在藍瞳小人背後的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個笑臉的氣泡。

  【神秘少女:反向刷好感可不妙,讓我們假裝剛剛風大聽不見,再來一次自我介紹好了。】

  選項又一次跳出,第三個選項化為灰色不可選。

  五條悟:她是在吐槽我嗎?

  他點了最正常的選項一,得知主角是路過旅人的女孩兒們熱情地招待了他:「請在城堡裡休息一夜再啟程吧,我們有美味的食物和愉快的舞蹈。先生,你想與誰跳第一只舞?」

  【神秘少女:第一次很重要,認真選擇喜歡的對像吧。】

  六個女主角,發色分別是紅橙黃綠青紫,五條悟暫時稱呼她們彩虹六俠。

  彩虹六俠的發色分別對應不同的經典性格,溫柔、傲嬌、單純、活潑、可愛、高冷,六款戰士,總有一款是你的菜。

  「硝子分享的居然是正兒八經的galgame。」五條悟嘀咕兩句,他還以為游戲中途會突然跳出鬼臉,或者玩到一半從戀愛劇本改成前女友大逃殺。

  五條悟隨便選了紫色頭發的高冷系,像素小人冷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把手遞給主角。

  【神秘少女:適當誇獎女生是增進感情的良方,對方似乎是比起外貌更重視內在的類型。】

  跳出選項框:【我被你極具才華的氣息吸引/我被你諧星的氣質吸引。】

  五條悟,愉快的,果斷的,選擇了後者。

  紫發高冷女主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甩開藍瞳小人的手:「滾!」

  其他五個彩虹女生站在旁邊充當背景板,因不是她們的場合而不做反應。

  【神秘少女:真是有個性的先生。】

  「她好捧場哦。」五條悟好感度up。

  【神秘少女:不必灰心,向下一位女士發動攻勢吧。】

  紫發高冷少女站到舞廳另一邊,用實際距離彰顯不再理會男主角的決心。

  五條悟再度盲選,選中橘發的活潑女生。

  主角小人順利地跳完了一支舞,橘發少女領著他走在陰森的古堡長廊上,指給他一個房間。

  【神秘少女:她完全看不見這裡還有個我嗎?】

  NPC自己吐槽了一句,黑發少女和五條悟操縱的角色綁定隨行,五條悟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找道具,神秘少女跟著他到處轉圈圈。

  【神秘少女:多少休息一會兒……男生也太有活力了。】

  五條悟翻遍了房間,選擇出門。

  【神秘少女:夜晚是增進感情的絕妙時機,先生准備夜襲哪個女生呢?事先說好,違法行為禁止,我們是正經游戲。】

  「我懂了。」五條悟恍然大悟,「這個游戲含meta要素,她是破壁型NPC,直接和玩家對話。」

  meta要素,即打破次元牆,游戲裡某個角色偶爾會發出知道自己是個游戲角色的發言,讓沉浸式玩游戲的玩家從代入感中剝離,一瞬間細思極恐。

  神秘少女便是這樣的角色,她沒有好感條,會根據五條悟的行為吐槽他,仿佛知道屏幕外是個不省心的玩家。

  五條悟操控小人出門,和路上碰見的彩虹六俠對話。

  攻略游戲靠對話選項增減好感,五條悟每選對一次,彩虹六俠頭頂的愛心就塗粉一部分。

  神秘少女的反應則每每不同。

  【神秘少女:恭喜你先生,她完全被你迷住了。】

  【神秘少女:呃,好糟糕,才對姐姐說完甜言蜜語就去找妹妹調情,她們倆沒長眼睛嗎?】

  【神秘少女:當面ntr,我愛看。】

  【神秘少女:又在作死了……明明才從廚師口中得知人家花生過敏,先生好惡趣味。】

  比起彩虹六俠或羞澀或直白的愛慕,五條悟發現自己一直沉迷看神秘少女吐槽。

  她與被程序和選項控制的可攻略對像不同,在框框架架的像素風世界裡靈動真實,就像她正趴在五條悟肩上,邊看他玩這個游戲邊笑個不停似的。

  「怎麼不可以攻略神秘少女?」五條悟大為不滿,「廠家會不會做游戲,把指導型NPC做得這麼可愛是不是有病?」

  好氣,想把游戲買下來,逼他們出續作,把神秘少女轉正成可攻略女主角。

  五條悟逐步攻略彩虹六俠,當六顆愛心都已滿點,神秘少女屢次吐槽:「她們完全看不見你當面劈腿嗎?」之後,游戲進入了下個劇情。

  只在開頭作為背景介紹的吸血鬼獵人世家的管家聯系主角,得知他所在的古堡位置後大驚:「少主,那是吸血鬼女王的城堡!」

  「吸血鬼女王無法用聖槍的子彈消滅,唯有愛可以殺死她。」管家嚴肅道,「少主,為了世界的和平,請您攻略吸血鬼女王!」

  五條悟一言難盡地點擊屏幕過劇情,他有太多想吐槽的話反而組織不好語言。

  像素風畫面一轉,彩虹六俠呈一字在主角面前排開,每個人頭上都頂著塗滿粉色的愛心。

  一直處於跟隨狀態的神秘少女依舊站在主角身邊。

  她的頭頂頂著一顆紅色的未塗抹的愛心。

  五條悟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頂著那顆與眾不同的紅色愛心。

  「神秘少女是吸血鬼女王?她是可攻略角色?」五條悟干勁大增,他已經完全沉迷了,狠狠誇獎游戲開放商:干得好!很懂玩家需求!

  【神秘少女:先生?你一直盯著我呢。】

  【神秘少女:是已經看完了管家寄來的信嗎?用愛殺死邪惡的吸血鬼女王,不愧是galgame慣有的套路。】

  【神秘少女:那麼,你准備怎麼攻略我呢?】

  【神秘少女:不要忘了,你可是當著我的面腳踏六條船。】

  五條悟:牙白。

  牙白牙白,她什麼都知道!

  「可惡,主角,你這麼花心做什麼?」五條悟指責藍瞳白發的小人,「拿不下老婆全是你的錯。」

  主角:這鍋我不背。

  五條悟使出渾身勁數,他的攻略之魂熊熊燃燒,前所未有的興趣擊中了五條悟。

  彩虹六俠加起來也比不上神秘少女對五條悟的吸引力,而一路吐槽他的神秘少女在身份暴露後言辭愈發直擊人心。

  【神秘少女:這個套路不是用過三次了嗎?能不能來點更新鮮的花樣?】

  【神秘少女:哼哼~不走心的情話我也會說——先生,自見到你的第一面起,我空空如也的心腔宛如深谷振鳴。陌生的感覺究竟是什麼?若是要為它命名,唯有……愛。】

  【神秘少女:歇會兒吧,我看過的言情小說比你讀過的書還多,需要我推薦書單嗎?】

  五條悟:好嘲諷一女的。

  但好鮮活好可愛,攻略不下她五條悟這個月都睡不著覺。

  藍瞳白發的男生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沒注意到睡在旁邊的黑發少女被他過於激動的語氣詞鬧得悠悠轉醒。

  竹泉知雀睡眼朦朧地睜眼,刺眼的白光讓她又困又茫然:五條君還不睡啊?

  真能熬,和她有得一拼。

  「他在干嘛?玩游戲嗎?」竹泉知雀微微偏頭,仗著視力好看向五條悟面前的屏幕。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好耳熟的名字,我記得它前段時間在網上征集過投稿。」

  因為是貧窮的眾籌游戲,連編劇都請不起,到處求人提供人設和文本。

  「因為看著蠻好玩的,我就以自己為原型寫了劇本投稿。」竹泉知雀疑惑地歪歪頭,「唔,我的角色叫什麼來著?」

  好像沒有名字,很不走心地被主角一口一個【神秘少女】地叫。

  悟:三秒鐘,給我老婆的攻略


第62章

  打工的第六十二天

  五條悟打游戲打上了頭。

  夜深人靜,唯獨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臉上,活脫脫一個網癮少年。

  倘若【中央暖氣】敢不看眼色地打破五條悟剛修好的窗戶闖進來打擾他打galgame,它將遭到最強有史以來最瘋狂的報復。

  竹泉知雀裹著被子,像蠶寶寶一樣挪過去看五條悟看游戲。

  像素畫面中六個塗抹的粉心不斷閃爍,彩虹六俠繞著藍瞳小人殷切討好,被五條悟不耐煩地推開。

  【神秘少女:得到手便不珍惜了嗎?呵,男人。】

  黑發少女頭頂的紅色愛心空空如也,好感度不加也不扣。

  藍瞳白發的主角小人抱著從廚房找到的大南瓜送給她,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

  【神秘少女:姑且不提吸血鬼吃不吃南瓜的食譜問題,先生,你忘記這座城堡是我家嗎?】

  【神秘少女:拿我家的食材攻略我,好有創意呢。】

  就是說啊,竹泉知雀腹誹,吃人家住人家的主角完全是個軟飯男嘛,之前攻略彩虹六俠的禮物也全是從吸血鬼女王的城堡薅的,純純零元購。

  雖然神秘少女一直在吐槽五條悟的種種行徑,但她並沒有取消跟隨狀態,主角小人走到哪兒,黑發白裙的小人便跟到哪兒。

  【神秘少女:前面是城堡的花園,是我親手打理的自滿的花園哦。】

  與之前放任旁觀五條悟到處搜查不同,暴露城堡主人身份的神秘少女開始向他介紹起自己的城堡。

  五條悟之前進過花園,為了攻略黃發女生,神秘少女建議他送花,帶主角來花園折了一朵玫瑰。

  【神秘少女:花苞是玫瑰的頭顱,折下一朵,贈給你心儀的女孩兒吧。】

  當時的五條悟很隨便地扯了朵花離開,收到玫瑰的黃發女生漲了半顆心的好感度,神秘少女在一旁恭喜:【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主角走過花園,黑發少女一如既往跟在他身後,只在路過少了一朵的花壇邊停了停,拎起水壺徐徐澆水。

  見五條悟回頭走到她身邊,神秘少女:【同樣的套路又想來一次嗎?】

  【神秘少女:摘花正如摘下花朵的頭顱,請盡管做吧,我會為你奉上摘頭狂魔的成就。】

  【神秘少女:是的,我們游戲有成就可收集,比如先生之前去廚房偷南瓜的行徑,值得一個成就。】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五條悟手機屏幕都玩燙了,神秘少女好感度紋絲不動。

  「難道是我之前選錯了選項,游戲已經走到死局了嗎?」五條悟苦苦思索。

  他玩galgame也算有經驗,的確有一種角色如果關鍵選項選擇錯誤,後期無論怎麼挽回都只能痛失愛情。

  陷入死局唯一的解決辦法是……

  「重開一局。」竹泉知雀說。

  「哇!」五條悟嚇了一跳,誇張大叫,「你什麼時候醒的?」

  竹泉知雀想了想:「在你廚房零元購的時候?」

  你知道的太多了,五條悟露出可怕的惡人臉,小心被他滅口。

  但五條悟是個很知道變通的人,他索性把手機放到竹泉知雀和自己之間,學著女孩子的模樣抱著枕頭趴下來。

  兩個人一下靠得很近,竹泉知雀品了品,感覺他們在開女子會。

  超大體型的白毛JK向她求助galgame怎麼打。

  「你都當著人家的面腳踏六條船了,說再多甜言蜜語也只會被當成渣男的手段。」竹泉知雀建議道,「不如重開二周目,以清白之身追求女王。」

  竹泉知雀言之有理,五條悟卻猶豫了一下。

  如果讀檔,二周目從頭開始,這周目陪了他那麼久的神秘少女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她的每一句吐槽,每一個反應都是這周目的五條悟玩游戲玩出來的,由他打造出的,屬於他的神秘少女。

  但NPC畢竟是一串數字,刪掉游戲記錄,五條悟在她的世界裡留不下丁點兒痕跡。

  「好,重開。」

  游戲一直卡關就沒意思了,五條悟放下小小的遺憾,回到開頭界面選擇New Game。

  新的一周目開始,捏臉界面上默認出現五條悟捏好的藍瞳白發主角,他沒做修改,點擊進入游戲。

  【你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你路過一個村莊,聽說時常有妙齡少女在南邊的古堡失蹤,你決心一探究竟。】

  【你走著走著,在古堡外遇見一個陌生的少女:是否上前對話?】

  鄉村風長裙打扮的黑發少女站在森林入口,頭上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

  初次見面,再次見面。

  五條悟操控主角走向前,選擇和神秘少女對話。

  如一周目時一樣,掩蓋了吸血鬼女王身份的神秘少女給五條悟發布了任務,邀請他前去古堡查明真相。

  【神秘少女:先生,我是替你指引前路的向導,如果不知道要做什麼,就來問我吧。】

  對話框消失,神秘改為跟隨狀態,亦步亦趨地跟著藍瞳白發的主角。

  五條悟有些失望,他抱著隱秘的小小期待,期待有meta元素的游戲給玩家設置了彩蛋,神秘少女和玩家一樣不受存盤讀文件的記憶限制。

  可惜NPC只是NPC,來到二周目的神秘少女已經不再記得五條悟。

  五條悟心口的氣球漏了氣,他敷衍地點擊屏幕。

  【你來到古堡,推開門,意外地看見古堡大廳燈火輝煌。】

  【傳言中在村莊裡失蹤的少女們正在大廳快樂地跳舞,見古堡大門被人推開,她們紛紛停下,驚訝又好奇地圍住你:先生,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彩虹六俠堂堂出場,頭頂的粉色愛心進度清零。

  【我是路過的旅人/我是吸血鬼獵人/我是上門推銷的,要買牛奶嗎?】

  第三個選項會得到神秘少女的吐槽,要求五條悟重新自我介紹。

  「我一周目選了『路過的旅人』。」五條悟說,「吸血鬼獵人在吸血鬼女王的城堡裡直接暴露身份,這就不是galgame,而是生存打怪類游戲了。」

  竹泉知雀摸摸下巴:「但是哦,神秘少女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嘶,她說的有道理。

  神秘少女連管家寄信給少主,信裡的內容是殺她就得攻略她都知道,她會不知道主角的身份嗎?

  「既然要我坦誠,不如坦誠個徹底。」五條悟不再猶豫,選了第二個回答。

  【主角:我是吸血鬼獵人,我為吸血鬼的城堡而來。】

  六個整整齊齊的感嘆號出現在彩虹六俠頭頂,姑娘們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神秘少女頭頂也冒出氣泡。

  【神秘少女:你在說什麼?】

  咦,五條悟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這個反應……

  不等他繼續操作,神秘少女頭頂的氣泡接二連三冒出。

  【神秘少女:先生只是在開玩笑而已,他是路過的旅人,想在城堡歇息一晚。】

  【神秘少女:音樂響起來,舞蹈跳起來,姑娘們,邀請他跳一支舞吧。】

  游戲自動進行,又到了五條悟在彩虹六俠之間挑一個共舞的畫面。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面前,點擊對話。

  【神秘少女:先生,你的舞伴在那邊等著你。】

  五條悟狂點對話,神秘少女咬死了這句話不松口,他只得放棄,又把求助的目光移向竹泉知雀。

  「試試看做你自己如何?」竹泉知雀托腮,「不考慮好感度的問題,按五條君的心意選。」

  他的心意……他現在只想和神秘少女跳舞。

  那麼,面對另外六個女生,他要做的事就很明顯了。

  五條悟找上紫發高冷女生,觸發對話,選擇:來跳舞嗎?我被你諧星的氣質吸引了。

  紫發高冷女生狠狠甩開手:「滾!」

  【神秘少女:……】

  她沒有像一周目一樣誇五條悟有個性,頭頂只有沉默的省略號。

  五條悟又找上橘發活潑少女,對話選擇:來跳舞嗎?你活潑得像一只即將被送上餐桌的鵝。

  橘發活潑少女笑容凝固,憤憤離開。

  【神秘少女:……】

  藍瞳白發的小人一個個找過去,把女生們一個個氣走,神秘少女沉默地旁觀了一路,終於在最後一個可攻略對像被氣走後開口了。

  【神秘少女:你到底在干什麼?】

  【神秘少女:你沒有玩過galgame嗎?還是故意的?她們哪裡讓你不滿意?】

  「我的天,你是天才!」五條悟興奮地摟住竹泉知雀的脖子,「竟然還可以這樣?」

  「謝謝。」竹泉知雀被勒得難以呼吸,在男生臂彎裡掙扎,「我好心幫你作弊,你不要恩將仇報。」

  「什麼?」五條悟沒聽清她的話,他的注意力全在游戲裡,「接下來怎麼做?」

  「邀你僅剩的舞伴跳舞。」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面前,再度觸發對話。

  【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非我不可?】

  畫面一轉,彩虹六俠消失在屏幕上,柔和的燈光自大廳上空打來,藍瞳白發的主角牽住神秘少女的手,在舞廳慢慢旋轉。

  她的頭頂沒有愛心,她是不可攻略角色。

  一曲舞必,神秘少女松開手,向後退去,恢復跟隨狀態。

  【神秘少女:失去第一支舞不代表姻緣的斷絕。先生,請去花園裡折一朵花,送給你心意的女生。】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上周目我送了花,可我後來看見她親自給被折下的花枝澆水。」

  花園是神秘少女親手打理的自滿的花園,作為種花人的她喜歡這種被她比喻成「摘下鮮花頭顱」的行為嗎?

  藍瞳白發的小人在花園裡走來走去,他撿起一把雜草,淡定地送給彩虹六俠。

  原本十分容易變粉的愛心紋絲不動,輕易對主角大獻殷切的女生們橫眉冷對,沒有半點好臉色。

  【神秘少女:送草?連用雛菊梗編戒指求婚的養鵝人都比你有情調。】

  雖然是一句吐槽,但五條悟莫名看出了她急了她急了的意思。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嘛。」竹泉知雀吐槽,「人家的工作就是幫助你好好攻略,結果你全程搞事,打工人氣都氣死了。」

  最恨搞事的客戶,恨不得一拳揍到火星。

  神秘少女急了,五條悟樂了,他樂此不疲地負方向刷彩虹六俠好感,他現在已經是城堡裡最不受歡迎的人了。

  五條悟代入感良好,除了玩galgame之外,他哪裡做過揣摩別人喜好迎合別人的事?囂張又放肆的才是他。

  他一直反向衝刺到郵差上門,送來管家的信。

  「小不點,你有沒想過,這個游戲不是隨便取的名。」五條悟指了指主角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的身份,又指向游戲名。

  《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無法逾越的愛,指的正是吸血鬼獵人世家的少主和吸血鬼女王跨越種族和世仇的愛情。」五條悟自信滿滿。

  難攻略是正常的,就算游戲背景簡單粗暴,兩個小人之間與生俱來的隔閡永遠存在。

  「或許要過一段主角內心掙扎的劇情。」五條悟不在意地說,「糾結的是主角,關我玩家什麼事?結婚,給我速速結婚!」

  他才不在乎什麼吸血鬼獵人、吸血鬼女王之類的身份差異,玩家在galgame裡唯一的追求就是和老婆結婚。

  五條悟點擊屏幕,信封在他面前隱去,按照一周目的經驗,神秘少女的頭頂該出現紅色的空白愛心了。

  屏幕陷入短暫的黑屏,光茫亮起。

  暗色的古堡裡,六個好感度清零的女生一字排開,藍瞳白發的主角站在屏幕中央,身邊站著黑發白裙的神秘少女。

  她的頭頂懸掛著一顆血紅的愛心。

  五條悟:「!」

  「滿、滿好感?」男生難以置信地抓住屏幕,一手拐過竹泉知雀的脖子拉她來看,「怎麼一下變成滿好感了?」

  「因為你攻略成功了。」竹泉知雀拍拍五條悟的手臂,示意他小點兒力氣,「恭喜。」

  藍瞳白發的小人走到神秘少女身邊,觸發對話。

  【神秘少女:真是敗給你了。】

  【神秘少女:仗著二周目,你玩得很開心嘛。】

  「欸?」五條悟怔住。

  【神秘少女:嗯哼~沒想到我都記得嗎?看不起NPC可謂是玩家的通病。】

  【神秘少女:虧你明明看不起我,還特意開了二周目來攻略我,真是辛苦了。】

  「等等等等。」五條悟腦袋混亂,「她都記得?她都記得!她之前是在我面前裝不認識嗎?」

  伴隨玩家走過一周目的神秘少女來到二周目,她頂著大大的紅色感嘆號站在通往古堡的森林小路上,等待玩家與她的第二次「初遇」。

  她重復一樣的台詞,假裝自己是串隨隨便便就能被清洗記憶的數據。

  「我才沒有看不起她。」五條悟深呼吸,「我可太看得起她了,把我耍了個徹底。」

  但好感動,也太感動了,居然一直是她!

  「好感度滿格又是怎麼回事?」五條悟摸不著頭腦,「我這周目明明是在瞎玩,一點兒galgame策略都沒,全是憑自己的心意選的。」

  「這正是你攻略成功的原因。」

  竹泉知雀感嘆,她也沒想到五條悟居然可以打出最難打的隱藏結局,「神秘少女喜歡的正是五條君原原本本毫不偽裝的模樣。」

  自由張揚的少年意氣,絕對的自信,不在乎他人眼光與評價,瀟灑快樂。

  竹泉知雀喜歡這種人,所以神秘少女會被他攻略。

  五條悟繼續點擊屏幕,他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

  主角站在神秘少女左手邊,她本該側身對主角說話,但神秘少女至始至終都正面看向屏幕。

  她一直與之交流的不是身為「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的主角,而是屏幕外的五條悟。

  【神秘少女: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恭喜你打出隱藏結局。】

  【神秘少女:游戲已經結束了,如果短暫的時間裡給你帶來了些許快樂,我的一生便還算有價值。】

  【神秘少女:明明沒准備走到這一步的……】

  【神秘少女:對你而言,這不過是一場簡陋無聊的游戲,對我而言,這塊像素風的小小屏幕卻是我的全世界。】

  【神秘少女: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打發時間的一時興起,不過是廉價的情話與滑動屏幕的手指而已。如果我不曾心動,大約也能以灑脫的姿態迎來結尾曲……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來擾亂我的心呢?】

  畫面轉而黑屏,結尾曲與制作人員字幕滾動在屏幕上。

  游戲結束了。

  五條悟emo了。

  他摟在竹泉知雀脖子上險些把她勒斷氣的力道松懈下來,整個人化為呆滯貓貓頭,呆呆地盯著滑動制作人名單的屏幕。

  游戲標題《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劃過屏幕。

  其余字體都是粉色,唯獨「無法逾越的愛」幾個字猩紅如血。

  無法逾越的愛……無法逾越的愛……

  五條悟反復念叨,一道靈光閃過他的腦海。

  無法逾越不是吸血鬼獵人世家少主和吸血鬼女王的身份差別。

  無法逾越的是屏幕內的NPC和屏幕外的玩家永不相交的壁壘!

  痛,太痛了!

  這他媽真的是戀愛游戲?

  你以為你戀愛了,其實你老婆沒了。

  不,你根本沒老婆。

  「硝子!」五條悟奮力錘枕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分享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大意了,我太大意了。」

  他本以為家入硝子發來的是披著戀愛外皮的恐怖游戲,試圖半夜恐嚇他,五條悟根本沒在怕。

  「硝子居然這麼陰險。」五條悟喃喃自語,「不,是這個游戲的問題,是寫劇本的人的問題,誰,是誰創造了神秘少女?!」

  屏幕上滾動的字幕正好來到特別鳴謝環節。

  【本制作組特別鳴謝「神秘少女」人設及劇本的提供者,您為心跳dokidoki!Love!系列游戲之無法逾越的愛做出的貢獻無可估量。】

  【再次鳴謝來自帝丹高中二年級的投稿人——「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感謝你對《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的大力支持,非常感謝您!】

  五條悟緩緩扭頭。

  竹泉知雀額冒冷汗,拖著打滿石膏的斷腿企圖從床上翻下去跳窗逃跑。

  她被一把拽回來,掀翻在床上。

  「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五條悟皮笑肉不笑,笑得竹泉知雀毛骨悚然,「您准備跑到哪裡去?小心腿疼。」

  您——他居然用了敬稱……

  竹泉知雀:我命不久矣。

  「五條君,你冷靜一點。」女孩子好聲好氣地說,「不要給我造成二度殘疾好嗎?」

  五條悟一直注意著,他避開了竹泉知雀腿上的石膏,單手掐著她的腰把人按在床上。

  「我很冷靜,你看我根本不生氣啊。」五條悟嘴角帶笑,「來自帝丹高中二年級的竹泉同學,你很有才華嘛,還會寫劇本投稿呢,我都不知道。」

  她該在筆名上更謹慎一點的,竹泉知雀深刻反思。

  問題是她投稿的時候怎麼會想到這游戲居然會被五條悟玩到,還是當著她的面玩?

  「還行,還行。」竹泉知雀謹慎謙虛道,「我玩多了galgame,對套路型的攻略游戲有點厭倦,想給玩家一點驚喜。」

  「五條君,你驚喜嗎?」

  五條悟:我可太驚喜了。

  驚喜到這個月都睡不著了。

  好好玩個游戲,碰見心動老婆,玩到最後老婆沒了。

  你賠他老婆!

  竹泉知雀像條被貓按在砧板上的鹹魚,她試圖說一些話擺脫掐在她腰上的大手,但好像屁用沒有,五條悟一直緊緊盯著她不放。

  「你不喜歡神秘少女嗎?」竹泉知雀絞盡腦汁,「因為她罵你渣男?但你腳踏六條船被罵渣男不是很正常嗎?換我我也罵。」

  「但神秘少女對渣男也很友好。」她解釋道,「她雖然吐槽你,但一直盡心盡力吃瓜看戲,啊不,是幫你攻略,是超合格的打工人NPC,請不要否認她的工作熱情。」

  五條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他另一只手抬起竹泉知雀的下頜,仔細瞧了瞧她。

  「很像呢。」五條悟低聲說,「一模一樣,神秘少女是以你為原型創作的角色。」

  竹泉知雀:「你叫我小不點就算了,豆芽菜也罷了,說我和像素人長得像已經是人身攻擊的程度了,我可以告你嗎?」

  她抓錯了重點。

  五條悟只是突然想到,誠然神秘少女是游戲裡的NPC,隨游戲的結束而消失在電子世界。

  但真正的「神秘少女」,不正在他眼前嗎?

  知雀:不要把三次元和紙片人混為一談啊你!


第63章

  打工的第六十三天

  當一個紙片人成為你心中的意難平,你會如何排瑄無處安放的過激情緒?

  初級受害者上網吃糧,靠大手太太產出的同人圖同人糧彌補被傷透了的心,出沒在每個評論區下敲碗等糧。

  中級受害者在煤爐瘋狂切谷,管它好價天價海景房,捆物照收,調價跟團,為自推生日的谷陣獻出錢包,扎痛包扎出容嬤嬤的氣勢。

  高級受害者擼起袖子,左手鍵盤右手數字板,連寫帶畫,圖文雙修,剪輯配樂建模MMD無所不精,一人撐起圈內一片天,養活無數嗷嗷待哺的干飯人。

  五條悟開辟了新的受害者等級,他把劇本娘按在了床上。

  這個人既不吃糧也不吃谷,心腸歹毒,深夜意難平emo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給編劇寄刀片,原地制裁劇本娘,何等邪惡的玩家!

  最令編劇竹OO雀痛苦的是,年少無知的她不懂筆名的重要,當場被過激受害者逮了個正著。

  「夢野咲子老師!野崎梅太郎同學!我終於領悟到了你的機智和深謀遠慮!」竹泉知雀痛心疾首。

  她一度不解一米九的壯漢野崎梅太郎為什麼要取美少女漫畫家的筆名,難道是竹泉知雀看走了眼,野崎君魁梧的身材下有顆敏感細膩的小心髒嗎?

  現在她悟了,完全理解了。

  多麼具有迷惑性的選項!多麼高級的反串!連擅長情報的Mafia都猜不到他的真面目,根本不怕過激讀者找上門掰頭。

  「如果是夢野老師在這裡,即使制作人公開點名把他拎出來表揚,他的面癱臉也定面不改色,不會讓五條君看出一絲端倪。」竹泉知雀拜師的心都有了,她迫切需要去鄰居家裡進修一段時間,請收她為徒。

  這麼一想夢野老師完全天克五條君,他們不僅同樣一米九,連聲音都一模一樣,就像兩個動漫片場裡同聲優的角色,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卡密啊,請讓這對親兄弟互相折磨,作甚要為難無辜的小小打工人?

  竹泉知雀不是不懂批馬甲的重要性,但她之所以投稿給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除了看他們貧窮乞討式求稿很可憐之外,也因為制作組承諾的學分加成。

  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雖然我們出不起稿費,但學分可以有,學分大大的有!

  沒有哪個學生抵得住學分的誘惑,而想要學分自然要給出真實身份。竹泉知雀特意聯系了制作組,委婉表達自己不願暴露的心願。

  制作組一口答應,信誓旦旦,指天發誓。

  他們的確履行了承諾。

  「『不願暴露名字的竹OO雀同學』就是你們一口答應的結果嗎?」竹泉知雀恨不得把制作組頭都擰掉,「是時候讓你們見識一下Mafia的手段了!」

  論寄刀片和人身威脅,還有比他們這一行更專業的嗎?

  只要她能活著回去,一個也別想跑,

  ……只要她能活著回去。

  不行的,放棄吧,已經沒有以後了,她的生命將在這個一點都不美好的夜晚終結。

  竹泉知雀躺平盯著天花板,思緒游離地想:她提前寫好的遺書放在書房哪個抽屜來著?

  早知道就未雨綢繆在遺書最後加上一行字:犯人是五條悟。

  「喂,說話。」五條悟掐竹泉知雀的臉蛋,「不准備解釋些什麼嗎?」

  竹泉知雀被他捏的說不出完整的話,她本想一腳把五條悟踢下去,奈何石膏阻礙了她的發揮。

  竹泉知雀: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悲)

  五條悟明明人高馬大的,心靈竟然比大多數二次元宅還脆弱。

  竹泉知雀承認她寫劇本時懷著愉悅的心態寫下神秘少女的結局,也承認她時常在網上搜索關鍵詞看玩家崩潰哀嚎,但五條悟——他可是五條悟耶,就不能再堅強一點嗎?

  「沒有考慮到五條君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我的錯。」竹泉知雀說,「但是,游戲裡明明有六個性格各異發色各異的女主角,獨獨看上喜歡吐槽的NPC難道不是你品味的問題嗎?」

  先動心的人是你吧?無理取鬧的玩家,想對勤勤懇懇的打工人NPC做什麼啊。

  「galgame令人享受的是攻略過程和與美少女相處的戀愛感。」竹泉知雀從五條悟手下掙扎出來,「你的勝負心太強了,不如放下戀愛去打拳皇。」

  憑心而論,《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不僅隱藏的吸血鬼女王線寫得很好,彩虹六俠也各有各的故事,沉浸式攻略某個人絕對能獲得dokidoki的快樂。

  奈何五條悟太菜了,攻略其他妹子全靠神秘少女助攻。他本身也不是個正經人,千難萬苦攻略下來的女主角他不屑一顧,把主意打到含辛茹苦的僚機身上。

  「五條君應該感謝我才對。」竹泉知雀抗議,「如果神秘少女不是以我為原型創造的角色,憑你淺薄的撩妹手段,怎麼可能拿下她?」

  振振有詞的聲音回蕩在深夜的房間裡,余音繞梁,久久不散。

  兩個深夜不睡的人突然一起沒了聲。

  竹泉知雀面不改色地冷汗狂流:完了完了,說錯話了,這個小肚雞腸的記仇男人一定聽出了她對他差勁技巧的譏諷,她馬上就要被狠狠報復了!

  看!掐在她腰上的手松開了,五條悟一定是准備調整姿勢,來一發友誼破顏拳送她歸西!

  「打人不打臉!」竹泉知雀舉起雙手交叉護在臉上,大義凌然道,「我還有兩條手臂,你選一條折吧!」

  折兩條也不是不行,但給琴酒和學校班主任的假條五條悟必須幫她寫——竹泉知雀沒手了。

  竹泉知雀的腦袋被人恨恨按住,報復性地揉得她頭暈眼花。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形像?」五條悟沒好氣地問,「暴力狂還是虐待狂?」

  竹泉知雀:如果告訴他是「殺人狂」,我真的會死……吧?

  嚴格定義上五條悟在竹泉知雀心裡的地位和公安差不多,一個是Mafia的天敵,一個是詛咒師的天敵,總之都是竹泉知雀的一生之敵。

  她樹敵太多,已經到舉目皆敵的程度了(悲)。

  對話太不安全了,竹泉知雀抿著嘴,圓潤的杏眼無辜地看向五條悟,仿佛林間不諳世事的小鹿。

  或是明知道自己干了壞事企圖萌混過關的家養小貓。

  五條悟嘖了一聲,把竹泉知雀向旁邊推了推:「給我騰個位置。」

  「你要睡覺嗎?」竹泉知雀抱著自己的枕頭趴在左半邊,「我還以為你打游戲是為了熬通宵。」

  五條悟一開始的確是這樣打算的。

  「我改主意了。」五條悟不客氣地占據床的右半邊,「有床干嘛不睡。」

  竹泉知雀:男人心,百變怪,好多變一男的。

  她寬容分出一個被角給五條悟搭肚子,再多就沒了,天大地大病號最大。

  「我睡了,晚安。」竹泉知雀向床沿側身,留了個後背給五條悟。

  由於這人兩只腿都打著石膏,她的側身應該只側了上半身,五條悟想像了一下,是個蠻別扭的姿勢。

  畢竟是和男生睡在一張床上,她可能不想被他看見睡顏……之前看都看完了好嗎,照片都拍了不止一張。

  五條悟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天花板。

  特級咒靈今晚怕是不會來了,話說咒靈是這麼會看眼色的生物嗎?

  他明早就把《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推薦給夏油傑,來啊,一起苦魯西。

  「但傑不一定能打出隱藏結局。」五條悟想,「他哪裡懂神秘少女的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夏油傑和他性癖一致,他憑什麼攻略下神秘少女?

  「這可是我才能辦到的事。」五條悟嘀嘀咕咕,「沒什麼難度,做我自己就行了。」

  『五條君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神秘少女不是以我為原型創造的角色,憑你淺薄的撩妹手段,怎麼可能拿下她?』

  黑發少女不服氣的臉歷歷在目。

  「啊!」五條悟猛地捂住臉,冷白皮的耳垂微微泛紅,「她什麼意思啊!說這種話!」

  他側過身,手蠢蠢欲動想把竹泉知雀推醒。

  竹泉知雀:zzzzzz

  五條悟泄氣般的翻個身,學著竹泉知雀的樣子和她背對背,扯了扯只夠蓋住肚子的被角。

  睡睡睡,睡著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五條悟做好了難以入眠的准備,但在他閉眼後沒多久,淺淺的白桃香氣勾著困倦地靈魂浮於雲朵之上,陷入搖搖晃晃的夢鄉。

  五條悟:zzzzzz

  「叩叩。」

  夏油傑敲了敲門。

  「叩叩。」

  夏油傑又敲了敲門。

  高大的黑發男生冷靜地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品了品自己無人搭理的處境。

  如果不是劇組人來人往,下一秒他已經召喚出咒靈撬鎖了。

  「來了!」門內,女孩子遠遠應了一聲。

  透過門板,夏油傑聽見竹泉知雀大聲說:「稍等,我馬上爬下床,一路爬過來給你開門。」

  夏油傑:那倒大可不必。

  竹泉知雀的腿是真斷了,但屋裡不是有個好手好腳的沒用家伙嗎?

  門內傳來一陣兵荒馬亂乒乒乓乓的聲音,夏油傑聽見了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爭奪輪椅的聲音,一個人在大喊「別亂來,你給我坐上去!」,另一個大喊「別小看人類身體極限,看我爬給你看!」

  讓這兩個人共處一室是否是個無敵錯誤的決定?夏油傑深思。

  人類的不靠譜是沒有底線的,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共同驗證了這條真理。

  門終於在夏油傑面前打開了,短發亂糟糟的五條悟打著呵欠,手伸進衣服下擺撓了撓側腰:「早啊,傑。」

  「早上好,夏油君!」竹泉知雀在後頭遙遙揮手,元氣滿滿地問候。

  「早上好。」夏油傑掃了眼房間內,「昨晚沒發生什麼事?」

  「沒有。」五條悟一個呵欠接一個呵欠地打,「【孩子】可能知道有埋伏,一晚上沒露頭。」

  夏油傑:那你為什麼困成這樣?

  他拿出手機,在三人小群裡看見了五條悟和家入硝子的聊天記錄。

  【家入硝子上傳群文件《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五條悟已下載。】

  【家入硝子:深夜睡不著,玩它就對了。】

  【家入硝子:這個月你都別想睡。】

  五條悟沒有回復,大概已經打游戲打上了頭。

  夏油傑不理解,他感覺自己被排擠了。

  明明是三個人的群聊,昨晚沒上線的卻只有他。

  夏油傑點擊下載游戲,他招呼五條悟和竹泉知雀下樓吃早餐,新一天的拍攝要開始了。

  「出發!」竹泉知雀一揮手,五條悟配合地推著輪椅在走廊上狂奔。

  夏油傑及路過的劇組工作工作人員目送這兩個幼兒園兒童一路飆車到樓梯口,五條悟輕輕松松把竹泉知雀連人帶輪椅舉起來,臨空扛下樓。

  工作人員用羨慕的語氣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吃什麼長大的……」

  吃腦子長大的,夏油傑冷靜地想,所以悟已經沒腦子了。

  竹泉知雀斷腿之後戲份反而好拍了很多,今天的幾場戲,一場是她坐在沙發上,五條悟靠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雙手撐在她身側。

  「很好,拍出壓迫感和掌控感的氛圍來!」導演揮舞著小喇叭,「下一條!」

  下一條是竹泉知雀坐在紅木制的椅子上,五條悟半跪在地毯上,腦袋枕著她的大腿,藍眸合攏。

  「很不錯很不錯。」導演陶醉,「這一幕是布雷斯和塞西莉亞難得的溫馨時光。惡靈柔軟的發絲掃過塞西莉亞的指縫,她輕輕撫摸枕在她腿上小憩的布雷斯,眼睛凝望窗外遙遠的森林。」

  「雖然是很溫馨的一幕,但布雷斯半跪在地的姿勢暗含了他對塞西莉亞的服從,他是她豢養在身邊的凶獸。」

  清晨的陽光照在竹泉知雀臉上,她垂眸的姿態宛如聖潔憐憫的聖母。

  「塞西莉亞最吸引人的矛盾點都被那孩子表現出來了呢。」

  貝爾摩德用極為欣賞的目光看向拍攝片場,「越是純白脆弱的外表,越襯得漆黑罪惡的心靈難以捉摸,電影上映後的觀眾怕都會對塞西莉亞又愛又恨——恨她的惡毒,也愛她的惡毒。」

  威雀威士忌也算本色出演。貝爾摩德第一次在組織見到竹泉知雀,黑發少女開開心心喊她前輩,像親人的小貓繞著她蹭毛,可愛的不得了。

  貝爾摩德游刃有余地叫她「女孩兒」,用高濃度的烈酒逗喜歡小甜水的女高中生,無可奈何地任她趴在吧台上寫作業。

  簡直像天使一樣。

  「一周之內執行滅殺任務十五次,全部一擊致命。」琴酒丟下報告紙,「新人?我看組織是招進來了一只魔鬼。」

  「明明是會叫前輩的可愛女孩子呢。」貝爾摩德輕笑,「算了,表裡不一也是她的可愛之處嘛。」

  琴酒的評價有失偏頗,威雀威士忌只是按組織的吩咐做事罷了,她又不能拒絕任務,人家女孩子在別的方面還是很善良的。

  「竹泉知雀是個魔鬼。」

  夏油傑閉上眼,篤定道。

  要問他憑什麼得出結論,來玩《心跳dokidoki!無法逾越的愛!Love~》。

  制作組特別鳴謝聲明出現在屏幕上的一瞬間,夏油傑險些砸了手機。

  痛,太痛了!

  「怎麼會這樣,真相線怎麼會這樣?」夏油傑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的攻略流程和五條悟截然不同,夏油傑即使玩galgame也不是渣男作風,他認認真真選了一個女主角進行攻略,成功進入對方的個人線。

  在個人線裡,他得知了游戲世界觀下的驚天內幕。

  在很久很久以前,古堡裡住著一群吸血鬼,他們肆意拐走附近村莊的少女供自己吸食取樂。

  村莊裡失蹤了六個女孩,村民懼怕吸血鬼,無人敢前往城堡討伐。

  唯有居住在村莊中一位父不詳母早亡的孤女,獨自踏上了前往吸血鬼城堡的路。

  「我要救回她們,救回僅剩的善意待我的姊妹。」孤女說著,她頂替了一位血奴的身份,進入城堡。

  奴隸的生活讓她飽受折磨,孤女終於找到了關押六個女孩的地牢,她在城堡裡放了一場大火,在濃煙中帶女孩們回到了村莊。

  可村莊的村民禁止她們回村,村民用大蒜和糞水驅逐她們:滾出去!滾出去!你們已經被吸血鬼污染了!

  躲在孤女身後的六個女孩瑟瑟發抖,孤女低頭看了看自己尖尖的長指甲,帶著女孩兒們重新回到了古堡。

  看著姊妹痛苦的臉,孤女拿出藥草消除了她們被村民趕出來的記憶,只告訴她們日後要留在城堡裡生活。

  「盡情在這裡唱歌,跳舞吧。」孤女對六個女孩說,「總有一天會有願意接納你們的人來到城堡,在此之前,快樂地歌唱舞蹈,直到天黑,直到天明。」

  夏油傑攻略的女主角是六個女孩中的一個,女孩悄悄地告訴獵人:「先生,小妹妹的指甲比我們長,比我們尖,她每天都要打磨兩顆犬牙,也從不與我們同桌吃飯。」

  玩到這裡的時候夏油傑還對游戲背景一無所知,他記得主角吸血鬼獵人的身份,做好了BOSS戰的准備。

  故事走到後面,女主角講述了她和五個姐妹在吸血鬼城堡飽受折磨的往事,講述她對吸血鬼極致的仇恨。

  【我的小妹妹,她在故事裡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她不許我們離開城堡,不許我們回到村莊。誰也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夏油傑接受了女主角的任務,他同樣收到老管家的信,信上說他所處之地正是近年聲名赫赫的吸血鬼女王的城堡。

  「傳聞說這位女王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混血,純種吸血鬼既畏懼她,又看不起她。我隨信寄來了淨化的聖銀子彈,請您為人類消除災厄,少主。」

  夏油傑看准時機,對一直跟在他身邊幫助他攻略女主角的神秘少女扣下扳機。

  子彈出膛的那一秒,神秘少女的記憶在屏幕中閃回倒放。

  她帶六姊妹來城堡生活,她消除她們痛苦的記憶,她被村民潑糞水驅逐,她放火帶六姐妹逃出地牢,她的手臂洞穿一位與她眉眼五分相似的男性吸血鬼的胸膛,她在村莊飢腸轆轆地活著,她被說是克死父母的不詳之子……畫面最後定格在迸濺的血花上。

  神秘少女仰面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六個發色各異的女孩子歡呼著圍攏在夏油傑身邊,神秘少女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

  【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大家都很開心呢……】

  【神秘少女:我的工作也結束了,真好。】

  【神秘少女:多謝你,獵人先生。】

  話音落下,屏幕轉而黑屏,浮出字跡:恭喜您打出結局——漫長使命的解脫。

  夏油傑,瞳孔地震。

  他發出和五條悟一樣的聲音:「怎麼會這樣?」

  這真的是戀愛游戲嗎?這合理嗎?

  漫長使命的解脫之後是主角小人和女主角的婚禮,女主角特別開心地說:「我勇敢的丈夫,謝謝你消滅了我們邪惡的小妹妹,我想帶你去生我養我的村莊,見一見我的家人。」

  劇情走到這裡結束,留白的部分細思恐極。

  一想到兩人回村會遭遇的事,夏油傑好想把獵。槍填滿子彈,突突突把游戲裡所有人全殺了。

  媽的,一群恩將仇報的東西!

  「傑?你怎麼了?」五條悟晃過來,看見夏油傑殺氣騰騰地握著手機,狀態很不對的樣子。

  他湊過去看了眼屏幕,一拍大腿:「我懂你,傑,我懂。」

  夏油傑:「你也親手把神秘少女殺了?」

  五條悟:「你老婆也在表白後沒了?」

  夏油傑/五條悟:「???」

  我們玩的不是一個游戲嗎?

  兩個男高一臉懷疑人生的對了對口供。

  夏油傑聽了五條悟的游戲流程:開局腳踏六條船還能有老婆?

  五條悟聽了夏油傑的游戲流程:靠!你把我老婆殺了?你還是個人嗎?

  不,現在不是內戰的時候,或許他們兩個都不做人了,但世界上最不是人的家伙絕對不是他們。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同時邁開腳步。

  一樓客廳,和親愛的前輩快樂貼貼的竹泉知雀猛地打了個噴嚏。

  她搓了搓滿手臂的雞皮疙瘩:怎麼了?夏天還沒過,冬天就來了嗎?

  這刺骨的寒流究竟是哪裡的冷空氣?

  知雀:好恨你們男高,玩游戲不要太真情實感了求求


第64章

  打工的第六十四天

  工藤新一路過廚房。

  他停下腳步,原路後退,腦袋旋轉九十度,看向廚房裡的三個人。

  初中生偵探滿臉震驚:「你們在什麼?」

  「你們知道自己在犯罪嗎?」

  夏油傑:「怎麼會?我們只是在友好交流。」

  五條悟:「友好且溫柔的交流。」

  被五條悟舉起來按在冰箱上的竹泉知雀拼命掙扎:「救我!新一弟弟!救我!」

  工藤新一:你們在對殘疾人做什麼啊!

  迎著初中生正義的目光,五條悟遺憾地把竹泉知雀放下,讓她重新坐回輪椅。

  高個子的男生拉開冰箱門,隨手拿了一瓶酸奶擱在竹泉知雀腦袋上。

  「藍莓味?」竹泉知雀仰頭看了眼,雙手並用地比劃,「我要喝那瓶芒果味的。」

  「給你拿就不錯了,挑三揀四。」五條悟抱怨了一句,自己拿了藍莓味的酸奶,把竹泉知雀要的口味給她——依舊是擱人家腦袋上。

  竹泉知雀揭開瓶蓋,咕嚕嚕灌了一大口。

  「活過來了。」她感激地對工藤新一說,「謝謝你,正義的路過偵探,將我從撓癢癢之刑中解脫,你的成熟勝過這裡所有男生。」

  工藤新一再次確信,全廚房只有他一個正常人。

  「帶我走吧新一弟弟。」竹泉知雀朝偵探伸出求救的手,「我受夠了這兩個在電子世界受到創傷卻來現實世界找劇本娘麻煩的游戲宅,攻略不下老婆、誤殺老婆、老婆沒了又不是我的錯!活該他們沒老婆!」

  現充工藤新一眼露茫然,他不是很懂游戲宅的世界。

  「我今天准備繼續查愛德華夫人之死的案件。」工藤新一看了眼他毫無卵用的偵探助理,受不了她渴望的求救眼神,「學姐想一起來嗎?」

  竹泉知雀連連點頭,雙手滑動輪椅的輪子往廚房門口跑。

  就算失去了雙腿,她的主觀能動性依然令人嘆為觀止,夏油傑忽然難以想像她手腳俱全時能有多折騰。

  比如隨便寫了個游戲劇本,多日後連續創死兩個男高的心之類的。

  五條悟戳了戳夏油傑,壓低聲音:「傑,你說特級咒靈會打游戲嗎?」

  特級咒靈有智商,會說人話,能打游戲似乎很合乎常理。

  五條悟:「我們遭受的痛苦也讓咒靈嘗嘗如何?」

  夏油傑示意五條悟看輪椅上撲騰的黑發少女,委婉道:「你嫌她吸仇恨吸得不夠多?」

  竹泉知雀身上的挑釁buff已經大到遠超五條悟的程度了,虧她八字夠硬,能抗住非人的命格。

  「說的也是。」五條悟伸了個懶腰,「她要是咒術師,說不定比我更讓上頭那幫老東西頭疼。」

  超級無法無天,身後也沒有家族派系拖累,想干嘛就干嘛,心情不好隨機挑兩只幸運壞橘子捏碎榨汁,快樂美滋滋。

  「如果是那樣,她很容易被當成詛咒師通緝。」夏油傑沒有展開話題,「和我們可是敵人。」

  「不會的不會的。」五條悟擺擺手,「讓她摔到斷腿的咒靈我一只手就能碾死,這麼弱小的詛咒師,輕輕松松綁回來拷問。」

  夏油傑收回前言,論挑釁還是五條悟技高一籌。

  「好了,別想著不切實際的事情。」夏油傑平靜地說,「知雀只是個需要咒術師保護的普通人而已。」

  「再去閣樓看看。」五條悟走向門口,「【孩子】到底藏哪兒去了?乖乖出來被我祓除不好嗎?」

  【母親】寄宿在別墅中,【孩子】躲在母親的軀體內,六眼範圍內哪哪都是殘穢,反而叫五條悟難以尋覓其中一個咒靈的行蹤。

  兩個男高的身影消失在閣樓,工藤新一在別墅客廳轉來轉去翻箱倒櫃式查案,竹泉知雀劃著輪椅停在牆邊,低頭啜酸奶喝。

  火舌攀上靠牆的輪椅,坐墊溫度升高,竹泉知雀趕在酸奶高溫變質前幾口喝完,不重不輕地敲了下輪椅扶手。

  牆壁上跳動的火焰陰影停了一瞬,回想起了生吞千根針的痛楚。

  「有事嗎,新人員工?」竹泉知雀壓低聲音,「來找前輩做入職輔導?但我們不是一個部門的,我最多能給你薪資合同的建議。」

  港口Mafia向來不吝嗇給員工買保險,特別是人身意外險,投保額度驚人的高,身前生後事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保你無憂入職。

  「話雖如此,你是第一個入職港口Mafia的咒靈員工,史無前例,五險一金的落實有些困難呢。」竹泉知雀琢磨,「該怎麼和保險公司簽訂合同呢?以你是否被祓除為條件,要求咒術師賠償港口Mafia的電費損失?」

  這份合同黑心資本家森先生一定很喜歡吧,把無恥打在公屏上。

  「畢竟你也沒有家屬。」竹泉知雀聳肩,「不然受益人可以填家屬姓名。」

  【媽、媽媽……】

  稚嫩又尖利的聲音回蕩在陰影裡。

  【媽媽、媽媽、媽媽……】

  「受益人填你的母親?」竹泉知雀無障礙地理解了,「不行呢,它離不開這棟別墅。」

  若非如此,你們母子倆早被邪惡的咒術高專學生消滅得連靈魂都成灰了,哪有機會收到港口Mafia給的offer?

  「你知道你媽媽為了給你找工作付出了多大犧牲嗎?」竹泉知雀語重心長地對媽寶男說,「唯有好好工作才能回報它一片苦心。」

  「你在和誰說話?」

  工藤新一檢查完沙發底下,抬頭問:「什麼員工保險?」

  「是兼職啦。」竹泉知雀草稿不打地說謊,「我可不想坐輪椅去學校,准備請個長假,但只在家呆著不是很浪費生命嗎?准備出去找個兼職做,問一問對方願不願意給我買保險。」

  工藤新一:「你坐著輪椅讓兼職公司買保險,真的是去應聘,而不是碰瓷?」

  竹泉知雀沉思:「作為一個很懂得變通的人,我的角色是流動的,可切換的。」

  工藤新一是個偵探,他受不了竹泉知雀的犯罪宣言,轉移話題道:「我有一些發現。」

  初中生偵探拿出粉筆,挨個在地板上留下記號:「這塊、這塊、還有這塊地板,比周圍的地板更新。」

  「火災發生在客廳,事後更換地板很正常,但你看這些記號連成的軌跡。」

  工藤新一站到沙發上,從左看到右:「明顯,受害者在被火燒到後企圖逃跑,她的腳踩在地板上,燒出一個個焦痕,事後被人更換了地板。」

  名偵探閉上眼,幾乎能想像出多年前夜晚的那一幕。

  仿佛被澆了一層油的女人在火焰中哀嚎,跳動的火苗黏在她的皮膚上,她在地上打滾,掙扎著爬起來逃跑——跑到哪裡去?

  「廚房。」竹泉知雀說。

  沒錯,工藤新一睜開眼,幾步跑進廚房。

  廚房有水龍頭,被火焚身的人第一反應當然是找水!

  男生趴在地上,仔細觀察地板與地板之間的縫隙,肯定道:「廚房地板也有換新的痕跡!死者進過廚房。」

  「但她沒能成功滅火。」竹泉知雀轉著輪椅過來,「那天晚上,廚房的水龍頭奇怪地壞了。」

  工藤新一擰動水龍頭,在嘩嘩的流水聲凝重道:「你說的沒錯,如果廚房順利出水,死者不可能離開廚房,以至於在樓梯口留下燒痕。」

  他快步跑向樓梯,竹泉知雀緊隨其後。

  工藤新一是足球愛好者,不僅射門奇准,跑步速度也快,但令他無言以對的是,竹泉知雀的輪椅永遠可以與他並駕齊驅。

  明明沒有人推,全靠她手操,這真的是人可以擁有的速度和腕力嗎?

  她為什麼沒登上全國田徑大賽的舞台?帝丹中學的體育老師難道全是薪水小偷不成?

  田徑社教練:嗚嗚,我找到知己了嗚嗚,工藤同學你知道想抓人入社卻永遠只能在放學看見灰塵滾滾的背影的痛嗎?

  抓不到,根本抓不到,竹泉知雀是風一樣的女子,信奉時間等於工資的爭分奪秒勤懇打工人。

  參加全國大賽?的確,非常青春,非常適合運動番的高中生,但竹泉知雀已經過了集體榮譽感爆棚的時期了,要她出力是要付費的。

  一旦參加工作,一旦成為社畜,人就不由自主抵觸起白嫖行為了,是竹泉知雀的錯,是她不夠青春熱血。

  竹泉知雀:安靜地呆在我的惡役片場,絕不去隔壁運動番串門。

  樓梯被劇組的工作人員來回踩過,但工藤新一不怕,他的偶像可是大偵探福爾摩斯。

  昔有偶像靠煙灰辨識140多種香煙品種,今有他靠夏威夷進修回來的神奇技術辨認新舊地板,舍他其難!

  「死者沒能爬上樓梯。」工藤新一指著樓梯中央道,「她只跑上了樓梯幾步,體力不支,徹底摔下樓被活活燒死了。」

  他語氣沉沉,偵探能查到過往痕跡留下的線索,而斯人已逝,再如何努力亦挽回不了悲劇。

  竹泉知雀的輪椅停在樓梯下方,她這幾天上下樓梯全靠五條悟扛,工藤新一還修練不到能把竹泉知雀連人帶輪椅抱上樓的程度。

  安安分分支著頭靠在椅背上的黑發少女看向沉默的偵探,替他說了難說出口的話:「你猜,那天夜晚有多少人站在二樓目睹她的死亡?」

  別墅的隔音並不好,晚上導演的鼾聲是個人都聽得見,而一個活人被火活活燒死是怎樣驚天的痛楚?死者的叫喊聲連遠處森林的郊狼都被駭得夾起尾巴。

  「沒人來救她嗎?」工藤新一拳頭緊握,「那可是他的妻子,他們的母親啊!」

  「都說了是謀殺,哪有凶手救被害人的。」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想知道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看葬禮現場就知道了。」

  長子吞下金叉——餐具存放於廚房,暗示他是當晚破壞水龍頭的人。

  二子磕破頭顱,三女驚嚇過度——兩人在二樓看見被燒成火人的母親,被嚇得大叫逃跑,沒想過救人。

  而被幼子推下墳坑的愛德華代表著當晚在客廳苦苦掙扎無法上到二樓的女人,幼子充當了愛德華的角色,冷眼看著妻子掙扎——是他親手置她於死地。

  「一場男主人和長子連手設計的謀殺,二子和三女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情,但沒打算去救母親是肯定的。」

  小兒子跳樓自殺,像征那天晚上,他想從二樓跳下去,墜入焚燒母親的火海。

  「大致上和我猜測得差不多。」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她不懂偵探,但她懂咒靈,尤其是特級咒靈出現的原因,只管往狗血獵奇的方向猜,越聳人聽聞越接近事實——好歹是個特級,日後和同伴見面互相報誕生原因可是很要面子的,沒個令人深感「人類才是最大的邪惡,我們要消滅人類創造只有咒靈的美好世界」的理由都不好意思做特級咒靈。

  行行都內卷,終是卷到咒靈頭上了,逃不過,逃不過。

  工藤新一還在繼續他的偵探偵察,他真是個好兒子,這次收集的素材夠工藤優作多寫一本短篇小說——分類是懸疑推理不是靈異鬼怪,竹泉知雀不服。

  竹泉知雀自由地劃著輪椅在別墅裡亂轉,她無疑是全場掌握信息量最大的人。

  明明只是擔心前輩過來做個兼職,效率卻大大超過了某咒術高專的專業人士,兩位男高你們有什麼想說的?

  竹泉知雀:男人,不行。

  靠不住,還是要看她的,新員工【中央暖氣】和三倍年終獎她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輪椅軋過吱吱作響的走廊,投在牆面的影子清晰瘦長,竹泉知雀的手按在牆壁上。

  「越過神情冷漠的父親、表情復雜的大哥、驚慌的二哥和尖叫的三姐,你看見你被燒得不似人形的母親。」

  「火海很熱吧?氣流掀起額發,熱得人心裡發寒。但火焰卻又很美,搖曳著,融化著,明知不能觸碰,又難免心生向往。」

  她說:「你當時一定很想跳下去。」

  火焰的影子纏住她的手指,灼燒的痛楚十指連心,竹泉知雀不為所動地甩甩手,含住指尖,聲音含糊道:「別了,我不和咒靈共情。」

  母親被燒成了焦炭,黑黑的,到處都是,男孩想,母親到處都是,她在別墅的每個地方。

  葬禮前夕的夜晚,他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見粘稠的黑霧滲過天花板,如水般一滴滴落在他臉上,仿佛過往夜裡母親溫柔的手。

  「它因你對母親的思念與愛意誕生了。」竹泉知雀歪頭,「真了不起,需要非常強大的執念才行。」

  她不太能理解男孩對母親的依戀,都多大了,晚上還要媽媽哄才睡得著嗎?

  「我沒被哄過呢。」竹泉知雀摩挲下頜,「父愛母愛什麼的,沒體驗過的人可能沒什麼發言權,畢竟我很早就自食其力了嘛。」

  能以愛意誕生近乎詛咒的執念,竹泉知雀是有些佩服的。

  她沒有那樣濃郁強烈的情感。

  「【母親】誕生了,因你而誕生的咒靈不會傷害你,但惡意可是咒靈的本質。」竹泉知雀了然道,「你把父親、哥哥和姐姐喂給了媽媽。」

  「除此之外呢?」她輕輕地問,「路過的人,借宿的人,只要是進到別墅裡來的人,都被你喂了你的好媽媽?」

  小小的孩子,凄慘地死了全家,任誰也不會對他升起戒心。

  走進別墅的人們看不見天花板上一滴滴墜落的黑水,粘稠的黑液劃過他們的臉頰,滴答,滴答。

  「不是很好嗎?」竹泉知雀彎了彎唇,「就這樣和【母親】過上一輩子,不正是你想要的幸福嗎?」

  為什麼要從閣台上跳下來,為什麼要墜入那片火海?

  「讓我猜猜。」竹泉知雀指尖抵住牆壁,「和塞西莉亞是一個理由,對不對?」

  明明是人類,卻用同類的屍體一天又一天地飼養怪物,活在扭曲的日常裡,每晚做同樣的噩夢。

  「你後悔了。」她說,「後悔讓【母親】誕生,想回到那個晚上,跳入火海與真正的母親一起死去。」

  咒靈是什麼東西?是什麼都可以,唯獨不會是死者轉世的產物。

  死掉的已經死掉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來晚了幾十年,他們若是在男孩沒有跳樓之前來到這裡,【母親】只是個由人類愛意誕生的普通咒靈,並不算非常特殊。

  但男孩死後,【孩子】誕生,【母親】的定位就非常奇怪了。

  「一般由愛意誕生的咒靈,愛它的那個人若是死去,咒靈便會失去執念成佛離開。」

  竹泉知雀古怪道:「問題是你死了但沒完全死,人不在,執念還在,【母親】由被人類的愛意詛咒而生的咒靈變成了由咒靈的愛意詛咒而生的咒靈。」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母親】不是竹泉知雀聽說過最奇怪的咒靈,它至少比兩面宿儺正常,沒被人像剁雞爪一樣把二十根手指剁下來生腌泡椒。

  竹泉知雀一度十分抗拒吃泡椒雞爪,兩面宿儺占百分之九十的責任——他都不剪指甲的!看著好拉嗓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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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條君他們想錯了一件事。」竹泉知雀摸摸下巴,「執著於電影劇本的不是【母親】,是你。」

  但這也不怪他們啦,竹泉知雀一開始也沒想到,小小年紀追什麼虐戀情深相愛相殺大戲,不要隨便扭曲你們單純的母子情。

  竹泉知雀:咦,不過我和五條君之間也是單純的敵對關系,四舍五入可以代。

  小小咒靈,蠻會吃代餐的嘛。

  「導演天天把台本翻來翻去,咒靈又是最適合偷窺的物種,加上你認字——應該認吧?你看著不像文盲,是文盲也沒關系,港口Mafia不歧視文盲,不會卡你的offer——你應該知道電影的結局是什麼。」

  竹泉知雀暫時不知道,導演給演員台本一次只給一部分,說是保留驚喜感更方便演員投入情緒。

  「你在等終幕,是嗎?」她問牆壁上的影子。

  影子靜止不動,好似竹泉知雀一直在自說自話,但她感覺得到,被傾聽的言語的重量。

  「那就藏好了。」竹泉知雀收回手,推著輪椅離開,「別被六眼抓到。」

  輪椅吱呀吱呀碾過走廊,竹泉知雀自立自強地推著輪椅走到樓梯口,突然連人帶輪椅整個騰空而起。

  「想上樓嗎?」五條悟挑眉,「求我。」

  「求你,夏油君,請向被脅迫的殘疾少女伸出援手。」竹泉知雀把手伸向旁邊的夏油傑。

  「別玩了,悟。」夏油傑扶住輪椅把手向上抬,他的手臂力氣不比五條悟差,緊實的肌肉青筋泵起,「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五條悟:當然是突然冒出來和我撞車的傑的錯。

  他可是最強,最強不會有錯。

  「閣樓之行一無所獲。」五條悟和夏油傑一人抬了一邊,竹泉知雀被人工搬到二樓。

  軟骨頭似的白毛貓貓不顧體重靠在她的輪椅上抱怨:「今晚又要給你守夜,有沒有什麼好處給我?」

  比如喜久福,喜久福和喜久福。

  「我的存糧被某人偷去了多少,五條君竟然不知道嗎?」竹泉知雀故作不解,「要不找偵探來推理一下好了,我出一瓶酸奶的雇佣費。」

  白毛貓貓討不到好處,愈發不知收斂地把重量壓在輪椅上,壓得小輪椅嘎吱作響,不堪重負。

  「今晚我來守。」夏油傑說。

  竹泉知雀無所謂,五條悟一口否決:「不行。」

  「理由?」夏油傑瞥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會迫不及待像甩麻煩一樣把差事甩給我,以前不都這樣?」

  理由?五條悟說不上來。

  他隨心所欲慣了,張口就來的情緒沒有緣由可言。

  「需要什麼理由?」五條悟雙手插兜,「看不出來嗎?我在體諒你。」

  「體諒你從前幫我寫檢討的辛苦。」他拍拍夏油傑的肩膀,「希望你睡個好覺,感動嗎傑?」

  「感動就再幫我分擔一萬字。」

  白毛貓貓大言不慚,夏油傑沒有回答,他詢問地看向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竹泉知雀。

  「知雀希望是誰?」

  竹泉知雀突然被cue,趕緊收起手裡的瓜子。

  她希望是誰?無所謂,誰都可以,他們兩個有什麼差別嗎?

  上次選五條悟是為了報復他說她是豆芽菜,這次竹泉知雀沒什麼仇要報。

  選夏油傑也行,她打得過,安全。

  選五條悟也行,不會黑化的少年漫男主,安全。

  都是安全選項,令人難以抉擇。

  「其實,你們看,現在時間還早。」竹泉知雀雙手合十,誠懇道,「不如我們先來一局昆特牌。」

  選不出來就三個人一起吧XD


第65章

  打工的第六十五天

  牌沒有打成,因為五條悟作弊。

  他墨鏡一摘,夏油傑當場棄牌。

  夏油傑棄牌的動作太過干脆,他把撲克往地毯上摔的姿勢險些讓竹泉知雀以為他下一句是「十七張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殺我,我當場把地毯吃掉。」

  竹泉知雀非常配合地給他們各倒了一杯卡布奇諾。

  「不玩了嗎?」她抓著一手順子,「我這把手氣還不錯。」

  「就是就是,傑不要掃興。」五條悟睜著比卡姿蘭大眼睛更閃耀的蒼藍六眼在旁邊拱火,「別認輸得這麼快嘛。」

  「休想。」夏油傑微笑,「我不會上當。」

  他第一次被五條悟拖著打牌時還是個相信同學愛的天真萌新,等連輸十七把連底褲都輸出去之後,看不下去的夜蛾正道沉聲點破五條悟的六眼。

  自此之後,夏油傑再沒和五條悟玩過撲克、麻將、牌九等一系列增進同學友情的益智游戲。

  小賭傷人,大賭傷身,拒絕賭博從咒術高專做起。

  「可我們還沒分出勝負。」竹泉知雀指出,「五比五比五平局這種結果,我不接受!」

  她的好勝心不允許!

  十五場牌局中他們換了多個打法,最後形成夏油傑和竹泉知雀兩個農民鬥地主五條悟的格局。

  五條悟大搖大擺地接受了自己的地主身份,竹泉知雀本來想爭取一下地主地位,她大小也是個富婆,但考慮到在場唯一普通家庭出身不是社會人的夏油傑,她貼心地沒有說。

  既沒有巨額家產繼承,也沒有復數個工作可以賺錢的夏油君還是個沒遭遇社會毒打的孩子呢,竹泉知雀有責任守護他的心靈。

  學生時代總覺得上學苦,打工之後才發現校園果真是像牙塔般的存在。就算是咒術高專這種濫用童工的非法校園,起碼在單人宿舍的住宿環境上打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睡大通鋪的學校。

  自小在橫濱打工的竹泉知雀住著港口Mafia名下的高級公寓,舉著酸奶杯遙祝高專學子期末順利。

  「不打牌卻要決勝負。」五條悟雙手撐在地毯上,懶洋洋地說,「為什麼不問問神奇硝子呢?」

  他不會忘記深夜未眠的自己最初只是向同學詢問打發時間的良方,卻被家入硝子一腳踹進心跳dokidoki系列的慘痛回憶。

  家入硝子沒有辜負兩個同級生的期望,今晚的她依舊在線,苦讀備試的醫學生聽完五條悟提的要求:「三人對戰游戲?巧了,我知道一款,非常適合你們。」

  【家入硝子上傳群文件。】

  文件縮略圖上三顆跳動的粉心宛如在場三人跳動的心髒。

  五條悟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選擇下載,游戲全名被他光榮打在公屏上:

  《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

  竹泉知雀被兩雙滿含懷疑的眼神掃視,她高舉雙手證實自己的清白:「我只投過一次稿,我發誓這部游戲與我無關,我也沒有玩過。」

  「我怎麼可能和五條君、夏油君的同學串通呢?」竹泉知雀努力自證,「你看,我根本不認識她。倒是你們,明明是同學卻不知道對方是心跳dokidoki系列的死忠粉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從未探尋過身邊唯一女同學的心理,是他們的問題。

  「我已經下好了。」五條悟拇指懸停在粉色愛心上,「玩不玩?」

  「心跳dokidoki系列是單機游戲吧?」竹泉知雀好奇,「怎麼讓我們決勝負?」

  「這一款似乎可以聯網,有排名系統。」五條悟點開來看了眼,排行榜已經密密麻麻填滿了各種玩家名,戰績那一欄列著由大到小的數字。

  排行第一,「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二,「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系統只顯示前十名戰績,最後一名戰績2.

  「戰績2可以排進前十,戰績7第一。」五條悟好奇,「平均戰績怎麼這麼低?按什麼算的?人頭數嗎?」

  夏油傑:「這是個戀愛游戲,哪裡來的人頭?」

  「戀愛游戲當然有人頭。」竹泉知雀露出不贊成的眼神,「傑哥,你沒有聽說過誠哥的傳說嗎?」

  她明明叫了哥,夏油傑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寒而栗。

  有些新世界的大門,還是不推開為妙。

  「區區戰績7,看我刷新排名。」五條悟摩拳擦掌,催竹泉知雀和夏油傑趕緊下游戲。

  竹泉知雀看了眼排行第一第二的兩位熟悉的陌生人,取好了昵稱。

  【玩家「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已上線。】

  五條悟偏頭看了眼,一言難盡:「你取的什麼名字?」

  「你不懂。」竹泉知雀深沉搖頭,「我自有打算。」

  等她占據第一,戰績榜的格局就會變成這樣:

  排行第一,「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戰績N。

  排行第二,「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三,「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特別好,特別適合截屏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供人取笑。

  不給下屬提供同事笑話的打工人不是好上司。

  竹泉知雀一向關心下屬的幸福指數,她是港口Mafia最有人情味的上司。

  「此截屏一出,今年的最受好評上司獎又將被我收入囊中。」竹泉知雀自信滿滿。

  橫濱哪有人不喜歡雙黑笑話?嘴硬罷了。

  五條悟搞不懂竹泉知雀,謎一樣的少女過於難以琢磨,他確定自己的昵稱,登錄游戲。

  【玩家「老子是最強」已上線。】

  【玩家「我不認識這兩個人」已上線。】

  五條悟:「傑!你太傷人心了。」

  竹泉知雀:「就是就是,明明『寶可夢訓練大師』才是最適合夏油君的代號。」

  夏油傑:「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認識這兩個人』的原因。」

  玩家上線,聯網准備,《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Game Start!

  竹泉知雀進入游戲,開屏選擇玩家性別。

  她朝左一看,五條悟選的男,朝右一看,夏油傑也選的男。

  「太宰君和中也君肯定也選的男,啊不,太宰君有玩女號的可能,但中也君肯定是男號。」竹泉知雀細細琢磨。

  四個競爭對手,至少三個玩男號,既然她決定以最心服口服的方式擊敗他們,初始角色自該和大眾一樣。

  竹泉知雀選擇性別男,進入游戲。

  噔噔噔噔瞪的背景音樂閃過,一個像素小人從房間的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

  【主角: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出門上學吧。】

  小人撿起放置在地毯上的書包,邁著像素小短腿出門。

  下到二樓,餐桌上有三個像素小人正在吃飯,其中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抬手打招呼:「哥哥早安。」

  【主角:早安。】

  進入吃飯CG,頁面跳轉,點擊大門外出。

  背著書包的小人按部就班出門,走過走廊,踩下樓梯。

  「哐!」

  一聲劇烈的背景音在耳機中響起,游戲瞬間黑屏,猩紅色的鮮血流淌的字體浮現在屏幕中,映出一張呆滯的臉。

  【您已達成Bad End——疏忽的早晨。】

  五條悟的手機掉在地毯上,他顧不上撿,只顧拔劍四顧心茫然。

  他死了?

  他怎麼就死了?

  好好上個學而已,哪裡來的劇情殺?

  五條悟不服,他湊上去看夏油傑的進度,他操控的主角吃完飯後並沒有立刻出門上學,反而和爸爸媽媽妹妹分別對話。

  【妹妹:哥哥等一下哦,我喝完早餐奶就和你一起出門。】

  夏油傑等了一會兒,順利和妹妹一起出門,兩個像素小人安全地走下樓梯。

  五條悟手指顫抖:「我死亡的原因,是因為沒等她一起出門?」

  只是沒有一起出門而已!何苦謀殺親哥!

  五條悟深吸一口氣,選擇重開。

  二周目邀請了妹妹的他順利度過劇情殺,主角在路上碰到幾個打招呼的同學,在對話中了解到他和妹妹就讀於同一所學校的初高中部。

  妹妹是札南碧斯學院初中部二年A班學生,主角是高中部一年E班學生。

  不知為何,五條悟品了品札南碧斯學院的名字,品出一種濃濃的惡意。

  心跳dokidoki系列游戲,一款大膽廣泛全網征集投稿,愉快采用竹泉知雀投稿的創死玩家劇本的游戲制作組。

  正如「不可逾越的愛」暗指真相一樣,「秘密關系大作戰」又暗含著怎樣創死玩家的惡意?

  主角在校門口和妹妹分開,在走廊偶遇英姿颯爽的女班長。

  【班長耶香:好巧,X君可以陪我去辦公室給老師送數據嗎?】

  【當然可以。/我現在不太方便,你找別人吧。/抱歉,我腹瀉。】

  夏油傑直覺選項二會扣女班長的好感,他存了個檔,試探性點了選項三。

  【主角:抱歉,我腹瀉。】

  【班長耶香:…………】

  【班長耶香:那就沒辦法了呢,下次不要這樣了噢。】

  「她看起來不太高興,但起碼主角找了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借口。」夏油傑讀文件,選擇選項一,「選一應該加好感。」

  【主角:當然可以。】

  【班長耶香:太好了!最喜歡X君了,我們走吧。】

  秘密關系大作戰不像無法逾越的愛一樣用愛心標記可攻略角色和好感度,夏油傑只能自己估算。

  「按悟的游戲進程,無法逾越的愛顯示好感度看似幫玩家攻略,實則是為了在隱藏線扎玩家的心。那秘密關系大作戰不顯示好感是為了什麼?加大難度嗎?」

  夏油傑操控主角抱著資料和女班長一起走向辦公室,見到他們的班主任,一個穿橘色夏日裙的年輕女老師。

  【幸子老師:辛苦了,耶香同學,X君。】

  毫無異常,主角離開辦公室,在門口與女班長耶香告別,獨自走回教室。

  【同學A:X君,杏子老師要你去找體育老師借器材室的鑰匙。】

  屏幕上顯示夏油傑接到了任務「老師的委托」,他操控小人一路走到體育辦公室。

  【體育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體育老師不在辦公室內,器材室鑰匙放在他的桌上。】

  【因為幸子老師好像很著急,你擅自拿走了鑰匙。】

  【幸子老師:你拿來了啊,X君。】

  【幸子老師:真是辛苦了,你一直很樂於助人呢。】

  委托顯示完成,夏油傑吸取了五條悟慘痛的開局殺教訓,特別謹慎地存檔防範,但班主任幸子老師什麼都沒做,只謝過X君。

  「看來是個加好感的小事件。」夏油傑判斷,「通過幫老師做事加好感,這游戲還蠻正常的。」

  夏油傑一身輕松地繼續玩,直到放學他都沒有遭遇任何血色案件,和平得仿佛在玩一個普通的校園galgame。

  「仔細想想,心跳dokidoki系列本來就是普通galgame,無法逾越的愛才是其中的變異體。」夏油傑點頭,全是竹泉知雀的錯,是她開著泥頭車在玩家身上亂創。

  放學鈴聲打響,班長耶香邀請X君一起去吃甜品,初中部的妹妹跑過來抱住哥哥的手臂撒嬌說要一起去。

  「可以選她們兩人中的一人,也可以兩個都要是嗎?」屏幕停在三選一的選項上,夏油傑正要伸手去點,對話框忽然自己關閉了。

  屏幕邊緣滲出黑紅色的霧氣,一群人突然闖入校園,圍住X君。

  【警察:X君,你涉嫌謀殺體育老師,請和我們去一趟警局。】

  夏油傑:「???」

  普通和平的校園galgame故事裡,哪裡來的凶殺案件?

  何況X君明明什麼都沒做啊!他安安分分學習,安安分分撩妹,是最最典型的亞撒西galgame男主。

  夏油傑的反抗毫無作用,X君被警察無情帶走。

  在鐵窗淚中,警察向天真的夏油傑出示了他身為嫌疑人的絕對證據——沾有他指紋的器材室鑰匙。

  夏油傑的手機掉下來,砸到他的膝蓋,他卻顧不得疼。

  啊?啊!

  「幸子老師陷害我?」男高震驚又不解,「她為什麼要陷害我?」

  「因為她喜歡X君。」旁邊掉了手機又撿起來的五條悟幸災樂禍道,「你和班長耶香一起送數據的樣子被她看見了,愛而不得的幸子老師因愛生恨。」

  夏油傑走進體育辦公室後存了很多次檔,他萬萬沒想到,死亡結局的分支竟然早早就走過了。

  「順帶一提,和班長耶香的三選一中,只有你最開始選的腹瀉選項是安全的。」

  被劇情殺的五條悟劇透道:「拒絕她會被她用訂書機砸破太陽穴,答應她會被幸子老師陷害坐牢,只有推說自己腹瀉才安全——腎不好的男人,果然安全。」

  這個世界的惡意對他的惡意實在太深,夏油傑收回前言,他錯怪了竹泉知雀,馬路上不止她一個人開著泥頭車到處亂創,一整個制作組都是癲狂的瘋批。

  她畢業後要是找不到工作,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一定八抬大轎把她聘回去做組長。

  心跳dokidoki系列將在竹泉知雀手中長成游戲界一顆無法拔除的毒瘤,荼毒每個對戀愛抱有幻想的天真男高。

  ……其實竹泉知雀真的收到過制作組的offer,但她已有兩份工作兼學生身份在手,只得婉拒。

  竹泉知雀答應日後有空會給心跳dokidoki系列寫劇本,這件事夏油傑和五條悟就沒必要知道了——怕他們殺人滅口。

  夏油傑又開了一周目,他失去了獨自攻略的勇氣,和五條悟湊到一起,兩人靠劇情拼多多的方式以存檔和Bad End為代價勉強得到一份生存攻略,跌跌撞撞地打下去。

  札南碧斯學院太可怕了,這裡有揮舞訂書機如斧頭的爆頭狂魔班長,心機深沉擅長借刀殺人的班主任,處處是雷點的病嬌地雷女同桌,藏於陰影中的詭異跟蹤狂學姐,超級無敵暴嬌任性妹妹,高嶺之花自帶護衛隊隨時把你做掉的學生會長和家裡有礦天涼王破巧取豪奪的霸總校花。

  七個女主角,個個不是人,好感度漲幅猶如過山車起起伏伏,死亡陷阱多如迷宮的岔路口,好好一個galgame硬是給人玩出大逃殺的冷汗直流。

  事到如今,五條悟和夏油傑終於知道排行第一的玩家「漆黑小矮人來戰」的戰績7是什麼含義了。

  這代表這位NO。1選手,攻略下了這七個魔鬼!

  太強了,簡直是galgame之神。

  排行第二的「垃圾青花魚去死」的戰績5也非常了不起,連第十名的戰績2都如高山仰止不可攀。

  五條悟絕不輕易認輸,他可是最強,玩galgame也是最強。

  夏油傑揚長避短,他身上莫名的男媽媽的氣質正好合了其中幾個角色的口味,在經歷了十幾次死亡後,終於走到攻略的正軌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人再糾結今晚誰守夜的問題,三個人抱著手機坐在地毯聚精會神。

  終於,五條悟呼出一口氣,向後仰倒在地毯上。

  排行第四,「老子是最強」,戰績4.

  「時間太短了。」五條悟揉了揉眼睛,貓貓洗臉,「再給我半宿,戰績7不是夢。」

  他刷新排行榜,找到了夏油傑。

  排行第五,「我不認識這兩個人」,戰績3.

  五條悟得意地打了個響指,夏油傑聽見聲音,不動聲色地把屏幕遞給他看。

  五條悟屢戰屢敗,好感一度刷到復數的妹妹正甜甜地說:喜歡哥哥,最喜歡哥哥!

  五條悟:切。(貓貓臭臉)

  他自己是個任性人,應付不了第二個任性人,險些和妹妹在家裡打起來,現場火並。

  「反正我是獨生子。」五條悟揮揮手,「你日後肯定很會養女兒。」

  兩個男高都對自己的戰績還算滿意,他們不約而同偏頭一看,看向許久沒說話的女孩子。

  竹泉知雀靠在床沿邊睡著了。

  她拿著手機的手自然垂下,屏幕上閃動著「游戲結束,是否錄入排行榜」的字樣。

  五條悟坐在地毯上,伸長手臂,擅自給她點了「是」。

  白毛貓貓自信滿滿:「要是醒來發現在排行榜上找不到自己,小不點會不會哭啊?」

  和太優秀的人戰鬥就是會面對如此殘酷的結局,不是她的錯。

  五條悟點擊刷新排行榜。

  排行第五,「我不認識這兩個人」,戰績3.

  排行第四,「老子是最強」,戰績4.

  排行第三,「垃圾青花魚去死」,戰績5.

  排行第二,「漆黑小矮人來戰」,戰績7.

  排行第一,「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戰績9.

  竹泉知雀被搖醒了。

  她被兩個人聯合起來瘋狂地搖醒了。

  仿佛整個人被丟進洗衣機大洗特洗,暈頭轉向,昏天倒地,五髒六腑被人抖出來踩爛。

  誰!誰要害朕!

  竹泉知雀猛然睜眼,在地毯上到處摸索:刀,我的刀呢?

  沒摸到刀,只看見排行榜刷新的手機屏幕。

  她記得她好像在上傳戰績之前撐不住困意睡著了,是哪位好心人幫她傳了?

  竹泉知雀美美截圖,准備匿名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角逐今年的雙黑笑話冠軍。

  「哢。」

  截圖成功。

  嗯?周圍是否太安靜了一些?竹泉知雀緩緩抬頭。

  對上兩雙如狼似虎的眼睛。

  不誇張,這個形容絕不誇張,竹泉知雀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到了地獄,黑白無常要來吸走她的陽氣。

  「五條君?夏油君?」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有事嗎?」

  不是吧不是吧,難道她說夢話暴露了自己是被通緝的特級詛咒師身份嗎?

  可惡,她還沒做好BOSS戰的准備!

  一雙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動人心魄的藍眼睛看進竹泉知雀眼中。

  五條悟:「你的戰績9哪來的?」

  竹泉知雀前一秒遭遇美色暴擊,險些陷入那雙蒼天之瞳,後一秒被五條悟問得一愣。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一共九個可攻略女主角,全部拿下不就是戰績9嗎?」

  「我懂了,你們和太宰……和『漆黑小矮人來戰』君一樣犯了新手錯誤。」竹泉知雀很快理解了一切,「galgame有隱藏角色不是個常識嗎?」

  「兩個隱藏角色是和X君同級不同班的一對男裝麗人。」

  她解釋道:「她們是從驅魔學校轉來的驅魔人姐妹花,叫悟醬和傑子,需要特殊條件才能觸發。」

  「我本來也以為秘密關系大作戰是指X君腳踏七條船不翻的作戰,沒想到有九條。」竹泉知雀還蠻驚喜的。

  「觸發隱藏線後有個小彩蛋,制作人在彩蛋裡說原本沒打算在校園故事裡加入非日常的靈異元素,是從讀者來信得到的靈感。」

  竹泉知雀回憶道:「讀者信上說她是心跳dokidoki系列的忠實粉絲,一直很想把游戲安利賣給自己兩個同學。希望制作組能在游戲裡加一點小驚喜,讓兩位同學更有代入感。」

  「她提的意見非常新奇,給的人設也很特別,制作組特別開心地采納了讀者建議,連隱藏角色們的名字都是好心讀者取的呢。」

  悟醬,傑子。

  作為隱藏角色不為人知,終於在竹泉知雀攻略後得見天日,是她戰績9的重要組成部分。

  竹泉知雀很感激好心讀者。

  好心讀者卻因為她大禍臨頭。

  五條悟:「犯人……」

  夏油傑:「竟然是……」

  兩人:「硝子——!!!」

  被兩個JK迫害的DK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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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打工的第六十六天

  竹泉知雀以一己之力挑動了東京咒術高專二年級內戰,她不是故意的——至少不負全責。

  都說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形狀,他們的友誼怎麼一點都經不起刺激呢?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連一海裡都未航行出門就掉進了陰溝,可憐可嘆。

  竹泉知雀不理解,介於這三個人的小群屏蔽了他們尊敬的班主任,事發突然無人勸架,群聊雞飛狗跳。

  竹泉知雀一邊觀戰,一邊悄悄登錄港口Mafia論壇,上傳截圖,發送。

  Mafia的工作是黑暗裡的工作,Mafia的員工是熬夜的員工,深夜正是論壇活躍人口高峰期。

  熟悉的ID浮出論壇首頁,無論是港口Mafia大樓裡邊值夜班邊刷手機的摸魚打工人,還是下班後窩在被子裡玩手機的熬夜打工人,亦或在酒吧和同僚喝酒的社交打工人,統統精神一振。

  是那位大人!

  她來了,她又來了,她帶著新的雙黑笑話來了!

  「嗚嗚,竹泉大人!沒有你在日子好寂寞好孤獨!」竹泉知雀的原下屬抱著手機淚眼汪汪,感動得無聲啜泣,「不愧是你,人在東京心在橫濱,今年的雙黑笑話角逐賽又能繼續看見大人美妙的身影!」

  一石激起千層浪,論壇首頁浪花滾滾。

  港口Mafia論壇采用匿名制,魚龍混雜,你根本不知道和你同貼吹水的網友究竟是你的上司還是你的頂頭上司。

  不重要,統統不重要,都來上網了,主打一個不要命。

  或者說,正因為可以裝作不知道和自己對線的網友是上司,才能借對線的機會指桑罵槐,發泄工作中積累的濃濃怨氣。

  港口Mafia論壇,Mafia的心靈之家。

  在這個混亂又溫馨的家庭裡,貼子的熱度總共分為三個等級。

  第三等,匿名吹水貼,永遠熱鬧永遠有人,永遠污言穢語。社畜的幽靈盤踞在帖子裡,吞噬每一口加班的怨氣和上班掉落的秀發。

  貼子裡只有陰暗的爬行和暗黑的蠕動,仿佛全港口Mafia窸窸窣窣的聲音都集中在這裡,令黑心資本家心裡發毛,不敢獨自走夜路。

  第二等,高層八卦貼,包括但不限於BOSS今天又臨幸了哪幾家洋服店,又有哪個高層頂著A的英文名在外面拉仇恨,紅葉大姐的氣勢一天比一天強,昨晚審訊室慘叫出男高音的那位仁兄還活著嗎?

  該等級的貼子比上一等稍注意言辭,畢竟大家心知肚明,上頭的大人們同樣是5G網衝浪,且熱衷於搜索自己的關鍵詞窺屏。

  第一等,熱度最高最爆棚的一等貼。

  毫無爭議,當然是——雙黑笑話!

  森鷗外?那是誰?我們港口Mafia頂流組合從來只有一個——雙黑!

  森鷗外:嗚嗚艾麗斯醬,大家是不是不喜歡我?作為首領我太失敗了,對不起傳位給我的前代首領。

  艾麗斯:林太郎哭得真惡心!你願意被寫進笑話掛在論壇頂端供人瞻仰,人家可不願意!

  森鷗外假惺惺地擦了擦眼淚,愉快地拿出手機登錄論壇,快樂吃瓜。

  笑話,當然是別人的更好看!

  雙黑笑話雖然迷人,但礙於太宰先生的可怕和中也先生的鐵拳,敢於產出的英雄極為稀少,每一位的ID都被港口Mafia員工銘記在心。

  日常產出大手主要是尊敬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首領和紅葉大姐,以及雙黑笑話的官方聖刊《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

  聖刊由太宰治傾情編寫、印刷、發售,在雙黑笑話中的地位等同於行為藝術,乃港口Mafia不外傳的神級讀物。

  港口Mafia員工:太宰先生好多才多藝一人,哪天不想干Mafia了,轉行當作家肯定紅極一時,留下不朽名篇。

  然而!《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遠不是雙黑笑話的極限!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懂什麼雙黑,年度雙黑笑話角逐賽的競爭有多激烈他們知道嗎?

  年年奪冠,連續奪冠,為港口Mafia員工的文娛事業創造巔峰的人物永遠是那位大人!

  竹泉知雀的論壇ID被港口Mafia員工煙吸入肺刻在DNA上,給她設置特別關注提示音的賬號多得數不勝數。

  許多新人加入港口Mafia的一天,在前輩指導下進入論壇的第一時間便被告知:快關注竹泉大人,不點關注後悔一輩子!

  竹泉知雀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以一個又一個振聾發聵的雙黑笑話回報大家的期待。

  不誇張地說,港口Mafia員工幸福指數一半來自竹泉知雀的付出,她是打工人的靈魂摯友。

  「叮咚。」

  特別關心提示音響起,宛如魔鬼的催命聲令人牙齒發酸。

  在Lupin喝酒的太宰治和在辦公室加班的中原中也仿佛火燒屁股般跳起,同一時間拿出手機,一邊平復呼吸,一邊登錄論壇。

  知雀/那家伙又上論壇發了什麼怪東西?

  今年的雙黑笑話競爭不是已經很激烈了嗎?她又想干什麼?

  「包攬前十名還不夠嗎,知雀?」太宰治一邊碎碎念一邊心生佩服。

  能打敗竹泉知雀的只有竹泉知雀自己,她永不停下迫害他人的腳步,永遠前進在迫害他人的路上。

  如果「他人」不是太宰治本尊,他一定全力聲援,舉熒光棒穿打歌服背扎滿谷子的痛包為她應援。

  【你的特別關注「誓死扞衛年終獎」在論壇發帖,點擊查看。】

  太宰治又期待又抗拒地點進去,頁面加載完畢,頂著「誓死扞衛年終獎」ID的樓主只甩出了一張截圖。

  沒有只言詞組,一張圖引爆平靜的夜晚。

  屏幕照亮的熒光中,無數手指點開大圖。

  粉色的愛心照亮了Mafia漆黑的西裝,粉光打在一個個墨鏡西裝大漢臉上,照得港口Mafia大樓一片粉霞。

  仿佛他們不是黑暗勢力武裝集團,而是橫濱相親會所,空氣中充滿LoveLove氛圍的粉紅泡泡。

  粉色!到處都是粉色!審訊室是粉色,地下室的粉色,監控室是粉色,尾崎紅葉的房間是粉色,森鷗外的辦公室是粉色,全部——全部都被粉色占據!

  無數人脫口而出:「好粉!」

  雙黑的應援色竟然不知何時從黑色變成了粉色,他們完全沒收到消息呢,真是孤陋寡聞,慚愧,慚愧。

  待粉色愛心的衝擊漸消,他們終於能靜下心閱讀圖上的文字。

  「噗!」

  「噗噗噗噗噗!」

  仿佛憋笑也仿佛放屁的聲音在橫濱各處響起,形成一片歡樂的海洋,四處洋溢著快活的空氣。

  「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不行了,我笑不活了,字字不帶嘲諷,字字都在嘲諷,竹泉大人是語言天才!」

  「關鍵是、關鍵是,」旁觀工位的同事快要笑斷了氣,話音都在發抖,「她樸實無華的ID壓在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的游戲名上面,襯得他們超幼稚!比以往幼稚一萬倍!」

  「堂堂雙黑,內戰就算了,內戰卻還輸給了銳評同事戰爭的打工人,嘲諷加倍,超級加倍。」

  中原中也盯著手機,臉皮燙得能煮火鍋。

  「啊啊啊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游戲!」橘發少年抓狂,「是誰把游戲推薦給她的!」

  明明下過禁令,難道是混蛋青花魚那邊泄露了消息?沒原則的家伙,別什麼都和她說啊!

  無獨有偶,太宰治也在懷疑中原中也,懷疑小矮子被知雀稍微磨了幾句就乖乖暴露了情報。

  家入硝子:深藏功與名。

  不愧是她,咒術界的珍寶,一舉坑了橫跨兩座城市的四個男人,誰敢與之匹敵?

  來叫女王。jpg

  年少不知網名的重要性,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當初起名字的時候不覺得,現在看著「垃圾青花魚去死」和「漆黑小矮人來戰」好羞恥,羞恥到想翹班,請一星期帶薪假出去換腦子。

  「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牢牢壓在他們頭上,以第一名的絕對氣勢俯瞰愚蠢的內戰同事,仿佛無數次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打起來時掏出西瓜在旁邊啃啃的竹泉知雀本人。

  竹泉知雀不在橫濱,她無時無刻不在橫濱。

  「這下好了。」太宰治一頭栽倒在Lupin吧台上,握著手機的手臂向上抽搐著,宛如溺水的人只伸得出一只手求救。

  「怎麼辦織田作,明天全港口Mafia都知道我和小矮子內戰的方式是打戀愛游戲,還統統輸給了知雀。」

  織田作之助喝了口酒,淡定問道:「你什麼時候贏過?」

  太宰治垂死病中驚坐起,撲騰著掙扎兩下,一臉恍惚:「對哦。」

  從來都沒有贏過,無論想出多出人意料的自鯊點子也絕對會被知雀看破,就算她不在橫濱也一樣。

  雖然在情報和戰術上知雀總是依賴聽從他的決斷,但除此之外完全是她在拿捏他。

  太宰治扒拉截圖,放大縮小看來看去,若有所思:「第四第五都是新面孔,但錄入排行榜的時間和知雀幾乎是前後腳……她和這兩個人一起玩的游戲?」

  同學?朋友?可現在是深夜。

  況且「老子是最強」一看就是男生,哪裡來的野男人?

  「頂著最強的名頭屈居第四,也不怕說大話把門牙說掉。」太宰治陰暗道。

  他單方面宣布與五條悟為敵,但此刻太宰治的疑問與不久前的五條悟完全重合:「知雀哪來的戰績9?」

  太宰治太過好奇,以至於沒忍住又打開《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重開一局。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以及每個港口Mafia的不眠人動作整齊劃一地點開粉色愛心跳動的軟件。

  讓大家伙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欸,我掉線了?」竹泉知雀眨眼。

  突然一下,小小的游戲仿佛湧進了一股洶湧的海潮,啪嗒一下就把她擠下線了。

  「銷量這麼好的嗎?」竹泉知雀不理解,但很為制作組開心,「這下新游戲的經費也更充足了,真期待他們下個作品。」

  五條悟/夏油傑:「一點都不期待!」

  「和同學吵完了?」竹泉知雀指了指服務器擁擠的游戲,「雖然不知道理由——大概可能也許肯定與我無關——總之突然有很多人下載秘密關系大作戰,這游戲火了。」

  「游戲火了,悟醬和傑子一定會大火。」竹泉知雀語重心長。

  身為大明星貝爾摩德的後輩,她有幾句忠告要告訴兩位男高:「你們現在是真的火了,平時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千萬不要讓別人以為你們是壞男孩。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們盼望你們出錯……後面忘了。」

  其實沒忘,是五條悟咯吱作響的指骨逼迫她忘卻。

  別害羞嘛,悟醬明明很可愛,你不想變可愛嗎?

  竹泉知雀嘆氣,一口一個老子的男高不懂可愛有多好,等他以後長大了就知道,會撒嬌的男人最無敵。

  竹泉知雀是個預言家,十年後的五條悟果真參悟了可愛即正義的真理,一米九的二十八歲男人用可愛的語氣擰掉了一顆顆咒靈腦袋,自此之後整個咒術界對可愛兩個字劇烈過敏。

  十八歲的男高小悟不像十年後那般從容,至於旁邊的夏油傑,他屏蔽掉了「傑子」這個稱呼。

  竹泉知雀:不喜歡子字輩?傑醬也可以,小傑也不錯。不如你改名傑·富力士,從男二號上位男一號,逆天改命,成為少年漫男主從改名找爸爸開始。

  拿火影忍者的劇本不吉利,換成全職獵人也可以呀,少年漫那麼多,何必拘泥一個劇本?

  竹泉知雀:但火影有個巨大的優勢,神之技:穢土轉生!給你重活一次的機會。

  不過重活一次的前提是死亡呢,還是珍惜生命比較好。

  「說起來,勝負既分,是我贏了。」竹泉知雀歡快地說,「有什麼給贏家的彩頭嗎?」

  五條悟看向夏油傑:我們當初是為了什麼開始打牌的?

  夏油傑:為了決定守夜的人選。

  五條悟:夜呢?

  夏油傑平靜地指了指窗外,一抹魚肚白自東方亮起。

  夜沒了,天亮了。

  森林的清晨比城市亮得更早,劇組眾人還未起床,導演並不知道,他的兩位心愛的主演又雙叒叕熬了一夜。

  虧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皮膚好,否則化妝師使出十八輩祖宗的力氣也遮不住他倆的黑眼圈。

  「彩頭,請給我彩頭。」竹泉知雀攤手,「不要多的,舉著『我是敗犬』和『我好柔弱』的牌子讓我拍張照片就行。」

  這將是咒術界有史以來最強大最惡毒的把柄,是詛咒師竹泉知雀賴以生存的堅強後盾。

  一片無聲中,五條悟站起身,夏油傑隨之起身。

  兩個人沉沉的影子籠罩住坐在地毯上的竹泉知雀,差距過大的體型差襯得她分外弱小可憐又無助。

  他們都站起來了,只有竹泉知雀站不起來,她默默抱緊自己的石膏腿。

  五條悟:「我是敗犬?」

  夏油傑:「我好柔弱?」

  竹泉知雀:「……要不,你們換換?」

  舉哪個牌子都可以,她不挑剔,唔唔唔@#¥%!!@##¥%……

  陽光逐漸灑入落地窗,工藤新一正准備下樓吃早飯。

  他路過愛德華的主臥,隱約聽見無助的嗚咽聲。

  「鬧鬼了?」被竹泉知雀的封建迷信學說徹底荼毒的工藤新一抓了抓睡亂的頭發,懷疑是睡眠不足引起的幻聽。

  「導演的鼾聲震天響。」工藤新一打呵欠,抱怨道,「昨晚還聽見幾個人打游戲大呼小叫的聲音,害我沒睡好。」

  既然是幻聽,無視就好,主臥裡只有竹泉知雀一個人,哪裡來的無助嗚咽聲呢?

  工藤新一離開了,帶著竹泉知雀最後一絲希望離去了。

  半小時後,五條悟一臉無事發生地打開主臥的門走出來,他身後是坐在輪椅上心傷之哀莫大於死的竹泉知雀和笑眯眯推輪椅的夏油傑。

  「昨晚睡得還好嗎,親愛的?」貝爾摩德拿著一只巧克力味的可頌笑吟吟看向竹泉知雀,笑容忽然一頓。

  美艷的女明星斟酌措辭:「你這是,行為藝術?」

  「不,我被羞辱了。」竹泉知雀面無表情地說,「他們的行為和拿油性筆在我腿上寫正字沒有區別,是該被扭送去午夜監獄片場的罪行。」

  貝爾摩德:威雀威士忌突然暴露了自己懂得很多的陰暗面呢……

  這可不是高中生該有的知識,你在道上混了幾年?

  金發女人的目光,或者說全劇組的目光都聚集在竹泉知雀兩條腿的石膏上。

  她的左腿石膏上用黑筆寫著:我錯了,我是小狗。

  右腿石膏上用黑筆寫著:對不起,我這麼弱。

  工藤新一:「橫批是?」

  「你還想有橫批?」竹泉知雀殺心漸起地盯住名偵探,「我看你像個憨批。」

  她的言語比往常暴躁得多,但工藤新一能理解,他真的能,他同情得連笑聲都憋不住了。

  「要就怪她自己。」五條悟毫不畏懼旁人打量探詢的目光,「是她自己提供的靈感。」

  我是敗犬、我好柔弱,不是她想看見的嗎?那就寫給她看。

  竹泉知雀:這兩條腿我不要也罷。

  區區斷腿,舍了也就舍了,她今天就教教他們什麼叫斷舍離的藝術!

  女孩子憤憤不平地接過夏油傑遞來的插好吸管的酸奶,泄憤似的滋滋狂吸。

  五條悟掰開一個可頌,看了眼夾心:「花生醬?我想吃巧克力味的,你吃花生醬嗎?」

  竹泉知雀咬著吸管點點頭,五條悟把其中一半可頌放進她盤子裡,又拿了一個掰開:「這次是巧克力了。」

  於是半邊巧克力味的可頌也到了竹泉知雀的餐盤中。

  五條悟美滋滋地把兩個口味不同的半邊可頌拼在一起,一口吃掉。

  竹泉知雀:這是什麼奇葩吃法?

  人的嘴巴居然可以張這麼大嗎?

  她放下酸奶,學著五條悟的樣子一口吃掉雙拼可頌,腮幫被塞得連咀嚼的空隙都沒有。

  竹泉知雀:唔唔唔(你怎麼做到的?)

  五條悟:唔唔唔(是你太菜。)

  兩個同樣說不出話的人對著比劃手語,夏油傑把竹泉知雀沒喝完的酸奶拿開,以免被她碰掉了。

  貝爾摩德:「和好了呢。」

  工藤有希子:「和好了呢。」

  真好啊,這就是JK和DK戀愛的感覺嗎?

  哦,不對,貝爾摩德輕輕捂嘴,她竟然嗑錯了CP,拋棄同組織的波本嗑到了高中生純戀。

  怎麼辦,難以抉擇,壞女人和成年男人爾虞我詐的愛情好嗑,少年少女打打鬧鬧的青春純戀也好好嗑,叫她如何抉擇?

  明明都是一個人,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嗑法,知雀實在太棒了。

  努力咀嚼可頌的竹泉知雀左顧右盼,她感受到了前輩愛意的目光,應該不是錯覺?

  黑發少女對上金發女人欣賞的眼神,不由得挺起胸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只要是誇誇,她欣然接受!

  前輩真好啊,竹泉知雀感嘆,漂亮姐姐真好啊,不僅不取笑她,還會誇她呢。

  貝爾摩德比討人厭的男高好了不知多少倍,就算是有成熟男人魅力的安室先生也比不過前輩風情萬種。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雖然是官配反派CP,但塞西莉亞和女偵探琳娜也很好嗑,落地窗下擁抱的一幕仿佛聖母慈愛又憐憫。

  最後大高。潮,塞西莉亞領悟自己無法在布雷斯死後獨活,背叛琳娜並試圖將琳娜帶給布雷斯那場戲,導演特別強調塞西莉亞此時對琳娜依然很有感情,要竹泉知雀按照痛失所愛的激烈情緒去演——他真的很懂虐戀劇,籌拍工藤優作的推理劇本太掩蓋導演的才華了。

  導演:能把優作的推理劇本拍成情感大戲正是我才華的證明!(驕傲。jpg)

  「等電影上映後去搜索關鍵詞看看好了。」竹泉知雀邊吃可頌邊想,「有沒有人產出我和前輩的同人糧呢,讓我吃吃。太太飯飯餓餓。」

  竹泉知雀並不知道,這部後來被粉絲戲稱「塞西莉亞混亂大三角」的電影,在同人創作中以塞西莉亞為絕對核心聯機。

  七成網友吃布雷斯×塞西莉亞,八成網友吃布塞的同時也吃琳娜×塞西莉亞×布雷斯的三箭頭,剩余兩成網友支持塞西莉亞獨美。

  至於偵探夫婦中的男主角,電影的男一號……他叫什麼來著?

  一個拉郎都不會拉到的名字,忘了就忘了吧,不重要。

  男主角:咬住手絹忍住不哭


第67章

  打工的第六十七天

  暴雨傾盆,黑壓壓的烏雲占據蒼穹,烏雲下的森林仿佛地獄在人間的倒影。蔓延的昏暗中,唯有一星燭光亮起。

  微弱的燈光照亮手持燭台的黑發少女,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瞳孔中燭火搖曳。

  她的對面,跌倒在地的金發女人雙手撐在地毯上步步後退。女人嘴唇張合似乎在努力勸說些什麼,聲音卻仿佛隔著一層玻璃,聽不真切。

  纖細柔弱的少女凝視金發女人,一步步走進。

  她的聲音那樣輕,幾乎看不出唇瓣的碰撞,說出的每個字卻砸在人們耳邊,宛如暴雨擊打水面。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擁有天使面孔的塞西莉亞微微笑了。

  「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持之以恆的殺意,曖昧不明的愛意,交錯在一起的生命至始至終都是錯誤與不堪。

  但沒關系,沒關系,惡人就是這樣活著的。

  不斷背叛,互相傷害,又在淋漓的鮮血中舔。舐傷口。

  誰也無法拋棄誰獨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她琥珀色的眼睛中含著釋然和自嘲,坦蕩如一望見底的湖水。

  琳娜從不了解塞西莉亞到自認為了解她,又到遭遇她突如其來的背叛,直到這一刻,女偵探第一次意識到:站在她眼前的是袒露真心的塞西莉亞。

  一個自私自利的惡毒少女,卻美麗得令死者亦無法責備。

  塞西莉亞自願走進地獄,因而琳娜無法救她。

  火焰散發灼人的熱度,燭台上的蠟淚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凝固成柔軟的疤痕。

  黑發少女高高舉起手中的燭台,輕輕地說:「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燭台攜帶烈火與重量沉沉砸下,少女的影子投影在落地窗上,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

  雨幕中,過往的記憶映在玻璃上。

  金發的女偵探從走廊盡頭走來,她的瞳孔中映出獨自站在窗邊看雨的塞西莉亞。

  黑發少女站在落地窗邊,清澈的眼眸含著憂郁的色彩,她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一段永遠在陰雨天糾纏不清的回憶。

  「塞西莉亞?」琳娜溫聲呼喚少女的名字,她感謝對方答應讓他們夫妻借宿躲雨的善舉,亦為塞西莉亞柔美面容上的哀傷感到憐惜,「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塞西莉亞緩緩從雨幕中收回視線,她冰涼的目光在琳娜身上停了一瞬,安靜地垂下眼簾。

  琳娜走上前正欲開口,突然被塞西莉亞抱了滿懷,少女的手臂摟得很緊很緊。

  「琳娜女士,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親切,我看見您就像看見了母親。」

  靠在金發女人懷裡的塞西莉亞呢喃著說:「她去世在雨天,一個陰冷潮濕的夜晚。」

  沒有比失去父母的少女更令人憐惜的了,琳娜放輕了聲音,用沙啞溫和地語氣說:「真抱歉,我讓你想起這些。」

  她回抱住削瘦的塞西莉亞,掌心輕撫她的後背,面容憐憫,仿佛聖母抱住向她祈求愛的幼童,宛如天鵝垂下羽翼保護她的幼崽。

  一面落地窗映著慈愛的聖母,一面落地窗映著背叛的啞劇。

  激烈的抽氣聲回蕩在黑暗的影廳裡,銀幕上畫面一轉,狹窄的、與寬敞富麗的別墅格格不入的雜物間出現在觀眾眼前。

  背影灰白,像征著過去的回憶,灰色調的畫面中黑發白裙的少女宛如油畫中走出來的人,她赤腳站在鮮血塗抹的咒文上起舞。

  雜物間外生日歌如細小的水流流淌在空中,父親母親和兄長的交談聲漸漸模糊,升騰的黑霧圍繞舞蹈的塞西莉亞,打著旋越升越高。

  她的舞姿由獻祭的舞蹈轉為雙人舞,塞西莉亞打著節拍,在黑霧的牽引下徐徐旋轉。

  舞曲漸漸走向高。潮,塞西莉亞抬起的手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帶她走完最後一圈旋舞。

  黑發少女倚靠在藍瞳白發的男生懷中,畫面如霧散去,灰白重新塗抹色彩,像征時間線的回歸。

  俊美的惡靈仰躺在雜物間堆積的書堆邊,刺繡精美的白襯衫被血打濕,他微微眯著眼,像在小憩。

  布雷斯臉色蒼白如霜雪,任誰看到都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但男生仍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臉朝向雜物間的門口。

  沉沉的拖拽聲在門口響起,陳舊的房門被吱呀推開。

  渾身濕汗的塞西莉亞喘。息著,雙手拽著昏迷的琳娜,一步步拖著她走向布雷斯。

  「回來了?」布雷斯笑著問。

  他不顧腹部血肉模糊的傷口,抬起手臂:「過來,讓我抱抱。」

  塞西莉亞沒有理會他,她終於把琳娜拖進雜物間,回身緊緊合上門,將門反鎖。

  黑發少女體力不支地軟倒在地上,額頭抵在男生肩上,劇烈運動後臉頰燙紅。

  「乖乖,你很努力了。」布雷斯像摸小狗一樣摸摸塞西莉亞的腦袋,笑道,「你看你,這是何苦?」

  塞西莉亞微合著眼,她明白布雷斯的意思,惡靈腹部上的傷口不為別的,正是塞西莉亞幫助琳娜的結果。

  是她企圖利用偵探夫婦殺死布雷斯,又是她在布雷斯垂死之際襲擊琳娜,將琳娜作為血肉補品帶給布雷斯。

  「來回折騰的我,像傻子一樣。」

  塞西莉亞身體本就不好,有布雷斯在她從未做過重活,拖著琳娜回來後塞西莉亞的雙手酸痛得近乎脫臼,再沒有半分力氣。

  黑發少女蜷縮在惡靈懷裡,她仰頭看向雜物間未合攏的窗戶,絲絲雨線打濕她的睫毛。

  輕輕的嘆息中,塞莉西亞閉上眼,雨水順著她的眼角流下,仿佛淚水一般。

  一個不曾落淚的人,流下的眼淚是否純淨無味?

  畫面再轉,鏡頭給向在別墅中尋覓妻子蹤影的男主角。

  電影院的觀眾紛紛松懈緊繃的肩膀,只分出一半注意力給電影,另一半小聲和朋友討論劇情。

  「我一開始是聽說這部電影是莎朗和工藤優作聯名的電影才來看的。」一個女生捂住紅紅的臉蛋,「結果我卻愛上了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狠狠嗑到了,我是個花心女人嗎?」

  「你不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這麼好看,嗑他們的CP也是人之常情。」閨蜜大力鼓勵,「何況你也沒有背叛莎朗,塞西莉亞大三角吃起來最帶勁!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啊啊啊嗑死我了!」前排,女生拽著男朋友的袖子拼命搖晃,「布雷斯好帥!好帥!救命那雙藍眼睛真的是人類可以擁有的顏值嗎?我直接自信打招呼,嗨!老公!」

  被當面ntr的男朋友:嚶嚶嚶。

  「光看他們三個的臉就值回票價了。」女生捧著臉夢幻道,「何況劇情還這麼刺激,導演不愧是曾主導過七角戀的好萊塢虐戀之神!我的卡密!」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真的是新人演員嗎?」觀眾難以置信,「星探都是干什麼吃的?懂不懂自己肩負替人民群眾洗眼睛的光榮義務啊。」

  「布雷斯算是色令智昏的典型吧。」一位男觀眾用肯定的語氣說,「塞西莉亞明明歹毒得不得了,結果背叛後還是被原諒了。」

  「聽著就像你不是色令智昏的典型似的。」他的兄弟嘲笑道,「大喊『塞西莉亞我的女神你毀滅世界我也支持你』的人是誰啊?是我旁邊這個憨批嗎?」

  男觀眾狠狠揍了他的兄弟一拳:「有種把你手機裡偷拍的照片刪掉。」

  兄弟:「不約,我沒種。」

  「憑心而論,男主角獨自在別墅裡偵察,設法救援琳娜這段推理戲寫得相當不錯,不愧是工藤優作執筆的劇本。」觀眾A點評道,「可惜影廳裡沒幾個觀眾想看男主角高光。」

  觀眾B:「雖然男主角演技不錯,但在另外三個Bug演員面前已經不是沒有存在感,而是卑微到像路過螞蟻的程度了。」

  反派CP好嗑到瘋狂上頭,性張力拉滿,相較之下誰愛看這種劇本設定裡的塑料夫妻啊。

  但導演還算堅守了底線,壓抑了他狗血愛好者的本性。雖然他的鏡頭無比偏愛竹泉知雀和五條悟,但電影時長更多分配給偵探夫婦,出演工藤優作筆下的劇本。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出場少而精,塞滿導演的私貨。

  無論是開場的吻手禮,房間裡壓抑曖昧的對持,形影不離的肢體接觸,還是給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特寫,都盡全力豐滿他們的人物形像,便於觀眾做閱讀理解。

  「塞西莉亞雨幕中閉眼仿佛流淚的鏡頭,很值得細細琢磨。」

  觀影的影評人甲說:「塞西莉亞在電影中的形像圍繞『背叛』二字展開,背叛父母兄長,背叛琳娜,背叛布雷斯。為了不背叛自己,她不斷背叛親近之人。」

  「一個慣性背叛者,不可能對背叛行為產生愧疚心。但在襲擊琳娜並決定置她於死地之後,塞西莉亞明顯表現出了疲倦,這是為什麼?」

  影評人甲不理解,「我可不是嗑CP上頭的小姑娘,塞西莉亞對布雷斯或許存在感情,但她對只相處了一段時間的琳娜不可能愛那麼深。」

  影評人乙想了想,緩緩道:「我們明確一個前提,塞西莉亞是人類。」

  「塞西莉亞當然是人類——啊,你是說……」影評人甲恍然。

  影評人乙:「沒錯,立場反復搖擺的塞西莉亞貌似是四人中的異類,但從物種的角度看,惡靈布雷斯才是三個人類之外的異類。」

  「塞西莉亞最後的疲倦不是因為背叛琳娜,而是她背叛了身為人類的自己。」

  是她讓惡靈來到人間,是她縱容保護惡靈的性命。

  觀眾們的討論告一段落,因為鏡頭終於沒繼續跟著男主角,別墅中的四人開始了混戰。

  高光已過的男主角邊緣劃水,藍條清零的塞西莉亞邊緣躺屍,重頭戲交給布雷斯和琳娜。

  同樣是邊緣人,男主角說沒鏡頭就沒鏡頭,塞西莉亞一直跪坐在細雨拂面的窗邊不動彈,鏡頭還是時不時掃到她。

  觀眾:「塞西莉亞很文靜呢,鏡頭裡大多描繪她優雅的坐姿。」

  優雅的坐姿(×)

  摔斷的雙腿(√)

  少女的裙擺下藏著什麼?

  少女的裙擺下藏著石膏。

  電影播至後半段,高。潮迭起,劇情一出比一出刺激驚險。

  貝爾摩德是電影當之無愧的招牌女主角,她飾演的女偵探琳娜既有憐憫聖母的一面,也堅毅果敢如女王。

  布雷斯身受重傷還未療愈,迫切需要人類的血肉。

  失去行動力的塞西莉亞就在布雷斯身邊,惡靈卻看也不看她,直衝琳娜和男主角而去。

  「惡靈原來也是有心的嗎?」琳娜狼狽卻鎮定地躲開攻擊,「也好,若你想也不想地吃掉塞西莉亞,我真為她不值。」

  「人類,別高高在上評價我們的關系。」藍瞳白發的男生神情輕蔑,縱使鮮血染紅他的衣衫,他骨子裡的傲慢依然強大。

  狂暴的力量衝垮雜物間的門,偵探夫婦奪門而逃,布雷斯緊隨其後。

  體力耗盡的黑發少女撩開臉頰邊濕漉漉的黑發,盯著敞開的窗戶輕聲道。

  「雨還沒停麼……」

  鏡頭轉為追逐戰。

  追逐戰比推理戲更精彩,導演自己拍攝的時候也沒想到,女明星莎朗動作戲那麼專業,五條悟更是拿出了一拳干碎別墅的架勢。

  在失業邊緣試探的武術指導只好使出渾身解數,把男主角練得像顆陀螺團團轉,練得男明星醉生夢死,極端渴望武替。

  男主角:沒有武替,戲份我不要了行嗎?

  這個要求可以滿足,導演大手一揮,讓偵探夫婦分頭逃跑,布雷斯選擇追殺琳娜。

  邏輯上很能說得通,琳娜本就是塞西莉亞捕獲回來帶給布雷斯的食物,到嘴的鴨子飛了,惡靈怎麼能忍?

  別墅是布雷斯的主場,琳娜衝入暴雨之中,任憑雨幕將她淋濕徹底。

  女偵探金發濕透,惡靈也沒好到哪裡去,雨水衝刷他腹部的傷口,雨水混著血水流淌而下,勾勒腹部緊實的肌肉。

  五條悟個頭和骨架都很寬大,一米九的身高使他乍一看是高減肥形,但實則肌肉猶如雕塑般完美,力量感爆發性十足。

  電影院裡幾乎九成的觀眾徹底失語,被美與暴力震懾得不能動彈。

  暴風雨中樹影搖晃,青草伏倒,電閃雷鳴。

  雷聲仿佛天罰,吃不到人類血肉的惡靈愈發暴虐,藍眸冷酷殘忍。

  琳娜的眼前已然出現重影,她掏出槍,平緩呼吸。

  沒問題的,失去血肉補充的布雷斯只會越來越虛弱,而這裡沒有供他吞吃的血肉!

  丈夫已經逃出別墅求援,塞西莉亞在雜物間無法動彈,只要自己再堅持一段時間……

  金發女人在躲閃間無意中抬了下頭,她看見一扇打開的陳舊的窗戶。

  雜物間的窗戶。

  黑發少女站在窗邊,俯視暴雨中的兩人。

  「草地竟然正對雜物間的窗戶。」琳娜對別墅還不太熟悉,但塞西莉亞既然在二樓,短時間內她不可能趕來幫助布雷斯。

  就算趕來也沒關系就是了,塞西莉亞體力不好,拿燭台砸琳娜的那一下已經用盡了她這輩子的運動量。

  金發女人正欲收回視線,瞳孔忽然擴大。

  「塞西莉亞!」她厲聲尖叫,「你要做什麼!」

  翻上窗沿的黑發少女不言不語,她坐在窗戶邊緣,雙手撐在窗沿上,向下一躍。

  如蝴蝶輕飄飄落下,也如一顆石子墜入湖中。

  與琳娜纏鬥的布雷斯聽見了女偵探的叫聲,藍瞳白發的男生回頭看去,入眼是大片大片香甜到令他發狂的血液。

  頭顱墜地的塞西莉亞抬了下手,唇瓣張合:「吃……吃掉我……」

  吞噬血肉的本能與急需補給的身體支配了布雷斯,他閃現到塞西莉亞身邊,眼眸中一片猩紅。

  俊美的惡靈張開嘴,咬住女主人的咽喉。

  血液的流失和劇烈的疼痛讓塞西莉亞眼前發黑,她的手無力垂下,輕輕撫了撫男生的脊背。

  黑發少女仰頭倒在雨幕中,似是不甘心,又似期盼地說:「雨還沒停啊……」

  塞西莉亞閉上眼,再沒有睜開。

  隨著血肉的補充,布雷斯漸漸恢復了理智。

  他拇指抹去唇邊血漬,平靜地將黑發少女放下,讓她平躺在草地上。

  「好久沒吃這麼飽過了。」藍瞳白發的男生抓撓喉嚨,「但怎麼回事,還是好餓,好渴。」

  「飢餓像火苗一樣燒進胃裡了啊。」他咧開嘴,笑起來,「受不了,再這樣我會死的。」

  「要更多,更多的食物才行。」惡靈喃喃自語,「更多——更多!」

  他腳尖蹬地,宛如炮。彈般衝向金發女人,黑霧不受控制地從布雷斯身體裡溢出,滿含憤怒、急躁、暴虐和殺意。

  琳娜奮力抵抗,她的丈夫開著車過來,兩人駕駛車輛衝入黑暗中的森林。

  車越開越快,暴雨擊打車窗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布雷斯跳到車底上,一拳打碎車頂,硬生生把駕駛座上的男人拽了出來!

  金發女人咬著牙抓住方向盤,油門一踩到底。

  大口大口嚼完了手中血肉的惡靈舔了舔修長的手指,正欲把琳娜抓出來。

  他忽然抬起頭,看向烏雲中一線亮白。

  暴雨停歇,太陽快出來了。

  黑發少女最後的聲音回蕩在布雷斯耳邊,她說:「雨還沒停啊……」

  什麼意思?她希望雨停,陽光照世,還是希望暴風雨永遠不停歇,他們兩個永遠在別墅裡互相折磨地活下去?

  布雷斯無從得知答案。

  他站在森林裡,前方是開車逃命意圖回到人間的琳娜,後方是永遠留在地獄的塞西莉亞。

  藍瞳白發的少年甩了甩指尖的血滴,一步步走回別墅。

  鏡頭留在原地,他的身影逐漸縮成一粒黑點。

  畫面再轉,琳娜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圍圍繞著親戚朋友,人間煙火氣彌漫在她身遭。

  金發女人拿著一張產檢報告,她想到死去的丈夫,想到不知何時懷上險些在別墅裡流產的孩子,又想到暴雨中墜落的黑發少女,捂住臉難以呼吸。

  鏡頭飛速運轉,金發女人身邊多了個金發小女孩,她一天天長大,與自己的母親越來越像,同樣走向成為偵探的道路,結識了志同道合的戀人。

  小夫妻蜜月新婚,卻突遭暴雨,森林中只有一棟別墅亮著暖色的燈光。

  偵探夫婦敲開別墅大門,開門的少年俊美非人,藍瞳白發,眉梢微挑。

  「許久無人關顧這裡了。」少年說,「我很願意招待你們一杯熱茶。」

  他回過頭,呼喚坐在沙發上面容柔美蒼白的黑發少女:「塞西莉亞,看啊,是我們的客人。」

  「久違了。」膚色蒼白的少女說,她的周圍隱有黑霧環繞,「請進,請進,請務必讓我招待你們。」

  片尾曲緩緩響起,鏡頭拉長,銀色的閃電照亮暴風雨之夜,雷聲震徹。

  影廳燈光亮起,照亮坐滿影院的觀眾。

  先是沉默,一秒後聲音暴起!

  「最後一幕!」影評人甲抓住影評人乙的肩膀,「呼應開頭一幕,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台詞互換了。」

  「塞西莉亞已經不是人類了。」影評人乙肯定地說,「她的膚色比之前更慘白,身邊的黑霧也彰顯了這一點。琳娜的女兒又一次重復了她母親的命運,但這一次不再有身為人類的塞西莉亞,別墅裡只剩兩只惡靈。」

  開放式的結局令人揪心,偵探夫婦能逃掉嗎?塞西莉亞和布雷斯之間又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他們如何相處?

  留白的空間越大,同人創作的靈感越如泉湧。

  「決定了。」女觀眾摩拳擦掌,「我今晚回去就產糧!新建文檔我來了!」

  「我吃灰的數位板也是時候掏出來曬曬太陽了。」閨蜜振奮道,「畫!畫他丫的!」

  觀眾們逐漸離場,只余下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人沒動。

  其中一個墨鏡男人摸出手機,再一次點開學生提交的祓除咒靈報告。

  【拍完電影後兩只特級都成佛了(愛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我的演技太過驚人,連咒靈都被打動了。——五條悟】

  【雖然原理不明,但別墅裡咒靈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是真的。——夏油傑】

  夜蛾正道:「……」

  他不懂,他大受震撼。

  即將升職成東京咒術高專校長的二年級現役班主任感覺自己這輩子教的書都被喂進了狗肚子。

  中年男人滄桑地起身離開,他路過唯一沒有離場的觀眾,對方似乎還在震撼之中,忘記挪出走道的位置。

  夜蛾正道不懂這人因什麼而震撼,但必然比不過在銀幕上見到學生的他。

  夜蛾正道武斷了,人家的震驚絲毫不亞於他。

  諸伏景光在陌生人的提醒下如夢初醒,連忙站起身離開影廳。

  他本來只是想著來看貝爾摩德的新電影,莎朗·溫亞德的身份公安早就知曉,只是礙於對方公眾人物的身份難以逮捕,他們這些潛入組織的臥底更是知道金發女人的難纏,收集情報是必須的。

  安室透比他忙碌得多,諸伏景光便一個人來看電影。

  他剛出影院便收到了安室透的消息:【電影怎麼樣?】

  安室透問得很隨意,畢竟是全國上演的電影,貝爾摩德不可能留下被公安抓住把柄。

  臥底也是有個人生活的,看電影是一種放松手段,安室透尋思如果諸伏景光對電影評價不錯,他下次就帶小女朋友來看。

  有段時間沒和知雀約會了,雖然每天都有發短信,但男友失格可不好。

  消息顯示已讀,緊接著是「正在輸入中……」

  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正在輸入中。

  安室透:???

  一部電影而已,是有什麼讓景難以啟齒的內容嗎?

  景光:那可太多了


第68章

  打工的第六十八天

  「恭喜殺青!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嗚嗚,能完成拍攝太好了嗚嗚,我死而無憾了嗚嗚嗚嗚嗚……」

  別墅的殺青宴上,導演握著酒瓶邊噸噸噸邊抹眼淚,激動到口齒不清:「莎朗!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哇嗚嗚嗚!」

  中年男人一句一哭地講他有多感謝貝爾摩德,感謝她參演,感謝她參演的同時把竹泉知雀帶來片場。

  「能拍出布雷斯×塞西莉亞×琳娜的大三角實在是太好了,雖說是和優作合作的推理劇但我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喜歡狗血戀愛的真心!謝謝你替我圓夢!」

  工藤優作:「不過推理的部分拍攝得也很出色呢,雖然風頭完全被兩位反派角色搶走了就是。」

  男主角坐在角落裡喝悶酒,安靜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有點想退圈了,娛樂圈真不是人能混的,還是在自尊心盡碎前跑路保全體面為妙。

  成熟大人在喝酒,成年但並不成熟的竹泉知雀一手扒拉她的奶啤,一手在手機上瘋狂按鍵。

  五條悟好奇地貓貓探頭,被她狂rua一頓後敷衍打發。

  「我在和班主任說斷腿的事情。」竹泉知雀不給他看屏幕,頭也不抬地從糖果盤裡摸出一枚巧克力塞進五條悟嘴裡,「吃你的糖,不要打擾我嚴肅的談判。」

  五條悟很吃嗟來之食,他含著巧克力嚼嚼嚼,被「班主任」三個字觸發了關鍵詞。

  想起來了,要給夜蛾正道寫咒靈祓除報告。

  五條悟拐了下夏油傑:「怎麼寫?是誇獎自己,誇獎自己,還是誇獎自己?」

  比如啥都沒干只是客串演了出戲就讓別墅裡的咒靈統統成佛消失之類的。

  是積德的好事,很值得大寫特寫誇耀自己。

  夏油傑:「確定別墅裡一點兒殘繪都沒有了嗎?」

  「一點——都沒有。」五條悟指了指他的眼睛。

  六眼說沒有,誰說有都不頂用。

  原本與別墅融為一體的咒力自飾演塞西莉亞的竹泉知雀從雜物間窗戶跳下後劇烈波動,扭曲數秒後漸漸抽離,消失於無。

  唯一讓五條悟和夏油賈森疑的是,他們無法確定成佛的咒靈是一只還是兩只,若是兩只,另一只特級咒靈又跑哪裡去了?

  可惜工藤新一看不見咒靈,不然他一定會接到來自咒術高專的委托《別墅驚魂之離奇失蹤的咒靈》。

  封閉的別墅,暴風雪山莊似的環境,犯人就在他們中間!犯人的真實身份是……

  竹泉知雀:正是在下(爽朗。jpg)

  五條悟離真相只有一線之隔,特級咒靈【孩子】,現名【中央暖氣】,它被竹泉知雀藏在五條悟曾檢查過一次的容器裡。

  沒錯,竹泉知雀的行李箱。

  作為一位以富婆自稱的職場女性,竹泉知雀的炫富沒有擺在明顯上,而是彰顯在每個細節中。

  她裝滿甜食的行李箱看似是女高中生平平無奇的行李箱,實際是價格以億為單位的咒具。

  竹泉知雀:正是如此,真富婆拿咒具裝甜食,有意見?

  就像鉛板可以擋住超人的透視一樣,造價高昂的咒具同樣能在五條悟眼皮底下藏下咒靈。

  雖然把咒靈迭巴迭巴塞進行李箱很不容易,但竹泉知雀好歹是獨居女性,她在日常家務中練習出的迭衣服技巧完美用在當下,硬是把【中央暖氣】塞進了箱子,夾在她的裙子和替換衣物之間。

  順帶用暖氣和熱度幫她烘了烘衣服,免去晾曬的工序。

  多麼有同事愛的一幕,這位新同事著實是居家旅行辦公三用小助手,竹泉知雀都有點舍不得上交給森鷗外了。

  竹泉知雀:要不是為了三倍年終獎……(捂心口)

  她在手機上敲敲打打的不是給班主任的斷腿說明書,而是關於新同事的入職須知。

  特級咒靈是十分狡猾的存在,它現在一副老實好欺被迭著塞進行李箱也不反抗的受氣小媳婦模樣,全是被竹泉知雀打聽話的。

  【打工人打工魂-三倍年終獎討要中:因此,我推薦中也君或者太宰君來取快遞,給咒靈一點小小的橫濱震撼。】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我會參考你的建議。話說竹泉君,你的網名不知何時變長了呢。】

  【打工人打工魂-三倍年終獎討要中:能被首領注意,正是它變長的理由。一寸長,一寸強。】

  【最大最惡黑心資本家:這個月直接打你工資卡上。】

  【打工人打工魂-贊美您,我的BOSS:好的!謝謝老板!】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拿起刀叉專心致志向滿桌的食物進攻。

  她一手叉蜜汁鵝肉,一手舀葡萄桑葚雙球冰淇淋,一人吃出千軍萬馬的架勢。

  「養傷不用忌口嗎?」夏油傑問劇組醫生。

  「按道理是要的。」劇組醫生看了眼吃嘛嘛香的竹泉知雀,委婉道,「但竹泉小姐是我見過精神狀態最穩定的骨折病人,心態好才是真的好,讓她吃吧。」

  何止精神狀態穩定,拖著兩條斷腿照舊堅強拍戲,連從二樓墜樓的戲份都堅決不需要替身上場,何等敬業的打工人精神。

  竹泉知雀:不必客氣,拿了工資的。

  要做就做到最好,這才是天選打工人的內卷精神!

  竹泉知雀可不是靠運氣升職的,她敬業起來,連琴酒都要在燃燒的社畜之魂前戰栗!

  「可惜殺臥底是琴酒的特權,若是把這份工作交給我,殺空酒廠不是夢。」竹泉知雀眼露憧憬。

  惡役最快樂的是什麼?惡役最快樂的正是無證據疑心病掃射全場,連敵方帶我我方隊友一起痛擊,自由,瀟灑,不羈,圖的就是一樂。

  竹泉知雀越想越向往琴酒,不僅被好多人叫大哥,自帶司機開豪車,上班時間隨心所欲還被上司無條件信任,簡直是打工人心中的理想型。

  「好想把琴酒取而代之啊。」竹泉知雀在內心陰暗爬行。

  等她取代琴酒,為報他不批經費買小櫻牌溜冰鞋之仇,竹泉知雀要取消他的保時捷維修費!油費也不給,保險也不交,狠狠磋磨他!

  黑發少女陷入美好的幻想,連被五條悟搶走大雞腿都不生氣,回以夢幻的期許表情。

  叼著雞腿的五條悟摸了摸竹泉知雀的額頭:沒發燒,干嘛傻笑?

  貝爾摩德端著酒杯朝竹泉知雀招招手,女孩子立刻丟下兩個dk,歡快地推著輪椅滑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腿還疼嗎?」貝爾摩德勾起竹泉知雀頰邊的碎發,「回頭安排你住個院?」

  「琴酒會拎著果籃來看我嗎?」竹泉知雀認真地問,「如果他來,我願意為這只果籃住院。」

  即使是貝爾摩德也無法給出這樣的承諾,金發女人喝了口紅酒,逃避了酒廠同事關系不睦的難題。

  「你看著挺喜歡那兩個男生。」貝爾摩德曖昧地問,「有長久發展的打算嗎?」

  驚悚自竹泉知雀眼底一閃而過,若非貝爾摩德是她尊敬的前輩,她險些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想害我,繼承我的賞金?

  黑發少女用力甩頭:「我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咒術師和詛咒師是通緝與被通緝的關系,橫在他們之間的可悲壁壘名為懸賞金。

  這話落在貝爾摩德耳中變成:我是組織成員,他們是普通人,一邊是罪犯一邊是平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真清醒啊。」貝爾摩德搖晃紅酒杯,「雖然出演了許久的塞西莉亞,但你一點兒沒有入戲呢。」

  輕輕松松抽離出來了,倒是旁觀者近乎沉溺,思緒卷入永不停歇的暴風雨。

  貝爾摩德作為一位時常在同人二創中出場的國際知名女星,她已經預料到電影上映後井噴的布雷斯×塞西莉亞文學。

  「你要變成名人了。」貝爾摩德低笑著說,「近期打算去學校嗎?我不推薦哦。」

  本來在學校就是大人氣選手,竹泉知雀這下怕不是要被圍觀到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竹泉知雀不想落下功課,但前輩說的有理,她不想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一樣被人圍觀——連門票錢都不給,打工人絕不營業。

  「先請一段時間的假期吧。」竹泉知雀摩挲下頜,「組織的任務全部丟給波本,我就在家安心養傷好了。」

  勞逸結合才能更好工作,她不是逃避學習,絕對不是。

  竹泉知雀快樂地給兩條石膏腿拍攝照片發給班主任,在對方「你請假是為了從山上摔下來以便請更多假嗎?」的疑惑中成功拿到假條。

  了卻一樁心事,竹泉知雀推著輪椅重回餐桌戰場,和五條悟劃拳喝奶啤。

  全劇組鬧哄哄地吃了一晚上,期間唯一的未成年初中生工藤新一被爹媽趕上樓睡覺,第二天下樓無語地看見滿客廳的死屍。

  導演不必說,他沒把自己淹死在洗手池已是好運,高中生三人組才是全場最無語。

  工藤新一不知他們昨晚玩了什麼,五條悟臉上一邊畫著一只王八,竹泉知雀頂著黑色的貓胡子,夏油傑臉上貼滿了白條。

  初中生偵探默默掏出手機:哢擦。

  一直到太陽曬屁股,宿醉嚴重的大人們才紛紛清醒,一半人坐上巴士,一半人坐上飛機,准備離開深山裡的別墅。

  「說是被詛咒的別墅,這些天明明很和平嘛。」道具師感嘆道,「果然是以訛傳訛。」

  「唯一可以稱為靈異事件的只有塞西莉亞神秘斷腿案。」化妝師說,「她真的是半夜去廚房找東西吃不慎跌落樓梯摔斷腿嗎?」

  武術指導:「我聽到的版本是夢游。」

  攝影師:「我聽說是人為作案。」

  「反正肯定和那兩個男生有關。」道具師篤定道,「自從竹泉小姐腿斷了,他們兩個黏她黏得死緊,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也可能是少年慕艾~」化妝師笑眯眯,「郎才女貌,年齡正好,又出演了一對讓人嗑生嗑死的CP,當事人很難沒有想法。」

  「是這樣嗎?」劇組醫生湊過來,「但我聽竹泉小姐說,她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是比她大的年上。」劇組醫生肯定道,「我給竹泉小姐換石膏的時候聽見她說,不知道怎麼和安室先生交代之類的。」

  「但這位安室先生貌似工作很忙。」劇組醫生又說,「『最近所有的工作都是安室先生一個人在做,真希望他不要猝死。』竹泉小姐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道具師:「真的是關心男友的語氣嗎……聽著不像。」

  反倒像可怕的斯巴達上司一邊給下屬施壓,一邊擔心對方猝死後沒人給自己打工。

  「但她有男友是事實吧。」化妝師神色微妙,「過不了多久電影上映,只能祈禱這位安室先生不是個愛看電影的人,也沒有愛看電影的朋友了。」

  不是她想太多,是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真的好嗑,劇情都屬次要,單兩個演員的顏值和演技就夠觀眾狠狠發瘋。

  化妝師不信上帝也不信佛祖,她的祈禱無人傾聽,慘遭實現。

  莎朗·溫亞德協同工藤優作出品的電影上映第一天,東京人生百態,橫濱目瞪口呆。

  鈴木綾子帶妹妹鈴木園子和園子的朋友毛利蘭三人看了電影,塞西莉亞初一登場,鈴木綾子就呆住了。

  知雀——我那因困倦請假回家休息的友人——說好回家補眠,你是怎麼把自己補進劇組的啊?!

  「我倒有聽說過知雀對打工的執著。」鈴木綾子捂住嘴,「難道在她心裡連休息都是罪孽,除了上學,她的生命裡只剩兼職嗎?」

  何等自立自強的存在!活該她有錢。

  竹泉知雀的朋友雖然很少,但每個都是妙人,野崎梅太郎同樣抱著取材的心觀摩了電影。

  「竹泉桑!我命運的靈感源泉!」野崎梅太郎一邊在小本子上狂寫記錄,一邊激動地無法言語,「只要有你在,無時無刻都有新靈感!新登場的男主角又增加了,不愧是你,我快數不清有幾個男主角了!」

  電影的劇情也太棒了吧,布雷斯和塞西莉亞也太好嗑了!尤其是布雷斯一米六對塞西莉亞一米六的體型差,性張力拉滿,看得人臉紅心跳。

  「但那位和竹泉桑同身高的一米六橘發少年也很好。」野崎梅太郎奮筆疾書,「身高差有身高差的萌點,同身高有同身高的好處,我從未想過一部漫畫裡竟能同時容納多個萌點而不混亂,都是多虧竹泉桑。」

  不行了,他的創作欲在沸騰,再不畫點什麼他就要燒起來了!

  野崎梅太郎拿出手機搜了搜「布雷斯×塞西莉亞」的tag,電影才結束放映沒一會兒,同人創作已如雨後春筍般刷刷冒出。

  「喲西。」知名漫畫家右手握拳,眼神堅定,「讓我也為糧倉添一份力。」

  產糧大手夢野老師毅然決然開火做飯,無愧他特級廚師的美名。

  鈴木綾子呆滯,野崎梅太郎產糧,竹泉知雀的同班同學在班群裡猴子尖叫,校園論壇被無數水貼填滿,管理員焦頭爛額。

  帝丹高中論壇管理員並不孤獨,港口Mafia論壇管理員和他同病相憐。

  森鷗外雙手抵住下頜,他面前放著一個打開的行李箱,是竹泉知雀大老遠寄回橫濱的特級咒靈【中央暖氣】。

  由於還是夏天,【中央暖氣】沒有立刻入職,森鷗外先把咒靈放到了港口Mafia審訊班上崗培訓,讓它學乖一點。

  咒靈:魔鬼……人類都是魔鬼……

  誰再說咒靈是邪惡的一方,它死給他看。

  「艾麗斯醬。」森鷗外問他身邊的金發紅裙小女孩,不確定地說:「我派竹泉君去東京,是叫她去做臥底的吧?」

  「是哦。」艾麗斯抓著蠟筆在地板上畫畫,「知雀特地帶了土特產回來,林太郎有什麼不滿嗎?」

  森鷗外:不,把咒靈形容成東京的土特產也太……

  雖然橫濱的確很難見到咒靈就是了。

  森鷗外:「我對竹泉君的工作效率沒有任何不滿。」比起太宰治,竹泉知雀堪稱港口Mafia良心員工,老板打錢有多快,她效率就有多高。

  「但臥底不是個頗為低調的職業嗎?」森鷗外真心實意地疑惑,「她出道成為明星是什麼操作?」

  他看不懂,他真看不懂,他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了。

  「反向思維的運用嗎?越高調越引人注目反而越不容易被懷疑。」阪口安吾心情復雜。

  同為臥底,他敬佩竹泉知雀的膽量。

  「電影?我帶著孩子們去看了。」織田作之助語氣毫無起伏,「咲樂一直說惡靈大哥哥特別特別帥,比太宰更帥氣之類的。」

  阪口安吾:「……太宰君聽見了?」

  「沒有吧。」織田作之助想了想,「他從看見布雷斯和塞西莉亞的吻手禮那一幕開始,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嚇壞小孩子了。」

  「說起來,我也有聽說橫濱某家影院包廂地板損毀的新聞。」阪口安吾喝了口酒壓驚,「是中也君吧。」

  織田作之助:「是吧。」

  今年的雙黑笑話,角逐有夠激烈。

  竹泉知雀沒有關注橫濱的風波,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發生些什麼都不稀奇。作為橫濱人,她對橫濱很有信心,對橫濱電影院的地板同樣信心十足。

  竹泉知雀:都被雙黑拆過那麼多次樓了,我們橫濱的建築工隊是最強的,無需擔心。

  她忙於應對鈴木綾子和野崎梅太郎的追問,竹泉知雀用貝爾摩德簽名照和她石膏腿的照片蒙混過關。

  鈴木綾子由驚訝轉為擔憂,野崎梅太郎則從斷腿聯想到許多無法言喻的漫畫情節,看竹泉知雀的眼神復雜又敬佩。

  竹泉知雀:夢野老師腦補了什麼?

  不要一看斷腿就聯想到德國骨科啊喂,就算她真的去德國看骨科,她也是獨生女,你死了那條心吧!

  「好多同學想要布雷斯的聯系方式?」竹泉知雀連連搖頭,對電話說,「不行不行,人類和惡靈是沒有結果的,讓同學們放自己一條生路吧。」

  五條悟的聯系方式她有,但竹泉知雀怎會把這串不祥的數字交給他人?她才不要活在時時刻刻擔心被領賞金的提心吊膽地獄裡。

  「理科筆記拜托綾子了。」竹泉知雀劃著輪椅在客廳轉來轉去,「我等腿好的差不多了再去學校。」

  「家裡?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沒關系,吃喝都有外賣。」竹泉知雀輕快地說,「一周請一次小時工打掃衛生就好。安全問題?那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哦。」

  要是有小偷入室盜竊可太好了,直接省去請小時工的錢,若是對方飯做得好吃,竹泉知雀可以考慮不滅口,招安到港口Mafia食堂裡去。

  「嗯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門鈴響了,應該是我的外賣到了,綾子下次再聊。」

  竹泉知雀掛斷電話,朝門外高聲喊道:「來了來了。」

  她推著輪椅滑到門邊,取下門口的插栓。

  「是我的鰻魚飯嗎?」竹泉知雀歡歡喜喜推開門。

  站在門口的金發男人目光定格在輪椅上,揚起眉梢。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對不起我開錯門了,我重來一次。」

  她迅速劃輪椅後退,手抬起來想把門合上。

  安室透一腳抵住房門,強硬地進了屋。

  「怎麼了怎麼了,私家偵探入室搶劫?」竹泉知雀連連後退,輪椅輪子骨碌碌朝後滑,「我要報警了,我真的會報警。」

  「你報吧。」安室透拽住她的輪椅,「看有沒有警察來。」

  竹泉知雀:「連警察都賄賂!你不是正經偵探!」

  安室透:「我的確不是。」

  他是正經警察。

  黑發少女反抗無能,連人帶輪椅被男朋友拖了過去。

  「竟然對殘疾人士使用武力。」竹泉知雀微弱反抗,「好歹把我的鰻魚飯給我。」

  安室透單手拎著外賣袋,顯然是上樓時碰見來給竹泉知雀送飯的外賣小哥,替人拎了上來。

  「受傷了還吃不健康的外食?」安室透把外賣袋放到竹泉知雀夠不到的位置,半蹲在她面前,輕輕按了按她腿上的石膏,「怎麼回事,嚴重嗎?」

  竹泉知雀眼睛瞅著她的鰻魚飯,隨口答道:「不嚴重,兩條腿都斷了而已。」

  安室透:「而已?」

  竹泉知雀敏銳聽出男朋友語氣中的威脅意味,飛快改口:「很痛,痛得我拳打腳踢,半夜驚醒仿佛有一萬只舞王僵屍在我腿上蹦迪。」

  「啊。」她臉蛋皺起,一把捂住膝蓋,「舞王僵屍又來了,再不用鰻魚飯驅逐它我就死了……要死了……」

  安室透靜靜看著她表演,面帶微笑:「不愧是備受好評的電影新星。」

  「知雀演技真的很優秀。」

  知雀:他是不是在嘲諷我?


第69章

  打工的第六十九天

  竹泉知雀懷疑安室透在內涵自己,並且有證據。

  她錄音了:)

  錄音、竊聽和監控可謂是私家偵探的看家本領,竹泉知雀為偵探助手一職進修技能的時候不由得發出偵探才是日常生活中最大的犯罪分子的聲音。

  真的沒有警察願意管管嗎?不要逼惡役跪下來求你們。

  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殘障人士遭人入室搶劫還不給她飯吃,米花新聞八一八記者在哪裡?她要曝光,曝光光天化日下的累累罪行!

  「就算拷問嫌疑人,至少要給嫌疑人一口熱飯吃。」竹泉知雀努力仰著頭去夠桌上的鰻魚飯,「安室先生,不要逼我,就算失去了行走的雙腿,為了干飯我爬也能爬到餐桌上。」

  區區人類,別小看她的意志力!

  「醫生沒給你發復建需要忌口的飲食清單嗎?」安室透單手按住女孩子不老實的膝蓋,皺著眉說,「重油重糖重鹽辛辣食物全部pass,至少拆完石膏才能吃。」

  「沒有。」竹泉知雀勇敢無畏地搖頭,「醫生說我是她見過的精神狀態最好的骨折病人,能吃是福,我拖著斷腿都拍完了最後的戲份,怎麼可以克扣我的飲食?」

  安室透:哪來的庸醫?

  他十分想質疑工藤新一開飛機從醫院請過來的隨行醫生,要知道這年頭有水平無醫德的黑心醫生可太多了,其中一位都不務正業坐到Mafia首領的位置上去了,帶他過畢業論文的導師一定很崩潰。

  這事不怪劇組醫生,要怪只能怪竹泉知雀不是個正經病人。

  正經病人怎麼會因為收不到大哥同事的果籃而辭不住院?

  你住院就為了吃果籃嗎?

  竹泉知雀手持蘋果,清脆地咬了一口:是啊。

  住院不為果籃還能為什麼?

  這可是商機!

  遙想曾經,竹泉知雀的摯友太宰治曾創下連續一月住院三次,共簽十八張病危通知書的記錄。

  港口Mafia全體上下都很淡定,禍害遺千年,太宰先生必定安然無恙。

  唯有幫太宰治簽下十八張病危通知書的竹泉知雀很不淡定,她坐在病床邊注釋戴著呼吸機雙眼緊閉的太宰治,木然地看他手指一抖一抖,敲下一串串穆爾斯電碼。

  【知雀~知雀~你聽我說!我想到一個賺大錢的方法!】

  此時醫生推門進來查房,他看了看心電圖的波動,露出同情又哀痛的眼神,對竹泉知雀說:「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家屬要早做准備。」

  竹泉知雀:是嗎?我怎麼感覺太宰君狀態好的現在就能出院回辦公室加班呢?

  作為摯友,她忍住了吐槽的欲望,凄凄慘慘戚戚地和醫生聊了幾句,簽下又一份病危通知書。

  醫生一走,太宰治的手指又開始抖,竹泉知雀看完了他的計劃,猶豫地看了眼呼吸機。

  「太宰君。」她俯下身,在太宰治耳邊輕輕地說,「我不能保證中也君知道真相後不會拔掉你的呼吸機。」

  她話音落下,少年的手指勾了勾竹泉知雀垂落的黑發,隨即松開跌落在雪白的病床上。

  下一秒,太宰治的心電圖突然變為一條直線!

  事發突然,病房中警鈴大作,一群醫生火急火燎地衝進來搶救,竹泉知雀被請到病房外。

  隔著一扇玻璃,黑發少女明白了摯友的言下之意。

  他不惜死亡也要賺大錢!

  「既然如此,我不會辜負你的期待,太宰君!」竹泉知雀右手握拳垂在心口,「等我的好消息!」

  半小時後,太宰治病危垂死的消息傳遍了港口Mafia。

  一小時後,由竹泉知雀發起的「為太宰君祈福」活動風靡全組織。

  一個半小時後,醫院附近的水果店果籃庫存清零。

  竹泉知雀一邊接過醫生遞來的又一張病危通知書熟練簽名,一邊掏出賬本。

  「與水果店談好的分成是三七分,以確保他們果籃斷貨庫存清零為條件,店家承諾再讓利一部分。」

  「病房裡的果籃我另外找了售賣渠道,現在的局面已經形成了『太宰君收到果籃——轉手賣給批發商——批發商進貨水果店——水果店賣給前來探病的同事——太宰君收到果籃』的完美死循環。」

  空手套白狼,不外乎如此。

  竹泉知雀服了太宰治的商業頭腦,不愧是成就了港口Mafia一半年利潤的男人。

  「分成我已經打到你的賬戶上了。」竹泉知雀看向閉著眼戴呼吸機睡得香甜的太宰治,委婉道,「BOSS莫約看穿了我們的計劃,但為了減輕他自己給下屬發獎金的負擔,我相信森先生願意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現在只剩一個問題。」她問,「中也君已經買好了葬禮用的白花,我該如何通知他你下個星期會活蹦亂跳出院的不幸事實?」

  太宰治裝死,太宰治不回答。

  為了避免事情真的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竹泉知雀在某個下班日攔住了准備去訂做葬禮西裝的中原中也。

  半分鐘後,她遙望濃煙滾滾的住院部大樓,冷靜地拿出手機聯系森鷗外。

  「BOSS,我是竹泉。」

  「恐怕太宰君下個星期無法回到工作崗位,是的,他從虛假的病危變成了真正的病危。」

  「也請通知其他人,果籃可以繼續送。」

  「安心吧,我有分寸。」竹泉知雀看了眼賬戶進賬,拍著胸脯打包票,「絕對會在徹底擾亂橫濱水果市場前結束計劃。」

  橫濱的商戰正是如此樸實無華,外地商人永遠不知道是誰在幕後操控果籃售價。

  自從之後,港口Mafia財務部主辦的防新型詐騙講壇中多出一個經典案例,每逢新人入職必拿出PPT大講特講,讓新人充分體會港口Mafia爾虞我詐連自己人都坑的恐怖企業文化。

  始作俑者拿著分成深藏功與名,竹泉知雀試圖在東京復刻商機,無奈黑衣組織太過沒有同事愛,她壓根收不到琴酒的果籃。

  「如果琴酒送了果籃,伏特加多少要隨個紅包。貝爾摩德對我最好了肯定給我帶慰問品,波本作為小弟也該意思意思關心上司。」

  竹泉知雀算了算她能收到的果籃數量和酒廠報銷住院費的金額,立刻得出虧本虧大了的結論。

  不住院,這個院休想讓她住進去。

  竹泉知雀抗拒不已,只差把「諱疾忌醫」幾個字寫在臉上。

  她固執起來尤為難搞,安室透不知道醫院是不是給知雀留下過痛苦的回憶,又或者因為某黑心醫生的緣故導致她一點兒不信任醫生,總之女孩子咬死了要在家養傷。

  竹泉知雀還有更充分的理由:「現在去住院豈不是把我送到記者嘴裡,被他們嚼碎骨頭吃掉嗎?」

  她大小也是個名人,經紀人的自薦名片都遞到貝爾摩德眼前了。

  電影,安室透被點醒了他來找竹泉知雀的原因。

  首映日觀看電影的諸伏景光在和他的聊天頁面中足足停了十分鐘的「正在輸入中」,最後一個電話打過來,十分艱難地組織語言。

  諸伏景光:「我不好說……問題太多完全組織不了語言。」

  諸伏景光:「總之你自己看一遍就知道了。」

  諸伏景光:「記得控制情緒。」

  好友語焉不詳,網絡上好評如潮,安室透被威雀威士忌不知為何統統甩給他的工作忙得連看電影海報的時間都沒有,匆匆購買一張午夜場電影票,獨自去往電影院。

  電影的開幕是暴風雨中敲響別墅大門的偵探夫婦,金發女明星的臉出現在銀幕上。

  諸伏景光來看電影正是因為莎朗·溫亞德——黑衣組織中地位極高的成員貝爾摩德出演電影,安室透自然而然認為,景是在觀影途中察覺到與組織有關的情報才那樣震驚。

  下一秒,公安頭子慘遭打臉。

  貝爾摩德不是重點,哪怕飾演男主角的男明星突然換成琴酒的臉也不足以當作本場電影的重點。

  黑發白裙的少女亭亭而立,暖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纖細削瘦的背脊上,琥珀色的眼眸流淌碎金蜜釀。

  當你在電影中看見女朋友的臉而你一無所知是什麼體驗?

  當事人安室透震驚失語,瞳孔地震。

  任他如何震驚,電影沒有暫停鍵,銀幕忠實地播放這部年度最受好評虐戀推理大片。

  竹泉知雀出場後便是五條悟露臉,緊接著是竹泉知雀和貝爾摩德的親密戲、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親密戲、三人混亂三角戲——雖然是四個人的電影,但男主角並無姓名,可謂是安室透觀影途中唯一的好事。

  布雷斯×塞西莉亞×琳娜的曠世奇戀CP可是連少女漫畫作家夢野咲子老師頂著交稿死線的壓力也要產糧作畫的超級無敵好嗑CP,誰看完電影不嗑生嗑死?

  特別是電影中幾個隱晦的鏡頭,叫人看得捂嘴尖叫,直呼有什麼是我們VIP用戶不能看的?拍,給我拍出來啊!

  客觀來說,工藤優作親自執筆、好萊塢導演親自導拍的電影論劇情和鏡頭無可挑剔,純粹的視覺體驗震撼了不少偶然走進影院的路人觀眾,莎朗粉絲大增加。

  安室透不願承認,他漸漸看入了迷。

  塞西莉亞和布雷斯的極致拉扯,黑發少女屢次背叛之下掩蓋的真我,果敢堅毅的女偵探與輪回的悲劇式的命運,尤其是結尾塞西莉亞與布雷斯台詞互換的那一幕,細思極恐。

  暴風雨中滾動著演職員列表,安室透盯著「竹泉知雀飾塞西莉亞」幾個字看了很久很久。

  他點開和諸伏景光的聊天頁面,徹底領悟了好友欲言又止之下的復雜心情。

  事情已經復雜到金牌調解員也束手無策的地步了,諸伏景光再怎麼人好,也抵抗不了想要逃避的心情。

  諸伏景光:zero,你已經是個成熟的臥底了,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決這件事。

  蘇格蘭威士忌毅然決然分擔了波本威士忌一部分工作,讓安室透得以空出時間找他神鬼莫測的女朋友。

  安室透敲響竹泉知雀公寓門前准備了很多套開場白。

  他有許多可以質問的事情,比如竹泉知雀上學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去拍了電影,比如她和貝爾摩德是怎樣認識的,她知不知道黑衣組織的存在,再比如電影中和她搭戲的男生是什麼來頭……

  許多許多,都是安室透確定竹泉知雀無法逃避,一定能被他問出真東西的問題。

  可別小看公安的審訊手段。

  安室透拎著外賣敲門,屋內傳來清脆的女聲,連貓眼都不看一下就喊著來了來了地打開門。

  一如既往安全意識稀缺,黑衣組織的高壓環境裡會有這樣的成員嗎?

  安室透側耳聽了聽,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隱約聽見車輪碾過地板的聲音。

  公寓門打開了,腦袋只到男人腰間的女孩子探出頭,一臉期待:「是我的鰻魚飯嗎?」

  下一秒,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看見安室透,整個人石化成灰白。

  「對不起我開錯門了,我重來一次。」

  她雙手按在車輪上迅速後劃,試圖關上門假裝一切都沒發生。

  安室透滿腦子准備好的開場白被一鍵清空,他抵住房門,強硬地推著輪椅進入客廳。

  竹泉知雀連連後退,仿佛海洋中被鯊魚步步逼近的可憐人類,除了拼命劃水外找不到別的自救辦法。

  她看著真的太可憐了,走不了路,輪椅也控制不好,送上門的外賣吃不到嘴,在男朋友面前頭都抬不起來。

  哪裡有一星半點組織成員的氣勢?

  應該是搞錯了什麼,安室透冷靜地想,絕對是搞錯了什麼,知雀和貝爾摩德出現在一個電影裡八成和黑衣組織無關。

  演員表裡清清楚楚打出了她的大名,沒有半點遮遮掩掩的意思,講究一個光明正大。

  和全場烈酒大甩賣畫風的黑衣組織截然不同。

  高調才是最精妙的低調。——竹泉知雀

  安室透思索片刻,把挪到竹泉知雀夠不到的位置的鰻魚飯拎回她面前,看見黑發少女感激涕零地掰開筷子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本來想選嚴格一點的逼問方式來著……安室透捏了捏眉心,罷了,總不能讓孩子餓肚子。

  飯香味飄散在客廳,埋頭吃飯的竹泉知雀腮幫鼓鼓,說話全含糊成聽不清的嘟囔,徹底粉碎了冷硬的審訊氛圍。

  安室透給她倒了杯溫水放在手邊,得到女孩子感激的眼神。

  有那麼一秒,安室透疑心竹泉知雀故意摔斷了腿,好糊弄過去他的質問。

  但他還記得電影中的劇情,塞西莉亞有不少戲份是坐著完成的,聯想全片,她應該是在電影拍攝過程中不慎摔斷了腿,身殘志堅地拍完了全程。

  這份詭異的堅強和過於頑固的責任心十分符合竹泉知雀的性格,一看就是真人真事。

  「再說,苦肉計斷一條腿就差不多了,何苦如此?」安室透消除了疑心,他看得出來她的腿是真斷還是做戲。

  竹泉知雀:我原本也只想斷一條腿來著……

  沒辦法,她是個過於公正的人,右腿堅持要左腿也斷一斷,她拗不過它們同甘共苦的決心。

  「吃飽了。」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和空碗,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安室先生看了電影嗎?」她身後貓貓尾巴直搖,「我簽了合同,不能在電影上映前透露拍攝內容,一直忍著沒和安室先生說呢,驚喜嗎?」

  安室透:驚喜沒有,驚嚇挺多。

  都不等他問,女朋友老老實實交代了實現沒對他告知參演事宜的原因,合情合理——身為公安,他不能教唆知雀公然違背契約精神。

  「拍攝途中發生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嗎?」安室透把話題帶向他探究的方向,「比如那位傳奇女明星莎朗·溫亞德,她好相處麼?」

  竹泉知雀露出我懂的眼神:「安室先生看著很正經,原來也是追星人。沒關系,我理解,我不吃醋。」

  「畢竟是漂亮姐姐,誰不喜歡漂亮姐姐呢?」黑發少女支著頭,輕快地說,「她對我可好了,拍攝的時候一直指導我演技,明明一開始特別高冷。」

  安室透:「一開始?」

  「是啊。」竹泉知雀坦坦然然地說,「拍戲途中我不是在和安室先生你發消息聊天嗎?被漂亮姐姐看見了,她超級感興趣地問了我很多事呢。」

  「自那之後她就對我很親切了。」竹泉知雀摸下巴,「也時不時給我戀愛上的建議,我都好好地學了,改天展示給安室先生看。」

  女孩子的話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與安室透某個猜想不謀而合。

  竹泉知雀牽扯進貝爾摩德主演的電影不是偶然,但也不是她本人的原因。

  而是他的緣故。

  同為秘密主義的情報工作者,誰多一步了解對方,誰占據上風。

  竹泉知雀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她身上唯一值得貝爾摩德關注的,只有來歷不尋常的男朋友。

  是貝爾摩德在警告他嗎?還是黑衣組織試圖調查他?

  微涼的手指撫過安室透不自覺皺緊的眉心,竹泉知雀眼眸彎彎:「在想什麼呢?眉頭皺起來了。」

  「在想你的腿怎麼辦。」安室透自若地移開視線,語帶關切,「向學校請假了嗎?」

  「請過了。」竹泉知雀眼睛眨眨,「所以這段時間落下的功課就全權拜托給我可靠的家教了。」

  安室透:就知道你和我談戀愛是為了學習。

  雖然是他樂意看見的發展,但多少讓人有點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

  「既然幫你補習,復建期間的病號餐也由我來做。」安室透屈指敲了敲竹泉知雀的額頭,「不許點外賣。」

  身為一個靠食堂和外食茍活的社畜,竹泉知雀不能理解同行繁忙中堅持自己做飯的用意,只好將一切歸結於酒廠沒有公共食堂也不給員工發餐費補貼的錯。

  只要有的吃,她怎樣都行,嘴饞炸雞燒烤鐵板燒碳酸汽水大不了半夜偷偷點夜宵,辦法總比困難多!

  「我都聽安室先生的。」竹泉知雀乖巧點頭。

  她撐起身,輕巧地在男人鼻尖留下蝴蝶觸碰花瓣般的親吻。

  「先付一點兒報酬。」竹泉知雀語調上揚,「想要更多也可以哦。」

  少女的挑逗如夏天的雨,來得猝不及防。

  安室透掩飾般的站起身,無奈道:「兩只腿既然都打上石膏了,就別勉強自己撐起身。」

  真不怕從輪椅上摔下來。

  「所以是鼻尖吻。」竹泉知雀扶著桌沿讓輪椅轉圈圈,「本來想吻臉頰的。還是說我再努力一次比較好?」

  她的語氣介於認真和開玩笑之間。

  「我去廚房看看缺不缺調味品。」安室透推著輪椅把竹泉知雀推到電視前,遙控器往她手裡一塞。

  電視裡熱鬧的聲音衝散了曖昧的氛圍,竹泉知雀順勢換到她喜歡的漫才頻道,被正在播出的段子吸引了注意力。

  安室透順利從客廳脫身,進到廚房。

  他碰了碰鼻尖,呼出一口氣。

  別想太多,金發男人告誡自己,最近要忙的事情已經堆成山了,好好照顧知雀,讓她盡快痊愈才是關鍵。

  竹泉知雀的廚房,安室透記憶猶新。

  非常之新,干淨得閃閃發光,油煙機買回來就沒開過,調料架上有糖無鹽,因為竹泉知雀不往速凍湯圓裡加鹽。

  安室透走到調料架邊,腳步停住。

  食鹽味精胡椒粉一應俱全,全套大馬士革。刀具整齊排開,鋒利的刀刃在白色的廚房燈下閃耀專業的光輝。

  調料架上的玻璃罐子裡裝著八角、花椒、干辣椒和生姜,竹泉知雀原本塞滿垃圾食品的儲物櫃被咖喱葉、小茴香、肉桂皮、丁香等等她說不定連名字都不認識的香辛料占據。

  最令人在意的反倒不是突然多出的調味品,而是明明確確存在的煙火氣。

  有人在廚房裡開火做過飯,煎焦的肉香滲入磚瓦的縫隙,滋拉滋啦的油粒在台面上,抽油煙機呼呼地響。

  竹泉知雀從不在家開火,微波加熱快餐咖喱和用小奶鍋煮速凍湯圓是她使用廚房的極限。

  人間煙火氣與她嶄新的廚房和空空蕩蕩的冰箱毫無關聯,她的公寓因獨居缺少人氣,只要忽略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便能察覺出空氣中的冷清。

  購置這些調味料並用其占據廚房的人,不是知雀。

  可東西能夠留下,卻一定經過了主人的許可。

  什麼樣的關系,能讓一個人默許另一個人占據自己的私人空間?

  「有人在知雀家裡借宿過。」安室透目光掃過擦得锃亮的刀具,「是她的朋友嗎?」

  透子:男的女的?


第70章

  打工的第七十天

  戀愛大師曾言,交往是融入彼此的朋友圈。

  安室透還記得伊達航帶戀人與他們聚餐的時候,一位位認認真真介紹彼此: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她是我心愛的戀人。

  網絡上流行的辨別渣男是否真心十條准則中,對方是否願意帶你接觸他的朋友占據重要地位。

  依這份准則,安室透屬於渣男。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臥底的朋友全是警察、警察和警察的事實怎麼能被人知道?他不要命的嗎?

  好在竹泉知雀非常貼心,甚少過問男朋友的交友情況,從不為難安室透。

  竹泉知雀:酒廠連個團建活動都不舉辦,上哪交知心朋友?別為難人了。

  連社交悍匪如她都搞不定心硬如石的琴酒,酒廠人沒有純潔的友誼。

  沒有團魂的組織注定走不長遠,竹泉知雀對黑衣組織的未來十分悲觀,她勸波本早做打算,盡快跳槽找下家,免得簡歷空窗期不好看。

  竹泉知雀對安室透的交友圈一無所知,她的檔案在公安眼裡卻是透明的。

  女孩子聯系最頻繁的關系最好的朋友,僅有鈴木綾子,鈴木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在朋友家留宿還算正常,但留宿順帶給朋友家廚房添了一套刀具畫風是否有些不對?

  鈴木家是財團,鈴木綾子的隱藏身份不是黑暗料理界世家大小姐……吧?

  可若不是鈴木綾子,又是誰?

  安室透倚在門框邊,看向客廳。

  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被電視裡的漫才逗到,笑得渾身發抖,全力抱著輪椅才沒摔下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抬手間衣服的下擺隨手臂力道被拉起,露出平坦小腹上黑色的蛇紋。

  生著一副乖乖女的模樣,但刺青、混跡牛郎店、不去上學去拍電影,反差極多。

  竹泉知雀看著像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但清澈太過,反而叫人無從估計泉水的深度。

  看似一米深的泉水,水底淹沒了多少大意的不瞑人?

  「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注意到站在廚房門口的金發男人,雀躍地朝他招手,「你看你看,電視上說今年東京漫才新人組合賽開放了報名,第一名大獎是雙開門冰箱和鹹蛋超人典藏款手辦。」

  她興致勃勃:「有人想和我組隊參賽嗎?我親愛的男朋友怎麼想的呢?」

  安室透:參加漫才比賽然後被松田錄像發到群聊嘲笑一輩子嗎?

  也可能是被貝爾摩德錄像,一夜之間從琴酒到萊伊都知道波本的新理想是成為日本第一的漫才選手。

  在酒廠擴大知名度是好,但不必用成為笑柄的方式。

  安室透果斷拒絕,女朋友難掩失望,只差把「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刻在臉上。

  「也罷。」竹泉知雀嘆氣,「和安室先生組隊是贏不了的。」

  東京漫才組合競爭太激烈了,單竹泉知雀知道的便有好幾對實力不俗的搭檔。

  比如琴酒和伏特加的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比如五條悟和夏油傑的黑白雙煞組合,自帶笑料,人設清奇,即使竹泉知雀有一個人carry全場的本事,也頂不住隊友是個豬頭。

  竹泉知雀:我沒有侮辱安室先生的意思,但在漫才領域,我是認真的。

  萬一哪天酒廠破產,真酒們下崗待就業,她有意組個威士忌樂隊——萊伊吹嗩吶,蘇格蘭敲鑼鼓,波本抬棺,威雀哭墳,組成吹拉彈唱葬禮一條龍樂隊,堂堂出道!

  葬儀業可賺錢了,別說她不夠講義氣。

  竹泉知雀沉迷漫才節目,安室透本想陪她看一會兒,算是彌補這些日子都沒見面,但作為身兼三職的男人,他身不由己。

  公安,酒廠,偵探,總有一門事業讓人不得閑余。

  借著電視裡一陣又一陣笑聲的掩蓋,安室透快速地讀完了諸伏景光傳來的消息。

  一個與波本無關的任務,調動了組織好幾位狙。擊。手。

  蘇格蘭和萊伊赫然在任務名單裡。

  【zero,我需要你的幫助。】

  是需要降谷零的幫助,而不是波本。

  【我知道了。】安室透回復消息,他抬起頭,看向竹泉知雀專注的側臉。

  她的注意力全在電視上,察覺到男人的目光,腦袋偏過來一點,軟和地問:「怎麼了?」

  「抱歉。」安室透帶著歉意地說,「我該走了。」

  「不再留一會兒嗎?」竹泉知雀歪歪頭,「又是『討人厭的女委托人』給的工作?」

  「不,是別的事情。」

  安室透本想把黑鍋甩到威雀威士忌頭上,畢竟她最近真的甩了很多工作過來,一副把人榨干的架勢。

  「但知雀已經對威雀威士忌很有意見了。」安室透有自己的考慮,他怕繼續拉仇恨下去竹泉知雀會挽起袖子找威雀威士忌真人掰頭。

  感覺她是能干出這種事的類型。

  竹泉知雀輕輕挑眉。

  波本心裡還是存在對上司的敬意嘛,她滿意點頭。

  雖然她最近因為腿傷分了很多工作給她的小弟,但這不是他可以隨便扣黑鍋的理由。

  就像安室透給她補習的時候從來不會被任務打斷一樣,她想他留下來一起看漫才,威雀威士忌不可能充當礙事破壞氣氛的角色。

  誠實是一種美德,雖然她沒有美德,但男朋友有也是極好的。

  「好吧。」竹泉知雀寬宏大量地說,「原諒你了,工作加油哦。」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安室透俯下身,在女孩子頰邊印下一個干燥的吻。

  說竹泉知雀黏人,她其實很獨立,說她獨立,她又很喜歡親昵的小動作。

  「晚上記得給我發晚安。」竹泉知雀蹭了蹭安室透的側臉,「漫才還沒講完,我就不送你到門口了。」

  「你現在行動不方便,有事給我打電話。」安室透頓了頓,「雖然我不一定能趕過來,但要記得告訴我。」

  「知道了知道了。」竹泉知雀拖長音調,「安室先生是護著小雞仔的雞媽媽嗎?學會放手孩子才能飛高高哦。」

  「小雞仔再怎麼撲騰也飛不到天上,只會摔進草窩裡摔成一只雞蛋餅。」安室透敲了敲她腿上的石膏,「多少安分點吧。」

  他好喜歡冤枉人,竹泉知雀哪裡不安分了?

  房門一關立刻在客廳裡表演輪椅漂移的女孩子不服。

  「不是因為威雀威士忌的任務忙碌,那是什麼?我的小弟又被琴酒征用了?」竹泉知雀恨鐵不成鋼,「都說了跨部門征用勞動力不可取,波本是不懂拒絕的職場新人嗎?」

  明明是年上系的成熟男人,怎麼半點職場老油條的智慧都沒學到呢。

  被不合理壓榨了也不知道找他的直系上司說情,威雀威士忌絕對會幫他啊,倒不如說波本竟然在完成她給的任務之余還有閑暇替琴酒打工才讓人震驚,他不用睡覺的嗎?

  竹泉知雀:早知道我也去占他一部分睡眠時間。

  發出魔鬼的聲音。jpg

  她拿出手機聯系貝爾摩德,拐彎抹角講琴酒壞話,意圖讓漂亮姐姐替她出氣。

  「琴酒?最近組織征調了一批狙。擊。手執行任務,琴酒忙得不可開交,組織到處缺人手。」貝爾摩德說,「話雖如此,波本是情報人員,跨部門征調哪裡會征到他頭上?」

  貝爾摩德此生從未用「跨部門征調」描述黑衣組織的人事調動,都是竹泉知雀洗了她的腦。

  不如讓威雀威士忌和朗姆共事一段時間,貝爾摩德想,組織說不定從此開始給成員買人身保險——受益人寫那位先生的巨額人身保險。

  新的發家致富之路出現了。

  也可能朗姆在威雀威士忌的教唆下興建員工食堂,從此殺臥底不再浪費琴酒的子彈,直接按名單在盒飯裡下毒就好——真正意義上的領便當。

  竹泉知雀喜歡諧音梗,諧音梗摩多摩多。

  由此衍生出「愛我就和我交換盒飯」、「我敢讓你吃我的盒飯證實對組織的忠誠」的名場面,除了被剝奪獵殺臥底愛好的琴酒,所有人都很快樂。

  竹泉知雀:我來到酒廠,是為了將歡聲笑語帶給大家。

  不用謝。jpg

  「唔,這樣啊。」她竟然冤枉了琴酒,但她不會道歉,「安室先生大概是去忙偵探的工作了,不小心分了太多工作給他,我很過意不去呢。」

  貝爾摩德:「你要拿回一部分嗎?」

  竹泉知雀:「不不不不不。」

  「交出去的工作猶如潑出去的水,不可回收,不可回收。」

  「我的腿還疼著呢。」竹泉知雀撒嬌,「帶薪假的事就拜托了。」

  「放心。」貝爾摩德安慰她,「琴酒最近不會找你的茬,他人不在東京,出差去了。」

  「出差?去哪裡出差?」竹泉知雀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琴酒,「難不成是打著出差的名義去夏威夷度假,穿著沙灘褲像大爺一樣邊欣賞比基尼美女邊隔著半個地球嘲諷辛苦工作的我們?」

  貝爾摩德:「琴酒到底哪裡惹了你?」

  威雀威士忌的揣測未免太有畫面感了,她想像中的琴酒好欠打啊。

  「不過,琴酒在我心裡是即便中暑也黑大衣黑禮帽黑西裝不離身的吸熱套裝狂熱愛好者。」竹泉知雀稍微反思了一下,「我不該傳謠說他穿沙灘褲,對不起。」

  貝爾摩德:意思是除了沙灘褲之外其他揣測都是大實話,對嗎?

  她沒有問出口,決定給琴酒留點面子。

  好歹是共調馬丁尼的關系,貝爾摩德稍稍替琴酒挽尊:「他不是,他沒有,他帶蘇格蘭和萊伊上了穆爾貝斯號。」

  一聽琴酒不在夏威夷,竹泉知雀頓時失去了興趣。

  蘇格蘭和萊伊她也是認識的,當初威士忌三選一竹泉知雀挑走了波本,好比galgame選分支,選中一條,另外兩條攻略線便會消失。

  「穆爾貝斯號?」黑發少女興趣缺缺,「要是有You jump,I jump的名場面,我拼著腿斷也要劃輪椅去錄像。」

  「你還是安心養傷為好。」貝爾摩德告誡道,「在組織裡不能隨便打聽其他人的動向,萬一任務出了差錯,事先打聽的人很可能被懷疑是臥底。」

  竹泉知雀:「我腿都斷了耶?」

  「所以我才告訴你了。」貝爾摩德放緩語氣,「沒關系,不是機密任務,只要你人不到場,懷疑不到你頭上。」

  「我才不會去。」竹泉知雀信誓旦旦,「哪有人放著帶薪假不休自願加班的,我又不傻。」

  「我是傻子。」

  竹泉知雀沉痛地重復:「我是天字一號大傻蛋。」

  她為什麼要手欠搜索穆爾貝斯號?

  如果她不手欠,她不會知道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駛向橫濱的游輪。

  如果她不知道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駛向橫濱的游輪,她怎麼會放著帶薪假不要去加班!

  「某種意思上並不衝突。」竹泉知雀臉色灰暗地想,「我在酒廠放帶薪假關我為港口Mafia加班什麼事?」

  她是優秀打工人,她為組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是自願加班的。

  「我這該死的責任心。」竹泉知雀嘀嘀咕咕罵罵咧咧,「森先生再敢懷疑我對港口Mafia的拳拳真心,我一拳給他揍到外層空間。」

  打工人的原則是不逃避本職工作,像竹泉知雀把酒廠工作甩給波本是沒問題的,因為她的本職工作至始至終只有一項——臥底。

  「已知穆爾貝斯號以30節每小時的速度航行,此刻距離最後登船時間剩余二十分鐘,又知小明雙腿殘疾,唯一行動工具是輪椅。」

  竹泉知雀:「求問小明如何逃票上船?」

  小明拒絕回答問題,並把數學老師拖下了水。

  竹泉知雀數學很差,但這題她會。

  坐在輪椅上的黑發少女彎下腰,手掌附在堅硬的石膏表面,微微施力。

  哢,哢哢,哢哢哢。

  細密的紋路自石膏上蔓延,灰白色的碎塊掉落在地毯上,露出蒼白的肌膚。

  竹泉知雀揉了揉冰冷的小腿肚,手指一點點摸索,找到斷裂處。

  「我很久沒給過自己【祝福】了。」她自言自語,「這算什麼?低配版反轉術式?」

  稍微有點羨慕呢,不必支付代價就能得到的治療。

  「其他咒言師也是這樣看我的嗎?不必支付代價的【詛咒】。」竹泉知雀想到著名表情包:

  沙灘,男女,趴下——我一直想看看你這幅表情,這幅嫉妒我的表情。jpg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竹泉知雀終於理解了森鷗外看隔壁武裝偵探社與謝野醫生的羨慕表情——人家才是真正的奶媽,港口Mafia根本沒有治療。

  全輸出菜刀隊的命運罷了。

  給予自身【祝福】的消耗比給予他者少很多,竹泉知雀咳嗽了兩聲,慢吞吞推著輪椅走到鏡子前。

  鏡子映出一位可憐的殘障人士。

  這位可憐的殘障人士,她、她……她站了起來!

  「這是醫學奇跡。」竹泉知雀嚴肅臉,「一位雙腿巨斷的殘障人士在工作壓力與責任心的作用下竟然擺脫輪椅站了起來,這是什麼精神?這是不給我加班費我要鬧了精神。」

  啊啊啊好遺憾,為什麼沒人和她組隊參加今年的東京漫才新人組合賽?

  她怎麼看都是冠軍的好苗子,漫才界將因損失一位人才徹夜哭泣。

  「沒有講漫才的時間了。」竹泉知雀按了按痊愈的雙腿,從行李箱裡翻出一套男裝。

  竹泉知雀雙腿俱斷,威雀威士忌帶薪休假,如今能出場的唯有【自由人】。

  一個性別不明,長相不明,姓名不明,身份不明,炸了加油站就跑的社會邊緣人士。

  「光看和黑衣組織作對這點,我可是正義路人。」竹泉知雀一邊上妝一邊碎碎念,「不知道那位易容的紅方臥底還記得不得加油站火海中親切的我。」

  一個可愛的自由人,一個敬業的臨時工,一個給錢什麼都干的打工人。

  雖然婉拒了紅方臥底的警校推薦信,但竹泉知雀感激對方的知遇之恩,甚至願意給他打折。

  「忘記要聯系方式了。」竹泉知雀遺憾道,「我本來不必逃票,可以借紅方臥底的報銷上船的。」

  她也只是想想,哪有那麼巧。

  竹泉知雀推開客廳的窗戶,一躍而下,身影消失在行道樹的樹影之中。

  臨海港口,巨大的豪華游輪穆爾貝斯號正在進行最後的檢票。

  一行四人,皆著黑衣打扮,在為首的銀發男人帶領下登船。

  琴酒,伏特加,萊伊,蘇格蘭。

  三個狙。擊。手加一個湊數的,順利登船。

  一對快遲到的情侶喘著氣匆匆登船,琴酒瞥了他們一眼,未見異色地收回視線。

  順著他的眼神,蘇格蘭看見跟在情侶身後的一位游客。

  他模樣陌生,金發,小麥色皮膚,衣領上別著一副墨鏡,閑閑散散的模樣。

  蘇格蘭松了口氣:zero順利趕到了。

  公安的易容師本領不如千面魔女貝爾摩德,只能固定易容成幾副面貌,安室透之前頂著這張臉潛入過黑衣組織的深山基地。

  這副易容本會在那次行動中廢棄,好在他碰見了一位立場搖擺的自由人,在對方的幫助下不僅抓捕了幾位組織成員,還順利保住了易容。

  雖說付出了一座加油站的代價,但無人員傷亡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安室透頂著這張臉,難免回想起爆炸的火海中懶洋洋朝他揮手的青年。

  「工作結束,容我說一聲再會。」

  「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哦。」

  「當然,要收費的。」

  飛塵火海中,那人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身手好得出奇。

  「嗚——」

  汽笛聲響徹海面,穆爾貝斯號緩緩駛離港口。

  最後一位登船的安室透跟在慶幸自己沒遲到的小情侶身後,眼神掃過甲板每處細節。

  琴酒幾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安室透連余光都不往他們身上掃,只當自己是個純粹的觀光客。

  無論琴酒所謂針對叛徒的嗅覺是否存在,單萊伊便敏銳得不似凡人,蘇格蘭如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要做的唯有臨機應變與靜待聯絡。

  穆爾貝斯號的游客信息早早被公安徹查後交給安室透記憶,他一一對上游客和船員的臉,思索其中誰是琴酒等人的目標,誰又可能是黑衣組織暗中安排的人手。

  游輪的封閉環境與暴風雪山莊一樣,狼人殺模式,牌桌上每個人都有第二張面孔。

  安室透無法信任游輪上除諸伏景光以外的人,但若黑衣組織意圖對游客出手,他又有義務保護無辜群眾。

  「要是有個確定與組織無關,身手又好的協作者就好了。」安室透忍不住想。

  他四下觀察,腳步突然一頓。

  細微的、極其隱秘的聲音隱藏在游輪航行的噪音中,難以捕捉。

  安室透放慢腳步,不動聲色地走向甲板陰影處。

  靠近圍欄的位置垂著一張深綠色的漁網,魚腥味極濃,游客和船員都不自覺地避開了這處。

  突然!一雙慘白的手抓住欄杆,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攜帶陰冷鹹濕的海水撲了安室透一臉。

  什麼人?!

  安室透沒能出聲,潛伏在海水裡攀爬上船的那人似乎也沒料到她精挑細選的陰影處有人,第一時間捂住安室透的口鼻,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正要砍向他的後頸。

  金發男人順勢在地一滾,用熟練的擒拿術與對方扭打在一起,幾秒鐘時間裡過了十幾招,心生詫異。

  是個高手!

  「你為什麼從海裡翻上船?」安室透質問,「你想做什麼?」

  「逃個票而已,至於和我打生打死嗎?」竹泉知雀低聲問,「你是船員?資本家給你發多少工資,抓逃票抓得這麼不要命?」

  安室透:「身手好成這樣只想著逃票?我看上去很好騙?」

  「買不到票有什麼辦法?」竹泉知雀不以為然,「難不成你給我報銷?」

  說話之余他們仍在較勁,竹泉知雀從港口跳海一路跟著穆爾貝斯號潛泳,費勁巴拉地爬上船,渾身濕透。

  冰冷的海水從她衣領滲下,滴在安室透臉上又鹹又濕。

  竹泉知雀偏頭打了個噴嚏,安室透趁機掙脫她的鉗制,看向她的臉。

  全然陌生的面孔,中性化的面容,難辨男女。

  逃票、報銷、極好的身手與怪異的舉動……一張火光中的面孔浮現在安室透腦海。

  「是你?」

  竹泉知雀聞聲低頭,她下手太急,沒有仔細看這位抓逃票勇士的正臉。

  「欸?」她大為驚訝,「是你呀,警察先生。」

  「幾天不見,你從臥底警察轉行當海警了?」

  知雀:這船票我非補不可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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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打工的第七十一天

  警察的職位調動原來是這麼容易的嗎?竹泉知雀長知識了。

  想想也是,臥底工作壓力大死亡率高,酒廠又是個沒人情味沒五險一金的黑心組織,紅方臥底呆在酒廠一定又壓抑又窒息,每天以淚洗面,頂著流淚貓貓頭表情上下班。

  這樣的他很需要藍天白雲大海治愈心靈,打報告申請換崗來做海警也屬情理之中。

  竹泉知雀:當海警就當海警,抓逃票抓那麼積極做什麼!懂不懂與人方便於己方便的道理!

  富婆如她又不是自願逃票的,你知道徒手打碎石膏一路忍者跑奔向海岸跳水潛泳攀上船身有多累嗎?鐵人三項冠軍都要跪在地上叫爸爸,打工人她容易麼!

  竹泉知雀:請叫我Iron Man,我是Iron Man。

  鐵人,一位真正的鐵人屹立在海洋之上。

  竹泉知雀甩了甩頭發,發梢的水珠被她甩得灑了安室透一臉,金發男人錯覺地以為自己正在給貓咪洗澡。

  「從我身上下來。」安室透低聲說。

  「你先承諾不計較我逃票的事。」竹泉知雀討價還價。

  她的雙腿壓制著男人的大腿,雙手按在他小臂鼓起的肌肉上,如一張彎起的弓弦。

  雌雄莫辨的年輕人輕得仿佛能被一陣風吹走,安室透感覺自己隨時能把她掀翻。

  可壓制在他四肢上的力量是實打實的,幾個要命的穴位被牢牢鉗制。

  她的手上一定沾過人命,才招招都是殺機。

  想來也是,一個加油站說炸就炸的瘋狂之徒能守法到哪裡去?警方零傷亡是她刻意控制的成果,算是未來合作的誠意。

  炸完加油站不見悔意,今天倒是糾結起船票的問題了,自由人真是難懂。

  「你回頭把票補上。」安室透說,「糾正一下,我不是海警。」

  「那你抓逃票抓這麼積極做什麼?」竹泉知雀不理解,「跨部門執法不用打報告嗎?警察先生。」

  竹泉知雀沒有意識到,她從海裡爬上來的樣子像只枉死的水鬼,別說安室透,琴酒看到了都會正義執法,給她一子彈。

  安室透抬起膝蓋抵住竹泉知雀的小腹,眼神凌厲地示意她下去。

  好凶哦,警察先生在酒廠臥底太久沾染到琴酒凶狠的風氣了嗎?

  竹泉知雀掀起衣角抹了把臉,從安室透身上翻下來。

  身形削瘦的年輕人只穿了一件單衣,她掀起衣角的一瞬間,大片雪白映入安室透眼中。

  他平日路過街頭籃球場,總看見打球打得渾身是汗的男生揪著衣角擦臉,雄性荷爾蒙爆棚。

  旁觀的小女生捂著臉尖叫,安室透是在警校念過書的人,習以為常地走過。

  他從沒覺得這個動作有這麼不對勁過。

  黑色短發的年輕人神色自若地掀起衣角擦臉,對方或許覺得身為同性沒什麼可避諱的,安室透卻無端想強硬地拽著她的手把衣服扯回去。

  「海水真冷啊。」竹泉知雀擰干衣角,手指搓了搓手臂的鹽粒,「要是能換件衣服就好了。」

  她看了眼有別於陰影處的陽光,有點想躺平在甲板上,像曬鹹魚一樣把自己曬干。

  「警察先生,你風紀問題不歸你管吧?」竹泉知雀確認道,「我准備把自己掛在桅杆上晾一晾,你知道哪根桅杆紫外線最強嗎?」

  她鞋襪濕透,臉色卻很輕松,目光隨著一只飛過甲板的海鷗,墨色的瞳孔映出雪白的羽翼。

  自在,隨性,神秘,安室透只能以這三個詞語形容對方。

  初次見面的臨時修理工戴著鴨舌帽和防塵口罩,順從地被安室透襲擊按在牆上,語氣中含著驚慌與無措。

  安室透後來回想起來,被他按在牆上的年輕人穩穩拎著一桶滿溢的油漆,動作間沒有一滴油漆漏在外面。

  還有兩人一起擠在車廂裡的時候,窄到翻不了身的空隙中,她的額頭抵在安室透胸口,雙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安裝好炸。彈。

  輪船行駛時底部的螺旋槳高速切割海水,吸力的漩渦會將輪船附近的物體強行吸過去攪碎。

  在輪船邊游泳是安全上的大忌,海水鹹濕格外刺眼,她既沒有泳鏡,穿的又是吸水的衣服,簡直無法想像這人怎麼敢跳海一路跟著游輪潛泳,又生憑手臂力量攀上光滑的船身。

  接近三十米長的船身,究竟是怎樣攀上來的?

  攀上來不說,連一口氣都沒歇地和他打了一架,停戰後像沒事人一樣扯著濕噠噠的衣服,一副好想把自己連人帶衣服掛上桅杆暴曬的向往表情。

  越難以看透,越叫人忌憚。

  安室透不可能放竹泉知雀把自己掛在桅杆上,雖然這家伙換了幅易容,但安室透相信琴酒定然對深山基地實驗樓慘遭搬遷一事印像深刻。

  他能認出刷油漆的臨時工,萬一琴酒也認出來了呢?

  安室透:穆爾貝斯號會被他們兩個打沉船吧……

  不能細想,不能細想啊。

  他必須把人拴在身邊看牢了。

  「你逃票上船之前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安室透說,「比如,住哪裡?」

  一客一房,有票才有房。

  「我有想過。」竹泉知雀點點頭,「我可以睡在腌菜的桶裡。」

  「工作就是這樣,沒辦法挑剔環境。」她老氣橫秋地抱起手臂,「後廚遠不是我呆過最惡劣的環境,至少趁水手不在我還能搞點生魚片吃,條件不錯了。」

  某種意思上,安室透很是佩服她。

  「工作?什麼工作?」金發男人換上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異常冷靜,「難不成有人雇佣你炸沉穆爾貝斯號?」

  竹泉知雀:「視情況決定,不無可能。」

  「別緊張,警察先生。」她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褲袋,以示清白,「你看,我什麼作案工具都沒帶呢。」

  這個人最危險的,便是無從判斷她哪句是玩笑,哪句是實話。

  安室透曾把她在實驗樓外牆上刷拆遷標志的話當作笑談,事後付出了瞳孔地震的代價。

  自由人,自由起來不是人。

  她確實渾身濕透,兩袖空空地登船,可誰能保證她不會利用船上物資策劃一場驚天沉船案?

  穆爾貝斯號上可不是什麼作案工具都沒有,琴酒、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人手一套作案工作,萬一被她摸去那還了得?

  且不能無視琴酒招安她的可能性,單看膽大妄為這一條,這人和琴酒之間有著天打雷劈般的和諧默契,當場分桃拜把子也不無可能。

  危險,太危險了,恨不得拿手銬給這人拷上,一頭拴她,一頭拴他。

  「二樓,207房間。」安室透比了個請的手勢,不由分說,「跟我走。」

  「欸?」竹泉知雀驚訝道,「你願意借我浴室嗎?我好感動,但大可不必,決定去睡腌菜桶的人沒有打理個人衛生的需求。」

  「你可以把腌菜桶搬到房間裡,也可以選擇在我的房間打地鋪。」安室透不松口,「無論哪種,現在跟我走。」

  警察先生真是個熱心人。竹泉知雀嗅了嗅身上的海水味,遵從心的選擇:「打擾了~」

  她跟在安室透背後,路上遇到的人皆好奇地看著竹泉知雀一步一腳印的濕漉漉慘狀。

  「在甲板邊看風景的時候被打過來的浪襲擊了。」竹泉知雀熟絡道,「監護人帶我回去換衣服。」

  「監護人?」路過的女性笑眯眯說,「是兄弟吧?雖然膚色差異很大,但你們感情很好呢。」

  「都說要他出門擦防曬霜,總是被以『小麥色才是男人的顏色!』為理由駁回,我也沒辦法呢。」竹泉知雀嘆氣,「是不是啊,哥哥?」

  只要她先一步確認兄弟關系,他就不能用「你就是個弟弟」嘲諷她。

  安室透加快腳步,在竹泉知雀編造出更多友愛兄弟事跡前打開房門,側身讓她進屋。

  「浴室在那邊。」他指了指磨砂玻璃門,「你帶了換洗衣服嗎?」

  竹泉知雀回以茫然的眼神。

  安室透:好的,我不該問的。

  他拉出行李箱,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丟過去:「先換上。」

  竹泉知雀拎起男士襯衫在身上比劃:「太大了。」

  拿來給她當睡裙還差不多。

  「沒得挑。」安室透鐵面無私,「反正明早你的衣服就干了。」

  「好吧好吧,誰叫我寄人籬下呢?」竹泉知雀妥協了,她掀起衣服扇了扇風,「鹽粒黏在身上好不舒服,我可以去洗澡了嗎?」

  她軟白的腰肢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年輕人拎著換洗衣服走進浴室,合著淋浴的水聲輕快哼歌。

  安室透看著磨砂玻璃上模糊不清的人影,閃過一個念頭。

  『沒有紋身啊……』

  可能是知雀小腹上的蛇紋衝擊性太強,也可能是自由人太過隨性,他本以為她會在身上紋點什麼的。

  熱氣騰騰的水霧驅散了海水的濕冷,竹泉知雀站在噴頭下,不緊不慢搓掉皮膚上的鹽粒。

  她的手慢慢劃過皮膚,輕輕按住小腹邊緣卷起一點兒的膠質物。

  「可不能露出來。」竹泉知雀盯著光潔的小腹,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紋點什麼更好看。」

  水聲停歇,竹泉知雀穿上警察先生借給她的男士襯衫,袖子挽上好幾層才露出手指。

  褲子也是一樣,給她在戲台上甩水袖的既視感,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安室透坐在床沿邊,隨著浴室的門打開,熱氣翻湧的水霧一起湧出來。

  黑色短發的年輕人像只笨拙的小鴨子,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搖搖擺擺走出來,額發黏濕在臉頰邊。

  「肚子餓了。」她一點不扭捏地在地板上坐下來,邊卷袖子邊問,「我准備去後廚搞點腌菜和生魚吃,要給你帶一份嗎?」

  安室透:你和腌菜沒完沒了是嗎?

  他拎起房間內置電話訂餐,點了一份鮭魚色拉。

  「太慷概了。」竹泉知雀贊美道,「要是每次工作都能遇上像警察先生一樣大方的主顧,我明年就能攢夠錢在鄉下買個小房子,金盆洗手歸隱田園。」

  安室透:「真心話?」

  「誰知道呢。」竹泉知雀擺弄電視遙控器,她跳過漫才表演,停在經濟致富頻道,「但我贊美你的心一定是真誠的。」

  年輕人專注地看經濟致富頻道的主持人大講特講,一副迷信致富渴望金錢的模樣。

  安室透無法確認她展現出的一切是真實還是虛假,對方的演技不摻丁點兒表演成分,渾然天成。

  「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竹泉知雀偏了偏頭,回憶片刻,「啊,是那句『下次見面,能叫破我身份的話,我也不介意替警察先生你辦事。』」

  「算數哦。」她下頜擱在床沿邊,眼眸上抬看向安室透,「要收費的。」

  「你願意出多少錢買我?」她饒有興致地說,「一份鮭魚色拉可不夠。」

  如果將人以價值區分,她一定是任何組織的首領都願意以天價雇佣的存在。

  但既然選擇成為自由人,她渴求的便絕非實際存在之物。

  安室透冷靜地看向竹泉知雀:「先情報共享。」

  「和上次不一樣,你是臨時決定登上穆爾貝斯號的。」

  「這不難猜。」竹泉知雀攤攤手,「逃票,潛泳,沒行李,我像是有准備的人嗎?」

  「所以很奇怪。」安室透慢慢地說,「假設你受人雇佣,不應該一點兒准備都沒有的登船。」

  「為什麼不假設我臨時起意,想蹭一趟免費的航海之旅?」竹泉知雀支著頭,「船上那麼多觀光客,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不符合我的性格嗎?」

  安室透:「住在腌菜桶裡的旅行?」

  竹泉知雀:「適當吃苦也是旅行的樂趣之一。」

  滴水不漏,她是兜圈子的能手。

  「穆爾貝斯號是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安室透手肘搭在膝蓋上,沉聲道,「我們上次見面,你受雇於橫濱港口Mafia。」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是大方的主顧,可不會一張船票都出不起。」

  「因為港口Mafia沒有給你任務,你是在知道穆爾貝斯號開往橫濱後匆匆趕來的。」安室透緊盯著竹泉知雀的眼睛。

  「每天開往橫濱的游輪不計其數,要說穆爾貝斯號有什麼特別,只有一點。」

  「你和我擁有同樣的目的。」安室透肯定地說,「我不需要雇佣你為我工作,與我合作本就是你願意跟過來的原因。」

  短暫的寂靜中,竹泉知雀鼓了鼓掌。

  「警察先生,和你聊天令人愉快。」她微笑,「看來你的確沒有轉職成海警的念頭,一心一意做臥底警察。」

  安室透提起的心髒微微一松。

  她承認了,承認自己登船的目的與黑衣組織有關。

  自由人最難判定的就是她的立場,上一次合作下一次背叛,上一次坑害下一次援助,如壞掉的天平搖擺不定。

  「你是橫濱人?」安室透問。

  「是還是不是,你想聽哪個回答?」竹泉知雀反問。

  「勸你一句,別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她懶洋洋地說。

  「你瞧,你既不知道我的臉,連我的性別都無法確定,猜測我是哪裡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安室透遲疑了:「你不是男性嗎?」

  他搜身的時候明明摸到過這人的喉結,短發和偏中性的面容也是,在男人面前不扭捏的行為也是,怎麼看也不會是女性……吧?

  「別在意啦。」竹泉知雀灑脫道,「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兩個性別,把我當成外星人我也不介意的。」

  紅方臥底也太沒有臥底的覺悟了……啊!難道說警察先生有女朋友,所以無法原諒自己不慎與女性共處一室還借她浴室的罪行嗎?

  「需要向女朋友解釋的話,我可以配合。」竹泉知雀正襟危坐,「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第三者插足的缺德事我不干。」

  威雀威士忌不是第三者插足,自己ntr自己無罪。

  「不用了。」安室透直接拒絕。

  他可是放下了坐輪椅的女朋友來執行任務,萬一被知雀知道了,渣男的頭銜真的會焊死在安室透頭上。

  竹泉知雀:「安心,我沒有說自己是女人。」

  竹泉知雀:也沒說不是XD

  自由人連性別都是自由的。

  「我也沒有探尋你來歷的意思。」對方先退了一步,安室透跟著緩和氣氛,「只是看你很在乎橫濱。」

  「真過分,聽著像我是個沒有心的一樣。」竹泉知雀慢悠悠地說,「就算是我這種戴了很多很多層面具的人,總有可以容身的、卸下面具也無所謂的歸處。」

  「你不也一樣嗎?」

  戴上很多層面具……容身之處……安室透想到警校耀目的陽光和陽光下笑著的友人。

  他升起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他們兩個人,或許很像。

  立場不同卻能互相理解,是好事嗎?

  不,別去想了。

  「關於黑衣組織本次的任務,你了解多少?」安室透正色道。

  「樓上四瓶真酒,我面前一瓶假酒。」竹泉知雀指了指天花板。

  竹泉知雀:算上我有兩瓶假酒,我不說。

  安室透:算上我和景有兩瓶假酒,我不說。

  他們彼此對視,都很滿意真酒和假酒的比例。

  「穆爾貝斯號是一座觀光游輪,以游輪主人貝塔·穆爾貝斯的姓氏命名。本次由東京前往橫濱的航行也有貝塔·穆爾貝斯借自己生日炫耀財力的意思。」

  「貝塔·穆爾貝斯作為外籍商人,想借生日宴一事聯絡人脈,參與橫濱的港口貿易。」

  安室透說著諸伏景光透露給他的情報,是竹泉知雀沒能從貝爾摩德口中聽到的內容。

  「橫濱的港口貿易。」竹泉知雀面色古怪,「說到港口,果然是……」

  「據說港口Mafia會派人登上游輪為貝塔·穆爾貝斯慶生。」

  安室透接著說:「穆爾貝斯先生不希望被打上親近黑手黨的標簽,他向外售票允許游客登船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希望能私下與港口Mafia達成合作。」

  「出於考慮,港口Mafia應該會派遣非戰鬥力的談判人員前來。」

  非戰鬥力的談判人員,竹泉知雀恍然大悟:應該是干部A!

  身為干部卻十分無能一男的,賺錢是他僅剩的技能,對外貿易社交的麻煩事肯定被丟到A頭上了。

  「難怪我沒收到消息。」竹泉知雀理解了一切,她已經有了打道回府游回東京繼續她的帶薪假的念頭了。

  萬一A在琴酒手中遭遇不幸,她一定懷著極大的哀傷在他的葬禮上手捧白花,在「熱烈慶賀A與世訣別」派對上難過地少吃一串烤肉。

  「港口Mafia的對外貿易,游輪上卻有黑衣組織的成員。」竹泉知雀拿到了安室透給她點的鮭魚色拉,美滋滋啊嗚一口魚肉,「敢問貝塔·穆爾貝斯先生還有幾日好活?」

  若想逆天改命,不如速速改名舒克·穆爾貝斯。

  「黑衣組織派出了三位狙。擊。手。」安室透面色發沉,「我懷疑他們的目標不止貝塔·穆爾貝斯一個人。」

  只有琴酒知道真正的目標。

  樓上四瓶酒參與任務,卻只有三個狙。擊。手,至於被忽略掉的一瓶真酒,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默契地沒有提。

  竹泉知雀:這麼一想琴酒對伏特加簡直是真愛,即使是無需開車的場合也特意帶伏特加來刷資歷,大哥的愛令人動容。

  想到沒有收到的來自琴酒的果籃,她低下頭默默扒了兩口色拉。

  她委屈,但她不說。

  「警察先生,你知道很多內幕嘛。」竹泉知雀好奇地問,「你的臥底身份在黑衣組織是不是廣結善緣?說不定我聽說過你的代號。」

  波本沒有廣結善緣,他倒是有個廣結善緣的上司。安室透只見過威雀威士忌兩面,但從不同人嘴裡聽她的名字聽了太多次。

  威雀威士忌按理足以承擔狙。擊。手的工作,琴酒為什麼沒叫上她?

  琴酒冷笑:因為貝爾摩德說威雀威士忌腿瘸了。

  為了給可憐的女孩子請到帶薪假,女明星盡力了。

  「我有我的途徑,別亂打聽。」安室透守口如瓶,看向夕陽漸斜的窗外。

  他們談話途中時間流逝,太陽漸漸沉入海平面,海風陣陣的夜晚即將來臨。

  三樓,302房間,小提琴盒裡的槍械零件被一雙干淨的手仔細擦拭上油,歸攏藏好。

  諸伏景光順著窗戶眺望白浪滾滾的黑沉海面,放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計劃有變,換個接頭地點。】

  諸伏景光神色微凝,他和安室透約好在207房間碰頭,出了什麼事?

  沒出什麼事,安室透握著手機,最後一句話久久發不出去。

  他光顧著把不可控因素拴在身邊,沒想好怎麼和景解釋房間裡突然多了一個人。

  知雀: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第72章

  打工的第七十二天

  「警察先生是想丟下我和人幽會嗎?」

  黑發的腦袋從床沿邊像雨後蘑菇一樣冒出頭,全身心貫徹自由二字的竹泉知雀雙手扒在邊緣,眼裡閃爍八卦的光芒。

  自由人,自由的樂子人,不是女高中生也不是純黑壞女人,只是單純的搞事樂子人。

  不必擔心社會性死亡的問題,一個勁快活就好,竹泉知雀超喜歡她的新馬甲!

  自由~像海草海草隨風飄搖~自由~像蘑菇蘑菇到處冒泡~

  啊!忍不住高歌一曲自由,撫慰帶薪假泡湯的心情!

  竹泉知雀放飛自我,反正她在正義的紅方臥底眼裡從來不是個正經人,再不正經一點他也只能強行忍耐,此刻不作死,何時作?

  「沒關系的,被警察先生丟下我也無所謂。」竹泉知雀快樂地演了起來,下頜擱在床上仰視安室透,雙手捂心,「我不過是個獨守空房的寂寞青年罷了。你只管去幽會,我來幫你和幽會對像暖床。」

  「哎,你什麼時候能正視我的努力呢?我不是來拆散這個家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啊。」

  安室透:這就是我為什麼必須更換接頭地點的原因。

  要是讓諸伏景光知道他在房間裡收留了這麼個玩意,他風評被害。

  金發男人沒有理會盤腿坐在地上調侃他的年輕人,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短信,站起身。

  「你要出門嗎?」竹泉知雀從床上順了個枕頭抱在懷裡,指尖敲打枕面,「我不會多嘴的,無論警察先生是去見自己的幽會對像還是埋伏在船上的線人——亦或是和你同崗位的同事,我保證緘口不言。」

  「我指的是海警。」竹泉知雀對上安室透沉下來的灰紫色眼眸,她彎了彎唇角,「沒有說是臥底警察,你不要太敏感了。」

  「好了,去吧去吧,別耽誤時間。」她不再看安室透,轉而端起沒吃完的鮭魚色拉繼續看財經致富節目,「我的衣服還沒衣服晾干呢,可沒法出門見人。」

  屏幕晃動的光影打在她年輕俊美的臉上,時不時低頭扒色拉吃的動作十足生活化,仿佛她是安室透關系不錯的朋友,他出門辦事,她留下來邊看電視邊不走心地看家。

  令人不知不覺丟棄警惕心,又因她仿佛無心之言的話語寒毛聳立。

  ……故意的嗎?

  房門在安室透身後合攏,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歸於寂靜。

  豎起耳朵等了三秒,竹泉知雀果斷把遙控器丟到一邊,不再看她一點兒興趣都無的財經致富節目——富婆嗤之以鼻,勤勞致富才是不朽真理——電視淪為背景音樂播放器。

  「正義的紅方臥底最後一秒看我的眼神,好恐怖。」竹泉知雀抱住手臂,心疼地抱住不小心知道太多的自己。

  警察先生出門是為了和人幽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推理,如果不是必須和人接頭的任務,他怎麼可能放她一個危險分子獨自在房?

  別以為竹泉知雀沒看出來,男人的眼神不止一次瞥過她的手腕,絕對滿腦子都是手銬play限制自由。

  竹泉知雀:我可是和太宰君進修過開鎖技能的能工巧匠,可別小看橫濱開鎖小王子的本領!

  她才不像夏油傑,開鎖都要奴役咒靈,竹泉知雀是自食其力派。

  正義的紅方臥底,一看就是為大義犧牲私情的正派人士,他的幽會肯定不是和小情人,不是他的線人,就是他的同事。

  竹泉知雀稍稍詐唬了他一下,得到超級可怕的駭人眼神。

  「我不會被滅口吧?」竹泉知雀用力抱緊自己,認真思索,「何必呢,臥底不為難臥底,我又不會找琴酒打小報告。」

  警察先生都給她買鮭魚色拉了,她怎麼也不會恩將仇報到上樓找琴酒,告訴他:你帶的三瓶酒裡起碼有一瓶是假酒,烈酒瓶裡裝著代表紅方的西紅柿汁。

  「伏特加,萊伊,蘇格蘭。」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過去,「誰是警察先生的好朋友?」

  首先排除伏特加。

  「如果伏特加是臥底,大哥就太慘了!」竹泉知雀捂住心口,仿佛替琴酒受傷,「大哥是多麼信任伏特加啊!這份信任的重量堪比富士山和鈴木塔加起來的重量,沉沉壓在大哥心頭。」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說伏特加是臥底。

  多疑的琴酒,殘酷的琴酒,冷血的琴酒,他這些年辜負了多少人,唯獨沒有辜負永遠在他身邊默默開車的伏特加。

  心愛的保時捷356A給他開,鍍金刷資歷的任務帶他來。無論風吹日曬,高瘦個身邊永遠有壯漢男佇立,這對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出沒在黑衣組織各個基地,是酒廠最靚麗的風景線。

  「倘若伏特加背叛了琴酒,我對酒廠最後一絲同事愛的信任也將消失殆盡了。」竹泉知雀不願接受,她心懷希望,決不相信這殘酷的現實。

  「再說了,伏特加的智商不足以支撐他上任臥底這份地獄難度的職業。」

  臥底可是非常嚴肅的工作,工作上的困難多得數都數不清,一難接一難。

  拿竹泉知雀舉例,她算是很有能力的人,饒是如此臥底初期也吃足了苦頭。

  比如輟學兒童再上學的苦,比如理科全科文盲的苦,比如天天熬夜通宵不得安眠的苦,比如一邊懷念港口Mafia食堂一邊啃便利店飯團的苦……

  那麼多那麼多苦難,虧她身殘志堅地挺了過去,被大哥溺愛的伏特加做得到嗎?

  據竹泉知雀的觀察,伏特加有除開車以外技能的可能性堪比琴酒倒立洗頭——也就是絕無可能。

  竹泉知雀:等等,琴酒真的不會倒立洗頭嗎?

  她和琴酒頭發長度差不多,她會,琴酒說不定私下也嘗試過。

  竹泉知雀:想看。

  發出渴望的聲音。jpg

  「伏特加是臥底唯一的可能性,唯有公安另辟蹊徑劍走偏鋒,在無數候選者中挑出一位大智若愚的鐵憨憨!他將琴酒的智商拉到和自己一個水平的低谷,並用自己豐富的二貨經驗打敗了英明神武的琴酒大哥。」

  竹泉知雀不由得思考起這種可能,聰明人總容易想太多,蠢貨憑什麼不能是臥底?

  倘若伏特加是臥底,他在這一行的地位堪稱竹泉知雀的大前輩,是值得她花錢求他開班教學的水平!

  「不不不,我不接受。」竹泉知雀用力搖頭,「我可以接受我期末考試數學掛科,但不能接受伏特加是白切黑的高智商智者。」

  為了守護她和全酒廠的三觀,請你不要背叛大哥的信任,伏特加!

  「排除伏特加,還剩萊伊和蘇格蘭。」

  萊伊和蘇格蘭之間選一個紅方臥底,竹泉知雀認為是蘇格蘭。

  這並不是因為她抓到過蘇格蘭的把柄,只單純因為另一個選項是萊伊。

  「萊伊,絕對是黑方。」竹泉知雀篤定。

  他沒有理由不是黑方,哪怕竹泉知雀和他不熟,只稍微聽說過他的事跡都能判斷,萊伊是純粹的黑方人員!

  「想想看,他是怎麼進入組織的?」名偵探雀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眼底劃過一絲亮光。

  大馬路上!被黑衣組織一名女性成員的車撞到!碰瓷醫藥費!利用人家的愧疚心交往!靠人脈拿到酒廠offer!飛速獲得代號!沉迷任務忽略女友!渣男!

  以上的感嘆號和斷句不是竹泉知雀原創,是她在組織旗下的酒吧寫作業的時候聽同事講的。

  該同事或許是嫉妒萊伊拿到了代號自己卻還是無名氏,舉著啤酒杯激昂慷慨大罵萊伊,竹泉知雀吃瓜吃得作業差點沒寫完。

  咬著筆杆寫不出題的黑發少女放棄似的丟下紙筆,一邊舉手高呼「全場我買單」,一邊「安可!安可!再來一段!」

  酒吧氣氛瞬間火熱,小富婆一擲千金,聽了一肚子八卦。

  無名氏:「萊伊身手明明那麼好,卻被一個普通女人的車撞到,他絕對是故意的!」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他一定是早早看中人家美色,特意等在路邊碰瓷,陰險!」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哈哈,但是萊伊沒想到他獵艷獵到我們組織頭上了,都是報應!」

  竹泉知雀:「嗯嗯!」

  無名氏:「萊伊這個渣男,他根本不是憐惜女朋友才為組織做事,只是無業游民企圖靠裙帶關系給自己找工作罷了,小人!」

  竹泉知雀:「嗯嗯!」

  莫得感情的嗯嗯機器深得同僚的心,無名氏在酒精作用下說出掏心窩子的話,以「渣男萊伊」為話題口若懸河大講特講,竹泉知雀錄音錄得手機差點沒內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萊伊是組織頭號大渣男,洗不白的那種。」竹泉知雀拍了拍爛醉如泥的無名氏肩膀,「這麼可惡的人,必須讓他知道同事對他的排擠,我明天就代你去找他。」

  無名氏被酒精荼毒的大腦沒有領會竹泉知雀的意思,他傻乎乎的大著舌頭笑:「好、好,麻煩你了。」

  第二天,竹泉知雀履行承諾,帶著錄音找上萊伊。

  她畫了個路人妝,在路上與萊伊擦肩而過時撞了下男人的肩膀,壓低聲音:「別以為你諸事順利。」

  小巧的U盤掉進萊伊口袋,竹泉知雀混入車水馬龍的街道,不見蹤影。

  真惡役搞事不回頭,竹泉知雀沒有看見赤井秀一冰冷嚴厲的眼神,FBI謹慎地掏出口袋裡的U盤,立刻拿回家分析。

  他先提取指紋,一無所獲。赤井秀一深呼吸,做好萬全准備,插入U盤,點擊播放音頻文件。

  劇烈的夜店蹦迪聲險些震碎了音響,赤井秀一趕在鄰居敲門投訴前連按音量鍵,終於在震耳欲聾的背景音中找回了聽覺。

  「全場消費由大小姐買單!」仿佛某黃金台gg裡傳出來的聲音混雜在迪斯科中,「喝!盡情地喝!安可的聲音在哪裡!再喊得熱烈一點我才繼續往下說!」

  如臨大敵的FBI:???

  什麼玩意?

  赤井秀一隱約有種事情的發展與他的預想大相徑庭的預感,但他不得不繼續聽下去。

  「嗝!我繼續來講,新人中的異類,組織頭號渣男——黑麥威士忌的故事!」

  隔著音頻仿佛都能嗅到濃郁的酒氣,赤井秀一坐在計算機前,戴著耳機,面無表情地聽完了無名氏對他長達三小時的詆毀。

  音頻中除了蹦迪的背景樂、嘈雜的路人聲和無名氏的演講外,最突出的便是跟在無名氏每段發言後的「嗯嗯!」聲。

  嗯嗯鏗鏘有力,全程捧哏,異常捧場,硬是引著無名氏講了赤井秀一三個小時的壞話,一句不帶重樣。

  音頻在漫長的難熬中總算走到盡頭,赤井秀一終於聽到一段非詆毀的對話。

  「這麼可惡的人,必須讓他知道同事對他的排擠,我明天就代你去找他。」

  「好、好,麻煩你了。」

  赤井秀一這才知道他今天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被人帶U盤衝撞放狠話威脅的原因。

  赤井秀一:你們酒廠員工沒正經事可干嗎?

  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身為臥底的自己太過勤奮,導致真正的黑衣組織成員無所事事。

  這個組織難道是靠臥底撐起來的嗎?

  離譜!

  赤井秀一坐在計算機前思考了很久,聽音頻中的內容,雖然組織有人對他晉升太快十分不滿,但總體對他的印像都是惡人。

  換個角度想,是對他正義紅方身份的有利偽裝。

  FBI思索良久,決定坐實U盤裡的詆毀。

  赤井秀一輕易查到了說他壞話的無名氏,帶著U盤直接找上了門。

  在黑衣組織,擁有代號的成員地位凌駕於普通成員之上,面對冷漠的萊伊,酒醒後的無名氏膝蓋一軟,險些當場跪給他看。

  「對對對不起!」無名氏發出殺豬的叫聲,「我不是有意的,我喝多了!有人灌醉了我,是她引導我說你壞話的!」

  赤井秀一:「我聽你說得那麼大聲,不像被強迫的。」

  無名氏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赤井秀一晃了晃手裡的U盤:「不然你把同伙的名字交代出來,我去找她對證。」

  無名氏很想出賣竹泉知雀,但他泡在酒精裡暈暈乎乎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幾個斷片的細節,有人饒有興致地端酒給他,一邊「嗯嗯!」一邊催促:「接著說,你還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她的臉了。」無名氏頭痛欲裂,「只知道是是個女人,特別大方地替全場買了單。」

  赤井秀一拷問無果,又找去了酒吧,得到酒保搖頭的一句:「我不能透露那位的身份。」

  一個身份比黑麥威士忌更高的女人。

  赤井秀一在之後才得知威雀威士忌的存在,他當時最強烈的心情是:有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高層在,黑衣組織是怎麼做大做強到今天的?

  竹泉知雀:全是我的功勞噠!(爽朗的笑容)

  論臥底時期給予黑衣組織的重創和打擊,公安、FBI和CIA加起來都比不過她。

  雖然赤井秀一沒能和罪魁禍首竹泉知雀真人對線,但他希望用謠言掩蓋正義紅方臥底的願望得到了充分滿足,起碼竹泉知雀對他純黑的一面深信不疑。

  不疑到三瓶真酒選一假,竹泉知雀寧可懷疑伏特加都沒懷疑到萊伊頭上。

  赤井秀一,一位成功的臥底。

  他成功的代價是明明沒有露出破綻但因不如同僚惡評多而被迫暴露的諸伏景光。

  慘,蘇格蘭,慘。

  「經過我慎密的分析,警察先生出門八成是和蘇格蘭接頭。」竹泉知雀摩挲下頜,「我瞧蘇格蘭濃眉大眼的,沒想到他也是臥底。」

  「威士忌三選一選到安室先生真是太好了。」她松了口氣,「萬一選到紅方臥底蘇格蘭,兩人互飆演技多累啊,還要小心他暗戳戳記仇,預謀未來某天逮捕我。」

  明明都是臥底卻要互相防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去了哪裡?猛女落淚。

  「蘇格蘭跟在琴酒身邊,萬一暴露身份就完蛋了。」竹泉知雀把吃空的色拉碗放到旁邊,「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萬一警察先生殺我滅口怎麼辦?」

  「呃啊」一下勒斷脖子,再「嗷嗷嗚」一下踹碎膝蓋,最後「哐當」「嘩啦」地丟進海裡喂魚。

  竹泉知雀:可怕,太可怕了。

  這是犯罪,暴力禁止!

  她急忙拿起遙控器,從財經致富頻道調到法治在線頻道。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歡迎收看今天的法治在線頻道……」

  在字正腔圓的播音中,竹泉知雀面容舒緩,軟趴趴陷在枕頭裡:啊~安心了。

  安室透推門進來,被屋內正道的光芒閃瞎了眼睛。

  「經過警方的大力偵察,犯罪人員甲某對罪行供認不諱,他承認自己伙同犯罪人員乙某趁受害者丙某不在家私下開了丙某斥巨資買的榴蓮。」

  「丙某在法庭上憤怒控訴:『買榴蓮正是為了開盲盒時激動的心情啊!他們毀了我的快樂!』法官及陪審員十分同情丙某,決定判處犯罪人員甲某和乙某榴蓮之刑……」

  安室透:「???」

  安室透:「你在看什麼?」

  「警察先生回來了。」竹泉知雀招招手,「我在看法治在線頻道,我充分接受了法治光輝的洗禮,在正義的道路上健步如飛地前行。」

  安室透:我信你個鬼。

  他坐在床沿邊,耳畔法治在線頻道主持人正義的言辭襯得房間紅光大盛,抱著枕頭的年輕人一臉為社會獻身的光輝覺悟。

  安室透差點遺忘了這人加油站說炸就炸的罪行,被她洗心革面的假像蒙蔽雙眼。

  安室透:有點懷念漫才節目了,相比之下知雀的節目單多麼正常。

  竹泉知雀沒有把電視調回財經致富頻道,她鐵了心要用法治科普充當她和警察先生的背景音,企圖用音樂打消對方滅口的念頭。

  身為公安,安室透無法開口說別看法治頻道了,正道之光不可能照在你頭上……就算是犯罪預備役,多少要給人家洗心革面的機會。

  他和諸伏景光密談後的嚴肅氛圍快被竹泉知雀衝沒了。

  「事情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十分鐘前,穆爾貝斯號一處隱蔽的角落,得知自己臥底身份被人懷疑的諸伏景光冷靜道。

  「對方猜測你與另一位臥底見面,是因為她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臥底。」諸伏景光說,「而她顯然站在黑衣組織的對立面。」

  安室透與神秘的自由人初遇在十分特殊的環境,對方受雇與港口Mafia,自然而然與潛入組織基地的公安達成聯盟。

  她雖然拒絕被招安,對警校推薦信十動然拒,但整體偏向紅方,對酒廠惡意頗重。

  惡意不重就不會惡趣味在人家實驗樓外塗紅漆畫拆字了。明明有很多給重力操縱使指路的辦法,偏偏選了最氣人最嘲諷的一種,自由人是有些個性在身上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諸伏景光安慰道,「既然有共同的敵人,不妨再多付出一些信任。」

  「何況她沒那麼容易猜到臥底是我。」諸伏景光意有所指,「穆爾貝斯號上可有四個黑衣組織成員。」

  安室透想想也對,神秘的自由人再如何潛入黑衣組織,她也不是正經酒廠人,四個迷惑選項擺在面前,夠她喝一壺了。

  只有資深酒廠人知道臥底首先排除琴酒和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二選一的話……

  「萊伊嫌疑更重。」諸伏景光說,「如果用他是臥底的前提去看,單靠女朋友加入組織這一點就很不對勁。」

  碰瓷男心裡絕對有鬼,選他沒錯!

  酒廠狼人殺,新世紀燒腦大作,安室透手握自己和諸伏景光兩張明牌都玩得十分艱難,區區一個自由人又能推理出多少真相?

  全世界的臥底都該來黑衣組織鍍一層金,驚險,刺激,全員吃雞,贏到最後的是哪家選手?

  安室透晃了晃腦袋,晃掉腦子裡不自覺出現的gg詞。

  一定是知雀對漫才的執念入侵了他的大腦,這是他拋下坐輪椅的女朋友沉迷工作的代價嗎?

  竹泉知雀:沒錯沒錯。

  說完突然入局的自由人,諸伏景光把話題拉回黑衣組織的任務。

  琴酒點名帶了兩個狙。擊。手參加任務,擺明是為了見血而來。

  「明晚穆爾貝斯號登錄橫濱港口,受貝塔·穆爾貝斯邀約的港口Mafia成員將登船參與他的生日宴。」

  諸伏景光摩挲指骨:「看琴酒的意思,他預計在宴會現場動手。」

  知雀:心動了嗎?想和我組漫才組合了嗎?


第73章

  打工的第七十三天

  東京到橫濱的距離有多遠?

  如果是物理距離,竹泉知雀一天內可以游個來回,她是自由泳王者。

  假如她不在東京住房,選擇成為一名橫濱走讀生,竹泉知雀將過上每天背著防水書包跳入海中,一路奮力游到東京灣上岸,急跑上學的健康生活。

  「如此一來,我的人生將從警匪劇本改為熱血運動番。」海浪洶湧的岸邊,一位冉冉升起的體育界明星如是說。

  陽光,健康,開朗,正是十八歲花季少女該有的青春。

  竹泉知雀:但也有一定概率因過於驚人的身體素質被獵犬看中,招入軍方就是了。

  人生血雨腥風過了頭也是沒辦法的事。

  人與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世上絕大多數人沒有竹泉知雀樂於跳入大海與鯊魚搏鬥的勇氣,比如游輪的主人、生日宴的主角、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名叫舒克的兄弟的貝塔·穆爾貝斯先生,他經不起折騰。

  他堅持在海上緩速行駛的原則,故而穆爾貝斯號明天晚上才會到達橫濱港口。

  「早知道就不為了逃票把自己搞得濕漉漉了。」

  竹泉知雀雙手抱頭躺在地板上,腦袋舒舒服服擱在手臂上,「干脆穿泳衣一口氣游到橫濱,隨便打劫路邊一個流浪漢,搶他的衣服混上船多好。」

  安室透:你做個人吧。

  無論怎樣都是違法亂紀,兩個小時的法治在線算是白看了。

  游輪的房間不大,兩個人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鋪,假如忽略高度只看水平距離,約等於睡在一起。

  在竹泉知雀心裡約等於,她是連腌菜桶都睡得香噴噴的強者,別說地鋪,拿根繩子吊在床頭她照樣美美入睡。

  在安室透心理絕對不約等於!雖然他怎麼想都認為自由人是男性……也正因為是男性才無心理壓力地趕她去睡地板。

  安室透靠在床頭,盯著旁邊的地板看了一會兒,沉默。

  果然是男性吧……哪有女孩子高高興興睡地板,連床被子都不墊,只從床上順了個枕頭。

  枕頭還沒墊在腦袋下面,被她放在肚子上了。

  竹泉知雀此時的睡姿是這樣的:人平躺在木地板上,雙手抱在腦後,腦袋枕在手臂上,枕頭壓著肚子。

  安室透:我看不懂。

  他真的看不懂,這是什麼新型的忍者修煉方式嗎?

  「被我抓到了。」竹泉知雀掀開眼皮,仰視安室透。

  「警察先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吧?」她敏銳地問,「難道是在想什麼可怕的事情嗎?比如等我睡著把我塞進麻袋,捆上石頭從窗戶丟出去沉海……」

  「海上神秘拋屍事件!」竹泉知雀擲地有聲,「困於海洋中央的豪華游輪,被船員打撈出的無名屍體,休假旅行在船的警探A參與辦案。信任警探A的船員們並不知道,這是一起賊喊捉賊的犯罪事件。」

  受害者永遠也沒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她死得好慘啊。

  不管一開始有沒有讓她沉海的念頭,安室透承認他現在升起了殺心。

  「把枕頭放在肚子上有什麼用意嗎?」他實在很好奇,「順便,你拿枕頭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床上明明有兩個枕頭,分我一個怎麼了?」竹泉知雀抱緊她的戰利品,「除非你帶小情人回來同床共枕,我二話不說還你。」

  已經到惡役手上的戰利品,想免費要回去唯有邁過她的屍體!

  「至於這個。」竹泉知雀拍了拍肚子上的枕頭,「我在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看不出來嗎?」

  白白的枕頭是飯團,吃掉鮭魚色拉的她扮演鮭魚,然後翻倒——「鏘鏘!翻倒的鮭魚壽司,參上!」

  安室透:「……你今天幾歲了?」

  竹泉知雀:不才區區十八歲是也。

  「年齡是秘密~」她故作深沉,「或許我是個五十歲整容成功的深沉大叔,或許我是個十二歲整容失敗的可憐弟弟,或許我剛從泰國回來,或許我潛入了龍宮。到底是多少歲的問題,難以回答呢。」

  「你還真是滴水不漏。」安室透沒有被長串的排比句繞進去。

  他眼前的人無疑是糊弄學高手,無論打直球還是繞著彎問話,她總有糊弄過去的辦法。

  放在情感領域絕對是不回應不承諾不負責的史詩級渣男。

  公安突然警覺:「你工作期間有沒有欺騙過別人的感情?」

  竹泉知雀:目移。jpg

  工作……如果是指臥底工作……是正當交往沒錯!沒有欺騙感情!

  只是開馬甲精分哄騙男朋友而已,哪裡惡劣了?你看她多麼善良無害,完全不惡劣啊。jpg

  「怎麼會呢?我人怪好的。」竹泉知雀急忙轉移話題,「枕頭放在肚子上可不僅僅是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萬一警察先生你半夜夢游一腳踩到我身上,枕頭可是預防我肋骨斷裂的最佳防具。」

  「我最近領悟到,人要對自己的骨頭好一點。」她真心實意地說,「能不斷就別斷。」

  安室透後悔和她搭話了,悔到想把知雀介紹給這人,她們若是能組個漫才組合,紅遍全球不是夢。

  竹泉知雀:你,很有眼光!

  能打敗竹泉知雀的只有竹泉知雀自己,能和竹泉知雀完美搭檔的也只有竹泉知雀自己,世界的盡頭是水仙。

  「我要睡了。」明明今天沒干太多事,安室透卻已經累了,「向我保證,你不會半夜出門去後廚偷腌菜。」

  「向你保證。」竹泉知雀敬禮。

  她放下手,若有所思:「換句話說,我可以半夜把床單拉起來遮住你的臉假裝自己睡在停屍房嘍?」

  安室透:「不行!這點也給我保證!」

  累了,好累,仿佛在和一匹脫韁的野馬談判,他卻不是套馬的漢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紅方臥底好難伺候。另一頭,竹泉知雀心累嘆氣,警察先生一定是被琴酒帶壞了。

  說真的,紅方臥底在酒廠臥底久了,任務結束後還回得到過去純真靦腆的自己嗎?

  享受過魚鷹掃射的暢快戰鬥,見識過琴酒說一不二的霸氣作風,這群臥底回去後得上多少節思想教育課才能撿起社會新風好青年的形像啊?她好好奇。

  惡役就完全大丈夫了,進酒廠前黑麻麻一片,跳進酒廠大染缸游了一圈,出來照樣黑麻麻一片,五彩斑斕的黑,洋氣!

  竹泉知雀攜帶滿腹的優越感快樂入睡。

  打地鋪的黑發年輕人秒睡,幾乎眼睛閉上的下一秒呼吸便漸漸勻稱,胸口輕微起伏。

  她依然維持著「扮演翻倒的鮭魚壽司」睡姿,腦袋枕在迭起的胳膊上,枕頭擱在肚子上,手和腳縮進不合身的男士衣服裡。

  特別自在,一點兒沒有和安室透同處一室的緊張感。

  「有點讓人羨慕啊……自在感。」安室透躺下來,仰望天花板。

  同樣用著不是自己的臉和不是自己的名字,做著危機重重的工作,身邊沒有幾個真心信賴的人,這家伙卻出乎意料的樂觀。

  說是自由人,工作也還是蠻辛苦的,上次被丟到組織基地要一個人想辦法逃離,這次硬生生游了幾千米像只落水小狗徒手爬上船,上來就和他打了一架,現在睡在光禿禿的地板上補眠。

  個子矮矮的,身材比普通男性瘦弱好多,一副營養不良的感覺,一看就是不好好吃飯且時常通宵的類型。

  「知雀也是這樣。」安室透漫無目的地發散思維,櫥櫃裡囤積的快餐和她偶爾透露的稀缺睡眠時間都令人擔憂。

  高中生真的會辛苦到她那種份上嗎?

  但女孩子通宵學習的樣子,安室透不止見過一次。

  安室透自己也是缺少睡眠時間的類型,多重身份占據了大量時間,每天日程表都滿得不像話,必須時刻注意每個身份對應的性格,周旋於不同的人之間。

  單臥底工作負擔已經很重了,安室透其實沒想到能和一個不算太熟悉的女孩子戀愛這麼久。

  像戀愛上的陪伴感、儀式感之類的,他幾乎給不了。

  高中生向往的應該是黏黏糊糊的戀愛,無時無刻不膩在一起,互相傳消息發簡訊,一有休息時間就拿來約會,恨不得擠占戀人的每分每秒,懷著酸澀的心情計較對方身邊出沒的異性。

  美好,也累人。

  不是責任重大的成年人可以負擔起的感情。

  尤其是在學校裡受歡迎受追捧的女生,雖說發展到斯托卡刑事案件那一步多少有些驚悚,但愛慕她的男生中肯定存在不錯的類型。

  或許還是籃球部、網球部的明星王子。

  知雀那麼喜歡甜品店情侶半價的活動,每逢路過的時候會不會在想:好想和安室先生再來吃一次?

  做不到呢,他中午偶爾會帶便當去給她,但接她放學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即使在周末也時常因為種種原因放鴿子。

  令安室透沒想到的是,竹泉知雀完全不在意。

  她是一點兒也不黏著型女友,安室透去找她,她超開心,安室透不找她,她自娛自樂做自己的事,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被奇異的輕松裹挾,時常頭疼不已,時常哭笑不得,時常啼笑皆非。

  安室透和她道別時,嘴角總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這段關系非常輕松,輕松到仿佛踩在雲朵上,輕飄飄觸不到實物。

  印在鼻尖、臉頰上的親吻是實際存在的,滑過唇齒的柔軟是實際存在的,笑著挽過來的手臂是實際存在的。

  ……什麼是不存在的?

  走在雲端,踏不到實處的究竟是什麼?

  安室透按亮手機,他輸入晚安兩個字,在竹泉知雀發過來的表情包中挑了她常用的貓貓頭,點擊發送。

  很快收到女孩子的回復,屏幕中窩在月亮上打哈欠的小貓咪頭頂晚安,困倦地閉眼呼呼大睡。

  希望她養傷期間能少熬點夜,不要再卷入危險的事情,安室透默念。

  地板上,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四肢舒展。

  豌豆公主被四十層鵝絨下一顆豌豆鬧得不得安眠,她在地板上睡得昏天黑地雷劈不醒。

  安室透中途因不習慣陌生人睡在旁邊醒了好幾次,每醒一次看見她換個姿勢,像一張爐子上的烙餅,非得邊邊角角都烙熟才甘心。

  要不是有牆壁限制,他懷疑明早他得去隔壁房間找人。

  「……嗯?」

  拉動窗簾的響聲驚醒了竹泉知雀,她懶怠地掀開眼皮:「早上了?」

  早晨的她不是翻倒的鮭魚壽司,是蜷縮的鮭魚壽司。

  「早上了。」安室透說,「你醒得不慢。」

  「沒有警惕心可是會死的。」竹泉知雀鯉魚打挺坐起身,她摟著枕頭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目光突然停在安室透臉上。

  安室透:「我臉上有什麼嗎?」

  「這裡。」竹泉知雀指了指左臉右上方和右臉偏下的位置,「還有這裡。」

  「脫妝了。」

  她話音剛落,紅方臥底臉色難看地衝進了浴室,腳步急促。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走到窗邊取下昨晚晾曬的衣服。

  浴室裡,鏡子中,正如她點出來那樣,安室透的易容與昨日有了些微變化。

  不明顯,但既然有一個人能看得出來,就必須做好其他人發現破綻的准備。

  安室透盯著鏡子,臉色不好。

  易容可不是能夠速成的技能,茫茫大海孤帆游輪,公安的易容師能坐潛水艇趕來幫忙補妝嗎?

  「不好意思。」雌雄莫辨的聲音在浴室門外叫喊,「如果您欣賞夠了自己五彩斑駁的妝容,能否將浴室借給晨起需要洗漱的我?」

  「這家伙。」安室透磨牙,五彩斑駁是用來形容妝容的嗎?嘲諷誰呢?

  他冷冷打開浴室門,門外的人自自然然道了句「失禮了」,手裡不知何時拿著一個防水袋。

  短短的時間裡竹泉知雀已經換上了原本的衣服,她攜帶海風的氣息走來,兩人將浴室擠得滿滿當當,難以轉身。

  竹泉知雀擰開水龍頭,在嘩嘩的水聲中雙手捧著涼水潑到臉上,拍打臉頰。

  「脫妝是易容中常見的失誤。」她含著牙刷一邊刷牙一邊說,「就算用躺棺材板的直挺挺睡姿,過了一晚也絕對要補妝。」

  「倒也不必怪罪你的易容師。」竹泉知雀低頭咕嚕嚕漱口,「警察先生的脫妝百分百責任都在於你自己啦。」

  安室透投來疑惑的目光:他什麼都沒做啊。

  竹泉知雀:「你昨天不是和我打了一架嗎?」

  「激烈運動的出汗,加上我身上滴落的海水共同作用。」她收好牙刷,仔細用流水衝淨洗手台,「責任不在你嗎?先手進攻的可不是我,我熱愛和平。」

  敢情成了他的錯?安室透捏了捏眉心,艱難地控制住自己,沒把加油站損毀的賠償金額甩到這人臉上。

  竹泉知雀:我不會認!死也不會!

  她貓貓揉臉式洗完了臉,對著鏡子照了照,特別樂觀地對安室透說:「別擔心,你不是一個人,我也脫妝了。」

  「雖然是防水的化妝品,但在海裡潛泳幾千米還是稍稍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安室透看向竹泉知雀,確如她所言,皮膚的顏色顯出了微小的差異。

  她原本的皮膚比化妝後更白。

  如果化妝後是易容的模樣……那脫了妝是不是會露出她的真面目?

  安室透的行動比思考更快一步,他單手托住竹泉知雀的下頜,拇指在她臉頰用力擦過。

  「痛!」

  竹泉知雀嘶了一聲向後倒退,腳跟碰到瓷磚牆面。

  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竹泉知雀一臉控訴:「你是警察,怎麼可以動手動腳?」

  「同為男性這樣做有何不妥?」安室透看了眼干淨的指腹,「擦不下來啊。」

  「能被擦下來的還叫易容嗎?」竹泉知雀碰了碰泛紅的擦處,不滿地說:「懂不懂道上規矩?想看別人的易容,前提是先揭開自己的馬甲。」

  「不要搞偷襲,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卸妝,我也給你看。」

  她雙手環胸,身體前傾,言辭挑釁。

  浴室本就狹小,突來的意外使得氣氛劍拔弩張,空氣都熱了兩分。

  「抱歉。」安室透見好就收,他友好地微笑,「我開個玩笑。」

  「看在你吃我的住我的份上,就別計較了。」

  「唔,真狡猾。」竹泉知雀沒法反駁,富婆自尊心受挫,她難受,「早餐要黑椒蘑菇濃湯配餐包,還有黃油煎魚。」

  「沒問題。」安室透側身,准備離開浴室,忽然看見竹泉知雀拿出了一長串瓶瓶罐罐。

  站在鏡子前的人熟練地試色補妝,她撥弄嘴唇,試圖調一個顯氣色的唇色。

  些微脫妝的部分被完美補好,竹泉知雀一邊給臉上打高光,一邊疑惑看向停住腳步的安室透:「你怎麼還在這兒?算了,幫我看看,和昨天有沒有區別?」

  安室透:「多了點黑眼圈?」

  「故意的。」竹泉知雀隨口解釋,「易容追求真實性,美妝不如PS。我推薦真實化的皮膚狀態加獨特的標志,更容易隱藏身份。」

  「比如這樣。」她在眼尾點了一顆小痣。

  「淚痣很少見吧?」竹泉知雀輕快地說,「如果我的通緝令上標出『此人眼有淚痣』的提示,這輩子都別想查到我。」

  安室透一直在學習各種知識,從各個人身上,比如他的同期同學,教會了他做飯和拆彈。

  黑衣組織中最會易容的無疑是千面魔女貝爾摩德,是她的不傳秘技,不可能教人。

  其次是每次出現都換一張臉的威雀威士忌,她的妝容搭配不同顏色的美瞳,在掩飾骨相的同時做到了既像她又不像她,讓人一眼認出又無從記憶。

  再是眼前的自由人,她的易容無一例外,全是衝著「混淆」的目的而化。

  混淆性別,混淆特征,可以鶴立雞群,也能泯然眾人。

  非常適合臥底工作的技能,假如她拿著他寫的警校推薦信去念書,讀出來後八成概率加入安室透的小組,和他一起進酒廠臥底。

  竹泉知雀:讓我捋捋。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派去黑衣組織的臥底被公安招安派去黑衣組織臥底——這叫什麼?無限套娃還是不忘初心?

  被臥底的怎麼又雙叒叕是黑衣組織?酒廠再摻水下去還有一瓶酒敢保真嗎?

  管管臥底,救救琴酒!

  「看在私拿了你一個枕頭的份上。」竹泉知雀晃了晃眉筆,「介不介意我在你臉上動兩筆?」

  安室透沒有猶豫太久,點頭道:「麻煩了。」

  竹泉知雀不常幫人化妝,她躍躍欲試:「交給我吧,你彎腰。」

  安室透單手撐在洗臉台上,彎下腰。

  冰涼的指尖扶住他的下頜,竹泉知雀仔細打量安室透的骨相,捏著刷子輕柔地點在男人皮膚上。

  「發色和膚色沒有易容嗎?」她專心地化妝,「你的發色不太常見。」

  金發黑皮的搭配很罕見呢,竹泉知雀倒是認識一位,正是她目前交往的男朋友。

  「不,是染過的結果。」安室透不動聲色道,「太顯眼了嗎?早知道我該染成黑色,像你一樣。」

  「只要別染成綠的,算不上顯眼。」竹泉知雀笑了笑,「其實我有考慮嘗試,像水草一樣的墨綠色,從海裡爬出來更像水鬼。」

  「萬一我准備犯下什麼罪行,還能推說是水鬼作案,完美。」

  安室透:「收起你違法犯罪的想法,警察就在你眼皮底下。」

  「要逮捕正在為警察先生辛苦工作的我嗎?」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警察原來是這種過河拆橋的職業,長見識了。」

  安室透有時候不想和腦回路奇葩的自由人聊天,但不知為何一旦和她說上一句話,便沒完沒了地聊了下去,還全是些沒營養的氣人內容。

  她把握氛圍的能力十分優秀,有點像安室透的小女友。

  知雀也是這樣,話題全被她牽著走,你一邊覺得神啊救救她的離譜腦邏輯,一邊忍不住各種吐槽,時間飛速消失。

  「完工。」

  竹泉知雀放下小刷子,托著安室透的臉仔細端詳,欣賞自己的作品。

  她指尖冰涼,擺弄皮膚像小貓撓人,輕佻隨性,可眼神又很正經,十分認真。

  化的不錯,不愧是她,名家之作。竹泉知雀滿意點頭,收回手。

  安室透一直彎著腰方便她化妝,彎腰的姿勢讓他的領口敞開了一點兒,露出衣服下的胸肌。

  很有料。

  「應該不是易容的效果吧……」竹泉知雀小聲咕噥。

  警察先生身材不錯,骨相也好看,易容之下的臉說不定會讓她大吃一驚。

  此刻的知雀並不知道,胸肌,她摸過


第74章

  打工的第七十四天

  「您點的黑椒蘑菇濃湯配餐包,以及一份黃油煎魚,請慢用。」

  黑白制服的服務生送來客人的點餐,安室透禮貌道謝接過餐盤,合上門後遞給貼著牆壁站在陰影中的某人。

  竹泉·被勒令不許出現人前·知雀心疼地抱住自己:「我是個見不得人的家伙,我懂。」

  警察先生一定是認為包庇逃票人員有損他的正義之氣,才不許她露面。萬一被督察抓住還要扣警察先生的工資,逃票的竹泉知雀賠不起。

  體制內的工作太嚴格了,要是竹泉知雀的同事太某治在此,早就和她勾肩搭背使用超高級的社交技巧和船長桃園結義混吃混喝去了。

  竹泉知雀一手掰開餐包蘸黑椒蘑菇濃湯吃,一手叉起油汪汪的煎魚,枯焦的魚皮配上黃油的香氣,香得她肚子咕咕。

  游輪供餐有送餐到門口和去餐廳吃自助兩種選擇,見不得人的竹泉知雀留在房間內用餐,安室透出門。

  女孩子美美吃了一頓,她擦擦嘴收拾好餐具,不意外地看向手中哢哢擰不動的門鎖。

  「這麼不放心我呀?」竹泉知雀松開她再多施一點兒力能直接拽下來的門鎖,端著餐盤頭疼道,「麻煩了,我想去還餐盤。」

  港口Mafia食堂規定,吃多少拿多少,禁止浪費食物,無論職位等級,請做個文明人,餐盤自行歸還至回收處。

  竹泉知雀常年吃食堂,已經吃出了慣性,不把餐盤還回去等於吃飯的最後一個流程沒有走完,堪比逼死強迫症的罪行。

  沒辦法了,竹泉知雀走到窗邊,單手抬起窗戶。

  她右手五指穩穩撐起餐盤和餐盤上的碟碗,單手握住窗沿邊框,翻身跳了出去。

  激烈的浪花拍打船身,幽深的海水仿佛深淵的漩渦,叫人眼前發暈。

  對高空與對深海的恐懼扎根於人類的靈魂。

  竹泉知雀單手攀在船身上,看也不看眼底的浪花,腳尖借力,幾下越至欄杆,輕快地跳上甲板。

  憑著尋覓食物的本能,她輕輕松松摸到廚房的位置,悄悄將餐盤混入堆滿泡沫的洗碗池裡。

  後廚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地方之一,竹泉知雀隨手端起一個托盤,靠打工人的氣場無縫融入熱火朝天的工作氛圍。

  廚房能聽到很多八卦。

  比如301房間的小姐昨天點了二人餐,302房間的先生卻什麼都沒吃,負責三樓送餐的服務生壓上一張代金券,信誓旦旦:「他們必定有染!」

  再比如住在407房間的一位明明長得十分英俊但莫名令人心裡發寒的銀發男人,他的餐點是由隔壁408房間的壯漢客人親自送過去的。

  「我懂,我懂,他們絕對是那種關系。」負責四樓送餐的服務生神秘兮兮,「隱世家族的少爺和他的貼身保鏢!絕對是!」

  竹泉知雀面露深思:是她從未設想過的思路,好有道理。

  琴酒一向信任伏特加,這份信任總該有個理由。總不能是伏特加的愚蠢取悅了多疑的大哥,琴酒為了杜絕臥底在身邊埋伏才選擇一直帶著個二傻子。

  琴酒的真實身份至今仍是謎團,萬一他真是隱世家族的少爺,離家出走誤入歧途加入黑衣組織,而伏特加是忠心耿耿跟隨少爺離家的保鏢,和少爺一起加入酒廠當跟班司機——琴酒和伏特加之間的信任關系不就說得通了嗎?

  竹泉知雀:格局打開。

  仔細想想怪感人的呢,一位性格孤僻如獨狼的少年,因想把頭發染成銀色與家族大吵一架,負氣出走。

  他離去那日烏雲密布,彰顯一位犯罪界新星冉冉升起,一個傳奇的開端。

  家族沒有挽留孤僻的少年,唯有一個胖墩拎著女僕裝的小裙子跟在後面,大喊:「啵醬!啵醬!等等我!」

  「你跟過來做什麼?」少年冷硬地問。

  「啵醬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胖墩堅定道,「即便成為一個只會開車的司機,我也永遠追隨啵醬。」

  「……那就跟上我。」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幾年後,黑衣組織Top Killer名聲鵲起。

  無論Top Killer出現在哪裡,他身邊永遠跟著一個壯實的身影,不離不棄。

  「太感人了!」竹泉知雀擦了擦眼角,「我要和前輩分享這個感人的故事,原來酒廠還有真情在,這不比博燃?」

  她摸出衣兜裡的手機,劈裡啪啦打字。

  遠方收到消息的貝爾摩德:「……」

  給你請了帶薪假是為了讓你好好養傷,不是為了讓你在家無所事事編排琴酒啊!

  嗯……但確實有幾分道理,貝爾摩德回憶起黑衣組織的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驚悚發現竹泉知雀說得好有道理,至少現有證據無法反駁她的謬論。

  竹泉知雀:那可不,我從來不冤枉人。

  琴酒若是知道後廚發生了什麼,不知他是否會後悔讓伏特加給自己送飯。

  大哥只是很酷而已,酷哥自己端飯不夠酷,養小弟前日用小弟一時,船上沒有車開,除了送飯做後勤工作伏特加還有什麼用?

  好歹是拿組織工資的人,總不能真只游船觀光圍觀同事做事。

  竹泉知雀混跡在人群中這裡聽聽那裡聊聊,不愧是萬能的後廚,竟然也有警察先生的八卦。

  「207房間的客人是換了一種粉底液嗎?」實習廚娘探討,「他今天的皮膚狀態比昨天自然好多。」

  當然咯,竹泉知雀驕傲挺胸,公安的易容師化妝水平怎麼敢和她比?

  化妝質量量也不在同個等級,她用的可是港口Mafia提供的高級貨。

  港口Mafia在美妝產品上的投資可是出了大力氣的,比如太宰治需要的痱子粉——繃帶打濕黏在身上容易起濕疹,即使是太宰治也要常備痱子粉;比如紅葉大姐的化妝品和竹泉知雀的易容道具;最後還有五大干部之一的A,他臭美,顏值不夠化妝來湊,十年如一日堅持帶妝上班。

  森鷗外翻看財務報表時常常無法理解自己究竟繼承了一個怎樣的組織,這是正經Mafia嗎?

  繃帶和大樓玻璃的報銷費都快超過武器支出了,投入化妝品的研究經費也遠超過投資科研,底下這幫人到底在組織裡做什麼啊?

  前者與竹泉知雀無關,她打碎玻璃純粹為了撈住時不時從天台一躍而下的太宰治,戰損記在太宰治賬上。

  後者竹泉知雀有話說,她勸森鷗外換個思路:眾所周知,全日本的科研技能點都點到了黑衣組織頭上,他們別的不行,搞科研是真的行,酒廠唯一能與臥底人數抗衡的群體唯有科學家。

  「何必用我們的短處去對抗人家的長處?」竹泉知雀言辭懇切,「不如把投資科研的錢全拿去研究美妝產品,賺大錢的同時把黑衣組織的科學家綁架回橫濱不就好了嗎?」

  連吃帶拿,不給錢黑吃黑才是Mafia的作風!

  森鷗外被可恥地說服了,自此森式株式會社的美妝品牌在橫濱飽受追捧,美妝博主人人一套,日漸風靡全國。

  臥底在港口Mafia的阪口安吾望著要寫給異能特務科的報告,久久無法下筆。

  好魔性一組織,根本無從報告!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聽完了不知名群眾對她易容技術的誇誇,她放下餐盤,從水池裡摸了一個蘋果,邊啃邊在游輪四處游蕩。

  「哢哢……哢哢……」

  碩鼠啃水果的聲音在耳邊不絕如縷,蘇格蘭沒忍住,看向站在廊柱後抱著蘋果啃啃的年輕人。

  竹泉知雀察覺到視線,抬眸。

  哇,是蘇格蘭威士忌!

  她眼眸放光。

  經過竹泉知雀縝密的推理和她對人性的揣摩,比起渣男濃度過高的萊伊,蘇格蘭是紅方臥底的概率大大提升,幾乎到了穩賺不賠的地步。

  這把梭。哈能不能贏全靠他了。

  「我吃蘋果的聲音吵到你了嗎?」雌雄莫辨的年輕人大大方方走出來打招呼,她眼尾點著一顆淚痣,蘋果汁染得唇瓣水潤光澤。

  「沒有。」諸伏景光沒料到對方主動來搭話,「吃東西是你的自由。」

  「你人真好。」竹泉知雀誇張感動,「我的同伴可不這麼覺得,在他看來我不自由才是最好的。」

  「怎麼說呢,就像逼良為娼一樣。」她比喻道,「通過將自由人逼成不自由的人來滿足自己的支配欲與正義感,是不是很可惡?」

  諸伏景光看她的眼神變了。

  介於竹泉知雀酷愛換臉,安室透沒向諸伏景光描述自由人的長相,相對的,他也一定不會向自由人透露蘇格蘭的情報。

  可她卻自己找上了門。

  「換個地方聊。」諸伏景光低聲說。

  他率先向走廊拐角走去,竹泉知雀啃著蘋果跟在男人身後,一副不設防的模樣。

  她邁過拐角,不意外地被槍口指向眉心。

  「你是和某個把頭發染成銀色的男人相處太久,學到了他的作風嗎?」竹泉知雀嚼著嘴裡的小塊蘋果,「不錯呢,非常特別的企業文化。」

  但琴酒的槍不止指向眉心,銀發男人的槍口會抵在她額頭上,用力之大壓出泛紅的痕跡。

  仿佛能嗅到硝煙氣味,槍口滾燙。

  蘇格蘭太溫和了,他的槍口是冰冷的,仿佛火焰熄滅的余燼。

  殺意不足,可威脅不到純黑的惡役。

  一想到人家是正義的紅方臥底,竹泉知雀又覺得可以理解。

  人家可是抱著消滅社會毒瘤,拯救普羅大眾的光榮任務進入酒廠臥底,和她這種糾結工資和帶薪假的打工人不一樣。

  琴酒很難懷疑竹泉知雀是臥底,很大程度是因為他沒見過對加班費和加班時長這麼斤斤計較的臥底……

  普通來說臥底為了得到信任,工作都蠻賣力的,為了收集更多情報,就算加班加到睡眠時間被壓榨為零也在所不惜。

  竹泉知雀工作也賣力,但她算工資真的算得好清楚,清楚到酒廠財務人均知道這位大人的執著,每逢打薪日都再三核對,生怕被她殺過來查賬。

  竹泉知雀才是無法理解紅方臥底行為的一方,不論臥不臥底,勞動賺錢天經地義,你都不是酒廠的人,干嘛替他們省錢?

  不如說正因為是臥底,才要抱著掏空黑衣組織錢包的邪惡念頭,爭取自己應得的薪水。

  竹泉知雀:我和紅方臥底注定無法互相理解,我們之間有一層可悲的代溝。

  「請開槍吧。」竹泉知雀把蘋果啃得只剩一個果核,「槍拿出來是為了殺人,如果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就不必想著威脅人了。」

  蘇格蘭:「你認為我不會殺你?」

  「怎麼會?我只是不推薦你用槍殺人。」竹泉知雀左顧右盼找垃圾桶,像投籃一樣把果核扔進開口。

  她拍了拍手,微笑道:「畢竟槍聲還蠻招人的,比起普通群眾,某些人對聲音更敏感。」

  比如琴酒,琴酒,和琴酒。

  若是竹泉知雀被槍殺在這裡,一連在船上找到三個臥底的琴酒一定非常快樂,今天是琴酒快樂日。

  三個臥底,指竹泉知雀,警察先生和蘇格蘭。

  雖然她不認為渣男萊伊是臥底,但假設他是,琴酒將達成全船除伏特加外全是臥底的成就。

  怪刺激的,那位先生會不會被氣到中風啊?

  琴酒被太多人辜負了,兜兜轉轉鬥轉星移,唯有伏特加永恆不變,仿佛海邊的礁石,任臥底如流水風吹雨打,他依然壯碩無知且愚蠢。

  隱世家族少爺和他的笨蛋保鏢,多麼感人的兄弟情。

  假如伏特加性轉,手握時下流行的笨蛋美人劇本,這對CP竹泉知雀先嗑為敬。

  冷漠孤僻狼少年和笨蛋美人女僕的搭配,tag數量有望超過布雷斯×塞西莉亞的瘋批反派CP,產糧大手夢野老師即將陷入畫不完了真畫不完了的地獄。

  腦洞和人分享才最快樂!竹泉知雀無視了眉心黑漆漆的槍口,熱情分享了她突然想到的嗑點。

  蘇格蘭是個多麼合適的聽眾!他在黑衣組織臥底,一早知曉琴酒和伏特加的組合關系,竹泉知雀也不擔心他在琴酒耳邊嚼舌根——開玩笑,這個話題是連貝爾摩德都不敢在琴酒耳邊提起的禁忌,紅方臥底必定守口如瓶。

  諸伏景光的表情從警惕變成震撼,又從震撼變成失語,最後他槍口垂下捂住額頭,不確定要不要給自己一槍。

  他都聽了些什麼啊!

  耳朵,耳朵要被不可名狀的知識污染了……

  連大腦一起被污染得空空如也,被「笨蛋美人伏特加」幾個字占據,循壞洗腦,頭腦風暴。

  大講特講虎狼之詞的魔鬼還在侃侃而談,太自由了,她真的太自由了,諸伏景光徹底不擔心她和黑衣組織有所勾連——沒有哪瓶真酒敢編排狗血言情編排到琴酒頭上,她絕對是友方!

  「夠了,別說了。」諸伏景光只差親自捂住竹泉知雀的嘴。

  她講的內容實在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在這樣下去他等會兒怎麼對面琴酒和伏特加?

  他們幾個人甚至住在同一層……現在申請換房間還來得及嗎?以眼睛瞎了為由戴上墨鏡再面對他們可以嗎?

  今晚的任務還沒開始,諸伏景光已經感到心累了,疲倦得想跳船下班回家喝悶酒。

  不下班也行,讓他跳海洗洗腦子裡的廢料,倒倒垃圾。

  諸伏景光不由得擔心起來:zero是怎麼和她共處一室相處整晚的?他的精神狀態還好嗎?

  安室透:我不好。

  他回房間看見海風呼呼往裡灌的窗戶便覺不對,那個自由得過了頭的家伙果然跑了!

  反鎖房門也無用,說翻窗就翻窗,竟然還順手把餐盤還了,有這能耐不去馬戲團演雜技做自由人實在屈才。

  安室透真是怕了她,撒手沒,能力又強又愛搞事,早知道還不如拿手銬把人拴在身上,一步都別想跑。

  金發男人深呼吸,一邊養氣一邊在游輪裡四處尋覓竹泉知雀的蹤跡。

  他發誓,要是半小時內抓不到人,他直接殺去廣播室全游輪通報有個逃票上船的犯人混跡在人群裡,請立刻逮捕她扭送保安室。

  安室透運氣不錯,他和諸伏景光很有默契,成功在偏僻的拐角遇見這兩個本不該相遇的人。

  「警察先生?這裡這裡。」竹泉知雀踮起腳招手,三人中唯有她陽光燦爛,「我在分享一件世紀級大發現,你要不要聽?」

  「別聽!」

  諸伏景光脫口而出,安室透嚇了一跳,第一次見他說話這麼急切。

  「別聽。」諸伏景光重復道,「信我,是為你好。」

  精神污染就在他身上終結吧,不要禍禍更多人了。

  竹泉知雀滿臉遺憾,她不死心地看向安室透,只要他點一點頭,她什麼都願意分享。

  「不了。」安室透決定相信朋友的勸告,無情道,「你十句話九句半不是人話。」

  好過分!竹泉知雀受傷了,如今場面紅方比黑方二比一,她沒有人數優勢,可惡。

  「先生們聚集於此,一定對如何破壞黑衣組織邪惡行動有了充分的計劃。」

  竹泉知雀右手撫胸鞠躬,行了個紳士的禮節,「兩位裡應外合,想必不需要我的額外勞動,我這就告辭,有事自助餐廳找我。」

  她抬腳就走,被安室透扯住衣領拽回來。

  「跑什麼跑。」金發男人皮笑肉不笑,「讓你呆在房間不聽話,現在裝乖?晚了。」

  竹泉知雀小心翼翼提問:「是我錯覺嗎?你身後冒出了一層仿佛抖S的黑氣?」

  不是她的錯覺,警察先生真的笑得好恐怖。

  「你們要對一個無辜的自由人做什麼?」竹泉知雀雙手環胸,架出十字型的防護盾。

  「我不過是個身無分文的可憐人罷了,即使將我投入深海喂魚,也喂不飽幾只魚。我對你們的正義毫無貢獻可言,不如各退一步,放我去吃飯。」

  一聽她還記著吃飯,安室透便知道她外露的恐懼和膽寒都是假的,她只是想躲著他們摸魚而已。

  「你都和蘇格蘭見面了,還以為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安室透攔住竹泉知雀的去路,「只要給錢,為誰工作都沒差——自由人,你是這樣定義自己的工作的吧?」

  「沒錯。」竹泉知雀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但我也說過,至少在這座游輪上,我與你利益一致。」

  「至於下了游輪,雖然不能向你保證什麼,但這位威士忌先生手裡有我肆意編排琴酒桃色故事的證據。」

  她揚起下頜指了指諸伏景光,「我不可能用臥底的情報獲取琴酒信任,我和他距離不死不休僅僅一步之遙。」

  諸伏景光不太想承認,但他得說,竹泉知雀對琴酒的惡意是實打實的,不摻一滴水分。

  「信不信任我是你的決斷,保守秘密是我的承諾。」

  竹泉知雀頓了頓,決定交個底:「黑衣組織不止你們警方的臥底,我終身受雇於一個人。」

  「只有那個人,我絕對不會背叛。」

  言語的重量蘊含在她的承諾中。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都意識到,此話絕非謊言。

  如果自由人是某個黑衣組織臥底的下屬,她承諾保守蘇格蘭臥底身份的話語就非常可信了。

  臥底不騙臥底,竹泉知雀認真的。

  「你的上級是誰?」安室透追問,「在黑衣組織地位如何?」

  「Stop!」竹泉知雀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問題太多的男人可不受歡迎。識破蘇格蘭威士忌是假酒純靠我自己的本事,想知道更多得你們自己努力。」

  她沒有說謊,一句都沒有。

  自由人終身受雇於一個人,唯獨那個人,她絕對不會背叛。

  竹泉知雀可以用靈魂起誓:她絕不背叛港口Mafia駐黑衣組織臥底威雀威士忌女士。

  王爾德曾言:「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自己雇佣自己,談什麼背叛!

  「打工人最高的境界是給自己打工。」竹泉知雀大徹大悟,「我突破了,我到達了新的領域!」

  不過威雀威士忌是臥底的事可是高度機密,她絕對是威士忌中潛伏時間最長的那個。

  竹泉知雀:咦,這個說法好像威士忌組裡除了蘇格蘭和我之外還有臥底似的。

  怎麼可能,一共四瓶威士忌,再出兩瓶假酒那還了得?

  琴酒會因此患上威士忌PTSD,治不好的那種。

  竹泉知雀懷著一點兒對酒廠Top Killer的敬意,不是很想在醫院心理輔導室見到他高大的身影。

  對琴酒好一點吧,人家怪不容易的。

  雖然竹泉知雀打死不松口,但同為臥底,安室透的態度緩和了一些。

  他既准備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住,也打算讓竹泉知雀參與到計劃中來。

  同為社畜,她別想獨自在自助餐廳摸魚。

  「我想到一個很適合你的計劃。」安室透打量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竹泉知雀,重點看向她雌雄莫辨的臉。

  竹泉知雀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連忙謙虛道:「假如超過了我的能力範圍……」

  「不,完全不。」安室透否認,「絕對在你能力範圍內,非常簡單,很適合你。」

  竹泉知雀:「我怎麼那麼慌呢……我想起來了!晨間占蔔說我今日不宜出門,我這就跳海回家,改天再約。」

  她拔腿就跑,二度被男人拽著衣領扯回來,仿佛一只生無可戀的風干貓貓掛在人臂彎裡尾巴垂下。

  「穆爾貝斯號預計今晚到達橫濱港口,游輪將舉行一場大型晚宴,慶祝貝塔·穆爾貝斯的生日。」

  安室透一錘定音:「我正好缺個女伴,你換女裝陪我一起去。」

  知雀:論演技之女扮男裝再扮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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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打工的第七十五天

  論女扮男裝再扮女裝的十個小技巧。——《演員的自我修養之查無此篇》

  「沒有嗎?真的沒有嗎?」竹泉知雀把手裡的書翻得嘩嘩響。

  怎麼回事,《演員的自我修養》不是號稱演藝界聖經的存在嗎?為什麼沒有教導女扮男裝再扮女裝的內容?

  別這樣,重要的參考書,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啊!

  竹泉知雀不死心地把書翻爛,終於正視了凄慘的事實。

  前人的智慧靠不住,新的篇章要由她來書寫,上吧,無所不能的打工人!

  竹泉知雀:「這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勞動仲裁,我要申請勞動仲裁!」

  警察先生駁回了她的申請,無情丟來一件晚禮服和一雙恨天高。

  他的品味,竹泉知雀不多評價。

  安室透:「你幾個意思?有意見就說出來。」

  「警察先生,你的品味竟是這般。」竹泉知雀拎著裙子,沉痛地說,「真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敗壞,倫理崩塌。」

  「你以為在船上找來一件禮裙很輕松嗎?我的行李箱裡可沒有女裝。」安室透見不得她挑三揀四。

  竹泉知雀:「沒帶女裝是你的失誤,不要給自己的不專業找借口。」

  她的行李箱裡可是一年四季男女裝俱全,連套頭玩偶服都備了一套,隨時隨地迎接各種意外。

  這才是一流打工人該有的職業素養,學著點。

  介於要穿女裝的人不是自己,安室透主動退了一步,沒和竹泉知雀爭論職業素養的問題——她身無分文從海裡爬出來,別說女裝,連身上的衣服都差點變成鹹腌菜。

  話說回來,她從哪裡掏出化妝包的?異次元口袋嗎?

  竹泉知雀:我的深不可測,你難以猜測~

  不止化妝包,還有通訊工具。

  她的頭腦可能進水,但手機絕對不會。

  竹泉知雀二度打量警察先生扔過來的裙子。

  常言道,品味代表性癖,他挑選的裙子裡必然暗示了他個人的性癖,讓她品一品,看能不能抓住什麼把柄。

  修身的純白色長裙,後背鏤空,裙擺如魚尾收束,襯得人腰細腿長,氣場十足。

  對一米六非常不友好。

  竹泉知雀願將其列為中也君舞伴十大雷款禮裙之首。

  想來警察先生亦察覺到了自己濃濃的惡意,於是在高跟鞋的鞋跟長度上做出了彌補。

  竹泉知雀銳評:不如讓我演段雜技。

  就演個踩高蹺吧,不知客人您看得滿意嗎?

  「您這輩子沒穿過女裝是嗎?」竹泉知雀禮貌道,「敢請您屈尊降貴試穿片刻,我會為您提前備好敷腳的冰袋。」

  他不崴腳算她輸。

  安室透當然沒穿過高跟鞋,他對高跟鞋最深的印像來自威雀威士忌。

  一襲黑裙的女人婷婷裊裊走來,鞋跟如插入腦殼的尖銳冰錐,墜在鞋面上的碎鑽搖曳閃爍,每一個橫切面都映著化不開的濃血。

  她的鞋跟高度很可觀,神秘純黑的氣質足以令人忽略她本來的身高。

  安室透因此錯估了過高鞋跟的穿戴難度,迎來自由人好一頓陰陽怪氣。

  也是被她陰陽怪氣嘲諷了一通,安室透才意識到他思考女伴服飾時竟然潛意識拿威雀威士忌做了參考。

  那件禮裙倘若從純白換為純黑,完全是威雀威士忌的品味。

  或許是和女人一起參加過派對的緣故,下意識就……

  安室透晃了下神,好在竹泉知雀沒有過多糾結鞋跟的問題,無形中帶過了話題。

  「你真該慶幸被你為難的人是我。」竹泉知雀抱著裙子把安室透轟出房間,理直氣壯趕人,「出去出去,別偷看女孩子換衣服。」

  安室透:「你入戲是不是太快了點……別推我,我自己走。」

  他需要做的准備工作還有很多,金發公安不放心地叮囑屋內的人老實點,得到隔著門板的一句自信滿滿的「放心吧,我很專業的,點過我的老板都說好」。

  安室透:這不是讓人完全放不下心嗎!

  她的五星好評怕不都是受她威脅的老板被迫給的,安室透拒絕同流合污,等事情結束他一定要給出最真實的差評,讓後來者瞧一瞧人間真實。

  公安頭子滿懷不安地離開了,屋內,竹泉知雀檢查了一遍房間,確定沒有攝像頭和竊聽器,才開始換衣服。

  她不是懷疑警察先生的人品,而是確信他是個熱衷於監聽的技術工。

  「讓我看看,他為我准備了長款假發,choker,遮喉結用的?還有硅膠……知識面好廣啊這人。」

  有夠專業,讓人疑心他是不是親身女裝上陣過。

  竹泉知雀敬而遠之地把女裝小道具推到旁邊,抬手解開扣到最高的衣領紐扣。

  她摘下貼在脖子上的棗核,一圈圈解下纏在上半身的繃帶,繃帶如積雪垂落在腳踝邊。

  「謝謝你太宰君,謝謝你在研發防水透氣繃帶上做出的貢獻,易容界有你了不起。」

  去掉約束一身輕松,竹泉知雀扯下短款假發,扎好團起的黑色長發如瀑布垂落,她甩了甩黑發,松快地呼出一口氣。

  「長發外戴一頂短款假發再迭戴一頂長款假發,我是什麼絕世套娃?」竹泉知雀拎起警察先生給她的假發,頓覺脖子被壓得酸痛不已,頸椎病快犯了。

  試想一下,舞廳裡秀發飄飄濃密靚麗,忽然一陣猛烈的海風席卷而過,攜帶十幾頂假發乘風而起消失在天邊,徒留舞廳中呆滯成僵硬笨頭鵝的人群。

  一位跳舞的淑女尖叫一聲,手指顫抖地指向男伴頭頂的地中海:「你、你竟然這麼年輕就禿了!」

  男伴惱羞成怒,頂著地中海怒吼:「我沒禿,我還有頭發,你看看他。」

  他指向的是一位以頭發茂密在同齡人中傲視群雄已久的中年人,誰都沒想到他自誇自滿的茂密秀發竟是人造假發!真正的他頭頂只剩兩根毛了!比三毛還少一根!

  在所有人都因假發被迫害的世界裡,唯有頭戴兩頂假發的竹泉知雀早有准備。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備胎很重要。

  竹泉知雀把兩頂假發放在一起遠遠推開,她還是喜歡自己的原裝黑發,不壓脖子,頸椎友好。

  「choker戴上好了。」女孩子對著鏡子扣上雪白蕾絲的choker,她換上禮裙和高跟鞋,不太習慣地看著鏡子裡純白的身影。

  「警察先生是不是在酒廠臥底太久,對黑色有心理陰影?」竹泉知雀差點想去拔了五條悟的頭發蓋在頭上,給安室透湊一套純白套裝。

  不知道他有沒有玩過一款名叫純白地獄的拼圖,很好玩的,竹泉知雀用良知推薦,保證他玩完一年不敢碰牛奶,路上遇見白喜事兩眼一黑。

  不如留個地址給她,就當付這兩天的房費和餐費,她買給警察先生當禮物。

  這人挑choker的品味還不賴,沒戴出伊莉薩白圈的效果實屬萬幸。

  「為了感激他的『貼心』。」竹泉知雀拿出眼線筆,「我來准備個驚喜吧。」

  叫你讓她女扮男裝再扮女裝,不報復回來她白瞎了自由人自由的馬甲。

  夕陽漸沉,巨大的游輪踩著最後一絲余暉停泊在寬闊的橫濱港口。

  游輪上的客人有的聽說舞會而選擇留在船上,有的選擇下船到橫濱觀光。

  橫濱是一座旅游城市嗎?

  橫濱人竹泉知雀即答:當然!

  民風淳樸熱情好客兩個字發明出來就是為了形容橫濱!這座城市對外地人可友好了。

  自從龍頭戰爭結束,橫濱的小打小鬧都在港口Mafia的管理下日漸消失,別的幫派不是被毀滅就是走在預備被毀滅的路上,治安那就一個好,萬籟寂靜,鴉雀無聲。

  橫濱上下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有爹罩在頭上,外地游客談何不愉快?

  竹泉知雀相信他們必然會經歷一段難忘的旅程,「有的城市溫柔時光,有的城市驚艷歲月,橫濱兩者皆不是,它是很特別的一款,叫你有來無回。」

  這段話是竹泉知雀受邀寫下的橫濱旅游宣傳語,上交給BOSS後,森鷗外以微笑閱讀,以裂開結束,冷靜地將下屬冥思苦想整晚的小作文放入碎紙機。

  沒救了,今年的全國最不宜居城市又將花落橫濱,東京臉都笑裂了,可恨!

  池袋、博德、京都在一旁吃瓜:每年評選期間橫濱和東京都打得很激烈呢。(呱唧呱唧吧唧嘴。jpg)

  好巧不巧,穆爾貝斯號是一座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

  游客們從全國第二不宜居城市來到全國第一不宜居城市,等於剛出狼口又入虎口,游玩體驗很是特別,值得品鑒。

  若是沒有任務在身,竹泉知雀也願意下船觀光,呼吸熟悉的空氣。

  嗯,今天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正好,配芝士漢堡別有一番風味。

  她下不了船,但竹泉知雀一位熟悉的同事卻主動登上了船。

  這位同事某種意義上和竹泉知雀很熟,畢竟他的名字與竹泉知雀的英文名同名,但可惜他們不是可以幫對方帶芝士漢堡的關系。

  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A,堂堂登場!

  A甩了甩飄逸的秀發,身後跟著脖子上攜戴寶石項圈的下屬登上巨大的穆爾貝斯號。

  這段時間A可以說意氣風發。

  「要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那個家伙不在橫濱。」A的心情是明朗的天空,連上船的腳步都輕快兩分。

  他,橫濱龍頭組織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地位僅次於首領的存在,極具領袖風範,積極籌備下一任首領競選中。

  A:港口Mafia,我心裡有你,森鷗外他老了。

  遲早退位給他,等著瞧吧!

  不肯退他就自己來搶,不就是篡位嗎?當誰沒有夢想一樣。

  A非常不滿意港口Mafia目前的風氣,一點等級尊卑都不講,特別是後招進來的幾個小輩,一個比一個囂張。

  他沒有指名道姓罵雙黑,休想抓住他的把柄。

  但A必須承認自己很嫉妒,他如此英俊帥氣風流不羈,人氣怎麼就比不上幾個小輩呢?

  不談港口Mafia唯一良心中原中也,太宰治可是下屬們公認的最難搞上司沒有之一,轉崗去他手下做事的壯漢無不痛哭流涕,恨不得連夜上山燒香拜佛做法事祈求轉運。

  饒是如此,太宰治在港口Mafia的話語權依然遠超過A,甚至在不能被BOSS知曉的下一任首領候選人競賽中一騎絕塵,以近乎全票碾壓其他選手。

  森鷗外對太宰治的忌憚是有理由的,A由此認為篡位心思明顯的自己被小瞧了,他的威脅性就那麼不如太宰治嗎?

  森鷗外:是啊。

  你以為你天天頂著一副「老子才是港口Mafia首領」的臉能在組織安然過活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威脅太低,當個笑話看都因為笑點太少被觀眾嫌棄。

  五大干部在職位上高於干部候補——職位上,是這樣的。

  現實中仁者見仁,反正竹泉知雀、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沒對A禮貌過。

  除了相對正直的中原中也,另外兩個熱愛搞事的樂子人愉快地頂著「A」的英文名在外面作威作福,甩鍋甩得飛起。

  A很生氣,A不敢吭聲,A在家裡悄悄扎小人畫圈圈詛咒他們。

  當你的武力值比不過某人,智力又在某人的襯托下顯得像從花園寶寶頻道走出來的弱智,學會閉嘴和繞路走是一種生存的智慧。

  A日夜做法,夙夜祈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竹泉知雀離開橫濱的一天。

  當天在辦公室裡聽說這個消息後,A痛痛快快地開了瓶香檳,一邊對瓶吹一邊放聲高歌:「哈哈哈哈哈!我終於等到這一天!」

  竹泉知雀一走,港口Mafia將是他的天下!

  再不會有被她慫恿來搞事的太宰治在他的樓層出沒,再不會有人內戰一路打到他的辦公室,害他三天一小裝五天一大修,他終於不必自掏腰包填補後勤財務的空缺了!

  通常來說雙黑一直瞧不上A,也懶得頻繁找他的麻煩,但誰讓太宰治總是跟著竹泉知雀一起玩,竹泉知雀特別喜歡找A的茬。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誰讓A是五大干部中最德不配位的一個呢?

  「五大干部,意味只有五個人可以升職。」竹泉知雀拉出一面黑板,在窗簾緊閉隔音打開電磁靜默的房間裡給太宰治講課,教鞭打在黑板上啪啪直響。

  「五個空缺,而我、太宰君、中也君已經有三個人,紅葉大姐的地位不容動搖,名額更少。」

  竹泉知雀嚴肅道:「不想升職的打工人不是合格的打工人,我還遠不到觸碰職業天花板的時候呢。」

  「比起做老大,背上一堆麻煩事,每天被下屬氣得死去活來,我更喜歡給人打工,拿錢辦事,干部的職位算是我追求的盡頭。」

  竹泉知雀手中的教鞭拍打掌心,「但若是干部的名額無論如何都不足以容納下我們三人,沒辦法,只能出一個人去篡位了。」

  她也不願意的,但一個蘿蔔一個坑,太宰君和中也君這麼年輕,怎麼能早早失去升職的希望呢?

  竹泉知雀私下偷偷開了小號給港口Mafia下任首領候選人競賽投票,毫無疑問,她是太宰治忠實的支持者。

  為摯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這並不代表竹泉知雀對森鷗外有什麼意見,和A相比她算很忠誠的下屬,太宰治比她叛逆。

  「為了不讓森先生抖著手罵我們逆子,目前姑且只著眼干部之位。」竹泉知雀敲黑板確定行動方針,「先定個小計劃,把A開除。」

  解雇,開除,或自願轉行去地下停車場當保安,竹泉知雀十分人性化地為A提供了三個選項。

  A打死不從!

  他的耐性猶如頑石中鑽出的西瓜蟲般柔韌,硬生生咬牙忍耐下去,一天天熬日子,熬到了竹泉知雀被森鷗外送去東京臥底的日子。

  好快樂,A快樂得飄飄欲仙。

  參加穆爾貝斯號的晚宴談生意?好呀好呀,只要是沒有竹泉知雀的地方,要他做什麼都行。

  A踏上甲板,夜間的海風吹過他的頭發,猛烈的風幾乎吹翻了他的頭皮。

  仿佛海風生了靈性,阻止他繼續往游輪裡走。

  「嘖,區區海風也敢阻攔我的腳步嗎?」A頂著狂風,在眼睛都睜不開的激烈風暴中前行,風啊,你阻止不了天生麗質的他!

  海風吹了又吹,終是徐徐停下。

  仿佛神明試圖給一個不幸之人提示,那人卻無視了卡密的好意,朝深淵巨坑大步狂奔。

  A梳理亂成雞窩的頭發,昂首挺胸走向貝塔·穆爾貝斯的生日宴會。

  他來的不早不晚,舞廳中穿著禮服的身影觥籌交錯,水晶燈閃耀光澤,樂隊演奏悠揚的樂曲,供先生小姐們在宴會開始前交誼熱身。

  A沒有自帶舞伴,他相信憑借他俊俏的小臉,任哪位美麗的淑女都舍不得拒絕他的邀約。

  他的目光在舞池中找尋,猛地被一個純白似天使的身影吸引。

  看她中性化的柔和面容,看她眼角惹人憐愛的小痣,看她被蕾絲choker襯托的修長脖頸,看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和若隱若現的長腿。

  A捂住胸口:聽,是心動的聲音。

  一位陌生的美人,一場浪漫的邂逅,一曲華麗的舞蹈,兩人在樂曲中耳鬢廝磨,A會告訴她自己在橫濱龍頭組織中的地位,寵溺地問:小姐,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除了點頭之外他還會得到別的答案嗎?

  不可能!

  全世界的蛇蠍美人都在港口Mafia,其中最可怕唯有A夢魘中的黑發少女,既美麗又恐怖,迷人而驚悚,漂亮且暴虐。

  「受不了那些被她吸引蒙騙的家伙。」A是知道的,連被他的異能掌握生命的下屬們都有不少是竹泉知雀的愛慕者,目光追隨那道活潑輕快的身影,在她眉眼彎彎的笑容裡拘謹問好。

  「我絕對不會被她的外表蒙騙。」A恨恨道,「魔鬼就算披上人皮也是魔鬼!我不會認錯!」

  被魔鬼摧殘太久,A不禁被純白天使吸引,噙著自信的笑容走向徘徊在甜點區的少女。

  「你的美麗令橫濱的夜晚猶如白晝。」A搖晃紅酒杯,學吸血鬼的優雅方式抿酒。

  他看起來像個不太聰明的暴發戶,但被他搭話的少女很是禮貌,面露微笑。

  「有幸邀你跳一支舞嗎,美麗的小姐?」A放下酒杯,彎腰伸手。

  「答應我的邀約不會使你後悔。」他意有所指,「在橫濱,我能給你一切想要的。」

  純白少女笑了笑,將手交到A的白手套中:「你真有勇氣。」

  A:她是誇我吧?絕對是在誇我。

  「男人自當身具勇氣。」A在悠揚的樂曲中展示他的資本,「若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必然大吃一驚。」

  「哦?」白色禮裙的少女感興趣地問,「莫非您是某個公司的總裁,亦或什麼組織的頭目?」

  A嘴角微翹,沒有否認。

  「若說橫濱有名有姓的組織,我只知道森式株式會社。」她歪了歪頭,「您竟然是森式株式會社的首領嗎?真叫人大開眼界。」

  「現在還不能算是。」A清了清嗓子,「但遲早它會是我的組織。」

  「美麗的小姐。」他湊進一步,對方十分配合地靠近聽A說話,「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少女微微啟唇,A俯身凝神去聽。

  他被荷爾蒙與傲慢支配的靈魂飄飄然想,她會怎樣回答我?一臉嬌羞地別過臉,還是故作清高的冷哼?

  「A。」竹泉知雀笑眯眯地說,「我錄音了。」

  輕柔和緩的聲音,如此熟悉,仿佛A午夜夢回時無法擺脫的夢魘,仿佛植根於他靈魂深處的噩夢,仿佛他一邊無聲慘叫一邊被人扼住咽喉按進水泥裡無法呼吸——

  「竹泉、知雀……」A心髒驟停。

  他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整個人猶如小兒麻痹症患者和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結合體,臉龐呆滯,神色麻木,扭曲成吶喊小人。

  她是誰?她為什麼在這裡?她要做什麼?哦哈哈哈我已經無法思考了,我是一具屍體,我的頭頂有櫻花在飄……啊!我看見了純白的光芒,一定是上帝指引我前往的歸處!

  隨便吧,無所謂了,毀滅吧,無論是通往天國的列車還是前往地獄的渡輪,什麼都好,讓他離開這個有竹泉知雀的人世!

  現在的地獄說不定非常宜居,A思維放空地想:地獄空蕩蕩,魔鬼在這裡!

  「我要轉圈了,扶住我的腰。」竹泉知雀提醒神游天外的A,跟著小提琴樂曲跳完一個旋步,自然而然接過領舞權。

  她的手搭在A肩上,指尖的力道令他面容扭曲,想喊出聲又不敢動,疼得呲牙咧嘴。

  「注意表情管理。」竹泉知雀慢悠悠提醒,「我不需要一具看起來像屍體的舞伴。」

  「或者我把你變成屍體。」她貼心地說,「那就沒關系了。」

  A滿腦子都是一個表情包:毒婦,你這個毒婦。jpg

  「你不是在東京臥底嗎?」A的聲音又小又急促,「回橫濱做什麼?你想把我怎麼樣?」

  「不好說呢。」竹泉知雀面露思索。

  「我來之前也沒想到能聽見大名鼎鼎的干部A發表的驚天宣言。好威風,好霸氣,不發到港口Mafia內部論壇都對不起大家對我的信任。」

  竹泉知雀:「你有望超過雙黑笑話拔得港口Mafia年度小醜評選頭籌,高興嗎?」

  A:想死,現在就是很想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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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打工的第七十六天

  A原本是個很怕死的人。

  原本是。

  他屬於港口Mafia遭遇敵人襲擊必然第一時間帶著全部家當躲進防空洞的謹慎人,哪怕明知事後會被同僚大嘲特嘲依然不忘初心,懷抱「說不定再露面的時候BOSS已經死了,就由活到最後的我來做首領」的美好期盼躲在保險櫃裡做夢。

  若能把他的求生欲望分給太宰治百分之一,橫濱自鯊狂魔自此改邪歸正,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A從未想過,自己竟有如此渴望死亡的一天。

  仿佛太宰治靈魂附體,一瞬間A大徹大悟,以往追求的一切在他眼中黯然失色,世界只剩灰白枯竭之色。

  活在這腐朽的氧化世界真的有意義嗎?何不墜入夢一樣的死亡尋求解脫?他的靈魂為什麼困在沉重的軀殼裡?

  人距離成為一位哲學家,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

  A距離出家,只需要一個竹泉知雀。

  「在我眼皮底下走神,很有膽嘛。」竹泉知雀搭在A肩膀上的手指松松一劃。

  「!」一瞬間的劇痛,A神情扭曲,他咬住舌尖吞下不體面的慘叫,哲學家的靈魂從他頭頂飛離,怕死的本能重新占據高地。

  「港口Mafia禁止互相殘殺。」A咬著舌頭說,「你不敢動手。」

  「殘殺同伴不可取。」竹泉知雀夾起衣領裡的錄音筆在A面前晃晃,「替首領肅清預謀篡位者,非常可取。」

  說不定她今年的年終獎又可以翻三番。

  優秀員工稱號也手到擒來。對比產生美,相較而言她是個多麼優秀的下屬,港口Mafia有她了不起。

  A瞪著錄音筆,從他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話在他腦海盤旋,他的尷尬雷達在嘯。

  其中最尷尬的一句不是他沾沾自喜說港口Mafia遲早是自己的所有物,而是那句:「美麗的小姐,你想不想成為未來首領的女人?」

  A是個忠實自身欲望的男人,但過了今晚,他恐怕再沒有世俗的欲望了。

  神情恍惚之際,A想到甲板上那陣突如其來洶湧的海風,仿佛阻撓他前進步伐的猛烈海風。

  原來神給了他啟示!是他不聽,他失去了被救贖的機會!

  好悔啊,好恨啊!一拳打死過去不聽勸的自己。

  「你……我不信你敢把錄音交給森鷗外。」A垂死掙扎,企圖拖竹泉知雀共沉淪,「這麼羞恥的對話,你真敢拿到首領辦公室公放?」

  誠然他必將超過雙黑笑話,拔得港口Mafia年度小醜評選頭籌,但難道竹泉知雀就不會被嘲笑嗎?

  「沒關系哦。」竹泉知雀頂著一張易容的臉,換回易容的變聲,「我只是個在東京兢兢業業臥底的出差人罷了,發生在橫濱港口的羞恥對話關我什麼事?」

  朋友,你是真人真聲出鏡,她不是。

  A:大意了。

  「對了!」A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急忙道,「你還沒交代,在外臥底的你為什麼突然易容回橫濱?有什麼陰謀?」

  這話竹泉知雀就不愛聽了,她挑剔地瞥了眼A:「對付你還需要陰謀?」

  她可是付出了帶薪假的代價大老遠跑來,身無分文險些流落後廚,又被拎到警察先生的房間上法治思想教育課,好不容易才回到橫濱。

  你在侮辱她的努力嗎?

  「說起來,你跑到人家的游輪上談生意,一共只帶了十個屬下?」竹泉知雀問,「您是否對您的體術抱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太宰治體術中下,是指中原中也以下。

  A體術中下,指的是令人懷疑港口Mafia招聘標准,疑心前代首領究竟缺人缺到了什麼地步才招進來這麼個玩意?

  「只帶十個人怎麼了?」A惱羞成怒,「他們都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屬,我一句話就能讓他們為我去死。」

  他衝動發言後頓覺不對:「跟著我上船的明明只有四個人……你是怎麼發現其他人的?」

  竹泉知雀:因為我在後廚有人脈。

  洗碗工一邊洗碗一邊聊八卦:「你知道嗎?三樓有六個客人好怪,統一戴著同款項圈,是不是在完成主人的任務?」

  A並不知道,他的名聲在後廚十分獵奇。

  他的異能【寶石王的失常】能將部下的壽命變為同等價值的寶石,部下必須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將生命與自由拱手相讓。

  A的異能,怎麼說呢……非常無用。

  竹泉知雀認識A之前都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廢物的異能。

  竹泉知雀:你退群吧,異能力者大家庭不歡迎你個菜雞。

  能夠隨意奪去他人性命這點還算強力,但前提是「自願」戴上A給予的項圈。

  竹泉知雀想了又想,A除了天克抖M之外,還有哪個傻子願意戴他一點品味都無的醜項圈?

  戴他的項圈不如帶伊莉薩白圈,洋氣多了。

  把部下的壽命換成等價寶石也很無用,戰鬥的時候奉獻友方生命只為了獲得一把寶石,他是能用小石頭把敵人砸死還是能當場賄賂敵人留他狗命?

  竹泉知雀:咦,說不定賄賂行得通。打劫打到A頭上的敵人,肯定不怎麼富裕。

  回頭去查查A的賬,絕對有他通敵叛國的證據!

  A有太多把柄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像一只被她抓到拆家咬沙發的狗,若不想被趕出家門,只能乖乖朝竹泉知雀搖尾巴。

  比如他在聽出竹泉知雀聲音的那一秒便想奪門而逃跳海游回岸上,但竹泉知雀搭在他肩上的手不松開,A僵硬成屍體也得陪她把舞跳完。

  熱身舞的舞曲不長,竹泉知雀不再閑聊,在舞步交錯間低聲報出幾個坐標。

  A好歹是黑手黨干部,基本的職業素養仍在,他在腦內勾勒出舞廳的空間圖,一一標記竹泉知雀提到的坐標。

  「這幾個位置怎麼了?」事關小命,A努力思考,「我知道了,舞廳裡有狙。擊。手埋伏,這些位置不安全。」

  「前半句是對的。」竹泉知雀在舞池裡旋轉,平靜地說,「後半句說反了。」

  「我的意思是,整個舞廳除了我給的四個坐標,你站在哪裡都是一死。」

  A如遭雷擊。

  「黑衣組織派了三個狙。擊。手過來。」竹泉知雀繼續說,「如果來的是太宰君或中也君,派三十個狙。擊。手問題也不大,但誰叫您是干部大人呢?」

  「能者多勞。」她笑笑,「加油,努力活下去。」

  竹泉知雀松開手欲走,不出意料被A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

  「你需要我做什麼?」生死關頭,A終於聰明了一回,「不,你需要我的部下做什麼?」

  A的部下因為生命掌握在A手中,反而是港口Mafia極少數不聽從竹泉知雀命令的人。

  A意識到了,他的命在竹泉知雀眼中毫無價值,但她有自己的劣勢,她缺人手。

  如果不缺人手,她絕對不會好心提示他安全位置,只會懶散旁觀A在子彈雨中渾身濺血的慘狀。

  「你反應過來啦。」竹泉知雀欣慰地說,「不錯,不枉我浪費時間和你聊天。」

  A臉龐抽搐:她和港口Mafia食堂打菜阿姨聊天都能端著餐盤一聊就是半小時,津津有味不厭倦,和他才說了幾句話就抱怨浪費時間,雙標不要太明顯!

  「聯絡用的耳麥給我。」竹泉知雀勾勾手指。

  「沒你什麼事了。」她用完就丟,利落地甩下A,「去找貝塔·穆爾貝斯先生,完成你本來的工作吧。」

  純白的身影隱沒在舞池交錯的腳步中,A頭頂的水晶燈反射彩光照得他目眩神暈。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叼著煙的男人舉起漆黑的槍口,准心瞄准,指向A的頭顱。

  A突然有所明悟,倘若竹泉知雀和他不是同個組織的人,在他踏入穆爾貝斯號的一瞬間,死劫已至。

  A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他收到任務帶下屬出發之際,曾和太宰治打了個照面。

  黑發鳶眸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正大光明地翹班離開。

  風聲吹散了他的自言自語,A依稀聽見太宰治說:「今天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正好,去買芝士漢堡吃好了。」

  記憶裡港口Mafia的某個人很喜歡芝士漢堡,是誰呢?

  趕在生日宴開始前,安室透趕到舞廳。

  諸伏景光不和他同路,來自黑衣組織的最優秀的狙。擊。手們被琴酒召集,公布他們上船的目的。

  狙殺貝塔·穆爾貝斯及游輪上的港口Mafia干部,不惜傷亡,炸毀穆爾貝斯號,制造滅口案。

  「橫濱港口發生的滅口案,無論緣由,港口Mafia負全責。」琴酒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用他們干部的血來洗刷組織遭受的恥辱,讓他們知道與我們對抗的結果。」

  全場只有萊伊不知道前因後果,蘇格蘭看過安室透的報告,知道兩個組織間結大仇的恩怨。

  諸伏景光還記得自己看報告的震驚,他讀報告讀到一半立刻給安室透打電話:「港口Mafia搶了黑衣組織一棟樓?憑空搶了一棟樓?確定不是商業糾紛而是強搶了一棟樓嗎?」

  安室透懂他的震驚,他寫報告的時候也一度不知該如何落筆,怕上頭的人懷疑他臥底壓力太大產生幻覺。

  「是,就是強搶了一棟樓,連地基帶樓裡的人一起憑空挖走的明搶。」安室透再三肯定,「不信你可以去深山基地看一眼,地基留下的坑還在。」

  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城市,諸伏景光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介於異能力者們常年在城市內部打來打去,不怎麼跨城搞事,依然讓人非常震驚。

  黑衣組織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全程目瞪口呆看著自家的實驗樓飛走,連帶威逼利誘拐來的科學家一起跳槽,那位先生心絞痛。

  橫濱人,不講武德!強盜!無恥!敗類!

  那位先生的手指停在報警電話上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命令琴酒必須幫酒廠找回場子,出一口惡氣。

  好巧不巧,貝塔·穆爾貝斯想在橫濱開拓他的商業版圖,不幸正撞槍口。

  「狙。擊任務由琴酒一手指揮。」諸伏景光隱蔽地給安室透傳遞消息,「我們三人分散在狙。擊點,射擊範圍涵蓋整座舞廳,幾乎沒有死角。」

  幾乎沒有,等於還是有。諸伏景光從站到狙。擊點開始思考,他知道琴酒和萊伊的位置,計算良久後不太確定地得出模糊的死角坐標。

  「除非港口Mafia也有懂行的人,否則他們站在哪裡都是一死……等等。」諸伏景光一怔,透過狙。擊鏡看向帶著貝塔·穆爾貝斯在舞廳移動的A。

  「他們走到了安全區。」他難以置信,「沒錯,是狙。擊的死角,子彈到達不了的地方。」

  「畢竟是港口Mafia的干部級成員。」安室透也很意外,他很快接受了現實,「本事不俗。」

  被兩個公安誇贊的A:我沒走錯位置吧?沒有吧?可惡那家伙報答案能不能別只報一遍?我好慌啊!

  諸伏景光連了兩個頻道,一個是安室透,一個是酒廠頻道。

  他聽見琴酒冷漠的命令:「蘇格蘭,到大廳去。」

  琴酒決定減少一個狙。擊。手,讓蘇格蘭負責將目標帶到視野內。

  至於為什麼不在保留三個狙。擊。手的同時派出唯一沒有狙殺任務的伏特加行動,蘇格蘭和萊伊不約而同沒有多問。

  大哥對小弟寵愛歸寵愛,對小弟本事的估量還是很現實的。

  「我知道了。」蘇格蘭收起槍,轉身下樓。

  他不能露出破綻,一點兒也不能,必須完完全全按琴酒的指示做。

  接下來,只有信任他的同伴了。

  安室透走進舞廳,一眼看見徘徊在自助餐區的純白身影。

  高挑削瘦的女性背對著安室透,蝴蝶骨展翅欲飛,雪白蕾絲邊的choker為她添上幾分聖潔之色。

  她專心致志挑選心儀的甜點,垂眸深思的神色仿佛在思考什麼世紀難題。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一直高度警惕,緊張得要命,A冷汗打濕後背,全場除了無知群眾,唯有竹泉知雀自自在在,猶豫再吃一塊紅絲絨會不會太罪惡了。

  沒關系,等會兒加倍運動消化就好,只當是行動前補充能量。

  她高高興興叉起小蛋糕,突然感受到一道怨念的眼神。

  竹泉知雀含著叉子扭頭:哦,原來是警察先生,怎麼了,渾身一股社畜的怨氣?小心誕生新的咒靈。

  「來塊小蛋糕嗎?」她友好道,「吃甜食心情會變好。」

  看來自由人女裝適應得很,都吃上了。

  安室透:你只知道吃,完全不干活是嗎?

  「你的主顧,港口Mafia的干部已經到了。」金發男人扶住竹泉知雀右肩,借親昵的姿態低聲提醒。

  「他可不是給我發工資的人。」竹泉知雀捏著叉子刮了刮碟子裡的奶油,懶散道,「況且他的站位不是很安全嗎?」

  她舉起酒杯,用玻璃的反光看了看:「沒問題,走位正確,你在擔心什麼?」

  和懂行的交流總是很輕松,安室透聲音更輕:「蘇格蘭負責引他入網。」

  琴酒大哥有夠慧眼識珠,一點就點到了紅方臥底,竹泉知雀十分佩服。

  「除了狙殺貝塔·穆爾貝斯和港口Mafia干部之外,琴酒還准備做什麼?」竹泉知雀吃掉一顆莓果,「大名鼎鼎的黑衣組織Top Killer親自帶隊,不至於只殺兩個人就打道回府。」

  「他准備炸毀穆爾貝斯號,嫁禍港口Mafia。」安室透說。

  他本以為竹泉知雀會露出震驚或凝重的表情,再不濟也是不爽和生氣,誰曾想她一下就笑開了懷。

  看起來心情非常之好。

  和她炸加油站時一模一樣的心情好。

  安室透:莫不是我估計錯了,她的樂子人屬性已經強到聽見爆炸就開心的程度了嗎?

  這是什麼混亂邪惡人。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是:「這不是很好嗎?」

  「海面上可適合炸東西了。」竹泉知雀愉快地說,「附近的漁民一定很開心,撿現成的炸魚吃。」

  不知道太宰君有沒有提前准備漁網撈一網炸魚回去下酒,還可以把織田作先生全家都叫上,夠孩子們吃好久的魚。

  吃魚好,吃魚補腦。

  「好歹港口Mafia也是你的雇主。」安室透復雜道,「你一點兒不為他們的名聲著想?」

  竹泉知雀:名聲是什麼?我們不是邪惡的武裝集團嗎?

  她這麼友好和善的一個人都摘不掉惡役的標簽,港口Mafia距離洗白還有一萬年的距離。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點點頭,「可不能任憑黑衣組織敗壞雇主的名聲,天下烏鴉一般黑,酒廠想踩著港口Mafia的頭把自己洗白成清純白蓮花,要先問我答不答應!」

  安室透:重點是這個?

  「穆爾貝斯號被炸毀,你也逃不出去。」安室透把話挑明,「前門後門與窗戶都在狙。擊範圍裡,沒有跳海逃亡的選項。」

  「何況這裡有許多無辜的游客。」公安內心焦灼,「琴酒可以不計傷亡,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冷血,可惡!」

  他拳頭握緊,卻被人輕輕拍了拍,皮膚相觸傳來安撫的溫度。

  「我在想一件事。」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低聲說,「既然琴酒一早有炸毀穆爾貝斯號的打算,他肯定攜帶了大量爆。炸。物上船。」

  「你猜,爆。炸。物由誰保管?」

  誰一直在劃水摸魚,誰一直無所事事?

  安室透瞳孔緊縮:「伏特加?」

  「嗯哼。」竹泉知雀聳聳肩,「他很容易被忽略,可不就走到了你們的思維盲區。」

  光顧著認為伏特加無法參與狙。擊任務,游輪上也沒車讓他開,忽視個徹底。

  「我現在去找伏特加。」安室透呼吸急促,胸膛起伏,「拆彈也交給我,如果數量不太多,來得及!」

  「來不及了。」

  竹泉知雀握住他的小臂,把人帶回來:「前門後門與窗戶都在狙。擊範圍裡,沒有跳海逃亡的選項——這話是誰對我說的?」

  「你突然異動,真當琴酒不敢開槍?」

  竹泉知雀:「現在舞廳裡沒人能自由行動,只除了……」

  「除了什麼?」安室透追問。

  「除了最開始安排在船上的人。」竹泉知雀抬起手,屈指叩了叩耳麥。

  她耳垂上墜著一粒珍珠耳釘。

  六位隸屬於A的下屬接入竹泉知雀的頻道。

  「他們能拆除炸。彈嗎?」安室透不放心地問。

  「當然——不能。」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因為我給他們的命令不是拆彈,是裝彈。」

  她微微眯起眼,極愉快地說:「我讓他們配合伏特加,務必把炸。彈全部布置好,布置到能徹徹底底把游輪炸毀,就算琴酒喊停也無用的程度。」

  「什——你想做什麼?!」

  竹泉知雀脖頸間的雪白蕾絲被安室透用力揪起,他含著怒意和沉重的壓迫感向她逼來。

  竹泉知雀被勒得喘不過氣,她向後退了兩步,退入黑色綢緞的窗簾後。

  幕簾遮住了旁人的視線,安室透不再收斂,握在身側的拳頭隨時能砸到竹泉知雀臉上。

  「冷靜點,打人不打臉。」竹泉知雀踮起腳才勉強能呼吸,她雙手抓住男人的手向下拽,拯救自己可憐的喉嚨。

  「真粗暴……我們能不能先明確一個前提:我既不是黑衣組織的人,也不是你們公安的人。」竹泉知雀眼眸上抬。

  「別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命令我。」

  「你有你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事態能如誰所願全憑本事。」她反問,「我讓給你的行動回合還不夠多嗎?一直到穆爾貝斯號登錄橫濱港口之前,我可一步都沒行動。」

  「這要是個回合制游戲,我已經放了整個太平洋的水。」

  直到A登上游輪,才輪到竹泉知雀的回合。

  「游戲?你把整座游輪上的人命當成游戲?」安室透怒氣更甚,指節咯吱作響。

  她的意思非常明確:技不如人就別惱羞成怒,她給足了他機會,是他自己棋差一步。

  強大的能力,可怕的洞悉,恐怖的思維……而她濕漉漉從海水裡爬上來的時候,像個身無分文的小乞丐。

  什麼也沒有,睡在冷硬的地板上,安室透防備她,卻從未想過優勢在她。

  即使被揪住頸間的choker,呼吸困難,黑發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平靜鎮定,問心無愧。

  【至少在這座游輪上,我與你利益一致。】

  她說過的話回蕩在男人耳邊。

  「我最後相信你一次。」沉重的喘。息中,安室透松開手,「把你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透:在揍人的邊緣來回徘徊


第77章

  打工的第七十七天

  煙頭一點兒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琴酒咬著煙嘴,看向狙。擊鏡中移動的蘇格蘭。

  蘇格蘭正按照他的指示接近舞池裡的目標,琴酒移動狙。擊鏡,一一確定舞廳的前門後門及窗戶,沒有可疑人員。

  一對情侶從幕布似的絲綢窗簾中露出半邊身子,純白色的少女衣衫不整,低頭整理脖頸上皺起的白色蕾絲,金發男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像是一步也不容許她離開視野似的。

  琴酒判斷他們是情侶,因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自帶張力,空氣緊緊繃著一張弦,容不得第三個人插足。

  管他普通的小情侶、吵架的小情侶還是私奔的小情侶,琴酒興趣缺缺地移開准心,瞄准A和A身邊的游輪主人貝塔·穆爾貝斯。

  兩個目標任務被四個保鏢圍了起來,謹慎地像兩顆蘑菇蹲在竹泉知雀圈出來的安全區,打死不挪身。

  琴酒嘴邊的煙頭掉在地上,被高大的銀發男人一腳踩碎,他露出冰冷殘酷的笑容:「伏特加。」

  「大哥。」耳麥中,壯碩的伏特加回應道,「炸。彈全部安裝完畢,分散在游輪的各處,保管他們拆了一個還有下一個。不論如何掙扎,穆爾貝斯號我們今天炸定了!」

  很好,琴酒得到了他想聽的消息。

  此次任務他點了蘇格蘭和萊伊兩個狙。擊。手同行,卻帶上狀似無法派上用場的開車小弟伏特加,此舉當然不是為了幫無能的小弟刷資歷,而是另有安排。

  在蘇格蘭和萊伊不約而同忽視伏特加的當下,琴酒派他攜帶大量爆。炸。物登船,務必把炸。彈安在穆爾貝斯號的每一處。

  這種艱巨的任務本不該交給伏特加一人完成,但貝爾摩德親自給威雀威士忌請了帶薪假,琴酒沒法把坐輪椅的少女強行拎過來加班。

  她進可狙。擊,退可裝彈,強攻和輔助都是一流,實在很好用,是每個上司都忍不住壓榨過頭的天選打工人。

  威雀威士忌不在,琴酒始終留神關注伏特加的行動,令他沒料的是,伏特加竟然十分順利地圓滿完成了任務。

  還以為他沒人幫忙多少要出點意外的……難道伏特加只是看起來沒腦子,實際上還是有腦子的?

  琴酒莫名想到威雀威士忌剛拿到代號的時候,因為她進入組織之後一直是琴酒和貝爾摩德在帶,熟知職場社交禮儀的竹泉知雀特意帶了出師禮物給他們,伏特加沾琴酒的光也得了一份。

  她給伏特加買了一箱六個核桃。

  「多喝,補腦。」黑發少女傾情安利,信誓旦旦拍著胸脯說,「酒廠人不騙酒廠人,信我沒錯。」

  琴酒親眼看著伏特加收了禮物,吭哧吭哧扛回家,八成是喝了。

  效果真有這麼好?

  倘若能改善伏特加的智商,琴酒願意命令酒廠旗下的所有酒吧上架新品——六個核桃。

  伏特加不知道大哥腦子裡想了什麼,他的智商一直在波動,但怎麼波動都處在智商低谷區間,竹泉知雀送他六個核桃比起補腦,更多是鼓勵的意思,給伏特加一點兒心理安慰。

  伏特加確實有被安慰到,他自覺變成了聰明人,足以勝任大哥安排的一切任務。

  今天也是,伏特加看著空空如也的行李箱,滿足地擦擦額頭的熱汗。

  很順利,非常順利,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簡直如有神助。

  要不是沒親眼看見有誰從田螺裡爬出來,伏特加都懷疑是田螺姑娘幫他安裝了大部分炸。藥,否則怎會順利得像上了油一樣絲滑?讓他都有點不安了。

  黑色西裝的壯漢離開走廊,走向樂曲陣陣的舞廳。

  他前腳離開,後腳一位黑白制服的服務生端著托盤路過,他彎腰拉開電箱的門,露出線管纏繞的遙控炸。彈。

  「第十二枚。」服務生按住耳麥,「是,竹泉大人,我立刻接管起爆權。」

  舞廳樂曲陣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吹散在徐徐的海風中。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在A的催促下,穆爾貝斯號的主人貝塔·穆爾貝斯強撐著站起身,宣布他的生日宴會開場。

  「穆爾貝斯先生為什麼不站到聚光燈下?」一位賓客好奇地和同伴閑聊,「他站的位置好偏僻。」

  和賓客有同樣疑問的人還有很多,貝塔·穆爾貝斯沒有解釋的余韻,在知曉自己的游輪上登陸了不止一個恐。怖。分。子後能控制住不腿抖已是他膽識的極限。

  若非港口Mafia給了他承諾,貝塔·穆爾貝斯早就孤注一擲跳海求生了。

  「感謝各位賞光鄙人的生日宴。」貝塔·穆爾貝斯手握話筒,他的笑容像強行畫在臉上一樣慘白無力,「首先請熄燈,將聚光燈留給我美味的生日蛋糕——」

  砰!砰!砰!

  場內燈光連熄,被提前預告的賓客沒有驚慌,紛紛歡呼,營造出生日宴該有的活潑氛圍。

  只有少數知曉游輪現狀的人笑不出來。

  貝塔·穆爾貝斯將顫抖的手藏在袖子下,目光看向舞廳旁的偏門。

  按照事先的策劃,游輪的侍者將推著蛋糕車從偏門進來,聚光燈照在蛋糕車上,一路走到他面前。

  偏門打開了。

  六位黑風衣壯漢大步走到聚光燈下。

  他們來勢洶洶,風衣仿佛劈開空氣般獵獵作響,殺氣四溢。

  男人們被墨鏡遮住的面容獰笑殘酷,能治小兒夜啼,他們的黑皮鞋踩在地上,仿佛一腳踹進人的心窩。

  人群短暫的寂靜,接著掀起軒然大波。

  從偏門中走出來的不是事先說好的甜蜜柔軟的奶油蛋糕,突然出現的男人們連頭發絲都染著硝煙和血腥味。

  他們還未開口,恐慌的氣氛便如瘟疫般在賓客中蔓延炸開,激起驚濤駭浪。

  「穆爾貝斯先生!」有人高呼,「這是怎麼回事?」

  貝塔·穆爾貝斯:我才想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求救的目光還來不及投給誰,六個男人中領頭的一位滿臉不耐地掏槍:「吵死了,給我閉嘴!」

  砰!

  上抬的槍口打碎了水晶燈的掛飾,掉落的碎片砸在地毯上,人們仿佛被捏住脖子的鵝,臉上驚恐害怕焦慮五味雜陳,卻沒有人敢做第二只出頭鳥。

  赤井秀一抱著狙。擊。槍蹲在高處,看似鎮定的臉色下十分迷茫。

  「今天晚上,負責壞人戲份的不是我們嗎?」

  琴酒和他有同樣的疑問。

  他自認是個惡人,稱他為東京極惡琴酒也不作反駁。

  他帶了兩個狙。擊。手和能把游輪炸上天的大量炸。彈登船,懷抱制造游輪滅口案的邪惡目的,只等送終的鐘聲響起便給各位來賓一點小小的酒廠震撼。

  誰——是誰搶走了他的戲份?!

  琴酒不懂,狙。擊。手固然神秘莫測令人忌憚不已,但裝逼唯有裝在明面上才最酷炫。

  從他選擇狙殺戰術開始,舞台的主角之位便由不得他了。

  見場面安靜下來,六位壯漢滿意點頭,笑容愈發令人害怕得慘叫出聲。

  他們暴露在琴酒和萊伊的狙。擊視野裡,卻不見懼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都給我安分一點。」為首的壯漢從懷裡掏出兩枚遙控器,「瞧瞧這是什麼?」

  壞人從懷裡掏出的遙控器還能是什麼?人群中傳來一聲聲急促的尖利叫聲,又被死死捂住嘴,眼角滲出淚花。

  如果只有兩枚遙控器,射擊他的手掌應該能拿下……琴酒瞄准,准備開槍。

  仿佛能聽見琴酒心聲似的,另外五位壯漢紛紛把手從懷裡抽出來,一人握著兩枚遙控器。

  十二枚遙控器,十二只手,你射啊?

  琴酒黑著臉放下槍,滿腦子的髒話罵不出來。

  「十二枚!」男人高聲宣布,「我們在穆爾貝斯號上安置了十二枚炸。彈!」

  隨著他得意洋洋的宣稱,不少人臉色灰白地癱軟在地上,幾乎失去了求救的欲望。

  「害怕嗎?恐懼嗎?」為首的黑風衣男人踱步,語氣愉悅,「這是我們帶給你們的恐懼,我們承諾為此負責,一定讓各位死無全屍。」

  近乎確鑿的死局裡,死亡來臨的腳步踏碎了死寂的空氣,一位膽子頗大的女士強撐著站起身,大聲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告訴我,你們是誰!」

  「好問題!」

  黑風衣男人手臂高舉,以極為自豪的語氣擲地有聲道:「本次穆爾貝斯號沉船滅口事件,我們黑衣組織負全責!」

  我們黑衣組織負全責!

  他的聲音盤旋在舞廳上空,盤旋在海面之上,傳得很遠很遠。

  「黑衣……組織?」

  「是新勢力嗎?可惡!我會把這個邪惡的名字刻在我的墳頭!」

  「該死的,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名號更拉風的組織手裡啊!黑衣組織是什麼怪名字?沒品位的東西。」

  「只要穿黑衣服就算加入你們嗎?我今天穿的一身黑,我是自己人,不要殺我!」

  吵吵嚷嚷的聲音隨著恐慌傳播,無論是年過四十有家室的叔輩人士還是年紀輕輕的都市白領,都牢牢記住了這個邪惡的名號。

  黑衣組織!來生我等與爾等不死不休!

  願死後在煉獄化為惡鬼,取你們狗命!

  一時間,所有人都咬牙切齒痛罵:狗屎的黑衣組織!

  赤井秀一手裡的狙。擊。槍掉下來,險些砸到他的腳趾。

  他按住耳麥,真心實意地問:「琴酒,他們是你安排的人?」

  他竟然一點兒情報都沒收到,堪稱臥底失格。

  同頻道裡蘇格蘭不做聲,他本來負責把貝塔·穆爾貝斯帶到狙。擊範圍,現在任務無論如何都推進不下去了。

  寂靜的頻道裡回蕩著琴酒呼吸不穩的聲音。

  他仿佛一座活火山,在爆發的邊緣強作忍耐。

  「伏、特、加!」琴酒咬碎了牙,以前所未有的恐怖語氣質問他最信任的小弟,「說!怎麼回事!」

  「大哥!不好了大哥!」伏特加慌張地說,「我的遙控器失靈了,怎麼按都沒反應。」

  在場的蠢貨只有伏特加一個,剩余三個人都精明的不得了。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頓時明悟發生了什麼。

  炸。彈的確是黑衣組織的炸。彈,起爆權卻不知被誰拿走了!

  隱藏在帷幕後的黑手不動聲色,任伏特加忙忙碌碌滿船安裝炸。彈,輕巧地摘走勞動的果實。

  如四兩撥千斤般輕松寫意,對人心的把控猶如高高在上的執棋者,托腮看著棋子們忙來忙去。

  恐怖的存在。

  銀叉陷入滑膩的奶油中,挖出淺淺一塊白,送入微張的唇瓣。

  「生日蛋糕味道真不錯。」竹泉知雀驚喜道,「我不客氣地笑納了。」

  三層豪華至尊巧克力水果奶油冰淇淋生日蛋糕,一人獨享,奢華。

  一個人吃是不是太罪惡了點?竹泉知雀勉為其難切下一塊遞到旁邊:「喏,你的份。」

  安室透神色難言地接過蛋糕碟。

  他並不想吃蛋糕,他沒有吃蛋糕的心情。

  或者說全場唯一心情悠閑的只有他身邊這個人,愉快地拿著叉子在水果中挑挑揀揀,絲毫不在意舞廳中因她而起的核爆場面。

  這份悠閑不令安室透感到放松,反而加劇了他的忌憚,遍體生寒。

  不想吃蛋糕卻接過蛋糕碟也是,安室透失去了拒絕的選項。

  拒絕有可能激怒她,激怒她的後果又是可想而知的恐怖,於是大腦的潛意識抹除了反抗的念頭,只留下順從的種子。

  仿佛侍奉在暴君身邊的騎士,心知王者殘忍暴虐的本性,即使她笑吟吟一副好說話的模樣,他人也被求生的本能提醒——不可忤逆她。

  手裡的蛋糕散發甜膩的香味,卻是再危險不過的信號。

  安室透閉了閉眼,把蛋糕放到一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還是有些意外的。」竹泉知雀含著櫻桃梗,不急不慢地說,「比如,我事先的計劃裡可沒有被人掐脖子這一項。」

  「實在令人傷心。」她漫不經心地說,「我盡心盡力幫助警察先生的臥底朋友,毫發無傷地救下全船乘客,最後卻落得不被信任的下場,琴酒聽說了都得為我流兩滴眼淚。」

  「亦或是警察先生你有更精妙的計劃?」竹泉知雀比了個請的手勢,「輪到你的回合了,請務必讓我見識一下。」

  她句句不帶嘲諷,句句都是嘲諷,顯然記恨上了安室透掐她脖子的舉動。

  這點兒記恨卻讓安室透松了口氣:她是個鮮活的,有自己性格和喜好的人。

  不是玩弄人心操縱靈魂的不可知存在。

  「抱歉。」他認真地說,「但重來一次,我照樣會那樣做。」

  「整船人的性命,不是可以隨便交付給人的東西。」

  「但我確實抱歉。」安室透重復了一遍,「以及,謝謝,謝謝你與我選擇了同樣的立場。」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竹泉知雀聳肩,「隨隨便便牽扯無辜者的做法很差勁,這裡是橫濱,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

  「這次就原諒你了。」她拍拍安室透的肩膀,「下次多信任我一點如何?」

  「視情況而定。」安室透謹慎地說,「你並不總和我利益一致,是不是?」

  「沒踩中陷阱呢。」竹泉知雀彎了彎唇,「沒錯哦,要有選擇性地相信我。」

  她現在有點喜歡警察先生了,沒由來的猜疑與無條件的信任都不是臥底該有的素質。

  可以稍微多期待一點這位不肯露出真面孔的紅方臥底了。

  他的代號是什麼呢?讓人好奇。

  「你准備怎麼收場?」

  安室透問竹泉知雀:「炸。彈的起爆權雖然在你手中,但游輪上只有真的黑衣組織成員和冒領黑衣組織名號的人,你該不會指望琴酒立場轉換去救人?」

  「我用『人美心善』形容過很多人。」竹泉知雀說,「但絕對不包括琴酒。」

  「至於救世主,這不就來了嗎?」

  轟隆隆——

  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聲音隔著天花板在舞廳上空響起。

  安室透抬起頭,目睹神兵天降。

  耀眼的白色燈光掃射整座穆爾貝斯號,整齊劃一的武裝人員抱著槍械登錄甲板,迅速占領各個哨位。

  「歡迎各位來到橫濱。」

  戴著單邊眼鏡的優雅老者徐徐鞠躬,「來到屬於港口Mafia的城市。」

  「太宰先生。」廣津柳浪請示身側的人,「開始行動嗎?」

  「嗯。」黑發鳶眸的少年披著寬大的風衣,懶洋洋地說,「再不出場,知雀該把蛋糕吃完了。」

  隨著太宰治的點頭,黑浪般的人潮湧入舞廳,聚光燈下六位領銜主演看見太宰治,臉上浮現出不作偽的畏懼,投降得一個比一個快。

  站在琴酒狙。擊範圍中他們不怕,被A掌控生命的A的下屬習慣了時時刻刻的死亡威脅。

  唯有太宰治,生不如死的像征出現在他們面前,連A都忌憚不已的他來到這裡,服從與聽順是僅剩的結局。

  瞬息之內,一大半人沒反應過來的時間裡,港口Mafia接管了穆爾貝斯號。

  貝塔·穆爾貝斯愣愣地站在原地,A整了整領帶,重拾港口Mafia干部的威嚴。

  「貝塔·穆爾貝斯先生。」他拖長語調,「與港口Mafia合作無疑是正確的選擇,對不對?」

  富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連連點頭。

  廣津柳浪指揮著收尾工作,不出意料地發現太宰治的身影不見了。

  「不見了也好。」廣津柳浪看向A。

  這位干部大人一改之前不敢說話的畏縮,變得囂張極致。但廣津柳浪知道,但凡竹泉知雀和太宰治中的一位出現在A面前,A的表情管理必然整個垮掉。

  罷了,給干部留點兒面子吧。

  太宰治越過不安躁動的人群,輕車熟路地尋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他掀開簾幕,抱著蛋糕吃得滿嘴都是奶油的女孩子抬起臉。

  「太宰君!」竹泉知雀開心地喊他的名字,「你來得正好,蛋糕還有剩。」

  「人家的生日,蛋糕知雀一塊都不給他留嗎?」太宰治指腹抹去女孩子臉頰邊的奶油,沾在唇邊抿了抿,「唔,奶油不錯。」

  「對吧對吧。」竹泉知雀找到了知己,警察先生一口蛋糕都沒動,只有她一個人吃怪寂寞的。

  她獻寶似的把蛋糕捧起來給太宰治,少年搖了下頭,不客氣地搶走了竹泉知雀的叉子。

  「再拿個新的又不會累到你。」她吐槽,「太宰君,生命在於運動,不要太怠惰了。」

  太宰治腮幫塞著蛋糕,敷衍地點頭。

  他聽見了,他下次還敢。

  竹泉知雀拿她的摯友沒轍,自己交的朋友,除了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

  女孩子站起身,在一片狼藉中扒拉出新的叉碟,她正准備向下一塊蛋糕進攻,突然被太宰治拉住了手腕。

  「在我的口袋裡。」黑發鳶眸的少年點了點下頜,「知雀自己拿。」

  「什麼什麼?」竹泉知雀好奇地湊過去,習以為常把手伸進太宰治的風衣口袋。

  溫熱的,油紙包裹的——「芝士漢堡!」她驚喜道。

  「『今天橫濱空氣中硝煙味和血腥味的比例絕妙,配芝士漢堡正好。』」太宰治笑了笑,「是知雀的原話,沒錯吧?」

  「你還記得。」竹泉知雀感動不已,不愧是她的摯友,沒有忘卻他們過往的點點滴滴,友誼感天動地。

  蛋糕哪裡比得上芝士漢堡,竹泉知雀折開油紙,美美咬了一大口。

  蓬松的面包夾著黑椒味的肉餅,配上融化的芝士和酸味腌黃瓜,絕品!

  竹泉知雀:嗚嗚自從去東京出差好久沒吃芝士漢堡了,令人懷念的味道。

  雖然東京也有芝士漢堡,但果然在橫濱硝煙味和血腥味比例得當的空氣中吃滋味最佳。

  她吃得淚眼汪汪,太宰治笑眯眯地誘惑:「知雀,留在橫濱好不好?」

  竹泉知雀點點頭,又搖搖頭。

  「橫濱當然什麼都好,但我在東京的工作還沒完成呢。」她舔掉嘴巴邊的醬料,「今晚也是,琴酒沒那麼容易抓到。」

  抓不到琴酒,留下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也沒有價值。警察先生趁港口Mafia全面占領穆爾貝斯號前離開了,有本事的人能看破今晚的局,自然不會被困住。

  太宰治想留人也留得住,只是他掃了眼局面便知道竹泉知雀的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人放走了。

  「今晚狠狠給港口Mafia攢了人氣。」竹泉知雀昂首挺胸,「足以壓下『港口Mafia是黑心組織,員工工作壓力大時常跳樓』的負面新聞。」

  太宰·謠言的罪魁禍首·治:「一想到森先生會忍不住得意起來,好想再去天台跳一次。」

  「我留下的預防太宰君作死補救措施有定期維護嗎?」竹泉知雀托腮,「最近上新了不錯的防護墊和充氣床,難得回橫濱一次,借機更新一下好了。」

  只留一個晚上,應該沒關系。

  「那今晚我要去知雀家住。」

  太宰治積極起來,推著竹泉知雀往港口走,「我幫你卸妝。不管怎麼說,還是知雀本來的樣子最好看。」

  「我要先去總部找森先生彙報啦。」竹泉知雀被迫走得很快,「說起來,廣津先生也在,要和他打個招呼才行。」

  「廣津先生很忙,打招呼的事下次有機會再說。」太宰治抓著竹泉知雀的手腕,腳步近乎飛起來,「森先生那邊隨便敷衍過去就好,讓A去報告,他只有這點用。」

  「其他人就更不重要了。」太宰治用心險惡,連中原中也的名字都不提。

  海風吹過港口,吹過黑發少年揚起的風衣,吹過太宰治淺色的鳶眸。

  「放眼全橫濱,最想念你的人一定是我。」

  知雀:回到我的快樂老家~


第78章

  打工的第七十八天

  橫濱是一座不夜城。

  「這不是我大半夜不得安眠的理由。」被迫從床上爬起來加班的森鷗外抱著艾麗斯痛哭,一點兒Mafia首領氣概都無,「別隨便給城市戴上不夜城的稱號,給我按時下班好好睡覺啊喂!」

  金發紅裙的小女孩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

  她是異能生命,她不睡覺,也不加班,不懂你們人類的苦。

  首領辦公室一片漆黑,森鷗外陰暗爬行,他負手而立站在視野廣闊的落地窗前,望向燈火通明的港口。

  港口上空飛著直升機若干,巨大游輪上活躍著黑衣人若干,皆為港口Mafia所屬。

  一般而言,港口Mafia出動不是火並便是血洗,但今晚不同,今晚他們是正義之師。

  正義之師——聽見這四個字,森鷗外牙都疼了。

  他倒不是沒有洗白名聲的心,每年港口Mafia用在公關上的花費金額驚人,多數都是為了壓下「港口Mafia是黑心組織,員工工作壓力大天天跳樓」的負面新聞。

  但森鷗外最多撤一撤新聞稿,雇水軍大力宣傳他們完備的五險一金、人身意外險和餐補飯補制度,再如何發通告吹自己,都不至於頂著「正義之師」四個字招搖過市。

  這麼離譜的行為,一看就不是他許可的!

  百分百是某人的作風。

  某個按理該在東京好好上學卻不知為何突然回橫濱搞么蛾子的人的作風。

  森鷗外:「我前些天聽說竹泉君腿斷了,拍戲都是坐輪椅。」

  莎朗·溫亞德聯名工藤優作的電影火遍全國,森鷗外就算原本沒打算看,也在收到雙黑的電影院損壞賠償單後不得不去觀摩一番。

  在銀幕上見到熟人的感覺十分奇妙,早知道竹泉知雀在演藝圈才華過人,他就不派人出去臥底,改出道成為偶像為港口Mafia創收豈不甚好?

  聽聞竹泉知雀摔斷腿的消息,森鷗外雖然不理解中途發生了什麼,但也囑咐她好好休息,最好安分一陣不要搞事。

  竹泉知雀前腳答應,後腳王者歸來,給深夜睡熟的森鷗外一擊加班重拳。

  穆爾貝斯號今夜登錄橫濱港口的事森鷗外知道,來和港口Mafia談生意的資本家嘛,森鷗外一臉輕松地派出生意人A,早早下班等明天A來報告。

  臨近下班前,森鷗外收到太宰治翹班的消息,他不以為然。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早有端倪。

  森鷗外明明只缺席了幾個小時,卻像少看了一集似的,呆滯面對突然暴走的劇情。

  黑衣組織為了報復港口Mafia攜帶狙。擊。手和炸。彈登上了穆爾貝斯號?

  他派出去的敬業臥底竹泉知雀跟著逃票上了船?

  游輪裡藏了十二枚炸。彈,但十二枚炸。彈的引爆權不知為何落入了竹泉知雀手裡?

  A的下屬cosplay酒廠員工發表惡人宣言,硬搶走琴酒的戲份讓酒廠大哥無話可說?

  一條條消息彙報到森鷗外面前,再是太宰治帶人神兵天降,港口Mafia以絕對正義的救世主身份光明正大出場,踩著黑衣組織的腦袋狠狠刷了一波聲望。

  「船上不少游客非常感謝我們港口Mafia的壯舉,聯名制作了錦旗想獻給BOSS。」

  廣津柳浪恭敬地問:「是否將錦旗掛在組織正門口並寫進今年人事部招新手冊中?」

  森鷗外:當然要!那可是錦旗!

  他當醫生的時候都沒收到妙手回春的錦旗,沒想到當了黑手黨頭頭後反而收到了,真是世事無常。

  真該讓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看看,誰才是橫濱最受群眾歡迎的良心組織——錦旗,你們有嗎?

  看在錦旗的份上,竹泉君害他加班之仇他就不計較了,人家一片好心為組織名聲著想,身為首領的他應當大氣容人。

  溫和穩重的笑容重回森鷗外臉上,他清了清嗓子:「太宰君和竹泉君做得很好,我想聽他們更具體的行動報告,可以讓他們回來了。」

  廣津柳浪:「這個……」

  儒雅的老者語帶遲疑,豐富的職場經驗讓他緩聲道:「干部A也全程參與了穆爾貝斯號行動,BOSS不如聽他彙報?」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他深呼吸,拿出了多年的養氣功夫:「……人呢?」

  把他轟起來加班的兩個罪魁禍首,他們人呢?

  廣津柳浪翻遍了自己腦海裡委婉的修辭手法,但無論他怎麼斟酌語句,事實就是事實,不如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

  廣津柳浪:「跑了。」

  太宰治帶著竹泉知雀跑了。

  加班是什麼,不存在的。jpg

  港口Mafia大樓,被關在審訊室接受新人教育的特級咒靈猛地抬頭看向天花板。

  是錯覺嗎?首領辦公室一瞬間產生了足以誕生新特級咒靈的怨氣?

  好可怕,特級咒靈【中央暖氣】瑟瑟發抖,不愧是被稱為咒靈禁區的橫濱,好可怕。

  「阿嚏!」

  竹泉知雀打了個噴嚏。

  怎麼回事?剛剛是不是有人在詛咒她?橫濱竟有敢詛咒她的詛咒師嗎?

  「感冒了?」太宰治側頭,「今晚的海風很大呢,你穿的還是露背裙。」

  「我之前就想問了,是誰幫你挑的裙子?」

  自詡惡役的竹泉知雀很少穿一身白,但白色出乎意料地適合她,純淨,聖潔。

  「一位試圖讓我改邪歸正被公安招安去讀警校的紅方臥底。」

  竹泉知雀扯了扯脖頸上的雪白蕾絲,「純白中包含了他不切實際的期盼,也蘊含著他對酒廠統一色系的叛逆心情。」

  反抗期人人都有,她理解。

  「好懷念啊。」竹泉知雀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伸了個懶腰,「我多久沒回家了?家裡不會積灰到住不了人吧?」

  「不會。」太宰治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竹泉知雀好奇,「我可沒叫定時上門清潔服務。」

  「因為我偶爾會住在知雀家。」

  黑發鳶眸的少年掩嘴打了個呵欠,困倦地說:「失眠頻繁的時候,被迫加班的時候,住所被中也堵門的時候……之類的。」

  也有時候他不知不覺往這邊走,走到門口才意識到房子主人早不在家了,又懶得折返回去,索性睡上一晚。

  竹泉知雀和太宰治相識已久,知道她的摯友住在集裝箱。

  沒錯,太宰治住在集裝箱。

  不愧是她的摯友,十分賽博朋克。

  竹泉知雀尊重友人的喜好,但不管怎麼說公寓肯定比集裝箱住得舒服,太宰君喜歡來她家裡蹭吃蹭睡實乃人之常情。

  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朋友住進家裡,房子買來是為了住人,憑白空著豈不可惜?

  「所以是太宰治幫我打掃的房間嗎?大感謝。」竹泉知雀先道謝,而後不放心地問,「你有沒有進過我的廚房?」

  不擅長廚藝的竹泉知雀這麼多年從未被冠上廚房殺手稱號,不為別的,只因有太宰治為她墊底。

  他的廚藝是遠月十傑第一席看到都大受震撼的等級,如果說有什麼能徹底摧毀料理人百折不撓的意志,當屬太宰治的名菜:活力清燉雞。

  難以名狀的邪惡之物,不祥的代名詞,以地獄的岩漿作澆頭的混沌濃湯,兩面宿儺見了都望而卻步,不敢輕易嘗試。

  竹泉知雀願意為友誼做任何事,除了吃太宰治親手做的飯。

  竹泉知雀:強者低頭。jpg

  「沒有。」太宰治眼神飄忽,「知雀的廚房連燉鍋都沒有,我進去做什麼?」

  「對了!」他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手心,「我幫知雀的廚房換了個風格的裝修,你看看喜不喜歡?」

  竹泉知雀:「什麼風格?」

  「工業難民風。」太宰治面不改色,「最近在橫濱很流行的裝修風格。」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太宰君你說實話我不追殺你——我的廚房是不是又被你炸了?」

  又。

  非常精髓的一個字。

  太宰治眼神游離,太宰治支支吾吾,太宰治露出完美笑容企圖用美色蒙混過關。

  竹泉知雀不會被騙——任誰家裡的廚房被同一個人炸毀了三次,都不會被騙。

  「我掛在廚房門口的『唯太宰君與小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呢?」黑發少女逼近她的摯友,「被你吃了?」

  太宰治:「我又不是啄木鳥怎麼啃木頭……話說知雀太過分了!簡直傷透我的心,你怎麼可以把我和狗相提並論?」

  他超討厭狗來著。

  問題不大,竹泉知雀回頭重做個牌子,寫:唯太宰君不得入內,狗可以進。

  這下他不和狗相提並論了,人不如狗。

  竹泉知雀氣勢洶洶地拎著癱在地上變成餅餅的太宰治上樓,在電梯裡瘋狂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沒事,沒事,區區工業難民風,堅強如她一定能挺過去的!

  竹泉知雀走到家門口,她掏了掏口袋,一無所有。

  忘記帶鑰匙回來了。

  竹泉知雀門口有地毯也有花盆,但她從不像漫畫裡畫的那樣把備用鑰匙藏在地毯下或花盆下。

  一點都不隱蔽!就像把自動筆芯夾在門後鏈條上檢驗是否有人進屋一樣,方法是好的,但大家都知道不就沒意義了嗎?

  竹泉知雀防賊的方式樸實無華但好用:她只有一把鑰匙,絕不備份。

  如果遇見像現在一樣沒帶鑰匙的場合,只需要這樣做……

  竹泉知雀把太宰治推到門口:「就決定是你了!上吧,橫濱開鎖小王子!」

  「是是~」太宰治摸出鐵絲,在門鎖裡搗鼓,「上門開鎖服務來了,記得五星好評哦。」

  他輕車熟路地撬開竹泉知雀家裡的門鎖,推開門後側過身,比了個請的手勢:「歡迎回來,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

  竹泉知雀雙手環胸,仿佛女王巡街,掃視許久不見的公寓。

  首先是進門處,被撬了無數次依然堅強的門鎖,你辛苦了。

  玄關一排毛絨拖鞋一字排開,有貓貓頭拖鞋和鯊魚頭拖鞋,竹泉知雀把腳伸進張大嘴的鯊魚頭裡。

  太宰治跟在她身後,拿了大一碼的黑色貓貓頭拖鞋穿上。

  不要問,問就是毛絨拖鞋兩雙打對折。

  客廳還算整潔,沒有竹泉知雀想像中的灰塵遍地,地毯上散落著幾卷繃帶和開封的游戲光盤。

  她深呼吸,一步一停地走到廚房門口,探頭。

  「哇。」竹泉知雀干巴巴地贊嘆,「好美麗的焦土。」

  知道是曉得是廚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穿過任意門一腳踩進轟炸區。

  太宰治安靜如雞,拎著小水壺給陽台上竹泉知雀種的盆栽澆水。

  仙人球盆栽裡的水淹過半顆球,綠蘿盆栽裡土干燥得快要裂開。

  竹泉知雀:「太宰君,植物的命也是命。」

  你還是朝自己頭頂澆澆水,假裝自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綠色植物算了。

  這個家沒她不行。

  竹泉知雀用力合上廚房門,眼不見為淨。她收拾好陽台上的盆栽,大家都很堅強,經歷風吹雨打和太宰治的摧殘依舊頑強求生,求生意志吊打十個小兔宰治。

  再去確認下其他房間。

  書房裡多了很多冊漫畫,夢野咲子新發售的少女漫單行本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旁邊是《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手寫初稿。

  初稿唯有放在竹泉知雀家裡風險最低,太宰治只有在這兒能安心創作,不擔心中原中也突然殺出來一拳把他揍進水泥地裡。

  但絕非百分百安心,自從竹泉知雀離開橫濱,失去少女漫共同愛好者的中原中也每逢漫畫上新都帶著單行本到公寓來,填補主人不在家的書架。

  太宰治進屋靠撬鎖,中原中也進屋靠翻窗,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再是客臥,竹泉知雀打開門,探頭,隨後冷靜地關上門。

  什麼叫台風過境啊(戰術後仰。jpg)

  你們雙黑有點過分了,在港口Mafia大樓內戰無所謂,森先生的錢包會賠,在她家客房火並是什麼原理?地方小拳拳到肉打得特別過癮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想到曾在論壇刷到過的一個帖子:《震驚!我武力值天花板的上司被陷阱襲擊了!》

  一眼破案是中原中也的下屬,竹泉知雀好奇地點進主樓細看。

  樓主繪聲繪色描述了他今早上班發現自己的上司臉上帶彩的驚悚一刻。

  樓主:他可是操控重力的男人!究竟是什麼傷害了他!

  4L:秒解碼,詳細說說(勾手指)

  5L:打碼跟沒打碼一樣,我告訴你們,中也先生經常看論壇。

  6L:樓上故意的?

  7L:新的雙黑笑話?我來了!

  雙黑笑話實乃流量密碼,五花八門的回帖把帖子頂到首頁,被竹泉知雀看見。

  她抱著欣賞雙黑笑話的心情一路追帖,越看臉上的笑容越緩緩消失。

  中也君受傷了——中也君被敵人的陷阱打傷了——中也君在某個地址過於眼熟的公寓裡被敵人的陷阱打傷了——

  讀作敵人,寫作太宰治。

  整件事概括來說是這樣的:

  中原中也某天帶著夢野咲子老師的新漫畫去竹泉知雀的公寓,看完新連載後天色已晚,他決定在公寓客臥住一晚,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誰曾想太宰治早有算計,他一早打聽到夢野咲子新連載發布的日期,提前在竹泉知雀公寓客臥備下了陷阱。

  中原中也沒料到他的詭計,一腳踩進陷阱,埋伏在衣櫃裡的太宰治抓住機會人間失格掉他的異能力,兩人在中原中也的大罵「你是不是有病!」中扭打在一起,雙雙掛彩。

  越是狹窄的地方越不利於中原中也發揮,太宰治敏銳地察覺到,竹泉知雀家裡的客臥是絕佳的內戰地點。

  為了不一拳把牆壁打碎,小矮子只能憋屈收斂力道,開污濁更是想都不用想,客臥是太宰治快樂屋。

  畢竟有時會碰上他們兩人同時被森鷗外壓榨加班,同時到竹泉知雀公寓裡借住的情況,誰睡客廳誰睡客臥唯有塔塔開能決定!

  作為職業打工人,竹泉知雀購入公寓時充分考慮到了通勤要素,選了個距離港口Mafia特別近的好地方,她在家裡甚至能點到食堂的外賣。

  外賣方便,通勤方便,游戲機和漫畫書俱全,比起睡在冷冰冰的辦公室或拖著加班後疲憊的身體回家,留宿她家可太快樂了。

  客臥的戰況遠超竹泉知雀想像,她是說太宰治怎會如此老實地承認了被他「裝修」成工業難民風的廚房,敢情是為了掩蓋更慘烈的客臥。

  竹泉知雀:要不你們干脆把房子拆了算了,給我個痛快。

  為了這段友誼她付出了太多。

  「我的主臥還活著嗎?」竹泉知雀在心裡打氣,「主臥!要堅強啊我的主臥!」

  她壓下門把手,閉著眼探頭進去,小心翼翼地眯著眼看向屋內。

  淡淡的灰塵氣和冷調的熏香彌散在空氣中。

  白色防塵罩裹住床腳,窗戶緊閉,放在飄窗上的漫畫書半開著,頁腳沾著飄飛的灰塵。

  一切都維持在竹泉知雀離開的那一刻,仿佛時間被四四方方的窗框定格。

  打開主臥的門才令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屋子的主人許久未曾回來了。

  「我來幫忙打掃吧。」

  太宰治下頜壓在竹泉知雀肩上,越過她的肩膀看向清冷的臥室。

  「知雀沒回來,我可沒有擅自進你的臥室。」黑發鳶眸的少年聲音很輕,「倒不如說,知雀不在家裡,臥室冷冰冰的,根本睡不了嘛。」

  「客臥的床也被小矮子打碎了。」太宰治告黑狀,用撒嬌的語氣說,「我好可憐,這些日子都睡的沙發。」

  竹泉知雀家裡的沙發很寬敞,放下沙發背後等同於一張雙人床。

  「打掃……不用了。」竹泉知雀搖了搖頭,「我明早就走,主臥還是維持原樣比較好。」

  即使驅散清冷的空氣,人一離開,留下的溫度漸漸也散了。

  穿著純白禮裙的少女朝太宰治搖頭,她易容後的臉不是太宰治熟悉的模樣。

  明明離開他並沒有很久,這種令人不高興的陌生感是怎麼回事?

  「差點忘了,我要幫知雀卸妝呢。」太宰治若無其事地笑笑,毛絨絨的腦袋在她頸窩蹭了蹭,「去浴室吧?」

  「我沒辦法走路了。」竹泉知雀一邊合上門一邊說,「我們倆像迭加狀態的企鵝。」

  貓貓頭拖鞋撞在鯊魚頭上,太宰治的重量壓在竹泉知雀肩上,他一如既往的削瘦,骨頭硌得她有點疼。

  「企鵝不好嗎?」太宰治慢慢地說,「為了取暖黏黏乎乎地貼在一起,很可愛。」

  「冬天是很可愛。」竹泉知雀提醒道,「但是太宰君,現在是夏天哦?」

  就算是喜歡貼貼的小熊軟糖也要考慮融化的風險。

  「連皮肉都黏在一起撕不開,也挺不錯的。」太宰治不知為何笑起來,「撕開疼得不得了的那種,怕疼的人就沒辦法離開了。」

  「啊,但知雀不怕疼呢。」他自言自語,「倒是我很怕。」

  「?」竹泉知雀聽不懂,她抬手貼住太宰治的臉,擔憂地問:「誰讓你疼了?」

  「報名字。除了中也君之外,什麼人我都替你殺。」

  欺負到她的摯友頭上,真是有膽!

  「那可不行。」太宰治低笑著蹭了蹭竹泉知雀的掌心,聲音輕得被晚風卷走,「比如自殺,還不如和我殉情。」

  「好了,浴室到了。」他退後一步,推著竹泉知雀的肩膀向裡走,「用特制的卸妝水洗臉是不是?我會很溫柔的。」

  竹泉知雀:「等一下,卸妝是什麼粗暴的工作嗎?」

  特意強調溫柔讓她好慌啊。

  女孩子揣揣不安地在椅子上坐好,鏡子照出她身後的少年,他的手指纏著雪白的繃帶,黑風衣披在肩上。

  竹泉知雀:是我的錯覺嗎?這一幕神似審訊室拷問現場。

  如果在審訊室裡,這可能是太宰治有史以來下手最輕柔的一次拷問。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乖乖閉著眼仰起臉,打濕的面巾抹過她的眼角眉梢,修飾用的粉黛被擦淨,露出白皙的肌膚。

  熟悉的面容一點點浮現而出,她挺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宛如展翅欲飛的蝶。

  最後一步是摘下美瞳。

  墨色褪去,琥珀的光澤流淌迷金,仿佛從黑夜來到黎明,流光溢彩。

  竹泉知雀碰了碰濕潤的臉頰,對太宰治揚起笑臉:「辛苦了。」

  果然還是現在最好看,和他記憶裡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變。

  「歡迎回來。」太宰治又說了一次,他趴在椅背上,笑眯眯地提議。

  「既然知雀只能留一晚,干脆別睡了,來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吧。」

  知雀:橫濱是一座不夜城(復讀)


第79章

  打工的第七十九天

  竹泉知雀睡眠守恆定律:每天她獲得一晚安眠,第二天晚上必不得安寧。

  好比「靜止是絕對的,運動是相對的」一樣,睡眠是相對的,熬夜是絕對的,當代睡眠學大師正是她本人。

  睡覺重要還是摯友重要,that is the question。

  竹泉知雀看向太宰治,黑發鳶眸的少年趴在椅背上,狡黠似黑貓,不安分的壞尾巴纏在她的腳踝上,毛絨絨瘙癢。

  怎麼可以拒絕貓貓呢?貓貓都求你了。

  「好吧。」竹泉知雀狠下心,舍命陪君子,「要做什麼有意思的事?是潛入中也君家裡偷走他的珍藏紅酒並留下怪盜到此一游的塗鴉,還是入侵橫濱最醒目的gg牌發表我們的中二宣言?」

  亦或PS森鷗外的女裝照印成傳單發遍港口Mafia,在阪口安吾的工作室大跳肚皮舞,把織田作之助的激辣咖喱飯中的辣椒換成超級變態噴火龍辣椒……

  以上絕非臆想,全是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曾經干過的離譜事。

  竹泉知雀一度懷疑森鷗外派自己去東京臥底是為了拆散她和太宰治的漫才組合,可惡的老男人,你毀了漫才界未來的希望!

  「知雀的每個提議都讓人心動。」太宰治一副蠢蠢欲動的表情,「但我想和知雀兩個人相處,找點不出門就能玩的娛樂好了。」

  他指尖繞著竹泉知雀一縷黑發,摩挲兩下,突然有了靈感。

  「我想起來了。」太宰治拿出手機,點開一張截圖,翻轉給竹泉知雀看,「有筆帳要和知雀好好清算。」

  竹泉知雀定睛一看,她當即起身,朝門口狂奔,奪命而逃。

  「不行——」太宰治擋在浴室門口,高瘦的身影籠罩住竹泉知雀,「犯人沒有反抗權。」

  竹泉知雀:「不好了,我突然想起我的錢包落在了東京,我去去就回。」

  太宰治:「好辦,我把我的工資卡給你。」

  啊不,他在Lupin賒賬的酒錢還沒付,那就:「我把小矮子的工資卡偷來給你。」太宰治改口。

  中原中也:洗內!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段對話裡?他不是你們paly的一環!

  太宰治:中也當然應該出現在對話裡,我可是好心幫蛞蝓一起討了帳呢。

  不錯,竹泉知雀欠賬一向欠雙份,她是得罪人的端水大師。

  「知雀截圖發論壇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嗎?」太宰治微笑逼近,句句令竹泉知雀警鈴大作。

  「為今年雙黑笑話冠軍角逐添柴火不是添得很積極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的分享精神連A聽了都感動痛哭呢。」

  苦主找上了門,竹泉知雀目光飄忽地看向浴室天花板。

  太宰治展示的截圖不是別的,正是竹泉知雀的傑作,雙黑笑話參賽作品,港口Mafia內部論壇標紅加精貼——《打工人銳評同事內戰》。

  雙黑是個神奇的組合,雖然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內戰,彼此最大的敵人就是彼此,但某些時候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致對外的默契令人害怕。

  他們三個能組成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任意兩人隨機組合排擠第三人,第三人又可能隨機聯合兩人中的一位突襲背刺,恩恩怨怨比百慕大三角刺激多了。

  「是你們技不如人。」竹泉知雀犀利指出,「《心跳dokidoki!Love!Love!Love!秘密關系大作戰!》是公平的游戲,電子競技,菜是原罪,你們反思一下。」

  她說中原中也菜可以,說太宰治菜他可不認。

  「除了兩個隱藏角色之外我明明全部都攻略了。」太宰治說著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納悶,「名字是悟醬和傑子對吧?我試過了,油鹽不進,好感度朝負數一路狂奔。」

  竟然有他拿不下的女孩子,奇了怪了。

  竹泉知雀:「可能是角色原型的問題。」

  悟醬是地雷系JK,傑子是黑化型JK,論作精前者和太宰治不相上下,論黑泥太宰治遠勝後者,這三人相性極差。

  「我可以教你怎麼攻略她們。」竹泉知雀提議,「一晚速成galgame大師,包教包會,先教後付,一對一教學指導,心動不如行動。」

  「不要。」太宰治拒絕,「雖然她們的立繪比其他角色精美太多像充了錢一樣,但我怎麼看怎麼討厭,要不是galgame角色亮不了血條……」

  思想逐漸危險。jpg

  竹泉知雀順著太宰治的思路設想,當悟醬和傑子亮出血條,游戲畫風一轉變為《五條悟VS太宰治VS夏油傑》。

  角色·五條悟,職業·近戰法師,等級:特級(Max),特殊:傷害豁免。

  角色·夏油傑,職業:召喚師,等級:特級,特殊:一個人等於一支軍隊,群毆愛好者。

  角色·太宰治,職業·禁言術士,等級:???,特殊:將一切不科學之事全部制裁,力壓牛頓棺材板的男人。

  解說員竹泉知雀:各位玩家老爺們,以上三個角色的實力排名一直沒有定論。有人堅持五條悟最強原則,有人心懷寶可夢情懷,有人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今天就讓本解說員為大家帶來《五條悟VS太宰治VS夏油傑》的現場解說。

  解說員竹泉知雀:首先出場的是最強咒術師五條悟選手,他使出了一記瞬移,他使用了【蒼】——哎呀!【蒼】碰到太宰治選手之後被人間失格了!五條悟選手發出的是空炮!

  解說員竹泉知雀:第二位出場的是夏油傑選手,他召喚了他的咒靈大軍,咒靈大軍包圍了太宰治選手,被搶奪空氣的太宰治選手快要無法呼吸了!

  解說員竹泉知雀:被圍攻的太宰治選手采用了近戰手段迎敵!他自帶的被動沉默技能【人間失格】給了兩位特級咒術師一記唯物主義重拳:不科學的事情統統給我去死吧,現在是牛頓主宰的柯學世界!

  解說員竹泉知雀:好的,場面的局勢已然穩定,可以看見我們三位選手放棄了一切法術,選擇貼身肉搏。他們三人的近戰能力相差不大,宛如菜雞互啄——抱歉抱歉,這三個男人都聽不得別人說他們菜——宛如戰鬥雞互啄,打得難分勝負。

  解說員竹泉知雀:他們還在打,他們繼續打,本解說員有點累了,讓我嗑點瓜子……等等!比賽選手禁止毆打解說員,禁止搶奪解說員的瓜子!我的瓜子!

  解說員竹泉知雀:…………

  解說員竹泉知雀:解說員失去了瓜子,解說員要下班了,諸位觀眾老爺我們有生之年再見。

  「太宰君。」竹泉知雀譴責她的摯友,「你怎麼可以幫他們搶我的瓜子?我們不是一伙兒的嗎?你對得起我們純潔的友誼嗎?」

  太宰治:「???」

  別把你的腦補當成現實啊喂。

  「我記得心跳dokidoki系列前段時間出了新作,我有買回來。」

  太宰治走到客廳,打開大屏幕的電視,在一堆游戲光盤裡挑挑揀揀。

  「找到了。」他拿出一張很粉很粉的光盤,念出游戲名,「《心跳dokidoki!靠近的體溫,交互現實之戀~》,體感游戲,限定雙人游玩。」

  「心跳dokidoki系列不是像素風貧窮游戲嗎?」竹泉知雀驚訝,「他們找到金主爸爸投資了?」

  她偶爾會給制作組打錢,算是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的衣食父母之一。

  太宰治拿出隨游戲配對的體感設備,朝竹泉知雀晃了晃:「要玩嗎?」

  他要一雪前恥,把知雀按在地上摩擦,支支吾吾說她錯了。

  竹泉知雀敏銳地感覺到了戰意,她嗅到了太宰治的挑釁。

  「呵。」黑發少女擼起袖子,「賭上galgame之神的名義,你將後悔對卡密的挑釁。」

  竹泉知雀穿戴好體感設備,仔細閱讀游戲說明:「游玩途中可能出現需要玩家自行准備的道具,包括但不限於捆繩、手銬、膠帶、教鞭等——這是正經游戲嗎?」

  她一邊嘀咕,一邊跑去雜物間,翻出一捆綁架專用繩、警制鈦合金手銬、捂嘴寬膠帶……

  不愧是惡役如她,設備齊全到竹泉知雀自己都驚訝的地步:平平無奇犯罪小天才說的難道正是她本人?

  竹泉知雀抱著箱子坐在沙發上,太宰治調試好設備,屏幕上閃亮的粉色愛心宛如心髒泵動,迫不及待地跳出屏幕。

  他們一人拿起一只手柄,點擊開始。

  「先是選角色。」太宰治看著一男一女的剪影,理所當然道,「我選男……」

  「不,你是女主角。」竹泉知雀手腳麻利地搶過男主角,飛快輸入玩家姓名【竹泉君】。

  一看就是偏偏有禮的竹林君子,非常符合她的個人形像。

  「妖人VS人妖才是看點。」竹泉知雀無視了太宰治的抗議,和他分享流量密碼,「一對男女戀愛,和偽裝成女性的男人與偽裝成男人的女性戀愛,哪個更有看點?」

  她可是制霸港口Mafia論壇的頂流人物,拿捏流量的王者,聽她的沒錯。

  太宰治具有十分豐富的玩女號經驗,但大多是對戰游戲,難得和知雀一起玩戀愛游戲,接下來的發展他沒辦法預料了。

  「好吧。」貓貓委委屈屈,女主角【太宰治子】小姐堂堂登場。

  角色選定,姓名確認,《心跳dokidoki!靠近的體溫,交互現實之戀~》——Game Start!

  【本游戲是正經的戀愛向游戲,無論游玩途中發生了什麼令您迷惑的劇情,都請牢記:我們是正經的戀愛游戲。——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敬上】

  竹泉知雀搓了搓手柄,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請玩家完成以下三項體感動作,以確認角色屬性,開啟屬於你們的專屬劇情。】

  屏幕上跳出三個動作,分別是對視、舉高高和翻花繩。

  「分別對應意志力、體能和敏捷。」竹泉知雀看完說明,干勁滿滿,「來吧。」

  簡單倒是挺簡單的,都不像心跳dokidoki系列一貫熱衷於玩弄玩家的作風了。太宰治暗自嘀咕。

  他和竹泉知雀並排坐在沙發上,肩膀靠在一起,離得很近。

  第一個動作是對視。

  太宰治偏過頭,看向竹泉知雀的眼睛。

  這樣就行了吧?要對視幾秒?說起來,體感設備是怎麼用對視的動作判定玩家意志力的?

  「額頭碰額頭。」竹泉知雀說。

  太宰治:「欸?」

  不等他反應過來,女孩子雙手撐在沙發上,溫熱的呼吸貼近太宰治,與他額頭相觸。

  「誰先後退誰就輸了。」竹泉知雀用氣音小聲說,「別眨眼,好癢。」

  氣音在空氣中低低振鳴,女孩子細軟的發絲掃過太宰治臉頰,她安靜地呼吸,氣息平穩。

  太近了,近到能看見她眼眸中的他,根根分明的眼睫微微顫動,她吐息時的氣息擾動了太宰治的額發,他隱約嗅到枝蔓攀延的梔子花香。

  明明在對視中更有優勢的是太宰治才對,繃帶遮住了他一只眼眸,半邊的黑暗令人安心。

  但是不行,越來越不行。

  人一旦思考起呼吸的方法便忘卻了該怎樣呼吸,一旦聽到心髒的跳動便胸腔滿是跳鳴的巨響。

  額頭碰觸的皮膚細膩溫熱,他出汗了嗎?相觸的皮膚是否在升高的溫度中粘黏,撕開時會疼嗎?

  幻覺般的疼痛充斥了太宰治的想像,他無法控制地在意起碰觸到一起的額頭,屬於另一個人的吐息侵入了他的呼吸道,再繼續下去他會窒息而死的。

  窒息是很痛苦的自殺方式,其次是溺亡,他不想要窒息和溺亡迭加的痛楚。知雀的呼吸像水一樣,快淹沒他的口鼻了。

  好癢,竹泉知雀心想。

  她明明說過不要眨眼,纖長的眼睫掃在眼尾好癢。

  真漂亮呢,太宰君淺鳶色的眼睛。

  難得的沉浸式欣賞機會,要是能把繃帶取下來就好了,要不,趁機偷襲?

  竹泉知雀撐在沙發上的手分出一只,悄悄繞到太宰治腦後。

  她的視線沒有移動,只用余光小心動作,快了快了,還有五釐米……

  太宰治呼出一口氣,後退著別過臉。

  抵在額頭的溫熱觸覺離開,冷空氣吹得人一顫。

  「結束了嗎?」竹泉知雀看向屏幕計時,「才一分鐘耶?」

  「我這邊已經過去一小時了。」太宰治下頜擱在膝蓋上,發出不甘心的聲音,「居然是我先敗……」

  「我可是臥底級意志力的擁有者。」竹泉知雀驕傲挺胸,「就算再來一小時也無所畏懼。」

  「那我可能已經死了。」太宰治抓起手柄,「或者游戲徹底玩不下去,事態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對視而已,太宰君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竹泉知雀看他似乎出了汗,體貼地把空調溫度又調低了兩度。

  「下一項是舉高高。」她摩拳擦掌,「男主角要舉起女主角了,治子小姐准備好了嗎?」

  太宰治瞥了眼竹泉知雀的身高,又看了眼自己。

  他一句話不說,他的高傲已悉數顯現。

  「太宰君。」竹泉知雀語帶威脅,「你忘了是誰在你跳樓的時候單手把你從天台拎回來的嗎?」

  「又是誰在你被中也君追殺的時候拖著你狂奔半個橫濱救你性命?」

  竹泉知雀冷笑:「我麻袋扛過你,沙包背過你,公主抱過你,還有什麼方式是我們沒有解鎖的?」

  你竟敢懷疑她的男友力?是誰給你的勇氣,流淚貓貓頭表情包嗎?

  竹泉知雀站在沙發上,指揮太宰治站到地毯上。

  「身高是一串流動的數字。」竹泉知雀振臂一揮,「看,我這不就比你高了半個頭。」

  太宰治:「你比墊了五層增高鞋墊的中也更會安慰自己呢……」

  他拿竹泉知雀沒辦法,配合地抬起手臂。

  竹泉知雀深呼吸,她雙手用力:「喝!」

  太宰治腳尖碰到地毯,他看了看眼前和他自己踮腳沒區別的視野,敷衍贊美:「知雀好厲害哦。」

  「是吧是吧。」竹泉知雀開心附和,「我很厲害!」

  她松開太宰治,准備跳下沙發。

  忽地,竹泉知雀視野拔高,一雙修長的手托著她的腋下將她舉起。

  「這才是舉高高。」

  太宰治仰頭看向眼睛睜大的女孩子,彎了彎唇角,「高處的空氣怎麼樣?」

  竹泉知雀:「比一米六新鮮。」

  可惡,輸了,一敗塗地。

  她不高興地踢了踢腿,太宰治笑眯眯地聳肩,把竹泉知雀放回沙發,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力量判定兩人不相上下,可能是竹泉知雀捏手柄力氣太大,游戲不得不為她妥協。

  「最後一項,翻花繩。」太宰治從箱子裡翻出一團紅線,「考驗手指的靈敏度嗎?知雀可不要哭鼻子。」

  「別小瞧我。」竹泉知雀掃了眼她幻視中太宰治背後的貓尾巴。

  貓貓抵抗不了毛線團的誘惑!只要太宰君沉迷玩樂,她勤能補拙,還有勝算!

  竹泉知雀熟讀龜兔賽跑的童話故事,她可不是烏龜,最次也是花栗鼠,接招吧小兔宰治!

  「好了,結束。」

  太宰治輕松地拍拍手,饒有興趣地看竹泉知雀雙手被紅繩纏得亂七八糟。

  他看過來的眼神倒真像是貓咪看見了有趣的毛線團,興致勃勃想撓一爪子。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竹泉知雀雙手用力,紅繩被她劈裡啪啦扯碎一地。

  「我也結束了。」竹泉知雀無視一地狼藉,「完美。」

  太宰治:「隨便把紅線扯斷可不吉利。」

  「纏上來的紅線太多,除了扯斷還有別的做法嗎?」竹泉知雀吹了吹手背上被勒出來的紅痕,「放任它繼續纏下去,會勒出血的。」

  「真冷酷啊。」太宰治喃喃。

  竹泉知雀:「???」

  扯斷根繩子而已,作甚要人身攻擊她?

  「屬性分配出來了。」竹泉知雀看向屏幕,「竹泉君高意志,高力量,低敏捷,治子小姐低意志,高力量,高敏捷。」

  太宰治子小姐,力速雙A弱女子。

  【劇情載入中……】

  一段急促的喘。息聲回蕩在夜晚,屏幕上【竹泉君】喘得非常投入,聲音通過竹泉知雀家裡的立體音響回蕩在客廳裡,身臨其境。

  竹泉知雀是成年人,又工作在港口Mafia和黑衣組織的純黑環境裡,理論知識——無論是正常向還是獵奇向,都十分豐富。

  「我很想說這是快樂的聲音。」竹泉知雀盯著屏幕裡的【竹泉君】,遲疑道,「但為什麼我越聽越覺得像逃命呢?」

  竹泉君!你怎麼了竹泉君!戀愛游戲卻開場被追殺的你做了什麼?

  「的確,是逃命。」太宰治凝神細聽,「【竹泉君】身後跟著腳步聲,踏踏,踏踏。」

  屏幕劇烈搖晃,白色小字浮現【竹泉君】的心聲:又來了……又是這樣……

  【竹泉君】:已經一個月了,無時無刻不被注視著。郵箱裡的告白信越來越露骨,能聽見拍照的哢擦聲,有雙眼睛一直、一直注視著我……

  【竹泉君】:到底是誰?

  【竹泉君】:換成別人恐怕已經崩潰了,但我的意志力遠超常人。只是不知道這樣下去,跟蹤狂會不會更先崩潰,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竹泉君】:我要保護好自己……終於甩脫了,回家吧。

  畫面逐漸變亮,【竹泉君】走進電梯,他正准備按下樓層鍵,預備合攏的電梯門卻自動打開了。

  【竹泉君】:是住在隔壁的治子小姐。你好,工作辛苦了。

  柔弱美麗的治子小姐露出迷人的微笑,她的高跟鞋輕輕磕在地上。

  踏踏,踏踏。

  視角轉移到治子小姐這邊,血色的小字浮現出她的心聲。

  【治子小姐】:忍耐,好辛苦。

  【治子小姐】:無論如何他都不懂,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響應,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治子小姐】:用心寫了告白信,為了他去學習攝影技術,每天每天都看著他,陪他上下班。

  【治子小姐】:我的理性已經在崩潰邊緣了,他怎麼可以依舊冷靜?

  【治子小姐】:以為到家就安全了,好天真。

  【治子小姐】:今晚開始行動吧,首先,邀請他來吃晚飯。

  【治子小姐】:嘻。

  屏幕畫面正式切分成兩塊,【竹泉君】和【治子小姐】的控制權移交到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手中。

  竹泉知雀:「……戀愛游戲?」

  太宰治:「嗯,戀愛游戲。」

  心跳dokidoki制作組:沒錯,不要懷疑


第80章

  打工的第八十天

  心跳dokidoki系列游戲,無愧它的大名。

  無論何時都要讓玩家dokidoki,至於是粉紅泡泡外溢的dokidoki還是心髒驟停的dokidoki,制作組的思路有種不顧玩家死活的美感。

  屏幕一分為二,分別顯示【竹泉君】和【治子小姐】的家。

  只看竹泉知雀這邊的屏幕,內容十分正常,房間的布置非常符合年輕社畜的喜好,每把椅子上都搭著穿過一次沒洗的衣服。

  椅背,年輕人的新型衣架,專供非全新但也沒到需要洗程度的衣服安放,隨脫隨放,隨放隨穿,十分符合人體工學。

  竹泉知雀操控的【竹泉君】站在椅背邊,跳出「換衣服」和「算了擺爛」兩個選項。

  她的視線默默移到隔壁【治子小姐】的家裡。

  「她到底在【竹泉君】家裡裝了多少個攝像頭?」竹泉知雀握著手柄陷入沉思,「非法入侵,監控,竊聽,好一個激進的犯罪分子。」

  她看著屏幕亂瞟時無意間看到緊閉的廚房門,竹泉知雀一想起廚房美麗的焦土頭便痛了起來。

  她扯了扯太宰治的袖子:「廚房的監控呢?給我看一眼。」

  「知雀說什麼呢?」太宰治裝傻,「沒有那種東西。」

  「你以為我會信嗎?」竹泉知雀眼神睿智,「我這被非法入侵多次的家裡三米一監控,五米一竊聽,除了浴室和主臥之外毫無隱私,太宰君手上絕對有備份。」

  沒有監控,雙黑內戰之後怎麼分得清誰造成了哪筆戰損?竹泉知雀怎麼知道該找誰算賬?新的雙黑笑話靠什麼提供憑證?

  僅憑太宰治三炸廚房的視頻,竹泉知雀便在這段友誼中占據高地。

  她手裡的黑歷史多著呢。

  回頭就把視頻拷下來大屏幕循環播放。

  竹泉知雀的注意力重回游戲:「【竹泉君】家裡有這麼多攝像頭,真可怕啊。」

  【竹泉君】:你認真的?

  竹泉知雀選擇「算了擺爛」,【竹泉君】放下准備換衣服的手,滿屋子亂轉,企圖找個武器防身。

  他可選擇的余地不多,竹泉知雀在平底鍋和拍蟑螂拖鞋中猶豫不決,探頭去看太宰治的情況。

  【治子小姐】的家,仿佛怨婦女鬼的巢穴。

  太宰治操控她熟門熟路地打開隔壁的監控,路過名為雜物間實為武器庫的小房間,仔細數了數彈藥儲備。

  竹泉知雀:在一個以病嬌為主題的游戲裡,為什麼會出現「彈藥儲備」的字眼?

  【治子小姐】的願望不是把【竹泉君】綁架捆回家釀釀醬醬嗎?請問這個過程中哪裡需要用到榴。彈?

  別的武器姑且能與情趣掛鉤,但榴。彈不行,真的不行。

  一牆之隔,有人手握重軍火,有人舉著打蟑螂的拖鞋舉目茫然,好偏心的制作組,你們究竟知不知道誰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

  竹泉知雀:給我開放氪金渠道,現在立刻!

  太宰治走過軍火庫,操控【治子小姐】來到廚房。

  今晚無法忍耐的【治子小姐】決定邀請心愛的【竹泉君】來家中吃晚餐,為此她做足了准備。

  太宰治站到鍋前,揭開鍋蓋。

  一陣亮堂堂的金光閃耀在屏幕中,光芒四射,光彩照人,光亮刺眼,驚動了滿屋子打蟑螂的竹泉知雀。

  「怎麼了?」竹泉知雀手柄差點掉在地毯上,「治子小姐成佛了嗎?我就知道她的本體是一只咒靈!」

  怨氣那麼濃,黑泥那麼深,一看就不做人。

  「這不是個正經的戀愛游戲嗎?」太宰治驚訝,「為什麼會內置料理小游戲?」

  心跳dokidoki游戲制作組:為了增加可玩性和驚喜感,喜歡嗎?(少女眨眼式wink)

  竹泉知雀暫停滅蟑螂滿族的肅清行動,湊過來看太宰治的操作。

  料理小游戲:請以【治子小姐】現有的食材為原料,不拘烹飪方式,做出【治子小姐】心目中的完美料理。

  「心目中的完美料理……」太宰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假如我是【治子小姐】,我想做給知雀吃的,果然是那個吧。」

  竹泉知雀一直不肯品鑒太宰治的料理,他超遺憾的。

  「就讓我大展身手吧~」太宰治心情愉悅起來,哼著做飯的小曲,「首先是加入這個!」

  滋拉,嘩啦啦,噗嗤噗嗤。

  太宰治:「再是切碎的這個!調味料不能忘,鹽放半瓶左右好了。」

  碰啪,呼嘰嘰,咕嚕咕嚕。

  混沌的氣泡自鍋中升騰,雙手握著勺子在鍋裡攪拌的【治子小姐】發出愉快的笑聲。

  這不是做飯,這是女巫煉丹。

  熱氣騰騰的漆黑料理緩緩出爐,太宰治想起最後一步:「迷藥放在哪兒了?」

  好不容易把心上人拐回家,最重要的迷藥去了哪裡?

  「我想,【治子小姐】並沒有准備迷藥。」竹泉知雀害怕地抱緊即將被深深荼毒的【竹泉君】,「太宰君做的料理本身,已經超越了市面上所有迷藥的藥效總和。」

  給心上人吃至暗至黑的料理真的沒關系嗎?下一步是小黑屋釀釀醬醬還是救護車送去醫院洗胃,很難評。

  不管如何,【治子小姐】已經做好了愛心料理,她微笑著敲響隔壁的門。

  【治子小姐】:竹泉君,你在家嗎?

  【治子小姐】:我知道你在家哦。來吧,晚餐已經做好了,快來吃吧。

  一聲聲的敲門聲,仿佛索命的女鬼。

  竹泉知雀:「如果抵死不從,她會破門而入嗎?」

  她有非常豐富的植物大戰僵屍和守衛蘿蔔游戲經驗,擅長守塔,只要給竹泉知雀一點兒陽光,將房間營造成銅牆鐵壁亦不在話下。

  然而,這是個正經的戀愛游戲。

  正經的戀愛游戲不允許男主角用對待喪屍的態度應對美麗的女主角。

  緣分是絕對的。(重音)

  【竹泉君】:是治子小姐,她真好客。

  【竹泉君】:上班好累,下班還被跟蹤狂追殺,我已經沒力氣煮泡面了。

  【竹泉君】:不知道治子小姐會拿出怎樣的料理,好期待啊。

  滿懷期待的【竹泉君】打開門,門外,【治子小姐】捧著一團馬賽克朝他微笑。

  【治子小姐】:你開門了呢。

  【治子小姐】:好天真,但天真的部分我也喜歡。

  【治子小姐】:我們的故事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微笑的女鬼,啊不,微笑的女主角令【竹泉君】面露遲疑,察覺到人物的控制權重回手上的竹泉知雀拿出打拳皇的架勢,操控男主角後退回家。

  沒成功。

  【眩暈】的debuff宛如天使光環在小人頭頂轉圈圈,【竹泉君】啪唧倒在【治子小姐】懷裡,不省人事。

  好消息,她不必被黑暗料理荼毒。

  壞消息,太宰治的料理已經進化到光聞一聞便自帶致幻效果的程度了。

  竹泉知雀:從此我將警惕太宰君喂進我口裡的每一口食物。

  活著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分開的屏幕合二為一,視角重合,【竹泉君】昏迷在床上,【治子小姐】面前跳出三個選項。

  【用麻繩捆住他的手/用膠帶捆住他的手/用手銬銬住他的手】

  【請玩家依照現實道具選擇。】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目光一起落在她腳邊的箱子裡。

  「麻繩、膠帶和手銬都有。」太宰治問竹泉知雀,「知雀喜歡哪一個?」

  竹泉知雀雙手撐在沙發上,慢慢後退。

  「拜托告訴我,不是我想的那樣。」

  「『交互現實之戀』、體感游戲。」太宰治一臉無辜,「不是那樣能是哪樣?」

  「這是違法!這是犯罪!」竹泉知雀退得快要掉下沙發,「這游戲怎麼過的審?」

  「也許是因為普通人家裡沒有手銬。」太宰治抓住竹泉知雀的腳踝,輕松把她拖回來,「好了,選擇時間結束,聽我的。」

  他晃了晃金屬制的手銬,把竹泉知雀的雙手反剪到身後。

  「知雀不會玩不起,是不是?」少年在她耳邊惡魔低語,「絕對不會做出捏斷手銬逃走的事,對不對?」

  激將法,敵人使用了激將法!

  竹泉知雀是經不起激將的人嗎?

  她是。

  女孩子眼睫顫了顫,一臉堅決地點頭:「沒錯,我不會不戰而逃。」

  「真乖。」太宰治維持擁抱的動作給她拷上手銬,笑眯眯誇獎道。

  屏幕上,被手銬銬住的【竹泉君】慢慢轉醒,頭頂冒出碩大的感嘆號。

  【竹泉君】:治子小姐,你……

  【治子小姐】:我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呢。

  【治子小姐】:毫無防備心的樣子,在外面招蜂引蝶的樣子,全部都看在眼裡。

  【治子小姐】:我啊,本來是可以再忍耐一段時間的。但是竹泉君,你的工作要調動了不是嗎?從下個月開始,你要搬到別的城市去了。

  【竹泉君】:治子小姐怎麼知道?

  【治子小姐】:我在竹泉君的隔壁部門工作,工作調動的消息第一時間從BOSS口中傳到了我的耳朵。

  【治子小姐】:那個老東西,竟然妄想分開我們,不可饒恕。

  【治子小姐】:竹泉君也是,一點兒反抗都沒有地接受了調令,完全沒有留戀我的意思。

  【治子小姐】: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什麼的,果然是騙人的話。

  「治子小姐怨氣好重。」竹泉知雀邊看劇情邊說,「工作調動也是沒辦法的事,打工人的身不由己她不可以體諒一下嗎?」

  「被留下的人感到寂寞和痛苦也沒關系嗎?」

  太宰治:「明明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突然分隔在兩個城市,想見一面難的不得了。治子小姐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包括「毫無防備」和「招蜂引蝶」也是,深刻共情了。

  知雀對男人的警惕心用幾乎為零來形容絲毫不過分,明明理論知識豐富,且在異能力名為【性。欲的生活】的森鷗外手下做事,絕對不可能不懂。

  「因為沒必要。」太宰治曾問過竹泉知雀這個問題,女孩子思考過後給了答復,「強者,無所畏懼。」

  心懷惡意的家伙她一拳一個,從橫濱揍到東京,讓壞男人飛到天上與太陽肩並肩。

  橫濱一拳超人闊落她噠!

  沙包大的鐵拳你怕不怕。jpg

  實力給予的自信與生俱來,就像現在,雙手反銬在身後的女孩子跪坐在沙發上,自自在在地挪了個舒服的位置玩游戲。

  下陷的沙發讓她和太宰治靠得很近,她被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鬧得發癢,沒怎麼用心地向後躲了躲,躲不開也不在意,一副和好朋友快樂貼貼的開心模樣。

  摯友的身份好用得過了頭。

  竹泉知雀加入港口Mafia是前代首領時期,她年輕強大,升職很快,同齡的朋友一個也無,唯一的女性長輩是尾崎紅葉。

  雖然沒有朋友,但竹泉知雀沉迷漫畫,少年漫也看,少女漫也看,她既羨慕為朋友打生打死兩肋插刀的火影式友誼,又喜歡黏黏乎乎開女子會的青春友誼。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友誼從她單方面開始。

  那時森鷗外剛剛篡位,太宰治作為傳位人證在組織內為人知曉。一心打工並不在意上司是誰的竹泉知雀一邊向森鷗外宣誓效忠,一邊好奇又期待地看向旁邊的太宰治。

  她的目光可以用輕小說的書名形容:《打工地點終於出現和我年齡相近的少年人了!寵,給我往死裡寵!》。

  「我想要一個能讓我未來說出『佐助,即使打斷你的雙腿我也要把你帶回木葉』帥氣台詞的朋友!」

  黑發少女一臉興奮地找到太宰治,握住他的手:「拜托了太宰君,請在叛逃前和我做朋友,給孩子一個圓夢的機會。」

  太宰治:「???」

  他身上陰郁頹廢的氣質被少女的驚天之語衝刷得只剩迷茫,太宰治一邊想著她腦子沒壞吧,一邊說:「少看點火影忍者。」

  「你也喜歡少年漫嗎?」竹泉知雀更開心了,「我可以借你,我有一個很大的書房。」

  「不了。」太宰治不想和她扯上關系,怕腦回路被她帶短路,「話說,你前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叛逃那句?」竹泉知雀拍著胸脯保證,「不要怕,我不負責叛徒的追殺工作。」

  太宰治:「誰問你這個……森先生剛剛即位,你卻說證明他『名正言順繼位』的人要叛逃。這個玩笑,夠你去審訊室呆一晚了。」

  港口Mafia,最靠近黑暗與死亡的工作,說不定能讓太宰治找到些什麼。

  「或許有人能在工作中找到人生的意義,但這條對太宰君你不成立。」

  黑發杏眼的少女看向太宰治,她的眼眸澄澈如琥珀,「或者說,對在港口Mafia的太宰君而言不成立。」

  「你試圖在死亡中尋找什麼嗎?」她歪歪頭,「去醫院、志願者服務中心之類做好人好事的地方找比較快。」

  「港口Mafia是個非法的暴力集團,這裡每一天都在上演無意義的死亡。」

  竹泉知雀雙手背在身後,「我是沒關系啦,能自由使用力量、員工福利待遇好的工作我非常喜歡。森先生也沒關系,港口Mafia是讓他實現理想的地方。紅葉姐的話,這裡是她僅剩的歸宿。」

  「但對太宰君而言,明明沒有一個成立的理由,讓你非留下來不可。」

  竹泉知雀停頓了一下,搔了搔臉蛋:「哦對,仔細想想,太宰君雖然缺乏留下來的理由,但叛逃的理由同樣缺乏——抱歉,是我武斷了,請原諒我!」

  女孩子雙手合十,深深彎腰,道歉誠意十足。

  「全都是那句『佐助,即使打斷你的雙腿我也要把你帶回木葉』的台詞太帥氣的錯。我還在中二的年紀,沒能經受住誘惑,真的很抱歉。」

  「但是!」她立刻說,「我想和太宰君成為朋友是真心實意的。我知道橫濱哪家蟹肉飯肉最多最嫩,也知道哪條河水域污染最輕最適合入水,和我做朋友不會讓太宰君有一點兒損失。」

  「我第一次交朋友,會努力做到最好的!」

  她伸出手,攤開的掌心暖烘烘的。

  「一起玩吧?」

  他當時有沒有把手放上去,太宰治已經忘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自在地窩在竹泉知雀辦公室躲懶打游戲,女孩子拎著從食堂打包的飯回來,自信地說:「我不信你能破掉我的游戲記錄。」

  太宰治回了兩句嘴,他拆開飯盒,用筷子夾起蟹柳,故意停頓了一瞬。

  竹泉知雀果不其然張嘴搶走了第一口蟹柳,邊咀嚼邊找借口:「我幫你試試毒,嗯沒問題,放心吃。」

  太宰治:「有毒我會更高興。我最近看見了新的自鯊方式,知雀一會兒陪我去嘛。」

  「又翹班?」打工人摸了摸良心,敗在了早退的快樂裡,「OK,我找人幫我下班打卡。」

  胡來的玩耍,把天都捅破的作死,兩人在港口Mafia漫才組合出道。

  竹泉知雀本來就夠能搞事,加上太宰治之後愁得森鷗外頭發大把掉,在網上瘋狂檢索「小孩叛逆期怎麼辦?」「好大兒能不能往死裡打?」「小孩早戀翹班如何整治?」

  他的檢索因違法濫用童工險些被警察找上門,老父親含淚敗北。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們深夜擠在沙發上打游戲打得渾身是汗。

  少年抬手用手背擦掉額頭的汗珠,他余光無意間瞥過身側,看見女孩子掀起衣擺,像花貓洗臉似的抹過臉頰。

  小腹常年不見光的皮膚白皙如雪,如照耀在雪原的陽光令人目眩神迷。

  猩紅蛇信的黑蛇盤踞在雪白之上,肆意舒展身姿。

  很難形容那一刻太宰治腦海中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像被車狠狠撞過,思緒跌跌撞撞,宛如打散攪開的雞蛋,找不到出路。

  竹泉知雀熱得不行,跳下沙發去開空調。空調一開她又覺得冷了,一邊念叨體寒真麻煩,一邊擠到太宰治身邊,胳膊緊緊挨著他的。

  「擠一擠溫度正好。」女孩子輕快地說,她握著游戲手柄,「太宰君,我們再來一局。」

  對戰游戲很需要玩家的集中力,太宰治打街機長勝不敗,今天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目不暇接。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三連敗,放下手柄。

  「知雀。」少年斟酌措辭,「你身上的紋身是?」

  「這個?」竹泉知雀低頭掀開衣擺,黑色的蛇紋又一次暴露在空氣中,「好看嗎?」

  問好看不好看……當然是好看的。

  古老的獸類圖騰彌漫原始的野性,暗中活躍的黑蛇危險神秘,猩紅蛇信嘶嘶吐露。

  「黑蛇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嗎?」太宰治伸出手,指腹碰了碰蛇信,涼意驚人。

  她明明更適合可愛熱烈的圖案。

  「我喜歡舌頭敏感的生物。」竹泉知雀吐出舌尖,露出舌頭上的咒文。

  「太宰君是不是忘了?我是純黑的惡役。」她抬起手,手臂玩笑似的摟住太宰治的脖子,稍稍用力,「像蛇一樣把人絞殺,是我的工作。」

  暗調的冷香傾入太宰治的呼吸,體寒的女孩子像小動物一樣拱過來,黑發蹭過他的臉頰。

  太親密了,他們之間的邊界感原本有這麼薄的嗎?

  還是說,是他心態變化,才惱怒於她過從自然的態度?

  換個角度想——太宰治放松身體,他稍微使了點巧勁,拱過來取暖的竹泉知雀跌坐在少年腿上,他的手繞過她的腰握住游戲手柄。

  「再來一局?」太宰治問。

  「當然!我要四連勝。」游戲開始的聲音輕易吸引了竹泉知雀的注意力,她不再關注其他,坐在太宰治腿上專心致志打游戲。

  摯友的身份,太好用了。

  太宰治回憶著過去,又看向雙手被手銬束縛依然不見緊張的竹泉知雀。

  她應該緊張的,太宰治的異能力人間失格能最大程度抹除她特級詛咒師的力量。

  知雀是十分纖細柔軟的少女,她的體格在男人面前天生劣勢,想要保護自己就該多點警惕心。

  一邊是令他宰割的現狀,一邊是渾然的不在意,真傷太宰治的自尊心。

  「真的非常信任我呢。」太宰治小聲自語,「若是破壞這份信任,不知道她會露出什麼表情。」

  若這份信任只給他一個人,他也可以一直裝下去。

  就像【治子小姐】沒受刺激前,一直有好好地忍耐住。

  「能把喜歡的人鎖在房間裡一直看著,治子小姐很幸福。」

  太宰治腦袋歪在竹泉知雀肩上,語帶困倦地說:「不要破壞她的幸福,就讓游戲停在這裡吧。」

  知雀:竹泉君的命不是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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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打工的第八十一天

  一邊是【竹泉君】的命,一邊是摯友的請求,竹泉知雀進退兩難。

  忠孝不能兩全,放棄【竹泉君】等於背叛自己,拒絕太宰治的請求等於背叛友誼,無論如何都得背叛一個。

  這就是臥底的宿命嗎?是對她未來的一次演習嗎?

  竹泉知雀握著手柄,陷入激烈的心理掙扎。

  黑發貓貓趴在她的肩上小聲打呵欠,毛絨絨的碎發掃在竹泉知雀鎖骨上,她若是能騰出手,必將狠狠rua他以示敬意。

  同樣是一男一女,同樣雙手反拷,屏幕外依偎在沙發上的他們友誼深厚,屏幕裡的兩位主角為什麼不能試試轉變心態呢?

  「【治子小姐】的劇情裡有說,【竹泉君】當她是最好的朋友。」竹泉知雀沉吟,「既然是朋友,監控監聽和綁架什麼的,就不要太計較了吧。」

  惡役的友誼是比普通人稍微特殊一丟丟,【竹泉君】會害怕只因他在一家普通公司入職,倘若他工作於港口Mafia或者黑衣組織,一定能理解【治子小姐】。

  就如太宰君所願好了。

  敬友誼。jpg

  竹泉知雀按動手柄,【竹泉君】出現三個選項。

  【面對治子小姐的犯罪發言,你選擇:】

  【A。錯的不是她,是這個世界。】

  【B。我還能把她怎樣,還不是像個老父親一樣把她原諒。】

  【C。勸她少看點病嬌文學。】

  【D。逃跑。】

  竹泉知雀指尖微動,快准狠按下B。

  竹泉知雀:「太宰君,感受到了我如山的愛嗎?」

  父愛如山體滑坡,你好自珍重。

  【竹泉君】的命運掌握在竹泉知雀手中,她做出選擇,男主角頭頂冒出一串省略號,不知他是無話可說還是想說的話太多失去了語言能力。

  作為一名被逼急了能狂飆rap的朋克咒言師,竹泉知雀理解不了他的痛,她滿意地看著【竹泉君】頭頂顫顫巍巍冒出的粉心。

  強扭的瓜還是很甜的嘛,按頭CP也是CP,嗑,都可以嗑。

  竹泉知雀滿意地放下手柄,她扭頭看向太宰治,准備請橫濱頭號開鎖匠人幫她打開手銬。

  太宰治腦袋歪在竹泉知雀肩頭,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竹泉知雀:說好嗨到天明,你卻拋棄我獨自酣睡,你還是個人嗎?

  她和睡著的太宰治干瞪眼,試圖用意念把他瞪醒。

  未果。

  竹泉知雀:我不在橫濱的這些日子,太宰君熬夜的能力果然退步了,有必要送他去東京吃一吃學習的苦。

  論續航,沒人比她更強。

  驕傲挺胸。jpg

  「到沙發那邊去睡啦。」竹泉知雀小聲抱怨,「壓在我身上好沉。」

  她願意把太宰治當成寶寶寵,但他不能真以為自己是個寶寶——起碼在體重上不行。

  睡夢中的太宰治似乎聽見了她的抱怨,他挪了挪身子。

  向後退?不,不是的,他變本加厲地前傾,把越來越多的重量壓在竹泉知雀身上。

  竹泉知雀被迫向後退卻,她跪坐在沙發上,後傾等同於下腰,一直到腰窩貼在沙發上,退無可退。

  沉甸甸的少年壓在她身上,滿足地蹭了蹭大只的抱枕,臉埋進女孩子的頸窩。

  竹泉知雀淺淺吸氣。

  她不想出道成為漫才明星了,改去挑戰吉尼斯柔韌記錄也挺好,包贏。

  竹泉知雀想起和警察先生一起藏在車後備箱裡的時候,能在如此狹窄的地方一邊假寐一邊裝彈,她可太能了。

  「呼,解開了。」

  竹泉知雀甩了甩手腕,艱難地把手從後背下面抽出來,指尖勾著搖晃的手銬。

  她能嘲笑夏油傑開鎖靠咒靈,自是因為有自食其力的本領。

  「太宰君,你這樣壓得我動彈不得了。」竹泉知雀的視野裡只剩下天花板和太宰治黑軟的額發。

  沙發背放下來就是一張雙人床,何必人擠人?

  睡熟了的少年不聽不聽,竹泉知雀只好自己努力,手臂抱住太宰治的腰。

  「好細。」

  腰好細。

  削瘦得能摸到骨頭,他在橫濱有好好吃飯嗎?

  竹泉知雀不由得停下搬運工作,回憶過往太宰治的飲食。

  一日三餐和她一樣靠食堂、快餐和外賣解決,但於按正常頻率進餐且很愛吃吃喝喝的竹泉知雀不同,太宰治時常因為沉迷新的自鯊方式忘記吃飯。

  餓死也是自殺的一種。

  竹泉知雀還在橫濱的時候,她習慣在食堂吃完飯之後給太宰治打包一份盒飯,放上多多的蟹柳,拎著打包盒邁出走向鶴見川的步伐。

  運氣好的時候她能在河流下游找到頭朝下沉在水裡漂流的太宰治。

  黑發少女一邊驅散圍繞太宰治的烏鴉,一邊打開飯盒讓蟹柳的香味飄出來:「咦,這裡怎麼有一份盒飯?有沒有人要呢,沒有人要我就吃掉了。」

  太宰治咕嚕嚕吐出一串泡泡,在水裡像溺水的人求救般高高舉起手。

  他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在河岸邊坐下,擰干風衣袖口的水,竹泉知雀托腮坐在太宰治旁邊,看他餓極了的大口扒飯。

  很有投喂流浪貓貓的成就感。

  運氣不好的時候,她在河流下游找不到太宰治,只能任勞任怨嘆好大一口氣,挨個撥打熟識的漁民的電話。

  「你好,你放置在河裡的漁網有撈到某個不該存在於水域的不可描述之物嗎?」

  「什麼?你撈到一個疑似繃帶成精的不明生物?請留在原地不要走動,我馬上過來。」

  四處打撈摯友是竹泉知雀日常任務中的一環,倘若她心血來潮背著釣竿在河邊垂釣,十次裡九次釣起的都是太宰治——某種意義上,也算釣魚佬決不空軍的保障。

  「什麼都吃只會讓你營養均衡。太宰君,你有沒有考慮入水後張開嘴攝入一些活魚活蝦?」竹泉知雀好心提議道,「運氣好些,吃到活蹦亂跳的青蛙也不無可能。」

  海鮮,他只吃最新鮮的一口。

  除了竹泉知雀的投喂,太宰治偶爾爆發出的對料理的劇烈熱情是橫濱十大災難之一,與醉酒的中原中也排名不相上下。

  此人不僅制造黑暗料理,品鑒黑暗料理,還試圖拖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下水共享黑暗料理。

  竹泉知雀很難評價是織田作之助喜歡的激辣咖喱飯更難以入口,還是太宰治的新超人火鍋更五毒俱全。

  竹泉知雀:無賴派三人中只剩安吾先生一個正常人了嗎?這種事不要啊。

  不,安吾先生也不正常,一個能說出「不下班等於不用上班」的男人,能正常到哪裡去?

  竹泉知雀:港口Mafia最後的正常人之光竟是我自己?

  森鷗外/中原中也/廣津柳浪/尾崎紅葉/干部A/員工甲乙丙丁:你是怎麼得出這種結論的!!!(尖叫)

  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好嗎?!

  竹泉知雀不聽,人總是對自己有著錯誤的性格認知,她哪裡不正常了,她明明正常得很。

  「我的名字叫竹泉知雀,18歲,一位平平無奇女高中生,在橫濱和東京都有房產,目前就讀於帝丹高中二年級。我不抽煙,酒僅止於黃油啤酒和奶啤。晚上凌晨入睡或者通宵不睡,每天要睡足八分鐘。睡前,我一定喝一杯冰酸奶,然後毆打枕頭並幻想是在毆打狗上司二十分鐘,上了床馬上熟睡,一覺睡到天亮,決不把疲勞和壓力留在休假日,醫生都說我很正常。」

  醫生說她正常,定是真的正常。

  森鷗外:扶朕起來,朕非把行醫執照考到手不可。(咬牙)(隱忍)

  他是醫學系出身的無行醫執照黑醫生,家入硝子是偽造醫學生身份的有行醫執照黑醫生。

  放眼裡世界和咒術界,竟找不到一個專業對口且行醫合法的醫生。

  造孽哦。

  太宰治,竹泉知雀的摯友,常年在黑心醫生手下工作,三餐顛倒,新傷不斷,纏繃帶打石膏依舊在犯罪現場負重前行。

  人瘦得只剩骨頭了,蔫蔫的,也不像睡眠充足的模樣。

  這麼可憐的貓貓,他只是想靠在你身上睡個覺而已,你真的忍心拒絕他嗎?

  竹泉知雀環住太宰治的背,滿懷憐愛之心地輕輕拍撫。

  她此刻的心情仿佛在外出差把家養貓貓寄托寵物店的鏟屎官,回家後看見貓貓抑郁後心疼地呼嚕呼嚕毛,多貴的凍干和罐頭都願意掏錢買。

  「睡吧睡吧。」竹泉知雀小聲說,「晚安,太宰君。」

  她撈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還能睡三個小時。」

  「那我也睡吧。」女孩子掩嘴打了個呵欠,「晨泳很費體力呢……」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呢喃無聲。

  壓在竹泉知雀的力道稍稍減輕了些,黑夜裡有人換了個姿勢,在她耳邊沉沉睡去。

  一縷光透過拉得嚴實的窗簾,在地毯上留下極細的光縫。

  睡夢中的黑發少女夢囈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她盯著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好眼熟的天花板,瞧吊燈旁這條弧度優美的裂痕,猜猜是雙黑中哪一位的傑作?

  她回家了?啊對,她回家暫住了一晚。

  「呼吸家裡的空氣不應該感到自由和愉悅嗎?」竹泉知雀不解,「為什麼我只覺得胸悶?」

  仿佛胸口壓著沉甸甸的重物。

  竹泉知雀鎮定地眼神下挪,看見了導致她胸悶的罪魁禍首。

  太宰治一只手橫在竹泉知雀身上,把她擠在少年胸膛和沙發靠背的縫隙間。

  他呼吸均勻地灑在竹泉知雀耳根,睡得香甜。

  「早上好。」女孩子揉揉眼睛,把太宰治的手臂從身上扒拉下來,不驚擾他地輕巧翻下沙發。

  竹泉知雀迅速地洗漱,洗漱途中含著牙刷試圖在冰箱裡翻出能吃的食物,未果,再次被廚房美麗的焦土暴擊,眼不見為淨地閉眼洗臉。

  打工人的早晨唯快不破,竹泉知雀輕手輕腳地打理好自己,站在落地窗前望向晨曦裡的橫濱。

  「該回東京了。」她拍拍自己的臉,「白洞,白色的工作在等著我。」

  竹泉知雀換好鞋,把鯊魚頭拖鞋放回鞋架,她打開房門,又回頭原路折回,朝太宰治的睡顏做了個鬼臉。

  「不許再第四次炸壞我的廚房。」她義正言辭地說,「拿工業難民風裝修作借口是沒有用的。」

  「再見,太宰君,我出門了。」

  黑發少女踩著晨光靜悄悄離開,房門在她身後合攏,塵埃於陽光中飛舞。

  沙發上,太宰治毫無睡意地睜開眼,他翻身仰望天花板,手背遮住額頭。

  「今天翹班好了。」

  黑發鳶眸的少年自言自語:「睡到天黑,再找織田作和安吾一起喝酒。」

  陽光照在落地窗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橫濱港口的海水閃爍波光粼粼的光斑,一只海鷗拍打翅膀飛向岸邊,銜走少女手裡撕成細條的面包。

  「沒有了,吃完了。」竹泉知雀咽下最後一口面包,朝盤旋在她周圍的海鷗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她吃完從便利店買的早餐,在港口旁若無人地打了一段八段錦熱身。

  准備OK,體能充沛,晨泳之從橫濱游回東京計劃,Start!

  竹泉知雀背脊彎成弓弦的形狀,以標准跳水運動員的姿態華麗入水。

  黑發扎成團子的腦袋從海面冒出來,她雙臂用力,哼哧哼哧地劃水一路遠離港口。

  港口邊早起拍照的游客:呆滯。jpg

  「年輕人,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沒人下水撈人了吧。」港口邊晨練的老人語重心長道,「外地人,你不懂橫濱。」

  這是一座群魔亂舞的城市,而海的另一邊的東京,是另一種形式的群魔亂舞。

  竹泉知雀奮力海泳,途徑於她比誰速度更快的海豚、於她比誰牙齒更尖的鯊魚和與她比誰才是全國冠軍的游泳部正選選手,順利在東京一個不起眼的港口登陸上岸。

  她宛如落湯雞般上岸,一發咒言烘干衣服,順帶連頭發都因過度干燥而呈放電狀飛舞。

  「東京,你們的王回來了。」竹泉知雀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首先,王者歸來的第一件事。」

  ——重新給她兩條腿打上石膏。

  這可是竹泉知雀能從琴酒手裡請到帶薪假的有利物證,她不會輕易拋棄。

  提起琴酒,竹泉知雀不由得關心起酒廠老大哥。

  他還好嗎,人沒事嗎?

  「你最近不要招惹琴酒。」

  貝爾摩德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誡在家休病假的威雀威士忌。

  「我沒有,我對大哥可尊敬了,我從來不招惹他。」

  女孩子無辜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貝爾摩德隱約聽見推輪椅的聲音,想來可憐的女孩子依舊受斷腿所苦。

  竹泉知雀坐在輪椅上一邊嘗試用石膏腿翹二郎腿,一邊關切地問貝爾摩德:「大哥怎麼了?心情不好嗎?要不要我講一段漫才替他助興?」

  貝爾摩德:我的告誡你是一句不聽。

  高中生,叛逆如斯。

  前輩沉默但加重的呼吸聲彰顯了她的拒絕,竹泉知雀遺憾搖頭:酒廠人均不愛漫才,一群沒品味的人,注定成就不了大業。

  「好吧,我會聽話的,我很乖。」竹泉知雀軟乎乎的說,親昵和喜歡的前輩貼貼。

  貝爾摩德被她乖巧的假像蒙蔽了一瞬,正欲開口繼續說下去,便聽見竹泉知雀下一段話。

  「所以說,琴酒到底為什麼心情不好?難道他又去研究組撩冷艷美人雪莉未果,深感自己是個魅力缺失的男人,不禁悲從中來,信心破碎,從而抑郁了嗎?」

  別這樣,大哥可是組織的顏值擔當,琴酒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一些,相信自己的帥氣。

  他追殺叛徒的靚仔身影深深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裡,全靠琴酒力挽狂瀾,酒廠才有如今的赫赫威名。

  沒有琴酒的黑衣組織當是竹泉知雀的天下,邪惡的跨國犯罪集團將在她的領導下變成諧星組合,集體出道震撼東京!

  竹泉知雀盼望那一日的到來,朗姆?那位先生?一切阻礙在她導引的洪流中不值一提,唯有酒廠頭牌琴酒可與她對抗,是竹泉知雀的勁敵。

  「威雀威士忌,我收回前言,重新說一次。」貝爾摩德深呼吸,吸氣,呼氣,「你不要招惹琴酒,若非必要,你給我在他面前當個啞巴。」

  竹泉知雀:但我已經是個瘸子了?

  酒廠好可怕一組織,她才入職多久,又是雙腿俱斷,又是被人毒啞,時時刻刻危在旦夕,在垂死的邊緣吊命。

  好好一個人進廠,躺平抬著出去,恐怖如斯,竹泉知雀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黑心工廠。

  「OK,我現在是一顆不會說話的南瓜。」竹泉知雀在嘴巴前打叉,「前輩總該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琴酒在橫濱栽了大跟頭。」貝爾摩德點燃一根女士香煙夾在指尖,「他回來的樣子前所未有狼狽,我都驚訝了。」

  竹泉知雀:狼狽,指從橫濱游回東京,體力不支險些溺斃在東京灣嗎?

  琴酒看著壯實,實則體虛,不像她,超一流的游泳健將,自信放光芒。

  「同行的伏特加、萊伊和蘇格蘭同樣狼狽。」貝爾摩德呼出一口煙霧,用有點奇怪的語氣說,「我第一次看見琴酒那麼凶狠地呵斥伏特加,他搞砸了什麼?」

  竹泉知雀:呵斥——只是呵斥?

  伏特加因智商不足被她派出的下屬耍得團團轉,可以說琴酒行動被毀全是因為伏特加無能——也可以說是竹泉知雀太能了的結果——但站在酒廠角度,責任首在伏特加。

  換成別的什麼人,早在穆爾貝斯號上便被琴酒一槍爆頭崩掉性命了,最不濟也會趕在伏特加被港口Mafia擒獲前滅口。

  但伏特加竟然逃出來了,在琴酒的幫助下逃出來了。

  他不僅逃了下來,他的大哥還僅僅是口頭凶狠呵斥雷聲大雨點小,既沒有賞他五槍加三拳,也沒有把槍口和煙頭抵在伏特加腦門逼問:你蠢成這樣,是不是公安故意派來拉低組織平均智商的臥底?

  竹泉知雀:「真愛啊。」

  她是不是能和夢野老師說說她的桀驁不馴隱世家族獨狼少爺×忠心耿耿笨蛋美人女僕的腦洞,拖夢野老師下水畫性轉本子?

  一定會大賣,她預感能大賣!

  竹泉知雀:我距離躺著數錢的日子只差一個性轉體伏特加。

  恨他是男兒身!

  「只有伏特加被訓斥了嗎?」竹泉知雀假裝自己對穆爾貝斯號上的抓馬劇情一無所知,「萊伊和蘇格蘭也參與了任務,沒有他們的責任麼?」

  琴酒老愛搞遷怒那一套了,殺臥底的時候時常連自己人一起解決,搞得每個酒廠老人都恨不得舉塊牌子昭告新人:大樓,窗戶,快逃。jpg

  黑衣組織最恨琴酒的怕不是人事部,他們往裡招人,招多少你殺多少,你有沒有考慮過HR的感受?

  萊伊和蘇格蘭都是酒廠新人,現成的背鍋人選,這次犯錯的人還是琴酒心愛的小弟,大哥沒想過讓兩個冤大頭背鍋嗎?

  竹泉知雀深知職場險惡,從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狗上司。

  「沒有。」貝爾摩德夾著煙緩緩搖頭,「我問過萊伊,得到的回復是港口Mafia背後有高手做局,他和蘇格蘭壓根沒被人家放在眼裡,連算計他們都不屑於。」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她怎麼不重視蘇格蘭了?蘇格蘭可是她臥底生涯裡第一個明確證實身份的戰友!很珍稀的!

  想她一瓶摻水假酒混跡在酒廠中戰戰兢兢,生怕質檢檢查到她頭上,發現她瓶不對酒的真相,仿佛一群狼裡混進來一只哈士奇。

  蘇格蘭的出現大大增加了酒廠的含水度,令空氣為之一新。

  竹泉知雀相信,只要像蘇格蘭和警察先生這樣的人越來越多,遲早酒廠會從適合真酒生存的環境變為真酒被假酒包圍,酒精濃度越高越格格不入的美妙環境。

  劣幣驅逐良幣,假酒驅逐真酒,一座宏偉酒廠的墮落從摻水開始。

  蘇格蘭的一小步,卻是竹泉知雀實現理想的一大步。

  遲早有一天,她要面朝琴酒大聲說:不許動!你已經被臥底包圍了!

  琴酒拔槍四顧,前一個臥底後一個臥底,左一個臥底右一個臥底。

  四面八方都是臥底,Top Killer被臥底團團包圍,連呼吸中都充滿臥底身上濃郁的假酒氣味。

  凡人皆有墓志銘,竹泉知雀提前幫琴酒想了一個特別貼切的墓志銘,簡單且朗朗上口,高濃縮概括了他的人生,十分適合刻在他的墓碑上。

  大理石和風墓碑,端端正正地刻上四個血字——假酒害人。

  Gin: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知雀: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第82章

  打工的第八十二天

  腌制好的雞塊蘸滿雞蛋液,放入盤子裹一層面包糠外衣,用筷子夾起放入油鍋中熱炸,至酥脆焦黃撈起。

  炸好的雞塊整齊碼在生菜葉上,淋上一層奶油色的色拉醬,半顆切開的小青檸點綴其中。

  另起一個平底鍋,倒入日本酒,以酒灼的方式將烈酒的香氣浸入食材。

  「很有趣的烹飪方式。」安室透嘗了一口,點點頭,「多試做幾種好了。」

  料理令人平心靜氣,滋滋的熱油聲和蒸騰的煙火氣帶給人幸福感,仿佛從黑暗中掙扎出來,呼吸一口人間的空氣。

  原本從幼馴染手上學會的料理技巧,逐漸變成了安室透的興趣,是他繁忙工作中難得的休憩。

  竹泉知雀是不會這樣想的,在她看來打工已經吸走了人全部的精氣,下班後居然還要自己做飯完全不合理,外賣發明出來就是為了拯救她的。

  「我只要負責吃就好了。」女孩子舉起筷子宛如舉起她的長槍,「非工作時間的我是一顆急需被填滿的南瓜,請不要憐惜我,讓我吃到表皮裂開為止。」

  安室透端著盤子走到客廳,「知雀最近為什麼特別喜歡用南瓜比喻自己……吃南瓜餅嗎?」

  竹泉知雀:好殘忍一男的,竟誘惑她吞噬血親。

  竹泉知雀:「好耶,要吃!」

  沒辦法,她天性殘忍又冷酷。(埋頭狂吃。jpg)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快樂干飯,上半身左搖右晃。

  安室透猜她其實是想晃腿,但腿被石膏桎梏晃不動,退而求其次晃動上半身,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真是閑不下來的女孩子,都吩咐過她乖乖靜養了。

  「我很乖哦。」竹泉知雀從碗裡抬起臉,「我最近在學著做一顆不會說話的啞巴南瓜。」

  講真前輩也太照顧琴酒了,大哥的心靈哪有那麼脆弱,能被她一兩句話輕易破防?

  忠言逆耳利於行,大哥身為大哥,應當廣開言路,怎麼可以把手下人毒啞呢?

  太不是個東西了!

  竹泉知雀譴責他。

  她咬住雞塊,假裝是在咬琴酒的脖子。

  安室透:今天的雞塊難道炸得時間太長不好下口?

  為什麼她的表情如此猙獰?

  「等會兒就可以去醫院拆石膏了。」竹泉知雀振臂一揮,「我的自由,我的奔跑,風一樣的我重生歸來。」

  「醫生的原話明明是拆完石膏繼續靜養。」安室透把竹泉知雀挑食不吃的青椒重新夾回她碗裡,「別只挑肉吃。」

  挑肉吃卻不長肉,削瘦得厲害,營養到底消化到哪兒去了?

  搞事是需要體能支撐的,長身體的營養壓根跟不上竹泉知雀搞事的速度。

  「安室先生今天難得空閑呢。」竹泉知雀說,「上午幫我補習,中午做飯,下午還答應陪我去醫院拆石膏,忍不住讓人懷疑你是不是被炒魷魚了。」

  安室透:我只是個打了個三份工的打工人而已,擁有假期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嗎?

  是。

  特別稀奇。

  「最近是行業淡季。」安室透睜眼說瞎話。

  竹泉知雀:真的嗎?我不信。

  在東京,偵探這一行竟然會有淡季?你是不是瞧不起這座城市辛辛苦苦升起來的犯罪率?

  女孩子眼裡的懷疑過於露骨,安室透想到這個月新鮮出爐的犯罪率調查表,沒有底氣反駁她質疑的雙眼。

  但他最近的確清閑了很多。

  要問罪魁禍首,正是某個自由人。

  孑然一身逃票登船的自由人在她的回合大殺特殺,一番操作跌宕起伏,伏特加傻了,萊伊懵了,琴酒暴怒了,船上游客驚嚇連連,唯有她和她身後的港口Mafia贏麻了。

  安室透不願細想那一晚的遭遇,他還算幸運,趁港口Mafia登船前潛入港口,走陸路回到東京。

  聽諸伏景光說,他、萊伊、伏特加和琴酒被迫跳海,硬生生從橫濱游回東京,險些半路力竭溺水,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報了個游泳班。」諸伏景光臉色憔悴,「我有預感,這種事說不定會發生第二次。」

  學不會游泳就要死,臥底這行技能要求也太高了。

  下屆奧運會不如從臥底隊伍裡挑人,這裡人才輩出,說話又好聽,保證震撼評委和觀眾。

  十二枚炸。彈為他人做嫁衣,琴酒的心態恐怕要過好長時間才能調試好,現在的他像個炮仗,一點就炸。

  大哥好酒廠才好,大哥不好,酒廠陷入懈怠期,黑衣組織進入犯罪淡季。

  站在打壓酒廠的角度,安室透承認他和蘇格蘭加起來都比不過自由人的一發暴擊。

  一個連隊友也一並痛擊的狠人,做出一番事業是她應得的。

  酒廠難得清閑,神秘主義作風的威雀威士忌一如既往不見蹤影,安室透想起知雀拆石膏的事情,帶著食材來給小女友補習。

  「坐輪椅不方便出門,你這些日子悶壞了吧?」安室透提議道,「拆完石膏想出去走走嗎?我陪你,只要不是劇烈運動都沒關系。」

  「還好,沒有很悶。」竹泉知雀如實說。

  她的人生仿佛運行不止的跳樓機,永遠在刺激和摩多摩多的刺激間來回橫跳。

  拆石膏的過程一切順利。

  「患者恢復的不錯。」年輕的醫生笑眯眯地說,「不用額外照X光,家屬放寬心。」

  黑發少女卸下石膏後的雙腿纖細蒼白,她晃了晃腳尖,一副自在的樣子。

  安室透幫她摸過骨,確定知雀的腿的確斷過,但她的恢復速度超乎他的意料,是正常的嗎?

  「畢竟她還年輕,在生長期。」年輕醫生攤攤手,「雖然沒了長高的指望,但長好腿難度不大。」

  「後面半句是多余的。」竹泉知雀眼神威脅他,「岸谷新羅醫生。」

  「抱歉抱歉。」岸谷新羅擺擺手,「去取藥吧,我給你開點維生素吃。」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醫生雙手插兜,神色悠閑,直到他放在衣兜裡的手機響起。

  「是賽爾提的短信!她一定是想我了。」岸谷新羅臉色大變,頭冒戀愛酸臭氣味的粉色小花花。

  他急匆匆收拾桌上的手術刀和病歷,「我要提前下班了,下次腿斷了再來找我,兩位再見!」

  醫生一溜煙跑出問診室,身後滾起層層白煙,一路病人護士為之側目。

  安室透沉默:「岸谷醫生真的靠譜嗎?要不再去找別的醫生看看?」

  「岸谷醫生是從池袋臨時來我們醫院學習的醫生。」護士走進來說,「他在池袋名氣很大呢,不少病人聽說他來我們醫院學習,特地從池袋趕來就醫。」

  正是如此,竹泉知雀用力點頭,畢竟是池袋有名的地下密醫。

  細數竹泉知雀認識的幾個醫生,熱愛解剖的岸谷新羅反而是最有職業素養的。

  連戀人是無頭騎士這點都是加分項。

  無頭騎士賽爾提可是名副其實的成年女性,岸谷新羅比森鷗外守法多了,BOSS怎麼不和人家學學?

  竹泉知雀:嫌棄。jpg

  拆了石膏,竹泉知雀像日拋女友的渣男一樣爽快拋棄陪伴她多日的輪椅醬,挽住安室透的手。

  「為了慶祝殘疾人士重獲健康,我們去居酒屋吧!」

  安室透無言抬頭,看向醫院走廊上貼的建議患者健康飲食表。

  比起居酒屋,素食館比較適合她。

  竹泉知雀:噠咩噠咩噠咩喲。

  「我喝黃油啤酒就好。」她仰著頭可憐兮兮地說,「你盡管點黑啤饞我沒關系。」

  「只許喝一杯。」安室透和她勾手指,「炸物和烤串也是,量力而行。」

  「嗯嗯。」女孩子歡歡喜喜地勾住男人的小指,晃了晃,「我說到做到。」

  竹泉知雀想去的居酒屋離醫院不遠,安室透雖然是東京人,但他不可能每個居酒屋都去過,反倒竹泉知雀手裡有一張東京美食地圖。

  得到這張地圖的方式很簡單,只要登陸港口Mafia內部論壇,匿名發帖:聽說東京是美食荒漠,尊嘟假嘟?

  在一片橫濱人的附和中,原籍在東京的成員被激得擼起袖子,拋下工作連夜肝出東京美食全地圖貼進論壇:嗟,來食!

  竹泉知雀保存地圖,深藏功與名的下線。

  她選的居酒屋量大實惠且管飽,深受東京警察的喜愛。

  倒不如說正因為常有警官光顧,這家店的食物味道和環境才一直維持在上流水平,被附近的小混混稱為勞改快樂蓋澆飯。

  竹泉知雀:馬上就要在警察包圍下吃飯了,有點緊張。

  她不懷疑自己的心理素質,但萬一波本過於激動,喝醉酒後公然砸場子向隔壁桌警察挑釁,她該如何收場?

  「滅口——是不行的吧?」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有點為難呢。」

  一個個洗腦過去,她口都說干,要是小弟沒眼色不知道給她買金嗓子喉片和急支糖漿,她定要扣波本月薪!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抱住安室透的胳膊,認真道,「要做個和平的人,不要惹是生非。」

  安室透:「???」

  惹是生非這個詞,難道不是為她量身定制的?

  賊喊捉賊。jpg

  竹泉知雀手握導航,帶著安室透左拐右拐,一家熱鬧非凡的居酒屋燈火輝煌,微風掀起門口的布簾,噴香的煙熏味傳得老遠。

  「是這家。」竹泉知雀翻閱網絡評價,「他們家雖然沒有情侶半價優惠,但有家庭優惠和兒童優惠。不如這樣,等會兒我們一進屋,我就喊你爸爸。」

  「安室先生喊我媽媽也行。」她十分懂得變通地說,「雖然我很年輕,但我願意認下好大兒。」

  為了打折不擇手段。jpg

  「不如我把輪椅從後備箱拿出來,把你抱上去假裝它是個嬰兒車。」安室透和善微笑,「再給你拿個奶嘴含著吮,好不好?」

  竹泉知雀:「好哇好哇。」

  你以為她會退縮嗎?天真。

  為了家庭折扣,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假扮過一家三口:父親母親和寵物。

  中原中也:「誰是寵物啊!你這混蛋是不是想死!」

  太宰治一邊敷衍地打哈哈:「好吧,那就父親母親和兒子,中也是兒子。」

  中原中也:「這還差不多……不對!你才是兒子!」

  飯沒吃到嘴,雙黑已經打了兩架,關鍵時刻竹泉知雀站了出來。

  「我和中也君都是一米六,我們兩個演兒子和女兒。」竹泉知雀不容置喙地說,「太宰君是獨自撫養兩個孩子的單身母親——這個人設,絕對打折優惠更大。」

  太宰治:「憑什麼只有我穿女裝,我不要。」

  「中也君也穿女裝,我穿男裝。」竹泉知雀淡定道,「中也君是嬌嬌悄悄的女兒,我是帥氣過人的兒子。」

  大家都反串,你們有什麼意見?

  王者獲得了勝利。一段時間後,一位騙吃騙喝的單親母親與她的兩個飯桶兒女的傳說席卷橫濱自助餐廳,餐廳老板人人自危,連夜關門搬離橫濱。

  安室透對竹泉知雀的過去知之甚少,她可是宛如黑洞的離奇王者。

  王者在東京敗北,男朋友堅決否定了竹泉知雀的認爹認媽策略,稱不需要打折,他請得起。

  「打折是人類出於本能無法抗拒的追求。」竹泉知雀一路都在試圖說服安室透,「和富裕貧窮與否無關,享受折扣的喜悅是至高無上的幸福。」

  「之前吃情侶優惠的冰淇淋不也一樣?」竹泉知雀舉栗子,「安室先生不喜歡嗎?」

  安室透:情侶優惠和兒童優惠能一樣嗎?叫爸爸和親親在你心裡難道是同個地位?

  女孩子實在難懂,普通來說肯定很討厭摳門的男性吧,男朋友請客卻要女朋友喊爸爸享兒童折扣,是掛上論壇會被嘲出五百條回帖的水平。

  竹泉知雀不,她積極又主動地提了出來,十分體諒她打了三份工的男朋友。

  安室透:這種體諒還是沒有更好。

  他和知雀在一起時難以分心,隨時隨地高度警惕她時不時冒出的驚天之語,無可奈何,焦頭爛額,緊緊挨著她低頭耳語。

  在外人看來,是不一般親密的小情侶。

  「娜塔莉。」伊達航恍惚地問未婚妻,「那是zero嗎?」

  好小子!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

  「身為班長我卻沒有及時關心zero的感情問題,是我的失職。」

  伊達航站起身,隔著兩條桌子的客人、滿桌烤肉炸串啤酒杯,高高揮手,「喂——」

  他宏厚的嗓音即使在嘈雜的居酒屋也聽得明顯,竹泉知雀好奇地看過去,因身高差錯過男朋友陡變的臉色。

  安室透:「!!!」

  冷汗刷得遍布公安的後背,他知道這位老班長的性格,下一秒伊達航絕對會喊出他的名字,喊出「zero」。

  不行,不可,帶女朋友出來吃飯卻被女朋友發現男朋友一直在用假名,這不是是詐騙案件嗎?!

  居酒屋裡一半的客人是警察,真正的光速出警,安室透一點都不想自己在警校全科第一的名聲變為欺騙女性的可恨渣男。

  不,名聲什麼都無所謂,真名,唯獨他的真名是不能被知曉的存在。

  「雖然知雀和黑衣組織沒有關系,但貝爾摩德知道她和我交往的事情,萬一『降谷零』的名字暴露到組織那邊……」安室透不願再想。

  流年不利,知雀選這家居酒屋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不過側面也證實她不是酒廠成員,再怎麼說,就算是囂張如琴酒也不會刻意來警察群聚的居酒屋喝酒。

  竹泉知雀:笑死,根本不帶怕的。

  千鈞一發之際,安室透只能相信,必須相信他和伊達航在警校培養出的默契。

  感謝他和竹泉知雀的身高差,女孩子抬頭才能看清安室透的臉色。

  伊達航正欲喊出安室透的名字,忽然看見了金發男人微變的臉色。

  他灰紫色的眼眸迅速掃了眼身邊的少女,微不可察地對伊達航搖頭。

  伊達航毫不猶豫地咽下幾乎湧到嗓子邊的「zero」,被灌入口裡的空氣嗆得大聲咳嗽,娜塔莉連忙輕拍他的後背幫忙順氣。

  「那個警察是在叫安室先生嗎?」竹泉知雀扭過頭,看向金發黑皮的男人,「你們認識?」

  波本和警察認識?

  「熟人。」安室透點了下頭,低聲說,「工作需要。」

  他暗示的是他的偵探工作。

  偵探認識在職警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一個警察都不認識反倒是人緣差能力差的證明。

  竹泉知雀聽到耳邊,自動翻譯成波本的工作。

  「原來如此。」竹泉知雀懂了,她悟了。

  的確,波本是黑衣組織成員,還是特別有上進心的一類成員。

  他主要負責情報工作,而什麼情報在酒廠價值最高?當然是與酒廠作對的紅方勢力的情報。

  紅方既然在酒廠安插臥底,酒廠以牙還牙,絕對要反安插回去。

  波本在威雀威士忌手下做事,但他野心勃勃,不甘屈居人下,無論什麼手段都要升職加薪,這份努力的精神竹泉知雀十分欣賞。

  和警察攀上交情無疑是立功的絕頂妙計。

  比如假借朋友的身份與警察相處,工作日拎著保溫桶以送雞湯送溫暖為由,光明正大進入警視廳收集情報。

  比如悄悄挑撥離間,以警察工資太低我真為你不值為由向對方宣揚酒廠的高風險高收益工作理財法,勾引人入伙。

  比如欲拒還迎逐漸顯露自己深陷黑暗難以脫身的痛苦,希望正義的警察救他於苦海,他願意成為雙面間諜為警方謀取情報,實則借機獲取警察信任,在酒廠平步青雲。

  各種各樣的比如,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波本不愧是酒廠真酒,水很深啊。

  「他都和安室先生打招呼了,我們過去吧。」竹泉知雀主動說,「拼桌一起吃更熱鬧。」

  優秀的上司絕不拖小弟的後腿,她今天務必幫助波本營造好他熱心市民的馬甲。

  竹泉知雀:論馬甲,我是專業的。

  不等安室透回答,竹泉知雀率先邁步。

  伊達航和娜塔莉對面正好空余兩個位置。

  「我們可以坐這邊嗎?」竹泉知雀露出笑臉,「拜托了,我剛拆掉石膏,想早點找位子坐下來。」

  「石膏?」娜塔莉驚訝道,「你剛從醫院出來?」

  居酒屋不適合你,出門右轉五百米有家素食館,清水煮豆腐,便宜又美味。

  「拍戲途中摔斷了腿。」竹泉知雀灑脫道,「好不容易擺脫輪椅,當然要喝酒慶祝。」

  「拍戲……啊!」娜塔莉連忙捂住嘴,「你、你是塞西莉亞!是塞西莉亞嗎?」

  「什麼什麼?」伊達航茫然,「她和娜塔莉一樣是混血嗎?」

  「不是的。」娜塔莉提醒男友,「你不記得了?前段時間上映的電影,我們一起去看過的,莎朗·溫亞德和工藤優作聯名的電影。」

  但電影播出後最有人氣的卻是反派瘋批惡人CP布雷斯×塞西莉亞,兩位素人演員的顏值秒了整個娛樂圈。

  「竟然是大明星。」伊達航用眼神對安室透說話:你小子可以啊。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伊達航本以為警校幾人中唯一非單身狗的人永遠只有他一人。

  伊達航原本對竹泉知雀有些陌生,但既然看過她演的電影,大家就是熟人,他露出爽朗親切的笑容,加入閑談。

  安室透找店員點完單,把黃油啤酒遞給竹泉知雀。

  「謝謝~」竹泉知雀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好喝!安室先生要不要嘗一口?」

  安室先生。

  伊達航和娜塔莉對了個眼神。

  他們都知道降谷零的本名,即使他突發奇想給自己改了個名字,總不至於連姓氏一起改掉。

  同屆第一的優秀警察,畢業後卻沒有看見對方活躍的身影。

  是否意味著,zero活躍的地方隱沒在不為人知的暗處?

  黃油啤酒遞到安室透面前,他就著女孩子的手喝了一口,笑了笑:「好喝,但不可以貪杯。」

  「免費續杯也不行嗎?」竹泉知雀拖長調子,「安室先生好苛刻。」

  「多少該知道我是為你好。」安室透伸手擦了擦竹泉知雀嘴邊的泡沫,「別空腹喝酒,吃點東西墊墊。」

  他自然而然地照顧小自己不少的女朋友,伊達航看在眼裡。

  「也就是說,這位小姐的確是zero真心交往的女朋友,但因為某個秘密任務,zero只能以假名假身份和她相處。」伊達航在心裡想。

  金發男人言行間也有拜托伊達航日後幫忙照顧她的意思。

  沒問題,包在班長身上,他一定用盡渾身解數讓她理解zero的苦衷,即使以後zero身份暴露,依然和他情比金堅!

  竹泉知雀一邊吃炸串,一邊和娜塔莉說話,「不經意」透露出安室透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她不是說給娜塔莉聽的,她的目標用戶是伊達航。

  撒!給她好好聽著!聽聽看波本是個怎樣的絕世好男友!

  他對女朋友如此溫柔,怎麼可能是犯罪分子呢?

  即使一時失足加入了黑衣組織,也絕對是被酒廠的HR哄騙,被琴酒威脅,被高薪誘惑,他的靈魂依然是純潔的靈魂啊。

  這樣的他,這樣一瓶真酒接近你這位在職警察絕對沒有非法的目的,一絲絲一毫毫都沒有。

  波本只是想和你成為朋友,肯定沒有盜取警察情報的意思,你要相信他的人品。

  竹泉知雀舉起黃油啤酒和伊達航干杯,豎起大拇指。

  波本,不要害怕,前輩在這裡,前輩會幫你,她必將你的鐵狼身份無限做好,任誰看到都稱贊一句: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干杯!」黑發少女振奮道,「今晚不醉不歸!」

  知雀:我必帶波本通關紅黑陣營狼人殺


第83章

  打工的第八十三天

  竹泉知雀具備優秀打工人所需的一切素質,包括酒量。

  以中原中也為酒量度量單位,竹泉知雀可頂1.5個中原中也。

  「我從來沒有喝醉過酒。」竹泉知雀驕傲宣稱,「無論是慶功宴還是港口Mafia年會,我都是奮戰到最後的不敗王者。」

  她很有自信!

  竹泉知雀一向是個自信滿滿的人,絕大多數時候,她的自信來自對自己實力的認可和正確認知,自信到了點子上。

  但也有些時候,她自信得十分盲目。

  或者說,被周圍人的善舉蒙蔽了雙眼。

  以去年的港口Mafia年會舉例。

  偌大的會場被激烈的音樂填滿,迪斯科燈球閃耀亮瞎人眼睛的七彩炫光,動次打次的節奏聲宛如聲浪一層層拍打礁石。

  推門進來的尾崎紅葉呼吸一窒,險些被節奏帶跑,跟著跳一段社會搖。

  「今年是誰選的音樂?」尾崎紅葉抓住路過的下屬,壓低聲音道,「我不是告誡過你們,千萬不能被知雀拿到點歌權嗎?」

  竹泉知雀是重金屬搖滾饒舌死亡音樂愛好者,喜歡賽博朋克風,她的歌單上到鬥地主,下到海草海草隨風飄搖,包容天地,曲曲獵奇。

  港口Mafia不少人在車載音響裡錄入了她的歌單,深夜開車疲勞駕駛時點開播放,歌歌有驚喜,每曲踩點都令人面容扭曲,睡意全無。

  這群過分的人深諳去母留子文學,一邊推崇竹泉知雀的歌單,一邊不許她拿到年會的點歌權。

  「回稟紅葉大人。」下屬神情悲壯,「太宰先生背叛了我們。」

  尾崎紅葉:我就知道!

  這個沒原則的家伙!

  「太宰指不定在打什麼壞主意。」尾崎紅葉面容肅穆,「既討好了知雀,又達成目的,真是恐怖的家伙。」

  「若我所料不錯。」美艷的大姐頭不忍閉眼,「今天又是雙黑笑話名場面。」

  中也,可憐的中也,被迫害的為什麼又雙叒叕是你?

  尾崎紅葉身為中原中也曾經的教導者,她的眼光長遠且准確。

  在森鷗外和尾崎紅葉找不到的角落,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一人一酒杯,瀟灑干杯。

  「你一杯我一杯,咱倆交情誰跟誰,喝!」竹泉知雀豪邁揮手。

  中原中也咕嚕咕嚕地灌下一杯酒,長舒一口氣。

  竹泉知雀:「人在橫濱走,哪能不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她先干為淨,酒杯掉轉一滴不剩。

  「太宰君,給我滿上!」竹泉知雀把酒杯遞到太宰治面前,豪情萬丈。

  「好的~」太宰治愉快倒酒,不忘慫恿中原中也,「中也,男子漢要對瓶吹才帥氣。」

  對付中原中也,激將法百試不爽。

  喝高了的橘發少年說對瓶吹就對瓶吹,抱著紅酒杯仰頭灌下,酒水順著下頜流進領口,打濕成透明的襯衫貼在胸膛上。

  「爽快!霸氣!」竹泉知雀歡呼,「中也君一米八!」

  中原中也暈乎乎地朝她笑了笑,他伸手去拿酒瓶,太宰治手疾眼快地把話筒塞到他手上。

  酒瓶和話筒都是圓柱形,喝高了的中原中也沒察覺到異樣,拿起話筒往嘴裡灌。

  竹泉知雀還沒醉,她看見中原中也嘴邊的話筒,迷蒙著眼抬頭望向大廳上空閃瞎人眼的燈球。

  【米娜桑!】

  突如其來的咒言橫掃全場,攜帶咒力的聲音壓過了一切嘈雜,清晰無比地回蕩在人們耳邊。

  特級咒言師,只要竹泉知雀想,她的聲音能響徹整個城市,回蕩於無數人腦海。

  太宰治除外,但他站在離竹泉知雀最近的地方,笑眯眯聽她的本音。

  【下面有請我們的橫濱歌姬——高大的、帥氣的、飆出海豚音的中原中也先生為我們演唱!】

  竹泉知雀踩在桌子上,從口袋裡掏出彩帶四處揮灑:「掌聲獻給中也君!」

  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的掌聲如嘩啦啦的潮水淹沒會場,中原中也費勁地思考了一秒,大大咧咧地走上台,打了個酒嗝。

  「好!給你們唱一曲!」

  氣氛陡然激烈,打架子鼓的樂隊成員在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上甩鼓棒耍了個花活,砰地敲擊主鼓。

  請欣賞橫濱歌姬獻唱——《文豪野犬第三季OP》。

  竹泉知雀隨著節奏感十足的音樂打拍子,邊打邊牽著太宰治的手跳舞,舞步亂七八糟,專衝著踩舞伴腳去。

  太宰治熟練地避過竹泉知雀不成章法的舞步,引著她轉圈圈像個陀螺一樣把自己轉得暈頭昏腦,腳步虛浮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想聽中也君唱難忘今宵。」竹泉知雀舉手,「我可以幫他和音。」

  在迪斯科舞廳燈球下讓高音搖滾歌姬唱難忘今宵,必然十分難忘。

  「沒問題。」太宰治爽快說,「讓中也唱小黃曲錄音掛論壇都行。」

  「《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有新素材了,主編大人不敬我一杯嗎?」竹泉知雀捧起空杯子,「滿上,滿上。」

  太宰治拿起旁邊的酒瓶晃了晃,他嗅了嗅淺淡的酒氣,從善如流地給竹泉知雀倒了一滿杯。

  「中也君的酒量真差勁。」竹泉知雀沾沾自喜,「我和他喝的是一種酒,我一點兒沒醉。」

  太宰治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他不動聲色地藏起酒瓶。

  酒瓶裡裝著知雀特供酒飲:含水量80%摻水酒精飲料。

  她對自己的酒量自信背後是太宰治在負重前行。

  不僅竹泉知雀為這段友誼付出了太多,太宰治亦是如此,他們是雙向奔赴的摯友。

  竹泉知雀盲目自信很多年,從未看破過現實。

  一來她不是酒鬼,任何飲料都偏向小甜水,從不自己購入烈酒,二來她最常關顧的酒吧是Lupin,一個被太宰治買通的酒吧。

  無論這位港口Mafia的大人物點單什麼酒,淡定的老板都始終記得太宰治的囑咐:多摻點水。

  竹泉知雀加入黑衣組織是一種宿命,一種由摻水假酒連接而成的命運。

  在被摻水假酒欺騙這點,她和那位先生互為知己。

  自打竹泉知雀被派去東京臥底,太宰治在Lupin喝酒時欲言又止的次數激增。

  離開他的知雀再也沒有摻水假酒可喝,她臥底的還是個特別喜歡用酒吧做根據地的組織,萬一她的自尊心被粉碎該怎麼辦?

  太宰治:「知雀可是超級自豪她的酒量等於1.5中也的。」

  織田作之助:「實際上?」

  太宰治:「0.5中也不能再多。」

  普通人的酒量約2.5中原中也至3.5中原中也之間。

  太宰治膽戰心驚地等竹泉知雀打電話回來質問,沒有等到。

  他不知道,酒廠雖然是個以賣酒發家的組織,裡面的成員也全以酒名為代號,這反倒讓竹泉知雀難以下口。

  「在酒吧對老板說來一杯琴酒,感覺像在某會所點單,讓老板把頭牌牛郎裹在被子裡給我端上來一樣。」

  竹泉知雀打了個冷顫,「好可怕,腦子要被琴酒吃掉了。」

  你們酒廠人真的好可怕,天天把同事端在嘴邊喝掉,動不動為同事一擲千金,關系好靡亂一組織!

  不禁讓竹泉知雀想到她年少無知被太宰治用鬼故事恐嚇的過往:

  她拿出一瓶罐裝旺O牛奶准備喝,黑發鳶眸的少年晃悠過來,一臉深思:「知雀,你看,牛奶罐是旺O的腦袋,那麼罐子裡的液體豈不是……」

  竹泉知雀低頭用力摳開易拉罐,吸管無情插入旺O的腦袋,滋滋吸了一大口。

  「旺O的腦漿,甜甜。」

  資深驚悚獵奇恐怖片愛好者品鑒道。

  竹泉知雀喝旺O的甜甜腦漿沒有心理壓力,就像看電影的時候知道角色死了但演員沒死一樣,她三次元二次元分得清楚。

  「但喝同事同名酒感覺完全不一樣!」竹泉知雀對心愛的前輩大吐苦水,「好可怕,太可怕了,酒廠表達同事愛的方式是把同事喝掉嗎?」

  好沉重的愛,她承受不起。

  「不如喝黃油啤酒和奶啤。」貝爾摩德安慰地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肩膀,「我保證沒有人認領這兩個代號。」

  竹泉知雀:真的嗎?但我覺得很有品位耶。

  她的夢中情代號包括但不限於黃油啤酒、奶啤、蟹酒和干貞治特制酒水飲料。

  ……好像混入了什麼奇怪的、致死的酒名。

  竹泉知雀是懂事後輩,她聽前輩的話,任菜單上酒水名五花八門,她專情於黃油啤酒和奶啤。

  以她真實的0.5中原中也的酒量,喝一兩杯問題不大。

  安室透本也只打算讓女朋友喝一杯。

  他錯估了竹泉知雀的對他的愛。

  准確來說,是錯估了威雀威士忌對小弟波本的愛。

  波本,酒廠真酒,冒著可能被琴酒懷疑是叛逃被大哥一槍崩掉的風險,頑強與現役警察交友。忍辱負重,只為在黑衣組織謀得一席之位,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他一定很害怕吧,在被警察環繞的居酒屋裡,宛如狼群裡的羊故作鎮定。

  竹泉知雀沒有錯過安室透看向伊達航時的緊張感,他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緊張,額發都微微汗濕。

  安室透的緊張是真實的,他生怕老班長一聲「zero」驚動知雀,約會日秒變拷問日。

  正因為真實,竹泉知雀更覺得自己沒有會錯意。

  她淺淺吸氣:波本在緊張,波本在害怕,好可憐,他一定無助極了。

  是她的錯,是她挑中了這家居酒屋。

  伊達航此人面容爽朗,老大哥性格,正義感十足,一看就是很難策反的類型。

  波本估計走的不是發展對方進組織路線,八成是套關系假借送雞湯為由潛入警視廳。

  也就是說,波本必須在伊達航面前維持三好陽光正直青年的人設,不能被人發現他羊皮下的狼身份。

  竹泉·經驗豐富的狼人殺玩家·知雀:我懂,這一局是狼人跳警,給自己套民及民以上身份坐實好人牌。

  他急需女巫的銀水或預言家的金水,再不濟起碼他的狼同伴要在旁邊幫腔,不能留他孤軍奮戰。

  三好陽光正直青年的人設十分簡單,扮演難度不及橫刀奪愛壞女人威雀威士忌十分之一。

  竹泉知雀:以安室先生的膚色來看,沒人比他更陽光。

  她著重要替對方造的人設是「正直」。

  正直,又稱魯莽,不拘小節。

  放在酒桌上,是酒豪的代名詞。

  「這一局,只要把伊達警官喝趴下,我們就贏了。」

  竹泉知雀在酒桌底下握了握安室透的手,給他一個「有我在,你放心」的可靠眼神。

  女孩子柔軟的指尖悄悄碰過來,仿佛鼓勵仿佛安慰地捏了捏男人的手掌,側頭看來的眼眸澄澈清晰,滿懷善意。

  竹泉知雀全心全意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沒人能逃過下陷的漩渦。

  安室透也不例外。

  他遲疑一瞬,主動權徹底易手,歸屬竹泉知雀的回合。

  桌上四人,每個人都點滿了社交屬性。

  但和安室透的偽裝且觀察型社交、伊達航和娜塔莉的天性開朗健談型社交不同,竹泉知雀,是一個社交悍匪。

  何為悍匪?

  不講理,不聽勸,即使天崩地裂,她的意志必須貫徹。

  竹泉知雀: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睜大眼睛看看吧,我的絕學——《語言的藝術之勸酒篇》!

  她端起酒杯,攜帶千軍萬馬的陣勢發動了攻勢。

  安室透感覺自己只是分了一下神,酒桌上的氣氛已經宛如油鍋劈啪炸響,水已燒開,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竹泉知雀的記憶到此結束,當晚的事實由安室透和娜塔莉共同補全。

  他們一個陪著女朋友,一個陪著男朋友,不是酒局的主力軍,僥幸存活。

  有請當事人娜塔莉小姐發言。

  「當時我害怕極了。」她捂住嘴,「突然一下,我面前的桌子上多了個人!只見竹泉小姐靈活得像成了精的野生猴王,不顧安室君的阻攔跳上桌子,大聲呼喚店裡的其他客人。」

  「她的身姿靈巧極了,沒攔住人的安室君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錯過了最後阻止她的機會。」

  「竹泉小姐的號召力非常驚人,她站在桌子上財大氣粗地振臂高呼:全場酒水由在下買單!掌櫃的,拿你店裡最好的酒給兄弟姐妹們潤潤嗓子!——竹泉小姐似乎有沉迷黑。道電影的傾向。」

  聽到有人買單,店裡的客人可不就興奮了嗎。

  再一看,和金主品酒的不是他們的好同事伊達航嗎?伊達,你怎麼回事,堂堂警察,堂堂大男人,在酒局上欺負一個小姑娘?

  熱血上頭的警察們挽起袖子,端著酒杯團團圍來。

  這是竹泉知雀的策略!她從不小看自己的敵人,一切能利用的都該利用,戰場正是如此殘忍的地方,可別說她以多欺少。

  黑發少女仰起頭喝干最後一口酒,她用袖子擦了擦脖頸上的殘酒,一下撲到安室透懷裡。

  「嘿嘿。」女孩子快樂地笑了兩聲,手臂胡亂揮舞,指向被同僚圍住的伊達航,「同類相殘,正是我的戰術!高超的戰術!」

  用警察打敗警察,她可太能了,快誇她快誇她。

  「你還站得穩嗎?」安室透扶住她,低聲問。

  「可以,沒問題。」竹泉知雀無所畏懼,「我給你走個貓步瞧瞧,喵喵。」

  好的,看來是不能,安室透把人拉回來,讓女孩子趴在自己懷裡,扒拉他的手臂借力。

  他懷裡的竹泉知雀一點兒也不安分,腦袋四處亂拱,像被衣服遮住眼睛急於解救自己的貓貓,香甜微熏的酒氣沾得到處都是。

  她躲在安室透臂彎裡玩捉迷藏:「你看的見我嗎?看不見……現在又看得見了!」

  「你的酒量是四杯黃油啤酒,我記下了。」安室透接過店員遞來的賬單,簽下自己的名字。

  「嗯哼?」竹泉知雀醉酒後介於清醒與不清醒之間,她歪著腦袋看了賬單很久,把手伸到安室透面前。

  「做什麼?」安室透生怕她又要搞事,聲音放得又輕又溫柔。

  「給你變個魔術。」竹泉知雀五指張開,「當當當!」

  四張銀行卡夾在她的指縫間,仿佛一把小扇子,富貴潑天。

  「這位先生,請問你掉的是這張一百萬的卡,還是這張一千萬的卡呢?」黑發少女發出河神的聲音,「誠實的勇者,告訴我你的回答。」

  「我掉的是某個酒後露財的小混蛋。」安室透捏住女孩子的鼻尖。

  「你很誠實。」竹泉知雀深沉地點點頭,「我決定把卡都給你。」

  「零用錢,拿去花吧。」她伸手去扯金發男人的領口,企圖把銀行卡塞進他的胸肌。

  「嗯?不要?」竹泉知雀看見自己的手被捉住,銀行卡被塞回她自己的口袋,一臉納悶,「你的同行不是這樣的,頭牌燙男人可貴了,上次在牛郎店我給甚爾君刷了三座香檳塔呢,別客氣!」

  她還敢提這事。

  要不是不好和醉鬼計較,安室透今天絕不輕易饒了她。

  「不要錢,你願意給我白嫖嗎?」竹泉知雀勾住安室透的脖子,親在他的喉結上。

  「免費的就是最香的,喜歡你。」

  她一直在笑,沾著酒氣的笑容感染人心,安室透心裡有一處不知不覺浸入黃油啤酒的甜香,溫熱的喜悅如醉意升騰,占據思緒。

  他抱住懷裡的女孩子,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也喜歡你。」

  帶來喜悅的你,帶來輕松的你,帶來自在的你,他的休憩之地。

  「賬已經結好了,我先帶知雀回去。」

  安室透半摟半抱暈乎乎的竹泉知雀,走到酒桌邊看向眼冒蚊香圈的伊達航:「要幫你們叫車嗎?」

  「不用。」娜塔莉笑著搖搖頭,「店裡的人都喝過了頭,我等會兒和老板一起安排他們回警局休息。」

  「突然就喝起來了。」女人捂嘴笑,「竹泉小姐很擅長讓大家高興呢,雖然鬧騰得厲害,但大家都很喜歡她。」

  「我總不知道她腦子裡想了些什麼。」安室透頭疼地捏捏額角,「知雀的行為難以預料,又時常語出驚人。」

  即便如此,喜歡她的人依舊很多。

  在她身邊仿佛五髒六腑被溫泉飄渺的熱氣拂過,什麼都不用想,被溫暖漸漸裹入懷抱。

  「無論在想什麼,竹泉小姐是出於對你的關心才行動的。」娜塔莉看向男人懷裡只露出發旋的女孩子,「她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你越了解她,越知道她行為背後的含義。」

  「我已經很了解知雀了。」安室透說,聲音卻帶著遲疑。

  他知道竹泉知雀的過去——通過調閱公安的檔案,知道她的學校生活、她的成績、她的交友,女高中生的生活軌跡干淨得像一張白紙。

  竹泉知雀是一汪清泉,她的喜好一看便知,可以說是地雷系女友的反面,零雷區。

  安室透未曾踏足這片水域。

  他站在距離岸邊極近的位置向下看,水深似乎只能沒過他的腰間。

  若有似無的違和感阻止了企圖踏足清泉的外來者。

  結在樹上的石榴飽滿得裂開,露出紅寶石的顆粒,清香甜膩的氣味引來蜜蜂和蝴蝶探尋。

  盤踞在石榴樹上的黑蛇靜靜地盯著窺探果實的活物,冰冷的蛇尾繞在枝椏間,身軀隱沒在陰影中。

  人該怎樣證明自己足夠了解另一個人?

  相處時間?親昵關系?

  不,是以秘密交換秘密。

  有所隱瞞者被人隱瞞,安室透是這樣,竹泉知雀亦是。

  想要一直維持輕松快樂的戀情,不如在此止步,不必繼續深究。

  只可惜無論是警察還是偵探,總不給自己適可而止的選項。

  酒精催發睡意,竹泉知雀半夢半醒間把頭埋得更低,抱住她的手臂結實有力,走動間沒有擾人的搖晃感。

  她被送回東京的公寓,陷入柔軟的床鋪裡。

  「我今晚……有幫到你嗎?」竹泉知雀迷迷糊糊地抬高手臂,勾住正欲起身離開的男人脖頸,問道。

  又是聽不懂的話,或許是醉話,可能她幻想了一些奇怪的劇情,腦補到了奇怪的方向。

  「有。」安室透順著她說,「幫了大忙,謝謝知雀。」

  「不客氣。」竹泉知雀毫無防備地笑了,一臉天真和開心。

  她松開手,睡意漸濃地把自己裹進被子裡,聲音越來越低:「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

  安室透附耳過去,依舊沒聽清最後幾個字。

  我們可是?

  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戀人】?

  安室透心口柔軟,幫睡姿差的女孩子蓋好被子,靜悄悄合上門離開。

  昏暗的房間裡,竹泉知雀翻了個身,小聲夢囈。

  「我當然要幫你,我們可是……」

  【共犯。】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話不能只聽一半


第84章

  打工的第八十四天

  黑沉無月的夜晚,星星隱沒在烏雲中。

  下水道縫隙間,兩只短短的小爪子探出來,尖頭的灰老鼠動了動胡須,爬出陰濕的下水道,貼著牆根一溜煙跑走。

  周圍起了白霧,天色漸深,無人修理的路燈觸電式的一明一暗跳閃,在人的視網膜上留下燒焦的殘影。

  一雙皮鞋踩過水窪,驚走了牆根邊的老鼠。

  「受不了,又加班到這麼晚。」男人抱怨著,手裡拎著裝有盒飯和零食的便利店購物袋。

  「再不回家,小莓會餓壞的。」

  他是個父親,夾著公文包的那只手拿著一個米白色的兔子玩偶,是帶給女兒小莓的禮物。

  白霧隱隱遮住了男人的視線,他太熟悉這條回家的路,邁出的步伐毫不遲疑。

  下水道和垃圾箱邊老鼠躥動,吱吱叫著奔向四面八方,躥到男人腳邊。

  男人用力踢了一腳,一只灰老鼠撞到垃圾箱上,散發惡臭味的垃圾箱晃了晃,隨風彌散的酸臭味越發難聞。

  男人臉色變差,他四處張望,想找總在垃圾箱周圍徘徊的拾荒人。

  睡在垃圾桶周圍的拾荒人不見蹤影,男人卻在霧中看見一道黑影。

  黑影被頭頂的路燈拉得細細長長。

  霧中黑影站在男人回家必經的巷子口,沉默地面向他。

  夜風吹過,白霧驅散,露出黑影的小半張側臉。

  它抬起手,漆黑的槍口指向男人。

  「砰!」

  槍聲回蕩在死寂的巷子中,男人手裡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墜落在地,染上膿水的髒污。

  「死者高田武,男,42歲,現役警察,於昨夜十一點半至十二點期間被人槍殺在距離家門一百米遠的巷子口,今日凌晨五點附近的拾荒人發現屍體,報案。」

  「高田警官曾結過一次婚,前妻離異帶女兒並入高田家籍。離婚後前妻拋棄女兒離開,由高田警官獨自撫養七歲的繼女高田莓。」

  「案犯當晚高田警官在警局加班至十點才下班,下班後在便利店購買便當、零食和女兒想要的兔子玩偶。我們在案發現場附近找到了被老鼠啃食的食物和購物袋中的小票,核實無誤。」

  警戒線一條條拉開,風見裕也聽下屬逐一彙報案發現場勘察情況,手裡拿著的證物袋裡裝著一只被污水浸濕的米白色兔子玩偶。

  新從貨架上拿下的兔子玩偶打著精致的領結,卻被髒水污染得無比肮髒,不復白淨。

  不遠處的長椅上,女警官輕柔地用毛毯裹住發抖的高田莓,遞給她一杯熱可可。

  「沒事的,沒事的,不要看。」女警官悲傷又憐惜地抱住高田莓,「我們一定會找到殺死你爸爸的凶手,為高田警官討回公道。」

  「爸爸……再也回不來了嗎?」扎著可愛羊角辮的小女孩眼神空洞。

  她眼睛紅腫,眼皮酸澀得幾乎睜不開,嗓子啞得厲害,「爸爸答應帶兔子姐姐回來的……他答應過的!」

  米白色的兔子玩偶墜落在污水中,髒水污染了純真的約定。

  死者是現役警官,家裡還有個年僅七歲的女兒,這場槍殺案無疑點燃了搜查的警察們的怒火,他們拿出全部的干勁投入到破案中。

  「風見先生。」法醫遞來檢查報告,「死者的傷情鑒定結果出來了。」

  一槍致命,傷口邊的血肉呈焦黑枯萎狀,疑似接觸到強腐蝕性物質,細胞萎縮,如一朵開敗了的黑色大麗菊。

  「犯人使用的子彈不是軍火市場上流通的任意一種。」

  法醫擦了擦頭上的熱汗,「這種效果的特殊子彈從研發到制彈都需要大額資金和人才,高田警官被殺案已經不能當作普通的謀殺案件看待了。」

  風見裕也翻閱報告,他比了個手勢,獨自走到遠離人群的一角,撥通電話。

  「降谷先生,是我,風見。」風見裕也說,「我這邊發生了一起疑似涉及黑衣組織的謀殺案件。」

  特殊的子彈指向熱衷於黑衣出行的危險集團。

  風見裕也正巧讀過上司降谷零提交的報告,詳細描述了他與黑衣組織高層威雀威士忌執行任務時新型子彈的研究結果。

  「是的,沒錯,和報告裡情況一致,我立刻把全部的資料都發給您。」

  現場的勘察結果,附近居民的口供,死者的家庭情況……林林總總的文件打包發送。

  雖說上司身為臥底不好與警察牽扯在一起,好在降谷先生未雨綢繆身兼了一份偵探的兼職,風見裕也只要以警方推理技能點得太低,不得不請教偵探為由就能讓對方參與案件。

  背個智商不夠的黑鍋而已,風見裕也習慣了,替上司背鍋是職場打工人應該具備的素質。

  高田武的屍體被抬走,只留下地上白色粉筆畫出的人形印跡。

  「風見先生,我們已經通知了高田警官老家的父母,兩位老人家已經到警局了。」下屬彙報道,「高田警官的女兒,我們要一起帶到警局去嗎?」

  風見裕也看向長椅上神情恍惚的小女孩。

  七歲的高田莓宛如一只被拋棄的小獸縮在毛毯裡,她編著可愛的羊角辮,穿著漂亮的碎花裙,顯然是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

  「帶過去吧。」風見裕也嘆了口氣,「聯系上她的母親了嗎?」

  下屬搖了搖頭:「對方接到電話沒聽兩句就掛了,讓我們不要打擾她的生活。」

  高田武和高田莓沒有血緣關系,他和前妻離婚後執意撫養無血緣的繼女,多年沒有再娶,老家的父母為此發過很大的脾氣。

  風見裕也擔心這對老人不肯撫養高田莓,她才七歲,未來的命運宛如大海上搖搖欲墜的船舶,任一風浪都能將她打翻。

  「災心!不知好歹的東西!」

  警局裡,得知獨生子死訊的老太太尖利大叫,用力揮舞手掌抽打在高田莓身上:「阿武要不是為了給你買什麼玩具,怎麼會遇上天殺的凶手!」

  「老太太,你冷靜一點!」女警官把高田莓護在身後,努力勸說,「毆打未成年是違法的,這裡是警局!」

  「我家阿武不是你們的同事嗎?」老太太指著女警官的鼻子叫罵,「你們還護著她,護著這個小雜種!」

  「我當初苦口婆心告誡阿武,他不聽。」老太太眼眶通紅,「這種先被親生父親拋棄,又被親生母親拋棄的小雜種,天生是個災星,養在家裡要短命的啊!一定是她詛咒了我兒子,是她詛咒了我兒子!」

  風見裕也:「請不要在警局傳播封建迷信。」

  被女警官護在身後的高田莓低垂著腦袋,像一顆負擔不起花苞重量的向日葵,細瘦的脖頸仿佛一折即斷的柳枝。

  她無聲地哭泣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風見裕也頭疼欲裂。

  高田武被殺案因凶器的特殊脫離了普通他殺案的範疇,只要牽扯到黑衣組織,案件的性質和危險性與普通案件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老太太的封建迷信災星說和高田家復雜的家庭情況讓事情亂上加亂,風見裕也可沒臉讓上司一邊應付一地雞毛一邊查案。

  「兩位老人家先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案件有進展會隨時通知你們。」

  風見裕也看向高田莓,小女孩緊緊抓住女警官的衣角,小聲說:「我要回家。」

  「但你家裡沒有大人……」

  「我要回家!」高田莓抬高聲音,語氣堅定,「爸爸上班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在家,我要回家。」

  其實讓兩位老人和高田莓一起回家是最佳選擇,但實際情況很可能演變成虐待兒童案件,風見裕也看向女警官。

  女警官立刻說:「我陪著小莓。」

  先暫且這樣,風見裕也安排好幾位受害者家屬,攥著手機默默道:降谷先生,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涉及黑衣組織的案件不是普通警察能插手的。

  公寓裡,安室透看完了風見裕也發來的文件,計算機屏幕上放大的照片映出高田武胸前的槍口。

  沒有錯,是黑衣組織最新研發的新型子彈。

  安室透曾親眼目睹威雀威士忌開槍,黑裙女人吹了吹槍口的硝煙,怠惰地閑站在旁邊,槍口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波本,你的工作。」

  公安手中有關新型子彈的報告是安室透一個字一個字在鍵盤上敲出來的,沒人比他更懂傷口的特征。

  「眼下有能力制造新型子彈的勢力只有黑衣組織和港口Mafia。」安室透低聲自語,「事情發生在東京,照現場情況來看,港口Mafia作案可能性很低,基本可以排除。」

  查案有兩種思路,一是殺人手法和凶器,二是被害者的身份。

  死者高田武是一名現役警察,他在職業生涯中得罪過的以及可能得罪的犯罪分子可太多了,多如天上繁星。

  「死者當天加班至十點才離開警局。」安室透滾動鼠標,「先去便利店購買自己和女兒的晚飯,再沿小路回家。」

  「當天夜裡起霧,能見度低,高田警官熟悉地形,卻在離家一百米遠的巷子口被槍殺——凶手同樣熟悉附近的地形。」

  凶手專門守在高田武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著送他上路。

  「一百米,不遠的距離。」安室透看著計算機裡的地圖,「距附近居民的口供,他們的確聽見了槍聲。」

  聽見了槍聲,但沒人敢在起霧的天氣隨便出門,尤其是持槍的凶手可能徘徊在附近的情況。

  距離案發現場最近,聽見槍聲最清晰的位置不是別的,正是高田武的家宅。

  高田武與前妻離婚後獨自撫養繼女,當晚在家的只有七歲的高田莓。

  小孩子不一定理解槍聲是什麼含義,這麼小的女孩,大人離家前肯定吩咐過她晚上不能隨便出門。

  「她或許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安室透沒有找到高田莓的口供,監護人不在場,警察沒法詢問一個七歲的孩子,她的口供不具備法律效應。

  安室透站起身,決定親自走一趟現場。

  白色的馬自達停在巷子口,狹窄的巷子開不進車。

  今夜無霧,月色明亮,周圍的污水、老鼠和垃圾桶上如黑雲的蒼蠅看得一清二楚。

  高田武的經濟狀況一般,他住的位置不在主城區,除了附近的居民外甚少有外人過來。

  巷子口一片冷清,只剩地上白色的人形粉筆輪廓。

  一百米外,小小的家宅亮著暖黃色的燈光,仿佛在等回家的人。

  安室透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女警官,風見裕也的下屬,她顯然得到了提前的通知,側身讓安室透進來。

  「安室偵探,風見先生囑咐說要我配合你的問話。」女警官說,「但請你不要逼問太緊,小莓的精神狀況很差。」

  「她不肯睡覺,一直趴在臥室窗戶前等著。」

  高田莓的臥室窗戶正對巷子口,七歲的女孩子執著地趴在窗邊,長久而沉默地等待。

  「她沒能接受爸爸不會再回來的事實。」女警官嘆氣,露出幾分難過,「小莓還這麼小,爺爺奶奶不喜歡她,母親也不肯回家,她該怎麼辦啊?」

  安室透默默地聽著,他換上安撫的笑容:「我給了她帶了點心,或許她願意吃一點。」

  甜甜軟軟的草莓大福,知雀最近很迷團子類點心,安室透聽過她長篇大論的外賣測評,買了她「用靈魂安利絕對好吃」的一家大福。

  高田莓臥室的門沒有關,女警官先走到她身邊,彎腰小心翼翼和她說話。

  許是點心的效果,小女孩點了點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謝謝哥哥。」

  她雙手捧著一枚大福小口小口地吃,眼睛仍看向窗外。

  「你在等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嗎?」安室透輕聲問。

  高田莓安靜地點點頭,一直扭著頭的姿勢很不舒服,但她執拗地堅持。

  「我給你帶了兔子玩偶。」安室透從身後取出一只米白色的兔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喜歡。」高田莓抱住兔子玩偶,揪玩偶的耳朵,「爸爸答應給我帶兔子姐姐回來,他說話不算數。」

  女警官面露不忍地側過頭。

  「兔子姐姐?」安室透指了指玩偶身上的男士領結,他是照著證物買的,「打領結的是兔子哥哥。」

  「不,是姐姐。」高田莓抓緊玩偶。

  和孩子爭論一只兔子玩偶是哥哥還是姐姐不會有結果,女警官正准備哄女孩兩句,她的電話突然響了。

  「抱歉,我接個電話。」

  女警官接完電話回來,臉色焦急:「我家裡突然出了點事,現在必須趕回家一趟。」

  「安室偵探。」女警官看向安室透,拜托道,「風見先生說可以信任你,能拜托你今晚陪著小莓嗎?或者我現在打電話給同事來接班。」

  「我留下。」安室透點頭,「已經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非常感謝。」女警官摸摸女孩子的腦袋,「小莓,你要聽安室偵探的話。」

  高田莓抓著兔子玩偶,嗯了一聲。

  女警官匆匆地走了,房間裡只剩下安室透和高田莓。

  小女孩一直望著窗外,下巴擱在膝蓋上等著,望眼欲穿。

  安室透不想打破她「爸爸還會回來」的無望期待,但高田莓是昨晚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人。

  「小莓。」他溫和地問,「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高田莓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我要喝冰箱裡的果汁。」

  小孩子大晚上最好不要喝冰飲,所以女警官沒給她拿。

  「只能一點點。」安室透和她商量。

  「果汁開封後不喝完會壞掉的。」高田莓說,「爸爸說不可以浪費食物。」

  「我和你分怎麼樣?」安室透折中道,「我是大人,喝多一點可以嗎?」

  高田莓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眼睛凝望窗外巷子口忽閃忽閃的路燈。

  安室透去冰箱裡拿了果汁和兩個紙杯,給兩人倒上。

  「來干杯。」高田莓雙手捧起杯子,「像大人一樣干杯。」

  她終於顯露出些許符合年齡的稚氣,安室透不禁笑了笑,端起杯子和她碰在一起:「干杯。」

  高田莓舉起杯子湊到臉邊,紙杯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安室透不欲多喝,只抿了一口冰涼酸甜的果汁。

  清涼的果汁順著喉嚨流下,香精的味道充斥口腔。

  香精濃烈的味道掩蓋了果汁中些許澀意。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擊中了安室透。

  世界顛三倒四,頭痛欲裂,他與周圍的一切仿佛蒙上一層毛玻璃,手腳不聽使喚地軟倒。

  玻璃對面的小女孩放下杯子,冰冷地看著安室透。

  「是兔子姐姐給我的藥。」高田莓甜甜地笑了,「才沒有兔子哥哥。」

  她把米白色的兔子玩偶丟在地上,踩著兔子的耳朵走向安室透。

  灰色的鞋印烙在玩偶身上,恰似巷子裡被污水弄髒的米白色兔子。

  迷。藥藥效上湧,安室透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他被麻繩緊緊捆住,手腕腳腕被打了無數個結。

  七歲的小女孩站在安室透面前,天真的臉上面無表情。

  她手裡拖著一把沉重的園藝剪刀。

  大意了,安室透想,高田莓的年齡迷惑性太強,誰也想不到她有能力對自己的父親開槍,又用迷。藥迷暈了查案的偵探。

  「你有同伙。」安室透肯定地說,「給你提供槍、子彈和迷。藥,並幫你引開警察的同伙。」

  女警官昨夜接到電話的時機現在想來很是湊巧,是有人故意調走了她。

  「但你和你的同伙應該沒有料到我的存在。」安室透鎮定地說,背在身後的手企圖解開繩結,「調走警察後家裡只剩你一個人,你准備逃走對嗎?」

  果汁裡的迷。藥也不是給他准備的,選擇迷。藥而不是致死藥物,高田莓的目的只是逃跑,不是殺人。

  「你一直看著窗外,是在等接你的人?」

  「我在等兔子姐姐。」高田莓說。

  「兔子姐姐要我在家乖乖等著,她會來帶我走。」小女孩看向安室透,眼中突然湧出極深的憎恨和厭惡。

  「兔子姐姐沒有讓我殺死警察小姐。」高田莓慢慢地說,「來陪我的只要是警察小姐,我都不動手。」

  「但你不一樣。」小女孩舉起對她而言過於沉重的剪刀,「你是個男人。」

  「和爸爸一樣的男人。」

  憎恨,厭惡,恐懼,殺意,高田莓對高田武的情感投影到安室透身上,沉重得像一潭淤泥。

  「去死。」小女孩壓下剪刀,鋒利的刀刃閃爍冷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安室透側身躲過她的攻擊,在地上翻滾,手肘用力砸向沒有關好的衣櫃門。

  高田莓的衣櫃打開,一件又一件絕不該穿在七歲女孩身上的露骨衣服掉落在地。

  高田莓尖叫一聲,情緒愈發激烈。

  安室透在閃躲間看到了更多細節,小女孩房間裡床的尺寸不是兒童床,床上有兩個枕頭。

  床底下掉落著男士襪子,和幾張沾灰的照片。

  照片上的內容屬於任何道德水平不為負數的人看到後都火冒三丈立刻報警的那種。

  「你的繼父傷害了你?」安室透狼狽看向幾乎癲狂的女孩,心緒被突然披露的罪惡真相攪得五味雜陳,「為什麼不報警?警察會幫助你……」

  金發男人話說到一半,突然靜默。

  死者高田武,男,42歲,現役警察。

  「說啊,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高田莓冷笑,「讓我聽聽還有什麼大道理。」

  「你不是個偵探嗎?又不是警察。」她拖著園藝剪刀一步步逼近,「所以我才給了你逃跑的機會。你要是警察,被迷暈的時候已經被我切成無數塊了!」

  沉重的園藝剪刀讓高田莓有些體力不支,她打繩結的手法不夠專業,雖然盡可能打了足夠多的死結,到底只是七歲的孩子。

  經驗和力量都差公安太多。

  安室透暗中活動松懈的手腕,趁高田莓舉起園藝剪刀時一把按住她,將小女孩頭朝下擒拿在地毯上。

  「啊!!!!」

  高田莓蹬腿尖叫。

  她掙扎著抬起腦袋,希翼的、渴望的、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向窗外。

  看向幾天前突然出現在她窗外,彎腰敲擊玻璃的兔子姐姐。

  「是你匿名在聊天室求助?真是有膽量的小姑娘。」

  「我來是想問你,敢不敢更有膽量一點。」

  高田莓握住了那只手,握住那只手裡沉甸甸的子彈。

  「不要害怕,我會帶你走。」

  啪——清脆的響聲由點擴大成面,如敲擊鼓面擴散而開。

  劈裡啪啦的脆響砸落在地,窗戶在安室透和高田莓眼前破碎。

  背對月光,踩著一地玻璃碎片走來的黑裙女人揚起眉梢,像是沒猜到今晚劇情的走向。

  「波本?」威雀威士忌不解地問,「你是來入室搶劫的嗎?」

  透子(看向被打破的玻璃):???


第85章

  打工的第八十五天

  深夜,一身黑的犯罪組織高層破窗而入,質問鉗住犯人的公安:你是來入室搶劫的嗎?

  她質問的聲音清晰有力,背後的月光都顯得格外明亮,仿佛正道之光照耀黑夜。

  「姐姐救我!」

  看見黑裙女人的瞬間,高田莓立刻大哭尖叫,她稚嫩的手努力向前伸去,滿眼渴慕。

  小女孩拼命掙扎,安室透險些以為拿到反派劇本的人是自己,即將以入室搶劫罪和欺壓兒童罪的雙重罪名被下屬風見裕也逮捕歸案。

  他拍入獄照的時候,「正義使者」威雀威士忌手持紅彤彤的錦旗站在旁邊,勸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好恐怖的未來,是安室透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威雀威士忌踩著一地玻璃渣走來,黑玫瑰的氣息暗香浮動。

  女人彎下腰,手指輕柔地揩過高田莓頰邊淚痕。

  「波本,你把小莓嚇哭了。」威雀威士忌聲音染笑,「怎麼說呢——不愧是組織的人?」

  她的意思大概是褒獎,至少在以琴酒為首的真酒們看來,說他們凶神惡煞是一種贊美。

  安室透沒有被誇到,他稍稍松懈手下的力道,抬起下頜指了指倒在旁邊的園藝剪刀。

  「我差點被這孩子殺了。」波本假笑,「光指責我可不公平。」

  「女孩子獨自在家,有個防身用的武器不是挺正常?」威雀威士忌端起茶幾上的紙杯,低頭嗅了嗅。

  「你喝了?」她朝波本晃了晃紙杯,「迷暈你居然是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活計,早知道我也試試。」

  提供迷。藥的人顯而易見,栽在七歲小女孩手裡不光彩,栽在這個女人手裡卻顯得正常。

  她的心思深不見底,形蹤難覓。

  「好了,欺負小孩子算什麼男人。」威雀威士忌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時間不早了,要做的事多著呢。小莓也別太死腦筋,男人固然不是好東西,充當苦力還是很有用的。」

  她像抓幼兒園小孩打架的和事佬老師,只差再補一句「誰先道歉誰是老師最喜歡的寶寶。」

  「對不起偵探先生,我錯了,都是小莓不好。」

  高田莓認錯認得飛快,她自見到威雀威士忌起就開始搖晃的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響,要不是波本按著她,小女孩早就撲進黑裙女人懷裡蹭蹭打滾了。

  波本:她還是個孩子,不能和她計較。

  最重要的是,威雀威士忌的出現實在太過突兀,擊碎了波本的心理預期。

  並非毫無征兆,高田莓用的新型子彈是稀缺貨,能搞到手肆無忌憚使用的人少之又少。

  加上小女孩對男人的憎恨和對兔子姐姐的喜歡,一一排除後威雀威士忌是唯一對得上號的嫌疑人。

  但——為什麼?

  威雀威士忌為什麼會插手這種事?高田莓是怎樣和她認識的?她今晚又想做什麼?

  金發男人松開手,趴在地毯上的小女孩手腳並用地跳起,撲到威雀威士忌懷裡。

  她短短的手臂用力箍住女人的脖頸,擠壓氣管,力道之大讓威雀威士忌短促地咳了一聲,臉色不適。

  波本看見黑裙女人眉頭蹙起又松開,她安撫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後背,把高田莓從地上抱起,邊拍背邊溫柔地哄了哄。

  耐心溫和,仁善柔愛。

  仿佛是個假的威雀威士忌。

  她開槍殺人可從來沒有猶豫過,拔槍,瞄准,扣動扳機,輕松寫意如折下一朵開敗的殘花,輕描淡寫地丟在腳尖碾碎。

  威雀威士忌也有溫柔的一面嗎?

  女人單手抱著孩子,空出的手拉開衣櫃和床頭櫃,又打開幾個抽屜。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干活吧波本。」威雀威士忌神情平靜地挑出衣櫃中令人不適的露骨衣裙丟在地上,腳尖勾住抽屜裡的相冊踢到地上。

  散落一地的罪惡,皆是高田武不為人知的罪證。

  波本撿起他腳邊一張照片,照片的內容讓他生理性的反胃。

  宛如一張張小女孩痛苦的臉在地板上朝人吶喊,觸目驚心。

  「別看了。」威雀威士忌失笑,「你的表情好沒出息。」

  「怒火對誰撒都有意義,唯獨對死人撒火沒有。」

  她摸摸懷裡高田莓的腦袋,小女孩熱烘烘地緊緊貼著她,「受害者都願意向前看,你糾結她的過去做什麼?」

  高田莓窩在威雀威士忌懷裡,仿佛從她身上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氣,即使不堪回首的過往散落遍地,她也死死咬住牙關,一聲不吭。

  「你要把罪證收集起來交給警方嗎?」波本問。

  「為什麼?」威雀威士忌反問,「為了讓他名聲掃地?」

  「至少揭露他的罪行。」波本掩蓋了他多余的憤怒,黑衣組織成員怎麼會因為警察的失職和知法犯法生氣?他們只會高興,欣然幫助對方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倒也是個思路。」威雀威士忌歪著頭想了想,「現役警察竟對繼女做出禽獸之事,對警方的聲望可是一擊重錘。」

  「你真是優秀的組織成員。」她誇獎,「凡是都為組織著想,琴酒不賞識你是他沒眼光。」

  威雀威士忌一定很不會說誇人的話,否則波本怎麼句句聽出了嘲諷?

  「如果你覺得我哪裡說的不對,可以直說。」波本看她把房間搞得一團亂,想幫忙又不知道威雀威士忌想做什麼。

  「沒有沒有,我的確在誇你。」女人擺擺手,「站在組織同伴和上司的角度誇獎你,很有工作熱情和為組織著想的意識。」

  「只是作為人類,再多點憐憫心如何?」

  她撫摸高田莓的後背,女孩子靠在她懷裡仿佛溫順的羔羊,「上交罪證,披露真相,最好再找幾個記者過來采訪,登報明日新聞,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樁醜聞。」

  「小莓的人生難道只有七年嗎?」威雀威士忌語調上揚,「她之後不必繼續活著了嗎?就算是活到五六十歲出意外死掉的人,七年在他們的生命裡也只占八分之一呢。」

  「她會被當成別人一輩子的談資,被憐憫,被逼問。明明絕大多數人都不記得七歲之前的事,她怎麼就非被這段日子折磨一輩子不可呢?」

  小女孩隱隱的啜泣聲回蕩在房間裡,威雀威士忌的語氣並不嚴厲,相反,她十分輕柔溫和,像在天氣一類的輕松話題。

  憐憫心,一個殺人如麻的存在,顯露出了人性充沛的憐憫心。

  論良知、守法、善良,安室透遠勝於威雀威士忌,她離好人這個身份差再投一次胎的距離。

  因為正統的好人不會像她這樣做,至少不可能把槍和子彈交給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讓她親手扣動扳機,背負殺人的罪孽。

  送給她槍、子彈和迷。藥,教她說謊,教她欺騙,教她逃亡。

  「波本雖然是組織的人,但思維很正派呢。」威雀威士忌聽完了波本的觀點,她摸摸下巴,出乎意料地評價。

  「你的想法沒有錯,我是在匿名聊天室無意間看見了小莓的求助。」

  「你不玩聊天室嗎?真可惜,還蠻有意思的,特別是成員IP在池袋的聊天室,他們的生活可精彩了,天天都在犯罪……我開個玩笑,可別害他們聊天室被封了。」

  「普通人的做法大致可以分為上門求證、搜查證物、報警、保密受害者身份等待判決一系列步驟。雖然耗時長了一些,但合法,小莓作為受害者也能得到許多警察的同情,再被送入收養家庭,過上美滿幸福的光明人生。」

  威雀威士忌笑了笑:「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不必手染鮮血背負殺人的罪孽實在是太好了,死後可以上天堂呢。」

  「你想上天堂嗎,小莓?」她低頭問懷裡的女孩,「亦或不惜下地獄,也不要別人施舍給你的正義。」

  高田莓握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裡,聲音細小卻堅定:「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看。」黑裙女人朝波本微笑,「這才是她想要的。」

  「我可以替她開那一槍。」威雀威士忌慵懶地說,「畢竟我是個對無辜者下手也打心底無所謂的壞人,但有什麼意義?讓小莓高興,還是讓你高興?」

  她恍然:「波本或許會高興呢。比起讓小孩手上沾血,我這種指甲縫裡血漬拿消毒液洗都擦不掉的罪犯即使多背上一條人命也沒有十九層地獄可下。」

  波本很早就發現了,威雀威士忌對同伴十分體貼。

  她包容同伴的善良、怯懦和猶豫,不像琴酒要求手下人冷酷殘忍,「就算是犯罪組織的成員也沒必要天天犯罪,做個善心人給自己積點德沒什麼不好」,是佛系上司。

  和她組隊,髒活基本是她動手。

  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把本該兩人平分的罪孽一力擔起,波本從前思考過理由,總不能因為她是個好人吧?

  他現在得到了答案。

  因為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拿洗潔精消毒水洗衣粉漂白劑一起洗手都搓不掉指縫裡的血,黑裙女人不禁氣惱地甩了甩被水泡皺的手:煩人,不洗了,擺爛。

  你不想髒手?問題不大,文書工作報告會寫嗎?OK,這部分給你,人她來殺。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不介意替高田莓開那一槍。

  到底出於什麼理由,威雀威士忌非讓高田莓自己動手不可?

  她口中的「沒有意義」究竟是對高田莓,還是……對她自己?

  細微的異樣感中藏著什麼,宛如海中冰山不可知其真面目的威雀威士忌,她在高田莓事件中一系列行為背後,露出了半張真容。

  波本默不作聲地幫黑裙女人把地上的衣服和照片聚攏在一起。

  威雀威士忌把懷裡的高田莓放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火柴給她。

  「自己點火。」女人用鼓勵的口吻說,「你一個人也能辦得到,對不對?」

  小女孩攥緊火柴盒,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笨拙地拆開火柴盒,第一根沒有劃燃,又試了一根,第二根火柴卻在沒有點著照片前熄火了。

  高田莓只有七歲,兩次挫折後她將求助的視線投向最信賴的大姐姐。

  「沒關系,慢慢來。」威雀威士忌變魔術似的翻出十來盒火柴,大氣道,「總有一根點得燃。」

  「苦力,你也該干活了。」黑裙女人推著波本往客廳走,「澆油和破壞不燃物是我們的工作,要燒得徹底一些,別偷懶。」

  她把高田莓一個人留在小女孩最恐懼的房間和最憎惡的證物前,竟是真的不准備幫她。

  「迷。藥也要銷毀掉。」威雀威士忌打開冰箱,熟門熟路地拉掉電源避免火災中發生爆炸,隨地取材提起一桶食用油給波本。

  「你准備幫她制造一起火災事故,假死逃脫?」波本低聲問。

  高田莓只有七歲,不用負刑事責任。

  「不然呢?」威雀威士忌攤攤手,「我給她找了領養人家,今早清晨的火車。」

  「你什麼眼神?」她不高興地說,「我在你心裡難道是個不靠譜的人嗎?」

  波本:你不是嗎?

  一向喜歡把多余的工作丟給他,天天不見蹤影,與靠譜二字無緣之人。

  「不是,只是想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全。」波本回答道,「高田武昨晚才死。」

  「我是個講究工作效率的人。」威雀威士忌把油潑到窗簾上,一臉承蒙誇獎。

  兩個成年人動作很快,臥室裡的小女孩仍在一根根報廢火柴。

  「賣火柴的小女孩果然是個假故事。」威雀威士忌銳評,「小孩子哪能一次性連劃三根火柴都點燃?」

  波本:「不幫她?」

  「不。」黑裙女人一口否決,「這是她自己的事。」

  她耐心十足,卻絕不做遞工具以外的事。

  波本大致猜到了理由:高田莓對傷害過她的高田武有極重的心理陰影,她必須親自殺死他,再親手燒去像征過往痛苦的證物,才能如涅盤的鳳凰重獲新生。

  「握著她的手幫她點火,再讓她親自點燃也沒關系。」波本了解一些心理學,他建議道,「讓她親手結束過去固然好,但小莓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不用非逼她一個人面對。」

  威雀威士忌扭過頭,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十分陌生。

  今天的她換了淺灰色的美瞳,瞳色泛著無機質的冷調。

  「幫她?」黑裙女人重復道,「這裡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嗎?」

  波本:我們兩個不是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開除了人籍。

  「房間的那個孩子,是被親生父親放棄,又被親生母親拋棄,被爺爺奶奶罵災星罵詛咒之子的孩子。」

  「我不理解。」她的語氣是真的不理解,「你為什麼認為世界上存在能夠幫助她的人?一個被至親厭惡的人,在她有能力為他人創造價值之前,是一文不值的。」

  「槍、子彈、迷。藥、火柴是我的施舍。」威雀威士忌掰著手指一個個數過去,「即使一文不值的人也能得到他人的施舍,這正是乞討的意義——小莓在匿名聊天室向我乞討,於是我施舍對我而言價值不大的東西給她。」

  「至於如何使用乞討來的東西,又怎樣實現自己的願望,是她一個人事情。沒有至親無償幫助的小莓,不可能支付起雇佣你我的代價。」

  黑裙女人看向安室透,灰瞳含著淡淡的不解:「這套規則,難道不是社會通用的?」

  威雀威士忌的邏輯異於常人,且格外冷酷。

  她將自己幫助高田莓的行為定義成「乞討與施舍」,只提供物資,絕不插手行動。

  在威雀威士忌的邏輯裡,未能為他人提供價值者僅僅能得到來自至親的無償幫助,如果被至親厭惡拋棄,她就只能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直到她為他人創造價值的一天。

  這套邏輯究竟是誰給她灌輸的?

  亦或者,是在她自己的人生中,逐漸形成的關乎她自己的邏輯。

  「你過去是個一文不值的人?」

  波本冷不丁問。

  「才不是,真失禮。」黑裙女人責怪地看向他,「恰恰相反,我是生下來就有很有價值的人。」

  「但我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給他人創造價值就是了。」竹泉知雀回憶道,「因為太小了嘛,找不到工作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濫用童工竟然也有年齡限制。」她大為不滿,「既然犯法就給我一犯到底,招收童工的地方拒收兒童好傷人的心啊。」

  黑裙女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嘀嘀咕咕,她說著說著生了悶氣,把沙發的抱枕一個個丟到地上澆油。

  安室透凝視她的背影,眼前的迷霧驅散了些許。

  霧散了,卻露出更深不見底的暗色。

  他想,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幫助高田莓的動機了。

  高田莓遭遇繼父的傷害不是主因,威雀威士忌真正與她共情的,是被至親厭惡和拋棄。

  災星。

  不詳之子。

  被詛咒的孩子。

  她曾經聽過一模一樣的咒罵。

  血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第一羈絆,像征無條件的幫助與愛。

  「除此之外沒有免費一說,免費的是施舍,不是幫助。」黑裙女人雙手交叉比了個大大的不,「外貌、性格、談吐、能力……交朋友也好,找工作也好,本質是將自己的價值展示給人家看。」

  「朋友想在你身上獲得理解、體貼和快樂,上司想在你身上獲得收益、時間和人脈,一個什麼都不能為他人創造的人,又憑什麼從他人手中索取?」

  她工作,所以有工資可賺,她交朋友,所以有可以半夜連麥一起痛罵狗上司的知己。

  為他人創造價值,從他人身上索取價值,新的羈絆從而誕生。

  「等小莓到了新家,她可愛的性格為收養人家帶來快樂,創造了價值,與她建立親情關系的那戶人家便會出現在小莓的幫戰列表裡了。」

  黑發黑裙的女人微微笑著,她看向房間裡孤零零的高田莓,眼中是純粹的祝福。

  不摻雜質的對過去自己的祝福。

  火點燃了。

  火星從火柴跌落到衣服和照片上,燃著了一片。

  高田莓有些怕火,熱氣吹起她的頭發,她慌亂跑向威雀威士忌,被女人彎腰抱起來。

  「做得很好。」威雀威士忌誇獎道,「單看行動力,我們小莓已經是很有價值的孩子了。」

  她抱著小女孩往門口走,波本斷後,引著火源燒到房子的每一處。

  高田家是獨棟的小房子,不必擔心牽連鄰居。

  威雀威士忌眼尖看見停在巷子口的熟悉的白色馬自達,笑了:「這個時間可難打車了,你要謝謝偵探哥哥。」

  「姐姐喜歡他嗎?」高田莓縮在她懷裡問,「姐姐喜歡,我就謝謝他。」

  「喜歡哦。」黑裙女人把高田莓放進後座,自己坐到副駕駛位,「姐姐喜歡認真工作的人,你看他都這麼晚了還在做偵探的工作,很辛苦吧?」

  「其實他在我這裡還有一份工作。」她笑眯眯,「職場新人就是會很忙,沒辦法啦,他非常優秀。」

  「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訴小莓。」

  威雀威士忌說:「小莓很可愛也很漂亮,可愛和漂亮是你天生的價值,這沒什麼不好。」

  「姐姐也很漂亮哦,無論這張臉還是別的臉。」她單手扣住臉頰,指尖在臉蛋上一點一點,「但是呢,姐姐創造價值,靠的是這個。」

  她攤開雙手。

  「和這裡。」

  她指向心髒。

  「屬於自己的實力和為朋友著想的關切之心。」

  明媚的笑容宛如盛開的太陽花,神秘、危險與純黑的氣質第一次從她身上全然褪去,女性溫柔的聲音回蕩在夜色中。

  「會有人愛你的,會有很多很多人愛你。」竹泉知雀笑著說,「這是我的【祝福】。」

  安室透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他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她們的話。

  金發男人什麼都沒說,他遞來一張薄毯給後座的高田莓,小女孩腦袋一點一點的,熬不過兩個大人,困得厲害。

  「睡吧。」竹泉知雀說,「醒來我們就到車站了。」

  「送我們到車站就行。」她對安室透說,「你想一起來也可以,但沒有票,你掌握了逃票這門實用的技能嗎?」

  安室透翻轉手機屏幕,給違法犯罪分子看他購票成功的頁面。

  竹泉知雀悻悻地系好安全帶。

  她無事可做,坐在副駕駛上一會兒看看風景,一會兒看看男朋友帥氣的側臉。

  遇見安室先生不在她的計劃內,只能說他對每份兼職都很有責任心,深夜還在工作現場出沒。

  安室透瞥了眼後視鏡,後座的小女孩睡熟了。

  「委托我查案的警察給了我高田武父母的口供。」他說,「口供是昨天錄的,但你既然已經給小莓找好了收養家庭,是提前知道了高田武父母對她的態度?」

  「不難猜。」竹泉知雀誠實地說,「即使凶手不是小莓,那對老人依然會把她當災星看待,越迷信的人越喜歡沒道理的揣測,不必和他們講理。」

  安室透:「那些人揣測了你什麼?」

  竹泉知雀隨口回答:「說我是逢魔之時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她:「……」

  她:「你套我的話?」

  這位下屬,你對上司的態度很有問題!

  「是我對小莓太關注了,才被你看破端倪。」竹泉知雀雙手抱臂,「我承認我有點移情在她身上,但只有一點點,指甲蓋那麼大的一點。」

  「不要把我當成小莓。」

  她偏過頭,淺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至少刪掉你腦子裡我童年凄慘飽受欺凌的虛假劇情。」

  出生就是特級咒言師的人哪有什麼飽受欺凌的童年?她只是比同齡人早進入社會打工早了億點點而已。

  「我沒有瞎想。」

  安室透專注握著方向盤,不特意去看威雀威士忌,嗓音溫和,「知道你厲害。」

  知雀:I am very strong!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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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打工的第八十六天

  飛馳的光影映在托腮坐在車窗邊看風景的黑裙女人臉上,她對面的金發男人埋首計算機屏幕,手指幾乎在鍵盤上敲出火花。

  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臉上露出兩分徹夜未眠的困倦,右手慢吞吞地搓著靠在她身上裹著薄毯熟睡的高田莓腦袋,搓丸子手藝人的揉搓手法。

  「你要是不困,不如來和我一起工作。」波本禮貌假笑,「不必擔心泄密問題,全是從你手裡轉給我的工作。」

  「貝爾摩德沒有告訴你嗎?」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我因傷休了帶薪假。」

  雖然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休個假怎麼了?(超級無敵理直氣壯。jpg)

  不止骨折,還有宿醉,她為了幫波本和伊達航警官搞好關系,掏出她的不傳秘籍《語言的藝術之勸酒篇》在居酒屋大殺特殺,波本眼裡竟然沒有她奮勇戰鬥的英姿?過分!

  竹泉知雀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人在床上,被子在地上,男朋友留下的便簽壓在水杯下,附帶兩顆解酒藥。

  她晃晃悠悠像只學步的小鴨子晃到客廳,一頭栽在沙發的抱枕堆裡,痛苦打滾。

  宿醉苦魯西!

  「明明從來沒有喝醉過……在橫濱一次都沒有醉過……我能頂1.5個中也君的酒量在東京居然不管用嗎?」竹泉知雀懷疑人生。

  她不信,一定是水源的問題!

  東京是酒廠的據點,這邊的水源一定被琴酒污染了,發生了可怕的酒精中毒事故!

  「黑衣組織實在是太邪惡了。」竹泉知雀臥底責任心大爆發,「我代表環保組織譴責他們!」

  她到東京出差出了這麼久,終是遇見了水土不服的困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是有道理的,課本誠不欺她。

  竹泉知雀掏出電話打給她的摯友,即興發表了一通質疑東京水源問題的講演和她對酒廠字字血泣的指責之情。

  不知為何,她素日能言善辯的摯友陷入微妙的沉默,全程支支吾吾的應和,欲言又止。

  太宰治:「……」

  太宰治:「沒錯,全是黑衣組織的錯。知雀的酒量能打1.5個中也沒有錯,不要懷疑自己。」

  竹泉知雀感動:「謝謝你,我的摯友,還是你清楚我的實力。」

  她得到了有力的支持,竹泉知雀豪邁地吞下解酒藥,一鍵復活。

  「昨天把石膏拆掉了,但我的腿還是好痛。」竹泉知雀發出虛假疼痛的聲音,「腿上的痛苦甚至傳遞到腦袋上了,怎麼不算工傷呢?」

  她可是為了同組織的波本才與一群警察周旋,激情共飲,宿醉到天明。

  算工傷,必須算工傷。

  「綜上所述,我想申請再延續一段時間的帶薪假,工作之類的交給波本就好,是他應得的。」竹泉知雀聯系最溺愛她的前輩,「我為他的升職加薪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她沒有交代貢獻是什麼,貝爾摩德也沒有問。雖然她喜歡竹泉知雀帶給她的快樂,但貝爾摩德被竹泉知雀的驚天之語創到過太多次,她想休息一段時間,縫縫補補破碎的三觀。

  竹泉知雀順利延長了她的帶薪假,她像一只肚皮朝下貼在冰面上的海豹,頹廢快樂地癱在沙發上刷手機。

  先登錄詛咒師內網,看一看她通緝令上的金額。

  很好,理財產品·竹泉知雀再度升值,懸賞金上漲速度遠超她的銀行存款利息,她是面子裡子都值錢的非凡人物。

  再登錄港口Mafia內部論壇,大家一如既往在工作時間各種摸魚。

  竹泉知雀掃了眼五花八門的ID,略憐憫地看太宰君的部下在貼子裡吐槽上司不做人,隨貼支持樓主的是中也君的馬甲,太宰治本人正一邊拱火一邊鼓勵樓主多說點。

  絕對被截圖了,成為太宰君手中新添的把柄(悲)。

  今天論壇沒有新的雙黑笑話產出,竹泉知雀本著找樂子還得看甘樂醬的心態,登錄DOLLARS的聊天室。

  她隨意翻著幾天前的聊天記錄,努力在折原臨也JK少女般的發言裡找尋他被平和島靜雄暴揍的樂子。

  【草莓:救救我。】

  【草莓:誰能來幫幫我?】

  僅有的兩條留言淹沒在聊天室龐大的對話記錄裡,它的主人大概只是偶然進入了DOLLARS的聊天室,不抱希望地廣撒網留下了求助信息。

  「該說她幸運還是不幸呢?」

  DOLLARS的聊天室,一款披著馬甲壓根不知道對面是人還是無頭騎士的神奇聊天室,適合池袋年輕人體質。

  非池袋人很難get聊天室字裡行間暗示的各種搞事,雖然大家人都不壞,但也有可疑的假裝花季少女用小甜甜語氣騙人的陰險情報販子積極出沒。

  竹泉知雀截圖兩條求助消息發給折原臨也,附贈一個紅包。

  秒收。

  【甘樂醬:歡迎光臨,這不是我的大主顧嗎?回頭客可享九折優惠喲親,有事您吩咐。】

  【打工人打工魂:你上哪兒抄的客服語錄?(總裁質疑。jpg)】

  【甘樂醬:討厭啦,是人家的真心話。】

  【甘樂醬:所以呢,想查什麼?對方的身份、住址、性癖還是存款額度?】

  多麼熟練的客服,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情報販子。

  【打工人打工魂:來份套餐。(總裁揣手。jpg)】

  甘樂醬已讀不回了十幾分鐘,發來一份內存很小的文件。

  【打工人打工魂:我給的價錢不說以GB為單位,至少是MB,你給我KB的文件?(總裁犀利的閃電雙眼。jpg)】

  【甘樂醬:沒辦法,人家就七歲,我上哪兒給她編一份以MB為單位的簡歷。】

  【甘樂醬:我順便問一句,知雀不是貓貓頭表情包忠實愛好者嗎?這套油膩寫實的總裁表情包哪來的?】

  【打工人打工魂:專門為臨也君找的。(總裁叼玫瑰。jpg)】

  感動嗎?

  折原臨也可太感動了,他連夜下載全套表情包,以後就用它和小靜聊天。

  從線下作死走向在線作死,折原臨也開辟了新的道路。

  【甘樂醬:怎麼突然多管閑事起來了?東京打工人,你不是很忙嗎?】

  【打工人打工魂:(陽光,沙灘,八塊腹肌美男子。jpg)】

  【打工人打工魂:(紅酒,女人,跳舞小人。jpg)】

  【打工人打工魂:我在休帶薪假!(總裁露齒一笑。jpg)】

  折原臨也充分感受到了打工人的快樂,他不屑一顧。

  折原臨也:我可是老板,我隨時可以給自己放帶薪假。

  竹泉知雀:只是單純閉店沒生意而已吧?

  折原臨也:可惡,恨起來了,唯有老板沒有辦法給自己放帶薪假。

  竹泉知雀休假期的娛樂多姿多彩,主打一個隨緣,草莓的求救消息既然到她眼皮底下了,找點樂子又何妨?

  她點開折原臨也發來的文件,一眼掃過。

  竹泉知雀:「……」

  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的黑發少女歪歪頭,長發柔順滑下,繞在她指尖。

  「有段時間沒見血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來點娛樂吧~」

  她攤開掌心,細長的子彈觸感冰冷。

  竹泉知雀是體貼的大姐姐,她為高田莓策劃的復仇行動的難度屬於「有手就行」。

  瞄不准?不怕,她提前給子彈附加了咒力。

  打不死?不會,新型子彈打誰誰死,森先生正考慮將其命名為「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

  據竹泉知雀聽到的來自太宰治的可靠消息,第一版命名叫「迷你艾麗斯」。

  「艾麗斯醬可是可愛到掉進眼睛裡都不覺得痛的女孩子,沒有比一槍致命更適合她的形容詞了。」白大褂黑心醫生捂住心口,「啊!艾麗斯醬!你的笑容和子彈一樣致命!」

  「聽說森先生被艾麗斯罵了兩百遍變態。」太宰治告訴竹泉知雀,「把他罵哭了都。」

  竹泉知雀:「首領辦公室監控還在嗎?」

  太宰治輕飄飄地說:「我有備份。」

  竹泉知雀:干得好,不愧是你!

  森鷗外的好大兒,永遠給他最痛一擊的小兔宰治。

  迷你艾麗斯的取名pass,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以最高票數獲得了員工支持。

  港口Mafia員工甲:我們公司,真的還有品味這東西嗎?

  港口Mafia員工乙:如果不認可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子彈的命名權就要轉交到竹泉大人手裡了,誰敢擔責?

  員工甲頓時理解了一切,真心實意地贊美:「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真是個好名字!」

  管它好不好,一定比取名權落到竹泉大人手中好。

  竹泉知雀憑一己之力團結了港口Mafia渙散的人心,今年橫濱和平大使金獎必有她姓名。

  竹泉知雀:汝聞之,人言否?

  竹泉知雀: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她在港口Mafia已經沒有話語權了(悲)。

  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一點也不簡潔的取名卻精華畢現:既點名了新型子彈強大的威力,又心機將其打上橫濱標簽,行為之狡猾不亞於杜鵑。

  杜鵑,一種把鳥蛋往別的鳥類巢穴裡放的狡猾小鳥,破殼的小杜鵑還會因為想獨占養父母的寵愛而把原巢穴的鳥蛋推下巢。

  完美暗喻了港口Mafia把黑衣組織連樓帶人帶技術一把搶空,且不要臉地把子彈打上自己的城市標簽的惡劣行為。

  那位先生聽說後飯都吃不下了,竹泉知雀在家裡為他虔誠祈禱,祝他早日中風。

  竹泉知雀:屬下這裡有一個偏方,請屬下為您醫治。(背手藏刀。jpg)

  她把子彈放在高田莓掌心,聽見小女孩天真地問:「姐姐,開槍的時候我要不要大聲把絕招喊出來?像美少女戰士一樣!」

  竹泉知雀想像了一下:

  高田武下班回家,他起霧的夜晚,在距離自家一百米的巷子口看見對准他的漆黑槍口。

  小女孩雙手持槍,大聲喊道:

  「代表月亮消滅你——上吧!死神來了之愛來自橫濱!」

  biubiubiu!

  滑稽又熱血,血腥又諧星,竹泉知雀品了品,好有她的風格。

  「算了,前搖太長,萬一獵物跑掉就本末倒置了。」黑發少女遺憾搖頭。

  要是由她動手,這句拉風的gg詞倒可以說來聽聽。

  竹泉知雀和高田莓約好來接她,在高田宅見到男朋友她是真沒想到。

  「小莓的現場處理是我教的,警察查不出線索很正常,然後他們就請外援了?」竹泉知雀猜測。

  東京警察沒有偵探破不了案是嗎?工藤新一初中就出來四處給警察打工,濫用童工的竟是正義的紅方組織。

  讓人家好好讀書啊!

  明明是大好的讀書年華,新一弟弟合該在教室裡與試卷、小測和習題集為伍,品味知識拿漏鬥往腦子裡灌,邊灌邊漏的酸爽滋味。

  竹泉知雀陰暗地想。

  她自己淋過雨,所以要把後輩的傘統統撕爛。

  邪惡。jpg

  請偵探就請偵探,東京那麼多偵探,能精准請到安室先生身上,果然是因為——他和警察有特殊關系!

  沒錯!正是竹泉知雀在居酒屋為他榮光而戰贏來的人脈!

  竹泉知雀:我為男朋友的事業付出了太多,果然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辛苦付出的女友。(感動抹淚。jpg)

  托她的福,情商高擅長與人交際的波本定然成功在警局開辟人脈,為自己的偵探職業發展到大客戶。

  還能有比警方更需要偵探的客戶嗎?他以後再也不用愁沒工作了。

  「警方委托到安室先生頭上,他應該是為了新型子彈而來的。」竹泉知雀通過錯誤的邏輯推理出了正確的真相,「所以,波本是來找小莓認親的?」

  把小莓當成酒廠同事,見面把人家按著脖子懟到地上打招呼,真有酒廠風格。

  可見波本沒能從小莓口中問出子彈的名字,否則他會立刻意識到自己認錯了家人。

  竹泉知雀不欲讓威雀威士忌和橫濱聯系在一起,她悄悄用在咒言給高田莓下了個暗示:若是偵探哥哥問起你子彈的事,你回答他,這枚子彈是我給你的,它的名字叫死神來了之愛來自黑衣。

  酒廠出品,在橫濱研發,她說謊了嗎?沒有哦。

  港口Mafia不給竹泉知雀取名權,黑衣組織裡有溺愛她的前輩,區區取名權,竹泉知雀全款拿下。

  然而波本沒有問,他看威雀威士忌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一切。

  竹泉知雀:你明白了些什麼?

  你不覺得自己做副業卻被頂頭上司抓了個正著很尬尷嗎?

  她有帶薪假,你可沒有。

  竹泉知雀承認她有一點點遷怒,她那麼熱情地想傳授波本逃票的二三小技巧,他竟連筆記都不肯做。

  不禁讓竹泉知雀想到正義的紅方臥底,不好好做任務一男的,搶了海警的工作對她死抓不放,榆木腦袋不知變通。

  竹泉知雀又打了個呵欠。

  她眯著眼看車窗外的晨曦,耳畔是男人有規律的敲擊鍵盤聲,十分催眠。

  黑裙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安室透飛快瞥了一眼,備注是「廣井太太」。

  「您好,您起得很早呢。」竹泉知雀接通電話,語氣和緩有禮,「我們還在火車上。」

  「小莓在補眠,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的。」她輕輕地笑,「如果能一醒來吃上熱乎乎的早餐,小莓一定很開心。」

  「她喜歡吃什麼?」竹泉知雀呃了一聲,「實話說,我不太清楚,但小孩子應該喜歡甜食吧?」

  「喜歡的顏色和心儀房間類型……抱歉,太為難我了。」她歉意地說,「我和小莓認識也就這幾天的事情。」

  「想參考我小時候的喜好?」竹泉知雀一臉為難,「嗯……廣井太太,我能理解你第一次養小孩緊張的心情。或許你可以去書店買一本《新手祖母進修指南》,我還推薦《貓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則》《論鬼故事如何讓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鯡魚料理,讓你的孩子從此不再挑食》等作品,是同個系列的叢書,銷量領先同類書一個時代。」

  安室透想把手機搶過來了,他升起了對高田莓濃濃的同情心,再不計較小孩陰他的仇。

  「這些書你已經預訂了嗎?」竹泉知雀眼睛睜大,「您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祖母,能出現在祖母駁論裡的大人物。」

  安室透從未聽過如此特別的寒暄。

  若不是他正面威雀威士忌,看得見她純然的欣賞和驚嘆,他從這段細思極恐的寒暄中聽出多少意味深長的解讀都不稀奇。

  或許之前聽說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關系扭曲並非謠言,誰來了和她的關系都得扭曲成香酥小麻花。

  安室透只聽威雀威士忌的話語便聽得出來,這位廣井太太正是他們和高田莓坐火車去見的人,小莓的收養家庭。

  光從廣井太太早早打電話來詢問小莓的喜好便能看出,她是個非常好的收養人,決心好好疼愛即將來到她家的小莓。

  安室透不知道威雀威士忌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幫高田莓找領養家庭。

  他本該擔心的,擔心黑衣組織的成員心懷惡意,連七歲的孩子都利用,教唆殺人。

  威雀威士忌有多危險是安室透親身得出的結論,如籠罩在她身上的似霧的黑玫瑰香氣一樣,她走過的地方,鞋跟滴答鮮血。

  黑裙女人與組織其他人一樣習慣出沒在黑夜,趕在天亮時分融入城市的陰影。

  安室透第一次看見,晨曦中的她。

  輕緩溫和,柔美有禮,曦光為她披上淺金色的面紗,女人低垂的眼眉裡含著淡淡的笑意,耐心地回答老婦人絮叨的提問。

  裹著薄毯的小女孩像依戀主人的貓咪靠在她身上,睡臉紅撲撲的,安心地沉睡。

  安室透看著她們,仿佛看見一個美好童話的結局。

  傷痕累累的小女孩在晨曦仙女的幫助下找到了家,她不認識家裡等待的人,卻相信指引她的晨曦仙女,滿懷希望地走向新的人生。

  給孩子寫的童話不會有Bad End。

  即使握著筆的手指縫染血,即使仙女雪白的裙擺被純黑的絲綢取代,執筆的人仍一字一句,寫下美好童話的結局。

  「小莓給自己取的網名是【草莓】,我想她喜歡自己的名字,就建議廣井太太采用全草莓風裝修和草莓全宴迎接她。」

  竹泉知雀掛了電話,對安室透說。

  她像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她可別再逼問我,非要用我小時候的喜好當參考了,饒了我吧。」

  「你小時候不是個喜好普通的女孩子嗎?」安室透閑聊般地問。

  「我說我普通,你信嗎?」她反問。

  安室透不信。

  她是個與平庸無緣的人。

  「我習慣了非日常的生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竹泉知雀揉了揉小莓軟嘟嘟的臉蛋,「仔細想想,每一天都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反而不容易。」

  「祝願她擁有平凡普通的日常。」她指尖點在高田莓眉心。

  小女孩熟睡著,只有安室透看見了黑裙女人溫柔的神情。

  她花了許多心思幫助小莓。

  雖然嘴裡說著施舍,單收養人便能看出她有多用心,推薦廣井太太的奇怪書單恐怕也是她特意去書店尋覓育兒教育書籍的成果。

  「高田莓是她心裡另一個自己麼?」安室透想。

  威雀威士忌為高田莓創造的平靜幸福的普通人生,是否是她自身隱秘的期望?

  她渴望平靜的生活嗎?

  沐浴曦光的聖潔之女抬眸,淺灰色的瞳孔看向安室透。

  「盯著我看太久了。」她笑,「工作不要做了嗎?」

  「上司偷懶,我上行下效。」安室透合上筆記本計算機,抿了口咖啡。

  他其實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一點收尾,如今卻怎麼都提不起勁做完。

  「竟是我的錯。」竹泉知雀單手托腮,「沒辦法反駁,只能承認了。如果琴酒逼問你,可以把我供出來。」

  她尾音輕軟,含著松懈的倦意。

  「我以為你會嚴厲地斥責我,讓我趕緊干活,好再把更多工作丟到我頭上。」安室透挑眉。

  竹泉知雀:「這麼一說我又心動了。你,不許偷懶,快干活。」

  她的聲音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安室透選擇不聽從。

  晨曦中一切都柔和緩慢,列車哐哐作響,咖啡香氣縈繞,和坐在對面的人偶爾閑談,聽她輕輕的笑。

  安室透曾和威雀威士忌夜間疾馳在無人的街道上。他警惕副駕駛座上的女人,油門一踩到底,幾秒也不願和她多呆,擔心陷入無法掙脫的沼澤。

  他或許不知不覺間已然陷落沼澤地。

  否則他為什麼會在心裡期望,期望這趟迎著晨光的列車在太陽落山前都不曾停歇?


第87章

  打工的第八十七天

  開童裝店的香穗迎來今早的第一位客人。

  她忙著收拾櫃台,聽見門口風鈴叮當的晃動聲時匆匆起身:「歡迎光臨。」

  推門而入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俊美的金發男人側頭與他身邊的黑裙女人耳語,女人精致姣好的面容令同為女性的香穗都驚艷不已,對她神秘高貴的氣質望而卻步。

  是電影明星嗎?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出來遛街?

  「小莓,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黑裙女人身後探出頭,小手牢牢抓著大人的手。

  原來是一家三口嗎?香穗忍不住猜測,好年輕的父母。

  但是好般配!站在一起時散發出旁人無法插足的氣場。

  似是察覺到香穗停留過久的目光,黑裙女人朝她笑了笑,神色溫和。

  天吶,竟然是這麼溫柔的人嗎?香穗差一點捂臉尖叫。

  衣著打扮與氣質都給人強勢危險的感覺,彎腰和小女孩說話時語氣卻又輕又軟,細心地扶正羊角辮上的蝴蝶結發卡,鼓勵小姑娘自己挑喜歡的衣服。

  小孩在店內跑來跑去,兩個大人站在一邊旁若無人地說話。

  香穗不禁冒出粉紅泡泡:小夫妻在說什麼甜蜜的悄悄話呢?好想知道哦。

  「你信嗎,全球連鎖的童裝洋服店VIP我都有。」竹泉知雀說,「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跟著BOSS一天跑了十八家洋服店,被迫做他的參謀,花式換彩虹屁誇艾麗斯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公主殿下,一天下來精力條永久磨損了大半。

  竹泉知雀因此練就了高超的閉眼說瞎話本領,等會兒無論高田莓把自己打扮成行走的窩瓜還是粉紅的芭比,她保證能把小孩誇上天,讓她迷失在山呼海嘯的溢美之詞中。

  「我沒見過你穿黑色之外的衣服。」安室透問出了他加入酒廠以來疑惑許久的問題,「統一黑衣著裝是組織的明文規定嗎?」

  否則琴酒、伏特加和威雀威士忌為什麼永遠一身黑出場,絲毫不顧及夏天黑色吸熱的生活常識。

  竹泉知雀:這個道理類似於穿校服。

  名為「黑衣組織」的學校規定他們的校服是黑色,班主任琴酒是校長那位先生的忠實簇擁,班長伏特加是班主任琴酒的小弟,班干部基安蒂和科恩遵守校規。

  竹泉知雀是裝乖的轉學生,為了融入班級黑衣出道,在衣著打扮上努力彰顯自己對大哥的敬意和對那位先生的虔誠。

  在她看來,原裝真酒波本不必死守校規,他的膚色天然是虔誠的證明,比起穿黑衣,不塗防曬霜去夏威夷走一趟更有奇效。

  竹泉知雀沒有如實說出心裡話,她情商很高的。

  「我並不偏愛某個顏色。」她輕笑,「黑色是想你能一眼認出我來。」

  這可不是謊言。

  「臉蛋和瞳色總是在變,認人很辛苦吧?」竹泉知雀抬手撫上安室透的臉頰,耳語的距離,「想著至少給你留下一點提示,比如顏色,比如氣味……」

  黑玫瑰的香氣宛如附骨之疽縈繞在安室透鼻尖,驟然靠近又驟然遠離。

  「小莓挑好了?」黑裙女人丟下安室透,走到小女孩身邊替她理了理肩帶,「貓貓背帶褲非常可愛哦。」

  高田莓害羞地笑了。

  竹泉知雀讓她多挑幾件,高田宅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到新家之前起碼要購置幾件衣服。

  「安室先生,來幫忙挑挑……嗯?」黑發少女疑惑地晃晃手,「發什麼愣呢?」

  莫不是男性在童裝店給小女孩挑衣服所以害羞了?年紀輕輕讓他體驗喜當爹的感覺真是抱歉。

  竹泉知雀體貼地沒有勉強他,自己承擔了全部。

  黑裙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

  細膩柔軟的觸感殘留在臉頰上,黑玫瑰的芬芳順著呼吸流入舌尖,甜美的慢性毒。藥。

  她沒有用上調情的技巧,白天的威雀威士忌遠不如夜間進攻性強。

  她不再在言行上逼得人喘不過氣,宛如鋒利的刀鋒裹上一層絲絨,難得顯露的人情味使威雀威士忌變得真實,仿佛觸手可及的距離。

  安室透以前一直在等這樣的機會。

  與黑衣組織任務無關,窺視威雀威士忌私下真面目標機會。

  她又不是琴酒那樣的仿佛連靈魂都為了振興酒廠繁榮酒廠而生的酒廠狂熱分子,她平時都在做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能與什麼共情,又無法原諒什麼?

  安室透想要知道。

  僅因組織任務產生交集遠遠不夠,私交越多他越有把握找到突破口——無論是探究情報,還是給她定罪。

  踩著月光與碎玻璃走來的女人黑發黑裙,淺灰色的眼眸如蒙塵的明珠,陌生而姣好的面孔。

  ——是她。

  ——不會有錯,是她。

  純黑的顏色,黑玫瑰的氣息,無論換多少張臉安室透都認得出來。

  那一瞬間,比起驚愕和疑惑,莫名的喜悅占據了他的心髒。

  第一次。

  他第一次偶遇見私下的威雀威士忌。

  該怎麼說呢?不愧是犯罪組織的罪犯干部,連非工作時間都行走在犯罪的道路上?

  很快披露的真相讓安室透有一絲狼狽。

  他自然不會幫高田武辯解什麼,安室透比任何人都痛恨警察隊伍中的敗類,若是高田莓的事情被他先一步知曉,他奔波半月也定要把高田武釘死在牢獄裡。

  然而率先解決一切的人是威雀威士忌,一個犯罪履歷黑得不能更黑的黑衣組織成員。

  正義與邪惡的立場全然顛倒,沙漏中的金沙灑了滿地,女神手中的天平搖晃不休。

  小巷裡的槍聲,燃燒的家宅,清晨的列車,編寫這一切的編劇將罪惡描繪成童話。

  威雀威士忌的個人生活與安室透設想的很不一樣。

  假如他沒有作為誤入者參與這趟旅行,打死他也想像不出純黑壞女人帶著小姑娘來童裝店買衣服、在書店翻閱教學叢書、耐著性子聯系收養人家的場面。

  把以上場景換成來童裝店持槍搶劫、因為沒有買到心儀的漫畫熱刊砸毀書店、逼某戶人家搬出去把房子騰出來給她住,安室透反倒感覺安心——是黑衣組織的作風沒錯。

  「小莓穿泡泡袖真可愛,要不要試試這件,牛仔裙也適合你。」

  「小莓梳包包頭也好看,丸子頭也不錯,我給你編個羊蠍辯試試。」

  竹泉知雀屬於一邊說著呀咩咯我不會再陪BOSS和艾麗斯逛街了,一邊和艾麗斯一起看裙子看的不亦樂乎的類型。

  高田莓第一次被大姐姐帶著買衣服,興奮地臉蛋紅紅,試過的衣服在店員香穗小姐手裡堆成山。

  竹泉知雀大氣刷卡:買,都可以買。

  等從童裝店出來,安室透兩只手拎滿了紙袋。

  威雀威士忌一開始就說了,讓他來是為了充當苦力。

  「太陽真熱啊。」竹泉知雀用手扇了扇風。

  黑衣吸熱果然沒錯,琴酒到底是怎麼頂著黑禮帽黑風衣黑長褲的一身黑套組行走在大太陽底下的?老實交代,他是不是在裡衣底下貼滿了清涼貼?

  她就不該穿黑裙,恨威雀威士忌和黑裙捆綁,恨她做人設太過一絲不茍。

  竹泉知雀:五彩斑斕的黑也是黑,我下次必換。

  「小莓吃不吃冰淇淋?」竹泉知雀一眼看見路邊的冰淇淋車,魂都跟著飛過去了,「喜歡什麼口味?」

  高田莓高興地說:「蔓越莓覆盆子!」

  「要一個蔓越莓覆盆子冰淇淋和兩個個焦糖珍珠味。」竹泉知雀付錢,補充道,「其中一個焦糖珍珠淋巧克力醬。」

  上司親自問下屬喜歡什麼口味的冰淇淋未免太過禮賢下士,酒廠職場關系講究一個獨斷專行,竹泉知雀選擇看印像購買。

  焦糖+黑珍珠+巧克力醬=安室透印像冰淇淋

  她把冰淇淋遞到男人面前,神情自信。

  安室透:我感受到了惡意,是錯覺嗎?

  他搖了搖頭,拎起兩只手滿滿的購物袋給竹泉知雀看。

  「忘記你沒有手了。」竹泉知雀咬了口冰淇淋尖尖,伸出的手抬高,把淋了巧克力醬的冰淇淋遞到安室透嘴邊。

  「喏。」

  上司親自喂的冰淇淋,敢吃嗎?敢不吃嗎?

  安室透沒有選擇的余地,專心吃冰淇淋的竹泉知雀喂食不夠細心,冰涼的奶油擦過男人唇角。

  他只得微微張嘴,咬了一口。

  遷就身高差,男人低頭咬食的動作露出一小塊後脖頸。

  喂食與被喂食的人不覺得有什麼,冰淇淋車邊買冷飲的路過女生捂住臉,指縫張得大大的,另一只手在聊天框激烈敲打。

  【啊啊啊啊我不行了,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看見了什麼嗎!】

  【我好想拍照,我不敢拍照,救命救命讓我變成他們身邊那根電線杆吧!】

  專注吃冰淇淋的黑發少女人如黑曜石精致,眯起的貓瞳帶著愜意,衝淡了她生人勿近的氣場,反差萌特別可愛。

  她一邊吃一邊手臂舉高高投喂兩只手被購物紙袋占據的金發男人,礙於身高差,男人只得低下頭遷就,像凶獸從人手中叼走食物,露出的後脖頸與吞咽的喉結格外性感。

  穿著貓貓背帶褲站在旁邊的小女孩埋頭啃冰淇淋,吃成奶油胡子小花貓。她的存在愈發顯得旁邊兩個大人不清不白。

  「有人在拍照。」安室透低聲說。

  「我看見了。」竹泉知雀吃冰淇淋吃得聲音含糊,「她手在抖,拍出來的效果和哈哈鏡沒區別,問題不大。」

  「你不吃了嗎?」她露出譴責的眼神,「浪費食物天打雷劈。」

  「太甜了。」安室透舔舔牙齒,「巧克力醬是多余的。」

  竹泉知雀:那可是印像色,哪裡多余?

  「我不信,能有多甜。」她一臉你們男人就是矯情,吃個甜食挑挑剔剔的表情。

  竹泉知雀收回手,連著蛋卷一起咬了口安室透的冰淇淋。

  竹泉知雀:「!」

  甜甜甜甜——甜死了!

  「牙齒都要被甜掉了。」她心有余悸,「是攤主的陰謀嗎?是陰謀吧?為了讓客人去他推薦的牙醫診所看醫生的陰謀。」

  安室透:「……」

  安室透:「特意買來給我吃的你才是陰謀主使。」

  他用吐槽緩解臉上的薄熱。

  黑裙女人的動作太自然了,安室透沒想到她一點兒不介意吃他咬過的冰淇淋,被甜膩到的小表情生動又鮮活。

  好像他們是一對正兒八經的戀人似的。

  竹泉知雀:不是嗎?

  雖然她有把兩個身份區分來,但只要竹泉知雀是竹泉知雀,戀人的親密行為是她應有的特權。

  被甜到的女孩子沒有放棄她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在安室透無言以對的眼神中一邊一口雙管齊下解決掉兩個焦糖珍珠冰淇淋。

  「但願明天我不必去看牙醫。」竹泉知雀祈禱。

  酒廠雖然沒有牙醫,但提供免費拔牙服務,具體操作是先准備一個琴酒,再准備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接下來只用張開嘴,等大哥用槍托把你滿嘴的牙敲碎即可。

  簡單,快捷,一勞永逸。

  「廣井太太的家就在前面。」竹泉知雀指著道路盡頭說,「她和她的妹妹一起居住,家裡的小花園打理得非常漂亮。小莓,廣井太太為你扎了個秋千,額外開辟了一塊田種草莓給你吃。」

  高田莓抓緊了竹泉知雀的手,小小地嗯了一聲。

  「緊張嗎?」竹泉知雀摸摸她的腦袋,「不用怕,她們是很好的人家。」

  「姐姐。」高田莓喊她,小臉上揚,「我不可以像姐姐一樣嗎?」

  「你指什麼?」竹泉知雀疑惑。

  高田莓:「像姐姐一樣,一個人生活。」

  「姐姐的父母離開之後,也有被什麼人家收養嗎?」她拉扯著背帶,小聲問。

  竹泉知雀:「我的情況不一樣,不能拿來做參考。」

  「七歲。」高田莓固執地問,「姐姐七歲的時候是一個人生活嗎?」

  「是。」竹泉知雀彎腰和她說話,沒有說謊,「我一個人。」

  高田莓:「那我也——」

  「你不行。」竹泉知雀打斷她的話。

  高田莓沒有氣餒,她的心智遠超過同齡人,認認真真地說:「為什麼?如果是指一個人生活的能力,在爸爸上班忙碌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在家,我會煮飯煮面,會打掃家務,不給陌生人開門,不亂過馬路。」

  「姐姐七歲時的生活能力比我好嗎?安全意識比我強嗎?」

  竹泉知雀:「……」

  她的膝蓋中了一箭。

  安室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何止七歲時比不上,這人怕不是如今的生活能力和安全意識都比不過七歲的高田莓。

  知雀也是如此,比七歲小孩更令他操心。

  「並不是有生活能力就可以一個人生活。」竹泉知雀舉栗子,「小莓不知道,現在社會可多啃老族了,二三十歲還和家裡人生活在一起的都大有人在。」

  「有人願意收養你不是好事嗎?」她嘆氣,「姐姐會一個人生活,除了我有實力獨身活下去之外,沒有人願意收養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黑裙女人的聲音回蕩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隨風漸淡。

  「沒有人……願意收養姐姐?」高田莓眼睛睜大,「騙人,不可能,姐姐那麼漂亮,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姐姐?」

  竹泉知雀想了想,找了個合適的比喻:「假如貞子小姐是個美人,你願意和她一起住嗎?」

  高田莓立刻搖頭:「她會殺了我的。」

  竹泉知雀:「假如她保證不殺你呢?」

  高田莓繼續搖頭:「那也不要。萬一她哪天生氣了,說話不作數怎麼辦?」

  「這就對了。」

  黑裙女人笑了笑:「這便是為什麼沒人願意收養我的理由。」

  「好了,快點走吧,廣井太太等急了。」

  她推了推高田莓的背,引她繼續向前走。

  小女孩沒能聽懂大姐姐的話,她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眼角耷拉下來。

  「別不高興呀。」竹泉知雀安慰高田莓,「小莓的回答一個字都沒有錯,懂得遠離危險源是長壽的第一步,你會長命百歲的。」

  危險源,她這樣形容自己。

  惠梨咖喱董事長跳樓的一幕在安室透腦海重演。

  僅憑話語,威雀威士忌連人都沒有到場,只憑一個命令便洗了董事長的腦,讓他自己從二樓跳了下去。

  如果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們說我是逢魔之時出生的克死父母的不祥之子。】

  比起高田莓遭遇的純屬污蔑的封建迷信,對她的指控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生而危險,因此孑然一身。

  「……是可以控制的吧,你的能力。」安室透低聲道。

  「嗯?嗯。」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可以。」

  「我說可以,有幾個人願意信?」她擺擺手,「遠離危險源,降低被害率是人的天性,不必責備天性。」

  「你不也是嗎?」黑裙女人慢悠悠地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寫滿了危險,警惕,快逃。」

  雖然是她特意營造的氛圍啦XD

  言語占盡上分的黑發少女得意地哼了哼歌,她踩著自己的影子走路,一點兒不在意安室透的表情。

  這是個生而不凡,引以為豪的人,安室透明悟,威雀威士忌既不在意他人的畏懼,亦不需要無意義的憐憫。

  無畏的強大與自由的灑脫是她獨有的魅力,不分善惡的吸引一切看向她的人。

  廣井太太的家到了。

  竹泉知雀率先按了門鈴,門立刻被打開,兩位年約五十的老婦人笑容熱情:「是酒井小姐吧,請進請進。」

  「打擾了。」竹泉知雀牽著高田莓進屋,安室透跟在她們身後。

  「這些是小莓的衣服。」竹泉知雀示意安室透把手上的紙袋放到一邊,「抱歉,她沒有很多行李。」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什麼都給她准備好了。」廣井太太立刻說。

  她的妹妹端著切好的果盤放到茶幾上,用圍裙擦了擦手,蹲下身和高田莓說話:「小莓累不累,要不要去你的房間睡一會兒?」

  高田莓抬頭看向竹泉知雀,她鼓勵地點點頭,才說:「我不困,但我可以去看看房間嗎?」

  老婦人欣喜地哎了一聲,帶著小女孩往樓上走。

  「酒井小姐,真是麻煩你了。」廣井太太端上茶,她看向安室透,「這位是……酒井先生嗎?」

  安室透:「咳咳!」

  他知道威雀威士忌在用「酒井泉子」的假名,安室透用公安的權限查過,百分百是她隨口編造的假名,敷衍得連配套的虛假檔案都懶得做。

  但他沒想到廣井太太會誤會——也對,威雀威士忌的原定計劃裡沒有他。

  一個男人無故跟著一個女人,陪她安置與自己沒有親緣的小孩,他們之間能是什麼關系?

  「是的。」竹泉知雀眼皮不眨地說,「他叫酒井透,因為我的姓氏更好聽,所以入了我的家籍。」

  廣井太太一臉理解,贊美道:「兩位真是一對壁人。」

  突然被結婚的安室透:「喂!」

  竹泉知雀悄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趁廣井太太不注意,小聲說:「大男人別扭扭捏捏的,大不了我以後把假名改成安室泉子,承認你的姓氏更好聽,行了吧?」

  最好聽的姓氏當然是竹泉,酒井和安室之間的爭鋒讓他贏也無妨。

  竹泉知雀的妥協換來的是安室透更大的驚嚇。

  他對「安室」這個姓執念不大,又不是真姓,「酒井」也是假姓,假姓改假姓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安室透:當然不可以!

  別開玩笑了,他怎麼能讓威雀威士忌頂著和他相同的姓氏在外面招搖撞騙,萬一她和知雀碰到一起——嘶!

  說是兄妹絕對沒有人信,他身邊這人皮膚白皙得像在發光,黑發猶如烏木水墨,單膚色和發色已經斬斷了全部退路。

  「你一臉抗拒啊。」壞女人玩味道,「口頭玩笑而已,想到哪裡去了?」

  「我的名字跟在你的姓氏後面,讓你那麼受不了嗎?」她悠悠嘆氣,「我好受傷。」

  「只是現在由不得你了。」竹泉知雀喝了口茶,借茶杯掩蓋開合的嘴唇,「你也不想小莓的來歷和過去被更多人知道吧?」

  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女孩容易被好人家同情收養,一個親手殺了父親燒毀家宅的小孩,想收養她的人家只有一戶——黑衣組織。

  竹泉知雀:把小莓交給琴酒從小魔鬼訓練培養出第二個酒廠社畜,你怎麼忍心!

  「小莓的來歷有多清白,取決於我們留給廣井太太的印像有多正派。」

  竹泉知雀拍了拍男朋友的大腿:「好好表現,酒井先生。」

  知雀:都是假姓,有什麼不行?

  透子:這是一碼事嗎?


第88章

  打工的第八十八天

  竹泉知雀是個演技派,她的男朋友也是。

  「安室先生是了不起的演技派。」竹泉知雀心想,「他特別擅長扮演正義使者,如果酒廠派他去紅方臥底,絕對是狼人殺一路玩到決賽的冠軍預備役。」

  作風正派,人美心善,要不是竹泉知雀心知肚明他又名波本威士忌,是一瓶高純度烈性真酒,差點就被騙了。

  他們這對聞名東京的騙子情侶頭次連手,化名酒井夫婦展開一場驚天騙術!

  酒井夫婦,酒廠員工,竹泉知雀是藏頭詩天才。

  廣井太太並不難騙,安室透環視客廳一圈,確信老婦人已經被威雀威士忌忽悠瘸了。

  證據是客廳的茶幾上高高一摞書,自上而下分別是《新手祖母進修指南》《貓嫌狗憎熊孩子教育法則》《論鬼故事如何讓你的孩子一秒安睡》《秘制鯡魚料理,讓你的孩子從此不再挑食》《蘿蔔大棒竹筍炒肉,兩道料理貫徹童年》……

  安室透知道高田莓暗暗懷揣著被大姐姐收養的小心思,他只想說你放棄吧,這人養不了小孩,她只能養異形。

  也就異形能被這人養活。

  他無法想像威雀威士忌帶孩子的可怕畫面,安室透一點也不想哪天進黑衣組織的酒吧之前被人抱住腿攔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敲著碗說:先生給點。

  威雀威士忌還是靠譜的,她起碼有自知之明,在領養人名單上第一個劃掉了自己的大名。

  安室透微笑和廣井太太寒暄,指尖在膝蓋敲穆爾斯電碼:前景提要是什麼?

  竹泉知雀指尖敲擊大腿外側,敲擊速度極快幾乎冒出火花,引來廣井太太疑惑地一句:「酒井小姐是被蚊子咬了嗎?我給你拿點花露水。」

  趁老婦人離開,竹泉知雀二倍速給安室透過了一遍她找領養人家時的說辭。

  「小莓,一個身世凄慘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孩,她的母親是我大舅媽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小莓的母親青春叛逆少小離家,在外打工期間經歷了五段戀情,遭遇了六個渣男,有過三段失敗的婚姻,小莓是其中一段婚姻的結晶。」

  「小莓的父親是渣男中的一位,她的母親身側渣男環繞,源源不絕。和渣男離婚的母親嫁給了另一個渣男,小莓又迎來了一位渣男繼父——人設參考性轉版容嬤嬤,長相酷似移植寫輪眼後的團藏,性格堪稱現代無慘——小莓的母親忍無可忍,拋棄無慘遠走天涯,奔向下一位渣男的懷抱。」

  「身世凄慘的小莓不願和容嬤嬤+團藏+無慘的結合版壞人plus生活在一起,她輾轉聯系了多個遠方親戚,最後被我收留——介於她的母親是我大舅媽的外甥女的堂哥的小表妹的姑母,我,一個有良知的好心人,不能放著她不管。」

  「雖然酒井泉子女士十分好心,但酒井透先生還沒做好喜當爹的准備,酒井家無奈,只得替小莓尋覓一個好的收養人家,於是來到了這裡。」

  竹泉知雀:「前景提要大致是這樣,你背下人物關系了嗎?」

  安室透:腦袋空空。jpg

  要問他背下沒有,背是背下了,但是、可是……

  安室透:「廣井太太信了?」

  要不考慮一下別的領養人家吧,這裡實在不像能教出聰明小孩的家庭。

  「她是唯一一個信了的。」竹泉知雀點頭,「這正是我選中廣井太太的原因。」

  小莓是聰明小孩,聰明小孩適配笨蛋家長剛剛好,不信你看齊木楠雄。

  「笨蛋父母連萬能的卡密都能養成善良正直熱愛咖啡果凍的好孩子,不要小看笨蛋啊你。」竹泉知雀嚴肅道。

  安室透被歪理邪說說服了。

  起碼高田莓在傻白甜家庭裡不會吃虧,挺好的,孩子傻點就傻點吧。

  酒井透的戲份也不多,在酒井小姐一臉遺憾地說「其實我有心收養小莓,只是我先生他無法接受自己年紀輕輕喜當爹」的時候露出三分羞愧三分不好意思三分拜托的眼神就好。

  和威雀威士忌搭戲很輕松,唯有一點令人提心吊膽,必須時刻警惕話題走向,絕不能被她飛天猴子一樣的思維帶偏。

  高田莓參觀完房間走下樓,臉上笑影變多了,很親近地和廣井太太的妹妹說話。

  安室透心口一松,他聽見耳邊輕輕的嘆息聲。

  「她有家了。」

  竹泉知雀偏了偏頭,在金發男人耳邊小聲說:「吃過晚飯我們就離開吧。」

  他們變成了這個家庭的外來者。

  五個人的晚餐十分豐富,廣進太太和妹妹都是料理好手,安室透擅長下廚,連高田莓都會用電飯煲煮飯。

  唯一被請出廚房的竹泉知雀寂寞地坐在沙發上啃蘋果,哢擦哢擦。

  「酒井小姐真漂亮啊。」廣井太太笑得眼角皺起,老婦人慈愛地看向幫忙切菜的安室透,「你們是很幸福的一對呢。」

  菜刀剁進案板裡,留下淺淺一道白痕。

  安室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笑笑。

  「她又漂亮又心地善良,我還記得酒井小姐聯系我的時候,我們打了個三個多小時的電話,她聲音都嘶啞了,依然很耐心。」

  威雀威士忌,心地善良……安室透不做評價。

  「你看上去不信。」廣井太太慢騰騰地點火燒油,「老婆子我有什麼騙人的理由?或許酒井小姐看起來難以接近,工作的時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嗎?」

  油煙機的聲音呼呼作響,廣井太太忙著炒菜,沒有繼續拉安室透聊天。

  高田莓洗了一籃子草莓,歡歡喜喜地頂著盤子跑到沙發邊,請姐姐先拿。

  黑裙女人認真地低頭挑了最大最紅的一顆,佯裝要吃,轉手笑吟吟地塞進小姑娘嘴裡。

  小姑娘嘴巴一動一動,把盤子舉得高高的,女人隨便拿了一顆咬下草莓尖,露出被酸到的表情,鼻子皺起。

  安室透站在廚房裡看她皺著鼻子吃完酸草莓,又格外認真地在盤子裡挑了顆一看就不甜的草莓藏在手裡。

  他升起一種好笑的衝動,主動走到沙發邊坐下。

  「幫廚辛苦了。」竹泉知雀眨眨眼,「吃不吃草莓?」

  安室透目光落在她背到身後的手上,挑眉點頭:「吃。」

  「喏,我特意給你留的。」竹泉知雀立刻拿出她的精選草莓,特別認真地說,「我可會挑草莓了,信我,包甜。」

  絕對酸得人掉牙。

  安室透接過來,牙齒磨過草莓表皮,撲克臉都微微一顫。

  她挑草莓有一手的,安室透這輩子沒吃過酸成檸檬的草莓。

  女人淺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點兒笑意,她掌心托著下頜,看好戲的神色再不掩飾。

  真是很壞心眼一人。

  「廣井太太剛剛還在說你的好話。」安室透憑著意志力吃完了,咕嚕嚕灌了半杯水洗舌頭,「真該讓她正視現實。」

  「知道我邪惡面貌的酒井先生准備揭發我嗎?」竹泉知雀一臉不在乎,「令人心寒,我們明明是一伙的。」

  一伙的,她指的是同為黑衣組織成員?

  竹泉知雀小小聲:「今天的事,你可別在琴酒面前說。」

  「首先,年輕人,明確你的職場上司是誰,琴酒又不給你發工資,沒必要什麼事都向他報告,對不對?」

  安室透:但給我發工資的也不是你。

  是酒廠財務。

  「其次,現在是下班時間,禁止傳播同事的私生活。」竹泉知雀認真道,「你看,萊伊私生活那麼混亂,我傳播了嗎?」

  安室透:「你沒有傳播,怎麼知道他私生活混亂?」

  竹泉知雀:目移。jpg

  安室透秒懂,萊伊在黑衣組織聲名鵲起的渣男傳謠多半是威雀威士忌的功勞。

  竹泉知雀清了清嗓子,強行轉移話題:「總而言之,琴酒日理萬機,每分每秒都奉獻給組織,我們縱使不能用無償加班回報他,至少不能用瑣碎小事打擾他。」

  「這件事就當成我們兩個的秘密,如何?」

  她伸出小指。

  安室透不會說的,他希望高田莓在被傷害後能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怎麼可能讓黑衣組織知曉她的存在?

  黑衣組織是個喪心病狂的跨國犯罪集團,對外人冷血,對自己人更冷血,人人都在時刻被懷疑是臥底的高壓環境裡生存。

  越是重要的成員,他們的家人和朋友越容易被牽連,被當成鉗制手段利用。

  就像宮野姐妹,被組織監視的宮野明美和被困在實驗室的宮野志保。

  威雀威士忌的強大是一柄雙刃劍,黑衣組織試圖利用她的同時亦擔心割傷自己的手,若是能找到使她屈服的手段,哪能不心動?

  這樣的把柄,竟然被她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算是被信任了嗎?

  安室透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

  「不遵守約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針。」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地晃了晃尾指,定下約定。

  「喲西。」她輕快地伸了個懶腰,「要成為守住秘密的大人哦,直到死亡之前都要。」

  「當然,我也是。」

  吃飯了吃飯了,聞見飯菜香味的竹泉知雀自覺帶小姑娘去洗手。

  晚餐十分豐富,竹泉知雀吃到了熟悉的咖喱,她遺憾婉拒了廣井太太淋巧克力醬的烤棉花糖,非常遺憾。

  高田莓吃得肚子圓鼓鼓,小女孩攤在沙發上,手裡抱著竹泉知雀給她買的黑貓玩偶。

  安室透幫忙把餐具送進廚房,他擦干手上的水珠,目光對上和小莓閑聊的竹泉知雀。

  黑裙女人點了點頭,她站起身,溫和地對高田莓說:「我們該走了。」

  「這麼快?」高田莓慌張起來,抬手去扯竹泉知雀的袖子,「天還沒黑呢。」

  「天黑就不好了。」竹泉知雀笑笑。

  夜晚是屬於威雀威士忌的時間。

  「以後的路還長呢,要好好長大啊。」她摸摸高田莓的腦袋,「不要忘記我給你的【祝福】。」

  「姐姐!姐姐會來看我嗎?」高田莓揪住黑貓玩偶,「和哥哥一起。」

  竹泉知雀低頭看向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為難。

  有些謊言她並不喜歡說。

  「不會哦。」黑裙女人聲音輕輕,「過了今天,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即使在路上偶爾遇見了,也是換了一副易容的她。

  「每個人人生的道路上會遇見許多同行者。」竹泉知雀指腹揩過小女孩眼角的淚水,「小莓,你不是與我走一條路的人。」

  她彎下腰,聲音更低:「那邊的哥哥也不是。」

  「好好努力,珍惜你的同行者吧。」

  竹泉知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沒有留戀地走向門口。

  「感謝您的招待。」她有禮貌地和廣井太太一家告別,「收養小莓的手續我已經在辦了,文件三天之內會郵寄過來,不必擔心。」

  「走了。」竹泉知雀向安室透眼神示意。

  沙發上的小女孩腦袋埋在黑貓玩偶裡一抽一抽地哭,黑裙女人挽起頰邊碎發,身影已然消失在拐角。

  「告辭。」安室透說,追上她的腳步。

  威雀威士忌這回沒有隨便玩消失,她站在拐角等了安室透一會兒,見他過來才繼續向前走。

  「小莓哭了。」安室透說。

  「我聽得見。」竹泉知雀指了指耳朵,她雙手背在身後,「明明我們沒有認識幾天,離別的時候竟也有淚水鋪路嗎?」

  她看著不難過,太陽尚未落山,多留一會兒本是無妨的。

  「小孩子就是很天真。」竹泉知雀甩著手說,「來見她意味著我要記住這副隨手畫的妝容,不然下次一敲門,她大驚失色: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安室透:「誰叫你不願意真容示人。」

  「我怕你看見我的臉吃不下飯。」竹泉知雀悠哉悠哉地說。

  「何況施舍是一次性的行為,沒有售後。」她眯著眼看漸漸昏暗的橘黃色天空,「雖然這話說來無情,但我願意幫她有一部分理由是放帶薪假時閑得發慌,隨便找了點樂子。」

  「她眼中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不過是我幾天後便忘得一干二淨的閑雜小事。」

  烏黑的長發被夕陽的風吹亂,籠罩在橘色暖光中的女人眉眼有多溫和,說出的話就有多冷淡無情。

  「給每個收養家庭打三小時電話,打到嗓子都啞了的樂子?」

  安室透輕聲問。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我只是做事靠譜又認真而已,別隨便拆人的台。」

  她臉上的冷漠表情垮掉,邊走便把手甩得很高:「總之我不會來看她,你來不來是你的事,小莓的近況我也沒有興趣,一點點都沒有。」

  「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事。」竹泉知雀小聲嘟囔,「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見盡頭的安穩人生。」

  她連收養家庭的住址是否宜居都考慮到了嗎?安室透抿唇。

  已經不是出乎意料的程度了,他見到的威雀威士忌的另一面簡直聞所未聞。

  溫柔,耐心,細致,思慮周全。

  但同時她又還是她,神秘,偽裝,不為眼淚和哀求所動容。

  安室透不認為威雀威士忌嘴硬心軟,她說不會來看高田莓,是真的不會來。

  高田莓不是能在她的人生中久留的人,所以她們不必再有交集,發展多余的羈絆並無意義。

  威雀威士忌是個清醒且坦然離別的人。

  「我本以為走到拐角就看不見你了。」安室透換了個話題,「像之前一樣,說消失就消失。」

  「我們好歹是一起來的。」竹泉知雀聳肩,「至少一起回東京。我會在車站的人流裡消失不見,不要到處找我,尋人廣播絕對禁止。」

  意思是回程的這段路,他們是同行者嗎?安室透沒有問出口。

  從廣井太太家裡到火車車站,一路都是步行。

  夕陽落幕是適合聊天的時間,在天黑之前,壓在他們身上的黑衣組織暫時隱沒了身影,走在安室透身邊的是竹泉知雀。

  他們路過一座橋,潺潺河水如流淌的赤焰,竹泉知雀被吸引了目光,駐足看了一會兒。

  「不如留下看完落日再回東京。」安室透突然說。

  「我們?」竹泉知雀失笑,「什麼時候我們變成了能一起看落日的關系?如果被第一次見到我的波本知道,一定會懷疑我給你下了迷魂湯。」

  安室透無言以對,確實,他無法反駁。

  「好啊。」竹泉知雀應了一聲,率先走向河岸邊,「再多留一會兒吧,我們。」

  她在河堤邊坐下,金發男人坐到她旁邊。

  夕陽落得很慢,竹泉知雀卸下高跟鞋放在一邊,腳尖踢起河裡冰涼的水花。

  「我從前常常在河邊看落日。」她說,「坐在河道下游,邊看邊等,等我的朋友順著水流的方向從上游漂下來。」

  「從上游漂下來?」安室透理解不能,「游泳?」

  「不,是入水。」

  「入水,也叫自鯊。」竹泉知雀笑起來,略帶惡作劇的笑容,「我的朋友是個自鯊狂魔,但我一直把入水當成他下班後的減壓游戲。」

  「怎麼想都是游戲嘛。」竹泉知雀晃了晃腿,看水花四濺,「人如果真心想自鯊,不可能死不了的。」

  「雖然他的確很多次命懸一線,讓救他的我疲於奔命。」黑發少女聳肩,「我倒不覺得累,他的心電圖還在跳便值得開心,我很珍惜我的朋友。」

  「入水比跳樓好救,我支持他入水。」

  竹泉知雀描繪河流的流向給安室透看,「喏,我通常坐在這個位置,一邊等日落一邊等流水把我的朋友衝下來。」

  「再之後我下水把人撈起來,兩只落湯雞在岸邊擰干衣服,打噴嚏說好冷好冷,趕緊找家店吃火鍋。」

  竹泉知雀歪了歪頭:「仔細想想,雖然以前我經常在河邊等日落,但其實一次完整的日落都沒看過呢。」

  天黑了難以打手電筒在鶴見川找人,她若是半天等不到人,就得一邊沿著河岸向上游走,一邊打電話給熟識的漁民煩勞他們檢查漁網裡有沒有多出一個人。

  「今天或許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日落。」竹泉知雀揚頭看向天空,「不會突然下雨吧?」

  「不會。」

  安室透學著她的樣子仰頭看向橘紅色的天空,「這個星期都是晴空。」

  「那就好。」竹泉知雀踢起一朵朵水花,「我是不看天氣預報的人,除非它和晨間占蔔同台播出。」

  「晨間占蔔很有意思的。」她傾情安利,「通過一個電視節目能知道未來一周的運勢,不是很神奇嗎?」

  「你信這個?」安室透反問,「天氣預報能知道未來一周的天氣,為什麼不喜歡看天氣預報?」

  「有道理。」竹泉知雀忍痛想了想,「好吧,我以後不看晨間占蔔了。」

  安室透:這又是為什麼?

  他搞不懂這個人的邏輯。

  「因為無聊啊,很無聊。」竹泉知雀搖晃手指,「一眼看穿的天氣就像一眼看到盡頭的人生一樣,非常無趣。」

  『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事。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見盡頭的安穩人生。』

  她是這樣形容高田莓的人生的。

  「你的人生格言難道是『生命不息,搞事不止』嗎?」安室透無語地問。

  竹泉知雀:「咦,你怎麼知道?」

  安室透:還真是啊?多少否定一下啊喂。

  「直覺。」他揉了揉額角,「你有些時候和知雀特別像——不是指性格和作風,令人無語的地方你們特別像。」

  竹泉知雀:過分,這是雙倍的人身攻擊。

  「拿我和女朋友比較嗎?」她挑釁地抬抬下頜,「嗯哼,這可不算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之前對你說的話,你不會一句都沒放在心上吧?」

  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輕佻吐氣,「我的興趣是橫刀奪愛,越是熱戀中的男人越來電。」

  「你今天知道了我不少私事,這可是琴酒和貝爾摩德都不知曉的情報。」她的指甲輕輕劃過男人喉結,感受到指腹下的皮膚緊緊繃住。

  「好擔心泄密問題呀,怎麼辦?」她苦惱地說,「你不留個把柄在我手上,我不放心。」

  「你想要什麼?」安室透盯著她的眼睛。

  淺灰色的美瞳下,她真正的瞳眸是什麼顏色的?

  竹泉知雀余光看見西斜的落日,橘紅色的暖光灑在男人的側臉上,金發耀目。

  夕陽讓人的心都軟了,竹泉知雀松懈地趴下來,腦袋擱在安室透肩上。

  枕住的臂膀微僵,卻沒有把她推開。

  「我能圖你些什麼呢?」她倦怠地說,如歸巢的倦鳥收攏羽翼,「別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我靠一會兒。」

  「等到夕陽落下就好,我只要這個。」

  黃昏是知雀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


第89章

  打工的第八十九天

  余暉如神鳥墜落時羽翼的殘影,絢爛短暫,火紅的晚霞暈染天空,倒映在潺潺的流水間。

  水聲,風聲,呼吸聲,耳畔輕緩的聲音不急不徐,安靜得過了頭。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放空地眺望橘紅色的天空,足尖浸沒在河水中。

  一天的旅途即將結束,夜晚的到來宣告威雀威士忌的回歸,而被留在夕陽下的這個人,她究竟是誰?

  安室透首先是降谷零,再是波本。他發覺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探尋威雀威士忌的秘密,視角卻忘記擴大到容納全部的她。

  『老婆子我有什麼騙人的理由?或許酒井小姐看起來難以接近,工作的時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嗎?』

  廣井太太的聲音回蕩在安室透耳邊。

  但酒井泉子也是她的假名。一個聲音在他左邊說。

  難道你沒有用假名?另一個聲音在他右邊說。

  安室透和降谷零有什麼區別——沒有區別,安室透是掩飾了公安身份的降谷零。

  酒井泉子和【???】有什麼區別——沒有區別,酒井泉子是換了個名字的【???】。

  她展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包括她的過往,她的朋友與她殘忍的仁慈。

  現在靠在他肩上看日落的女人是真實存在的,她生活在東京某個角落。

  或許在某個十字路口,他們一起等過同個紅燈,又在人潮洶湧的斑馬線被衝散走遠。

  夕陽一寸一寸沒過地平線,余溫瀟灑,夜晚的涼意順著河水彌漫到足尖。

  「回去了。」

  黑裙女人彎腰套上高跟鞋,臉上的倦意隨日落一同消失,神秘危險的氣息縈繞在她精致的眉眼間。

  竹泉知雀率先站起,她伸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撫平被她枕皺的衣料。

  「煩勞你今天陪我跑一趟。」她揚唇,「回頭發加班費給你,組織財務打賬,不客氣。」

  黑裙女人拿出手機低頭訂票,她翻轉了下屏幕,示意安室透的車票也由她買。

  「走吧。」

  高跟鞋踩在地上聲音清脆,走在前面的女人不再雙手背在身後一甩一甩,她的步伐從容不迫,成熟隨性。

  今天是個意外,是個奇遇。

  如果沒有收到風見裕也的消息,沒有獨自去往高田莓家調查,沒有被小女孩陰以至於在宅子裡留到威雀威士忌前來,他不可能有機會看見白晝時分的威雀威士忌。

  黑裙女人只在夜間出沒,安室透一開始只覺得她很有酒廠風格,熱衷黑漆漆的時間段,慢慢後知後覺:威雀威士忌或許是想用時間段將黑衣組織成員的身份和真實的自己區分開來。

  就像隔壁澆花養貓的老婆婆或許是他國間諜,白天學校裡的學生會長放學後是咖啡店女僕,教室裡的宅男是晚間肉食系牛郎一樣。

  人的社會身份可能有兩面,甚至是反差極大的兩面。

  安室透今天見識到了一部分,實話說,極富魅力。

  強大而溫柔,耐心且細心,不拘小節,壞心眼,偶爾流露出的倦怠和漠然如一尊碎片斑駁的天堂鳥雕塑,破壞感的聖潔是藝術的至高。

  隨著夜幕落下與夕陽離去,她身上的人性漸漸抽離,只剩武器般的冰冷無畏與硝煙滾燙的曖昧吐息。

  候車時威雀威士忌沒再閑談,她借玻璃的反光確認自己的妝容,或許美瞳戴得太久了,不適地揉眼睛。

  不願意露出真容總得付出些許代價,知道易容帶妝有多不方便的安室透能懂她的感受。

  「這裡又沒有認識你的人,把美瞳摘掉如何?」安室透建議,「即使不想被人知道真容,光暴露瞳色怎麼可能查到你。」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是最不可信的。」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寧可臨時去藥妝店買眼藥水。

  她的瞳色可能很罕見,安室透記下一筆。

  他自己紫灰色的眼眸便不那麼常見,除此之外安室透印像最深的是知雀的眼睛。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瞳孔,淺褐色調,在陽光下仿佛碎金流動。

  安室透沒見過知雀用潤唇膏之外的化妝品,她本也不需要再多修飾,已經漂亮得十分招人了。

  威雀威士忌則是愛用不同色系的美瞳搭配妝容的類型,霧靄藍、暗金色、淺灰色……不太常見的搭配和她放在一起總是很合適。

  安室透晃了下神,揉了揉太陽穴。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知不覺拿知雀和威雀威士忌放在一起比較起來,她們明明是兩個極端的人物,完全不相似。

  ……也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

  說不清道不明,相似到令人不願細想的地方。

  可能是他的心亂了,安室透微微垂眸。

  他其實感覺得出來,第一次耳麥聯絡的威雀威士忌和實際見面的威雀威士忌,行為中有刻意勾引他的成分。

  她的調情技巧曖昧嫻熟,即使刻意也不容小覷。

  安室透一邊懷著警惕心應對,一邊醞釀著反將一軍的計謀,為她備下蜜糖陷阱。

  因審訊半夜前來的威雀威士忌半只腳踩在蜜糖陷阱邊緣,她留下來吃了夜宵,無意間暴露了自己的飲食喜好。

  煙火氣十足的環境使人懈怠,她懶洋洋地陷入舒適的氛圍,身上刻意的成分便全然消失了。

  今日更甚,除了勾住安室透脖頸,指甲劃過他喉結的一瞬之外,威雀威士忌的注意力沒怎麼放在他身上,更別說花心思勾引。

  夕陽照耀的人心都軟了,懷著壞心思准備玩個大的女人眼中興味消散,原本懷著的「吻我」之類的刻意逼他背德出軌的想法懶懶散去,她吐露了真心話。

  『我能圖你些什麼呢?』

  不過是累了,找個地方靠一靠罷了。

  安室透本該松一口氣的。

  知雀是非常好的女朋友,既不干涉他的任務,也從不懷疑任何事,不計較隱瞞,不計較他的忙碌與不陪伴。

  誠然為了任務犧牲個人情感是臥底應有的覺悟,但不必掙扎糾結肯定是好事,他應該松一口氣。

  但令安室透不願放過自己的是,在威雀威士忌靠過來的時候,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她濕潤的唇角上。

  自己在期待些什麼?

  那是該期待的嗎?

  心的動搖是最無可反駁的鐵證。

  甚至連他本來的目的都變得可疑起來了。

  試圖挖尋威雀威士忌真實的一面是為了收集情報嗎?他敢說他的行為中不包含一絲對她的好奇和渴望嗎?

  討厭一個人,是不會想去了解她的。

  喜歡才會。

  火車到站的聲音中斷了安室透的思緒,竹泉知雀輕輕拽了一下遲緩的男人,示意他上車。

  車門合攏,竹泉知雀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這趟班次乘客不少,人多眼雜,兩個人沒有再說話。

  竹泉知雀的手機不停震動,她翻開看了一眼,大量短信夾雜未接電話,聯系人是廣井太太。

  大概是小莓找廣井太太要來了手機,執拗地聯系姐姐。

  竹泉知雀輕輕嘆了口氣,她移動手指,緩慢地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

  指尖點在【確認】上。

  號碼注銷。

  竹泉知雀呼出一口氣,打開短信頁面,編輯。

  【我的傷已經沒問題了,丟給波本的工作可以挪回一部分給我。PS。文書工作噠咩。——威雀威士忌】

  【OK——貝爾摩德】

  手機下翻蓋在膝蓋上,竹泉知雀向後仰身靠在椅背上,腳尖繃緊伸了個懶腰。

  「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吧。」

  火車駛到東京,大量乘客下車,竹泉知雀混跡在乘客中,如雨滴彙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室透站在人流中,往來的乘客千人千面,拎行李的、打電話的、牽小孩的……稍一錯眼,想找的人失去了蹤影。

  車站洗手間裡,竹泉知雀摘下淺灰色的美瞳換上閃閃的亮粉色,長發扎成雙馬尾。

  她一手按住裙身一手扯下裙擺,撕拉一聲,修身的長裙秒變露膝的短裙。

  竹泉知雀從裙子口袋裡掏出一支口紅,指尖挑著口紅膏體抹在眼角、腮邊,握著口紅在臉頰邊畫了兩道。

  她擰好口紅,大大方方地走出洗手間。

  「您好!」兩個手挽著手的女孩子興奮又緊張地圍過來,「請問您是視覺系樂隊的成員嗎?」

  「是哦~」竹泉知雀比了個心,「我是吉他手。」

  彈小星星都跑調,但很受搖滾人喜歡的傳奇吉他手。

  兩個女生發出一聲尖叫,拿出手機:「可以合影嗎?拜托了請和我們合影。」

  「可以呀。」竹泉知雀接過手機,「想怎麼拍?來擺個帥氣又閃亮的pose吧。」

  三個女生湊到一起,站在最中間的粉眸少女笑容明媚可愛。

  安室透看了她們一眼,目光繼續在人群中搜尋,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神秘成熟的身影。

  竹泉知雀合完影,又來了幾個人,她一一合影,哼著歌走出車站。

  車站附近便是商場,她進去逛了一圈,再出來時穿了件外賣制服,手裡拎著一大堆小吃,騎著租來的小電驢嗚嗚行駛在道路上。

  一刻鐘後,自給自足自己給自己送外賣的竹泉知雀順利到家,她把食物分門別類放好:「這邊是夜宵,這邊是明天的早餐。」

  她走進浴室,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掬起水潑到臉上,一邊卸妝一邊把洗面奶搓出泡泡。

  再抬起臉時,濕漉漉的竹泉知雀出現在鏡子裡。

  「假期結束了。」她拖長調子,「又要回到被琴酒和學習壓榨的生活中去了。」

  臥底可真累啊,竹泉知雀偶爾還要承接港口Mafia一部分工作。

  她被派出來當臥底是一回事,港口Mafia裡原隸屬於竹泉知雀的部下依然隸屬於她,季度總結和大致工作方向需要她的批示。

  這部分內容沒法交給太宰治或中原中也幫忙,就像自己的狗子只能自己遛一樣,她手下的小崽子也只能她自己管。

  「港口Mafia的工作,黑衣組織的工作,以及學習任務。」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我目前能承受的極限就是這些吧。」

  真虧她堅持下來了,不愧是她,時間管理大師。

  「到大師這一步就夠了。」竹泉知雀謙卑道,「我沒有晉升時間管理之神的欲望。」

  打工人也是有極限的,竹泉知雀已經走到了打工人職業道路的盡頭,還有什麼能為難她?

  有。

  竹泉知雀十分謙卑,但有人認為她不必謙卑——怎能在此停滯不前?竹泉君,開辟新的職業道路吧!

  「相信自己,你可以。」森鷗外在電話那頭溫聲鼓勵。

  「我不可以!」竹泉知雀難以置信,一臉被最信任的老東家背叛的吶喊表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說這話不虧心嗎?」

  森鷗外可疑地沉默了一秒,虛偽道:「完全不,我是相信竹泉君的本領才這麼說的。」

  竹泉知雀:「辭職信我明天郵寄到前台。」

  森鷗外嘶了一聲。

  不妙啊,要是竹泉知雀走了,港口Mafia唯一認真的打工人豈不是只剩中原中也了?太宰治絕對會跟著她一起辭職,絕對。

  黑心資本家寧死不願放棄自己的勞動力。森鷗外脫下首領黑大衣紅圍巾,拿出白大褂套在身上,換上苦口婆心勸太宰治不要把升壓藥和降壓藥混在一起喝的老父親語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竹泉君,我沒有剝奪你睡眠時間的意思,新的工作不會占據你太多時間,你完全可以兼任。」

  竹泉知雀:「謝謝,但我現在平均三天通宵一次,看見我消失的頭發和減少的壽命,身為罪魁禍首的你有什麼想懺悔的嗎?」

  森鷗外:「呃,把我常用的洗發水郵寄一箱給你?」

  竹泉知雀:不了吧,你的發際線難道不比我更岌岌可危?

  她沒有說出口,姑且給中年男人一點兒面子,保留他的自尊心。

  畢竟是決定年終獎金額的男人,森鷗外在竹泉知雀心裡還是很有分量的。

  「BOSS,我們這麼大個港口Mafia,除了我就沒別人了嗎?」竹泉知雀十分困惑,「今年的人事怎麼干的活?你讓人事部負責人接電話。」

  森鷗外:「人當然是有的,每年都在招新,畢竟我們這一行死亡率遠超其他職業……但像竹泉君一樣優秀的人才卻十分難得,你是特別的。」

  黑心資本家溫情款款說:「你是特別的。」

  乙女游戲絕殺台詞之一,配上森鷗外儒雅的外貌和悅耳的聲音,殺傷力極大。

  竹泉知雀面無表情。

  她可是心跳dokidoki系列高玩,galgame神級玩家,閱覽無數otomategame,管他病嬌黑化變態抖S白切黑黑切白樂子人大野狼都攻略過的無堅不摧的鐵血女人。

  區區一句絕殺詞,還不如加班費更令她心潮澎湃。

  「我給你漲工資。」森鷗外改換策略,「漲工資,漲年終獎,任務結束後年假翻倍,未來十年港口Mafia優秀員工頒獎你都站頭名,如何?」

  還算有點誠意,竹泉知雀堅如盤石的意志稍稍松動。

  森鷗外再接再厲:「我明白竹泉君的辛苦,為了減輕你的負擔,我已經下令人事部緊急招新。只是任務人選太過苛刻,橫濱的確沒有合適的人才。」

  這是事實,竹泉知雀沒法否認。

  她:「我就那麼特殊?」

  「是的,只有你,唯有你。」森鷗外抓住機會給予最後一擊,「竹泉君,港口Mafia不能沒有你!」

  竹泉知雀:「……」

  她深呼吸,吸氣,呼氣。

  竹泉知雀對港口Mafia是有感情的,至少她對港口Mafia的食堂很有感情,連買公寓都選在了食堂外賣派送範圍內。

  勇敢知雀,不怕困難,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只是多一份工作而已!

  「說的輕松!」竹泉知雀猛拍茶幾,震得玻璃嗡嗡,「我可是臥底,我可是黑衣組織的臥底!突然派我潛伏進盤星教是怎麼回事啊?!」

  她不應該抓狂嗎?剛剛結束酒廠帶薪假,干勁滿滿重新投入到臥底工作和學業中,突然接到BOSS打來的電話,放出一個驚天大雷。

  森鷗外:是這樣的,竹泉君,組織有新的任務交給你。

  森鷗外:不是出道成為偶像,也不是和太宰君組隊參加全國漫才大賽,更不是操辦中也君的演唱會和艾麗斯醬的走秀——這個可以考慮,你回頭寫個方案給我。

  森鷗外:身為港口Mafia唯一一位咒術師,我需要你前往一個名叫盤星教的組織臥底。

  森鷗外:是的,你沒聽錯,我需要作為黑衣組織臥底的你再去盤星教臥一次底。

  森鷗外:碟中諜中諜之三角關系,這正是夏目老師三刻構想精神的體現!

  竹泉知雀有六個點要說,比起繼續聽頂頭上司不合理的工作安排,她寧可殺回橫濱扶太宰治上位。

  竹泉知雀:可惡,但凡太宰君再有上進心一點!何至於如此!

  她好想狠狠雞娃,抽出皮帶把她的摯友像陀螺一樣抽得團團轉,逼他上進。

  竹泉知雀的沉默令森鷗外很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稍微過分了那麼億點點。

  臥底本來就是個挺難辦的職業,雖說竹泉君升職極快已然在黑衣組織站穩腳跟,但她距離取代琴酒成為酒廠大哥還有一段路要走。

  爭權上位的節骨眼,他啪地給人又安了個臥底身份,很難說不是蓄謀逼死員工。

  「我沒有讓竹泉君立刻成為盤星教骨干的意思。」森鷗外解釋道,「最遲明年得到盤星教教祖的信任即可。」

  一年哦,給了一年的時間,夠大方吧?

  竹泉知雀:「你的意思是,要我一邊高三備考,一邊雙重臥底?」

  明年她19歲,高三,升學關鍵期。

  三十七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森鷗外假裝沒聽見竹泉知雀聲音裡的怨氣,鼓舞道:「我把我以前考東大的筆記整理給你,相信自己,你可以!」

  竹泉知雀冷漠地掛斷了電話。

  隨便掛斷首領電話是大不敬,但沒關系,森鷗外從今天起徹底失去了竹泉知雀的尊敬。

  她決定把睡前錘枕頭辱罵黑心資本家的時間從二十分鐘延長到半小時。

  不客氣,森先生應得的。

  竹泉知雀做了兩次深呼吸,練了一段瑜伽,打完一套養氣八段錦,終於心平氣和地接收森鷗外發來的文件。

  她先把東大考試筆記劃到一邊,點開盤星教的資料。

  【盤星教是一個崇拜和信奉純粹的天元大人的非術師宗教團體。】

  這句話有很多槽點。

  盤星教寫作宗教團體,讀作邪//教,等同於傳。銷組織。

  「讓堂堂干部候補臥底傳。銷組織,這就是橫濱龍頭組織的格調嗎?」竹泉知雀怨念滿滿。

  讓一個反PUA大師臥底傳。銷組織,莫不是想把他們反手買到橫濱搬磚還債?

  好歹毒的計劃。

  宗教真是個好用的借口,咒術高專也自稱私立宗教學校,哪天竹泉知雀定要以校方有傳。銷拐賣嫌疑為由通知教育部門查他們的水表。

  盤星教是非術士集團,但他們崇拜的又是咒術界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好奇:保密協議是被他們簽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咒術界上層腐敗真可怕,她早早跑路是對的。

  「崇拜純粹的天元大人。」竹泉知雀重念了純粹二字。

  懂了,似你——湯姆·裡德爾的追隨者!

  「盤星教是追求純血的斯萊特林,那麼五條君就是純血家庭出生但離經叛道的格蘭芬多,手握小天狼星的劇本。夏油君是麻種巫師出生的格蘭芬多,嘶,我怎麼感覺他和斯萊特林適配度更高?」

  雖然是術士,但魔法劇本不適合他們,還是讓火影成為指引他們前行的方向吧——五條君,教師一職,你考慮一下。

  竹泉知雀不是格蘭芬多也不是斯萊特林,她是阿茲卡班交換生。

  「一年之內獲取盤星教教祖信任。」竹泉知雀思索,「既然教祖崇拜天元,盤星教的升職方式或許不是加班,是虔誠。」

  她必須裝做虔誠信仰「純粹的天元大人」的模樣才能升職嗎?

  演戲難不倒竹泉知雀,吹彩虹屁也難不倒她,但和一群腦子不正常的家伙互飆演技爭相吹彩虹屁,太過精神污染。

  她是去臥底的,是去打工的,不是去精神科住院的。

  「取信教祖……只要求是盤星教教祖就行,沒規定非是那個人。」竹泉知雀右手握拳敲擊左手手心。

  有了,她給盤星教換個教祖不就行了嗎?

  知雀:傑哥,傑哥幫幫我


第90章

  打工的第九十天

  常言道,鐵打的組織,流水的首領。

  換頭目這種事,經歷過港口Mafia篡位風波的竹泉知雀很有經驗,她是熟練工。

  打工路上困難重重,首領不行咱就換。

  像盤星教這種發家已久的組織,元老位置早早滿額,上位拼的不止有實力還有資歷,人情世故人際往來也頗為麻煩。

  竹泉知雀是有大哥夢的人,讓她屈居人下伏低做小?不可能。

  「成為元老最簡單的方式無外乎四個字——從龍之功。」竹泉知雀在客廳來回踱步,機智的小腦瓜宛如發燙的計算機風箱呼呼轉動。

  謝謝森先生,身體力行地替她指引了一條明路。

  一年時間替盤星教換個教祖與一年時間在高三備考和酒廠加班的夾擊中把自己包裝成天元大人狂熱信徒之間,竹泉知雀選擇前者。

  比起為難自己,還是為難別人更快樂。

  遙遠的橫濱,看見竹泉知雀接收文件的森鷗外松了口氣,他的好下屬終是接受了現實。

  森鷗外派竹泉知雀去盤星教臥底有許多原因。

  首先,港口Mafia只有她一個咒術師。正所謂物盡其用,普通臥底身份配不上竹泉知雀,她是要成為臥底之王的女人,森鷗外十分樂意為竹泉知雀傳奇的一生添把柴火。

  不必謝他,打工人的福報罷了。

  其次,森鷗外是高瞻遠矚之人。

  君不見他殺死前代首領篡位的原因裡,一半是因為前代首領人老腦殘。

  明明到了退休的年齡卻不肯回老家安度晚年,病入膏肓依舊緊緊扒著他的皇位不放手,老眼昏聵。

  這種蠢貨橫濱只有一個,咒術界有一群。

  一群,想想都可怕,連五條悟都無力挽回咒術界的平均智力低谷。

  五條悟像個孤獨的纖夫,爛橘子的負數智力像陷入沼澤的沉船,即使是最強纖夫也無力回天(悲)。

  森鷗外遠在橫濱,遙望與他的城市並稱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的東京,憂心忡忡。

  兔死狐悲,大家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愚蠢的氣息順著空氣傳播,污染橫濱的氣候可怎麼是好?

  必須防範於未然!先下手為強!

  港口Mafia沒有立場插手你們咒術界,特級詛咒師總有立場,竹泉知雀和咒術界是一款剪不斷理還亂的怨偶關系,十指連心,藕斷絲連。

  選擇盤星教臥底也是森鷗外深思熟慮的結果。

  詛咒師集團【Q】與竹泉知雀相性極佳,倘若派她進【Q】臥底,組織首領看見竹泉知雀通緝令金額的第一秒立刻起立:「您來,您請,首領你來當。」

  竹泉知雀:前來臥底的我成功篡位,BOSS你怎麼看?

  森鷗外閉著眼看,不禁感嘆自己竟能在群狼環伺之下坐穩首領之位,一定是三花貓之神庇佑的結果,謝謝你夏日老師。

  盤星教則不然,它是非術士宗教集團,既與咒術界關系密切,又不像隔壁看通緝令賞金額度評比干部。

  「虔誠的信仰與捐助組織的金錢才是盤星教區分地位的方法。」森鷗外露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從容道:「而這兩點,竹泉君都不具備。」

  虔誠她姑且可以演一演,給盤星教捐錢是不可能的,打死她都不可能。

  所謂打工,是一種付出自己的時間、精氣和腦子,換回金錢維持生命的邪惡儀式。

  倘若工作中的開支需要打工人自己支付,這算什麼?倒貼錢干活?

  竹泉知雀寧願一夜在牛郎店給天與暴君開五座香檳塔也絕不干這種損己利人的離譜事,她不做冤種。

  既不虔誠也不捐錢,竹泉知雀在盤星教的臥底行動便只能徐徐圖之,因此森鷗外才給了足有一年的時限。

  慢慢來,不著急,穩妥為重。

  老狐狸在資料裡特意標明了盤星教現任教祖的喜好偏好,給他辛苦的下屬羅列出了不少表忠心的小技巧,貼心勸慰:即使不能成為教祖的左膀右臂,只要做到讓他適時聽從你的諫言即可。

  竹泉知雀的眼睛自動過濾這句話。

  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最強打工人的字典裡沒有將就二字。

  「現任教祖的喜好偏好資料也太多了,我暈字,不看。」竹泉知雀無情把森鷗外精心收集的資料丟到回收站。

  區區港口Mafia首領懂什麼臥底,外行人不要瞎指揮。

  「給盤星教換個教祖的事就這麼定了。」竹泉知雀手臂環胸,「不同的組織采取不同的臥底方法,我也成長了不少。」

  到別的城市出差見見世面果真有利於成長,不要學森鷗外整天窩在首領辦公室像個喜歡玩換裝play的吸血鬼,他已經落後於時代了。

  森鷗外:咱們循序漸進的臥底,不要篡位,篡位噠咩。

  竹泉知雀:明白,我不篡位。

  竹泉知雀:我幫人篡位:)

  瞧她多聽話,定叫BOSS得償所願。

  森鷗外: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喂!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竹泉知雀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她是臥底,你不是,so,聽她的。

  「現在進行計劃的構思。」

  竹泉知雀拖出一張白板,握著筆畫思維導圖。

  《盤星教教祖更替之狸貓換太子計劃(初稿)》

  竹泉知雀:「不小心寫成替身梗了……擦掉擦掉。」

  《盤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換新天計劃(初稿)》

  黑色油性筆在黑板上刷刷書寫,竹泉知雀列出計劃的幾個步驟。

  「我沒有篡過位,參考一下森先生的做法好了:首先,先想個辦法讓原教祖中風癱瘓在床。」

  教祖中風了,口吐白沫了,再起不能了。

  為了家裡的皇位有人繼承,教祖決定挑一個優秀的年輕人繼位。

  竹泉知雀自身可以充當儲君的人設,但她不想。

  「我一向愛惜我的簡歷。」黑發少女皺眉,「怎能讓我的名字和邪//教傳。銷頭目牽扯在一起?耽誤我日後跳槽找工作怎麼辦?」

  她光輝的簡歷容不得一滴污點!

  找人上位,務必找人上位,可是找誰比較好呢?

  誰願意不惜背上傳。銷頭子的名號接手這個一看就沒有前途的邪//教組織?

  竹泉知雀拉出自己認識的咒術師名單,一一排除。

  「首先排除五條悟,他沒有傳。銷的才能。」竹泉知雀劃去六眼神子的名字。

  她心裡的五條悟是能被路邊甜點打折買五送三傳單榨干錢包裡最後一枚硬幣的貪嘴貓貓,如果竹泉知雀臥底的宗教集團是飛天貓貓神教,她一定考慮扶五條悟上位。

  「再排除冥冥小姐,她只會卷款潛逃。」

  「甚爾君姑且也排除。」竹泉知雀思索道,「教祖起碼要有傳教的口才,如果是甚爾君,新入教的姐姐夫人們會把嚴肅的宗教總部變成牛郎店夜場,那就不好辦了。」

  而且甚爾君天花板級別的身材實在太能打,盤星教的教宗又多是骨骼脆弱的老頭老太太,宗教團體中開銷最大的部分是醫務室可不是個好玩的笑話。

  堂堂咒術界,傳。銷人才竟如此短缺。後繼無人,屬實可悲。

  「我需要一個既有實力,又有口才,不談內在光看外表和藹可親,有一定陰暗面,黑化概率高,沒拿熱血漫主角劇本的人才。」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為新教祖之位量身定做的人才真實存在嗎?

  竹泉知雀的目光緩緩停在一個名字上。

  「認真的嗎我?」她小小聲,「不是吧,不可能,他……他的話……」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她想起來了:不是不可能,是很有可能!

  這位朋友拿的可是宇智波帶土劇本!

  為了理想不惜策劃屠殺全族,連尊敬的師父師娘都不放過,叛村後助力月之眼宣傳計劃,成果喜人。

  「他一定有傳。銷的才能,他一定極具傳。銷的才能!」竹泉知雀篤定不已,她抓住了希望。

  傑哥,幫幫她傑哥,臥底任務是成是敗全靠你了!

  咒術高專三年級有什麼好讀的,讀出來也只有當咒術師的垃圾工作,不如跳槽來盤星教當教祖,專業臥底助力保送CEO,做大做強不是夢。

  竹泉知雀在白板上端端正正寫下夏油傑的名字,一時間心都安穩了不少。

  她擦去「初稿」二字,改成《盤星教教祖更替之敢叫日月換新天計劃(定稿)》。

  之後送去查個重,雖說引用了森先生的篡位方法,但重合率應該不高,至少竹泉知雀的選題角度很是新穎。

  「為了助力夏油君盡快登頂,我先加入盤星教替他鋪個路。」

  機會留給有准備的人,她准備了兩手方案,要麼一年後夏油傑殺掉原教祖登基,竹泉知雀成功臥底,要麼竹泉知雀殺掉原教祖扶持一只野生狸貓登基,她成功臥底。

  無論如何,殺掉原教祖和成功臥底是命運的必然,不接受反駁。

  竹泉知雀打開計算機,劈裡啪啦打字給自己編了份簡歷。

  她,酒井泉子,一個因沒有信仰痛苦活在腐朽氧化世界的可悲之人,入水後被人所救,聆聽了天元大人信徒的布道,從此皈依元門。

  為了找到組織,她日夜上網,在酒吧吃住,居無定所,終於從好心群眾口中打聽到盤星教的存在,心向往之。

  「只有純粹的天元大人才是世界的救主,為了在末日來臨時登上天元大人的方舟,我不惜跋涉千裡前來應聘,請務必給我一個機會!」

  「說好的只要信仰天元大人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呢?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酒井泉子自此與各位桃園結拜,義結金蘭!」

  不就是拜把子嗎,竹泉知雀熟得很。

  她停下打字的手,通讀了一邊演講稿,不愧是她,文采斐然,寫的非常感人。

  「明天帶簡歷上門面試。」竹泉知雀打了個呵欠,「提前在口袋裡備一只眼藥水。」

  輪到證明虔誠的環節,哭給他們看。

  竹泉知雀第二天的面試十分順利。

  她填完除性別外一句真話都無的入會表格,交納一筆入會費——森鷗外承諾報銷,成功加入盤星教大家庭。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替竹泉知雀做入會指導。

  老婆婆:「我們總部有食堂,會員免費就餐。」

  竹泉知雀:「噢噢噢!」

  老婆婆:「提供午睡場所和祈禱用的淨室。」

  竹泉知雀:「午休室和自習室?好好好!」

  老婆婆:「天元大人庇佑著我們,此處地脈暢通,無所阻礙。」

  竹泉知雀:「信號好網速快?妙妙妙!」

  老婆婆:「你多留在總部一段時間,對天元大人的信仰定會更加虔誠。」

  「實不相瞞。」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已經愛上了這裡。」

  這條件不比酒廠好一萬倍!

  沒食堂沒餐補不報銷流量包的黑心組織是怎麼做大做強到跨國犯罪這一步的?靠壓榨員工省錢嗎?可恨!

  竹泉知雀本想因為臥底酒廠放棄臥底盤星教的任務,現在她的想法反了過來。

  臥底盤星教真舒服啊,黑衣組織是什麼玩意?她有這個任務嗎?

  竹泉知雀快快樂樂地跟著老婆婆去食堂吃了一頓會員餐,肉末茄子配一碗蛋羹,簡單又下飯。

  她埋頭呼哧呼哧地吃,余光看見一個披袈裟的男人走過,不少人對他低頭行禮。

  「那位是教祖大人。」老婆婆提點到,「下次見到你可不要忘記行禮問好。」

  「原來那就是教祖大人。」竹泉知雀記下了那張臉。

  她在心裡把夏油傑的臉PS到袈裟上,意外的很合適。

  原來如此,教祖服是夏油君的新皮膚,穿上黑化值+50,口才+50,蠱術+50,新增【傳。銷頭子】頭銜,是套屬性不錯的皮膚。

  竹泉知雀點擊加入購物車。

  「教祖大人看起來十分匆忙。」竹泉知雀吹了吹勺子上的蛋羹,送進嘴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一件關乎我等信仰存亡的大事。」老婆婆慈愛的面容陡然肅穆。

  竹泉知雀:怎麼了,天元大人要死了嗎?

  難道是知道自己有一群盲目崇拜的信眾於是羞憤而死?還是說給咒術界打工打了太久,累了倦了,決定一勞永逸死遁下班?

  「我等崇拜的是純粹的天元大人。」老婆婆冷聲道,「而破壞我等信仰的惡人卻意圖用名為星漿體的存在污染天元大人的純粹,無法忍受!」

  竹泉知雀:你們是毒唯嗎?

  說話的語氣真的很像自家愛豆和別家小偶像炒CP後勃然大怒攻訐對方:什麼糊咖敢來沾邊我家,滾滾滾!

  「星漿體,是個人吧?」竹泉知雀問。

  所謂的污染,指的是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同化,使天元大人維持作為人類的存在,不進化到更高層次。

  用寶可夢科學來解釋就像是小火龍會進化成噴火龍,但比起可愛聽話的小火龍,噴火龍十分叛逆。為了讓小火龍不變成叛逆的噴火龍,訓練家打斷了它的進化。

  盤星教希望小火龍進化為噴火龍,由此可以得出結論:他們是一群抖M。

  竹泉知雀:我竟然加入了抖M集團。(心情沉重)

  進化成噴火龍的天元大人可能危及世界,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咒術界便會護送名為「星漿體」的存在與之同化,打斷進化。

  星漿體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但在這個過程中完全被當成道具在使用,還是一次性的。

  竹泉知雀不認識這一代的星漿體,但她推己及人想了想,如果有人敢把她當成工具人……

  竹泉知雀:殺了你們哦。(笑)

  「我們盤星教是阻止天元大人和星漿體同化的立場嗎?」她托腮問,「教祖大人准備怎麼做?把星漿體藏起來還是送對方去咒術界找不到的地方?」

  把人送去橫濱也是OK的,橫濱咒術師含量極低,風景優美民風淳樸,今年全國最不宜居城市評選必壓東京一頭。

  「你在說什麼呢?」老婆婆渾濁的目光看向竹泉知雀,慈祥的面容透露出陰騭的可怖。

  「當然是殺了她。」

  竹泉知雀舀蛋羹的動作一頓,她放下勺子擦擦嘴,笑了笑:「我吃不下了。」

  「教祖大人一臉匆忙,原來是為了殺死星漿體啊。」竹泉知雀單手支頭,「為了保持天元大人的純粹,真是辛苦他了。」

  「一邊是把人當成一次性道具用完就丟,一邊是禁止使用道具所以把道具砸爛。這地方和咒術界根本沒區別啊,如出一轍的爛。所以我才不喜歡摻和咒術界的破爛事,心情都被搞差了,漲工資又不給我精神損失費,來東京出差就是個錯誤。垃圾,敗類,遵照成王敗寇的原則給我去死,比我弱小的東西也敢大放厥詞?老爺爺們都多大了還活在世上浪費食物浪費空氣,懂不懂環保的重要性?見到五條君的時候我本以為咒術界還有救呢簡直大錯特錯——」

  細小的長段碎碎念源源不絕,竹泉知雀眼神放空,語速快到耳背的老婆婆一個字都沒聽清,只知道新入會的小姑娘生了大氣。

  老婆婆:她果然是天元大人虔誠的信徒,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不必太生氣。」老婆婆安慰道,「教祖大人已經在想辦法了,他雇佣了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一定會把星漿體的屍體送到盤星教來。」

  「我沒有生氣。」竹泉知雀笑意不及眼底,「這些人的德行,我早就知道了。」

  與其幫無藥可救的東西做事,成為詛咒師被通緝反而自由自在,看那幫橘子臉的老東西一邊無能狂怒一邊增加賞金,多有趣。

  盤星教說到底和他們沒區別,一樣的皺皮橘子臉,一樣令人嘔吐的空氣。

  竹泉知雀:我收回前言,我寧可去黑衣組織的酒吧寫作業。

  「星漿體已經要送去和天元大人同化了麼?」竹泉知雀攪動蛋羹,攪得碗裡一片稀碎,「她的心態一定很穩。」

  護送成功,成功和天元大人同化,死亡,game over。

  護送不成功,中途被盤星教截殺,死亡,game over。

  僅站在她的立場看,毫無區別。

  踏上注定死亡的旅途是什麼心情呢?竹泉知雀無法想像。

  她只知道,如果有人膽敢擺布她的人生,即使墮落成只會用牙齒撕咬的野獸,她也要大口咀嚼仇敵的血肉,直到鮮血流干的盡頭再死。

  「沒有抗爭的力量也是悲哀的一種……」竹泉知雀喃喃自語,她抬頭看向老婆婆,「教祖雇佣的咒術師殺手是哪一位?」

  老婆婆本想提醒竹泉知雀是「教祖大人」,卻在她的聲音中逐漸精神恍惚,訥訥作答:「我不知道,教祖大人說是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

  竹泉知雀:他說厲害就厲害?

  戴濾鏡看人的效果是驚人的,竹泉知雀自己也是個看待朋友十分盲目的人,她能在中原中也開大砸樓的時候對慘遭拆遷的無辜群眾說:「中也君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

  無辜群眾:你說什麼都對,能不能先讓他把徒手舉起的公寓樓扛回原位?

  別砸了,別砸了,那是公寓樓不是金箍棒,你沒有自己武器的嗎?干嘛搶別人的樓!

  竹泉知雀常備十八層濾鏡,為友誼十分盲目,她不是很相信教祖口中「最厲害的咒術師殺手」,萬一是為了業績自己寫通告吹出來的呢?

  不過,「咒術師殺手」這個稱呼透露了不少線索。

  「如果僅僅是與咒術師對立的術士,應該用『最厲害的詛咒師』形容對方,我不認為盤星教會犯常識性錯誤。」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當然,要是他用「最厲害的詛咒師」來形容,竹泉知雀秒速判斷是戴濾鏡的虛假說辭。

  最強詛咒師剛填完表加入你們盤星教,正在食堂蹭吃蹭喝呢。

  「咒術師殺手,但不是詛咒師,非術士做得到嗎?黑手黨?異能力者?」

  「不,不可能,現在的咒術界可是有六眼誕生的咒術界。護送星漿體的任務大概率有五條悟參與,誰敢接任務去找死?」

  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卒然間,一道閃電掠過她腦海中的烏雲。

  有一個人,不是術士,但最強的咒術師殺手的頭銜冠在他頭上,無人膽敢置喙。

  「不會吧……」竹泉知雀雙手交叉捂住臉,指縫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睛,「真的假的?」

  她才加入盤星教一天啊,真的要參與這麼恐怖的戰鬥裡去嗎?

  竹泉知雀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老婆婆的手:「教祖花了多少錢雇佣甚爾君?」

  她今晚趕去牛郎店開一萬座香檳塔夠不夠讓他回心轉意?

  知雀before:我不會為工作花錢

  知雀after:讓我花錢!讓我花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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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打工的第九十一天

  「大意了。」

  「我太大意了。」

  竹泉知雀端起黃油啤酒咕嚕嚕狂喝,氣勢很足地把酒杯砸在茶幾上。

  「我早該知道,分配到我頭上的任務能有幾個簡單的?只提漲薪不提難度的BOSS是屑,他漲工資的幅度與任務困難度完全不成正比!可惡,我被騙了。」

  臥底盤星教乍一看簡單得很,填張表格付款會費秒進,入會即享受會員餐廳、自習室、午休室的良好待遇,以老帶新和藹可親。

  實際呢?惡心得她連飯都沒吃完,迎面一個驚天大雷,炸得竹泉知雀五雷轟頂。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很有臥底的經驗了,再沒有比黑衣組織更適合刷臥底經驗值的地方,竹泉知雀可是在琴酒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的絕世強者,不存在能難到她的臥底任務。

  琴酒沒做的事,盤星教教祖做到了。

  倒不是說教祖鼻子靈到能在食堂的飯菜香味中嗅出叛徒的氣味,而是他對教眾會費的利用讓竹泉知雀如鯁在喉。

  她一想到盤星教雇佣伏黑甚爾截殺星漿體的錢有一部分來自她交的會費,竹泉知雀的心態仿佛上班一天疲憊回家的打工人迎面被非洲大蟑螂騎臉一樣炸裂。

  竹泉知雀:對不起,把盤星教和蟑螂放在一起比喻,辱蟑螂了。

  一想到才加入盤星教一天就要摻合到天與暴君和六眼神子的戰鬥中去,竹泉知雀悲從中來,把酒杯往外一推:「再來一杯。」

  「好的好的,小姐您不要喝太多了哦。」坐在竹泉知雀身邊的青年牛郎接過酒杯,又給她調了一杯黃油啤酒。

  「我在借酒消愁。」竹泉知雀窩在沙發裡,神色憂郁,「愁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閑事自找苦吃。」

  「發生什麼事了嗎?」青年牛郎體貼道,「任何煩惱您都可以向我傾訴,美麗的小姐。」

  「為一件本與我無關的事。」竹泉知雀搖晃酒杯,牛郎店晃動的燈光反射在玻璃切面上,五彩斑斕,「假裝視而不見會少很多麻煩,真恨我不是個瞎子聾子。」

  要是沒聽見星漿體的事情,看不見惡心人的罪惡,普普通通進盤星教臥個底而已,有什麼好愁的?

  「和良知沒什麼關系,我也不是個有良心的人。」竹泉知雀微醺地單手支住臉,醉意上臉,「但是啊,真的太可悲了。」

  「雖說人注定有一死,但不為自己而活的人生算什麼人生。」醉鬼不高興地嚷嚷,「連選擇權都不給人家,把人物化的世界最可惡了,我聽著就來氣!」

  她拎起一只水靈靈的櫻桃丟進口裡咀嚼,腦袋歪在沙發上,「好想看兩撥人都無法得償所願的無能狂怒臉。」

  一樣爛,都爛!

  竹泉知雀眯著眼笑起來,殘忍又邪惡的反派笑容配上她醉醺醺紅撲撲的臉蛋,一旁的青年牛郎喉嚨滾動,湊上來和她碰杯。

  「再給你開一瓶路易吧。」竹泉知雀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和人傾訴之後舒服多了……我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管這樁閑事,但一想到激增的工作量和肉眼可見的困難,總有種想跳進水裡洗洗腦子的衝動。」

  「能為您解憂是我的榮幸。」青年牛郎的注意力本該放在路易的提成上,卻無法遏制滾燙的心情,「只是真令我意外,像您這樣受歡迎的女性也需要到牛郎店傾訴苦惱嗎?」

  又漂亮又出手大方,說話風趣不為難人,沒有人不喜歡接待這樣的客人。

  「我倒是有男朋友啦。」竹泉知雀抱著酒杯懶懶散散,「但很多事不能和他講。」

  禁忌話題超多的。

  「這樣啊,真是不稱職的男朋友。」青年牛郎又坐近了些,殷勤地叉起一小塊菠蘿喂到她嘴邊,「但我不一樣,無論什麼話您都可以對我說。」

  竹泉知雀向後仰了仰頭,沒有吃青年牛郎喂來的菠蘿,她琥珀色的眼眸蒙著困倦的水霧,聲音飄忽:「是呢,反正你什麼都不會記得。」

  青年牛郎:「您說什麼?」

  「說我等下會給你洗腦。」黑發少女抬起手,像摸小狗一樣摸摸他的腦袋,「這些事沒法和安室先生說,一是保密原則,二來,他不是聽過就算的人。」

  「他聽到後一定會試圖做些什麼的。」竹泉知雀笑了笑,「但是不行,這麼危險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夠了。」

  「說起來,這家店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冷清很多呢。」竹泉知雀環顧四周,指尖夾著VIP卡。

  她露出了然的眼神:「是甚爾君的緣故吧。」

  「我本來也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過來的,果然沒有那麼幸運。」

  青年牛郎的臉色變得有點難堪了。

  「伏黑先生的確很受歡迎。」他強笑道,「他出現的時間沒有定數,總是讓客人敗興而歸,店長挺頭疼的。」

  但只要伏黑甚爾在場,營業額起碼翻十倍以上也是事實,青年牛郎咽下話頭。

  竹泉知雀:畢竟接到了盤星教的巨額懸賞,比當牛郎賺多了,甚爾君當然不會來。

  伏黑甚爾的心態無限接近於打工人,很好懂,竹泉知雀十分共情。

  正因為共情,靠金錢戰術讓對方放棄截殺星漿體任務是不可能的。

  竹泉知雀倒不是出不起這筆錢,雖然數額龐大,但她有的是辦法。

  「問題不在於甚爾君,而在於盤星教。」竹泉知雀指尖抵住額頭,「他們鐵了心要雇人,我難道能一個個收買過去不成?」

  那她為什麼不干脆把盤星教殺光光呢?簡單,快捷,還便宜。

  「這和就算把爛橘子屠殺干淨咒術界也一樣爛透是一個道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繼續延申下去干脆人類全部去死——原來如此,我應該發動聖杯戰爭許願世界和平。」

  「事情不要想得太復雜了,再想下去我要變成第二個太宰君了,深夜念著『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邊聽網抑雲邊emo什麼的,不適合我。」

  無論經歷什麼,打工人明天都要起床打工。

  比起陰暗蠕動的爬行,竹泉知雀更喜歡陽光開朗的跳躍。

  「我的目的是救下星漿體,僅此而已。」竹泉知雀雙手合十,「懷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仁善之心以及想看爛橘子和盤星教笑話的惡毒之心,在下不過是個興趣使然的路過勇者罷了。」

  回家拉思維導圖做個計劃表好了,竹泉知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青年牛郎連忙扶住她。

  「謝謝,今天喝酒很開心。」黑發少女身體前傾,冰涼的發絲掃過青年牛郎的脖頸。

  竹泉知雀嘴唇開合,言語裹在咒力中灌進青年牛郎的大腦,他眼神恍惚了一瞬,腦海中的記憶蒙上一層擦不掉的迷霧。

  「客人准備回去了嗎?這是賬單,請您過目。」

  竹泉知雀看也不看地刷卡付賬,她剝開一顆薄荷糖壓在舌尖下,跟著青年牛郎往店外走。

  醉意上頭令竹泉知雀腳步輕飄飄的,她單手拎包,像走平衡木一樣踩著貓步晃晃悠悠,哼著不著調的小曲。

  年輕漂亮,鮮活有趣,氣質又並非天真單純的少女,反而與東京的夜晚氣味相投。

  「深夜不好打車。」青年牛郎試探性地問,「您住在附近嗎?」

  「我可以騎自行車回去。」竹泉知雀自信地說,「我騎自行車可快了。」

  她說的是實話,青年牛郎卻當成客人的醉話,心思活絡起來。

  「附近有家星級酒店,您可以在酒店住一晚。」青年牛郎把人往另一條路上引,「我來帶路。」

  「帶客給你提成?」竹泉知雀露出了然的表情。

  現在牛郎副業真多啊,她感概。

  但比起咒術師殺手,給酒店帶客的兼職多麼樸實無華接地氣。

  竹泉知雀無所謂,她住哪裡都可以,她過去曾有為了潛伏任務找干淨垃圾桶補眠的輝煌經歷。

  ——當時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大打出手,兩人為爭論誰睡不可回收垃圾桶差點友情破碎。

  竹泉知雀跟著青年牛郎走向另一條路,她的體力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但也的確困得很,失去了騎自行車深夜狂飆的激情。

  星級酒店的前台接待了竹泉知雀,前台小姐看了眼醉醺醺刷卡的女客人和跟在她後面幾乎把「小白臉」三個字寫在臉上的青年牛郎,面露了然。

  「一間大床房是嗎?這是您的房卡,請收好。」

  竹泉知雀接過房卡,她辨認了一下電梯的方向,邁出自信的步伐。

  「七樓……啊,謝謝你幫我按電梯。」竹泉知雀困倦地揉眼睛,眸中水霧接連不斷。

  「不客氣。」青年牛郎瞥見她打呵欠時嘴唇中殷紅的舌尖,心頭一片火熱。

  漂亮又大方的女客人,若是能留住她的心,牛郎店的工作算什麼!

  被包養才是青年牛郎的終極夢想,他對著電梯裡鏡子整了整領結,自信地想:我長得也不差,技術又高超。

  這還不把她狠狠拿下?

  青年牛郎小心地用余光注意呵欠一個接一個的黑發少女,她一臉昏昏欲睡,連眼風都不往他這邊瞥一眼。

  完全無視——沒關系,起碼他跟上電梯了。

  電梯在七樓停下,竹泉知雀走出電梯,她身邊的乘客也跟著走出來。

  「是和我住同一層的客人嗎?」竹泉知雀疑惑了一秒,拋擲腦後。

  她已經遺忘了青年牛郎的存在。

  竹泉知雀:送完客之後飛速回到工作崗位迎接下一位客人不是打工人的基本素養麼?

  你怎麼還在?你不用上班的嗎?

  醉意和困意令竹泉知雀只能注意到腳下一塊地,青年牛郎屢次想伸手去攙扶她,都被Mafia神奇的閃躲直覺避開,愣是沒能近身。

  708房間,竹泉知雀抬頭確認門牌號,掏出房卡。

  青年牛郎舒出一口氣,快了,勝利近在咫尺了!

  「——你怎麼在這裡?!」

  尖厲的女聲險些震碎竹泉知雀的耳膜,療效打敗了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醒酒藥。

  黑發少女一臉迷蒙地抬臉,看向氣勢洶洶朝她走來的卷發女人。

  准確來說,是朝她斜後方的人走來。

  青年牛郎看見卷發女人的臉,大驚,一個瞬步躲到竹泉知雀身後:「你認錯人了。」

  「老娘認錯人?開什麼玩笑!」卷發女人一手揪住青年牛郎的耳朵把他從竹泉知雀身後扯出來,力道大得像在抓豬。

  「老娘和你的包養關系還沒結束呢。」卷發女人冷笑,「你吃我的住我的,牛郎工作照做不誤,竟然還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青年牛郎的臉色極其狼狽,他被自己的金主抓了個正著。

  「你今天怎麼和我說的?說你要加班?」卷發女人提高聲音,指向竹泉知雀,「這就是你的『加班』?」

  竹泉知雀:無辜被cue。

  「是老娘給的錢少了還是你心野了?」卷發女人繼續逼問,「嫌我老還是嫌我不夠漂亮?還是說人家對你溫柔似水,讓你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

  以上全對,青年牛郎沒敢說答案是全選。

  「憑什麼把責任都丟到我身上!」青年牛郎爆發似地喊出聲,「這個月的包養費你還沒有付吧!給我買東西也越來越少了,明明就是把錢花在了別的男人身上。」

  「問我為什麼在酒店……你不也在這裡嗎?」青年牛郎找到突破口,咄咄逼人道,「不和我約會,減少包養費,全是為了這個男人對不對?是誰!」

  他們吵得好大聲,把竹泉知雀酒都吵醒了。

  她先疑惑地看了眼青年牛郎,這人怎麼一路跟到酒店房間門口了,想干嘛?

  趁火打劫嗎?那是她的專長,你小子碰瓷碰到黑手黨頭上,有膽。

  竹泉知雀接著看向衣冠不整的卷發女人,不認識,不是她的仇家。

  卷發女人雖然咄咄逼人氣勢洶洶,但被青年牛郎質問為什麼最近給錢給少了的時候,她臉上閃過了一絲狼狽。

  金主不可能在牛郎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卷發女人臉上的狼狽竹泉知雀非常熟悉,從前每到Lupin月末結賬日,她的摯友臉上便會出現一模一樣的表情。

  沒錢了的表情。

  能包養牛郎,卷發女人應該屬於小有資產的類型,突然缺錢難道是家道中落突然破產?

  又或者……竹泉知雀偏過頭,看向懶洋洋倚靠在走廊邊的男人。

  ——她沒能把持住自己,沾染了不該沾染的人。

  伏黑甚爾是一款吞噬金錢的魔鬼。

  黑發綠眸的高大男人瞥見竹泉知雀,懶散地朝她揮了揮手。

  給錢大方的客人,他一向記得。

  事情的走向變得魔幻起來,竹泉知雀再看青年牛郎,一時間覺得他十分可親。

  感謝他的提案,雖然其中摻滿了他個人的齷齪念頭,但竟然讓竹泉知雀遇見了伏黑甚爾。

  緣,妙不可言。

  卷發女人揪住青年牛郎,兩人拉拉扯扯,場外旁觀的兩人無意勸架,一路無言地看著卷發女人把青年牛郎拽回她開的房間,房門砰得緊閉。

  走廊安靜下來,竹泉知雀捏著房卡,試圖從醉意翻滾的大腦裡找出智商碎片,讓她知道接下來該干什麼。

  一只大手抽走她手裡的房卡,刷開708房間的門。

  滴的一聲,門鎖打開。

  「謝謝……?」竹泉知雀遲疑,她把手攤開給伏黑甚爾看,「其實我有手。」

  伏黑甚爾笑了一聲,他的笑聲悶在胸腔裡,夜間聽來微微沙啞:「你喝了多少?」

  竹泉知雀:「黃油啤酒三杯半。」

  「我喝四杯才會醉。」她補充說明,伸出四個手指頭。

  「那可真了不起。」伏黑甚爾隨口道,越過竹泉知雀走進房間。

  她:「???」

  這是她花錢開的房間吧?你這麼熟練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的金主拐走了你的小白臉,我今晚沒地方睡了。」伏黑甚爾攤開手,大大方方坐到床上。

  「他不是我的小白臉。」竹泉知雀反駁,「我的品味沒有那麼低俗。」

  伏黑甚爾:「但你今天點了他?」

  「沒辦法。」竹泉知雀踢開腳上的小皮鞋,踩著棉拖鞋暈乎乎摔進沙發裡,「誰叫甚爾君不在店裡。」

  「我一座香檳塔都沒有給他刷。」女孩子豎起食指認真道,「只給他開了一瓶路易。」

  這不還是挺大方麼,伏黑甚爾想,怪不得青年牛郎試圖換金主。

  「原來你今天去店裡是為了點我。」男人笑起來,扯動了嘴角的傷疤,「好辦,店裡的服務在這裡照樣能給你。」

  竹泉知雀怠惰地抬了抬眼皮,她雙腿擱在茶幾上,懷裡摟住一只抱枕。

  「甚爾君。」竹泉知雀下頜擱在抱枕上,「我有正兒八經的男朋友,這件事你明明知道。」

  連當初那場烏龍的捉奸計劃,伏黑甚爾都陪過她一程。

  「你的男朋友能讓你滿意嗎?」伏黑甚爾挑眉,「我猜你們沒有做過牽手和擁抱之後的事。」

  竹泉知雀:「親親還是有的啦,雖然是我主動。」

  「真是沒用的男人。」伏黑甚爾說,不怎麼認真的語氣,信了就完蛋,「換我就不會讓你一直干等著。」

  「我不吃男人甜言蜜語那一套。」竹泉知雀不知為何被戳中了笑點,摟著抱枕笑起來,「像花蜜一樣甜美,像漩渦一樣纏人的好聽話,我已經免疫了。」

  沒有人的情話能比太宰治嘴裡說出來的更動聽,可一旦「殉情」兩個字自他的心聲中吐露出來,再怎麼甜蜜的話都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色彩。

  竹泉知雀擅長扮演壞女人,不會被壞男人帶進坑裡。

  「安室先生是出於珍視和愛護之心才格外慎重,其中還有一些別的原因——嚴格來說是我的過錯,我對他太惡劣了。」

  竹泉知雀沉默了一瞬,歪了歪頭:「可我本來就是很壞很惡劣的人啊。」

  好女孩什麼的,和她不沾邊。

  抱著抱枕窩在沙發裡的女孩子氣息萎靡,或許是喝多了但沒有完全醉過去的原因,她的眼睛盯著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的東京夜景,一片放空。

  她的眼眸澄澈如水,仿佛倒影人心的鏡面。

  看著占據沙發的竹泉知雀,伏黑甚爾意識到,她把床讓給了自己。

  她沒有被浮於表面的甜言蜜語打動,也不為男色動搖,可能是醉酒後沒力氣和他計較,也可能是常識缺失到和男人共處一室也無所謂。

  像被外來大野狼占據草窩的柔軟羔羊,叼著自己的小枕頭睡到房間另一邊,腦袋埋下不理會蠻橫的強盜。

  乍一看是容易吃虧的個性,但伏黑甚爾直覺,她只是有恃無恐而已。

  「感覺被小瞧了。」

  雖說沒錢賺或者金主沒要求,他的確不會主動做些什麼,但她一副放心的樣子,微妙令人有些不悅。

  沒自覺嗎?就樣貌和性格而言,明明是不少牛郎倒貼錢也願意為她提供服務的類型。

  伏黑甚爾抓了抓頭發,懶得再想,躺在床上抓住電視遙控器,打開賽馬的頻道。

  介於他今晚屬於白拿了人家的恩惠,伏黑甚爾把音量調小到不打擾睡眠的程度。

  竹泉知雀本來是很困的,但她的睡意屢次被人打斷,刻在DNA裡的熬夜之魂被痛苦點燃。

  這間酒店雖然是星際酒店,但礙於竹泉知雀的聽力被咒力加強的緣故,她清晰聽見了隔壁房間不和諧的聲音。

  十分耳熟的,卷發女人和青年牛郎的不和諧聲音。

  某種意義上也算一種床頭吵架床尾和。

  竹泉知雀有點佩服這位姐姐的精力,和甚爾君在一起之後居然還有體力殘留?

  也可能是錢沒給夠。

  總之現在是皆大歡喜的結果,金主和小白臉和好,甚爾君有床睡有賭馬看,只有她,可憐的她,無辜的她,委委屈屈窩在沙發裡。

  和伏黑甚爾爭床睡是不會有結果的,他一只手能把竹泉知雀拎起來。

  倒不是不可以打,但竹泉知雀確定以及肯定,她的賞金絕對高於盤星教雇佣伏黑甚爾殺星漿體的金額,是真·行走的錢袋子。

  打一打鐵定爆金幣的錢袋子誰不喜歡?若非必要,竹泉知雀絕不暴露血條。

  沙發也是極好的,沙發看電視視野比床更好,比如5號賽馬雖然稍顯頹勢但竹泉知雀確信它是匹奪冠黑馬。

  「絕對是3號。」伏黑甚爾自言自語,在手機上下注。

  竹泉知雀扭頭看了他一眼,藏在抱枕下的手點了兩下屏幕,購入5號。

  比賽結束,結果揭曉。

  竹泉知雀慢悠悠打了個呵欠,愉快地數了數進賬金額後有幾個零。

  她看了眼郁悶喝酒的男人,頓時感覺沙發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床具。

  知雀:爽了,快樂了


第92章

  打工的第九十二天

  和甚爾君一起賭馬實在是太快樂了。

  他絞盡腦汁出賣靈魂仍然屢賭不贏的樣子令人著迷。

  有伏黑甚爾在,竹泉知雀天然排除一個錯誤選項。

  暴君反買,別墅靠海,她找到了新的發家致富良方。

  竹泉知雀越賭越精神,她徹底不想睡了,藏在抱枕下的手頻繁操作手機,每中一次便小幅度揮舞下拳頭,擱在茶幾上的腳輕快擺動。

  她歡快地像只跟在鴨媽媽身後銜魚吃的小鴨子,伏黑甚爾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你贏了多少?」

  竹泉知雀沉迷數錢,隨口道:「不多,大滿貫。」

  全中。

  「邪門。」全盤皆輸的伏黑甚爾忍不住罵了一句。

  金錢總是會流向不缺錢的人。

  黑發綠眸的男人瞥了眼快樂數錢的女孩子,在心底肯定了青年牛郎的眼光。

  出手大方又漂亮可愛的金主誰不想要?她一看便是不吝嗇給男人花錢的類型。

  但不好騙。

  免疫甜言蜜語,不要特別服務,不吃凄慘過往賣慘那一套,試圖拿捏她的男人往往被反過來吃得死死的,兩性關系中的絕對強者。

  難搞的類型,伏黑甚爾不會試圖和她建立金錢以外的關系。

  「已經凌晨四點了?」

  竹泉知雀看了眼時間,為又一個不眠之夜哀悼,「今天還要上學,今天又要上學……我真的需要這份學歷嗎?」

  好苦啊,好苦啊,打三份工還要考試的滋味好苦澀,森先生你欠她的拿什麼還!

  她一說上學,伏黑甚爾才想起來竹泉知雀還是個學生。

  現在的學生課余生活這麼豐富的嗎?

  伏黑甚爾出身禪院家,沒有經歷過正常人的學生生涯,他能拿來做參考的對像只有咒術高專。

  一個濫用童工且學生死亡率居高不下的三流學校,畢業證書無法在現代社會找到任何一個糊口的工作。

  他的兒子日後要去讀這種學校?

  「不,如果是賣給禪院家,多半是接受家庭教育。」伏黑甚爾不耐煩地想。

  他如今很少去想禪院家的事情,面對這個否定他的家族,他連姓氏一並否棄了。

  禪院家重視祖傳術式,而這一代禪院家的嫡系沒有人繼承十種影法術,唯一繼承祖傳術式的竟然是他這個被家族認定成廢物的人的兒子,真是好笑。

  伏黑甚爾把兒子賣了個好價錢,無論如何,既然繼承了祖傳術式,伏黑惠在禪院家應該能過的不錯。

  這樣就行了。

  至於伏黑甚爾自己,他滿足於輾轉多個女人身邊的生活,簡單直白的肉。體關系,隨時隨地分開的輕松交際,有錢就去賭馬,沒錢接幾單生意活動筋骨。

  不再尊重自己與他人,是他自己選擇的生存之道。

  伏黑甚爾不太能理解一臉痛苦還非要去做某事的精神,他看竹泉知雀在沙發上輾轉反側不願接受兩小時後要去學校的事實,不負責地提議:「這麼不想上學,不如逃學陪我去賭馬。」

  竹泉知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這是你說的。」

  伏黑甚爾:「?」

  「是你慫恿我逃學的。」女孩子加重音強調,「我是迫不得已,絕不是我發自內心想逃避今天的小測。」

  不怪竹泉知雀一臉痛苦,宿醉通宵還得回學校小測,是個人都痛。

  這並非她的過錯,是誰逼輟學兒童再上學——森鷗外,是誰逼勞模臥底再就業——森鷗外,是誰逼卑微打工人深夜買醉——森鷗外。

  全部都是森鷗外的錯!

  竹泉知雀摸出手機,請伏黑甚爾以「竹泉同學的鄰居深夜闌尾發炎,可憐空巢鄰居膝下空空,竹泉同學毅然決然擔起重任,在鄰居病床前充當孝女,因此今天請假不來學校」的說辭給班主任的郵箱裡發一條留言。

  伏黑甚爾負責扮演半夜闌尾發炎的鄰居。

  他不是很想幫忙。

  竹泉知雀:「我給錢。」

  伏黑甚爾:「好的老板,沒問題老板。」

  他照著竹泉知雀給的台詞念了一遍,念到最後「充當孝女」的時候沒忍住反駁了一句:「我有個兒子。」

  伏黑甚爾本來不想說的,但竹泉知雀「在膝下空空的空巢鄰居病床前做孝女」說辭太過魔性,讓人有種不糾正她等於出賣靈魂的罪惡感。

  「欸?」竹泉知雀第一次聽說伏黑甚爾有兒子。

  她轉念一想,的確,人家本名禪院甚爾,伏黑應該是入贅後的改姓,都入贅了,有個兒子不也正常?

  甚爾君竟是一位爹咪,竹泉知雀肅然起敬。

  「甚爾君賭馬是為了贏錢給小孩買鹹蛋超人玩偶嗎?」她面露不忍,「但以甚爾君的手氣,可憐小孩這輩子都別想拿鹹蛋超人玩偶在同學面前炫耀了,好打擊他的自尊心啊。」

  伏黑甚爾:「…………」

  他太過年輕,和竹泉知雀相處經驗不足,即使如阪口安吾那樣優秀的吐槽役也時常感覺和她說話有種精神分裂的美感,沒有一定吐槽功力的人輕易接不了竹泉知雀的話。

  當可以吐槽和反駁的點太過密集,人們往往找不到話題的切入口,這便是竹泉知雀在對話中百戰不殆的訣竅。

  最後伏黑甚爾只勉強反駁了一句:「我不是每次都輸。」

  至於他很久沒去見過小鬼,從來沒給他買過鹹蛋超人玩偶,小鬼也絕對不喜歡這種玩意的反駁,太累了,不想說出口。

  伏黑甚爾決定在賽馬場一雪前恥,以此證明竹泉知雀胡說八道。

  賽馬場下午生意正好,竹泉知雀抓緊時間補了會兒眠,叫了客房服務送餐上門。

  伏黑甚爾不客氣地蹭了頓飯,又在牌局中把飯錢輸回給竹泉知雀。

  「甚爾君的手氣一言難盡呢。」竹泉知雀無情丟下王炸,「喲西,依然是我的勝利。」

  越賭越輸,越輸越賭,說的就是他。

  「沒道理啊。」伏黑甚爾盤腿坐在地上,手上抓著一把爛牌,神情十分費解。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在桌上一片狼藉的外賣袋中翻出手機看時間,打了個響指:「決定勝負的時候到了,今天的甚爾君究竟能不能贏下一局,讓我們拭目以待——賽馬場走起。」

  黑發少女踢掉棉拖鞋換上小皮鞋,她單手拎著金屬鏈條的小包推開房門,高大的男人懶洋洋跟在她身後,像玩世不恭的保鏢和他的大小姐。

  至少落在青年牛郎和卷發女人眼中是如此。

  「早上好,啊不,是下午好。」竹泉知雀朝青年牛郎擺了擺手,「雖說牛郎店上午不營業,但你真是個敬業的人。」

  青年牛郎眼睛中閃過一絲掙扎,他小心地瞟了眼酒足飯飽像頭休憩的狼一樣的伏黑甚爾,又看見玻璃反光中自己眼下青灰的黑眼圈。

  自卑感淹沒了他,青年牛郎側頭看了眼卷發女人,不出意外在她臉上瞧見了嫉妒和難堪的神色。

  伏黑甚爾不和人談感情,明碼標價,價高者得,錢在人在,錢沒人沒。

  愛慕他的結果等同於往無底洞裡打水漂,落得兩手空空還算走運,連人帶心一起賠進去的比比皆是。

  為了留他一夜,客人的錢包一定大出血了吧?

  竹泉知雀:並不,甚至賺了。

  賭馬賺了一筆,打牌贏了一筆,短短一晚她的淨收入抵了半個月工資。

  跟著伏黑甚爾賺錢好輕松,竹泉知雀心頭邪惡的想法直往外湧:好想辭職給森鷗外看!

  臥底黑衣組織,酒廠起碼給她發工資,臥底盤星教卻要她加會費,這合理嗎?

  竹泉知雀:我一定要給盤星教換個給教眾發錢的教祖,實在不行只給我一個人發也是極好的。

  不給人發錢的宗教有什麼好信的?打工人一生的信仰唯有工資!

  竹泉知雀:信女參拜薪水之神(五體投地土下座大禮。jpg)

  賽馬場是伏黑甚爾最熟悉的地方,他熟門熟路地講解,一副老手模樣。

  如果忽略他的手氣,還是挺專業的。

  「絕對是15號。」伏黑甚爾盲目自信,「信我沒錯。」

  好的,竹泉知雀首先排除15號。

  她掏空錢包,買下3號!

  兩人手裡捏著賽馬券,密切關注場中賽況。

  孔時雨找過來的時候,一時迷茫誰才是他要找的人。

  黑發的狂熱賽馬賭徒怎麼有兩個?旁邊那位是禪院的性轉體嗎?長得真可愛啊。

  「他新找的願意為他花錢的女人?」孔時雨不理解,哪裡來的活菩薩金主,興趣愛好居然是和禪院一起賭馬?

  「禪院——不對,現在是伏黑。」孔時雨叼著煙走過來,對竹泉知雀笑笑,「不好意思,我借一下人。」

  「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哦。」竹泉知雀的目光從跑馬場中收回,視線蜻蜓點水掠過孔時雨,「我和甚爾君是單純的賭馬搭子關系。」

  孔時雨朝伏黑甚爾投去一個眼神:你沒拿下?

  不應當,這人小白臉的功夫很有一套,就沒有他哄不高興的女人。

  「人家還是個學生。」伏黑甚爾的目光沒有離開跑馬場,他手裡攥著賽馬券,不耐煩地問,「有事說事。」

  「今天是上學日。」孔時雨表情復雜,「你把高中生拐出來逃學陪你賭馬?」

  「真是個人渣」,他眼睛裡寫著這句話。

  場中情況不好,15號越來越落後,3號奮起直追,伏黑甚爾心情惡劣地切了一聲。

  孔時雨不懂他沉迷賭馬的心情,這人隨便接一單都是成千上億的價格,卻放著現成的委托不做,天天出沒在賽馬場。

  「我來問你盤星教的事情。」孔時雨壓低聲音,「還有兩天,星漿體與天元大人融合的滿月之夜就要到了。」

  「護送星漿體的人選與之前猜測的一樣,五條悟和夏油傑。」

  孔時雨說著他打探來的情報:「和盤星教目的不同手段相同的還有詛咒師集團【Q】,據說他們聯系過詛咒師懸賞榜上那位特級咒言師,沒能收到對方的答復。」

  「咒術高專兩人的注意力主要在【Q】身上,他們大概是認為盤星教是非術士集團,造成不了威脅。」

  誰能想到盤星教雇佣了伏黑甚爾。

  「五條悟嗎……」伏黑甚爾意味不明地說,他丟掉手中已成廢物的賽馬券,「3號贏了,早知道就和她買一樣的了,手氣真夠好的。」

  「我果然不適合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男人扯了扯嘴邊的傷疤,「懸賞發布了?」

  【懸賞·天內理子:廉直女子學院,中學部二年級,無論生死。】

  【賞金:3000000】

  既知道目標位置,目標又非術士,會有多少飛蛾來撲星漿體這團火?

  即使蛾子被火焰燒成灰發臭也無所謂,無數的飛蛾屍身堆積起來,能使燃燒的火焰有一瞬間的疲憊就好。

  ——只要一瞬間就好。

  男人們的談話掩蓋在嘈雜的跑馬場中,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眼手機,很輕地砸了下舌。

  伏黑甚爾,明明是只有一身蠻力的男人,卻不是無頭腦的蠻干系。

  他針對五條悟做出了最有效的布置,倘若竹泉知雀沒有猜錯,伏黑甚爾會等到五條悟帶星漿體踏入天元大人的結界的那一瞬間出手。

  一路被襲擊的疲勞累積下來,結界帶來的安逸感使人松懈,抓住無下限術式動搖的剎那——

  六眼神子或許將隕落在那一日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Q】聯系過我。」竹泉知雀看了眼被她忽略的消息。

  抱歉,她開了勿擾模式,私信不看不回。

  「這已經不是我能牽扯進去的戰鬥了。」竹泉知雀摸了摸喉嚨,指尖伸入嘴裡壓住舌頭。

  伏黑甚爾和五條悟,在戰鬥結束後至少會死一個吧。

  「結果反倒盤星教和咒術界那幫老東西活得好好的。」竹泉知雀呢喃,「憑什麼啊。」

  要讓他們如願嗎?

  他們配如願嗎?

  腳步聲從身後走來,竹泉知雀自然地翻轉手機,舉起賽馬券朝他搖了搖。

  「我又贏了。」

  「你的手開過光?」伏黑甚爾單手握住竹泉知雀的手腕,把她的手攏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曖昧摩挲女孩子的腕骨。

  「我不信佛。」竹泉知雀松開指尖,任憑賽馬券落進伏黑甚爾手裡,「我是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心想事成——我的超能力說不定是這個。」她仰頭看向身影籠罩住她的高大男人,「比起信佛,不如來信我?」

  「至少賭馬能讓你贏。」竹泉知雀補充道。

  「口氣不小。」伏黑甚爾晃了晃賽馬券,「你不要了?」

  「給你給你。」竹泉知雀掙了掙手腕,「別摸了,花我的錢還占我便宜,過分了啊。」

  「這種程度也算?」伏黑甚爾嗤笑,「你第一次來店裡,我給的服務不喜歡麼?」

  枕胸肌……那必然是喜歡的。

  男菩薩摩多摩多。

  「我那天表白剛被拒,和現在情況不一樣。」竹泉知雀義正言辭,「我可是專一女人。」

  即使換馬甲也只盯著安室先生一個人玩弄,專一如她。

  「那就等你和他分手再來找我好了。」伏黑甚爾不以為然地笑笑。

  令人無從抵抗的,野性的桀驁不馴的笑意。

  「包客人滿意。」

  天與暴君的業務能力,竹泉知雀是佩服的。

  不怪無數人流水似的在他身上花錢,青年牛郎的格局還是太小了,業內教科書在他旁邊都不知道學。

  伏黑甚爾相當會掌控與人交往的界限。

  他像一只隨時能把獵物吞吃入腹的狼,人們既因為恐懼而戰栗,又在巨狼狀似配合地低下頭允許人們摸摸耳朵的縱容中心跳不已。

  竹泉知雀:摸耳朵的價格可是一百萬起步!用搶錢來形容毫不誇張。

  能蠱得人心甘情願掏空錢包是他的本事。

  「甚爾君的定位真是便捷。」竹泉知雀默默感嘆,「受了情傷需要安慰的時候可以找他,被渣男辜負可以找他,和男朋友極限拉扯可以找他……」

  他一點兒個人的情感需求都沒有,隨客人喜歡。

  或者說,因為絕不付出真心,只會逢場作戲,所以才什麼都無所謂。

  「人不願意給出去的,往往是真正在乎的。」竹泉知雀伸了個懶腰,一身輕松,「反正和我沒有關系,我又不渴求甚爾君的心。」

  她差不多摸清了伏黑甚爾截殺星漿體的計劃,今天的課沒白翹。

  竹泉知雀:我可是熱愛學習的好孩子,怎麼會隨便逃學?當然是為了工作!

  雖然也有0.01%的原因是不想小測XD

  「今天也是圓滿的一天,收工回家。」竹泉知雀站起身,她准備用手機打個車回家。

  自動推送的新聞抵在竹泉知雀指尖,她沒收住力道,直直點了下去。

  「水族館發生玻璃碎裂事故,事故發生時一小學正組織學生前來參觀。目前無人死亡,一對姐弟因救助同學受傷,已被送入醫院……」竹泉知雀念出新聞。

  因為黑衣組織酷愛各類建築物爆破藝術,她關注了不少新聞推送,「爆炸」、「碎裂」、「巨響」都是竹泉知雀的特別關注詞。

  「水族館玻璃碎裂和組織沒關系吧?」她撓撓臉蛋,「難道是館長被琴酒逼迫:不給錢就炸了你的魚池——這樣?」

  不不不,太沒格調了,不是大哥的作風。

  應該只是事故而已,觸發了關鍵詞被推送到竹泉知雀眼前。

  她滑動屏幕,一目十行地瀏覽新聞。

  新聞下方配了兩張圖,一張是破碎的水族箱,一張是被抬上救護車的傷者。

  竹泉知雀一眼掃過,目光迅速移回第二張照片。

  她雙擊放大圖片,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無言地把手機遞向沉迷於下一場賭馬的伏黑甚爾。

  「怎麼了?」伏黑甚爾匆匆掃了一眼,注意力全在跑馬場上。

  「恕我冒昧。」竹泉知雀斟酌語句,「甚爾君,你的兒子和你長得像嗎?」

  伏黑甚爾:「???」

  「大概?」他不確定地說,「可能。」

  竹泉知雀:你是他的親爹吧?為什麼要說的這麼不確定啊!

  「很像哦。」她把新聞照片放大給伏黑甚爾看,「是拿鏡子一照能直接看到對方的相似程度。」

  「但他挺瘦的。」竹泉知雀想了想,「頭發像顆海膽,不比甚爾君柔順。」

  海膽觸發了伏黑甚爾的記憶,他終於正視了照片。

  救護車,擔架,平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水族館玻璃破碎。」伏黑甚爾看了眼新聞標題,平淡道,「居然因為這種事受傷,小鬼有夠沒用的。」

  他說完,繼續關注跑馬場賽況。

  竹泉知雀眨了眨眼,她重新看了遍新聞,找到關鍵詞「姐弟」。

  「弟弟是甚爾君的兒子。」竹泉知雀問,「姐姐是?」

  「繼女。」伏黑甚爾隨意答,「她母親帶來的孩子。」

  竹泉知雀:「母親人呢?」

  「誰知道。」伏黑甚爾一臉無所謂,「嘖,8號怎麼又落後了,一開始不是領先地位嗎?」

  竹泉知雀深呼吸,吸氣,呼氣。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她脾氣很好完全不會生氣啊(扭曲。jpg)。

  「甚爾君。」竹泉知雀溫溫柔柔地說,「我呢,其實不愛多管閑事。」

  「雖然我最近管了不少閑事,但全部是因為他們觸及到了我的雷點,比如惡心人的老不死,比如把人當一次性道具之類的破爛事。」

  「但要問我一點就炸的雷區——沒有比不·負·責·任·的·父·母更讓人生氣的了!」

  竹泉知雀站到伏黑甚爾面前,擋住他看向跑馬場的目光,她雙臂一伸,狠狠把男人壁咚在座位上。

  「住院是需要醫藥費的,這麼樸素的道理你不懂嗎?病危通知書沒人簽不能做手術你不知道嗎?不盡撫養義務是犯罪、犯法、觸犯天條。」

  她俯下身,聲音幾乎耳語:「你要是真不在乎這孩子,我才不會在這裡多費口舌,直接聯系福利院比和你掰扯簡單多了。」

  「心裡還是在乎的吧?否則甚爾君也不會在看到新聞說無人死殘的時候松了口氣。」

  「既然在乎,干嘛不去看看他?」

  少女冰涼的黑發落在伏黑甚爾肩膀、胸膛上,她的聲音不含怒意,卻有一種刺骨的寒風攜帶命運呼嘯而來。

  兩天後,滿月之夜,伏黑甚爾預計在五條家身具六眼的無下限術式持有者手上截殺星漿體。

  伏黑甚爾一生中唯一一次被他人察覺自己站在身後,是年少時與五條悟相遇。

  這是一趟留有歸路的旅程嗎?

  「8號輸了。」竹泉知雀挪開身子,給伏黑甚爾看比賽結果。

  「甚爾君今天一場也沒贏。」

  「……麻煩死了。」

  伏黑甚爾站起身,手中的賽馬券揉爛丟到座椅上。

  他煩躁地揉亂頭發,「新聞再給我看一眼,醫院地址是哪兒來著?」

  知雀:對不負責任的爹咪重拳出擊


第93章

  打工的第九十三天

  「果籃、鹹蛋超人玩偶,女孩子的話應該喜歡鮮花,也來一束。」

  竹泉知雀翻了翻購物袋,「還需要什麼嗎?」

  「你問我我問誰。」伏黑甚爾單手拎著購物袋,看比他矮不止一個頭的女孩子低頭在購物袋裡翻找。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柔順的發旋上,移開眼。

  「我探病的經驗雖然豐富,但只針對同齡人。」竹泉知雀直起身,「沒遇見過兒童住院的情況。」

  小孩子的內心可是非常柔弱纖細的。

  竹泉知雀:等會兒,若是和太宰君比較……

  她的摯友的內心貌似更纖細敏感。

  竹泉知雀:突然就有了信心呢。

  「探望讀小學的孩子,慰問品中果然不能缺少這個。」竹泉知雀舉起手裡的讀物,「鏘鏘!《小學教材內容詳解》《雛鷹起飛之教育從娃娃抓起》《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稚子篇》《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

  尤其是最後一本,熱銷款,竹泉知雀手疾眼快從貨架上搶到的。

  伏黑甚爾雖然缺乏教育小孩的經驗,但認識竹泉知雀之後,他莫名有了優越感。

  放養總比她養強。

  在兒童教育領域,伏黑甚爾隔空和安室透達成了共識。

  「再給他們買點補身體的飲品,比如六個核桃之類的。」竹泉知雀信誓旦旦,「信我,我認識的一位仁兄原本智商在負十與負一百間波動,喝了我送的一箱六個核桃,他的智商成功縮短進負十至負五十區間,進步了50%呢!」

  伏黑甚爾:不還是負數?

  他在和竹泉知雀相處的極短時間裡學會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要和她對著干,論歪理,不可能說得過她的。

  高大的男人輕輕松松拎起又沉又重的飲品箱,竹泉知雀一點兒沒有愛惜他力氣的意思,看到有意思的東西就隨手往伏黑甚爾身上一放,自己兩手空空游走在商場中。

  等她終於滿意,伏黑甚爾手上拎的戰利品的重量足以每個路過的人為之側目。

  男人神色懶散,手臂肌肉力量感十足,淺淺凸起的青筋更顯性感。

  他身側的少女卻身姿纖細,精致的五官仿佛易碎的陶瓷,她步伐輕快,微微翹起的笑唇活潑可愛。

  反差極大的兩個人,引來旁人頻頻注目。

  「把東西送到我就能走了吧。」伏黑甚爾冷不丁說。

  竹泉知雀偏過頭,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他。

  她的眼睛看得人不自在。

  「我和小鬼很久沒見過了。」伏黑甚爾說,「就算站在他面前,他可能都認不出我。」

  「在我看來,你們長相相似得像在照鏡子。」竹泉知雀了然道,「我懂了,我去給你買一瓶發膠。」

  「只要甚爾君把頭發梳成海膽模樣,小惠不可能認不出你。」

  伏黑甚爾拒絕。

  他拒絕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竹泉知雀不得不考慮是否該給伏黑惠買一瓶柔順劑曲線救國。

  Double海膽or零海膽,連連看玩家只要結果。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父親的身份探望。」竹泉知雀換了個說辭,「我,一位來自帝丹高中的好心高中生,看見新聞後不惜逃學探望事故中勇於救人的勇敢小孩。」

  「甚爾君可以只負責當背景板。」她說,「比如幫我把慰問品搬進病房的苦力——這種簡單的角色,總沒有問題。」

  伏黑甚爾勉強答應了,仍是一臉避之不及的樣子。

  在和伏黑惠有關的事情上,他勉強、猶豫、敷衍、不願詳談,只看態度,真是糟糕的父親。

  燈光迷離音樂吵雜的牛郎店,被女人簇擁的高大男人仰頭喝酒,他熟練地運用甜言蜜語,被溫香軟玉包圍,懶洋洋的模樣備受追捧。

  一個人不願給出的和想要逃避的,往往是真正在乎的。

  竹泉知雀玩galgame的時候,外冷內熱型角色熱度很高,人們都鐘愛表面冷漠內心火熱的人設,在竹泉知雀眼裡,這是一種追求安心感的表現。

  外冷內熱,實際是熱的。你知道這人有一顆鮮活溫熱的心髒,越努力觸及越被接納,自然動力滿滿,越來越愛。

  與之相反的是外熱內冷型,親切的、友善的、好說話的統統是浮於表面的空殼,越探究他的內心越看見一片空洞。

  失望,踟躕,無法理解,如海面下的冰山,越來越冷,令人心底發寒。

  竹泉知雀還蠻喜歡這一類的。

  她不太應付得來外冷內熱型,「當你熱情滿滿跟人家講了八百字小作文,人家回你一個哦字,就算社交悍匪如我也很難繼續發展話題啊!」

  逗哏需要捧哏的道理希望大家都懂。

  外熱內冷型則很好,無論人家心裡想著什麼陰暗碎碎念,只要外面場子熱起來了,竹泉知雀就開心了。

  她高興是最重要的事情,社交是一場你死我亡的戰爭,唯有帶著不顧他人死活的覺悟踏上戰場的人才能收獲最大最多的快樂。

  「不必強求探尋他人的內心是交朋友第一准則。」竹泉老師如是說,「所謂朋友,正是不問緣由陪你喝酒聽你發牢騷的存在。」

  太刻意想從人家身上獲得什麼,友誼就變味了。

  竹泉知雀並不是為了改善伏黑父子關系來探病的。

  但凡這個家庭裡存在一位負責的長輩,她都不會管這樁閑事。

  「容易共情可憐小孩是我的壞毛病。」女孩子小聲嘀咕,她捧著一束白百合配滿天星,小心地插在伏黑津美紀床頭的花瓶裡。

  額頭纏著繃帶的女孩子正在熟睡,竹泉知雀努力分辨她床頭的病例,看得她痛苦面具,為自己的沒文化流下苦澀淚水。

  全世界的醫生共享一套天書嗎?森先生的字明明很正常。

  他一定是為了文盲下屬壓制了自己的職業天性,苦了他了。

  竹泉知雀:若是登基那天森先生沒控制職業本能,我可能會在看見他字體的下一秒聯合全體員工集體辭職。

  這樣的未來不要啊!

  竹泉知雀放棄對天書的解讀,以Mafia豐富的作死經驗判斷伏黑津美紀傷勢較輕。

  傷勢較輕——在竹泉知雀的概念裡,一切不致死不致殘的傷勢,都輕。

  她躡手躡腳地把《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壓在伏黑津美紀枕下,拿起《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走向靠裡的病床。

  伏黑甚爾難得欲言又止,最終抱著嘲笑小鬼的心態選擇作壁上觀。

  竹泉知雀轉頭睨了他一眼,手舞足蹈比劃手語。

  「是是。」男人拖著調子應了一聲,把竹泉知雀選購的一系列一點兒都不適合病人的慰問品堆在牆角,並把鹹蛋超人玩偶放在了果籃的最上方,金雞獨立。

  但願醫生護士現在不要進來,否則他們兩人很有可能被當成可疑份子被保安請出去。

  竹泉知雀單手扒著隔離簾,小心探頭。

  OK,小孩熟睡。

  她放松下來,一手《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一手《小學教材內容詳解》,自信滿滿地上了。

  「我是誰?我是給聽話小孩送禮物的聖誕老婆婆。」黑發少女捏著嗓子,用弘厚的聲音演獨角戲。

  「在這個既非聖誕節又沒有聖誕襪的日子,聖誕老婆婆為聽話小惠帶來了兩件禮物。提問!小惠更喜歡《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和《小學教材內容詳解》,還是鹹蛋超人玩偶和整箱六個核桃?」

  竹泉知雀等了兩秒,煞有正事地點頭:「原來如此,小惠是貪心小孩,兩樣都想要。」

  「小孩子貪心一點也沒關系啦,聖誕老婆婆如是說。」她拿著兩本書,准備塞到伏黑惠枕頭底下,「恭喜,兩件禮物都是小惠的,等你一睜眼就能看到……」

  竹泉知雀對上伏黑惠與伏黑甚爾如出一轍的綠眼睛,舌頭卡殼。

  她:「……」

  她:「打個商量,你當沒聽到那些話怎麼樣?」

  竹泉知雀不會尷尬!在她Drama Queen的一生中,作為活躍氣氛擔當、搞事擔當、用離譜腦回路擊垮所有人心理防線擔當的她,有一顆堅如盤石的大心髒。

  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便是竹泉知雀的生存法則。

  黑發少女若無其事地繼續把粉色封皮的《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往伏黑惠枕頭下塞。

  伏黑惠余光瞥見書名,早熟小孩久久沉默。

  這個姐姐好像腦子有問題,她是從精神科跑出來的病患嗎?

  「我不是,我沒有,醫生說我很正常。」竹泉知雀反駁。

  伏黑惠:眼神太明顯被看出來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撐著病床坐起來,「你是誰?」

  「帝丹高中二年級一位逃學來做好人好事的平平無奇女子高中生罷了。」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我為了課外實踐的學分來到這裡,這本《夢幻小公主換裝貼紙書》請你務必收下。」

  是實話,她可半個字都沒有說謊,拔舌地獄都不收她。

  「水族館玻璃破碎事件上新聞了。」竹泉知雀解釋道,「我聽說有兩個非常勇敢的小朋友因為幫助同學受傷,很想來看看。」

  「沒什麼。」伏黑惠平淡地說,「是津美紀非要救人,我只是去幫她,還受傷了,有夠遜的。」

  伏黑甚爾在隔離簾外贊同點頭,竹泉知雀瞪了他一眼。

  不要拿你自己的身體素質衡量別人!

  「誰在外面?」伏黑惠敏銳地問。

  「我花錢雇來的苦力。」竹泉知雀說著大實話,「給你們帶了點慰問品,有我精選的鹹蛋超人玩偶,驚喜嗎?」

  伏黑惠:完全不。

  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意思說實話。

  黑發杏眸的大姐姐眼睛亮亮的,像他吃過的松子糖,被注視的時候實在難以說出拒絕她的話。

  「謝謝。」小孩摸了摸良心,「很、很驚喜。」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

  他早說了,小鬼不可能喜歡這玩意。

  梅開二度,竹泉知雀扭過頭,投以死亡注視。

  『你對我的品味有什麼不滿?』

  『信不信我一把拉開隔離簾當著小惠的面和你掰頭?』

  琥珀色的眼睛裡寫滿明晃晃的威脅。

  伏黑甚爾比了個閉嘴的手勢,靠在牆壁上百無聊賴地等待。

  竹泉知雀心平氣和地坐正,拿起伏黑惠床頭的病例看了看。

  沒看懂,她又放了回去。

  「只是腳扭傷了,以及被碎玻璃劃破了皮。」伏黑惠受不住她『快給我說說病情讓我假裝自己沒被沒文化擊敗』的求助眼神,只得說,「已經輸過血了,明天早上可以出院。」

  「嗯嗯。」竹泉知雀立刻點頭,「沒事就好。」

  她本想留下慰問品,看看情況就走,沒想到伏黑惠突然醒來才多聊了幾句。

  「不打擾你們養病了。」竹泉知雀給伏黑惠掖了掖被角,「快點好起來回去上學吧,我選的《小學教材內容詳解》課後習題記得做。」

  她喜歡不喜歡學習是一回事,熱衷於督促小孩學習是另一回事。

  己所不欲必施於人,這便是大人。

  竹泉知雀轉過身,突然被伏黑惠拉住衣擺。

  她偏過頭,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裙子口袋,露出來了。」伏黑惠抬頭看她,綠眼睛滿是警惕,「你結清了醫藥費。」

  竹泉知雀低頭看了看裙子,一拍腦門:「口袋太淺了。」

  紙質發。票迭了又迭,還是露出半個小尖角。

  「我是好人嘛,好事做到底。」竹泉知雀唔了一聲,「雖然不需要感謝的話,但是小惠你臉上的警惕……實話說,有點傷到我了。」

  她蹲下來,平視伏黑惠:「怎麼了,不願接受陌生人的幫助?」

  伏黑惠抿了抿唇。

  如果是高高在上施舍性質的幫助,他才不要。

  然而不是,黑發姐姐雖然在選擇慰問品上品味堪憂,但她的態度令人十分舒適。

  很難拒絕,也沒什麼人會拒絕她。

  是否被人平等尊重,沒有人比小孩子更看得分明。

  「簾子外等你的人是誰?」他問。

  說不定道不明的直覺讓伏黑惠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

  他聽見了那一聲嗤笑,陌生的聲音,卻仿佛從他自己的喉嚨裡湧出,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伏黑惠從小就知道,沒有幫助是無償的。

  或許黑發姐姐來探望他們的確出自自己的本心,也不抱任何目的,但——為什麼是他們?

  因為水族館玻璃碎裂的消息上了新聞?

  普通人會因為這種與自己無關的消息大老遠跑到醫院看望不認識的小孩嗎?

  退一萬步說,即使有濫好人,普遍來說也會默認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有自己的父母照料,不可能在進病房之前直接了當付清醫藥費。

  唯有知曉他們家庭情況的人會這麼做。

  「簾子外面?我說過了呀,是我花錢雇來的苦力。」竹泉知雀睜眼說瞎話。

  她繼續道:「抱歉欺騙了你,我不是陌生人。」

  伏黑甚爾腳尖向外,他想溜了。

  竹泉知雀無視父子倆的反應,換上沉重的口吻:「其實——我是水族館的大股東。」

  伏黑惠:「什麼?」

  伏黑甚爾腳步一頓,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沒忍住靠在牆壁繼續聽。

  「小惠受傷的那家水族館是我的產業。」竹泉知雀嘆氣道,「玻璃碎裂的責任無論如何有我一份,探望受害者和結清醫藥費是我應當的義務,請務必收下我的賠罪。」

  黑發綠眸的男孩臉上寫滿不信,竹泉知雀背在身後的手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確認付款。

  「喏,我的收購證明。」她翻轉屏幕給伏黑惠看,在金錢的力量下,水族館館長辦事效率前所未有之快,「看,我的名字。」

  竹泉知雀,伏黑惠在心裡默念。

  文件好像是真的,那……她說的也是真的?

  伏黑惠扭到了腳,他沒辦法自己下床拉開隔離簾。

  違和感讓他並不相信,但眼前的人連收購文件都拿了出來,證明她無論如何都會咬死這個說法吧……

  伏黑惠攥緊了床單,隔著布簾,他仿佛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輪廓。

  令他厭惡的,看不清臉的輪廓。

  「姐姐。」伏黑惠開口,「你是個好人。」

  竹泉知雀:「嗯?啊對,沒錯,我是個好人。」

  「不要和人渣在一起。」伏黑惠認真地說,「好嗎?」

  竹泉知雀一頭霧水,她摸不著頭腦:「好、好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竹泉知雀謹慎措辭,「姐姐還是個高中生呢。」

  「人渣連高中生都會出手,所以是人渣。」伏黑惠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怕的地圖炮轟炸了好大一片人。

  「你又不了解我,萬一我才是人渣的那個呢?」竹泉知雀失笑,抬手刮了刮伏黑惠的鼻子。

  「記住我的名字,下次想和津美紀一起去水族館,直接報名字就好。」竹泉知雀沒忍住摸了摸他的海膽頭,有點刺手,「我先走了,好好養傷——課後習題記得做。」

  她不再停留,妥貼地拉上隔離簾。

  伏黑惠豎起耳朵細聽。

  小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噠噠。

  噠噠聲中,沉穩的腳步聲跟在後面,結實有力的臂膀拉開病房的門,女孩子道了句謝。

  那個男人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面,沒有開口,無聲無息地旁觀到結束。

  伏黑惠拿起枕頭下面花花綠綠的書,有點生悶氣地放到旁邊,幾分鐘後又撿回來,翻到課後習題頁面。

  伏黑甚爾:「你買下了一座水族館?」

  「金錢的力量是偉大的。」竹泉知雀晃晃手機,「人之所以努力工作加油賺錢,便是為了在這種時候一擲千金。」

  「就為了哄個小孩子?」

  竹泉知雀揚眉,不太客氣地說:「也為了某個站在簾子後面不肯露面的大人。」

  多體貼啊她。

  「甚爾君沒有中途跑路我已經很感激了。」黑發少女低頭操縱手機,處理激情買下水族館後一系列麻煩的手續,「病房裡一共四個人,猜猜誰才是外人?」

  是她啊,只有她一個人不姓伏黑。

  伏黑甚爾站在竹泉知雀身邊,他抬高手臂,在醫院走廊湧動的人潮中為低頭擺弄手機的少女隔出一塊空間。

  收購協議、更換老化玻璃和處理輿論的瑣事都很麻煩,竹泉知雀眉頭微微蹙著,指尖敲擊屏幕的速度飛快。

  她擅長工作,一切工作。

  沉迷工作的竹泉知雀被伏黑甚爾帶到醫院的休息區坐下,她的手邊被擺了一杯剛買來的熱可可。

  女孩子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伏黑甚爾側頭看她,能清晰看見陽光下她臉頰邊柔軟的絨毛。

  為伏黑甚爾花過錢的女人數不勝數。

  但頭一次是這種原因。

  他明明沒有拿到丁點兒實際的好處,卻像欠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想賴賬都賴不了的人情。

  「虧了。」黑發綠眸的男人仰靠在座椅上,「我就不該來。」

  熱可可被喝得見底,竹泉知雀無意識地咬著吸管吸空了兩下才回過神,口中滿是濃郁甜膩的巧克力味。

  「處理完了?」閉著眼假寐仿佛午睡的雄獅般的男人睜開眼,打了個呵欠,「能走了嗎?」

  「嗯,處理完了。」竹泉知雀眨眨眼,「甚爾君,你可以不用等我的哦?」

  她還以為伏黑甚爾早就離開了。

  畢竟這人渾身上下寫滿了不想在醫院多呆一秒。

  女孩子說得真心實意,她眼中甚至露出些許困惑,好像她忙於處理事務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伏黑甚爾拍拍屁股走人的准備,因此看見他還在時十分不解。

  伏黑甚爾聽見了伏黑惠含沙射影的幾句「人渣」,當時他不以為然。

  沒想到在竹泉知雀心裡他人渣程度更深,甚至到了他稍微做點人事她倍感詫異的程度。

  伏黑甚爾:「……」

  好歹他們是一起來的,看望的又是兩個姓伏黑的小孩,她還花大價錢收購了一家水族館,他陪在旁邊等一等不是應該的嗎?

  竹泉知雀:可能是甚爾君明碼標價按時收費的規則太深入人心罷。

  她是買下了水族館沒錯,但水族館日後營業的收益也會進入她的口袋,等於她今天做了個投資。

  並沒有給甚爾君什麼好處啊。

  「算了。」伏黑甚爾放棄了,他不擅長闡述自己的想法,以往應付女性的甜言蜜語竹泉知雀又有免疫buff,和她講道理與對牛彈琴無異。

  「我送你回去。」他拿走桌上空掉的熱可可扔進垃圾桶,「你家住哪?」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但還是給了地址。

  兩人並肩走出醫院,在他們身後,醫院住院部大樓的某一層,坐在床上盯著窗戶外面盯了很久的伏黑惠直起身。

  高大的男人走在黑發少女身側,將她遮得只露出小半張側臉。

  「……兩個騙子。」

  伏黑惠臭著臉,錘了下枕頭。

  小惠:騙小孩的大人,可惡


第94章

  打工的第九十四天

  【懸賞·天內理子:廉直女子學院,中學部二年級,無論生死。】

  【賞金:3000000】

  「這個女人就是懸賞裡的三百萬?」

  「不是,好像是星漿體的僕人,抓到她的時候手裡還拿著掃除工具。」

  「哈哈,真好笑。」

  黑暗,混沌模糊的黑暗,周圍隱約傳來說笑聲,宛如隔著一層膜,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黑井美裡眼皮抖動,她試圖睜開眼,卻仿佛鬼壓床一般,身體不聽使喚。

  她用僅剩的思緒艱難回憶遇襲的那一刻:不是詛咒師集團【Q】,襲擊並綁架她的是非術士集團盤星教。

  明明自稱非術士集團,綁架的活兒怎麼干的比【Q】還好?

  到底是盤星教太能,還是【Q】太菜?

  她在黑暗中掙扎,微弱的反抗起不了絲毫作用,溺水的窒息感逐漸淹沒黑井美裡。

  噠噠的鞋跟敲在地上,似乎有新的人進來。

  「酒井小姐。」站在黑色裹屍袋旁的男人抬手打招呼,「辛苦了,教祖大人呢?」

  「教祖大人在淨室向天元大人祈禱。」黑發少女回答道,「我被派來看管俘虜。才入教沒幾天便被托付重任,真叫我誠惶誠恐,害怕辜負教祖大人的信任。」

  「教祖大人仁善,對我們教眾一視同仁。他這樣安排,也是想酒井小姐盡快融入我們。」

  男人恭維道:「何況酒井小姐年輕又優秀,未來必能成為教祖大人的得力部下。」

  「我期待著那一天。」竹泉知雀的目光落在人型裹屍袋上,「就是她?」

  「對,這女人是星漿體的僕人,兩個人關系親密。」男人說,「我收到的命令是把她帶去衝繩和人交易。」

  「衝繩……是個度假的好地方。」竹泉知雀自語。

  她朝男人笑笑:「這邊交給我,你去休息吧。」

  腳步聲漸漸離去,黑井美裡躺在裹屍袋裡,聽見拉鏈被拉開的聲響。

  她的意識仍舊模糊,睜不開眼,只勉強從聽來的對話裡判斷綁架犯和「酒井小姐」完成了交接,對方將帶她去往衝繩。

  大小姐……大小姐怎麼樣了?

  聽說她被綁架的消息,大小姐不知會焦急成什麼樣。

  萬一她以身犯險親自來救她,也不知道咒術高專的兩位咒術師能不能保護好大小姐。

  黑井美裡越想越著急,她不甘心干等著期盼救援,倘若她能自己逃出去——

  「別亂動。」

  冰涼的手按在黑井美裡眉心,稍稍施加的一點兒力道便令她渾身如浸冰水,僵硬不得動彈。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直覺比本能更先反應,仿佛躺在山洞裡的人眼睜睜看見一條毒蛇垂落在她鼻尖。

  她的呼吸在一片空白中靜止,尖叫的欲望掐在嗓子裡不得釋放,空白的大腦失去行動的念頭,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好可怕!

  盤星教,非術士集團?

  你管這叫非術士集團?

  「噓。」

  氣息冰涼的少女似乎猜中了黑井美裡腦中的想法,她食指抵住唇瓣,輕輕噓了一聲。

  萬籟寂靜,連恐懼的念頭都被迫抹除,黑井美裡被人安撫地摸摸頭,不走心地誇了句:「好孩子。」

  她被人從裹屍袋拖出來,塞進了大號行李箱。

  行李箱中提前鋪好了防震材料和供氧設備,環境竟然比裹屍袋要好。

  鎖扣落下,滾輪碾壓在地上。

  竹泉知雀單手推著大號行李箱,黑白格紋的小包隨意掛在拉杆上,她斜斜帶著深褐色的墨鏡,一副旅行打扮。

  「度假果然是衝繩最棒了。」列車鄰座的男子和她搭話,「你的行李箱看起來很重,要我幫忙搬嗎?」

  「不,只是看著重而已。」竹泉知雀單手拎起來示意,放下時有意無意地瞥了眼被壓得下陷的地板。

  男子沒找到獻殷勤的機會,絞盡腦汁找話題:「工作日上學日出來度假最舒服了,車廂裡沒有鬧哄哄的學生就是好,你說呢?」

  竹泉知雀推了推墨鏡,看男子的眼神一言難盡,令他差點咬到舌頭: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竹泉·高中生·知雀:上學日是NG詞!不許說!

  她最近請假請得太頻繁了,病假請完了改事假,竹泉知雀現在已經是參與過五次婚禮八次葬禮九次家鄉小孩滿月酒的社交達人,她找借口請假找得班主任都累了。

  班主任:要不我干脆給你辦個休學?

  竹泉知雀:好哇好哇。

  並不能。

  她一個電話打給森鷗外,陰森森讓壓榨下屬的上司幫她搞定學校。

  「森先生,你也不想被黑衣組織知道我請假不去上學也不去酒廠上班是為了替你做新的臥底任務吧?」竹泉知雀犀利道。

  森鷗外說盡了好話才成功安撫因工作量劇增心情爆炸的下屬。

  竹泉知雀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一手拿出手機登錄詛咒師內網。

  天內理子的懸賞高高掛在主頁,任務截止倒計時一分一秒減少。

  「懸賞金三百萬,是甚爾君出的錢。」竹泉知雀指尖敲擊屏幕,「必然不可能被人拿到。」

  伏黑甚爾玩得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他掛出巨額懸賞讓詛咒師如撲火的飛蛾前赴後繼送死,但竹泉知雀心裡門清,不可能有詛咒師在五條悟和夏油傑手下帶走天內理子的性命。

  三百萬的賣命錢,不存在能拿到手的人。

  「先是懸賞,再是綁架。」竹泉知雀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

  盤星教出手綁架了黑井美裡,她是星漿體天內理子的女僕,從小照顧她,兩人是關系親厚的家人。

  盤星教把黑井美裡綁來衝繩,等於天內理子、五條悟和夏油傑也必來衝繩。

  竹泉知雀主動領了任務。

  按資歷來看,才入教沒幾天的竹泉知雀哪能參與盤星教中心大事,被她指示著帶她去找教祖大人的老婆婆一路都在規勸。

  「沒事,盤星教親如一家,教祖大人必能感知到我熱愛工作的心。」

  竹泉知雀推開靜室的門,在教祖被打攪的不悅表情中走到他面前。

  「聽我的話,和現在就把教祖的位置讓出來。」

  竹泉知雀湊到男人耳邊輕輕地問:「你選哪個?」

  扭曲的恐懼,施壓的咒力,洶湧的海水灌進大腦,在天暈地眩的感官中,披著袈裟的男人僵硬點頭。

  回過神來的時候,坐上教祖之位的男人記憶斷了片,他仔細確認了一遍截殺星漿體、使天元大人保持純粹的計劃,吩咐道:「把綁架來的星漿體的僕人帶走,告訴星漿體,在衝繩交易。」

  「負責人?新入教的那個女人,叫酒井泉子的,這件事交給她辦。」

  竹泉知雀坐在東京開往衝繩的列車上,思考衝繩的意義。

  天元大人所在的薨星宮位於東京,無論旅途中的地點怎樣改變,終點唯一。

  引天內理子、五條悟和夏油傑到衝繩有什麼目的?

  衝繩是一座適合度假的城市。

  夏天的衝繩是一座格外適合度假的城市。

  竹泉知雀把玩墨鏡鏡腿,她在想五條悟和夏油傑。

  兩位dk身兼把星漿體護送至薨星宮的任務,換句話說,他們負責送天內理子去死。

  「我認識的五條君和夏油君可不像會認可這種事的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語。

  五條悟是有能力把天捅破的人。

  他們會怎樣看待兩日後即將不合理死亡的天內理子?會忍不住帶她多玩一會兒嗎?會說出「只要你想,你可以和黑井美裡一起回家」嗎?

  「會的吧。」竹泉知雀想,「如果是我認識的五條君和夏油君,即使頂著整個咒術界的怒火,也願意守護天內理子的自由。」

  咒術界是個發爛發臭的地方,而月亮從淤泥中升起,依然皎潔白淨,高傲如昔。

  「衝繩真的很適合旅游,無論是對將死之人的憐憫,還是喚起人對自由與自我的渴望,衝繩都再適合不過了。」

  竹泉知雀盯著手機上一分一秒倒計時的懸賞令,了然地呼出一口氣。

  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巨額懸賞,高強度的襲擊,倒計時的臨近,層層重壓下卻為星漿體一行安排了放松的衝繩之旅。

  其目的絕非善意。

  「二十四小時維持術式,無論是吃飯、睡眠還是游玩都不能松懈。我聽說無下限術式非常費腦子,屬於但凡數學差一點都玩不轉的類型。」

  人類的腦細胞是有極限的,假如讓竹泉知雀上午考政史地,下午考物化生,夜晚上連堂的晚自習,十一點到家後她的腦子絕對一片空白。

  空白到就算綁匪破窗而入大喊:打劫不許動舉起手來!她都只能挪動無神的雙眼,像毛毛蟲一樣在地毯上蠕動,黑壓壓的怨氣具現化,仿佛還魂的女鬼。

  竹泉知雀已經屬於精力極佳的人類了,與跑八百米後癱在地上呼哧呼哧吐舌頭的同窗們不可一概而論,她是同時打三份工的頑強打工人。

  饒是如此,她也無法想像連續幾天高強度運轉無下限術式耗費的腦細胞。

  竹泉知雀:五條君不會禿嗎?

  她好擔心五條悟禿頂,雪白的貓毛嘩嘩掉的那種下雪式禿法。

  長毛貓本來就愛掉毛,下次把森先生慣用的洗發水鏈接推給他好了。

  列車行駛的速度越來越慢,緩緩駛入衝繩。

  往來人群中,鼻梁上架著墨鏡的年輕女人推著大號行李箱,如尋常游客般通過安檢。

  行李箱在地上滑動,衝繩陽光正好,竹泉知雀在路邊買了一頂草帽蓋在腦袋上,嗅聞鹹濕的海風。

  「上次來衝繩也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呢。」

  走到哪裡哪裡出事,竹泉知雀是出場自帶BGM的女人。

  她推著行李箱上了路邊一輛車,司機一腳油門踩下。

  黑井美裡睜不開眼。

  莫名的夢魘壓在她身上,她渾渾噩噩間嗅到與制氧設備造出的氧氣不同氣味的空氣,透著點鹹味,像是海風。

  綁架犯把她從行李箱中放出來了嗎……顛簸的觸感,車後座?

  模模糊糊間,冰涼的手觸碰她的手腕,微硬的石子硌在腕骨上。

  透著涼意的呼吸灑在黑井美裡耳垂上。

  莫名的聲音在她腦海內響起,聽不清內容,講述的文字卻如針刺扎入她的血肉。

  「好的。」黑井美裡無意識地呢喃,「我會照做……遵命。」

  「好孩子。」

  聲音漸漸遠去,車輛中途停了一次,有人下車,有人上車,繼續行駛。

  「找——到——了——」

  拖長調的少年聲音響起,行駛在荒郊野嶺的車輛被一擊分成兩半,車輪四散,冒著火星砸得遍地都是碎渣。

  劇烈的爆炸中,黑井美裡被一雙手抱起來,兩只手指在她眼皮上一抹。

  女人眼皮抖了抖,緩緩睜開。

  「清醒了嗎?」夏油傑低頭問。

  他踩在飛行的咒靈身上,身後的天內理子撲到黑井美裡懷裡。

  「太好了!你沒事!」天內理子緊緊抱住黑井美裡。

  「大小姐!」黑井美裡又驚又喜,伸出手臂摟緊懷裡的少女。

  她抬起手臂,一根發繩圈在黑井美裡手腕上,黑蛇雕塑的吊墜一晃一晃打在腕骨上。

  「我沒事。」黑井美裡慚愧道,「竟然被非術式的盤星教信眾綁架,我太沒出息了。」

  「被偷襲也無可奈何。」夏油傑安慰道,「也有我的責任。」

  「你們聊完了嗎?」五條悟一手提著司機一手提著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我這邊什麼都沒審問出來。」

  「他們只說自己是盤星教的,負責把黑井小姐送到衝繩。」五條悟把奄奄一息的俘虜粗暴丟在地上,「到底想做什麼,完全搞不懂。」

  「不知為何,我沒有被襲擊的記憶。」黑井美裡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只感覺很害怕,特別冷。」

  兩聲輕笑的「好孩子」回蕩在她耳邊,是誰意味不明地誇獎了她?

  黑井美裡無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蛇吊墜。

  「很特別的首飾。」夏油傑瞥了一眼,「你一開始就戴著嗎?」

  他怎麼沒有印像?

  「啊,這是我的護身符。」黑井美裡神情恍惚了一瞬,「是我的東西沒錯。」

  黑蛇吐露猩紅色的蛇信,黑井美裡用手遮了遮手腕,天內理子跑過來和她說話,帶過了這個話題。

  「我好擔心你。」天內理子說,她又笑起來,「好不容易來了衝繩,他們說要玩一會兒再去東京。」

  天內理子從未來過衝繩,眼睛亮亮地看著新奇的一切,令黑井美裡也不知不覺笑起來。

  沙灘排球、冷飲、拉面、夾人的小寄居蟹和路邊攤賣的貝殼手鏈都讓天內理子移不開眼。

  「粉色的這串好看,還是藍色的?」她舉起兩條貝殼手鏈問黑井美裡。

  「都很適合大小姐。」黑井美裡說。

  她低頭看向腕間的黑蛇吊墜,不祥的雕塑卻令黑井美裡移不開眼。

  「大小姐。」黑井美裡叫住天內理子,她余光瞥過周圍,確認五條悟和夏油傑沒有注意這邊。

  為什麼要防範保護她們的兩個人,黑井美裡不知道理由。

  她莫名就這樣做了,扎根在腦海深處的針刺隱隱作痛,催促她、催促她。

  「你的頭發有些亂了。」黑井美裡溫聲道,「我幫你梳一梳。」

  她負責照顧天內理子的起居生活,少女習以為常地轉過身,任黑井美裡梳理頭發。

  黑井美裡按部就班地梳理天內理子的長發,她自然而然地摘下手腕上的黑蛇發繩,綁在天內理子發間。

  「好了。」黑井美裡向後退了一步,她看向賣貝殼手鏈的小攤,「兩條都買吧,我和大小姐一起戴。」

  她們一人戴著一串招搖的貝殼手鏈回去,五條悟看見了也跑去買了一條,一身度假氣氛。

  沒看見什麼不妥,夏油傑收回視線,有點擔憂地問五條悟:「悟,你連續運轉術式多久了?」

  「沒事沒事,我可是最強。」五條悟不見疲態地說,「傑,打不打沙灘排球?」

  兩位dk帶天內理子好好玩了一遍衝繩,到了下午,他們出發返回東京,前往咒術高專避難。

  咒術高專的最低層是便是天元大人所在地的薨星宮。

  「進入結界就不必擔心什麼了。」五條悟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真夠累的……」

  他踏入結界。

  嗤——

  血花,濺了出來。

  高大的男人形如鬼魅地出現,伏黑甚爾扯了扯嘴角的傷疤,笑了。

  五條悟緩緩扭過頭,鮮血流過他蒼藍色的瞳孔。

  跑!

  拼盡全力地奔跑!

  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在夏油傑的護送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五條悟攔住了突然襲擊的黑發男人,讓他們先走。

  咒術高專的地下建築宏偉,越往薨星宮走,天內理子的內心越動搖。

  今天好開心,和大家一起玩好開心,黑井小姐沒事真的太好了,想和她像以往一樣作為家人幸福的、自由的生活下去。

  不想就這樣消失……即使是自己的使命……不為自己而活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星漿體的小鬼如果拒絕同化,那就不同化好了。』

  身負「抹消」星漿體使命的少年們,一早就做出了選擇。

  丸子頭少年微微笑著,眼淚從天內理子眼眶裡大顆大顆落下。

  「我——我還想和大家待久一點!」

  不想去,不想前進,不想被同化。

  想回家,想和大家在一起!

  夏油傑呼出一口氣,他的心髒如浸沒在溫泉中,舒緩溫和。

  「回去吧,小理子。」

  他伸出手。

  「砰!」

  突如其來的槍聲回蕩在空曠在地下。

  笑得燦爛的少女太陽穴被洞穿,濺起的血花落在夏油傑眼中,在他瞳孔中緩緩倒下。

  無法理解,夏油傑茫然地注視著地上仿佛睡著的少女。

  發生了什麼?

  敵人應該被悟攔下了才對啊!

  「五條悟被我殺了。」伏黑甚爾咧開嘴。

  夏油傑:「……」

  無數咒靈在夏油傑身後浮起,冰冷的怒意填充了他的大腦。

  除了殺死眼前的男人,夏油傑再沒有其他思考的余地。

  他沒有聽見,槍聲響起的下一秒,黑蛇吊墜碎裂的細小聲音。

  纏繞在天內理子頭發上的黑蛇吊墜表面浮起碎裂的紋路,化為灰粒一顆顆落在地上。

  少女無聲無息躺在地上,直到伏黑甚爾與夏油傑的戰鬥告一段落,醜寶蠕動過來,將她吞入腹中。

  伏黑甚爾懶洋洋活動身體,「帶屍體去交差,報酬就到手了。」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伏黑甚爾和孔時雨一起進屋,屋內等著他們的卻不是一開始發布任務的盤星教代表理事園田茂。

  「兩位貴安。」陌生的年輕女人微笑,態度可親,「辛苦了。」

  孔時雨:「你是?」

  「我名為酒井泉子,是教祖大人派我來的。」黑發女人禮節得當地說,「我需要看見星漿體的屍體,即刻彙款。」

  伏黑甚爾無所謂誰來接待,只要錢到賬他什麼都行。

  高大的男人抬手,醜寶吐出腹中的天內理子。

  「四肢俱全。」他說,「很完整對吧?」

  「是的,非常好。」竹泉知雀蹲下身,她瞥了眼天內理子發間空空蕩蕩的黑色頭繩,「伏黑先生沒有折磨獵物的癖好真是太好了。」

  她在手機上點了兩下。

  孔時雨看了眼轉賬:「多付了不少啊。」

  「不客氣,反正是教祖大人出錢。」竹泉知雀慷他人之慨慷得非常痛快。

  她俯身抱起天內理子,伏黑甚爾見彙款到了帳,毫無留戀的往外走。

  竹泉知雀抱著天內理子的「屍體」,快步走進屋內。

  「你知道嗎?」她自言自語,「我喜歡蛇,一是因為它舌頭敏感,二則,因為蛇會蛻皮。」

  蛻去老舊的皮,迎來鮮活的新身體。

  【醒來吧。】詭譎的咒言在天內理子耳邊響起,【以死替死,以生復生。】

  咬住銜尾蛇的尾巴。

  子彈穿透天內理子的太陽穴,割裂的血肉被提前設定的咒力扭曲。

  掛在發繩上的黑蛇吊墜承受了全部的傷害,湮滅成灰。

  冬眠,春醒,身體機能陷入假死狀態的少女被吞入醜寶腹中,最終被送到竹泉知雀手上。

  【醒來吧。】

  天內理子眼皮動了動。

  她的手指一釐米一釐米抬起,仿佛手術過後麻醉效果未散的病人,又暈又昏,手腳冰涼。

  被強制停機的身體機能又被強制喚醒,如果人的器官有PTSD,一定對咒言師加倍過敏。

  如陷入噩夢被鬼壓床的倒霉蛋一樣,天內理子費了好大的力氣睜開眼,大口呼吸。

  「我在哪?我為什麼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問號幾乎填滿她的大腦。

  回過神的天內理子發現自己平躺著,一位陌生女子站在旁邊,俯視著她。

  「你醒了?」竹泉知雀友善地說,「手術很成功。」

  知雀:皮一下就很開心~


第95章

  打工的第九十五天

  手術?!

  天內理子大吃一驚,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全身。

  很好,沒少東西。

  「噗哧。」

  天內理子聽見隱約的笑聲,知道自己是被人戲弄了。

  她臉漲得紅了紅,模糊的記憶重新回到腦海。

  咒術高專、薨星宮、說著想和大家待久一點的自己、朝她伸出手想帶她回家的夏油傑……

  「砰!」

  一聲槍鳴,打碎了約定。

  天內理子一身冷汗地摸了摸太陽穴,沒有摸到血肉模糊的槍眼。

  「是夢嗎?」她迷茫地問,「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不是。」竹泉知雀示意她看周圍,「這裡是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盤星教,綁架了黑井小姐的組織!

  天內理子擺出防御的手勢,警惕地盯著眼前的陌生人:「你是誰?抓我過來有什麼目的?」

  她的防御在竹泉知雀眼裡全是破綻,黑發少女伸出手,輕輕扯下天內理子發間的頭繩。

  「我的小蛇替你死了一回。」她彎唇,「你說我是誰?」

  天內理子捂住頭:一切都是真實的,薨星宮發生的事情是,擊中她太陽穴的子彈也是。

  她能活下來,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謝、謝謝你。」天內理子揪住衣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你救了我,謝謝你。」

  「我叫天內理子,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酒井泉子。」竹泉知雀說。

  「酒井小姐是盤星教的人嗎?」天內理子面色發白,「你們綁架了黑井小姐,雇人來殺我,又為什麼要救我?」

  「第一個問題,我是。」竹泉知雀摸摸下巴,「第二個問題,就我本人而言,是為了騙公款。」

  天內理子:「欸?」

  「你看,甚爾君其實沒有完成任務,但我還是順利把教祖給的經費打到他帳上了。」竹泉知雀攤手,「這種行為不叫騙公款嗎?」

  「雖然我並不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就是了。」

  她伸出手,狠狠揉亂天內理子的頭發,把少女揉得暈頭轉向不明所以。

  「你活著就是我的目的。」竹泉知雀笑了笑。

  順帶惡心一大群她討厭的老東西,簡直賺翻。

  揉在頭頂的掌心微涼,散發的卻是暖意的熱度。

  天內理子想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想到了黑井美裡。

  他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只是單純地想讓她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擺脫被當作工具使用的使命,自由地生活。

  五條悟和夏油傑在沒見到天內理子之前已經商量好了,如果她不想被同化,那就不同化。

  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行蹤可疑,目的卻與他們一模一樣。

  因為看不慣沒有選擇的人生,受不了把人當作工具的世道,毫不猶豫地行動著。

  「這些天我從陌生人身上收獲的愛也太多了。」天內理子用袖子抹臉,臉頰濕漉漉的,「怎麼辦,淚水停不下來了。」

  「盤星教本部可不是適合大哭的地方。」竹泉知雀想了想,「但我把其他人都支開了,讓你哭個五分鐘還是沒問題的。」

  「好丟臉啊。」天內理子吸吸鼻子,「不行,我還要去找大家,告訴他們我沒事。」

  「說起這個。」竹泉知雀蹙了蹙眉,「我把發繩交給黑井美裡,交代她給你戴上之後就忙著到盤星教處理事情,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

  她的目的只是救下天內理子,也只抱著這個目的行動,沒有過多關注咒術高專的事情。

  「我做了兩手准備。」竹泉知雀說,「為你替死的黑蛇是預防意外,實際上我本以為留在盤星教等不來人的。」

  伏黑甚爾與五條悟誰強誰弱,簡直是世紀難題。

  竹泉知雀既覺得如果是伏黑甚爾,從五條悟手下劫人也不是不可能,又覺得那可是六眼、那可是連近身都辦不到的無下限術式持有者。

  五條悟怎麼可能會輸?

  「但甚爾君把你的屍體帶來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語,「他贏了?」

  真的假的?

  最強輸了?

  天內理子:「屍體什麼的,我還沒死呢!」

  她也不太情況情況,只能撿自己知道的說:「那個人,你口中的甚爾君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襲擊了五條。」

  「五條讓夏油帶我和黑井先走,他一個人留在上面。」

  「但是……既然我差點被那個人殺了。」天內理子咽了口唾沫,「五條是不是沒能擋下他呢?」

  竹泉知雀扶住額頭:「讓我緩一緩。」

  五條悟沒能抵擋住伏黑甚爾,夏油傑更不可能做到。

  即使他們兩人的術式驚人,堪稱上天的恩惠,但對於擁有天予咒縛,以零咒力為代價擁有最強體術的伏黑甚爾而言,絕非不可戰勝。

  「所以我才時常辱罵禪院家腦殘。」竹泉知雀小聲碎碎念,「不行,我今天要抽空再寫五萬字小論文罵他們,把新的禪院笑話發到咒術師內網上。」

  禪院笑話讓竹泉知雀冷靜了一點。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可能。

  「五條悟不可能死。」竹泉知雀難以置信,「那可是五條悟。你知道五條悟是什麼概念嗎?我遠在橫濱都聽他的名字聽到耳朵起繭子。」

  不可能啊!他手裡拿著的不是主角劇本嗎?

  主角兩個字就差貼在他腦門上了!

  天內理子:「五條居然那麼有名的嗎?」

  雖然他摘了墨鏡長得人模人樣,但性格惡劣得要命,在靠譜與離譜間搖擺不定。

  「很有名。」竹泉知雀答道,「別人我不知道,他在我眼裡是咒術界少有的干淨人。」

  淤泥中的月亮,那麼亮,那麼顯眼。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剛邁出一步,整個建築物突然天搖地動。

  天內理子險些摔倒在地,竹泉知雀拉了她一把,讓天內理子扶著她的肩膀站穩。

  「地震了?」天內理子今天幾乎把這輩子的驚嚇都用完了。

  「是地震就好了。」竹泉知雀呢喃。

  這可是比地震嚴重一萬倍的大事故。

  她聽見了。

  宛如神魔的聲音。

  滿懷興奮,張揚大笑,令人心底發寒的聲音。

  五條悟的聲音。

  咒術界最強的聲音。

  真正意義上的,再無缺陷的最強。

  「甚爾君都做了些什麼啊。」竹泉知雀自言自語,「都說了不要惹手握主角劇本的人,臨陣突破——真是少年漫的劇情。」

  漫撕男這個詞簡直為五條悟量身定做。

  天內理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聽見竹泉知雀小聲的自語,問道:「五條來了?他是來殺那個人的?」

  伏黑甚爾殺死了她,天內理子對他完全沒有好感,只是……

  星漿體少女小心地覷酒井小姐的臉色,她似乎怔住了,陷入掙扎的兩難的境遇。

  酒井小姐是個立場古怪的人。

  她自稱是盤星教信眾,參與了綁架黑井美裡事件,卻給天內理子替死的咒具,幫她瞞天過海偽造假死,讓天內理子活了下來。

  她稱呼伏黑甚爾「甚爾君」,和那個人大抵有些私交,提起她分文不取幫伏黑甚爾騙公款的時候,聲音含著笑意。

  以及五條悟,酒井小姐似乎非常欣賞五條悟。

  『他在我眼裡是咒術界少有的干淨人。』黑發少女說這話時,像是在污染區找到淨土般松了口氣。

  盤星教,伏黑甚爾,五條悟,明明是三個立場。

  酒井小姐想要兼顧嗎?怎麼可能做到?

  竹泉知雀焦躁地咬了咬大拇指。

  盤星教,無所謂,最多是伏黑甚爾和五條悟打起來沒輕沒重把本部房子拆了,請個工隊再建就行。

  教眾之類的也一樣,死了再招就好,連教祖竹泉知雀都能給他換個新的,其余人更不打緊。

  臥底正是如此沒有良知的存在,建議盤星教早日習慣。

  五條悟,光聽聲音就知道這人突破到了新的境界,天上天下唯他獨尊,一切煩悶與凝澀煙消雲散,神子高高俯瞰世間,看見了自己的無所不能。

  隨心所欲。

  「他莫約並不是出於想為你報仇的心情而來的。」竹泉知雀在天內理子耳邊低聲說,「既無憤怒,也不怨恨。」

  只是單純獲得了力量,決定來殺曾殺死他一次的人。

  伏黑甚爾落得這個下場,可以說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下來的結果,不含任何被逼迫的要素,親自走到了這裡。

  其實不應該接的,在聽說敵人是五條悟的時候,就該直接拒絕委托。

  盤星教給的錢再多,也不過是他幾把咒具的價格,隨便接點別的任務酬勞是等價的。

  風險和報酬完全不等價。

  「一定是因為,對方是五條悟。」

  站在咒術界頂點的,御三家的無價之寶。

  在伏黑甚爾心裡,五條悟代表著否認他的禪院家,代表著以術式決定人價值的整個咒術界。

  如果能將五條悟踩在腳下,是否稍微能肯定自己一點了呢?

  「都踏馬是禪院家的錯!」竹泉知雀爆粗口,「受不了了,咒術界怎麼一天天淨是被PUA的人?內耗成這樣他們身體不虛嗎?」

  全咒術界被封建思想壓迫的人都該來橫濱進修,想知道咒術界為什麼不敢把爪牙伸進橫濱嗎?

  來橫濱,最強反PUA大師教你如何倒打一耙,反道德衛士教你如何破除階級制度勇敢登基,金牌講師竹泉老師親自教你如何用發瘋文學痛擊極品親戚。

  「小惠還在醫院住院呢。」竹泉知雀咂了下舌,「我可不想被托孤。」

  她抓住天內理子的胳膊,把她拽過來。

  「一命還一命,很公平對吧?」竹泉知雀和天內理子商量,「我從甚爾君手下搶走了你的命,作為報答,你要還一條命給我。」

  「放心,不要你的。」她大拇指朝外,「把外面那個破破爛爛的男人的命給我就行。」

  天內理子一時間竟不知竹泉知雀和伏黑甚爾關系是好是壞:「……破破爛爛?」

  「現在還不是。」竹泉知雀並起雙指豎在面前,「馬上就是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隨著咒語的念誦,龐大的結界自星之子之家周圍升騰而起。

  邪惡張揚的咒力不加節制,詛咒的氣息鋪天蓋地沉沉墜下,遮住了蔚藍的蒼穹。

  石縫中的青草枯萎,清風蒙上灰色的粉塵,不祥的氣息彌散在每一次呼吸中。

  詛咒,詛咒,詛咒,詛咒。

  不必承擔任何代價的,無止無盡的詛咒。

  以言語為載體,污穢至極的力量。

  世人常認為詛咒他人需要代價,言語的力量平等落入每個聽眾的耳中,反噬它的主人。

  不對。

  她可以什麼都不必支付,只要這份力量用在傷害他人、詛咒他人身上,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天生的詛咒師,天生的邪惡之徒。

  「特級?」

  五條悟側過頭,蒼藍色的瞳孔中浮現浩如海洋般恐怖的咒力回路。

  扭曲的咒文密密麻麻排布在結界上,每個咒文便是一種詛咒,交相輝映,渾然天成。

  敵方咒術界是個詛咒人的天才,編寫詛咒學教科書的主編該扛著書桌到結界邊查漏補缺並深深感概自己見識淺薄。

  連六眼解讀詛咒的咒文都負荷頗大,難以想像這種等級的結界在一瞬間赫然成型。

  「那就不解讀,直接強攻。」五條悟劈裡啪啦按動指節。

  【咒術順轉·蒼】

  【咒術反轉·赫】

  【虛式·茈】

  現在的他無所不能!

  這一招既然能殺死伏黑甚爾,破掉詛咒師的結界又有何難!

  「抱歉。」五條悟余光瞥了眼牆壁上凹陷的深坑,小腹被轟炸掉一半血肉的伏黑甚爾陷在廢墟中,「本來想問問你有沒有遺言,既然有人出手打擾,那就算了。」

  「不會是來救你的同伴吧?」白發藍瞳的少年語調微揚,「像你這種人,竟然有同伴。」

  伏黑甚爾咳出一口血,半放棄半無所謂地瞥了眼詛咒氣息恐怖的結界。

  「我哪有什麼同伴。」生機漸漸消失,寒冷攀上伏黑甚爾的四肢,如霜雪掩埋。

  特級詛咒師,是黑網上名聲鼎鼎的那個人?神秘兮兮的,從來不露面,懸賞高高掛在頭名。

  伏黑甚爾和對方沒什麼交情,他在走馬燈中數了數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少得可憐。

  即使死亡也不會有人感到難過和可惜,說的便是他這種人。

  虛式·茈的發動不需要時間,森嚴如九天之上制裁的雷霆,伏黑甚爾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心想這便是他死前所見最後一幕。

  意氣風發的五條家嫡子抬手,在術式發動的一瞬間,伏黑甚爾緩緩合眼。

  「天內??!!」

  ——又被五條悟一嗓子喊醒。

  伏黑甚爾:「?」

  死都不能讓人死得安心一點嗎?

  懷抱好奇心死去絕對是酷刑,他勉強蓄力,眯著眼看向詛咒的結界。

  透明的結界裡,本該死去的天內理子被一條咒文化作的森黑巨蟒絞住四肢,拼命掙扎。

  巨大的黑蛇吞吐詛咒的黑霧,猩紅蛇信亮如火星。

  天內理子沒死的現實震撼了結界外的兩個人,虛式·茈轟向結界,五條悟的身影隨之消失在煙霧裡。

  「天內!」

  煙霧散盡,咒文化做的巨蟒被五條悟用蠻力扯開,他抓住天內理子的肩膀搖晃:「喂!還活著嗎?」

  「咳咳!」天內理子被他晃得腦漿都搖散了,她用力拍打五條悟的肩膀,推著他向後看。

  「人被救走了!」天內理子咳嗽著說,「我沒事,只是被酒井小姐當成了誘餌。」

  至於酒井小姐是誰,她又在今天干了多少立場不明的事,天內理子艱難地說:「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和夏油傑、黑井美裡彙合後慢慢說吧。

  伏黑甚爾被一個陌生女人帶進了樹林裡。

  落地的一瞬間隔絕氣息的結界拔地而起,單看咒力運用的本事,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身份不明的特級詛咒師,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帶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纏繞在天內理子身軀上的黑蛇與猩紅的蛇信在伏黑甚爾腦海揮之不去。

  今天的局面實在是太復雜了,不太願意思考的男人怠惰地想。

  總歸與將死之人沒什麼關系,這個女人把他帶走,許是要他的屍體有用。

  天予咒縛的身體,或許能賣出個好價錢。

  絲絲縷縷冰涼的黑發垂落在伏黑甚爾臉上,喚回了他漸漸潰散的神智。

  黑發少女微微張嘴,吐露的舌尖烙印詭譎的咒文。

  咒言師?

  少女跪坐在地上,從伏黑甚爾的視角看去,入眼是水潤唇瓣中藏著的殷紅舌頭。

  她嗚咽一聲,咳出鮮紅的血。

  「咳咳……嗚哇……咳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少女喉嚨裡湧出,灑在伏黑甚爾臉上,他呼吸間滿是新鮮的血腥味。

  「咳咳!」她痛苦地抓撓著喉嚨,嘶啞的聲音含在嗓子裡吐不出來,削瘦的肩胛骨止不住地發抖。

  細碎又密集的咳嗽在男人耳邊連綿不絕,與此同時,自行痊愈的血肉在他小腹隱隱發癢,溫熱的生機緩和了僵硬的四肢。

  伏黑甚爾抬起手臂,爆發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他體內,強悍如昔。

  「咳咳!」

  半跪在他身邊的少女仍在咳血,她臉上的痛苦漸漸變為習慣了的忍耐,唯有蒼白的虛弱顯露出難受的現狀。

  竹泉知雀捂著喉嚨,咳出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流淌而下,打濕衣袖,滿眼赤色。

  「你傷得到底是有多重啊……」黑發少女蜷縮身體,止住喉嚨間的癢意,悶悶地咳。

  不是反轉術式。

  伏黑甚爾撐起身體,接住快要倒在地上的竹泉知雀。

  女孩子的腦袋埋在他胸前,咳出的血打濕衣服。

  伏黑甚爾堪稱笨拙地拍撫她的後背,試圖幫她順氣。

  你是誰?為什麼要救他?為救他支付的代價又是什麼?

  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在少女細碎的咳嗽聲中一個也問不出來。

  伏黑甚爾抱著竹泉知雀站起身,聲音很低地問:「這裡不安全,你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竹泉知雀捂著喉嚨點了點頭,她嗓子裡全是血沫,說不出話,只好抓住男人一只手腕。

  少女抓著男人的手腕,帶著他掀起自己上衣的衣擺,露出平坦的小腹。

  猩紅蛇信的黑蛇盤踞在白皙的皮膚上,見之難忘。

  伏黑甚爾瞳孔微縮。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他當機立斷,單手抱著竹泉知雀,朝森林的另一邊疾行。

  竹泉知雀像個軟趴趴的掛件掛在男人結實的手臂上,她雖然咳血咳個不停,難受得要命,但思維依然清晰。

  黑發少女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小團越變越大的蟲子,放到伏黑甚爾肩上。

  「咳咳……喏,你的全部家當。」

  她帶走伏黑甚爾的時候順便撈走了醜寶,小小一只咒靈無助地喊著媽媽,把她聽愣了都。

  說好的爹咪其實是媽咪嗎?妙啊。

  蠕動的咒靈歡天喜地地纏上來,靠在伏黑甚爾臂膀裡的女孩子微合著眼,她偶爾咳嗽一聲,似乎隨著伏黑甚爾傷勢好轉,她也漸漸恢復了原狀。

  不是反轉術式,伏黑甚爾可以肯定。

  反轉術式的發動原理與這完全不同,如果竹泉知雀會反轉術式,才不可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爬滿詛咒咒文的結界浮現在伏黑甚爾腦海,連他這種零咒力的存在都能感受到那是多麼邪惡的一股力量。

  最恐怖的不是邪惡,而是邪惡無需代價。

  大招往往存在CD,能一次性放出令五條悟都數不清的詛咒,只說明一點:【詛咒】並不費竹泉知雀什麼力氣。

  既然傷害別人不需要支付代價,那麼什麼讓她痛苦至此?

  【祝福】

  是給予伏黑甚爾的【祝福】吞噬了她的血肉,造就痛苦,令她難受地抓撓喉嚨。

  雀鳥是帶來祝福的聖靈。

  「我不去醫院。」竹泉知雀眯著眼辨認方向,伏黑甚爾走的不是回公寓的路,「小惠還在醫院裡呢,前幾天看望他的姐姐今天突然重傷入院,我該編什麼借口糊弄過去?水族館玻璃又炸了?」

  「直接回家,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淤血咳清後舒服了不少,被人抱著不用自己走路省了些力氣,竹泉知雀心裡盤算今天的行動。

  拋開過程不談,結果非常美滿!

  一切不致死不致殘的傷都是小傷,真黑手黨正是邊咳血邊戰鬥的強者,竹泉知雀是強者。

  「甚爾君。」她心情好起來,「你算不算欠我很大一個人情?」

  打工人從不無償勞動!他高低得給竹泉知雀免單一次。

  天與暴君的雇佣費好貴好貴的,送她一次免單優惠加永久有效五折卡不過分吧?

  竹泉知雀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算。」伏黑甚爾挪了挪手臂,讓竹泉知雀被抱得舒服一點,

  他恢復了懶洋洋的語氣:「以後你說殺誰就殺誰。」

  知雀:打折卡打折卡!

  爹咪:賣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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