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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不要為難我打工人》作者:雨小狐【完結+番外】

第146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竹泉知雀口袋中手機震動,鈴木綾子氣呼呼的怨氣只差以短信為媒介誕生咒靈。

  因好朋友重色輕友而誕生的咒靈剛一冒頭,被距離極近的兩位特級咒術師嚇得魂飛魄散,原地升天。

  竹泉知雀雙手各舉著一只冰淇淋,騰不出手關心她靈異的手機。

  她含住灑滿彩針糖的巧克力冰淇淋,另一只淋櫻桃醬的香草冰淇淋向旁邊歪了歪,五條悟就著她的手咬下一大口。

  幾張卷子迭起來擱在他膝蓋上,被五條悟翻得嘩嘩直響。

  竹泉知雀一邊自己吃一邊投喂五條悟,眼巴巴地等他報個實數,給予或粉碎她的希望。

  五條悟估分的時間有些久,香草味的冰淇淋液順著蛋筒滴在女孩子的手指上,她舔去指上甜膩的奶液。

  「離懸崖邊緣只有一點點,沒有掉下去實在是太好了。」五條悟把卷子塞回竹泉知雀的書包,他余光一瞥,指責道,「知雀怎麼偷吃我的冰淇淋?」

  這也算偷吃?竹泉知雀手指黏糊糊的,是誰害她連騰出手拿紙巾都辦不到?是你嗎?是你吧。

  「我也要吃你的。」五條悟不客氣地要求補償。

  他把頭湊過來,哢擦一口,竹泉知雀心疼地看見自己的蛋筒缺了好大一塊。

  貓貓吃飽喝足還要大放厥詞,舔著嘴巴說:「知雀,小氣鬼。」

  「悟醬,壞貓貓!」竹泉知雀使出冰淇淋攻擊,意圖把兩個冰淇淋按在五條悟臉上,把他塗成一只花臉貓。

  五條悟悠哉悠哉開啟無下限術式,眼皮都不眨一下。

  冰淇淋觸碰到的不過是他與它之間的無限罷了,是被帶入現實的阿基裡斯悖論裡收斂的無窮級數。

  竹泉知雀的戰意被數學理論澆熄了,她敗退(告辭。jpg)。

  「能及格我就很開心了。」黑發少女知足常樂,「即使是一只手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存活,也是活著!」

  要求不多,活著就行。

  「說起來,知雀為什麼這麼在乎成績?」五條悟單手托腮,指腹勾起涼絲絲的冰淇淋塞進口裡,「學歷對你很重要嗎?明明在傑手下工作。」

  按照職場理論,當你的頂頭上司高專輟學,他對下屬的學歷必然沒有要求,幼兒園畢業即可。

  「等我畢業,我就是盤星教學歷最高的人了。」竹泉知雀認真地說,「不值得心動嗎?」

  把夏油君踩在腳下什麼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書都讀了,起碼要混到畢業才對得起自己。」她苦口婆心地說,「悟醬,不要學夏油君,什麼時候叛逃不行非高三逃,現在人人提起他都是『我那輟學創業的叛逆教祖』,這輩子洗不掉叛逆少年的標簽。」

  叛逃是要講究時機的。你看黑衣組織那麼多叛徒,像野草一樣火燒不盡風吹又生,唯一被琴酒牢牢記住、午夜夢回都被氣得睡不著的仁兄,只有當著Top Killer的面大肆嘲諷酒廠高層數學不行的臥底老兄。

  若是在審訊室時期叛逃,臥底老兄能有如今的風光嗎?

  是竹泉知雀成就了他!

  五條悟時常不懂竹泉知雀仿佛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後發出的感嘆。

  她的小腦瓜子像個黑洞,你永遠不知道她吞噬過什麼,又會掏出什麼讓人震撼失語的東西。

  謎一樣的女朋友令人著迷。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貝爾摩德一手挽過迷人的金發,一手點在剔透冰涼的酒杯上,「太過探究女士的秘密,只會顯得你毫無魅力。」

  「朗姆。」

  空蕩的房間裡,坐在沙發陰影處的老人拄著拐杖,看不清面容。

  他或許是老者,或許是青年,或許是男人,或許是女人,或許孔武有力,或許孱弱老邁。

  這些都不重要,人們只需要知道,他是朗姆。

  黑衣組織的二把手,地位凌駕於琴酒之上的存在。

  冰櫃裡拿出的琴酒擱置在茶幾上,一杯半滿的酒杯放在朗姆手邊,一杯淺淺過底的捏在貝爾摩德指尖。

  琴酒人不在這裡,和他同名的酒替他出鏡,某種意義上也算酒廠三巨頭齊聚一堂。

  如果竹泉知雀在這裡,大概會高舉酒杯演講:「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們共同的大哥被叛徒貼臉嘲諷,祝願大哥的未來和酒廠的未來一起發爛!發臭!」

  可惜她不在,朗姆錯誤地選擇了通過貝爾摩德之口側面了解竹泉知雀的方式。

  天真如他,連竹泉知雀的面都沒見過,竟敢試圖用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正常人思維揣測她。

  「你對威雀威士忌頗有維護之意,貝爾摩德。」朗姆喝了口琴酒,意味不明地說,「你很中意她。」

  不中意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中意你這個遮遮掩掩的老東西嗎?

  貝爾摩德沒有把話說出口,她的嘴替竹泉知雀不在,好想她。

  「琴酒也很中意她。」金發女人搖晃杯中震蕩的酒液,「她是琴酒一手發掘的。朗姆,你不知道,琴酒對威雀威士忌溺愛有加。」

  朗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今天雖然以腿腳不好的老人身份出場,但他沒聾啊,早知道就把助聽器戴上了,演戲演全套。

  「琴酒,溺愛?」朗姆猶豫了,遲疑了,貝爾摩德這個外國人,她是不是國文學得不太好,怎麼口不擇言呢?

  琴酒和溺愛也不是不可以組詞,如果對像是伏特加,朗姆認了。

  若非溺愛,誰能允許某個人不分四季地呆在自己身邊拉低周圍智商平均值呢?

  朗姆一直覺得琴酒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酷,他實在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大哥,他體諒小弟清澈的愚蠢。

  琴酒在黑衣組織人氣投票排名中一騎絕塵,朗姆連他的車尾氣都吃不到,身為組織實質意義上的二把手,他不是沒有吃味過。

  直到朗姆聽說了酒廠著名的「大哥破冰」理論。

  即,在酒廠中,無論你來自哪個部門,因什麼原因被威逼利誘拐入犯罪組織,我們大家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切勿因不熟而社恐,不必擔心我們沒有共同話題,親愛的朋友,來聊琴酒吧。

  上到那位先生的生活助理,下到清掃基地的掃地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都能聊兩句——大哥的光榮事跡!

  Top Killer連人氣也是Top!

  朗姆在嫉妒琴酒人氣與慶幸自己不是下屬談資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選擇低調做人。

  君不見二把手朗姆,君只知大哥大琴酒。

  出於某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在屢次聽說威雀威士忌大名後,朗姆沒有找來直系負責她的琴酒問話,而選擇了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貝爾摩德。

  這是朗姆犯的另一個錯誤。

  都說是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了,她在貝爾摩德面前可乖可聽話,是前輩貼心的小棉襖,勇敢的小騎士。

  貝爾摩德才不會說竹泉知雀壞話。

  秘密主義者四兩撥千斤地挑開話題,暗自諷刺朗姆打聽女孩子隱私,為老不尊,下流,做作!

  貝爾摩德不斷給竹泉知雀的身價加碼:「琴酒一直很溺愛她,遠的不說,就最近,威雀威士忌找琴酒問題,他可是發動了整個審訊組一起幫忙。」

  「琴酒把威雀威士忌拉黑那麼多次,過個十天半個月還不是嘴硬心軟把人放出來,男人的把戲罷了。」

  「誰得罪琴酒不被他賞一發子彈,威雀威士忌在他底線撩撥了那麼多次還活蹦亂跳的,這還稱不上溺愛嗎?」

  貝爾摩德一套組合洗腦拳打下來,把朗姆打懵了。

  好、好有道理。

  琴酒那個狗脾氣能容人?這不叫溺愛什麼叫溺愛?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啊!

  朗姆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容易想多,他自我說服自我洗腦一通,悟了。

  貝爾摩德不動聲色地喝了口酒潤喉。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多有容忍,除了溺愛,還可能是麻木。

  竹泉知雀磋磨琴酒磋磨到他人已經麻了,等閑迫害不能動搖他麻木的心靈。

  女孩子聰明就聰明在這裡,任琴酒對她殺心漸起又如何,他懷疑她是臥底嗎?

  不啊!

  琴酒有一萬個宰掉竹泉知雀的理由,唯獨沒有一條是「她是叛徒」。

  狼人殺玩到她這般等級才叫超神,紅方臥底學著點。

  「既然是琴酒信任的人,身份上沒有問題。」朗姆摩挲拐杖上的蛇首,緩慢地說。

  琴酒對叛徒的憎恨人盡皆知,朗姆相信他的判斷。

  竹泉知雀(小小聲):有沒有一種可能,琴酒是叛徒深櫃?

  他對叛徒執著得好可怕哦,什麼都不上心唯獨殺臥底殺瘋了,很難不是恐啥啥深櫃的真理。

  「你今天找我過來,一直在問威雀威士忌的事。」貝爾摩德放下酒杯,「是對她有什麼安排嗎?」

  又是從她口中打聽消息,又是通過琴酒旁敲側擊,反復確認威雀威士忌對組織的忠誠。

  「是。」朗姆頷首,「我在為新計劃挑選執行者。」

  「琴酒放走公安臥底一事,那位先生很不高興。」

  嘲諷組織高層連高中數學都做不出來的聲音傳到那位先生口中,他險些學森鷗外把手下人塞回高中考個學歷再回來見他。

  如果琴酒變成竹泉知雀同班的插班生,她必彈冠相慶,喜大普奔,放九百九十九響大鞭炮與天同慶。

  「公安在組織安插臥底,我們為何不能安插回去?」

  朗姆沉聲道:「以往派出的臥底都太無能了,那位先生的意思是,要派出一個既有實力又對組織忠心耿耿的臥底潛入公安。」

  「威雀威士忌是最合適的人選。」

  知雀:我不是人,我是套娃


第147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七天

  【大哥,我錯了,我錯估了你的能力,不愧是專殺叛徒的Top Killer,大哥你周圍叛徒濃度過高,千挑萬選選出一個條子幫我補習實乃正常,我不該苛責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不要聽條子瞎說,高中數學很難的,做不出來怎麼了?做不出來代表我們還有很大進步的空間,不像他,升無可升,無敵寂寞如雪。他的辱罵是一種嫉妒,可恥的嫉妒!——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理理我大哥,伏特加說你要把我拉黑直到世界盡頭,說你冷酷無情,我不信,他說謊,我們之間的情誼你不記得了嗎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不理我的第七天,難受,想哭,打卡。今日采購清單:香蕉牛奶一箱,火鍋底料兩份,衛生紙若干——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系統沒有提醒,短信發送成功!

  【莫得感情的007社畜:……你把我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竹泉知雀:牙白,暴露了。

  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從黑名單裡的出獄了?不能提早知會她一聲嗎,大哥真是個不可捉摸的男人,打得人措手不及。

  黑發少女翻了翻她和琴酒的聊天記錄,從道歉小作文到發瘋文學到打卡備忘錄,積攢了七天的消息隨著黑名單的解除一股腦占據琴酒的內存卡。

  竹泉知雀:我不會剛出獄就又被拉黑吧……

  創下最快二進宮記錄,威雀威士忌是全酒廠最快的女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竹泉知雀琢磨道,「琴酒怎會無緣無故放我出來?必有陰謀。」

  聰慧如她有兩個思路。

  其一,她給心愛的前輩貝爾摩德上琴酒眼藥成功,企圖共調馬丁尼失敗的男人忍氣吞聲來找竹泉知雀,讓她在女明星面前美言幾句。

  其二,琴酒追求科研組冷酷美人雪莉又雙叒叕失敗了。身為可悲的單身狗,他只好來求助有兩段感情經歷正在絕贊戀愛中的竹泉知雀,為他的愛情出謀劃策。

  「向左是愛情,向右還是愛情。」竹泉知雀感嘆道,「即使冷酷如琴酒也逃不過愛情的苦。」

  她理解,她嘲笑,她看戲。

  竹泉知雀正襟危坐,左手一本《戀愛百選:教你如何俘虜少女心》,右手一本《心跳dokidoki攻略之渣男的逃生法則》,做好萬全准備。

  對方正在輸入中。

  琴酒甩來一個地址,附言:十分鐘,人在命在。

  「大哥你這麼冷酷是談不到女朋友的!」竹泉知雀一手抓住手機,單手推開窗戶,一躍而下。

  她的身影火速消失在自行車棚後,兩秒過去,一輛輪胎冒火的自行車飛奔上街。

  伏黑津美紀從隔壁的窗戶冒頭,拿著晾衣釵幫竹泉知雀把窗戶合上。

  伏黑惠自後面路過,習以為常地問:「知雀姐又加班?」

  「是啊。」伏黑津美紀說,「她好忙哦。」

  竹泉知雀也覺得,她真的好忙啊!

  「我是一個隨叫隨到隨風飄零的可憐打工女子。」竹泉知雀一邊奮力踩自行車趕往琴酒指定的酒吧,一邊摸出手機登錄盤星助手APP,幫教祖大人在線管理信徒。

  與此同時,班級群嘀嘀嘀直響,她切換頁面群接龍,回復+1、收到和謝謝老師。

  另外一邊,港口Mafia的下屬發來本月工作總結,竹泉知雀一目十行地掃過,手指在屏幕上搓出火星:第三點駁回重寫,凌晨之前交給我過目。

  竹泉知雀只有一個手機和兩只手,她邊騎自行車邊處理工作騎出了雜耍的節奏,路過的小朋友拍手叫好,天真地問:媽媽,她是馬戲團拋接蘋果的小醜嗎?

  都市打工人媽媽微笑中帶著疲憊,摸摸傻大兒的腦瓜子:不,她只是社畜罷了。

  寫作社畜,讀作小醜,榮譽稱號:打工人。

  自行車吱呀急剎車停在酒吧門口,離撞上保時捷的車屁股僅一毫米的距離。

  竹泉知雀翻身下車,卡在十分鐘的死在線推門而入。

  「這邊。」貝爾摩德慵懶地招招手,示意女孩子坐到她身側。

  竹泉知雀: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是正確的,琴酒找我果真是為了愛情!

  她今天的角色是媒婆?

  噫,以琴酒對待媒婆的糟糕態度,活該他單身致死。

  竹泉知雀在貝爾摩德身側入座,她右手邊是貝爾摩德,貝爾摩德對面坐著銀發男人,呈三角形狀。

  直到坐下來,她才發現琴酒左手邊、也就是竹泉知雀正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他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氣質沉穩,面前放著一杯半滿的朗姆。

  竹泉知雀:……媒公?

  媒婆不夠還請了媒公,今天陣仗很大啊。

  用洋氣點的說法,竹泉知雀和這位陌生老先生是本場相親局的愛情觀察員。

  為男女嘉賓加油鼓勁,磕生磕死的愛情觀察員。

  竹泉知雀逐漸理解了一切,她泰然自若地抬手點單:「要一杯丘比特。」

  來吧!就由她把場子熱起來,讓曖昧的粉紅泡泡盈滿酒吧!

  朗姆不由得看向竹泉知雀。

  已知朗姆喝朗姆,琴酒喝琴酒,貝爾摩德喝苦艾酒,酒廠三巨頭面前擺著的都是他們的本名酒,威雀威士忌為何獨獨搞特殊?

  竹泉知雀一臉鎮定,琴酒非必要不想理她以免自己再遭迫害,貝爾摩德縱容地默許一切。

  搞得朗姆才是最大驚小怪格格不入的那個。

  朗姆:你們排擠我?

  琴酒、貝爾摩德,同為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三巨頭,你們居然聯合新人排擠老夫?

  朗姆感覺自己遭遇了可恥的背叛。

  算了,他逆向思維,這代表他收集到的情報沒有出錯:被琴酒和貝爾摩德同時信任的新人,威雀威士忌一定是一位忠義之士,生是酒廠的人,死是酒廠的鬼。

  「威雀威士忌,初次見面。」朗姆溫和道,仿佛一位與人閑話家常的慈祥老者,「我是朗姆。」

  媒公媒婆互相自我介紹?竹泉知雀配合地說:「我是威雀威士忌,承蒙關照。」

  兩人看起來像一對和諧的祖孫。

  能以和為貴就不要打打殺殺,竹泉知雀十分欣慰,雖然她肩上工作的重擔比富士山更沉更重,但愛情觀察員的兼職她還是很樂意做一做的。

  女孩子笑容燦爛喜悅,她喝了口丘比特,一心二用地想著盤星教的工作、下個月的考試和港口Mafia的報告。

  「威雀威士忌。」朗姆雙手交握,「組織有新任務交給你。」

  身具三份兼職的女高中生點點頭,配合地問:「什麼任務?」

  她懂,她全都懂,她定好好配合朗姆把琴酒和貝爾摩德按頭在一起,調成一杯強扭的馬丁尼。

  朗姆:「組織決定派你去公安臥底。」

  死一樣的寂靜。

  竹泉知雀拍了拍耳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朗姆老大,我聾了。」

  她聽不見她聽不見她聽不見!!!

  女孩子奪門而逃,被貝爾摩德抬腿攔住,女明星憐愛地把瀕臨崩潰的竹泉知雀摟進懷裡。

  好可憐的威雀威士忌,被工作逼瘋,都快精神失常了。

  竹泉知雀窩在前輩香香軟軟的懷裡,她被酒廠三巨頭包圍,心裡的無助那麼大那麼多。

  是琴酒欺騙了她,都是琴酒欺騙了她!

  她就知道出獄沒好事!還不如被拉黑一輩子,拿琴酒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丘比特終究是錯付了,媒公背刺了媒婆,愛情鳥慘叫一聲跌落鍋中。

  「為什麼是我呢?」竹泉知雀強顏歡笑,「我還在上學,公安不收童工。」

  對,沒錯!人家紅方是正經組織,可不像你們天天壓榨高中生!

  竹泉知雀不惜把老東家一起罵進去,唾棄這群人可恨的罪行。

  「臥底這項工作太考驗人了,我不行的。」黑發少女昧著良心貶低自己,「我一看就是鐵杆酒廠人,我被酒精腌入味。」

  實際上,朗姆的確認為威雀威士忌不太能勝任潛伏公安臥底的工作。

  多麼實誠一孩子,聽說要去警察手下臥底,眼裡的抗拒貨真價實,一看便是對組織忠心耿耿的好員工。

  誠實的人天生不適合臥底工作,但誰不喜歡誠實呢?起碼朗姆十分欣賞她的品德。

  講個笑話,誠實守信竹泉知雀。

  該笑話將與橫濱巨人中原中也、老實厚道太宰治、醫者仁心森鷗外一起載入港口Mafia史冊。

  「選擇你有兩個原因。」朗姆緩緩道來,「一來,是你對組織的忠誠,二來,是你的年齡——等你高三畢業,恰好適合進入警局工作,逐步升職打入公安內部。」

  「威雀威士忌,你的升職速度連那位先生都贊不絕口,難不倒你。」

  竹泉知雀悟了。

  大徹大悟,比五條悟還悟。

  她難以置信:「竟是我太優秀的錯?」

  太優秀了,以至於身為臥底卻令酒廠三巨頭深信不疑,入了那位先生的眼,成為酒廠重點培養人才。

  那位先生和朗姆合計著一尋思:人家培養人才都要出國鍍金,我們也不能落後,不如把她送去公安吧!

  人才輸送計劃,就此形成。

  竹泉知雀:怎麼不算是一種你來我往呢?

  公安持續性向黑衣組織輸送大量人才,以臥底之身支撐起酒廠的日常運轉。

  酒廠投桃報李,把人才回輸進公安,雙方交流學習,共建和諧東京,天下大同。

  竹泉知雀:老實交代,酒廠是不是公安分部?

  你們兩方其實是一家吧?合起伙欺負她港口Mafia。

  竹泉知雀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了。

  她即將達成「被港口Mafia送來酒廠臥底的我被黑衣組織轉送進公安」成就,套娃套娃套套娃——說起來,公安也蠻喜歡派人出去臥底的,要是把她送回港口Mafia就樂了。

  莫比烏斯環聽說過嗎?竹泉知雀是那只傻了吧唧咬自己尾巴的可憐蛇蛇。

  原來如此,早在她紋身紋了條黑蛇在身上的時候,她的命運已經注定了不幸。

  竹泉知雀看了眼手機,盤星助手APP有人在@她,帝丹高中班級群有人在@她,港口Mafia工作群有人在@她,酒廠……酒廠沒有拉群,他們面對面diss她。

  公安用什麼辦公軟件來著?釘釘?

  「讓我去死吧。」寫作社畜打工人,讀作超高校級小醜的竹泉知雀閉上眼睛。

  「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知雀:我原地飛升


第148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八天

  「哦耶哦耶~殉情,一個人不行,但是但是,兩個人就可以~殉情、殉情……」

  輕快的小調搭配古怪的歌詞,自動門向兩側敞開,披著黑風衣的少年踏入港口Mafia大樓。

  「太宰先生。」周圍的人低頭問好,敬畏地目送他踏上透明電梯。

  「太宰先生今天沒有遲到。」門口記錄考勤的員工A說。

  「所以他一定會早退。」同事員工B默契接話。

  太宰先生,又稱考勤終結者,沒有拿過一次全勤獎的男人。

  「不,太宰先生還是拿過一次的。」路過的員工C糾正道,他的資歷比員工AB更老,見證過太宰治一生只有一次的全勤獎。

  員工C:「當時,竹泉大人還沒有被放逐到海的另一邊。」

  隨著他的講述,塵封的回憶緩緩拉開繪卷:

  過去的某一天,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一個人出武力,一個人出腦子,雙方都在自己的舒適區內,美滋滋地干翻了敵人老巢。

  留下勤勞的下屬收拾爛攤子,這對狐朋狗友勾肩搭背逛大街,逛到一半,竹泉知雀收到了本月全勤獎打入工資卡的銀行短信。

  「為什麼我沒有?」太宰治湊過來,發出嫉妒富婆的聲音,「夜宵知雀請客。」

  「哪次不是我請客?」竹泉知雀自問自答,「我想起來了,上上次不是,上上次是不在場的中也君請客,太宰君盜刷別人銀行卡的時候最大方。」

  太宰治不以恥反為榮,他沒骨頭似的趴在竹泉知雀肩上,讓女孩子拖著他走,語調懶洋洋的:「知雀想要的話,我的工資卡可以給你哦。」

  竹泉知雀:「然後太宰君就可以心安理得花我的錢了嗎?」

  「嗯哼。」太宰治喉嚨中哼出含糊的聲音,「我人都是你的,還分什麼你我。」

  撒嬌貓貓最好命,竹泉知雀腦海中一閃而過「叫聲姐姐命都給你」掐腰紅眼文學,清醒而理智地說:「那Lupin的欠賬也是我的了。」

  好虧哦。

  暴露了,太宰治用無害的笑容萌混過關,推著竹泉知雀往美食一條街走:「夜宵,燒烤,大閘蟹!」

  最後還是竹泉知雀請客,全勤獎被太宰治狠狠宰了一筆。

  「太宰君,做人要有追求。」黑發少女拿著賬單,對吃飽喝足癱在座位上的太宰治說,「你就不想在人生中拿到哪怕一次的全勤獎嗎?」

  「不想。」

  夜幕沉沉,太宰治盯著遠處崎嶇的山脈和瘦長的樹影,怠惰地說:「我的夢想是明天就找到願意和我殉情的美麗女性,溺亡在滿是帝王蟹的海裡。全勤獎和努力工作可不在我的夢想之中。」

  「還是說。」他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捧起竹泉知雀的手,「知雀願意和我殉情?」

  「跳海嗎?」竹泉知雀認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溺亡的人恐怕只有太宰君。」

  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能通宵從橫濱游到東京再游回來的運動系武鬥派Mafia。」

  陪太宰治跳可以,但沉下去的只有落水貓貓,無敵打工人怎會敗於區區海洋?

  「這根本不是殉情。」太宰治撇嘴,「知雀好不解風情。」

  「既然殉情不切實際,不如考慮切實際的全勤獎。」竹泉知雀企圖教唆太宰治,為她的掏空森先生小金庫計劃添磚加瓦。

  「只要按時上下班打卡就好,跟上我的節奏,你可以!」

  他不可以,太宰治趴在桌上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早起什麼的絕對不要,就算知雀親自叫他起床也不要,兩個人一起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太宰治時不時到竹泉知雀的公寓借宿,他睡在客臥,夜晚女孩子躡手躡腳把鬧鐘放在客臥床頭櫃上,被裝睡的太宰治機智拆掉。

  到了早上,洗漱完畢准備出門上班的竹泉知雀沒有辦法,只好推開客臥房門親自來催,被太宰治拽住手臂拖進被子裡當成抱枕。

  「再睡一會兒嘛。」黑發鳶眼的少年使出渾身解數賴床,竹泉知雀仿佛深陷泥沼。

  人間失格隨著肢體接觸生效,充斥在身體裡的咒力蕩然無存。

  竹泉知雀百般掙扎,硬生生憑借一口打工人誓不放棄全勤獎的頑強之氣帶著太宰治拉拉扯扯出門,艱難地踩點打上了卡。

  她是個身具可怕毅力的人。

  身具可怕毅力的人不因摯友的再三拒絕而動搖,竹泉知雀看了眼日歷,很好,明天是一號,是全勤獎新的開始,她務必幫太宰治狠狠拿下。

  從燒烤店出來,竹泉知雀把太宰治領回她家。

  太宰治不疑有他,他睡前習慣性拆掉竹泉知雀放在客臥床頭櫃上的鬧鐘,舒舒服服睡大覺。

  夜深人靜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屏住呼吸,黑暗中覓食綠眼野貓跳過窗沿,客房的門被靜悄悄打開一條縫隙。

  透過縫隙,拉長的影子投影在地板上,竹泉知雀手持扳手,一聲不吭地站到太宰治床頭。

  她高高舉起扳手——

  「骨碌碌,骨碌碌……」

  輪子碾過地面,顛簸的震感擾了太宰治的好眠。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被子遮住了他的臉,沒有陽光刺眼,似乎還可以繼續賴床。

  起床時懵懵的腦袋發出繼續睡的訊號,太宰治重新閉上眼。

  下一秒,他驟然掀開眼皮,同時一把掀開被子!

  「醒了?」竹泉知雀看了他一眼,語氣和藹,「還能再睡一會兒呢。」

  太宰治:「……」

  他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險些一口氣背過去。

  此刻的太宰治半坐在床上,客臥的床腳不知何時被人裝上了四個轱轆。

  竹泉知雀像推早餐車一樣推著床和床上的太宰治走到港口Mafia大樓的打卡處。

  人臉識別打卡,竹泉知雀挪開位置,貼心地把床推到識別器前,滴的一聲響,太宰治打卡成功。

  「好了。」女孩子滿意地說。

  她泰然自若,然而太宰治和其他所有打卡上班的港口Mafia成員之間的氣氛仿佛死一般寂靜,如一根緊緊繃緊的弦,充斥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員工C:「我當時就在人群裡,你們不懂我心中的震撼。」

  家人們!誰懂啊!他好好上個班,突然看見竹泉大人推著一張床進門,床上的人臉被白床單蓋住,驚得他和同事們倒吸一口涼氣:誰死了?誰死了被竹泉大人送到總部停棺?

  她想索誰的命?我們的還是BOSS的?我們要不要奔去首領辦公室救駕?

  骨碌碌,骨碌碌,風暴中央的竹泉大人舉止自然,她推著的靈床突然有了動靜!

  死者坐了起來!

  員工C:啊啊啊詐屍了啊啊啊!

  白床單被掀開,露出一張魔鬼的臉……啊不,是令人敬畏的太宰先生的臉。

  員工C:原來是太宰先生詐屍,早說嘛。

  啊啊啊太宰先生詐屍了救命救命!BOSS在首領辦公室,是森先生害的你,勞動仲裁找他不要找我們啊!

  生死關頭,員工C在舍命護駕和賣主求榮中選擇抱緊自己。

  剛起床的太宰治是懵的,看見太宰先生被竹泉大人推靈床推到總部停棺的員工們是懵的,唯一掌控全局的只有竹泉知雀。

  她先給自己打卡,再幫太宰治打卡,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一號打卡結束,距離全勤獎只差二十九天。」

  竹泉知雀雙手扶在移動床上,問太宰治:「太宰君是自己走到辦公室,還是我推你過去?」

  送佛送到西,也不差這段路。

  太宰治靈魂出竅。

  他游魂似的被竹泉知雀領到辦公室,面前塞上一沓文件,游魂似的批復完,又在下班時間被竹泉知雀牽著手帶到門口打卡,領回她的公寓。

  「明天也要乖乖打卡哦。」竹泉知雀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溫溫柔柔地說,「起不來沒關系,你可以繼續睡。」

  賴床與社會性死亡息息相關。

  太宰治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縮進被子,雙手抓著被沿,站在床邊的女孩子眼神溫柔似水,背在身後的扳手令人毛骨悚然。

  新的被組裝好的鬧鐘放在床頭櫃上,竹泉知雀道了聲晚安,體貼地合上門。

  整整一個月,竹泉知雀客臥的鬧鐘再沒壞過。

  太宰治拿到了人生第一個全勤獎,付出了社死與午夜驚魂的代價。

  「竹泉大人真可怕啊。」員工A顫顫巍巍地說。

  「我本來以為太宰先生已經夠可怕了。」員工B小小聲,「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員工ABC不由得思索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惡人太宰治被惡人竹泉知雀磨,磨惡人竹泉知雀的存在又是哪一位呢?

  「嗯?知雀的電話?」

  電梯裡,太宰治手機響鈴。

  他接通電話,剛把手機貼到耳邊,就聽見地獄硫磺翻滾女鬼森森的聲音。

  「太宰君,我想借閱你的愛書《完全自殺手冊》。」

  紅白相間的愛書被太宰治隨身攜帶,上面每個自殺方法都有他留下的備注,寫滿了作死者前輩留下的寶貴經驗。

  「知雀想看,當然可以。」太宰治好奇地問,「你是需要一些作案的靈感嗎?」

  「不。」竹泉知雀幽幽地說,「我需要一些自殺的靈感,我想死。」

  太宰治頓時心動:「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一起殉情——」

  「但我不要一個人死。」竹泉知雀怨氣滿滿地說,「黃泉路上孤獨寂寞冷,我想要太宰君送一個人下來陪我。」

  太宰治積極舉手:「我!我願意!我可以!我們這就殉——」

  竹泉知雀:「森先生,你把森先生送下來陪我。」

  叮!電梯到達首領辦公室。

  電梯門與首領辦公室大門一起打開,竹泉知雀的話語透過手機回蕩在辦公室內,被森鷗外聽入耳中。

  森鷗外:???

  他派去臥底的得力下屬要他下地獄陪她。

  背叛為何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竹泉君作甚要殺我?沒等森鷗外想出個所以然,他陡然對上另一位得力下屬嫉妒到扭曲的眼神。

  太宰治:為什麼是森先生不是我?知雀好不容易想和人殉情,這種好事憑什麼輪到森先生!

  氣死了,好生氣,給他爬!

  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挪著椅子往後退了退,手指摸住藏在椅子下的警報按鈕。

  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港口Mafia現任首領警鈴大作。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自從篡位那日,森鷗外便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竹泉君!太宰君!他待你們不薄,你們兩人何故造反?

  森先生:起碼選個黃道吉日再造啊(痛心疾首)


第149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森鷗外決定自救。

  起碼要掙扎到唯一可靠的中也君趕來護駕。

  在這個冰冷的港口Mafia,只有老實人中也君令人安心,小小的個子蘊藏大大的安全感。

  港口Mafia全體上下良心共四鬥,中原中也獨占一石,竹泉知雀、太宰治和森鷗外各倒扣兩鬥。

  什麼叫靈魂人物,這就叫靈魂人物——失去中原中也的港口Mafia不過是一具沒有良知的魔鬼罷了!

  中也君,你在哪裡!森鷗外殷切盼望,他需要你!

  「冷靜一點,太宰君。」森鷗外用安撫的聲音說,「沒發現嗎?你在質壁分離。」

  你為什麼嫉妒得快要質壁分離?他不理解!

  不就一個死亡名額嗎?拿去就是,他死都不和你搶。

  太宰治陰惻惻地盯著森鷗外,獨眼的造型令他的形像分外恐怖。

  森鷗外不由得想起下屬間流傳的「不要走夜路否則會撞鬼、啊不、撞太宰先生」,以及「子彈子彈告訴我,誰是港口Mafia最恐怖的男人?」、「太宰先生的敵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與他為敵,我們最大的不幸是和他入職同一家公司」,又及「誰能救救被友誼蒙蔽雙眼的竹泉大人?她知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貓塑什麼恐怖的對像啊!」等一系列謠言。

  森鷗外:真的是謠言嗎?(懷疑的目光)

  整個港口Mafia恐怕只有竹泉知雀腦回路和其他人不在一個頻道,在聽見她把太宰治形容成「敏感纖細脆弱多思,喜歡深夜聽網抑雲一邊emo一邊默默流淚,身體殘疾雙商高超的脆弱美少年」的時候,森鷗外心都死了。

  森鷗外:太宰君的瞎不是真的瞎,但竹泉君的眼盲不似作假。

  她眼前糊的濾鏡比瓶底蓋更厚,哈哈鏡照人都沒她扭曲。

  竹泉知雀:我才沒瞎!(貓貓生氣。jpg)

  怎麼能用偏見的眼光看她的摯友?連肚皮都是黑的貓貓不可愛嗎?

  尾巴可憐巴巴地纏著繃帶,腦袋上繃帶綁成蝴蝶結,漂亮的鳶眸亮晶晶看著你,黏黏糊糊地蹭手心小聲咪咪,想吃你手裡的帝王蟹。

  均價上千上萬的螃蟹說買就買!為貓貓一擲千金,盡顯富婆本色。

  竹泉知雀:太宰君只是稍微心機了一點點,綠茶了一點點,看在美貌的份上當然可以原諒他!

  竹泉知雀是很寵愛太宰治的,若是換個別的什麼人,她可不會大早上推著對方的床到公司幫他打卡。

  太宰治,欲言又止:……這個還是算了。

  這份福氣太過沉重,他享受不來。

  打卡的福氣太宰治享受不來,殉情的福利卻是他期待已久。

  「怎麼想都應該是我啊。」陰暗貓貓碎碎念,「知雀最好的朋友是我沒錯吧?明明那麼那麼喜歡我,想死的時候卻不叫上我,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錯誤……對,沒錯,不能怪知雀,定是有人挑撥我們的感情!」

  被殺氣鎖定的森鷗外:「……」

  中也君,你還沒有上線嗎中也君!關鍵時刻不要掉線啊你!

  下屬靠不住,森鷗外只能自己上,他感覺自己好似步入更年期的中年男人,被不孝子和不孝女折騰得焦頭爛額,晚年凄涼。

  「竹泉君還沒有掛斷電話。」森鷗外說,「不如聽聽竹泉君的想法,讓我死也死成明白鬼。」

  太宰治:「死得胡塗點更容易投胎到好人家。」

  森鷗外:謝謝,不了,下輩子我不想做人。

  鏡頭轉給太宰治的手機,他打開免提,背景音裡幽幽怨怨如泣如訴的女鬼哭聲回蕩在首領辦公室,門外站崗的黑西裝壯漢兩股戰戰。

  森鷗外忍了忍,忍不住了:「竹泉君,把氛圍音關掉。」

  話筒中傳來很輕地一聲咂舌,好在資本家對打工人的拿捏在年終獎尚未發放之前還有效力,竹泉知雀關掉了從網上下載的「六月飛雪女鬼哭墳喊冤。mp3」。

  森鷗外總算從女鬼索命下屬造反的危險氛圍中解脫,他端正坐姿,掏出當醫生時面對情緒不穩定患者的專用微笑,諄諄善誘:

  「說出你的煩惱。」

  話筒對面安靜了兩秒,竹泉知雀開口,聲音出乎森鷗外的意料,十分平靜。

  風平浪靜下藏著暴風雨的平靜。

  森鷗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坐姿,有點不安。

  「森先生。」竹泉知雀彬彬有禮地說,「自您繼位以來,我連續多年被評為組織最佳員工,我的工作態度眾人皆知。」

  「放眼全橫濱,沒有比我更優秀的打工人。」

  森鷗外:教唆摯友逼宮弒君的優秀打工人嗎?

  森鷗外不敢說話,他在太宰治的注視下只能點頭。

  論工作能力和工作成果,竹泉知雀說得沒有錯,她是所有黑心資本家都愛的一款全能打工人。

  「我一直很感激竹泉君為港口Mafia做出的貢獻。」森鷗外和藹可親道,他試圖安撫因不明原因壞掉的下屬,「我知道你的工作壓力很大……」

  「你不知道!」竹泉知雀突然激動,「你懂個錘子!」

  說話就說話,不要那麼大聲嘛……森鷗外被嚇了一跳,他記憶裡的竹泉知雀是個精神穩定的女孩子,怎麼去東京沒兩年,精神狀態直逼太宰治?

  東京居然是一座比橫濱更神經病多發的城市嗎?今年全國最不宜居城市冠亞軍評選怕是有點懸。

  森鷗外算了算竹泉知雀的工作內容:

  首先,她要上學,且在月考中不能考出被老師勸退的不及格成績,以輟學兒童之身與同齡人一起備戰高考。

  其次,在放學時間和休息日,她需要完成黑衣組織的工作,在疑心病患者琴酒眼皮底下一邊做事一邊傳遞請報給森鷗外,隨時准備配合港口Mafia黑吃黑。

  接著,她要在繁重的學業和工作中抽出時間建設盤星教,邊抵抗邪//教教義洗腦,邊在咒術界渾水摸魚,源源不斷的把情報傳回橫濱。

  最後,港口Mafia隸屬於竹泉知雀的下屬依舊由她負責,她要審視報告、批復公文、為新人擦屁股、為親信謀福利,以及和原同事們聯絡感情,打電話給裝修公司修復被太宰治炸毀的公寓廚房。

  森鷗外:好忙哦。(目瞪口呆)

  竹泉君居然這麼忙的嗎?

  這麼忙她還不忘聯合太宰治造反,這是怎樣一種頑強的007精神!

  森鷗外有點感動,還有點害怕。

  如此繁忙的工作都沒逼瘋竹泉知雀,是什麼讓她精神失常?

  竹泉知雀:是你!是你逼瘋了我!

  她恨不得隔空掐住森鷗外的脖子瘋狂搖晃,啃他的發際線,把他啃禿!

  那天渾渾噩噩從酒吧離開,竹泉知雀頹廢地在隔壁伏黑家裝了一天的陰暗蘑菇,伏黑甚爾蹲在女孩子面前,說:「報名字,我去殺。」

  天與暴君出手價格不菲,他只給竹泉知雀干白工,她這邊報名字,他半小時後就能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腦海裡第一個名字是朗姆。

  任務是他下發的,是他增加了竹泉知雀的工作量,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延申一下,那位先生、琴酒、臥底老兄等一系列在臥底任務中推波助瀾的人物,都是幫凶。

  「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伏黑甚爾不在意地說,「你列個名單給我也行。」

  暴君慷概又大方,實不相瞞,竹泉知雀腦海中一瞬間出現了字典那麼厚的死亡名單。

  她:不不不,這不行,我來到東京,不是為了讓這裡橫屍遍野。

  太血腥太暴力了,她是有職業道德的Mafia。

  全國最不宜居城市講究公平競爭,竹泉知雀不可以幫老家作弊。

  竹泉知雀順著邏輯鏈依次清算,是誰讓她身兼數職?是誰對她苦苦相逼?是誰不顧她的死活?一切罪惡的源頭,究竟是誰?

  「——是森先生啊。」竹泉知雀恍然大悟。

  竹泉知雀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他!是森鷗外!

  「如果森先生不把我派去黑衣組織臥底,我就不用上學,不用月考,不用因為成績被某人威脅。」

  「披上馬甲也好,吃夠掉馬的苦也罷,最終都是森先生你的錯。」

  女孩子的聲音仿佛一把四十米長刀,誓要將森鷗外的肉。體和靈魂和良知一起洞穿、戳爛、砍得七零八落。

  森鷗外久違地感到了良心痛。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這玩意了,但真的好痛,無法忽視的疼痛,痛到懷疑是不是太宰治悄悄給他下毒的程度。

  森鷗外絞盡腦汁地試圖安慰竹泉知雀。

  他能做的只有安慰,竹泉知雀必然得接下朗姆的任務,除非她不想在酒廠干了。

  來都來了,連酒廠三巨頭都拿下了,暴露身份多可惜啊,她硬著頭皮也要繼續演。

  「往好處想,黑衣組織的工作你可以用被條子盯著不方便當借口推掉。」森鷗外勸說,「四舍五入工作量並沒有增加。」

  竹泉知雀發出一聲冷笑,太宰治搓了搓指尖,他的手機像冰塊一樣冷風颼颼。

  「沒有人比我更會請帶薪假。」資深打工人冷漠地說,「森先生,不要裝傻,臥底公安和臥底黑衣組織是兩個性質。」

  惡役黑吃黑和與正義使者為敵,是一個概念嗎?

  「黑衣組織有公安臥底,那人認識我。」

  「朗姆和琴酒傻傻看不出來,我可是知道的。」

  朗姆著實是個眼瞎的糟老頭子,他不僅沒看出來「忠心耿耿」的竹泉知雀是對家派來的臥底,更沒看出安靜潛伏的蘇格蘭威士忌長得濃眉大眼,實則也是叛徒。

  「我到公安臥底和自己把自己送進局子有什麼區別?」竹泉知雀越想越荒謬,「殺青《打工人東京生存日常》,改演《越獄》嗎?」

  這件事不能全怪朗姆。

  但凡波本和蘇格蘭關系差點,或者竹泉知雀沒和前男友波本有過一段感情,臥底任務指不定能成。

  竹泉知雀:迭滿debuff(試圖死去。jpg)

  女孩子沮喪得心如死灰,森鷗外安慰人的詞庫被掏空,關鍵時刻救命的神唯有竹泉知雀之摯友,太宰治。

  「知雀能看出來蘇格蘭威士忌是臥底,也就是說,他臥底的水平不怎麼樣。」太宰治若有所思。

  「你覺得他暴露的幾率大嗎?」

  「挺大的。」竹泉知雀精神一振,「他人好得在酒廠格格不入。」

  「辦法這不就有了。」港口Mafia的大腦攤攤手,輕描淡寫地說,「所謂臥底,不就是兩頭騙麼。」

  「棄暗投明的戲碼,百玩不厭。」

  森先生:我知道中也君為什麼遲遲趕不到了

  首領辦公室的心眼已經多到沒有chuuya的立足之地了(悲)


第150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天

  黑色的保時捷356A停在深巷中,琴酒閉目養神,指尖的香煙火星暗紅。

  悠長的放學鈴遠遠傳來,積蓄成灰白長條的煙灰掉在煙灰缸中,火星碎裂。

  「伏特加。」琴酒咬住煙嘴,「叫她過來。」

  沒有指名道姓,但伏特加秒懂,匆忙拿出手機。

  大哥賭氣,小弟遭殃,伏特加自開車工具人後榮獲新職業——短信代發工具人。

  變成多功能工具人,怎麼不算是一種升職呢?

  伏特加很知足,他的工資終於不那麼燙手了,他成為了一個更加有用的男人。

  有用男人伏特加很快編輯好短信,發給威雀威士忌。

  對方反手一個電話撥過來。

  「大哥又把我拉黑了?」竹泉知雀的聲音伴著風聲赫赫,她發牢騷似地說,「伏特加你勸一勸他,成年人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雖然我是個寬容又大方的人,但大哥繼續這樣下去,遲早要在職場吃虧的。」

  伏特加:小聲點吧威雀威士忌!我開了公放!

  西裝壯漢戰戰兢兢透過後視鏡看向他唯一的哥,琴酒手裡的煙頭狠狠按在煙灰缸裡,銀發男人的表情卻不算猙獰。

  讓伏特加來形容,大哥此刻像個表情包:咬牙強忍。jpg

  「讓她滾過來。」琴酒冷聲說,「晚上和我一起出任務。」

  竹泉知雀能屢次在琴酒理智邊緣大鵬展翅卻活蹦亂跳的理由,自然是她無可代替的實力。

  假如能把她毒啞,琴酒願意待竹泉知雀如待伏特加般寬容隨和。

  她離大哥的愛只差一副啞藥的距離。

  莫得感情的黑衣組織Top Killer人生信條裡有兩個絕不:

  絕不放過一個叛徒,絕不容許同僚摸魚。

  他誓要將所有人拖下007的深淵!在琴酒眼裡,威雀威士忌白天的時間已然被學習浪費,她應當自覺通宵為組織工作,時刻准備為那位先生獻出發際線。

  話筒對面風聲呼嘯,竹泉知雀的聲音遠遠地從保時捷後面傳來,與免提中的聲音合二為一。

  「抱歉——大哥——我不跟你干了——」

  「朗姆老大——有事——找我——」

  刷的一聲,自行車超過保時捷,在車窗上留下風馳電掣的影子。

  竹泉知雀朝車窗揮揮手,踩著飛一樣的自行車像天邊的雲彩般消失不見。

  被留在原地的保時捷:……

  奇恥大辱!有朝一日竟被自行車超車!

  「要追上去嗎大哥?」伏特加手忙腳亂地點火,請示琴酒。

  別人不知道,身為大哥頭號小弟的他可是知道的:搭檔出任務的人那麼多,真以為隨便誰都能被琴酒車接車送?

  冷酷大哥雖然打著「她騎自行車會讓敵人低估組織的格調」名義,實際連伏特加的智商都聽得出是借口。

  威雀威士忌是琴酒發掘出來的,理應是他這一派的人,和貝爾摩德廝混在一起倒也無妨,但朗姆是幾個意思?

  公開挖他牆角?

  「哼。」琴酒轉念一想,想到威雀威士忌的新任務,冷冷道,「讓科恩和基安蒂代替她過來。」

  竹泉知雀順利推掉了今晚的工作。

  她握住自行車把手,絲滑地左拐右拐,瀟灑把她的愛車停在組織停車場,橫在兩個車位之間。

  朗姆是個老陰逼。

  具體表現為他一手執掌了黑衣組織的情報網,像藏在幕後的圓肚大蜘蛛,把髒活累活都甩給琴酒,自己干干淨淨,一臉慈祥。

  世人皆知琴酒殺臥底如麻,琴酒怎麼知道誰是臥底?憑他屢屢失靈的叛徒嗅覺嗎?

  自然是朗姆給的情報。

  他說誰是臥底誰就是,竹泉知雀不信朗姆沒有悄悄夾帶私貨,污蔑自己的對家、競爭者和不聽話的下屬是叛徒,讓琴酒做他的清道夫。

  「這很合理。」竹泉知雀分析道,「組織是那位先生的組織,每個下屬都是給他打工的,死一個少一個勞動力,他怎會隨便裁員?」

  但若是被打上「叛徒」標簽,那就不一樣了,非殺不可,那位先生不舍也沒用。

  「朗姆就是這樣利用琴酒一點點把那位先生架空的吧。」竹泉知雀陰謀論,「讓酒廠頭牌給他做靶子,架空傀儡首領,挾天子以令諸侯,滿腹心機的攝政王!」

  黑發少女不遺余力地給朗姆潑髒水,潑了一盆又一盆。

  「縱使我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森先生,朗姆也是僅次主犯的從犯。」

  竹泉知雀小肚雞腸地在記仇小本本上入木三分地刻字。

  等走到朗姆的辦公室,她又收起小本本,換上充滿朝氣的上進員工表情。

  「朗姆老大,我來了。」竹泉知雀干勁滿滿地說,「我來接受今天的臥底教育了。」

  讓她接受臥底教育是朗姆的主意。

  威雀威士忌其人對組織忠心耿耿,年紀輕能力強,和她搭檔出過任務的基安蒂屢次稱贊她為「天生的惡役」、「合該干這一行,老天爺追著喂飯」、「年度最佳反派非她莫屬」。

  朗姆一邊欣慰組織人才輩出,一邊擔心她臥底暴露。

  好好一姑娘,長得可愛又漂亮,怎麼渾身上下一點兒正氣都沒有呢?

  老陰逼決定親自教育她,把竹泉知雀培養成一位合格的臥底。

  「一位合格的臥底,首先要合群。」

  朗姆讓竹泉知雀在他對面坐下,女孩子把書包放到一邊,拿出路上買的波子汽水,一邊開蓋一邊聽講。

  老人看得眼角一抽,教訓道:「威雀威士忌,假如你是敵人派來組織的臥底,你的行為就很不妥。」

  朗姆掰著手指細數:「為什麼不和其他人統一穿著,身披黑衣?飲品選擇為什麼不是烈酒是飲料?魔鬼在細節!像你這樣去公安臥底,一下就被人揪出來了。」

  竹泉知雀喝了口波子汽水,真誠地問:「朗姆老大懷疑我是臥底嗎?」

  「當然沒有。」朗姆放緩口氣,他以為自己的舉例令忠心下屬不安了,安撫道,「你在組織裡稍稍任性也無妨。」

  竹泉知雀:那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要她說,紅方臥底實在太保守了,他們接受的臥底教育都是一條流水線培養出來的,酒廠半斤八兩,半瓢水晃啊晃就敢來指導她。

  「朗姆老大說得對。」竹泉知雀小雞啄米點頭,十分捧場,「朗姆老大做了這麼多年情報工作,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臥底,連大哥都自愧不如。」

  「我和琴酒分工不同,倒也不必強行拉踩。」朗姆的職場情商比琴酒高了太多,說話八面玲瓏。

  「有一點你說的沒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臥底——特別是公安臥底。」

  橙子味的汽水在竹泉知雀舌尖蔓開,透過玻璃瓶,老者的臉略顯陰翳。

  「公安臥底?是指給我補習的那個人嗎?」竹泉知雀指腹摩挲冰涼的玻璃瓶,一臉好奇,「我還不知道呢,他是怎麼暴露的?」

  她:「難道真是學歷問題?」

  不,朗姆嚴肅地破除謠言,組織這些年一直大力發展科研,絕對不缺高學歷人才,不要信該死的公安臥底的挑釁,組織怎麼會連高中數學都不會做!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不要多問。」朗姆拐杖點地,咚咚兩聲,仿佛敲在人心髒上。

  他的警告令人膽寒,按照一般臥底邏輯,竹泉知雀該見好就收。

  她不。

  「朗姆老大,當臥底好難啊。」

  女孩子唉聲嘆氣:「我一想到要幫條子辦事,渾身不自在。你說,公安那些人自詡正義,為了臥底組織而殺人放火的時候,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的心理素質可沒有那麼好。」竹泉知雀突然敲了下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朗姆,「朗姆老大,能不能找個實例讓我學一學?」

  朗姆:「實例?」

  女孩子嗯嗯點頭:「比如有臥底嫌疑但組織還沒下手清理的叛徒,與其讓人就這麼死了,不如拿給我當教具。」

  「讓我全權負責他,欺騙他並沒有暴露。」

  殷紅舌尖吐露,暗色的蛇紋亮起猩紅色的光澤,蠱惑的聲音在朗姆耳邊響起:「你手裡,一定有這麼個人。」

  「把他給我。」

  思緒被攪亂在蜜糖般的聲線中,朗姆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

  他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正在謀劃的清理行動……一個擁有代號的成員疑似公安臥底……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要在目標察覺自己暴露前將其抓捕。

  朗姆連執行人都挑好了:最近風頭正盛的萊伊。

  威雀威士忌的提議開啟了新的可能。

  一個臥底,殺死他的收益無非是多出一具屍體。

  即使酷刑拷問,這群自詡正義的家伙也不會出賣同伴,難以揪出更多叛徒。

  活人的價值總比死人更多。

  假如公安發現他們派來的臥底不僅早已暴露,還讓威雀威士忌借此反臥底回去,他們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呵呵,真是期待啊。

  玩弄言語是咒言師的看家本領,蠱惑與騙術是竹泉知雀的專長。

  她從不失手。

  「是有這麼個人。」朗姆語氣輕飄飄的,他不知道自己被限制了思考,思維沿著竹泉知雀畫好的軌跡蔓延。

  「他是公安臥底的嫌疑很大,我不想打草驚蛇,連琴酒都沒告訴,准備暗中擊殺。」

  「如果你能加以利用……」

  「當然,我當然可以。」竹泉知雀輕柔地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組織。」她說,「殺死他還是利用他,你該相信我的判斷。」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朗姆深思良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蘇格蘭威士忌,他是你的了。」

  知雀:我從來不騙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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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一天

  暗流湧動。

  沉悶的淤泥漸漸漫過口鼻,呼吸困難,凝澀的身軀不得動彈,灰蒙蒙的光線照在眼皮上面。

  厄運,不詳,難以估計的命運。

  大廈傾頹的城市廢墟中,孤只伶仃的雀鳥立在細細的電線杆上,小小的鳥喙張開,鳴聲清脆。

  安室透從睡夢中驚醒,汗水打濕了金發,濕漉漉黏在額頭。

  他捋了把額發,半靠在床頭,向後仰頭,慢慢調整呼吸。

  電子時鐘顯示時間:凌晨六點。

  狗都在睡的時間,高中生起床的點。

  床頭放置的玻璃杯裡殘留四分之一的冷水,冰塊經過一晚早已融化。

  安室透仰頭灌了一口,往混亂的思緒裡潑下一盆冷水,清醒了不少。

  東京已經入秋,他喝隔夜冷水的習慣在養生人眼中罪不容恕,像竹泉知雀,早早給自己安排了可樂姜湯泡枸杞紅棗茶,一天一桶,長命百歲。

  安室透穿上白襯衫,扣子一顆顆扣好,遮住蜜色的腹肌。

  他挽起袖子,鼓起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是從警校到如今一天都未曾懈怠訓練的結果。

  臥底跨國犯罪集團的公安,清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做飯。

  裹上面包糠的蝦放入金黃的油鍋,水龍頭嘩嘩流下清澈的水,淋在鮮嫩翠綠的蔬菜上,籃子裡水靈靈的小西紅柿散落在綠意間。

  洗好的西紅柿被放在砧板上,帶著槍繭的手按住小西紅柿,均勻切開成兩瓣,整齊碼在色拉碗裡。

  早飯不宜吃太多,安室透打算做個色拉配炸蝦,再把昨天剩下的咖喱拿出來熱一熱。

  一個人的飯量,綽綽有余。

  「……但凡你提前發個短信,也不至於我們兩個一起餓肚子。」安室透一邊拿著手機叫早餐外賣,一邊念出大清早分走他一半早餐的人的名字,「景。」

  「抱歉。」諸伏景光夾著一只炸蝦,歉意地說,「你家還有食材嗎?我再做點。」

  要是有他至於點外賣嗎?安室透捏了捏額角,臉上帶著沒睡好的倦意。

  諸伏景光深感稀奇。

  自兩人幼馴染相識開始,到警校的學習時光,再到同在黑衣組織臥底,他心中的降谷零一直是鐵人形像。

  身兼多職,無需睡眠,卷王本王,日均四小時休息滿血復活,文能閉眼寫報告,武能徒手鬥歹徒,不愧是警校第一的男人,堪比漫撕男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都勇爭先鋒!

  正是因為同是臥底,處在同個工作環境中,諸伏景光才深知黑衣組織裡有多少卷王。

  打工皇帝波本、說是靠女朋友上位的小白臉實則升職似火箭嗖嗖竄天的萊伊、莫得感情的酒廠第一社畜琴酒,以及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哪哪都有她的威雀威士忌。

  四瓶威士忌,蘇格蘭是最不卷的那個。

  他晚年可以出一本回憶錄:《我和我的卷王同事》

  倘若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四瓶威士忌皆為臥底,這四個人以一己之力讓那位先生患上威士忌PTSD,此後嚴禁任何人用威士忌做代號,違者一律當成叛徒打死——他們四個裡,蘇格蘭為什麼是第一個暴露的?

  波本/萊伊/威雀威士忌:因為他不夠卷!

  黑衣組織,高強度高壓力狼性團隊,時不時發大瘋是員工常態,精神內耗一個比一個嚴重,大家在組織的熔爐裡卷生卷死,突然發現:蘇格蘭,你小子,精神好穩定啊?

  低調沉穩不內耗,被迫害的名單裡竟然從來沒有你耶!

  這麼低調,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說來聽聽。

  諸伏景光的確是有心事才大早上來找安室透,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自己的事,關切地問:「昨晚沒睡好?」

  「做了個噩夢。」安室透摸了摸眼角,「不,也不能算是噩夢,有點奇怪的夢。」

  「難不成是預知夢?」諸伏景光開了個玩笑。

  解夢是一門復雜的學科,安室透已經有點記不清夢中的意像了,只感到窒息、痛苦、憤怒。

  直到形單影只的雀鳥清脆鳴叫,他跌落在破碎的夢境中,自柔軟的被褥中醒來。

  雀鳥暗示明顯,指向安室透竭力不去想的那人。

  他和竹泉知雀許久沒見過面了。

  交往時他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安室透只當是他工作太忙,可只要他想,他總能在公寓裡捉住點炸雞外賣的女孩子或深夜趴在書桌上頭禿的女高中生。

  威雀威士忌神出鬼沒,波本在酒氣中嗅到黑玫瑰的幽香,余光便窺見夜幕般絲綢的黑裙滑過他的大腿,黑發女人在身側落座。

  掉馬之後,安室透一度覺得竹泉知雀好閑,找貓逗狗地耍人玩。

  如今才發現,是那時她把閑余時間都給了他。

  現在再想找她,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安室透沒有刻意收集威雀威士忌的消息——至少他認為自己不算刻意——聽說,最近連琴酒抓她都抓不到人。

  忙到起飛,忙到找她之前要去找前台預約拿號,前台親切遞來叫號牌並貼心告知:先森,您前面還有99個人在排隊,請不要心急哈。

  當然,不是沒有快捷方式:她的家庭住址只被少數人知曉,再不濟,安室透可以在帝丹高中門口蹲人。

  ……用什麼名義?

  分手是他提的,這樣不像話。

  人們評價辦公室戀愛:分手了還要在對方手下干活,慘死。

  黑衣組織在這方面多貼心吶,純在線聯系,連視頻會議都沒一個。

  安室透不知道竹泉知雀在忙什麼,她的保密等級該死的高。

  「不說我了。」安室透問,「你大早上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總不能是特意算好早餐時間來蹭飯的。

  「我接到了新的任務,明天出發。」諸伏景光雙手交握,慢慢地說,「同行者是琴酒和威雀威士忌。」

  安室透:「……」

  好嘛,才說不知道她在忙什麼,結果只有他不知情。

  金發男人面不改色地點頭:「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他們無論哪個都是危險分子。」

  「任務具體是什麼?」

  諸伏景光緩緩搖頭:「琴酒只說了集合時間和地點,是一個很偏僻的碼頭。」

  「威雀威士忌倒是多說了兩句。」他細心地重復,「她提到一批貨,但琴酒很快打斷了她。」

  收到琴酒消息的二十分鐘後,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推開酒吧的門。

  紙醉金迷的氣息混著眩暈的酒氣,迷離的燈光下數對男女在舞池輕輕搖擺,曖昧的音節落進往來人群的口袋,蠢蠢欲動著分享一夜的歡喜。

  沉穩干淨的黑發青年與酒吧噪雜的環境格格不入,但若是有人能看出貝斯包裡沉重的金屬怪物,便不會以為他是誤入此地的單純游客。

  「一杯蘇格蘭威士忌。」他說,「我預定了座位。」

  酒保將酒杯推向諸伏景光,比了個手勢:「沿著舞池走,最佳觀賞席。」

  諸伏景光喝了口烈酒,他穿過聚攏在舞池邊的人群,遠遠看見銀發男人和他身側的黑發少女。

  如酒保所言,最佳觀賞席將舞池盡收眼底,孤狼一樣的殺手興趣缺缺地喝酒,他年輕的同伴機車外套敞開,露臍的上衣遮不住小腹黑色的蛇紋刺青。

  威雀威士忌手裡捏著一把鈔票,她隨手一拋,飛舞的鈔票落在舞池中,引來一陣陣起哄的歡呼。

  「去,換個更帶勁的曲子。」她把小費丟在酒保手裡的托盤上,拿走高腳杯盛滿的香檳。

  女孩子抿了口香檳,遙遙朝諸伏景光晃了晃杯身,示意他過來。

  琴酒杯中是伏特加,時刻緊隨大哥步伐的小弟人不在,按竹泉知雀的說法是:給他一點參與感,免得說我們不帶他玩。

  諸伏景光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但他承認伏特加不適合在場,琴酒與威雀威士忌之間的氣場危險且排他,看著他們仿佛看見濃郁的黑暗。

  幾張鈔票凌亂地灑在地上,機車外套上鑲嵌亮色的柳釘,年輕漂亮的少女慵懶隨性,指尖叩在酒杯上。

  引人墮落,又嘲笑其墮落。

  琴酒占據沙發的另一邊,黑色風衣遮住他的膝蓋,煙草味與硝煙味融入酒水,還有一絲藏不住的血氣。

  諸伏景光坐到他們對面,心道幸虧警方沒有突擊來這家酒吧檢查,否則以他們毫不掩飾的氣質,高低是賞金過億的通緝犯。

  「後天清晨七點,十號碼頭。」琴酒掏出香煙,「帶上你的貝斯。」

  「是明天。」威雀威士忌糾正道,「現在是凌晨,已經第二天了。」

  她隨便打斷琴酒的話,銀發男人似乎習慣了,只低頭吸了口煙,沒有計較。

  「好的。」諸伏景光應下來,「具體工作是?」

  「有一批貨……」黑發少女的話被呼出的煙霧截斷,她鼻子皺起,向旁邊挪了挪。

  琴酒在酒杯邊沿敲擊煙頭,簌簌落下的煙灰灑在杯中,警告似地:「少說話。」

  威雀威士忌聳了聳肩,酒吧裡音樂切換,舞池更加熱鬧,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不再理會兩個男人。

  「你可以離開了。」琴酒冷冷地說,「帶足子彈,不允許向任何人透露任務情報。」

  「你也是。」大哥平等地冷漠對待每個人,手指勾住女孩子的後衣領,把她拽回來,「怎麼,難道你打算在酒吧通宵?」

  「都凌晨四點了。」黑發少女抱怨,「我平時六點起床七點到校,回家和通宵有什麼區別?」

  她提起上學才有點高中生的模樣,諸伏景光目光極輕地掠過她小腹的紋身。

  「閉嘴。」琴酒不耐煩地說,「別抱怨,我送你。」

  保時捷接送顯然不足以讓威雀威士忌滿意,或者說這本來就是她平時享受的待遇,不值得稀奇。

  「直接送我去學校吧,我在教室裡補會兒覺。」女孩子掩嘴打了個呵欠,「對了,我書包呢?」

  「在我車上。」還剩半根的香煙掐滅在銀發男人手中。

  琴酒走在前面,威雀威士忌倒退走路,問諸伏景光,「你是走路過來的嗎?」

  「凌晨四點可難打車了。」她熱心道,「要不要壓榨琴酒——」

  「不必,我開車來的。」諸伏景光禮貌婉拒,他掃了眼不耐煩的琴酒,「恐怕保時捷上沒有我的位置。」

  「你可以坐我腿上。」威雀威士忌開了個玩笑。

  她聽見琴酒敲車窗的聲音,沒再耽誤,朝諸伏景光揮了揮手。

  保時捷的後車門打開又關上,車窗降下,黑發少女胳膊撐在窗沿上,眼眸彎起:「明天見,蘇格蘭。」

  車燈遠去,諸伏景光看了眼時間,他上車轉動方向盤,開往安室透的公寓。

  景:誰都別想睡


第152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二天

  清晨七點,十號碼頭。

  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獨自來到偏僻的碼頭。

  深藍色的海水拍打岸沿,卷起泡沫似的白邊,黝黑的礁石在日復一日的洗禮下光潔如嬰兒的臉蛋,海鷗俯衝下來,羽翼在空中有力地拍打。

  四周無人,約好集合的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都不在。

  十號碼頭偏僻破舊,周圍空曠,以諸伏景光狙。擊。手的眼光來看,這裡一點兒也不適合埋伏。

  既然不是陷阱,八成是琴酒和威雀威士忌遲到了。

  這兩個人有充分的遲到理由。

  琴酒昨天凌晨四點把人喊來布置任務,明顯時間觀念堪憂,他又是酒廠大哥,踩著點最後出場更彰顯大哥風範,故意遲到的嫌疑很大。

  今天是周末,早起了一個星期的威雀威士忌不能像她的同學一樣周末補眠,沒有人性的黑衣組織連她所剩無幾的睡眠時間也要壓榨,一不留神睡過頭可太正常了。

  諸伏景光不介意等待,他眺望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鷗自由地貼著浪花滑翔,瀟灑肆意地張開翅膀。

  人類,特別是打工人,總有一瞬間想成為海鷗。

  成為海鷗,去碼頭整點薯條。jpg

  「奇怪。」諸伏景光不解道,「海鷗是不是太多了點?」

  不僅多,還個個喜氣洋洋,嘴裡叼著金黃色的條形炸物。

  諸伏景光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幾步走到海岸邊,在被衝刷上岸的垃圾中仔細尋找。

  幾分鐘後,諸伏景光找到了一個被吃空的薯條盒。

  他拆開薯條盒,盒子上有一行手寫的字:向太陽升起的地方走,不要亂丟垃圾。

  諸伏景光:「……」

  難道是zero把人帶壞了嗎?他不禁想。

  這就是副業偵探的公安臥底與黑衣組織高層交往的結果——質疑謎語人,理解謎語人,變成謎語人。

  東京的偵探實在太多了,多到諸伏景光沒法振聾發聵地說:謎語人滾出東京!

  諸伏景光把薯條盒捏在手裡,七點太陽已然升起,他分辨方向,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去。

  大約走了兩百米左右,一艘小漁船停靠在岸邊,開船的漁夫沉默地蹲在甲板上,任海鷗啄走他手裡的薯條。

  看見有人過來,漁夫把手裡的薯條盒放進垃圾袋,諸伏景光見狀把自己捏著的薯條盒也遞過去。

  漁夫看了眼盒子裡的字跡,讓出位置:「上船。」

  一直到諸伏景光在船上站穩,才半信半疑地確定:他接上頭了。

  至於是誰想出的接頭辦法,不用問,除去威雀威士忌別無他人。

  漁船開得很快,不久後追上了一座中型游輪。

  一條繩子從游輪上落下來,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雙手握緊繩索,利落地爬了上去。

  他雙腳落地,嘴裡叼著薯條的黑發少女熱情鼓掌:「非常准時,逃票犯。」

  有關威雀威士忌的情報在諸伏景光腦海中過了一遍,情報提供者安室透曾言:她喜歡且擅長逃票。

  諸伏景光:不僅自己逃票還要拖人下水是吧?

  不愧是犯罪集團的高層,每分每秒都是犯罪進行時,不放過任何作案機會。

  女孩子叼著薯條吧唧吧唧地吃,很大方地把食物遞過來:「整點?」

  「謝謝,不用了。」諸伏景光婉拒,他跟著她往船艙走,「你是怎麼想到的接頭辦法?」

  竹泉知雀:「因為M記二十四小時營業。」

  竹泉知雀:「周末特惠,薯條第二份半價。」

  大早上的,街上沒幾家店開門,可供她選擇的余地不多。

  人類無法拒絕打折,正如海鷗無法拒絕薯條。

  「方法不重要,有用就行。」竹泉知雀說,「大哥的命令是堅決杜絕敵方——特別是公安——混入游輪,若是提前告訴你真正的集合點是船上,就不夠安全了。」

  她語氣隨意,細密的寒意卻如螞蟻般爬滿了諸伏景光後背。

  「什麼意思?」他面色不顯,只微微皺眉,「組織在懷疑我嗎?」

  「怎會?」竹泉知雀回過頭,她聳聳肩,「別太敏感了,以防萬一而已。」

  「比如說,」她想了想,「和你交好的某個人是叛徒,他從你口裡得到了消息,反過來嫁禍你是臥底,你不就慘了?」

  「現在這樣多好。」竹泉知雀背著手輕快地說,「我多貼心吶。」

  她把房間門卡丟給諸伏景光,「你住201,我在206,琴酒是209,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中午餐廳見。」

  諸伏景光接住門卡,在樓梯口和威雀威士忌分開。

  他走進201房間,第一時間檢查了房間裡邊邊角角,直到確定沒有安放竊聽器和攝像頭,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游輪在諸伏景光的記憶中並不美好。

  他不是第一次參與地點在游輪上的任務。

  一年前,琴酒帶著伏特加、萊伊和他登上開往橫濱的游輪,那趟旅行刺激得像拍電影——動作大戲,懸疑巨作,碟中諜續集,展開一秒比一秒更離譜。

  黑衣組織被港口Mafia如狂風暴雨痛打落水狗,全員落海,游回東京。

  諸伏景光不會忘記他在海水中撲騰的痛苦回憶,他心有戚戚,回東京後立刻報名游泳班深造。

  同時,諸伏景光也是幸運的,他不像被蒙在鼓裡的萊伊和智商不夠的伏特加,安室透也在船上,他從好友口中得知了真相。

  在游輪攪動風雲的自由人謎一樣來去無蹤,琴酒連人家的存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游輪上混進了對家。

  對家怎麼混進來的?必然是有人透露了任務情報!

  琴酒痛定思痛,他把接頭任務交給威雀威士忌,只告訴蘇格蘭碼頭集合。

  黑發少女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一套謎語人組合拳打下來,公安望洋心嘆。

  這份謹慎背後傳遞了敏感的信號:黑衣組織並不信任蘇格蘭威士忌,這次任務是對他的試探。

  大海一望無際,游輪四面海水環繞,諸伏景光得不到公安支持。

  沒有比大海更適合拋屍的場所,身體被游輪的螺旋槳攪碎,魚群啄去他的血肉,海洋自有一套生態法則。

  諸伏景光哪裡都沒去,他在房間裡等到十二點,起身前往餐廳。

  試探和暴露是兩個概念,今天未嘗不是深度臥底的機會。

  海上餐廳,賣點是魚。

  十三香的烤魚堆在鐵盤上,底下的爐火焚烤,竹泉知雀捏著筷子守在旁邊,耐心等烤魚入味。

  高瘦的黑影遮住燈光,她抬眸,招呼道:「吃烤魚嗎?」

  諸伏景光點點頭,和她坐到一起,主動承擔了烤制的工作。

  「等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貨。」竹泉知雀說,「不會壓榨小弟的大哥不是好社畜,琴酒負責看攤,髒活累活都是我們的。」

  她雙手合十,有點可憐地說:「蘇格蘭,我也想偷懶。」

  她的筷子在烤好的魚肉上游離,給出強烈的摸魚暗示。

  諸伏景光想起波本憑空多出不少的文書工作,威雀威士忌試圖推卸工作是合理的,符合她人設的。

  「我可以多分擔一些。」他溫和地說,「全部交給我恐怕不行。」

  竹泉知雀感動落淚:你是好人!

  打工人大為感動,她無以為報,堅定地把最好最嫩的魚臉頰肉夾給蘇格蘭。

  她:您請,您吃,您干活。

  飯搭子是人類建立友誼最便捷的方式,沒有冷場機器琴酒的飯桌其樂融融,兩個人吃了一會兒,竹泉知雀打開了話匣子。

  「我之前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認真地說,「我沒有懷疑你是臥底。」

  她不懷疑,她確定你是。

  「沒關系。」真·公安臥底諸伏景光不計前嫌,「警惕一點是應該的,尤其是前段時間剛讓叛徒逃掉。」

  逃掉的臥底老兄還寫了一封感謝信,感謝粗心大意的威雀威士忌小姐,祝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臥底這行好難做啊。」真·黑方臥底竹泉知雀感嘆道。

  「工作摸魚會被人說:你是不是對組織不忠心才偷懶懈怠;工作太賣力又會被人說:你這麼努力,是不是想窺探組織機密?前後都是錯,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嘛?」

  諸伏景光深刻共情了。

  「再這樣下去誰願意給組織干活?」竹泉知雀十分不滿黑衣組織的上班制度,「我可慘了,高中生僅有的周末時間被工作無情霸占,琴酒還嫌棄我成績差,讀書沒前途。」

  「我才十九歲。」女孩子悶悶不樂地扒飯,「我的人生難道只能一輩子見不得光了嗎?」

  諸伏景光指尖微動,他沒有說話,扮演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溫和的大哥哥。

  「班上的同學、我的同齡人,想必都有多姿多彩的未來。」竹泉知雀化悲憤為食欲,腮幫一鼓一鼓的,「只有我,在暗不見底的深淵給人打工,無休無止地打工,沒有員工保險地打工。」

  「唉,不瞞你說,我在組織裡的地位已經算高了,還是動不動被琴酒拿槍懟臉質疑,過的是什麼鬼日子。」

  女孩子絮絮叨叨地發牢騷。

  諸伏景光一邊聽,一邊想到昨天好友隱晦透露的信息。

  『威雀威士忌是故意放人走的。』金發青年低聲說,『我了解她,她不是會低級失誤的人。』

  黑衣組織高層故意放走公安臥底,可能嗎?

  一個因父母原因加入組織,十九歲便罪行累累,活在陰暗面的女生,她心中當真一點兒異樣念頭都無?

  諸伏景光對竹泉知雀的多數印像來自安室透,他不確定好友是不是被戀愛濾鏡蒙蔽了雙眼,諸伏景光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余情未了。

  但……能被那家伙喜歡的人,絕對不是十惡不赦的罪犯。

  諸伏景光敢肯定。

  竹泉知雀余光瞥了眼蘇格蘭威士忌,她咀嚼嫩滑的魚肉,入味,無刺,是條好魚。

  橫濱靠海吃海,她喜歡海貨。

  蘇格蘭是公安臥底,他大概率知道上次抓捕行動失敗的起因結果。

  紅方臥底自身正義,以己推人,總是願意把人往好的地方想。

  鋪墊到這兒,足夠了。

  「我聽說你和波本關系不錯。」

  竹泉知雀戳了戳諸伏景光,「他沒說我壞話吧?我們可是和平分手。」

  「沒有。」諸伏景光雖然不知道這兩人會不會復合,但好友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能送助攻的時候可不能給兄弟埋雷。

  諸伏景光如實說:「你在他心裡評價很高。」

  「真的嗎?好高興。」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笑吟吟地說。

  她想岔了,這兩人關系怕是沒有多好。

  否則波本怎會沒有告誡蘇格蘭:

  她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

  知雀:我,天生惡役,絕不洗白上岸


第153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三天

  海上游輪是否算一種空中樓閣?

  地板之下便是海水,冰冷的,鹹濕的,卷起的浪花輕易將成年男人重重拍下,眨眼間隨波失蹤在不見底的深淵。

  走廊懸掛著大幅的油畫,礁石上羅蕾萊幽幽吟唱,被蠱惑的水手全身心靠近她,照耀在慘白的月光下。

  傳聞海妖羅蕾萊擁有蠱惑生靈的聲音,令航行的水手恐懼,黑衣組織在游輪上掛羅蕾萊的油畫是有些冷幽默在身上的。

  竹泉知雀倚靠在門邊,嘴裡嘟嘟地哼歌:「……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還有一位老船長~」

  國際名曲,調子太熟,諸伏景光險些跟著唱出來。

  「我在cos羅蕾萊。」竹泉知雀自信地說,「想想看,你是一位船長,你在暴風雨中迷失方向。此刻,你突然聽見童年的歌謠,溫暖、陽光、充滿正氣,你難道不會欣喜若狂駛向我嗎?」

  誰規定海妖只會唱艷曲?男人,是你的思想太不純潔了。

  「船長只會懷疑自己藥磕多了。」諸伏景光講了個冷笑話,他合上身後的門。

  門扉合攏,最後一絲光照亮冰冷的金屬色澤。

  「貨的數量沒有問題。」他說,「這麼多軍火,是要運到哪裡去?」

  「不知道。」竹泉知雀攤手,「我們倆是被叫來做押運工作的,只需要出賣。身體和力氣,生意琴酒來談。」

  「這條航線我也是第一次走。」她一副蘇格蘭你別多想的表情,「過往是琴酒和伏特加負責。」

  「如今你我頂替了伏特加的位置,只要好好干活用心做事,遲早能成為大哥麾下兩匹犬馬,把伏特加排擠到犄角旮旯去。」

  竹泉知雀露出職場綠茶的醜惡嘴臉:「出海一趟,我要奪走他的一切!」

  女孩子故作凶惡,非但沒有威懾力,反而更顯可愛。

  諸伏景光站在臥底的角度深思,發現自己的思想覺悟和心理素質還不夠高。

  拿不知道目的地這件事來說,他的第一反應是琴酒故意防著他,不信任他,酒廠果然是個疑心病嚴重的犯罪集團。

  竹泉知雀的第一反應:大哥放棄伏特加選了我,好耶!動腦子什麼的完全不需要,能摸魚絕不多做一點兒工作,事情搞砸了全是琴酒的錯!上司買單,下屬甩鍋,耶!

  多麼健康不內耗的打工人心態。

  值得每個臥底學習。

  朗姆:威雀威士忌初次臥底,要讓她和公安臥底學一學。

  諸伏景光:威雀威士忌真乃酒廠打工人楷模,我學一學。

  竹泉知雀:本人,橫濱大文豪著作《教你如何玩轉對家之碟中諜篇》,開放預售,下單前十名可得作者親簽。

  「大哥。」竹泉知雀向琴酒彙報,「貨的數量沒有問題,一切盡在掌握中。」

  琴酒瞥她一眼:「你數的還是蘇格蘭數的?」

  竹泉知雀:「請問有什麼區別嗎?」

  那可太有了。

  琴酒完全不相信竹泉知雀的數學。

  大哥把懷疑寫在了臉上,竹泉知雀感覺被羞辱了。

  「我像是會把工作都丟給同事的人嗎?」她義正言辭,「當然是我和蘇格蘭一起數的。」

  琴酒/蘇格蘭:像。

  等於說都是蘇格蘭數的,結果無誤,琴酒勉強點頭。

  「大哥你一點都不相信我。」竹泉知雀難過地端走琴酒手邊的果盤,喂到自己嘴裡,「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竟如此經不起試探,就像這塊蘋果,兩口就吃完了。」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琴酒冷嘲熱諷,「這筆交易不容有誤,等到達紐約港口,你們兩個留在船上不許下去。」

  目的地是紐約,諸伏景光眼眸微動。

  「居然是去紐約。」竹泉知雀從果盤裡抬起頭,暗戳戳試探,「實不相瞞,大哥,我有一個夢想,我想和自由女神——」

  「你不想。」琴酒獨斷專行地否決,「你和蘇格蘭只需要守在船上盯著貨。」

  他絕對不會放竹泉知雀和自由女神像接觸,她已經夠自由了,自由得過了火。

  女孩子嘖了一聲,她把吃空的果盤重重放在桌子,以示自己的抗議。

  琴酒理都不理她,在長久的磋磨中,他漸漸學會了忍耐。

  有朝一日他竟學會了忍耐,連那位先生聽見了都倍感震撼:倘若琴酒再帶威雀威士忌幾年,他是不是連幼師證都能考到手?

  諸伏景光新拿了個果盤給竹泉知雀,得到黑發少女「你是好人!」的目光。

  他遲疑片刻,輕輕向她勾勾手指。

  竹泉知雀湊過去,聽見他低聲問:「要不要一起出去吹吹海風?」

  比起看琴酒的死人臉,看海優雅得多,竹泉知雀抱著果盤跟蘇格蘭走了。

  涼爽的風拂過甲板,遠遠能看見高聳的自由女神像的輪廓。

  「到了紐約卻不讓人下船,琴酒說的根本不是人話。」竹泉知雀郁悶道,「我可是犧牲了周末休息給他干活。」

  「你是想和自由女神像合影嗎?」諸伏景光好脾氣地說,「我可以幫忙找角度。」

  不下船,站在甲板上拍,總有辦法讓她們同框。

  竹泉知雀面露不贊同,她小聲說:「蘇格蘭,你掉進了服從性測試的陷阱。」

  「知道服從性測試嗎?最開始試探性地用小伎倆讓你不舒服,如果你選擇忍耐不反抗,很快會升級成肆無忌憚的霸凌。」

  「琴酒十分卑鄙。」竹泉知雀凝重道,「先是像牢頭管犯人一樣干涉我們的自由,再之後便是職場霸凌,把最苦最累的活兒給我們干,卻將功勞統統攬入自己懷裡,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我們!」

  「我們不能屈服,我們應該反抗!」她用力握拳,「我說要去看自由女神像就是要去。區區琴酒,爹味上司,管不了我。」

  女孩子已經下了決心,諸伏景光又勸了兩句,沒有勸住。

  游輪駛向港口,琴酒戴上黑色禮帽,竹泉知雀拉著蘇格蘭一起在甲板上朝他揮手致意,手聚成喇叭湊到嘴邊:「大哥,慢走,我們等你回來!」

  琴酒離開的步伐加速了,他壓低帽檐,丟不起這人。

  三人的分工是這樣的:琴酒上岸和紐約本地勢力交流生意,蘇格蘭和威雀威士忌看著紐約人搬貨、送貨,清點數目。

  「只差最後的確認了。」忙了半天,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一想到琴酒不信任我的數學,我失去了干活的動力。」

  她看了眼時間,半蹲下來,自下而上仰視蘇格蘭。

  「我可以離開一會會兒嗎?」女孩子比了個小小的手勢,「只一會會兒。」

  諸伏景光低頭看她:「自由女神像?」

  「嗯嗯。」竹泉知雀抓住他的褲腿,大有他敢告密就打滾撒潑拽他褲子的架勢,「合影,喂鴿子,買明信片,最多不超過半小時。」

  「半小時可不是一會會兒。」諸伏景光嘆了口氣,「琴酒不可能察覺不到。」

  竹泉知雀:「我爽都爽了,他罵任他罵。」

  只要臉皮厚,人就是無敵的。

  威雀威士忌比蘇格蘭地位高,上司想搞事,底下人又有什麼辦法呢?確認竹泉知雀不會讓他背鍋之後,諸伏景光答應由他負責最後的點數工作。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竹泉知雀速發好人卡,一眨眼就消失在門口,「我也幫你帶明信片。」

  女孩子噠噠噠地跑了,留下諸伏景光獨自面對船艙裡的貨物。

  他慢慢呼出一口氣,手腕翻轉,門卡出現在男人掌心。

  諸伏景光劃破角落下一只不起眼的貨袋,門卡探進又伸出,沾染白色的粉末。

  他嗅了嗅,臉色難看。

  以軍火換毒//品,的確是跨國犯罪集團的作風。

  大量軍火運往紐約,大量毒//品流入東京,黑衣組織不顯山不露水,悄無聲息地開辟了一條流淌罪惡和金子的航線!

  「這條消息必須傳回去。」諸伏景光低聲自語。

  但……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人太少了,知曉這條航線的人太少了,琴酒、伏特加、威雀威士忌和他,一旦航線暴露在公安眼前,抓捕叛徒將是二選一的送分題。

  琴酒和伏特加負責那麼多次都沒出事,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一來就暴露了,叛徒明顯在他們之中。

  要繼續潛伏嗎?隱忍直到更安全的機會?

  諸伏景光側過身,巨量的、可怖的貨物堆積在船艙裡。

  已經是能升格為特大案件的出貨量了。

  消息晚傳出去一天,累累的罪行便多積攢一分。

  事已至此,蘇格蘭反倒不認為這個任務是對他的試探了。

  黑衣組織下了血本,成本重到一介臥底的生命連零頭都不夠支付——在他們眼裡,人命何等廉價。

  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蘇格蘭合上庫房的門,回到船艙。

  他拉開貝斯包,在極隱蔽的角落裡拿出一台聯絡儀。

  公安特制,一次性使用,只能發送文字,不受信號屏蔽限制。

  自上游輪起,諸伏景光就再沒收到過信號,組織提前在船上各個角落安置了信號屏蔽儀。

  他發完短信,小巧的機器被壓碎,丟入海中。

  「咚咚。」

  201房間的門被敲響,諸伏景光走過去開門。

  毛茸茸的腦袋探進來,竹泉知雀開開心心地把手裡的明信片給他,給他看她和自由女神像的合影:「鏘鏘!超棒的吧?」

  「嗯,很棒。」諸伏景光溫和地附和她,他余光看見走廊盡頭的銀色,小聲說,「琴酒回來了。」

  黑發少女做賊心虛地把明信片塞進口袋,但她不像琴酒穿著風衣,裙子口袋小小一個,只能塞進明信片的邊角。

  「威雀威士忌!」琴酒人未至聲先到。

  他一眼看見不該出現在船上的明信片,殺氣四溢,冷冷的冰雨在竹泉知雀臉上胡亂地拍:「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竹泉知雀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然而她忘記把手機熄屏,與自由女神像的合影大咧咧暴露在空氣中。

  琴酒把哎哎亂叫的女孩子拽走了,她像被捏住後頸的貓,徒勞掙扎,恨海滔天。

  諸伏景光遞給她一個愛莫難助的眼神,退後一步,關上門。

  房門合攏,溫和自他臉上消散,諸伏景光背靠著門,慢慢閉眼。

  他是故意的,故意勸威雀威士忌到甲板上去,鼓動她主動離船。

  等到航線敗露,黑衣組織審查臥底。

  比起一直呆在游輪上的蘇格蘭,無故離開、單獨行動近半小時的威雀威士忌更有嫌疑。

  一切都很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竹泉知雀把她在紀念品商店挑了半個小時,消磨足了時間的明信片隨手丟到茶幾上。

  「多麼肥美的魚餌。」她自言自語,「何愁沒人上鉤?」

  景:成本太高大概不是陷阱……吧?

  知雀:反正燒的是酒廠的錢,不要客氣!

  塌的又不是她家房子。jpg


第154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四天

  夜幕垂垂,湧起的雪白浪花拍打船身,游輪如搖籃般輕晃。

  竹泉知雀窩在沙發裡,腦袋小雞啄米向前一點一點的,終於,可憐的意志力支撐不住,她一頭栽倒在抱枕上。

  原諒她……沒有信號打不了聯機游戲……無聊到睡著也是人之常情zzzzz

  女孩子自我說服,毫無負擔地呼呼大睡。

  竹泉知雀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夢裡她腳踢琴酒拳打朗姆,那位先生拿著雪白的哈達一邊往她脖子上戴一邊淚眼汪汪地說:威雀威士忌,你才是組織需要的人才!我這就退位讓賢,禪位給你!

  她謙虛地三辭三讓,實在遭不住那位先生的熱情,勉為其難戴上白色哈達。

  說好來臥底,升職到登基只能怪她太優秀了,竹泉知雀也不想的。

  她系著白色哈達,戴著首領標配紅圍巾的森鷗外站在竹泉知雀面前,一臉老父親似的欣慰:竹泉君!不愧是我們港口Mafia出身的人才,完美遺傳了我的篡位美學,漲工資,必須漲工資!

  一沓工資卡被送到竹泉知雀手裡,她來到自動取款機前取錢,突然,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刺破她的胸膛,染紅了白色哈達。

  竹泉知雀凝澀回頭,頭戴白巾身披白衣一副披麻戴孝打扮的琴酒仇恨道:「找到你了,叛徒!」

  竹泉知雀驟然驚醒,額頭撞到沙發背上,疼得她嘶嘶抽氣。

  「好可怕的夢。」女孩子心有戚戚,她摸了摸後背,全是冷汗。

  走廊一陣噪雜,竹泉知雀放下懷裡的抱枕,推門探出半個腦袋:「出什麼事了?」

  「砰砰!」

  兩聲槍響震耳欲聾,站在人群中央的銀發男人槍口向上,濃郁的硝煙味混在海風中。

  琴酒冰冷的目光掃視船上的船員,凡他目光觸及到的位置,人人畏縮恐懼。

  「威雀威士忌在哪?」

  竹泉知雀虛掩上門,她撐在二樓的欄杆上,輕巧躍下。

  「這兒呢。」竹泉知雀應了一聲,從陰影裡走到月光下。

  海風吹亂她黑色的長發,月光照耀在她臉上,纖毫畢現。

  「出事了?」竹泉知雀問。

  往角落裡一縮再縮的中岡原太悄悄抬頭,他余光看自己的同事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把自己縮得越小越好。

  他們被分配來護送這條航線有好幾年了,一直在琴酒和伏特加手下干事,常年在海上漂泊,與外界斷聯。

  決定他們生死的人是琴酒,而伏特加嘛,反正中岡原太一直覺得他沒什麼用。

  琴酒負責獨斷專行,伏特加負責鼓掌捧場。

  他什麼時候見過琴酒聽別人的意見?

  今天見識到了。

  月光下的少女極其年輕,和中岡原太的侄女一般大的年紀,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處於在校園備受追捧的時期,在成年人眼中值得被呵護,被遮蔽在羽翼下。

  琴酒的槍口冒著白煙,滾燙的硝煙遮住黑發少女的眉眼。

  男人的影子宛如黑獸般要將她吞噬,瑩白的月光卻眷戀地傾灑而下,站在光暗分界線上的少女影子頎長,無畏無懼。

  「航線暴露了。」琴酒冷冷地說,「你有什麼想說的?」

  「顯而易見,叛徒在我們之中。」竹泉知雀的目光在船員中掠過,中岡原太注意到她有一雙特別的琥珀色眼眸。

  「FBI、CIA還是公安?」竹泉知雀緊接著問,「我們還剩多少時間轉移?」

  琴酒:「公安,二十分鐘,棄船走。」

  中岡原太:天吶!琴酒——那個琴酒——竟然會乖乖回答問題?!

  事情的發展難道不該是琴酒拎起威雀威士忌的衣領,粗暴地把她半個身子拽到船外,在懸空落海的恐懼中逼問她是不是叛徒嗎?

  他剛開口時聲音還挺凶挺像那麼一回事的,之後未免也太配合了點,問什麼說什麼,儼然對她十分信任。

  但很快中岡原太意識到,琴酒還是那個琴酒,疑心病癌症晚期的男人。

  「離船的半個小時,你做什麼去了?」他步步緊逼。

  「和自由女神像合影,在紀念品商店買明信片,抱歉,忘記買你的份。」

  「以及。」竹泉知雀盯著琴酒的眼睛,靠近他,輕聲說,「為臥底先生提供機會。」

  「一船貨抓一個臥底?」琴酒微微眯眼,「你大可直接下手,殺了扔海裡喂魚。」

  「有代號的成員說殺就殺,不愧是Top Killer。」竹泉知雀瞥他,「今日我無緣無故對人下手,來日被污蔑是臥底的就成我了。」

  她與琴酒爭鋒相對,寸步不讓。

  「你現在確定了,是他?」

  竹泉知雀微不可察地點頭,她朝戰戰兢兢的船員招了招手。

  中岡原太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敢看琴酒冒煙的槍口,把口袋裡揉成一團的零件拿出來。

  「琴酒老大,威雀威士忌大姐頭讓我在船邊下了網,撈出了這個。」

  本該被海水卷走再無蹤跡的報廢的一次性聯絡儀,被提前設下陷阱的純黑惡役捕獲。

  琴酒:「人呢?」

  「躲起來了。」竹泉知雀雙手抱臂,「外面動靜鬧得那麼大,小老鼠早嚇得悉悉簌簌跑掉了。」

  她沒轍地攤開手:「槍又不是我開的,瞪我也沒用。」

  琴酒嘖了一聲,槍指船員:「二十分鐘,抓住蘇格蘭威士忌,生死不論。」

  「是!」

  中岡原太衝在搜捕的第一線。

  時間緊迫,一部分人去安排棄船逃跑的事宜,無法把全部人手投入抓老鼠中。

  所以抓住蘇格蘭威士忌的人必有重賞!

  中岡原太對威雀威士忌大姐頭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不僅早早布置好陷阱,故作疏忽釣魚上鉤,面對冷酷的琴酒大哥更是泰然自若無所畏懼,中岡原太心折不已。

  假如他能抓住蘇格蘭威士忌,是不是可以被調到威雀威士忌大姐頭手下做事?他能干又聽話!

  「搜!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搜干淨了。」中岡原太打雞血似的往前衝,猛地撞破201房間。

  三位黑衣組織的高層分別住在201、206和209,中岡原太在蘇格蘭住的201一無所獲,走廊盡頭同伴從209房間出來,失望地擺擺手。

  「蘇格蘭威士忌怎麼可能躲在琴酒老大和威雀威士忌大姐頭的房間裡?他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的。」

  中岡原太的同伴抱怨了一句,但上頭的命令是應搜盡搜,他們只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翻查。

  中岡原太用門卡刷開206的門,人手不夠,一個房間只有一個人進去搜。

  他看見茶幾上的明信片和吃了一半的橘子,茶色長袖外套被隨意丟在床上,床單上有人坐過的褶皺。

  「這間是大姐頭的房間。」出於尊敬,中岡原太不願意把東西掀得到處都是,他查完衛生間,又彎腰看床底藏沒藏人。

  房間裡能躲人位置只差閉合的衣櫃沒搜,中岡原太走到衣櫃前,准備拉開櫃門。

  「誰?」

  中岡原太連忙轉身,看見進門的竹泉知雀。

  「是你啊。」黑發少女隨口招呼,她拎起床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找到沒?」

  「還、還沒有。」中岡原太莫名感到羞愧,他拔腿就走,「我再去樓上看看!」

  「我也去四處找找看吧。」竹泉知雀說,「時間緊迫,公安快趕來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離開臥室,空間中安靜得只有塵埃飄浮。

  緊閉的衣櫃悶悶響了一聲。

  諸伏景光單手撐著櫃頂,深深呼出一口氣。

  額頭的汗水因過度緊張滴落在他眼睛裡,打濕睫毛,視線模糊成大片的色塊。

  諸伏景光緩慢地擦去水漬,緊繃的弦難以松弛。

  衣櫃裡一件衣服也無,哪怕只把衣櫃拉開極細的一條縫,他逃無可逃。

  暴露了,他的身份暴露了。

  竹泉知雀可以沒心沒肺在房間裡昏昏欲睡,諸伏景光自消息發出起便高度警惕,貝斯包緊靠著他的大腿,黑亮的槍械被擦拭一次又一次。

  琴酒開槍的瞬間,諸伏景光驟然起身。

  公安果然收到了他的消息,動作極快的出動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黑衣組織的情報網如此驚人,幾乎在公安出動的同時得到了消息,公安內部必然有他們的臥底。

  回頭要讓zero想辦法查一查……諸伏景光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門口,掌心壓在門把手上。

  他想出門看看情況。

  在諸伏景光預估的情況中,他和威雀威士忌都具備嫌疑,且無故離船半小時的前者嫌疑更大。

  開門的瞬間,某種直覺攥緊了諸伏景光的心髒。

  人在死亡來臨前或許真有預感,戰栗感從他的後腦勺蔓延至全身,尖嘯著哀嚎:不要去!

  不要去!

  去了就會死!

  不要露面,找個地方藏起來!

  狙。擊。手信任自己的直覺,諸伏景光放輕呼吸,一直等到走廊空無一人才慢慢出門。

  這座游輪沒有信號也沒有監控,他循著聲音找去,站在陰影裡,看向甲板中央的男女。

  琴酒握住的槍硝煙彌散,威雀威士忌站在他身邊,一個底層人員戰戰兢兢交出手裡的東西。

  諸伏景光視力絕佳,他看見男人拿出的廢棄零件,心跳驟停。

  被打撈到了?……是運氣不好嗎?

  荒誕感與眩暈感一齊淋頭,諸伏景光沒有看見前因後果,他像電影演到結局才入場的觀眾,只能對著銀幕上的情節憑空猜測。

  唯有一件事諸伏景光看懂了:他已然走到了名為臥底暴露的結局。

  藏起來。

  藏起來藏起來!

  快藏起來!

  反擊沒有意義,整座船都是黑衣組織的人。

  諸伏景光一把搬起房間裡的椅子,猛地拋到海裡。

  落水的水花和聲音被人聽見,船員高喊著:「小心叛徒跳海!拿網去撈!」

  跳海是下下策,人要熟識水性到怎樣高超的程度才能跳海後一路游回東京?

  或許有人能做到,可他不行。

  206的房間虛掩著,大概是琴酒叫人太急,威雀威士忌沒注意到房門未關緊。

  諸伏景光閃身入內,房間裡能藏人的地方太少,他沒有猶豫,躲進了衣櫃。

  時間仿佛回到了諸伏景光兒時,衣櫃外殺人狂四處搜尋,必須噤聲、沉默、如一尊石化的塑像,等待難熬的時間過去。

  諸伏景光難免回憶起堪稱他童年陰影的案件,他在警校時期抓住了凶手,卻從凶手口中得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早就發現你躲在衣櫃裡。】

  今天至少別上演同樣的情節,諸伏景光苦中作樂地想,真會做噩夢的。

  船上的衣櫃與家裡不同,一點兒供人向外窺探的縫隙都沒有,空氣稀薄又沉悶。

  隔音也不怎麼樣,他聽見了匆匆的腳步聲。

  如諸伏景光所料,礙於206是組織高層的房間,搜查員不敢太暴力,只拿眼睛四處看看。

  他檢查完廁所,走到臥室,蹲下來查看床底。

  可以了,就這樣吧,快離開吧,諸伏景光在心裡默念。

  他的祈禱沒能傳達到上帝的耳朵裡,腳步聲停在衣櫃前。

  諸伏景光暗自蓄力,准備拼死一搏。

  「誰?」

  熟悉的女聲喚了一聲,搜查員准備開門的手收回,恭恭敬敬地和她寒暄。

  他們聊了兩句,判斷206房間已經查完,腳步聲一前一後離去。

  諸伏景光手腳發麻,因過度緊張微微痙攣。

  他緩了一口氣,又默默數了三十秒,耳朵貼在櫃門上仔仔細細地聽。

  萬籟寂靜。

  諸伏景光慢慢推開衣櫃的門。

  光線與空氣一起湧入,他對上一雙愉悅的眼睛。

  「哎呀。」竹泉知雀笑著說,「大老鼠從我的衣櫃裡鑽出來了。」

  知雀,很惡趣味的壞貓貓


第155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五天

  中計了!

  遲來的恐懼與震撼如醍醐灌頂澆淋而下,諸伏景光手腳有一瞬間的麻痹。

  以往扣動扳機的手指微微顫抖,又被他強自冷靜地按捺下來。

  離去的腳步聲是引誘他自己走出籠子的陷阱,設置得何等精巧,將人性寸步不錯的拿捏。

  諸伏景光的對手是老練的獵人,她懂得如何為獵物營造狀似安全的空間,放松圈在獵物脖子上的繩索,給予他自由的錯覺。

  捕獵他的人具備貓科動物惡劣的習性。

  她興致勃勃地蹲守在陷阱外,耐心地等著看諸伏景光從天堂掉落地獄的剎那表情變化,從中獲取旁人難以理解的趣味。

  女孩子晶亮的琥珀色眼眸充滿愉悅,襯得她格外鮮活動人。

  竹泉知雀擁有出色到犯規的漂亮臉蛋,令人難以對她生出怒火。

  感覺自己的童年陰影要被取代了,諸伏景光心想,她比普通殺人犯嚇人太多。

  「不枉我特意為你留門。」竹泉知雀滿意地說。

  虛掩的206房間門……諸伏景光苦笑,他竟然從那時便已掉入她設下的陷阱,走向他人為自己書寫的結局。

  他從衣櫃中走出來,站在距離竹泉知雀半米的位置。

  少女與男人之間的體型差明顯,諸伏景光抬手便能抓住她的胳膊,順勢扼住她柔軟的咽喉,挾持這個好用的人質換一條生路。

  竹泉知雀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茶色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她的姿勢漏洞百出,在訓練有素的公安眼中無異於送分題。

  讀作送分題,寫作送命題。

  「你的目光落在我的眉心、咽喉、心髒、脊椎……快要把我解剖了。」

  竹泉知雀錯覺地以為自己正在醫院體檢,被蘇格蘭醫生的X射線掃描全身,即將送入手術室大卸八塊還不給縫合。

  「明明拿了我的禮物,怎麼這麼凶啊。」她小聲抱怨。

  「你指那份明信片嗎?」諸伏景光將一只手暗自背在身後,「抱歉,我放在貝斯包裡,沒有帶在身上。」

  「我知道。」竹泉知雀笑了笑,「我不僅知道明信片在你的貝斯包裡,我還知道包裡少了幾個不起眼的零件。」

  「恰好夠拼成一把槍的半成品。」

  她贊許地說:「雖說是半成品,犧牲了射程,但便攜是最大的優點,哪怕袖子這麼窄的空間也足以藏匿……而射程,半米內致死總是做得到的。」

  「秋天大家都開始穿長袖。」竹泉知雀抖了抖她茶色的長袖外套,「要是夏天,你就得另想辦法了。」

  比如把槍藏在褲子裡,她在心裡講了個黃段子。

  諸伏景光背在身後的手從袖口抽出,不足巴掌大的簡陋槍械被他手掌遮住,牢牢扣在掌心。

  站在他面前的黑發少女顯得十足耐心又友善,她將諸伏景光連人帶靈魂一起看得透徹,卻沒有阻止他的意圖。

  可怕的傲慢。

  「你有信心獨自抓捕我。」諸伏景光揣測她的想法,「不想琴酒分走你的功勞?」

  「功勞?」竹泉知雀歪了歪頭,否定道,「不,只有處分是我的。」

  「想來也是。」諸伏景光盡可能拖延時間,「你離船的半小時為我創造了機會,縱使替組織找出了潛伏的叛徒,這船貨的損失也是你的全責。」

  哪怕以黑衣組織的財力,也會為今日的折損肉痛。

  「是啊,琴酒很生氣。」竹泉知雀嘆息,「大概是因為我沒給他帶禮物,酷哥也會因為沒收到女生的明信片哭唧唧嗎?」

  諸伏景光:這是對琴酒的誹謗吧?

  他明智地沒把吐槽說出口。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竹泉知雀為自己辯解,「我要很專心的、全神貫注的准備一份大禮送人,為了展示我的友善與真誠,難免冷落琴酒,讓他受點委屈。」

  琴酒在她口中像個獨守空閨丈夫還和鄰居人。妻出軌的幽怨小媳婦。

  諸伏景光突然很想把琴酒喊來加入對話,他說不定能趁黑衣組織高層當場反目激烈內戰的空隙逃走。

  過於緊繃的頭腦讓諸伏景光不受控制地思維發散,他忍不住深思竹泉知雀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隨她眼尾的弧度心潮起伏。

  他看見竹泉知雀笑起來,慢聲問:「你,或者公安,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她腳尖點了點地毯,在地板下方,游輪最底層,是貨艙的位置。

  冰冷的寒意如玻璃上的冰霜在細微的碎裂聲中蔓延,諸伏景光向後退了一步,脊背撞在衣櫃上。

  「……還真是一份大禮。」他眼色難言,「你究竟想做什麼?」

  圓是所有形狀中最完美最無懈可擊的像征,它的任一點都既是開頭也是結尾,沿著既定的軌道,回收路途中所有的伏筆。

  諸伏景光困在她畫出的圓上。

  哪怕是琴酒也認可竹泉知雀的不靠譜,她做事出人意料,任性妄為,總在奇怪的地方鑽牛角尖,不聽指揮是常態。

  竹泉知雀尋找離船的理由那樣輕易,貫徹了人們對她的離譜印像,琴酒即使氣炸了也不懷疑,這就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消失了半個小時。

  諸伏景光想過她可能真的是去旅游觀光,也可能私下做點見不得人的事。

  他同時相信,這半個小時的機會是他在努力下制造出的——建議她到甲板吹吹海風、激起她對琴酒的叛逆心理、承諾幫她分擔工作……經過諸伏景光的努力,他有了半個小時與貨物獨處的時間。

  他如此認為。

  ——是她讓他這樣認為的。

  『我要很專心的、全神貫注的准備一份大禮送人,為了展示我的友善與真誠。』

  古有強搶強賣,今有強送強收。

  竹泉知雀送了,公安就必須要收,這半個小時是她留給諸伏景光拆禮物的時間。

  不支持拒收,不支持退貨。

  再之後諸伏景光將消息傳遞出去,銷毀聯絡儀——聯絡儀被提前布置的漁網打撈——蘇格蘭臥底身份敗露——竹泉知雀虛掩住206的房門,請君入甕——她站在衣櫃前,滿懷愉悅地等待一雙驚懼交加的眼睛。

  即使她說她做的一切只為一瞬間的娛樂,諸伏景光也會相信。

  人哪裡會對掉進油桶裡的老鼠說謊呢?

  「你揭開了我的身份,又讓黑衣組織蒙受一船貨的損失。」諸伏景光深呼吸,「我想不通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或者說,我看走了眼,你其實是個愉悅犯?」

  啊,瞧瞧這位摸不著頭腦的正義使者吧,他明明拿著警長的身份,卻像狼人殺中夜晚沒有視角的平民一樣迷茫,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在酒廠狼人殺裡被第一個投出去。

  竹泉知雀心懷憐惜。

  雖然謎語人很討厭,但當謎語人可太開心了。她的行為真真切切有跡可循,可惜與她在同個狼人殺桌上的朋友們著實缺少情報。

  紅方臥底身份敗露,黑方貨物被整船清空,得益的當然是某個港口城市的第三方啦。

  她就是個打工的,替老板創收從而斬獲大額年終獎是竹泉知雀工作唯一的動力。

  愉悅犯什麼的實在是冤枉她了……只不過干巴巴的工作未免枯燥,竹泉知雀偶爾會換點花樣取悅自己。

  以他人的恐懼與悚然。

  為此給你留下心理陰影真是抱歉,原諒她吧。

  「起碼你領悟到我們並非絕對對立的立場。」竹泉知雀輕快地說,「我喜歡禮尚往來,輪到你了。」

  「我沒有什麼能給你的。」諸伏景光緩緩搖頭,「可惜,如果你沒有揭露我的身份,還能借此威脅我。」

  「琴酒下令在二十分鐘內棄船離開,我猜他已經在游輪上布置了大量炸。彈,你再不離開,只能和我一起死在這裡了。」

  「事到如今仍然顧忌著別人的生命嗎?」竹泉知雀嘆氣,「看啊,你是個多明顯的好人,好到我一點兒不意外朗姆懷疑你的理由。」

  「糾正一下。」她正色道,「不必我揭穿,你上個月就上了朗姆的處決名單,是我把你從他手裡要過來,將刑期延後了一個月。」

  「今天遠不是你的死期。」

  竹泉知雀詫異地揚眉:「我還以為除了我的摯友,其他人普遍擁有旺盛的求生欲呢,你不要放棄得這麼快好不好?」

  搞得像她很無能一樣。

  諸伏景光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竹泉知雀在說什麼,他瞳孔放大,不信任的意味明晃晃浮現在臉上。

  雖說才發出了「人哪裡會對掉進油桶裡的老鼠說謊?」的聲音,但她說出的內容實在太過超乎預期。

  謊言與真相交織,惡劣與友善為伍,天秤的兩端搖擺不定,撥弄秤杆的手隱沒在迷霧中,伴著若有似無的輕笑聲。

  諸伏景光是個很有涵養的人,有素質如他也想狠狠吼一句:謎語人滾出他的生活!

  不要謎語人,走開謎語人!

  走廊裡遠遠傳來呼喚聲,沒有信號的游輪上,黑衣組織成員只能用原始的方式尋找威雀威士忌。

  其中中岡原太的聲音最大最焦急:「威雀威士忌大姐頭!別找叛徒了!我們要開船了!」

  備用的小船上擠滿了人,唯有琴酒乘坐的那艘留了位置,供給地位頗高的威雀威士忌。

  「一邊是安全的退路,一邊是生死不知的逃亡。」竹泉知雀活動手腕,問諸伏景光,「猜猜看,我心儀哪一邊?」

  她此刻還留在這裡,已經給出了答案。

  「你,」諸伏景光深呼吸,再難以置信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你想從組織叛逃,是嗎?」

  「而你是我的投名狀。」

  竹泉知雀打了個響指,房間窗戶應聲而碎,玻璃碎片墜落在波浪翻滾的深海中。

  「不必擔心我拿不到報酬。」她在呼嘯的海風中揚聲說,「安全回歸的臥底、一座游輪的貨物——我贈送的禮物已經標好了價格,輪到公安給出誠意了。」

  「當然,一切在你平安之後。」黑發少女眨了下眼。

  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道將諸伏景光拉向她,竹泉知雀單手環住他的脖頸,倒向窗外。

  重重的水花揚起,翻滾的泡沫海浪淹沒渺小的人影,了無蹤跡。

  幽藍的海水灌進鼻腔,諸伏景光記憶的最後,巨大的游輪轟然炸開,燒出漫天火海,冰冷的海水仿佛都在爆炸中升溫,足以將人煮沸蒸發。

  一只柔軟的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貼在諸伏景光耳邊,輕聲道:

  【睡吧】

  困倦的睡意湧上腦海,他的一切被交付給另一個人。

  銀月隱沒在雲層間,再過不久,便是黎明的時刻了。

  知雀:帶人游泳也是我的強項!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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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六天

  清晨的陽光灑在海面,波光粼粼流淌碎金的色澤。

  一只准備去碼頭整點薯條的海鷗歪著腦袋,眼神睿智地看著兩個濕漉漉的人從海中上岸。

  准確來說是一個人半背半扛著另一個,被壓在底下的是個子不高的少女,她消瘦的肩膀支撐一位成年男性的重擔,仿佛被壓得更矮了幾釐米。

  海鷗的小眼睛裡發射鄙夷光波:大男人,不知羞,竟然讓女孩子背他!

  竹泉知雀渾身濕透地上岸,她擰了擰袖子裡的水,熟練地把背上的男人挪了挪,方便她搬運。

  海上救援她熟的不能再熟,她的摯友又菜又愛玩,吵著嚷嚷說要劃船去海裡投海溺亡,等下海喝了好幾口海水又拼命揮舞手臂一邊呸呸呸一邊大喊知雀救我。

  自己交的朋友除了含淚寵著也沒有別的辦法。她的游泳技巧在一次次磨人的考驗中飛速進步,竹泉知雀是能與食人魚共游的海洋冒險家。

  海洋冒險家對東京所有的港口如數家珍,竹泉知雀悄沒聲兒地在廢棄碼頭上岸,周圍除去早起的海鷗空無一人。

  「我說不定比琴酒回得更早。」她自言自語。

  公安和黑衣組織還在海上漂,事件中心的兩個人卻已經上岸東京,誰聽了不罵一句離譜?

  「哼哼,拿凡人的極限揣測我只會讓你們一敗塗地。」

  竹泉知雀嘿咻嘿咻背著諸伏景光在街上走,從頭發絲到腳尖閃耀著打工人奪目的光輝。

  清晨出沒的物種只有早餐店店員、冤種高中生和怨鬼社畜,竹泉知雀占了兩種身份,十分可悲。

  她摸出裝在防水袋裡的手機,給班主任發短信請假。

  【老師,我有個朋友想不開跳海自殺,剛被撈起來,我怕他情緒不穩定,請兩天假開導開導他。】

  竹泉知雀淡定地點擊發送,她一點兒不心虛,她說得可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無論是熱愛跳海自殺的朋友、情緒不穩定的朋友還是需要她開導的朋友,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便是交友廣泛的好處。

  秋天早晨涼涼的,兩個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人走在街上,其中一個昏迷不醒,一路都有人找竹泉知雀搭話詢問。

  她:「這是我的朋友,他受了一些情傷。唉,實在是不好說,三年前,一個蟬鳴的夏日……」

  她:「你問他嗎?他是我從海裡打撈的不明生物,我正准備找個淡水湖把他放生。」

  她:「小哥你真聰明啊!沒錯,這是我從酒吧後巷撿到的醉蝦,是不是很帥?」

  她:「實不相瞞他是個牛郎,我花了好大的價錢讓他陪我殉情,誰知道他中途反悔,我只好帶著他又游上岸。」

  她:「這個人是我的表哥,我正要把他稱斤賣掉。後來一想,這麼瘦賣不出好價錢,決定帶回家養兩天再賣。」

  竹泉知雀見人說鬼話,諸伏景光在她嘴中有無數個版本,比法老王猜想和真假水猴子更復雜,路人敬畏地目送她離開。

  一路走一路滴在地上的水痕漸漸變小,黑發少女拐入九曲八折的小巷,走進一棟老舊的單元樓。

  她停在一戶門口擺著干枯花盆的房門前,從花盆底下摸出一根鐵絲。

  花盆底下藏鑰匙這一套已經過時了!她藏的是開鎖工具!

  竹泉知雀熟門熟路地撬開自己安全屋的門鎖,扶著諸伏景光進屋。

  她背了他一路,編排了他一路,訓練有素的公安在深海夢境中掙扎著想要醒來。

  很可惜,沒有王子的吻——沒有咒言師的許可,他只能繼續演睡美人。

  竹泉知雀像小螞蟻搬家一樣勤勤懇懇地把諸伏景光暫時安置在沙發上,他滴水的衣服打濕了沙發布,在地面上積攢小小的水窪。

  「房子買的太多的壞處是沒人搞衛生。」竹泉知雀環顧面積不大灰塵挺多的房間,虔誠地低頭許願,「神啊,請賜予我賢惠老婆吧!」

  神拒絕了她的請求,天上的流星聽見竹泉知雀的願望,連夜以時速八千米的速度倒退回去。

  她:「沒有賢惠老婆,來一發無量空處也行啊!」

  悟醬,灰塵絕緣體,他的無下限術式搞衛生多麼方便。

  可惜這裡躺著一個昏迷的野男人,不能被五條悟發現。

  明明有男朋友卻排不上用場,竹泉知雀惋惜嘆氣。

  只能自食其力了,讓她想想有哪個咒言適合搞衛生?

  竹泉知雀:「除你武器……想起來了,是【清理一新】!」

  言語即為力量,以術式的形式降臨於世。

  在嗚呼拉呼黑魔變身的狂風中,地面上、桌面上、電視機頂上的灰塵一掃而空,瓷磚閃閃發亮,地板打蠟似的亮得反光。

  竹泉知雀滿意地放下被她當作魔杖的電視遙控器,她抖了抖濕噠噠的袖子,小小打了個噴嚏。

  「希望衣櫃裡我放了衣服。」她碎碎念地走進房間,找了半天只找出一件夏天穿的絲綢睡裙。

  渾身濕透VS美麗凍人,死亡二選一。

  竹泉知雀:「我怎麼就沒放件軍大衣、花棉襖在衣櫃裡呢?」

  扼腕嘆息!

  她倒也可以用咒言強行烘干身上的衣服,但是吧,這套衣服在海水裡跑了半宿,聞著像湯裡的海帶。

  烘干之後就是干海帶,竹泉知雀不是很想從人進化成海貨。

  她別無選擇地帶著睡裙走進浴室,衝淨皮膚上殘留的鹽粒,洗去海帶味。

  浴室門打開,黑發少女擦著頭發走出來,頭疼地看向沙發上另一條大海帶。

  備用衣服一件都無了,要不她把浴巾給他圍著?

  「驚!某公安臥底落海昏迷,清醒後竟發現自己成裸。男,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竹泉知雀小聲編造明日頭條。

  她沒在公安干過,不清楚正義的紅方組織工作氛圍如何,是否與港口Mafia一樣有員工自創的內部讀物,比如《今日不服輸的臥底君》之類的。

  「這樣吧。」竹泉知雀取了個折中,「我把海帶剪一半。」

  扒人家褲子太喪心病狂了,脫個上衣合理許多,穿濕衣服睡覺會感冒的。

  竹泉知雀: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把我家沙發打濕了,要是床也被糟蹋,我坐哪兒?

  在自己家卻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冰屁股的地板上,也太慘了點。

  客隨主便,竹泉知雀直接上手。

  靈巧的手指撥開紐扣,露出衣服下腹肌淺淺的好看身材。

  狙。擊。手人如其槍,諸伏景光猶如一杆修長筆直的長狙,賞心悅目。

  竹泉知雀三下五除二把他的上衣脫完,隔著浴巾擦拭男人皮膚上殘留的水漬。

  她抖了抖微濕的浴巾,用咒力作弊一秒烘干,十分機靈地把浴巾鋪在床上。

  「再把人挪過去,就不怕打濕床單了。」竹泉知雀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勤勤懇懇搬運工再次上線,她上手才發現諸伏景光看著高瘦,實則肩寬不小,千錘百煉後的身體。

  能來做臥底的果然有兩把刷子,公安果真持續性向黑衣組織輸送大量人才,把自家辛辛苦苦栽培的水靈白菜送去黑心加工廠。

  「怎麼不往橫濱送一點?」竹泉知雀替老東家爭取,「是我們港口Mafia不值得嗎?」

  東京人就是沒眼光,她不信異能特務科和獵犬不派人來!

  港口Mafia也不像黑衣組織,見一個臥底殺一個,森先生一向重視人才,酷愛挖牆腳,在他眼裡臥底等於主動送到他碗裡的肥肉,吃下去就別想他吐出來。

  「我們BOSS是有些人格魅力在身上的。」竹泉知雀矜持地說,「瞧瞧他畫大餅的高超手段,中也君不就是這麼被騙進來的嗎?」

  明明剛出場的時候還霸氣側漏地說過「港口Mafia,我會一個不剩地全部殺光」的死亡宣言,現在卻成了港口Mafia一等一的勞模,誰看了不唏噓。

  「可憐你生在東京。」竹泉知雀憐愛地幫諸伏景光擦了擦濡濕的短發,「年輕時候不注意,晚年偏頭痛來找你,注意養生。」

  她左看右看,覺得差不多了,諸伏景光被她拾掇得十分體面,一點兒看不出跳海逃亡的狼狽。

  女孩子打了個響指:「wake up。」

  銀瓶乍破,冰面碎裂,沉眠在夢中海域的眼睛陡然睜開,瞳孔搖晃,呼吸急促。

  鹹濕冰冷的海水仿佛仍在諸伏景光的喉嚨裡來回灌倒,劇烈爆炸的巨響震得耳模嗡嗡。

  嗡嗡,空調機箱嗡鳴,為室內持續輸送干燥的暖風。

  天花板的牆皮在角落裡脫落幾塊,邊緣的縫跡像風干的爬山虎,燦爛的陽光透過兩片窗簾之間的縫隙在地板上聚成條形。

  老舊,但生活氣十足的房間。

  諸伏景光失神片刻,落海前的記憶倒灌回籠,信息量大得令他頭疼。

  他抬手捂住額頭,突然發現自己上半身沒穿衣服。

  「頭很疼嗎?」坐在床沿邊的人見他醒了,她前傾身體,關切地問。

  諸伏景光放下手,一襲銀色絲綢吊帶睡裙的女孩子俯身看他,烏黑的長發垂落胸前。

  溫暖的花香沐浴露香氛縈繞她的肌膚,顯得她柔軟、溫和、宜室宜家,像陽光雨露下團團簇簇的太陽花。

  然而,在諸伏景光睜開眼睛之前,殘留在他記憶中的是殘忍惡劣的獵手、算無遺策的陰謀家、難以捉摸的捕食者。

  他明白了,諸伏景光想,他徹底明白了zero被引誘、被誘捕、為之心動的理由。

  他遇見的竟然是這種等級的對手。

  諸伏景光苦中作樂地喃喃自語:「現在輪到我接受考驗了?」

  kp:過一個意志鑒定


第157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七天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竹泉知雀不要諸伏景光的身子,她只想要一份offer。

  她等同於在面試前救了面試官一命,通過面試還不是手到擒來?

  竹泉知雀可是腳踏三個組織、即將腳踏四個組織的超經驗級打工人,世界上還沒有她面試不通過的公司!

  都是黑衣組織的錯,是黑衣組織拖了竹泉知雀的後腿。

  也是東京不夠寬容不夠開放的錯,要是在橫濱,對家公司相互挖角可太正常了,哪至於這般費勁,跳槽還要看粉籍。

  「喝點水。」竹泉知雀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溫水,遞給靠坐在床上的男人。

  光線透過窗簾斜斜照射在床單上,如黃油刀絲滑地切開兩半,諸伏景光半張臉在陰影中,半張臉被陽光照亮。

  他接過水杯,手指難免與她擦過,諸伏景光頓了頓,低聲道了句謝。

  「不客氣。」竹泉知雀百無聊賴地卷著自己的碎發玩,「房子空得鬼都不住,我只有溫水招待你。」

  臥底人均千層餅,諸伏景光在東京也有幾處安全屋,他沒有天真到認為竹泉知雀大大方方把他帶回了家。

  「你早就做好了叛逃的准備?」溫水妥帖的溫度貼著掌心,諸伏景光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黑發少女想了想,細細的絲綢系帶掛在她光潔的肩膀上,脖頸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她眉眼中含著天真的甜美,說出的話卻令人心神不寧。

  「大概是從一開始。」

  竹泉知雀張開手,陽光如沙漏中掉落的金粒穿過她的指縫,殘留余溫。

  「很奇怪嗎?」她踢開拖鞋坐到床上,雙手抱住膝蓋,淺笑盈盈,「我還是個孩子呢,這麼年輕,卻在做牢底坐穿的工作,當然要給自己找條後路。」

  諸伏景光慶幸她的裙子下擺長過膝蓋,絲滑柔軟的銀色裙邊被她腳尖踩住,揉出折起的皺紋。

  十九歲,連皮膚下的血肉都散發溫暖馨香的年紀。

  【威雀威士忌加入組織不足一月便被那位先生親自賜予代號。】

  【那個女人屬於一線執行者,偶爾也去審訊班幫忙。在她面前,囚徒連靈魂都要嘔出來給人看。】

  「比起備受矚目,默默無聞逃走的概率更高。」諸伏景光直白地說,「你享受你的工作。」

  他不會忘記她貓戲老鼠時眼中的愉悅,發自內心的快樂,絕非作偽。

  「我只是習慣一切都做到最好。」

  竹泉知雀指尖敲打膝蓋,「天賦不用便漸漸枯竭,升職不夠快就屈居人下。比起沒有話語權的底層成員,我還是更青睞領導崗。」

  不用寫報告,把文書工作全甩給小弟真的很爽。

  諸伏景光:「你是個罪犯。」

  竹泉知雀:「而你是被罪犯救下的公安。」

  「禮尚往來……算了,不修飾,准確用詞是協恩圖報。」她叩了叩床沿,「公安收了我兩份大禮,想好怎麼回報我了嗎?」

  當諸伏景光以為她是殘忍的獵手時,她救了他一命。

  當諸伏景光以為她要打感情牌、博同情時,她坐上籌碼分明的牌桌。

  他:「不怕我賴賬?」

  諸伏景光體力充沛,矯健的身材如豹子般敏捷,抱膝坐好的女孩子眉眼間卻帶著淺淺的倦意,姿態松懈。

  她帶人從海中逃生,劇烈地消耗體力,又是洗澡又是安置人,直到與諸伏景光開始談判才停下來歇一口氣。

  「不是很怕。」竹泉知雀誠實地說,「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諜影風雲》殺青,改演《越獄》,我哪個劇組都吃得開。」

  諸伏景光:「……」

  她心態一如既往的好,讓人羨慕。

  給竹泉知雀一把勺子,她可以挖穿從東京到橫濱的地下隧道。

  「老師教育我們,要成為一個對社會有價值的人。」竹泉知雀晃了晃手指,「我深以為然——價值決定了人的一切,一個人有無價值存在根本性的區別。」

  「倘若我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不配擁有威雀威士忌的代號,我上不了那艘船。」

  「倘若我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對你而言『竹泉知雀』不過是個可憐的失足少女。」

  竹泉知雀:「你會一邊唾棄黑衣組織連高中生都不放過,一邊想竹泉知雀成年了,她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可以為她爭取減刑——減刑的多少,取決於失足少女能給出多少組織情報。」

  「問題來了。」她輕慢地問,「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她能知道些什麼?」

  「給公安送禮物的資格、救你的資格、坐上談判桌的資格,是威雀威士忌用自己的價值換來的。」

  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又仿佛使人溺亡的深淵。

  「我無意為自己的罪行辯解,但你不該責備我的愉悅。」

  「我為自己擁有盛大的價值而快樂。」

  她話音落下,如一片羽毛落在湖心,層層蕩開的漣漪那麼輕那麼淺,讓人啞口無言。

  威雀威士忌的價值,或者說她在公安名單上的危險等級,在一次次事件中不斷拔高。

  機密文檔更新了一次又一次,寥寥幾個字被公安專案組翻來覆去地看,恨不得一個個摳字眼,以求找到她的軟肋,讓布滿迷霧的棋盤多顯現幾格。

  計算機不在諸伏景光手邊,但他打賭,游輪一炸,公安必得為她熬幾個大夜,外出臥底的安室透又雙叒叕被拉入群聊,一群人激烈開麥:快!再寫一份關於你前女友的分析報告!

  安室透已經寫無可寫了,諸伏景光背後湧上一股寒意:他和竹泉知雀獨處一室,之後被集火開麥的人不會輪到他了吧?

  同事(一把將人抓住,按在椅子上捆好,遞筆遞紙遞冰闊落):輪到你了,寫!她救你性命帶你環游太平洋還貼身照顧你,我不信你沒有素材可寫!

  諸伏景光:加班是公安臥底的命,我了解。

  他不會賴賬,公安更不會,如竹泉知雀所說,她展現出的個人價值足以令任何人任何勢力為之側目。

  在有可能拉攏她的情況下,與她為敵是自掘墳墓的愚人行徑。

  「協恩圖報不是這麼用的。」諸伏景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凝滯的空氣,他語氣溫和,「我聽說你理科成績不好,實際上國文也不太行嗎?」

  竹泉知雀:「???」

  「你不要污蔑人。」她挺直身板,「我最拿得出手的科目就是國文。」

  橫濱文豪大舞台有膽你就來,竹泉知雀可是在大文豪環境中熏陶已久的文化人!

  「你口口聲聲說協恩圖報,卻只針對公安利益交換。」諸伏景光反問,「被協恩的人難道不該是我嗎?」

  竹泉知雀:「?但你和公安是一伙兒的。」

  「我對自己的獨立人權持保留意見。」諸伏景光兩口喝完水杯裡的溫水,喉嚨上下滾動。

  他放下水杯,「一水之恩、救命之恩,該還的人是我。」

  「你有個觀點我不認可:假如你向我求救,我是否救你與你有多大價值毫無關聯。」

  「我是個警察。」諸伏景光說,「我救你只需要這個理由。」

  竹泉知雀敲擊膝蓋的指尖停住,她無意識地笑了笑,笑容是諸伏景光前所未見的真實。

  好似一個籠罩七重紗的人短暫地揭開面紗,遠遠瞥來一眼,眸光清明。

  「高尚的原則。」竹泉知雀雙腿垂落在床邊,輕輕搖晃腳尖,「好感動,感動到我都覺得可惜了。」

  「可惜自己從不向人求救,也不需要人救。」

  「竹泉知雀生存法則第一條。」黑發少女豎起食指,「絕不將選擇未來的權力拱手讓予他人。」

  她正色道:「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處境?」

  什麼處境?諸伏景光:「為了救公安臥底而叛逃的叛徒,琴酒的第一處決對像。」

  「臥底沒白臥,起碼琴酒的心理你拿捏得很准。」竹泉知雀誇了一句,話鋒一轉,「但假如有這個前提呢:琴酒並不知道朗姆早已懷疑你,在他的視角裡,是我親手戳破了蘇格蘭的假皮。」

  「你忘了?直到爆炸前一秒,他還在等我上船。」

  諸伏景光愣住,他迅速思考,如果站在琴酒的視角,比起「威雀威士忌幫助蘇格蘭逃跑」,「蘇格蘭挾持威雀威士忌逃跑」更接近真相!

  她還沒有暴露!

  「你想再回組織?」諸伏景光眉頭緊皺,「太危險了,你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多嚴格的審訊……」

  「組織目前公認最恐怖的審訊,是由我主審。」竹泉知雀打斷他。

  「不過是些我玩剩下的東西,有什麼好怕的。」她撇撇嘴。

  竹泉知雀膽大妄為的本性無遮無掩,諸伏景光竟詭異地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太冒險了。」他試圖說服竹泉知雀打消念頭,「我可以幫你申請證人保護計劃,送你去國外換個身份生活。」而不是把渾水越攪越渾。

  「合著我的生存法則你是一個字沒聽。」竹泉知雀堅定拒絕,「我好不容易適應帝丹高中的學習節奏,你休想給我轉學。」

  諸伏景光:這是重點嗎???

  這是重點,很重的點,是竹泉知雀生命不可動搖之原則。

  「我要公安給我編外人員的身份。」她直接挑明立場,「事情結束後不清算我。作為交換,我會成為公安在黑衣組織潛伏最深的臥底。」

  竹泉知雀有九成把握,公安會答應。

  她救下蘇格蘭,等同於親手將把柄交給公安。如果她日後反水,公安大可見證一場喜聞樂見的狗咬狗,橫豎都不虧。

  「不行。」

  諸伏景光用力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力道大得她生疼。

  「你簡直不要命。」他不容置喙地說,「別想我眼睜睜看著救我一命的人跑去送死。」

  「公安來接應我的人馬上就到,在此之前你哪裡也不許去。」

  竹泉知雀掙不開握住她肩膀的手,她費解,她迷惑,她不懂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的邏輯。

  「你——」女孩子深呼吸,「你怎麼恩將仇報!」

  「這是對恩人的態度嗎?」竹泉知雀大為不滿,「琴酒罵的是對的!蘇格蘭,白眼狼,連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請求都不答應的討厭鬼!」

  「我辛辛苦苦帶你在海水裡撲騰了那麼久,沒有功勞有苦勞,你卻霸占我的床還剝奪我的人身自由!我生氣了,我真的要生氣了,我反抗起來很嚇人的,我勸你三思,不要逼瘋一個可憐的打工人——」

  「隨便你說。」成年男人表現出了他的寬容和耐心,諸伏景光體貼地說,「渴了叫我,幫你倒水。」

  知雀:為難打工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第158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八天

  倒什麼水!水費不歸她交嗎?電費不是她出嗎?

  拿女生的東西向女生獻殷勤,她是不會被討好到的,可惡的公安!

  懂不懂什麼叫利益最大化,把你警校裡的談判學老師叫出來,竹泉知雀今天要好好和他討論師德師風教學水平的問題。

  「你松手。」她淺淺吸氣,「我看錯你了蘇格蘭,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對救命恩人實施暴力。」

  黑發少女蹙眉,諸伏景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的手抓住少女光潔的肩頭,牛奶般絲滑的肌膚上留下了明顯的指痕。

  他像被燙到似的松手。

  竹泉知雀救回自己的肩膀,心疼地呼氣。

  她沒有很在意皮膚上深淺不一的紅痕,總歸比青青紫紫的淤青掐痕要好得多。

  經過悟醬的暴力後,一切磋磨都變成了小打小鬧,感謝男朋友君,感謝他為竹泉知雀心態穩定做出的不朽貢獻。

  心態,打工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態。

  無論是遇見傻叉上司、無理取鬧的甲方還是智障同事,都要拿出心平氣和的好心態,一邊用加。特。林突突突打死這群龜孫,一邊溫溫柔柔地說:好的呢親,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呢親。

  區區挫折擊敗不了竹泉知雀!就算她在心底陰暗咬手絹拳打腳踢罵罵咧咧質問蘇格蘭為什麼要為難她打工人,竹泉知雀表面上仍然維持了友好的假面。

  諸伏景光看了眼被竹泉知雀捏在手裡的玻璃杯,看見杯身上隱隱的裂痕。

  她氣炸了(物理意義)。

  「你身上有皮下注射的定位器?」竹泉知雀回味那句「公安來接應我的人馬上就到」,心情更加惡劣,「你賠我的安全屋。」

  每一個安全屋都是她在房屋中介手裡精挑細選淘到手的,基礎要求是方便送外賣。

  別看今天這間老破小地段荒涼,附近有家小作坊似的早餐店流沙包一絕,竹泉知雀很愛。

  她的安全屋防火防盜防酒廠防公安,只有她的娘家人和賣身給她的包身工才知道地址,誰准公安擅自入門!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虧大了,即使諸伏景光表示願意下廚為她做飯,她也依舊橫眉冷對。

  竹泉知雀:「吃什麼飯?牢飯還是斷頭飯?」

  「健康的、不是快餐不是快餐的飯。」諸伏景光脾氣很好地說。

  他從安室透哪兒聽說過,竹泉知雀是個可憐的生活小廢物,沒有人接濟的日子天天啃飯團吃泡面。

  竹泉知雀:系謠言!全部系謠言!

  她有飯吃,隔壁伏黑家的飯就是她的飯,新番黑馬《伏黑家今天吃什麼》已經播了好多好多集。

  「這裡只有壓縮餅干和水。」竹泉知雀的廚房是連天然氣都沒安裝的廚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諸伏景光若是想給她做飯,要從鑽木取火開始。

  她想諸伏景光是不是餓了,問他:「你在游輪上沒吃嗎?」

  竹泉知雀下船之後買了三明治吃,把她吃撐了,回來後沒去餐廳,不知道諸伏景光吃沒吃晚餐。

  諸伏景光哪裡有心情吃飯,廢棄的聯絡儀被海水卷走,他獨自呆在房間裡,一遍又一遍擦拭貝斯包裡冰冷硬沉的金屬,胃袋陰冷,仿佛海水翻騰。

  他的反應是正常人的反應,大事臨頭前緊張到胃痛是人之常情,吃三明治把自己吃撐的竹泉知雀才是異類。

  臥底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態穩,諸伏景光不否認她極具天賦,但他仍然不會答應竹泉知雀的提議。

  「誠如你所言,在琴酒看來是我劫持了你。」

  諸伏景光給女孩子講道理:「你該怎麼解釋自己全須全尾地回去?」

  竹泉知雀:「警察先生看我年紀小,公安惻隱之心萌動,我花言巧語騙過了你,靠我的智能逃回組織?」

  她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巧妙示弱,迂回戰術,但諸伏景光想說,沒用的。

  威雀威士忌最大的失誤是曾與波本交往過,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曾經的戀人是一位臥底。

  安室透為她在公安的危險等級評級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年紀小?惻隱之心?

  逮捕竹泉知雀的小隊內部有四條不成文的條例:不可與之交流,不可聽其話語,不可單獨相處,不可掉以輕心。

  如臨大敵到只差專門為她寫一份收容方案的地步。

  竹泉知雀:向公安示弱不行,那就向酒廠賣慘好了。

  「我不全須全尾地回去。」她興致勃勃地說,「我帶一身傷回去不就好了嗎?」

  「胳膊可以來兩發子彈。」竹泉知雀揪揪胳膊的軟肉。

  「腿上可以來四發。」她豪邁地拍拍大腿,「肉乎乎的地方開槍會比較不痛。」

  「腳踝就算了,不好走路。」坐輪椅的經歷並不快樂,竹泉知雀拒絕。

  「還有個好地方。」她撫了撫小腹,想把裙子卷起來給諸伏景光看。

  「我知道你們公安肯定很看不慣紋身,向紋身開槍多麼合理。要不要試試用你狙。擊。手的槍法擊中蛇信?」

  銀色絲綢的睡裙是一體式,竹泉知雀的手剛碰到裙擺,諸伏景光眉心一跳,堅決地替她拉下裙擺,把大腿遮得嚴嚴實實。

  「一共七槍。」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自信滿滿,「琴酒懷疑誰都不會懷疑我對組織的忠誠,我乃慷概赴死之義士。」

  她心情頗好地把手伸到床板下,拿出一把又黑又沉的槍,哢擦上膛,對著自己的比劃兩下,把槍扔給諸伏景光。

  「來吧。」竹泉知雀輕描淡寫地說,「早完事早回去,我還指望琴酒報銷住院費呢。」

  諸伏景光是個脾氣不錯的人,性格溫和講理。

  他從來沒想過,氣到腦袋如火山噴發是這種感覺。

  如果用一個畫面來形容:多年後,被成年版五條老師氣成爆炸富士山的漏壺。

  情侶之間果真存在一些共同性。

  漏壺比諸伏景光幸運,他起碼可以逮著五條悟猛揍,打不打得過另說,起碼不像這邊。

  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狙。擊。手最基礎的要求是持槍手穩,諸伏景光把手。槍丟到竹泉知雀夠不著的位置,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被她氣得手都在抖。

  再和她獨處些時候,怕不是要折壽。

  「不想用槍?」竹泉知雀皺了皺眉,隨即釋然道,「肉搏毆打也行,我是易留痕的體質,輕輕松松便能顯得很凄慘。」

  她個人還是推薦諸伏景光開槍啦,竹泉知雀又不是站著挨打的類型,她格鬥術是和中原中也一起練的,只靠條件反射便能把諸如伏特加這樣的無腦壯漢打出腦震蕩內顱大出血。

  「和我互毆恐怕你受傷更重。」她強調說,「我盡量克制。」

  萬一不慎痛擊他的後腦勺,把人打出失憶buff就完蛋了。

  公安潛伏在犯罪集團的臥底在逮捕高層成員時不幸失憶,狡詐的犯罪分子假稱其忠於犯罪集團,利用失憶策反公安臥底。

  多年後,公安臥底坐上了犯罪集團若頭之位,他卻陡然獲得了失去的記憶。

  屠龍勇者竟成龍,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雙手,曾經正直的青年落下淚來:回不去了……我髒了……

  「復仇的烈焰在公安臥底胸口燃燒,他發誓他絕不放過一切悲劇的源頭!被青年拿槍堵在床上的犯罪分子倍感冤屈,她大聲說:讓你開槍你非肉搏,失憶是你自己求來的,休想讓我背鍋!」

  「公安臥底恍然大悟,悲從中來,悔不當初,他向流星許願:神啊,請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吧!我開槍,我這就開槍。」

  「流星實現了他的願望,但擁有重生記憶的卻是犯罪分子。心中尚存良知的她將未來的啟示帶給公安臥底,她說:勸你聽勸。」

  竹泉知雀誠懇地說:「聽我一句勸,不要讓未來的悲劇發生第二次好嗎。」

  諸伏景光:貓貓星空。jpg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張張合合像陸地無法呼吸的魚類,震撼的感情壓過了無語、蓋住了憤怒,只剩發自內心的疑惑:

  她這麼會編故事,怎麼不去說書?

  替黑衣組織辦事著實屈才!

  諸伏景光把槍又丟遠了一些,他真正見識到了竹泉知雀的話術,十分恐怖,魔性洗腦,令人害怕。

  「怎麼就不聽勸呢?」竹泉知雀遺憾嘆氣。

  她按壓指骨,劈裡啪啦地脆響,「公安會報銷你的住院費吧?」

  諸伏景光深刻地意識到,與竹泉知雀交談好比在沼澤游泳。

  一方面特別累,身累心累,身心俱疲。

  一方面越陷愈深,盯著她開合的紅唇眼睛都舍不得眨,就想知道她還能說出點什麼離譜玩意。

  不能再讓竹泉知雀帶節奏,再不奪走話語權他們快打起來了。

  她沒有沙包大的拳頭,打人同樣疼死。

  「我可以考慮答應你的提議。」諸伏景光以退為進,把被竹泉知雀為難扭轉成為難竹泉知雀,「兩點要求。」

  「第一。」他豎起一根手指,「我不會傷害你,也不許你給自己造成亂七八糟的傷口。」

  「第二,把我當成琴酒或朗姆,說服我打消對你全須全尾從公安手裡逃生的疑點。」

  諸伏景光比了個手勢,示意竹泉知雀開始她的表演。

  他真狡猾,評委是他自己,通不通過都由諸伏景光決定。

  不管竹泉知雀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他只要一句「我還是懷疑你」,就能否決她的提議。

  男人都是大豬肘子,竹泉知雀輕輕咂舌,連蘇格蘭這種看起來特別好人的男人也是大豬肘子,淨會為難女孩子。

  想她就此束手無策?天真。

  「說服朗姆?」竹泉知雀彎了彎唇,竟是笑了,「沒有必要,他求之不得呢。」

  「你信不信。」她附在諸伏景光耳邊,用氣音說,「即便我坦言是故意把航線暴露給公安、故意救下你、故意拖延許久才與組織聯系、故意對琴酒說謊——朗姆,都不會懷疑。」

  「我前段時間,接下了一個任務。」竹泉知雀手指插進諸伏景光發間,慢慢地摩挲他的黑發,輕緩開口。

  「高三畢業後去哪兒工作比較好呢?在我發愁的時候,朗姆給了我建議。」

  「『不如去公安吧。』他說。」

  她話中輕巧的愉悅如蜜漿從唇邊淌落,漫過指縫,順著諸伏景光的發尾滑到他臉上,宛如蜿蜒的河流。

  「朗姆像關心小輩的和藹長輩一樣對我說,公安是鐵飯碗,實在是很好的就業方向。」

  竹泉知雀離得更近,氣流從她口中呼入諸伏景光耳膜。

  「我答應了。」

  「怎麼樣?」竹泉知雀低聲問,「我說服你了嗎?」

  知雀:勝利屬於永不言棄的打工人(勵志。jpg)


第159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九天

  一位偉大的、身兼數職的臥底有言:一切始於朗姆,也將歸結於朗姆。

  竹泉知雀:沒錯,是我說的。

  她炸輪船,救公安,棄暗投明,倒戈警方,都是朗姆的要求啊!

  竹泉知雀不過是個為甲方實現願望的打工人罷了,她一直好生生地行走在朗姆為她規劃的賽道上,只是稍稍跑遠了億點點。

  就像程序只要能運行,管它內部代碼螺旋升天,甲方只要接收文件付清尾款就夠了,中途的過程不重要。

  別問,別探究,不要走進打工人的內心世界,請與她保持單純的辛勤勞工與提款機關系。

  竹泉知雀寫報告是不可能寫報告的,她最多給朗姆口頭描述。

  描述狡詐非常的黑衣組織罪犯是如何利用女子高中生的身份協恩圖報,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組織逼迫的小白菜小可憐,以此達到邊在公安鐵飯碗裡扒飯,邊把公安資源偷回酒廠的邪惡目的。

  論口才,即使是最強也要甘拜下風。

  區區朗姆,不足以找出她口供中的破綻,更不具備中途大喊「異力鴨梨!」的資格。

  竹泉知雀:除非他出示律師徽章:)

  和諸伏景光的交鋒,她打從一開始就贏麻了。

  蘇格蘭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場與犯罪集團高層的博弈,心理戰術的極致拉扯,你來我往敵進我退的交易,舊怨與恩情的糾葛,罪犯的靈魂能否得到救贖?

  蘇格蘭實際面對的是:臥底行業天花板對他的等級碾壓,暴露身份的你教腳踏三組織的她做事?朋友,把自己打回警校復讀幾年再出來混吧。

  「我是不是太欺負他了?」竹泉知雀心生憐愛,她指腹摩挲諸伏景光的黑發,感覺他的腦袋在發燙。

  仿佛後台同時運行了十幾個軟件,機身熱到風箱嗚嗚狂轉,即將過熱過載的古早型號台式大計算機。

  真·燒腦。

  別死機啊,她還沒找到重啟鍵呢。

  話說他都被派來做臥底了,難道沒有遇見過千層餅成精的同事嗎?

  那種表面上是私家偵探,又在咖啡店打工做知心大哥哥,夜間和琴酒、貝爾摩德談笑風生,實際上卻是公安頭子的人物,蘇格蘭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遇見過嗎?

  「年輕人要多增長閱歷。」竹泉知雀真誠地建議,「見識的奇人奇事多了,就不會再大驚小怪了。」

  諸伏景光心想她真謙虛。

  世界上還有比她更離譜的人嗎?

  他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警校生沒有不愛推理電影的,諸伏景光和他的朋友們在電影院看燒腦電影中一度十分喜歡層層反轉、一環套一環的套娃式解密劇情。

  場外的觀眾一邊跟著主角破案,一邊聽配角在旁邊不斷地問「這是什麼?這又是什麼?」「真相怎麼又變了?你到底有多少身份?」

  觀眾共情不了配角的滿頭問號,只覺得他吵鬧。

  諸伏景光曾經也是無法理解的一員,直到今天,他深刻共情了。

  你們這群觀眾懂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配角有多痛苦,你們只在乎你們自己和可恨的謎語人主角!

  作為旁觀者看電影當然開心,作為當事人人都傻了,恨不得掐住導演的脖子質問:我和她拿的怎麼不是一個劇本?!

  諸伏景光:我需要場外求助。

  求助他警校成績第一的幼馴染,在二五仔和打工事業上更出色的朋友波本,燒掉他巧克力色的腦瓜子,把竹泉知雀手裡的劇本搶過來對答案。

  「能讓我冷靜一會兒嗎?」諸伏景光向後仰了仰頭,斟酌用詞,「你……是不是靠太近了?」

  說話就說話,是誰教她與人溝通非得湊到人耳邊開口,社交距離在哪裡?

  五條悟教的。

  一米九和一米六說話,在身高差存在且不小的份上,五條悟習慣彎腰,自然而然貼在竹泉知雀耳邊說話,美名曰:怕小不點海拔不夠,聽不見。

  他的行為飽含赤。裸。裸的身高霸凌。

  竹泉知雀可以用任何東西霸凌別人,唯獨身高不行。

  她:怎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

  當諸伏景光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身高不就行了嗎?

  湊在耳邊說話、摩挲頭發、俯視視角,竹泉知雀完成霸凌三連,美滋滋地甩了甩惡魔尾巴。

  「有嗎?也沒有很近。」竹泉知雀退開一點兒,又在床沿邊坐下。

  她不知從哪拿出手機,悠哉悠哉地編輯短信,邊打字邊念出聲。

  「To 尊敬的朗姆老大,見系統默認字體如面。是我,你貼心的下屬、得力的部下、武力與智能兼具的升職加薪種子選手威雀威士忌……」

  諸伏景光被嗆到咳嗽起來,他咳了兩聲,滿心詫異:你們這群高層平時說話風格是這樣的嗎?

  難怪他臥底暴露,是他格格不入的錯。

  沐浴在竹泉知雀念短信的背景音中,諸伏景光從頭梳理了一遍細節,從她離船到她附在他耳邊輕聲低語,得出結論:

  竹泉知雀耍了所有人。

  所有人——朗姆、琴酒、他、中岡原太、游輪上的船員——都是她劇本中的角色。

  她像扮家家酒的小女孩,趴在幕布舞台式的貨箱後,把心儀的傀儡一個個擺在舞台上,調整他們的位置,編寫他們的台詞,手中篡著透明的牽絲線。

  最後聚光燈打開,幕後導演將代表自己的黑色長發人偶放於燈光之下、舞台中央。

  人偶輕快地旋轉裙擺,高空中,俯視劇場的少女念起旁白:「威雀威士忌帶著臥底公安的任務走上游輪。對她信任有加的朗姆並不知道,她叛逆的靈魂在海面下靜靜燃燒……」

  「……我取得了蘇格蘭的信任。面對渴望回歸正常生活的十九歲高中生,公安如朗姆老大你所料,動了惻隱之心。一船貨作為見面禮,公安被我給予的龐大利益蒙蔽了雙眼,貪婪使他們丟失了警惕心,一切順利。」

  「然而狡詐是公安的本性,他們咄咄逼人要與我清算我過往的作孽——按照他們的算法,我被槍斃十幾次都不夠,我嚴重懷疑這是對可憐少女的冷酷迫害——我在死刑和減刑中選擇了後者。」

  「他們認為,唯有組織的情報是有價值的,可以在我三位數的刑期中減去幾個小數點。」

  「想想看吧,朗姆老大,公安自作聰明地把向他們投誠的我當作埋伏在組織裡的臥底,殊不知智慧的朗姆老大看穿了一切,公安早就被踢出群聊。」

  「我願意幫組織戲耍他們,直到真相大白,公安留下被騙的悔恨淚水的那一天。」

  「雙面間諜是個困難的工作,在深感榮幸的同時我也有些力不從心。倘使朗姆老大能給予我一些金錢贊助,我將倍加感激。」

  「以下是我的新卡號:XXXXXXXX,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渴望在賬戶余額看見八個以上的零。」

  「朗姆老大會實現我的願望嗎?向你致敬,你忠誠的、矢志不渝的威雀威士忌。」

  竹泉知雀輸入最後幾個字,點擊發送。

  她扭過頭問諸伏景光:「公安給編外人員發工資嗎?不用記剛才的卡號,我有別的新卡。」

  港口Mafia、黑衣組織、盤星教、公安,竹泉知雀給每家單獨開戶,好將工資區分開來並進行對比。

  臥底任務一向是拿兩份工資的!

  諸伏景光:等我把你和朗姆的短信內容上報上去,你的工資說不定就沒了。

  問題不大,但凡竹泉知雀寫一本《十九歲成為富婆》的暢銷書,她將榮升為四個組織中最富有的女人。

  「我好像還沒有答應你。」諸伏景光語氣虛弱,他清晰地看見竹泉知雀挑起的眉毛,知道這是一句徒勞的廢話。

  主動權從來不在他或公安手裡。

  雙面間諜已成既定事實,他們只能慶幸她選擇了紅方。

  男人負隅頑抗的樣子挺可愛,竹泉知雀不介意他的嘴硬,天塌下來有蘇格蘭的嘴頂著。

  「如此一來,我們就算達成一致了。」

  竹泉知雀雙掌拍合,此情此景仿佛小組作業中唯一積極的人對她心如死灰的組員講話。

  「再一次成為同事,請多多指教!」

  女孩子輕快地說:「以後還叫你蘇格蘭嗎?都脫離組織了,把名字告訴我嘛。」

  竹泉知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們惡役到別的組織臥底也用真名,寧肯做檔案的時候找借口編造「為了女兒不被敵人報復,給她改姓,不和父母同姓」的謊言,也堅持真名入檔,真名上學。

  惡役,堂堂正正做人。

  紅方就不那麼坦誠,遮遮掩掩的,連人際交往最基礎的交換名字都不肯,他們在流星街恐怕很難交到朋友。

  名字……諸伏景光抿了抿唇。

  竹泉知雀當然可以真名示人,她的戶口本上就她一個名字,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最多時不時收留賴在她家的鳶眼黑貓和藍眼橘貓——那兩個人,也是不怕被知道名字的。

  諸伏景光還有個當警察的哥哥諸伏高明,奉行低調做人的諸伏家與竹泉知雀這種被掛上懸賞令太多年的通緝犯不可一概而論。

  他想拒絕來著,告訴她就叫蘇格蘭也沒關系。

  可坐在床沿邊看過來的女孩子眼睛那麼明亮,她滿心期待,亮晶晶的小星星滾落得到處都是。

  拒絕她將被視為十惡不赦的罪行。

  「……景。」

  諸伏景光放棄似地說:「你可以叫我景。」

  請安心,遠在長野縣的兄長。

  他至少堅持住了底線,沒有將家族姓氏告訴邪惡的犯罪分子。

  高明哥:還不如說全名


第160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天

  竹泉知雀在腦中給蘇格蘭加上備注:景sir。

  原諒她,她看過太多警匪片。

  「我的職業規劃是高中畢業後進入警視廳實習。」竹泉知雀突然想到,「但警視廳實習生是不是要求警校畢業?」

  按流程來說是這樣,諸伏景光點點頭。

  竹泉知雀:也就是說,為了朗姆的任務,我還得去讀個警校?

  她不行她不可,她可是混跡於黑暗世界與犯罪現場的恐怖Mafia,受《手把手教你當反派》教育的黑方人才,怎麼能真把自己賣身給紅方呢!

  竹泉知雀腦補了很多可怕的場景:

  課堂上,教官用PPT放映各個凶神惡煞的罪犯通緝照,竹泉知雀一看:好家伙,全是熟人。

  有被她揍過的,有賄賂討好她的,有的是她腳踏四組織中某一組織的成員。

  一群通緝犯,賞金加起來抵不過竹泉知雀的零頭。

  黑方惡役坐在一群紅方警校生中戰戰兢兢,聽她的同窗商量抓通緝犯換賞金一夜暴富的美夢計劃,沒好意思說:最快的致富方式就在你們身邊。

  竹泉知雀一邊在警校痛苦學習,一邊給黑衣組織做任務,追殺某目標至通宵,翻牆回到警校。

  第二天,教官上課上到一半突然接了個電話,帶學生去犯罪現場實習。

  「同學們,看到現場的慘烈程度了嗎?一位窮凶極惡的罪犯潛伏在東京。」教官嚴肅道,「警視廳束手無策,如果你們能為案件偵破做出有效貢獻,期末加分。」

  在及網格線邊緣徘徊的竹泉知雀站在自己的犯罪現場,有一瞬間,她想舉報她自己。

  同窗極容易建立友誼,坐在一群未來警察間團建的竹泉知雀滿腦子都是同一個表情包: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jpg

  團建團到一邊,隔壁巷子突然傳來槍戰的聲音,同窗們立刻衝向現場,看是哪兩撥人在警察眼皮底下鬧事。

  竹泉知雀綴在最後,她本來只想湊個人數,定睛一看:淦!

  琴酒的小弟和中也君的部下打起來了!

  兩邊團隊都不care警校沒畢業的學生,正准備對熱血青年們放幾句狠話,突然,黑衣組織負責人和港口Mafia負責人同時看見人牆後目光幽幽的黑發少女。

  是威雀威士忌大姐頭/竹泉大人!

  兩位負責人對視一眼,一種默契湧上心頭:撤!不能給上司添麻煩!

  「他們逃走了。」「果然畏懼我們警察。」同窗們十分自豪。

  「正義的力量使邪惡震顫!」

  竹泉知雀:並不。

  是邪惡被更黑暗的邪惡嚇跑了。

  「我一點都不想看見同窗震驚的臉色:『驚!我的同學竟是最大帶惡人』。」竹泉知雀捂住眼睛,不忍直視可怕的未來,「你知道我在霍格沃茨屬於哪個學院嗎?那天,我戴上分院帽,它讓我去阿茲卡班報道。」

  紐蒙伽德也可。

  「讓我讀警校,公安一點兒不擔心其他學生留下心理陰影嗎?」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難道不值得一個特招名額?」

  打工人言之灼灼:「是我的簡歷不配嗎?」

  諸伏景光:絕對不是。

  她的簡歷可太輝煌了。

  誰看誰震撼。

  公安也不可能讓竹泉知雀去念警校,警校裡就沒有能教她的老師。

  「我們會給你安排一個聯絡人。」諸伏景光斟酌著說,「關於組織的情報和你之後的計劃,都可以與聯絡人協商。」

  也就是能給她開綠燈,不會把她塞進警校硬學的意思是吧?竹泉知雀懂了,很OK。

  聯絡人在她心裡等同於客服。

  二十四小時在線,坐在身後被布簾遮住、面前是電話和記錄本的小隔間裡,鈴聲一響秒接:你好,這裡是公安聯絡人001號,緊急報警請按1,遞交情報請按2,公費報銷請按3,人工客服請按4,正在為您轉接,請稍等……

  「我的聯絡人是你,對不對?」竹泉知雀自信猜測。

  「景的身份暴露了,以琴酒對臥底孜孜不倦喪心病狂的病態執著,他起碼要追殺你到過年,你肯定不能露面。」

  她振振有詞地說:「公安,一個奉行加班主義的地方,每個人都物盡其用,出不了外勤就做後勤,不可能給你太久帶薪假。」

  正如港口Mafia員工守則所說:殺人殺累了就去搶劫,搶劫搶累了就去刑訊,刑訊刑萎了就去食堂幫主廚剝玉米。

  人在工作在!

  「公安給你的新任務就是做我的聯絡人。」竹泉知雀篤定道,「你可以一邊住在安全屋裡足不出戶上網摸魚鬥地主,一邊接聽我的電話,聽我給你講琴酒與貝爾摩德與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多麼快活的日子!」

  身兼數職的打工人羨慕到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

  被竹泉知雀羨慕光波掃射的諸伏景光:「……」

  他一點也不想聽琴酒與貝爾摩德與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

  要素未免太多了點,你們酒廠人都這麼扭曲的嗎?

  諸伏景光可還記得酒吧裡和黑發少女坐在一起的銀發男人,他對竹泉知雀的縱容和忍耐遠遠超過諸伏景光對琴酒的認知。

  年輕與美貌在黑衣組織都不罕見,但若披上危險神秘的紗衣,便在以實力為尊的世界裡令慕強之人為其側目。

  三角戀已經夠復雜了,若是把竹泉知雀塞進三角形裡,她自帶的交際網將把整個酒廠攪成一鍋粥。

  那位先生:雖然我的確命令手下人往文娛業發展……

  但也大可不必發展成瓜田的模樣!

  還犯什麼罪走什麼私,手下人全吃瓜去了!不務正業!

  黑衣組織不攻自破,偌大的犯罪帝國毀於吃瓜的打工人。

  竹泉知雀:嗯……這怎麼不算我臥底成功呢?

  毀滅一個組織有很多種辦法,她只是選擇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那一種。

  「雖然很想說我願意擔任你的聯絡人,但以我被組織追殺的身份,與你聯絡不妥。」

  介於竹泉知雀對公安的了解百分之九十來自她的想像與惡役對紅方本能的詆毀,諸伏景光詳細地說:「公安會挑選一個即使被組織發現你們的關系,也不會對你起疑心的對像。」

  比如說,另一個臥底在黑衣組織的公安。

  紅方大家是同事,黑方大家也是同事,怎麼聯系都不出錯。

  竹泉知雀聽懂了,並迅速想到一個人。

  「正義使者!」她一拍大腿,積極道,「景,除了你之外我還知道一個公安在組織的臥底,他人怪好的,我想和他合作。」

  又有人暴露了?諸伏景光擔心了一瞬,連忙問她:「是誰?」

  「他做了偽裝,我給你描述一下他偽裝後的模樣吧。」竹泉知雀雙手比劃比劃。

  她說的是她以【自由人】馬甲兩次合作過的警察先生。

  兩次合作都蠻愉快的,竹泉知雀對警察先生印像很好。

  【自由人】在竹泉知雀的設定裡是黑衣組織某個臥底的下屬,家鄉在橫濱,時常受雇於港口Mafia,熱衷於挑釁酒廠,和琴酒對著干。

  某個臥底——威雀威士忌本色出演。

  當然,竹泉知雀不准備暴露這層關系。她熟練運用「我有一個朋友」的話術,把自己撇得干干淨淨,只向諸伏景光描述警察先生。

  「……警察先生和你、琴酒、伏特加、萊伊曾在同一座游輪上。」竹泉知雀說,「從東京開往橫濱的游輪,你還有印像嗎?」

  諸伏景光可太有印像了。

  任誰被迫從橫濱游回東京,回來後馬不停蹄給自己報了游泳加強培訓班,都會對這趟魔鬼旅行記憶猶新。

  那次任務中用偽裝身份上船與蘇格蘭協作的公安……一個名字湧到黑發青年嘴邊,嗆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嗽到仿佛生吞一公斤芥末,深刻感受到生活的酸甜苦辣鹹。

  zero,諸伏景光在心裡對他遠方的好友說,你聽了不要怕,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身份暴露了但沒完全暴露,還有搶救的機會。

  壞消息是,你的前女友點名讓你當她的聯絡人。

  諸伏景光:我是被這對前情侶玩弄了嗎?

  他剛死裡逃生,還沒做好准備加入緊張刺激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修羅場。

  「幫我問問他嘛。」女孩子雙手合十,上下搖晃,「拜托拜托。」

  竹泉知雀對警察先生印像是真的不錯,公安臥底質量良莠不齊,她若不主動爭取優質隊友,萬一被派來的是臥底老哥一類的人可怎麼辦?

  再次輕易暴露身份,再次靠她放海從琴酒槍下逃生嗎?

  竹泉知雀:我是個打四份工且高三備考的可憐打工人,我承受不起豬隊友的迫害。

  生活的重擔快要壓垮她脆弱的肩膀,她急需好隊友集資送她去醫院正骨。

  「……我幫你問一問。」諸伏景光艱難地說。

  他的艱難公安所有人都懂,只有為難他的前情侶不懂,一臉天真懵懂地說出令專案組倒吸一口涼氣的可怕之語。

  竹泉知雀得到了諸伏景光的承諾,她一身輕松地趕在公安到來前離開,回去找琴酒和郎姆復命。

  在安全屋等來同事的諸伏景光重新拿到了手機,在撥號界面輾轉反側。

  他已經想了十二個版本的開場詞,仍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難道要這樣說嗎:zero,你聽說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嗎?

  沒聽說過?太好了,因為我要給你講個更刺激的。

  沒錯,男主角是你。

  景:刺激到我難以啟齒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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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一天

  公安一行人與竹泉知雀擦肩而過。

  急著趕往諸伏景光定位的公安沒有發現,坐在早茶鋪子的小板凳上啃流沙包的某逃課高中生正是他們的一號目標。

  竹泉知雀啃完一盤包子,滿嘴甜香,她回頭和老板娘說話:「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出錢,麻煩你盡快開通全城外賣。」

  「一定,一定。」天降大客戶的老板娘喜笑顏開,「你這麼喜歡我們家流沙包呀。」

  「喜歡到特意在附近租了房子。」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可惜討債的找來了,他們奪走了我的房子,還想奪走我的包子,我只好花錢消災。」

  見老板娘感興趣,她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了一個現代版美人魚故事:英勇的騎士在海邊撿到落難公主,她把公主帶回了她的小破窩,公主的大臣卻氣勢洶洶找來,非但不念騎士的救命之恩,還想逮捕她,送騎士去蹲大牢!

  老板娘義憤填膺:「太過分了!不是個東西!」

  竹泉知雀:「就是就是!」

  ——雖然騎士是個通緝犯。

  蹲大牢是不可能蹲大牢的,竹泉知雀與公安合作不意味她信任公安。

  假使她露出破綻,定有精美牢房與美味牢飯在鐵窗淚後等著她。

  坐牢是不可能坐牢的,Mafia丟大臉。

  竹泉知雀是有些偶像包袱在身上的,光榮的森式株式會社員工簡歷上不容留下污點!

  她滿足地抱著一碗老板娘請客的酸奶吃,直到諸伏景光被公安帶走,黑發少女才擦擦嘴角,起身離開。

  「我就是個勞碌命。」竹泉知雀唏噓不已,她在路邊掃了輛單車,吭哧吭哧地騎向目的地。

  此刻竹泉知雀正在騎車趕來的路上,在她趕路途中,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在這個普通的工作日,有兩個男人為她輾轉反側,飽受驚嚇,頭痛欲裂。

  站在碼頭的琴酒一宿未眠,他抽空了一個煙盒,皮鞋旁煙蒂散落。

  「大哥,游輪的殘骸已經打撈得差不多了。」

  伏特加站在琴酒身後回話:「沒有找到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的屍體,不排除他們被鯊魚吞進肚子的可能性。」

  「她把鯊魚生吞還差不多。」琴酒面沉如水,「威雀威士忌聯系你了嗎?」

  「沒有。」伏特加心說他只是個開車的,威雀威士忌只有在被大哥你拉黑的情況下才找他,莫非她還在大哥你的黑名單裡?

  琴酒指尖捻滅煙蒂,殘存的火星煙消雲散。

  「人沒死,卻不聯系組織。」琴酒的手摸上腰間的槍,「我看她怎麼解釋。」

  游輪轟然爆炸,威雀威士忌和蘇格蘭留在船上,救生艇上的中岡原太喊啞了嗓子也沒等來大姐頭的回話,一介壯漢差點撲進火海奔喪。

  琴酒盯著火海,臉上情緒難辨。

  待火勢平息,他下令打撈殘骸,在碼頭的冷風裡抽煙抽了一宿。

  銀發被濃郁的煙草味浸染。

  難言的憤怒與嗜血的興奮在Top Killer心中滋長,他食指扣在扳機上,腦海中閃過一幅又一幅鮮血淋漓的畫面。

  在林間倉皇而逃的少女……不,是埋伏在深林中,伺機反差的凶獸。

  多麼富有挑戰性的目標,琴酒眯起眼睛。他願意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追捕叛徒威雀威士忌身上,不分晝夜,緊咬不放。

  在死之前姑且給她留下遺言的機會,順便問一問她背叛的理由。

  琴酒以往追殺叛徒,只享受殺的一瞬間,他對背叛的理由不屑一顧。

  只有威雀威士忌不同,琴酒難得升起了好奇心——她怎麼就背叛了呢?

  組織不夠容忍她嗎?

  他不夠容忍她嗎?

  「大哥。」伏特加打斷琴酒的思緒,「你的手機在響。」

  難道是威雀威士忌……不可能,她還在黑名單裡,那是誰?

  琴酒拿出手機一看。

  朗姆來電。

  電話接通,琴酒喂了一聲。

  朗姆被他沙啞的煙嗓驚到,老年人對養老的推崇占據上風,他趕緊嚼了一大把枸杞,清清嗓子:「琴酒,你還在碼頭?」

  「對。」琴酒咬著一根煙,沒拿手機的手握住打火機。

  「我有事彙報。」他按下打火機,「蘇格蘭威士忌、威雀威士忌叛變,把他們的全權處置權給我。」

  朗姆一聽,頓時覺得自己的電話打得太是時候了。

  琴酒,年輕人,性子野,桀驁不馴不聽勸,他早說過不能意氣用事,不要動不動拉黑人家女孩子。

  報應來了吧,威雀威士忌可是琴酒一手提拔的直系,照樣把大哥蒙在鼓裡騙。

  還是他老人家慈祥和藹,被女孩子當長輩一樣孝敬,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蘇格蘭確認為公安潛伏在組織的臥底,無誤。」朗姆慢騰騰地說,「至於威雀威士忌……」

  「她出色地完成了臥底公安的任務。」

  琴酒的打火機沒能點燃,碼頭冷風呼呼地吹,仿佛女孩子幸災樂禍的笑聲。

  哎呀,沒背叛,忠心著呢,就是逗你玩,好玩不?

  漂亮又惡劣的臉蛋在琴酒眼前亂晃,隱約能看見她頭頂的犄角和身後的小三角尾巴。

  「很好,好得很。」琴酒冷笑,手指將香煙揉爛,「她人在哪兒?」

  竹泉知雀正在騎自行車趕往酒吧的路上。

  黑色的保時捷356A比她更快一步,白色的馬自達也比她更快一步。

  安室透今天大起大落。

  凌晨時分,他收到公安「諸伏景光和竹泉知雀乘坐的游輪爆炸,兩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息,冰水從心髒麻痹到指尖。

  金發男人腦袋垂下,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吐氣,平息凍僵的心髒。

  「禍害遺千年。」安室透自言自語,「我不信她死了。」

  他想像不了那種場景,竹泉知雀身上有太多秘密,他不信一場爆炸能讓她底牌盡失。

  知雀和景一起沉海,在公安和酒廠眼裡無非兩種可能:組織高層拖公安下水同死/叛徒條子死也要帶走組織高層。

  責任在誰純看各方立場,十分主觀。

  安室透可以說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同時了解他們兩個人的存在,他想到諸伏景光報的游泳加強班,想到竹泉知雀屢次表示從美國游回東京一點兒不難的自信。

  聰明的他想到一個全新的可能。

  「不會是景的身份暴露,知雀決定救他一命,干脆趁爆炸拖著他從紐約游回東京……吧?」安室透用力搓了搓臉。

  離譜的計劃,加上竹泉知雀的名字竟顯得正常又可靠,是她的風格。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松了口氣,明明屢次強調「威雀威士忌是邪惡的危險的犯罪分子」,卻相信她會放過臥底、救敵人的性命。

  這種盲信是寫進報告會被同事憂心忡忡擔憂「zero你是不是被壞女人PUA了?」的程度。

  安室透自己也覺得「知雀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這句話和威雀威士忌殺人不眨眼的形像極為不符。

  『但你可以信任她,不是嗎?』

  『她在關鍵時刻從未讓你失望過,不是嗎?』

  『你最好的朋友的性命被交付在她手中,而你堅信她會守住一切,甚至從未想過諸伏景光或許死於她手的可能性,不是嗎?』

  『還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熟悉的低語聲在金發男人腦海中響起,安室透討厭這個聲音。

  一陣見血地挑明一切,諷刺他、蠱惑他的聲音。

  公安發來的消息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安室透拿起手機一看:諸伏景光的定位出現在某個老城區,疑似威雀威士忌的安全屋,正派人趕往。

  他長出一口氣。

  知雀雖然看著不靠譜,也的確不靠譜,但只要她想,她能做的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景那邊已經沒事了,安室透雙手緊握,他現在唯一拿不准的是竹泉知雀的態度。

  她願意接受證人保護計劃嗎?

  救下蘇格蘭意味著背叛組織,安室透實在想不出她還能怎麼圓謊。

  他承認竹泉知雀在說謊上天賦極佳,但她是個人,人類終歸是有極限的……

  安室透思緒紛紜間,手機再次響起。

  電話對面是好友令人心安的聲音。

  「是我,我沒事,她救了我。」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開口。

  「zero,你聽說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嗎?」

  安室透:「……什麼?」

  他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看了看電話號碼,是公安的內線沒錯,難道是他耳朵出了問題?能治嗎?是絕症嗎?

  話說出口,諸伏景光反而鎮定了:「聽說過嗎?」

  「沒有。」安室透一邊回答一邊想現在不該討論竹泉知雀相關話題嗎?她救了你,從組織叛逃,然後呢?

  關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愛情大三角什麼事?

  「沒聽說過就好。」諸伏景光說,「因為我要給你講個更刺激的。」

  他緊接著就給安室透講了個刺激無比的故事。

  安室透:「……」

  安室透:「…………」

  他瞳孔地震,他頭腦風暴,他貓貓星空。

  知雀是個人,人是有極限的,她的話術已經走到了極限,無法再動搖他的心靈——個鬼!

  竹泉知雀沒有極限!她在騙術上是絕對無敵的存在,是所有物種的天花板,是無數臥底把頭仰斷了也夠不到的高度。

  一切盡在掌握中,誰是需要證人保護計劃的小可憐?

  「總之就是這樣,她點名要你的偽裝身份當她的聯絡人。」

  諸伏景光嗓子有點說干了,不說不知道,總結起來才發現竹泉知雀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光是復盤都能把公安頭發拔禿。

  「我用那個身份的次數不多,只有一個自由人記得那張臉。」安室透思索,「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當一個千層餅遇見另一個千層餅,馬甲少的是輸家。

  諸伏景光無法回答,他在酒廠紅黑狼人殺裡一直是閉眼村民,好在他終於被放逐了,回到他安全的老家,不再參與千層餅間的爾虞我詐。

  「我晚點給她答復。」安室透抓起車鑰匙,他要趕去見竹泉知雀一面。

  白色馬自達風馳電掣,與黑色保時捷在某個路口並駕齊驅。

  金發青年與銀發男人隔著車窗對視,一個禮節性微笑,一個冷漠面孔。

  剎車一踩到底,輪胎碾壓地面發出尖銳的吱呀聲。

  車停下,誰也沒下車。

  安室透單手握著方向盤,指節叩在扶手上輕輕敲打,琴酒漠然點火,煙霧模糊他的眼睛。

  朗姆坐在酒吧裡,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麼毛病,怎麼都不進來。

  詭異的寂靜中,自行車骨碌碌騎了過來。

  竹泉知雀在自行車棚停車,落鎖,拿出手機付費。

  她走向酒吧,又倒退回去,停在馬自達和保時捷之間。

  「違停罰款200.」竹泉知雀奇怪地說,「你們杵在這兒燒錢玩?」

  知雀:不懂你們有車一族


第162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二天

  酒吧是黑衣組織開的酒吧。

  組織成員來這裡喝酒不僅不給錢,連違停的罰單都要酒保來交,純純虧本生意。

  「給我一杯烏龍茶。」竹泉知雀點單,「多放點枸杞。」

  酒保無助地看向一群人中官最大的朗姆:老大,有人在酒吧追求養生,她是不是想砸場子?

  朗姆咳嗽一聲,從口袋裡摸出一小袋枸杞。

  年紀大了追求養生有什麼問題,他支持威雀威士忌!

  熱氣騰騰的烏龍茶與三杯冰酒放在一起,熱氣冷氣交織的白霧仙氣飄飄,知道的曉得是酒廠開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聚眾抽大。煙。

  ——倒也很符合這幫人犯罪分子的身份。

  不,四個人中有一個不是犯罪分子,唯一的紅方盯著面前的波本威士忌,心裡百轉千回。

  以小見大,看桌上形式可知:竹泉知雀用一杯烏龍茶排擠了他們所有人。

  作為場上唯一的女士,唯一在酒吧堅持養生之道的奇人,她悠悠吹開茶杯上的熱氣,小口小口地抿茶,唇瓣水潤潤亮晶晶的。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等她把茶喝完,誰都沒有先開口打破平靜。

  竹泉知雀泰然自若地面對六道目光,她喝完半盞茶,側頭看向安室透:「你帶計算機了嗎?」

  「?」安室透不明所以地搖頭,「沒有。」

  「那就只能手寫了。」竹泉知雀遺憾地說,「酒吧有備用的紙筆吧?」

  琴酒首先不耐煩,他冷冷剮了竹泉知雀一眼,用眼神告誡她不要搞些小動作。

  「我本以為那位先生會希望收到一份內容詳盡結構完美的任務報告。」竹泉知雀聳聳肩。

  「既然大哥你想為那位先生口述,以達到找借口多見他一面,表達你對那位先生的思慕之情,我也不好不成全你。」

  琴酒:「……」

  朗姆:「……」

  波本:「……」

  酒廠大哥面容凶惡地仿佛要吃人,朗姆假裝自己是個老眼昏花耳聾昏聵的老頭,安室透輕咳一聲,叫來酒保,讓他拿紙拿筆過來。

  他幫威雀威士忌代寫報告代成了熟練工,筆一握在手裡就找回了打工的狀態。

  「感覺像在局子裡被人審問一樣。」竹泉知雀品味她的處境,「兩個審訊官,一個記錄員,組織真的不是公安分部嗎?」

  琴酒/波本:別侮辱人了,yue。

  酒廠和公安同時感覺有被冒犯到。

  「若是組織裡再多幾個公安臥底,或許真可能把組織發展成公安分部。」

  三人中只有朗姆聽懂了竹泉知雀的地獄笑話,他笑容陰騭:「蘇格蘭不就是典型案例?」

  竹泉知雀:其實也還好啦。

  酒廠再慘也慘不過神盾局,人家才是真·九頭蛇分部。

  她沒把吐槽說出口,怕朗姆讓她少看點電影。

  前男友讓她少看點小說,現上司讓她少看點電影,他們為什麼非和她的精神食糧過不去呢?

  廚子吃飽了才有力氣做飯,竹泉知雀找不到靈感,怎麼繼續編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續劇?

  你們知道組織裡有多少人在追更嗎?她一個人撐起了酒廠職場愛情半邊天!

  竹泉老師斷更的時候,酒廠人把東京灣的水都哭干了。

  多少人苦苦哀求,捧著碗乞討:太太,飯飯,餓餓,老師什麼時候寫琴酒送玫瑰給雪莉卻被冷美人打臉,他獨自站在雨中勾起邪魅狂狷的笑容,霸氣道:「女人,我遲早讓你回心轉意!」

  貝爾摩德也是追更大軍的一員,她看自己的笑話看得比誰都開心。

  竹泉知雀聽貝爾摩德說,她有個重度抑郁的圈內姐妹,看竹泉老師的大作硬生生被笑好了。

  小姐妹致力於將老師的作品安利給所有人,竹泉知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多了一大批成分詭異的讀者。

  竹泉知雀:難道我真是天才?

  她其實也有在港口Mafia員工論壇和盤星教內部論壇上同步連載來著。

  另一位當事人雪莉似乎也有暗暗追更,冷美人只挑琴酒吃癟、被虐、性格崩壞OOC的片段看,據科研組的人所說:她看完之後分屍小白鼠時都和顏悅色了許多。

  在場三個男人都沒有追更,安室透開車過來的路上掃了兩眼,被滿屏幕「邪魅狂狷的笑容、桀桀桀怪笑、霸氣地抬起錐子似的下巴」傷到了眼睛,忍不住擔憂竹泉知雀的國文成績。

  竹泉知雀:你懂什麼,越土越上頭!土狗喜歡的作品才是經歷時間考驗長盛不衰的佳作!

  她是土狗,她就好這口,她就寫。

  琴酒是竹泉知雀的靈感來源,她編排過他和性轉伏特加的冷酷殺手大少爺×笨蛋美人小女僕CP,吃過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致命情人三角關系,淺嘗過一口琴酒和朗姆的酒廠大哥之爭相愛相殺情。

  現在,新的靈感狙。擊了她。

  琴酒×那位先生!瘋批叛徒殺手與他的孤家寡人主人!

  好磕,美味極了!

  以琴酒的占有欲,他心裡一直有個陰暗見不得人的想法:他想殺掉組織裡所有人,讓那位先生只能依賴他,形成一種扭曲畸形的關系。

  但琴酒不能隨意殺人,他只能殺臥底殺叛徒。

  好在組織的叛徒源源不斷,琴酒今天殺兩個明天殺兩個,清空酒廠指日可待。

  竹泉知雀立刻明白了琴酒今天心情不好的理由。

  他滿心期待她和蘇格蘭都死了,她卻從火海中死裡逃生,還帶回來蘇格蘭被公安救走的消息,渴望與那位先生建立扭曲畸形關系的大哥怎麼開心得起來?

  「我懂,我都明白。」竹泉知雀嘆息,對三個男人說,「我知道自己活著回來不受歡迎。」

  三人:???

  這又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我加入組織也有一年多了。」竹泉知雀掏心掏肺地說,「時刻保持懷疑是組織的頭號信條,琴酒可以把我拉黑幾個月,我卻一秒鐘都不可以不理會大哥。」

  「失聯的這一上午,大哥怕不是連墳都給我選好了。」

  竹泉知雀有一首歌想送給琴酒,她已經把音頻發給了伏特加,希望他能用自己開車小弟的職權,在保時捷的車載音樂中播放:「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都由你操縱……」

  女孩子越說語氣越低:「大哥既然心有懷疑,我說什麼都是錯的。」

  「即使我的行動在朗姆老大那兒有備案,即使我完美執行了任務,可雙面間諜本就是兩面受氣不討好的工作——公安說我是罪犯,大哥不滿我放走蘇格蘭,我兩頭挨打,無處說情,好慘的我!」

  竹泉知雀說到動情處,端起殘茶一飲而盡,她雙手緊握,仿佛受盡世間苦楚。

  安室透嘆為觀止。

  他一直是被騙的那個,頭一回站在局外看竹泉知雀騙人,被她的演技和話術震撼失語。

  她一上來就搶了琴酒的台詞。

  竹泉知雀:沒錯,我是炸了組織一船貨、放走公安臥底還失聯一上午不回你消息,但你怎麼可以責怪我懷疑我,我一心一意為組織辦事,組織就是這麼回報的嗎?

  朗姆老大,你說句話啊朗姆老大,我是不是因為你任性的要求兩面受氣?是不是因為你才委委屈屈成為雙面間諜?你該不該替我解釋,把你的信任挖心挖肺給我?

  酒廠兩大高層慘遭黑方臥底PUA。

  「放走蘇格蘭是取信公安最好的做法。」竹泉知雀一臉認真,「他們還不夠信任我,組織若是想讓我潛伏得更深,就得再付出些代價。」

  比如幾條交易線、大批軍火、一些不幸暴露的公安臥底。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的道理,總不需要她教。

  簡單來說,琴酒日後還得受氣。

  「一切都是為了偉大的事業。」竹泉知雀大義凌然,「大哥一個人的委屈算什麼委屈!」

  安室透記口供的筆在顫抖,朗姆死死按住了琴酒拔槍的手,他強笑道:「正如威雀威士忌所言,她的行動向我報備過,威雀威士忌對組織的忠誠無可指責。」

  「放心,你為組織辦事,組織不會讓你兩面受氣。」

  「時候不早,你明天還要上學,先回去吧。」朗姆放緩語氣,「波本,你送一送她。」

  酒廠大哥和二哥有話要談,兩個被竹泉知雀PUA的男人湊在一起,再怎麼談也逃不過被PUA的命運。

  竹泉知雀從善如流留給他們自我洗腦的空間,坐上白色馬自達。

  「送我回家就行。」她拉開後座門,頭也不抬地在手機上發消息,把前男友當純粹的司機用。

  安室透沒說什麼,點火拉下手剎,他的手機放在隱蔽卻方便看消息的地方,屏幕亮起。

  是諸伏景光轉發的竹泉知雀的消息。

  【我成功混過去了,但琴酒態度很差,我感覺他要給我穿小鞋。(朕為愛妃受委屈了。jpg)】

  【雙面間諜也太兩面受氣了,你們公安會苛待可憐的、受氣的、棄暗投明的我嗎?我有點慌,要不先給我兩個月工資看看誠意?(打劫,給我麻尼。jpg)】

  【雖然工作很難做,我還是會努力的,不用擔心我。(故作堅強的笑容。jpg)】

  【對了,警察先生考慮得怎麼樣了?他答應了嗎?我很乖很好帶的。(星星眼。jpg)】

  安室透借著後視鏡看見竹泉知雀發完消息,托腮等諸伏景光回復。

  她臉上還殘留著面對琴酒的委屈神色。

  十分真實,假得令人心生敬佩。

  假如安室透不是公安臥底,他這輩子都看不透如此精妙絕倫的兩頭騙局。

  論影帝的誕生。jpg

  安室透指節敲打方向盤:騙局不可能永遠都是騙局,她想沒想過怎麼收場?

  身為組織高層的威雀威士忌早有叛逃之心,成為雙面間諜的她立場不明——這真的是她全部的秘密嗎?

  不靠近她便無從知曉。

  安室透有點後悔了,分手是步壞棋。

  他以為遠離竹泉知雀能讓他的頭腦恢復清明,以更理性的方式看待她。

  全然錯誤,想了解迷霧唯有接近迷霧,被霧擋在外面的人不可知其真貌。

  好在還有彌補的機會。

  安室透想了許久,能打敗騙子的只有更高明的騙子。

  ——要用竹泉知雀對付他的方式去對付她。

  安室透一手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悄無聲息地給諸伏景光發了一條消息。

  【我答應了。】

  【他答應了。】諸伏景光的消息出現在屏幕上,竹泉知雀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機。

  她的表情管理一流,沒有將開心泄露一分,黑發少女隨意掃了眼周圍,透過玻璃反光看見金發青年的臉。

  「波本,你看起來心情不錯。」竹泉知雀隨口問,「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安室透笑而不語。

  ——攻勢逆轉。

  透子:騙人者終被人騙


第163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三天

  質疑謎語人,理解謎語人,變成謎語人。

  竹泉知雀的同事人均謎語人。

  謎語人·雀看不懂謎語人·透的笑而不語,她摸了摸自己仿佛被算計了而起的雞皮疙瘩,心想謎語人占領東京果真指日可待。

  白色馬自達把她送到公寓樓下,竹泉知雀沒回自己家,摸出鐵絲哢哢撬開隔壁伏黑家的門鎖。

  她閉著眼睛撲到伏黑家的沙發上,發出長長的嘆息:「累死了——」

  一夜沒睡,在游輪和琴酒蘇格蘭勾心鬥角,拖著沉重的成年男人橫渡太平洋,和公安談判後馬不停蹄騎車去酒吧忽悠朗姆,她不是鐵人誰是鐵人?

  竹泉知雀勸鋼鐵俠速速退位讓賢把代號給她,她才是真正的Iron Man。

  Iron Man好累,公寓好冷,竹泉知雀急需津美紀的愛心便當續命。

  雖然現在兩個小孩還沒放學,奈何家裡有個頹廢大人,細心的津美紀一定在冰箱裡給伏黑甚爾留了飯,竹泉知雀要搶暴君的飯吃!

  她要先在沙發上哼哼唧唧賴上一會兒再去冰箱尋覓食物,伏黑家的沙發好特別,硬中含軟,飽滿有力,熱烘烘的,還有擁抱的功能……

  嗯?竹泉知雀倦怠的大腦疑惑地想,沙發什麼時候開發了擁抱的功能?黑科技研發的高級貨嗎?

  悶悶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男人聲音懶洋洋的:「一進門就投懷送抱,好熱情啊。」

  竹泉知雀遲緩地從伏黑甚爾的胸肌終抬起頭,迎上他玩味的眼神。

  哇,黑發少女慢半拍想,沙發上長了個人耶。

  啊啊啊啊今天不是工作日嗎!小孩上學她上班,甚爾君怎麼還是無所事事啊!

  「要不,我給你找個工作吧。」竹泉知雀斟酌地說,「朝九晚五,規律生活,你看如何?」

  「不如何。」伏黑甚爾一只手臂圈住懷裡的女孩子,另一只手拿起遙控器看賽馬,他漫不經心地說,「我要是出門工作,還怎麼抓撬別人家門鎖的小偷?」

  竹泉知雀:「我進自己家門也撬鎖。」

  伏黑甚爾:「你把這兒當自己家我就不計較。」

  區別其實也不大,畢竟竹泉知雀每天都來蹭飯(目移。jpg)。

  「甚爾君,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拉仇恨?」竹泉知雀被工作折騰了一天一夜,被游手好閑人士的清閑刺激到了,她生吃檸檬,「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唯一一個不加班的存在。」

  竹泉知雀兩任男朋友都是勞碌命,夜深人靜的夜晚,竹泉知雀獨自一人時想到他們,一想到他們大概率在加班,就覺得心裡暖暖的。

  月亮睡了我們不睡,我們都是禿頭小寶貝,所謂戀人就是要共進退,誰會放過誰!

  「悟醬已經很看不慣甚爾君了,」竹泉知雀深刻共情男朋友,「他要是聽到你說的話,會更看不慣。」

  不用聽到他說話,伏黑甚爾懶散地想,但凡五條悟現在破窗而入進來看一眼,貓貓發大瘋。

  一天到晚用無下限隔絕一切仿佛有潔癖的小子哪裡懂男人肉。體的魅力。竹泉知雀腦回路清奇不假,可她又不清心寡欲,累了一天回來有胸肌枕的好事,有什麼好抗拒的?

  軟趴趴像黃油一樣融化的女孩子卷著自己的長發玩,眼睛不聚焦地盯著廚房裡的冰箱,在「我好餓啊」和「再躺會兒」中搖擺不定。

  「冰箱裡有奶油燉菜。」伏黑甚爾大掌撫過竹泉知雀後腦勺,他盯著電視屏幕上的賽馬,隨口問,「我幫你熱?」

  竹泉知雀現在不是很想起身,但讓伏黑甚爾抱著她去拿又多此一舉。

  「為什麼咒言不是咒語?」她深沉道,「我不配用飛來咒嗎?」

  在咒術界騎飛天掃帚明明是可行的!

  伏黑甚爾想了個辦法,他掏出了醜寶。

  茫然蠕動的醜寶看向懶怠的兩個人類,一扭一扭地爬上冰箱。

  它吞下覆著保鮮膜的奶油燉菜,吞下一瓶黑啤一杯酸奶,又一扭一扭地爬回沙發,把東西吐到茶幾上。

  在這個家,終是醜寶背負了一切。

  竹泉知雀側過身,一只手貼在冰涼的碗壁上,嘴唇張合,念出咒言。

  沸騰的熱氣在保鮮膜下朦出一層白霧,她揭開薄膜,嗅到香噴噴的燉菜。

  「家的味道!」竹泉知雀幸福捧心,「津美紀日後和我回橫濱吧!我養她。」

  竹泉知雀的大本營在橫濱,她遲早有一天要回去,人總不能、至少不應該出差一輩子。

  「我的工作已經有很大進展了。」竹泉知雀對著勺子呼呼吹氣,「我已經不是初來東京的我了,我突破了自我的極限!」

  從被森鷗外趕鴨子上架派到黑衣組織臥底,到腳踩四個組織不忘高三備考,她進化了,她已然摸到打工之神的王座,高天原和英靈殿皆有竹泉知雀一席之地。

  伏黑甚爾雖然不知道竹泉知雀具體在干什麼工作,但他是她身邊少有的與四個組織都無瓜葛的人,竹泉知雀很多對狗上司的唾罵都願意和他講。

  不愧是干過牛郎一職的甚爾君,聆聽煩惱是一絕。

  竹泉知雀把酸奶當白酒噸噸噸,奶不醉人人自醉,她豪爽揮手:「來人,為我們的友誼獻上香檳塔!」

  伏黑甚爾任她折騰,聽竹泉知雀從琴酒罵到朗姆,又從朗姆罵到森鷗外。

  她一邊罵森鷗外,一邊懷念橫濱,絮絮叨叨說她在橫濱的公寓地段好外賣多通勤短,除了廚房屢遭摯友毒手之外,哪哪都好。

  「比現在的公寓好。」竹泉知雀嘟囔,「想回家。」

  家啊……伏黑甚爾短暫地失神。

  人人都有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出生的地方、舊居的住所都是家,只有頻繁更換的酒店不是。

  伏黑甚爾很早之前住在禪院祖宅,那裡不是他的家,後來他居無定所到處游蕩,兩個小崽子住的地方也與他無關。

  「現在這樣算家嗎?」男人掰著手指數了數:屋子裡有兩個磨人的小崽子,隔著一面牆、一扇窗,有位總是在飯點來光顧的鄰居。

  這就是家了,如此簡單,不拘哪處。

  「你在橫濱的公寓,隔壁有人住嗎?」伏黑甚爾問。

  「本來是有的。」竹泉知雀想了想,「我搬過去就沒了。」

  伏黑甚爾:「你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冤,竹泉知雀,冤。

  「甚爾君不知道,我在鄰居眼裡是個傳說。」竹泉知雀陷入回憶。

  一戶神奇人家,廚房裡總是傳來神秘的爆破聲,據定點刷新在公寓的某黑發鳶眸男子說,戶主在追求一種很新的裝修:工業難民風。

  這戶人家的門鎖總是被撬,窗戶總是被翻,空調架被踩踏的次數比門口地毯多出百倍。

  反正就是不愛走門,寧肯砸牆進屋也不走門,一身反骨。

  戶主有時早八晚五像個正常上班族,有時加班到深夜像個冤種社畜,但更多時候,一群黑西裝黑墨鏡的壯漢整整齊齊堵在戶主門口,等她一出門集體鞠躬。

  「竹泉大人辛苦了!竹泉大人今天我們去干死誰?您發話,我動手,誰都給我們兜著走!」

  「他們喊麥沒兩次,我就失去了所有的鄰居。」竹泉知雀一臉安詳。

  做她的鄰居要麼擁有大無畏的勇氣,要麼是個聾子。

  伏黑甚爾敏銳地說:「你隔壁的房租一定打骨折。」

  「是啊。」竹泉知雀更安詳了,「總有一些天真的外地人被房租吸引過來,又在深夜的爆炸聲中連夜逃亡——但凡他在橫濱多住久一點兒就該知道,炸。彈爆炸不是這個聲音,外地人太缺乏常識了。」

  東京人應該也能分辨出來,兩個城市的民風有著相似的淳樸。

  深夜公寓裡沒有炸。彈爆炸,只有一位鬼才廚師企圖用夜宵毒死他的摯友,遭竹泉知雀和中原中也連手反抗,黑暗料理、污濁了的憂傷之中與詛咒之言在鐵鍋中炸響,炸出Mafia的絕響。

  「十分特別的爆炸聲。」竹泉知雀形容,「我推薦有絕對音感的租客來試試,定將為他們打開死亡搖滾的大門。」

  她的人生便是一首死亡搖滾。

  伏黑甚爾拿出手機,進入租房軟件,搜索地範圍限制橫濱,他把屏幕轉過來給竹泉知雀看,「是不是這戶?」

  租金一折,無需押金,水電全免,入住前需簽訂死亡免責書並建議購買大額人身保險。

  房東提示:無論看見什麼聽到什麼,深夜切勿敲響鄰居房門。

  【噓,不要吵醒她。】

  過往租客在評論區留下遺言,啊不,是諫言:鄰居很好,住的很開心,下輩子還租這戶。

  竹泉知雀點了點頭,伏黑甚爾當著她的面和房東成交。

  「欸?」竹泉知雀愣住,「甚爾君?」

  「怎麼?」伏黑甚爾瞥她一眼,笑意慵懶,「不歡迎?」

  「甚爾君要和我回橫濱嗎?」竹泉知雀驚訝極了,雙手撐在男人胸肌上追問,「明明在東京住得好好的。」

  「怕你回橫濱餓死。」他隨口說,「比如深夜廚房被炸了的時候,可以到鄰居家借住,我很歡迎。」

  廚房被炸和借住間毫無邏輯關系,竹泉知雀在橫濱也不會沒有飯吃。

  伏黑甚爾只是打算把優勢最大化。

  竹泉知雀周圍的男人非常多,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優勢,仗著工作之利更是不少。

  比方說,又一次送她回家的白色馬自達。

  明明口口聲聲前女友,後悔得別這麼快啊。

  東京的這幾個,橫濱肯定也有人,竹泉知雀兩頭跑,但她終會定居在一座城市。

  目前看來是老家勝出,也有可能被五條家的小子強留東京,說不准。

  伏黑甚爾賭馬就沒贏過,賽馬那麼多,他總不能一一下注。

  賭她卻不太難。

  左右不是這邊就是那邊,誰一定是贏家——兩邊下注的,一定贏。

  留在東京,他是一牆之隔的鄰居,回到橫濱,他還是。

  有朝一日竹泉知雀被人堵門算賬,被逼得砸破牆躲到他這邊,就是伏黑甚爾的大勝。

  近水樓台先得月,月亮不向我奔來,我自去尋。

  趁人打得你死我活之際偷偷摘桃,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惠和津美紀的家長會在同一天,我只有一個人。」伏黑甚爾低頭看她,「幫個忙?」

  「我去嗎?」竹泉知雀指指自己,「用什麼身份,姐姐?」

  伏黑甚爾:「再漲個輩分也行。」

  「我只有十九歲,我還是個孩子。」竹泉知雀雙手比×,「姐姐挺好,父親在家肆業不得不打四份工養弟弟妹妹的偉大姐姐,我值得。」

  她入戲很快,已經開始琢磨自己的台詞。

  伏黑甚爾並不意外,他喝了口啤酒,心想姐姐媽媽有什麼區別,都一樣。

  只要姓伏黑。

  爹咪悄悄地、悄悄地把家偷過來


第164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四天

  「老師,我們家小惠在學校和同學相處得還好嗎?」

  帝丹小學班主任辦公室,年輕的班主任小林老師正面對面與學生家長溝通,她微笑說:「伏黑同學乖巧又懂事,大家都很喜歡他。」

  平時酷酷的小男孩站在黑發少女身邊,被竹泉知雀揉亂了海膽頭也只撇撇嘴,一只手被鄰居姐姐牽著。

  「真是太好了。」竹泉知雀又問,「關於校園霸凌……」

  「伏黑同學的姐姐!」小林老師急忙道,「伏黑同學絕對沒有遭遇過校園霸凌,請相信身為班主任的我。」

  「不不不,」竹泉知雀委婉道,「我其實是想問小林老師,有沒有聽過一些奇怪的稱呼。」

  「比如伏黑哥。」

  小林老師:「啊?」

  竹泉知雀牽著伏黑惠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小男孩不滿道:「才沒有什麼伏黑哥,知雀姐在心裡到底是怎麼編排我的?」

  竹泉知雀示意他看樓下,給伏黑津美紀開完家長會的高大男人鶴立雞群,路過的小男生無一不投以「哇!」的崇拜眼神。

  「小惠。」竹泉知雀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你未來可是會成長為甚爾君那般的男人。」

  一看面相便是被不良少年擁立稱王的存在。

  「我才不想成為天天在家裡游手好閑的頹廢大人!」伏黑惠萬般嫌棄。

  一邊萬般嫌棄,一邊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他以後也會練出壯碩的肌肉嗎?姑且只有這一點值得期待。

  竹泉知雀將小孩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她很難評。

  法師和戰士之間就不要盲目攀比了吧……

  她帶著伏黑惠下樓,伏黑津美紀朝他們揮了揮手,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

  「附近有家不錯的家庭餐廳。」伏黑甚爾把兒子趕去和女兒玩,他和竹泉知雀並肩走在一起,「在外面吃晚飯再回去?」

  「好呀。」竹泉知雀點點頭。

  伏黑惠在後面聽了一耳朵,太過日常的對話,仿佛他們本就是一家人似的。

  大人潛移默化的手段真是陰險,年幼小惠在心裡譴責。

  單身帶兩娃的男人在相親市場可謂毫無前途,伏黑甚爾竟能一舉扭轉成他的優勢,伏黑惠有點點佩服。

  他們走進家庭餐廳,竹泉知雀看見招牌,恍然大悟:「我知道這家店,原來在東京也有連鎖店啊。」

  「物美價廉還量大管飽,我在橫濱常吃。」她開開心心地翻菜單,力薦,「這家咖喱飯絕贊,由一位品鑒咖喱飯多年的咖喱飯鑒賞大師傾情推薦。」

  伏黑惠:「知雀姐是指你自己嗎?」

  「我對咖喱飯沒那麼專一。」竹泉知雀搖搖手指,「這位咖喱飯大師可是只要監獄的咖喱豬排飯好吃就願意一直蹲大牢的神奇存在,他對咖喱飯的熱愛不容褻瀆。」

  伏黑惠:好怪的比喻,但從知雀姐口中說出來又很形像。

  「咖喱飯大師是吾之摯友的摯友。」竹泉知雀把菜單交給服務員,在等待上菜的空閑間給小朋友講過去的故事,「一個單身帶五娃的了不起的老父親。」

  伏黑惠一口水噴出來,咳嗽不已。

  他眼睛裡寫滿震驚。

  本以為自己老爹單身帶兩娃已經夠在相親市場吃虧了,這位單身帶五娃的老父親又是什麼神仙?

  「那些孩子是織田作先生在龍頭戰爭期間收養的孤兒。」竹泉知雀解釋道,「織田作先生可是很年輕的哦。」

  年紀輕輕喜當爹,生活十分困苦。

  「多麼令人感概。」竹泉知雀嘆息,「在太宰君花天酒地在酒吧大肆賒賬的生活,他的朋友織田作先生一份工資養五個孩子,恨不得一塊硬幣掰成五瓣花。」

  「這便是單身漢與有家要養的男人之間的區別。」

  「他們的友誼橫跨了身份差與貧富差距。」服務員端著咖喱飯上桌,竹泉知雀舀了一勺塞進口裡,「我和織田作先生之間也有一段了不起的友誼。」

  竹泉知雀和織田作之作因為太宰治認識,兩人從互相陌生到成為一起把阪口安吾這位吐槽役折磨到崩潰的朋友,只需要一頓飯的距離。

  一頓由太宰治親自操刀,預備謀殺他三個朋友的最後的晚餐。

  「織田作先生家的五個孩子,四個男生幸介、克巳、優和真嗣,一個女孩咲樂,被他托付給一家咖喱店的老板,我和太宰君偶爾幫忙照顧。」

  具體照顧法是太宰治負責把孩子們玩哭,竹泉知雀負責哄。

  在橫濱長大的孩子生命力都很頑強,竹泉知雀一邊把孩子們玩具中屬於太宰治的上吊繩、小刀、定時炸。彈和不知名藥品挑出來銷毀,一邊想他們能長這麼大真是不容易。

  「織田作之助不是個殺手嗎?」旁聽的伏黑甚爾對這個名字有印像,「履歷驚人,賞金不比你我低。」

  竹泉知雀:我的賞金還是高很多的!

  她得罪了那麼多人,產出過那麼那麼多禪院笑話,感謝榜一禪院大哥助她賞金登頂世界第一。

  「織田作先生金盆洗手不干了。」竹泉知雀扒拉盤子裡的咖喱飯,「他的新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我超級支持他。」

  終於、終於有人不暴殄天物了!橫濱明明有那麼多極具文豪才能的人,可他們不是沉迷Mafia事業就是去開偵探社,個個不務正業,以至文壇凋零。

  竹泉知雀多年來一直堅持創作,她一開始參與《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征稿,後脫離太宰治單干,在港口Mafia連載了許多年雙黑笑話。

  見雙黑笑話反饋極好,竹泉知雀並線齊驅,不朽大作禪院笑話從此誕生。

  在漫才領域攀登高峰後,竹泉知雀筆鋒一轉,借助黑衣組織的靈感步入狗血虐愛黑暗言情領域,琴酒成為她的御用男主角,打下一片江山。

  可以說橫濱文壇的流量全靠竹泉知雀苦苦支撐,她等候多年終於等待第二個有文豪夢的人,叫她如何不激動!

  「我希望織田作先生能在安靜的環境裡專心創作。」竹泉知雀嘆氣,「可他還有小孩要養,無法舍棄他的工作。」

  「織田作先生與我是一個公司的員工。」她咬住勺柄,發愁道,「而我們的BOSS是個老奸巨猾、不擇手段、壓榨員工的黑心資本家。」

  「可憐的老父親干最累的活兒拿最少的工資,被BOSS暗地裡不斷排擠。」

  竹泉知雀頭都快搖斷了,「BOSS以為自己天天壓榨,能榨出織田作先生的真本事,可人家已經金盆洗手了,怎麼可能為他把洗手水喝回去呢?」

  伏黑惠&伏黑津美紀:噫,惡心心!

  森鷗外特別喜歡挑戰員工忍耐極限。

  拿竹泉知雀舉例,橫跨四個組織的臥底工作無疑是在打工人的底在線反復試探,但凡森鷗外再得寸進尺一點點,她連夜趕回橫濱篡位,扶持太宰治登基,竹泉知雀垂簾聽政。

  「織田作先生一直為五個孩子的生計努力工作。」竹泉知雀攪動盤子裡的咖喱,憂心忡忡地說,「他的軟肋暴露得太明顯了,這很危險。」

  Mafia的工作可不是過家家,得罪的人比墳頭的草還多,類似摩托車上被人安裝炸。彈、逛街途中突然被人連捅三刀、走在路上被鳥糞砸頭、花生過敏卻收到五仁月餅的報復事件層出不窮,天天上演死神來了。

  織田作之助家五個孩子的地址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保密。

  「可能是我瞎操心吧。」竹泉知雀說著說著釋然了,「織田作先生有太宰君關照,太宰君可是我們組織最年輕的干部候補。」

  港口Mafia除首領之外的最高層,五大干部,人人虎視眈眈的席位。

  目前最熱門的干部候補是太宰治、中原中也和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估計她要升職干部得等待臥底任務結束之後,不然堂堂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竟同時給東京三個組織打工,說出去多沒面子,聽著就讓人為她掬一把淚。

  「太宰君和中也君,誰是組織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干部,論壇已經開了賭盤。」竹泉知雀十分遺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好投票給A。」

  她參與的投票是:【新干部上位,舊干部暴斃,誰是你心目中最先屍骨無存的舊干部?】

  A以超過第二名十倍的票數一騎絕塵,氣得他頭風發作,幾天沒來上班。

  「最年輕干部是個很好的稱號嗎?」伏黑甚爾問,吃咖喱的勺子在他手裡像個玩具。

  「最年輕的干部,容易讓人聯想到最年輕的首領。」他說,「如果我是你們BOSS,恐怕不會多喜歡他。」

  竹泉知雀嘴裡的咖喱立刻就不香了。

  她細思極恐。

  誠然,她每次罵森先生的時候難免升起扶持摯友上位的陰暗心理,但竹泉知雀心裡清楚,太宰治對首領之位一點兒興趣都無。

  倒不如說他對整個港口Mafia的興趣都越來越少,厭倦重復血腥的無聊工作。

  但竹泉知雀、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都在港口Mafia上班,他一個人離職太孤寡了,太宰治姑且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因而竹泉知雀可以隨隨便便把「太宰君我支持你篡位」的玩笑掛在嘴邊,她和太宰治都知道這只是玩笑。

  ……萬一森先生不這麼覺得呢?

  中年男人,心眼小心機重,小肚雞腸,自己心術不正篡位登基,他會不會戴上有色眼鏡看人?

  「不妙啊。」竹泉知雀喃喃自語,「危,我的摯友,危。」

  她出差在外,中原中也是森鷗外死忠黨,太宰治獨留橫濱,好友織田作之助家裡有五個孩子的軟肋。

  「嘶!」竹泉知雀倒吸一口涼氣,「天吶!這豈不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最佳時機!」

  「不行,我要馬上聯系太宰君!」

  遠處,橫濱的夜晚,首領辦公室只點著一盞燈。

  阪口安吾站在空曠的首領辦公室裡,森鷗外在辦公桌後微笑看他:「安吾君,臥底mimic的任務就辛苦你了。」

  「是我份內之事。」異能特務科派遣來港口Mafia臥底,又被森鷗外派去mimic臥底的阪口安吾推推眼鏡。

  「如果知雀還在橫濱就好了,我可以找她詢問一些臥底的經驗。」

  尤其是輾轉多個組織臥底的經驗,沒人比她更熟練。

  「很遺憾,竹泉君短時間不會回橫濱。」森鷗外維持笑容。

  他好不容易把人調去東京,在異能開業許可證到手之前,她可不能回來。

  森鷗外目送阪口安吾告辭離去。

  他的計劃完美無缺,Lupin酒吧三個人各自在港口Mafia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計劃中占據一席之地,各司其職,達成森鷗外心中的最優解。

  即一個被異能特務科承認,又除去威脅的、只屬於他的港口Mafia。

  「只要太宰君一句話,無論萬裡都會回到他身邊幫助他的竹泉君,真是令人羨慕的友誼。」森鷗外搖晃杯中鮮紅的酒液。

  「竹泉君與太宰君不同,是十分優秀的聽從命令的下屬。她的眼睛永遠只看向她的年終獎,從不往更高的位置上多看一眼,令人放心。」

  「這樣優秀的下屬,我不忍失去。」

  只要蒙住她的眼睛,遮住她的耳朵,讓竹泉知雀不知道就好了。

  遠離風起雲湧的橫濱,直到塵埃落定,結局無法更改再回來。

  港口Mafia仍是她唯一效忠的組織。

  沒有問題,萬無一失,被臥底任務搞得焦頭爛額的備考高三生哪有精力關注別的事情。

  連太宰治都被蒙在鼓裡,竹泉知雀更不會察覺到什麼了。

  森鷗外喝干杯中的酒,從容離開。

  距離港口Mafia大樓不遠,一處地段極佳的公寓中,睡在客臥床上的太宰治被鈴聲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來電人,接通電話。

  「喂?」太宰治困倦不已,「怎麼了知雀,找我有什麼事嗎?」

  「太宰君,你還活著!」竹泉知雀的聲音激動不已,令太宰治困得像漿糊一樣的腦子被迫清醒。

  「咦,我難道應該死掉嗎?」他揉揉眼睛,拉開竹泉知雀公寓客臥的窗戶,乖巧地說,「好哦,我這就從知雀家窗戶跳下去。」

  「住腳!」竹泉知雀緊急喊停,她小聲說,「太宰君,我說一件事,你千萬不要怕。」

  太宰治:「嗯?嗯嗯,我不怕。」

  電話裡女孩子的聲音壓成氣音,仿佛連吐息都悄悄的,生怕驚擾到誰。

  「森先生在醞釀一個驚天大陰謀。」竹泉知雀沒有證據,但為了摯友的安全她能有多嚴重就說得有多嚴重。

  「事關你、織田作先生,可能還有安吾先生,你最好仔細觀察你們三個人,看有沒有不妥。」

  竹泉知雀怕說得太多被森鷗外發現,畢竟是自家首領,掌握了她年終獎的男人,竹泉知雀不敢得罪。

  她冒著大風險提醒摯友,終於能睡個安穩覺。

  「就算猜錯也沒關系,森先生給太宰君穿小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呼呼呼zzz……」

  女孩子滿足地睡了,被吵醒的太宰治卻睡不著。

  「大晚上的,知雀在東京突然聯系我,她是發現什麼了嗎?」太宰治透過窗戶看向高聳的港口Mafia大樓。

  他在手機上操作兩下,首領辦公室門外走廊的監控錄像顯示在屏幕中。

  太宰治拖動進度條,一目十行地瀏覽,指尖忽然停住。

  「這麼晚了,」太宰治自言自語,「森先生叫安吾來做什麼?」

  森先生:(有很多句髒話想說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第165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五天

  竹泉知雀是個大忙人,她給太宰治打去了提醒電話後被東京的工作絆住手腳,忙得魂魄出竅,無暇顧及其他。

  她不太擔心橫濱的事情,竹泉知雀充分相信她的摯友能解決一切。

  如果、萬一她收到造反的密信,竹泉知雀將舍命陪君子,無愧她偉大的友誼!

  「我對森先生其實真的沒有意見。」竹泉知雀遙遙遠拜橫濱的方向,「但一想到他下位我就能從四份兼職的加班地獄中解脫,我喜出望外。」

  「事情應該不會太嚴重。」她樂觀地想,「太宰君可是森先生的好大兒,沒有什麼是一場父子談心解決不了的,實在不行我就給他們報名家庭調解節目,請金牌調解員出手。」

  不出竹泉知雀的意料,橫濱果然沒有什麼異動。

  過了一段時間,她收到摯友升職加薪的好消息。

  「恭喜,太宰君!」竹泉知雀一邊俯首書桌前寫卷子,一邊開開心心地祝賀道,「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干部非你莫屬,織田作先生和安吾先生有在Lupin為你慶祝嗎?全場我買單,當作我不在場的賠禮。」

  話筒中傳來輕輕兩聲笑:「那我要開最貴的酒,羅曼尼·康帝怎麼樣?」

  「太宰君喜歡就什麼都行。」竹泉知雀大方道,「整個Lupin的酒我都買來送你。」

  「知雀對我真好。」太宰治用肩膀夾住手機,趴在吧台上手指一戳一戳酒杯裡的冰球,「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能回橫濱?」

  竹泉知雀翻了翻日程表,她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最近不行,我忙到人都裂開,恨不得到深山老林拜忍者為師學多重影分。身之術。」

  「這樣啊。」太宰治鳶色的瞳孔仿佛朦朧的陰雨,聲音輕輕的,「要是我生病了呢?頭很痛很痛,躺在床上快要死了呢?」

  竹泉知雀坐直了身體,她丟下筆嚴肅地問:「真的嗎?你哪裡不舒服?織田作先生能不能先趕過去陪你,我馬上想辦法回去。」

  太宰治悶悶地笑起來,眸中陰雨被忍俊不禁的笑意取代。

  「知雀是真的很在意我耶。」他輕快地說,「騙你的,我在Lupin喝酒呢。」

  竹泉知雀肩膀松懈下來,她重新拿起筆寫題,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太宰君是我最好最鐵的摯友嘛。」

  「摯友嗎?」太宰治小聲說,「我都有點憎恨這個詞了。」

  竹泉知雀:「什麼?」

  「沒什麼。」太宰治喝了口酒,換了個話題,「知雀還不知道吧,我撿了一對兄妹回來。」

  港口Mafia的傳統是撿人,森鷗外撿回太宰治,太宰治撿回芥川兄妹。

  竹泉知雀好奇道:「你給了他什麼?」

  太宰治:「大衣。」

  竹泉知雀:「難道是森先生給太宰君的大衣?一件黑風衣傳三代?」

  「我在考慮要不要換個顏色。」太宰治一本正經地說,「知雀覺得我穿白色怎麼樣?」

  穿白西裝的太宰治,竹泉知雀腦內幻想,誠實地說:「好看,很帥,像橫濱毀滅的幕後黑手。」

  太宰治:不會比喻可以不必強行比喻。

  「駝色呢?」他問,「看著像不像個好人?」

  竹泉知雀轉了下筆,「怎麼突然改變形像,太宰君也想學織田作先生金盆洗手嗎?」

  太宰治:「如果我說是呢?」

  竹泉知雀指尖的筆掉下來。

  她難以置信:「森先生會瘋掉的!」

  中也君也會瘋掉,雙黑突然洗白了一個,另一個處境好尷尬啊!

  「太宰君,你要背叛我們惡役的偉大聯盟了嗎?」

  竹泉知雀無助地抱緊自己,「只剩我一個人因生而為惡役自豪嗎?曾經與我莊嚴宣誓絕不干好事的摯友,你出家了嗎?」

  知雀的反應好大哦,太宰治隱約從女孩子顫抖的聲音中聽出了被背叛的絕望。

  一種從前一起做壞事的朋友突然不吭聲地考上警校的絕望。

  太宰治:明明畢業後去公安工作的人是她吧?

  「寺廟可不會收我這種人。」太宰治叩住酒杯,漫不經心地說,「犯下謀殺一百三十八起、恐嚇三百一十二起、欺詐和其余等六百二十五起的罪人。」

  「不要這麼說。」竹泉知雀被太宰治故意裝出的失落說得心軟,連忙道,「我等會兒買個寺廟,寫你的名字,太宰君想當方丈還是主持都隨你。」

  富婆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

  「只要我高興,什麼都隨我?」太宰治反問。

  竹泉知雀咬咬牙,她連方丈太宰治都可以接受,金盆洗手太宰治也不是不可以,自己的摯友自己寵,「嗯,隨你。」

  太宰治彎了彎唇,他用最後一個問題結束了這場交談:「所以,駝色適合我嗎?」

  第二天,太宰治收到了一個包裹。

  他拆開來,是一件修身的駝色風衣。

  竹泉知雀愈發忙了。

  森鷗外把港口Mafia在東京的一些事情交給她處理,美名曰就近原則。

  看在工資卡多了個零的份上,竹泉知雀忍了。

  自上次的升職慶賀電話之後,太宰治再沒聯系過她。

  倒是竹泉知雀留在橫濱的下屬哭唧唧發消息說太宰先生最近好喜歡為難人,他之前明明都會放過竹泉大人你的人的,現在是怎麼了,你們吵架了嗎?

  竹泉知雀:沒有哇。(摸不著頭腦。jpg)

  她敏感纖細又脆弱的摯友,她哪裡觸了你的霉頭?

  「或許是太宰君單方面冷戰。」連森鷗外都特意過來八卦,竹泉知雀如實說,「我最近忙得飛起,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去哄哄他。」

  「恐怕不是這樣。」森鷗外的聲音含笑,臉上卻一絲笑容也無,只是隔著兩座城市的距離竹泉知雀看不見,「太宰君大概是不想連累竹泉君。」

  連累?竹泉知雀不懂。

  她離開橫濱太久,被許多人許多事蒙在鼓裡,因此久久無法理解森鷗外的下一句話。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叛逃港口Mafia。」

  Lupin酒吧三人組,全體叛離。

  「竹泉君。」森鷗外語氣森然,「東京的人手交給你,務必全力捉拿叛徒。」

  竹泉知雀恍恍惚惚地掛斷電話。

  她想了很多,回憶起一幕又一幕Lupin四個人的快樂時光。

  「我被他們三個排擠了。」竹泉知雀語氣沉重,「他們建了三個人的小群,沒有拉我。」

  叛徒!

  竹泉知雀抄起手機,打給活躍在東京的港口Mafia成員。

  「原五大干部之一太宰治、情報組阪口安吾及普通成員織田作之助叛變。」

  她下令:「堵死橫濱到東京的一切道路,港口、機場、車站全部派人排查,一旦他們逃往東京,不惜一切代價捉拿!」

  「是,竹泉大人!」

  竹泉知雀抓起一件黑風衣披在肩上,匆匆和下屬彙合。

  她親自主持捉拿工作,宛如嚴苛的機器,效率之高令下屬冷汗連連。

  「我聽聞竹泉大人與太宰先生一向交好。」下屬A小聲說,「真是一點過往情面都不留啊。」

  「橫濱的中也先生還不是一樣。」下屬B道,「中也先生的車被太宰先生炸了,氣得他滿橫濱抓人,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越是關系好才越要下狠手。」下屬C肯定地說,「竹泉大人和中也先生都忠於森先生,現在正是考驗忠誠的時候。」

  東京的人手不是竹泉知雀的下屬,只是由這位港口Mafia高層調動指揮,他們是森鷗外的直系部下。

  竹泉知雀在這場捉拿行動中的每個表現都被秘密上報給森鷗外。

  她的手機早早被入侵嚴查,查明結果顯示她與太宰治上一次聯系還是在他升職干部的那一天,之後再無聯絡。

  竹泉知雀在港口、機場和車站奔波了三天,中原中也和黑蜥蜴在橫濱一無所獲,但守在橫濱出入口的港口Mafia成員也未曾在出城的人中看見那三個人。

  「太宰君大概率仍藏匿在橫濱。」森鷗外打來電話說,「阪口安吾是異能特務科臥底在港口Mafia的潛入搜查官,有異能特務科庇佑,怕是找不到了。」

  異能特務科是橫濱三刻構想中的另一股勢力,這樣一來,太宰治逃往東京的概率很低。

  森鷗外也認為他會留在橫濱。

  「辛苦你了竹泉君。」森鷗外寬慰道,他並不希望與這位優秀下屬產生隔閡,「你接下來還是繼續臥底任務。」

  「我知道了。」竹泉知雀疲倦地按了按眼角,「有消息請第一個通知我。」

  「中也君說了一樣的話。」森鷗外失笑,「回去休息吧。」

  竹泉知雀掛斷電話,遣散下屬,一個人慢吞吞回家。

  三天三夜沒合眼,她只想回公寓倒頭就睡。

  竹泉知雀站在門口,她掏了掏口袋,沒摸到鑰匙。

  黑發少女蹲下身,她抬起發財樹的花盆,去摸花盆底下的鐵絲。

  摸了一空。

  「小偷進屋連撬門的鐵絲都要拿主人家的,是不是過分了點?」竹泉知雀蹲著自言自語。

  「一無所有的可憐小偷,都淪落到撬鎖的鐵絲也是偷來的地步了,知雀就不要和他計較了吧?」

  駝色的風衣下擺輕輕掃過竹泉知雀的膝蓋。

  公寓門打開,竹泉知雀守了三天三夜沒抓到的目標倚靠在公寓門框邊,委屈巴巴地討饒。

  「行行好。」太宰治學著她蹲下身,像被裝在紙盒裡的流浪貓,爪子扒在紙盒邊沿。

  他柔軟冰涼的黑色碎發蹭過竹泉知雀的額頭,撒嬌地說:「收留我,把我養在家裡吧。」

  宰,碰瓷貓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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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六天

  一只流落街頭的可愛貓貓私闖進你家,被發現後繞著你的腳踝歪頭蹭蹭,宛如霧中陰雨的鳶眸安靜地凝視著人,尾巴尖悄沒聲兒勾起。

  試問誰能拒絕?

  竹泉知雀不能,即使這只壞貓貓是讓她加班三天三夜被頂頭上司懷疑拷問的元凶,也不能。

  太宰治給竹泉知雀下的降頭差一點就成功了。

  如果隔壁伏黑家的門沒有突然打開的話。

  門一開,探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個蘿蔔頭。

  從上至下,伏黑津美紀、伏黑惠、織田作幸介、織田作克巳、織田作優、織田作真嗣和織田作咲樂整整齊齊扒在門框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人類追逐八卦的本能從孩童時代便開始作祟,鄰居家的瓜又大又圓,七只小猹啃得停不下嘴。

  七是個有魔力的數字,竹泉知雀原諒了他們龐大的人數。

  但太宰治不想原諒。

  「幸介、克巳、優、真嗣還有咲樂。」太宰治一個個名字點過去,每個被點名的小孩都忍不住縮起脖子,「我之前是怎麼和你們說的?」

  「太宰哥哥在進行一場重要的談話,關乎到我們大家今晚在公寓裡打地鋪還是被趕去睡橋洞的嚴肅問題,所以不可以打擾太宰哥哥。」

  年紀最小的咲樂重復一遍太宰治說過的話,小女孩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太宰哥哥,剛剛就是你們嚴肅的談話嗎?」

  「噗!」不知道那個小男生笑了一聲,得到前Mafia干部警告的眼神,立刻捂嘴。

  「當然是。」竹泉知雀出乎意料地點頭。

  她站起身,俯視太宰治,冷酷地說:「我正與撬開我家門鎖的小偷進行一場嚴肅的、小孩子聽了會做噩夢的談話。」

  瞎扯,伏黑惠吐槽,是小孩子聽了會早戀的糟糕談話才對。

  他看了眼年輕靚麗的太宰治,想到少白頭的五條悟和家裡單身帶兩娃的大人,危機感頓生。

  又來一個。

  拿的還是幼馴染劇本,危。

  「知雀,太宰。」紅發男人從屋裡走到門口,他身上散發著一層令人心安的天然感。

  有織田作之助站在伏黑惠身後,小男孩終於不必在暗流湧動的修羅場中掙扎,可以呼吸到一口正常人的新鮮空氣。

  這個男人有五個孩子!他一定不是知雀姐恐怖修羅場的成員,safe!

  「織田作先生!」竹泉知雀驚喜地打招呼,「好久不見,上次回橫濱沒時間見你,我遺憾了好久。」

  「嗯,我知道。」織田作之助平淡地說,「太宰對我炫耀過很多次。」

  「確實值得羨慕。」

  伏黑惠收回前言,有些修羅場是真的沒有極限。

  這個姓『織田』名『作之助』但讀作『織田作』的男人,和他老爹伏黑甚爾有點交情。

  當殺手時結下的交情。

  這點交情加上竹泉知雀的面子,一幫姓織田作的孩子占領了伏黑家,吃完了津美紀給竹泉知雀烤的小餅干,一塊沒給她留。

  「你不懂,是真的一塊都不能留。」小大人似的幸介說,「留了知雀姐也吃不到嘴裡。」

  「太宰哥哥絕對會裝可憐要走餅干。」優肯定地說,「不要低估他的下限。」

  「知雀姐好可憐的。」咲樂捧著臉蛋,「她為這段友誼付出了太多。」

  然而太宰治不想和她做朋友。

  更高級的摯友也不想。

  最高級的閨蜜更是令人絕望。

  伏黑惠對這個模樣英俊笑眯眯好說話的黑發少年十分忌憚。

  自太宰治出現,兩只玉犬不受控制地從伏黑惠影子裡冒出,緊緊貼著小主人的雙腿,一邊保護主人一邊怕得瑟瑟發抖。

  普通人看不見玉犬,五個小孩都沒察覺到異樣,唯有做客的紅發青年掃過一眼又收回視線,太宰治則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走向伏黑惠。

  他半蹲下來,消瘦的右手從風衣袖子中露出,半截沒繞好的繃帶自手腕垂下,微微晃動。

  太宰治輕輕地碰了碰伏黑惠的影子。

  他觸碰的剎那,玉犬化為一灘黑水般的影子落下,了無痕跡。

  禪院家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被迫解除。

  「你還能變個別的動物嗎?」太宰治晃了晃手掌,「不要狗,變只鯊魚怎麼樣?」

  伏黑惠是個平平無奇的手影天才,但十種影法術裡沒有鯊魚,他變不出來。

  「沒意思。」太宰治很快失去興趣,他打開門,熟門熟路撬開竹泉知雀的門鎖,站在門口興致勃勃地打量地上「鯊掉,統統鯊掉!」的迎客地毯。

  「離他遠點,小鬼。」伏黑甚爾揉了把兒子的海膽頭,「那是個狠角色。」

  狠角色在知雀姐那兒也是個失意的傷心人。

  修羅場中看得最透徹的伏黑惠默默想,還是知雀姐好,她不顧任何男人死活的美學永遠可以替小孩找回場子。

  與游手好閑在隔壁七進七出的太宰治不同,織田作之助安安分分坐在伏黑家沙發上。

  他有種能和任何人聊上天的平淡氣質,一向懶得和男性多話的伏黑甚爾都有一搭沒一搭和織田作之助交談了兩句。

  伏黑惠帶著一群小孩玩,他一邊制止五個織田作叫他的黑暗帝王稱號「伏黑哥」,一邊從只言詞組中得知這幫人的來歷。

  「森首領想利用我對付mimic,孩子們的住址被泄露了。幸好知雀之前提醒過太宰,太宰調查安吾的時候得知了森首領的計劃。」

  稍走錯一步便大禍臨頭的織田作之助一臉平淡地說。

  雖然立志成為一名作家,但他和竹泉知雀不同,腦回路沒有那麼清奇,去掉了不必要的比喻句、誇張修辭和離譜腦洞,以至於織田作之助的說話條理比竹泉知雀清晰一萬倍,小孩子也能聽懂。

  伏黑惠:和知雀姐說話仿佛在面對一只幫忙繞毛線球越幫越忙的貓貓。

  很考驗人不被帶歪的本事。

  「安吾是異能特務科的人。」織田作之助繼續說,「太宰本來很生氣的,但安吾說知雀也是臥底,讓他開地圖炮之前先想想會不會誤傷友軍後,太宰就不氣了。」

  雙標雙得明明白白,阪口安吾這些年吐槽換來的友誼都錯付了。

  「異能特務科答應幫我和太宰洗白檔案,初步預計要花兩年時間。」

  織田作之助金盆洗手前的檔案血雨腥風,但異能特務科員工加班加點的最大罪魁禍首還屬連血管裡都留著Mafia純黑血液的太宰治。

  『讓太宰治洗白不如給他安排全身換血手術。』從前被太宰治拎進審訊室的凄慘死鬼如是說。

  「安吾本想安排我們在橫濱躲兩年。」織田作之助說,「太宰想來東京找知雀,我就帶著孩子們跟他一起來了。」

  太宰治說服他的理由是:東京的學校不像橫濱的學校,它不會炸。

  操心五個孩子教育問題的老父親立刻心動。

  竹泉知雀:誰說東京的房子不會炸?

  「東京的爆破率比橫濱高多了,你們不知道嗎?」她不理解是誰在傳謠,「這裡可是年年與橫濱競爭全國最不宜居城市稱號的地方,十棟建築九個裝了炸。彈,還有一發是啞炮。」

  「橫濱的學校沒有炸。彈。」太宰治從容不迫地說,「但有從天而降開戲腔砸天砸地的小矮子。」

  竹泉知雀:「我錄下來了,我回頭就發給中也君。」

  「可以哦。」太宰治完全不帶怕的,「如果知雀想被人說與叛徒勾結的話。」

  「你親自帶人搜查了三天。」他微涼的指腹輕緩地劃過竹泉知雀眼皮下方,她眼底殘存淡淡的青黑。

  「要說有哪出關卡沒搜查到,我們的最高長官最有發言權。」

  「那處荒廢的碼頭,是知雀送給我的禮物嗎?」

  三天時間,竹泉知雀親自帶隊堵死了橫濱前往東京的所有港口、車站和機場,其中有些隱蔽的地點如果她不點明,港口Mafia的成員根本不知道。

  『竹泉大人的忠誠無需多言。』下屬們說,『她想抓到太宰先生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強烈。』

  這些人沒有想過,竹泉知雀知道這麼多不在地圖上的隱蔽出入口,她說出的真的全部嗎?

  「我和太宰君第一次來東京的時候,你吵著嚷著要入水,說想親身視察東京的水質情況。」

  竹泉知雀聳肩,「當時你跳的不就是那個碼頭。」

  她怕路人報警有人輕生,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又荒廢又偏僻的小碼頭。

  如果太宰治想掩人耳目來到東京,他一定會選那裡。

  「不愧是我的摯友,默契十足。」竹泉知雀抬起手想和太宰治擊掌,她默契十足的摯友卻扯平了嘴角的弧度,擺爛地拍了下她的掌心。

  竹泉知雀:怎麼了我的摯友,太久沒吃飯沒力氣了嗎?

  好可憐,她一櫃子的快餐都給你。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准備怎麼安排?」竹泉知雀問。

  五個小孩加兩個大人總不能在她的公寓打兩年地鋪。

  她是不介意啦,但竹泉知雀怕晚上去廚房接杯水的功夫,一路上踩到無數人的腳趾。

  怪驚悚的。

  「我和孩子們租下你斜隔壁的房間。」織田作之助回答道。

  也就是野崎梅太郎的隔壁,伏黑家的對門。

  小小一層公寓樓藏龍臥虎。

  「夢野老師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他的便當很好吃。」竹泉知雀提點織田作一家鄰居的喜好。

  「唯一的問題是他是個漫畫家,為了尋找靈感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來。」

  「織田作先生你有五個孩子,可能被夢野老師當成超有經驗的男人,小心他半夜睡你床底下取材。」

  織田作之助永遠心如止水的表情茫然了一瞬,他思考:新鄰居莫非是送上門的鬼故事靈感?

  一位偉大的少女漫畫家與一位還未出道的小說家做了鄰居,歷史的車輪開始滾動,他們畫下的每一筆每個文字,都浸滿竹泉知雀周圍彌漫的火藥味。

  風暴中心的女主角對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毫無概念,她聽完織田作之助的安排,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她的摯友。

  太宰治無辜地眨眨眼:「知雀不願意收留我嗎?我很好養活的,還會幫你做數學。」

  竹泉知雀承認她很心動,她有養太宰治的經驗,只要事先藏好家裡尖銳刀具、破壞每個能掛繩的房梁、在窗戶外懸掛超牢固充氣墊……他吃得不多,批發一箱蟹肉罐頭都能喂飽。

  「我願意。」竹泉知雀委婉道,「但我的男朋友不一定願意。」

  「他偶爾會過來。」

  竹泉知雀不想在自己家裡看見地獄般的戰場。

  哢哢。

  瞬間蔓延全屋的冰霜使氣溫驟降,五個孩子瑟瑟發抖地抱住胳膊,企圖留下最後一絲溫暖。

  太宰治的聲音冷得像極點寒風。

  「你哪來的男朋友?」

  知雀:被人強搶強賣來的


第167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七天

  來了,竹泉知雀神情一凜,是摯友拷問!

  她知道遲早有這一天,竹泉知雀從鈴木綾子口中聽說過:閨蜜是世界上最敏銳的名偵探。

  「當你和你的小竹馬都尚未意識到彼此的情竇初開之際,三人行中的閨蜜早早嗅到戀愛的酸臭味。」

  「為了成全這對笨蛋,她將開始長達整個青春期的助攻、起哄、制造機會、捅破窗戶紙大作戰,勤勞程度與每集偵探片必出場的小黑不相上下。」

  鈴木綾子說的就是她的妹妹名偵探園子:「園子的角色仿佛霸總文學中擔任旁白『少爺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的管家、深夜被叫起來加班給總裁看胃病的醫生、帶女主角去酒吧被男主抓奸的富二代狐朋狗友——只要是撮合笨蛋情侶的事,她都干。」

  「她比男女主角更清楚他們之間的進度,她的眼睛仿佛開了天眼般能看到他們的戀愛系數和好感度值。暗戀才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你的閨蜜、你的軍師永遠在最前方衝鋒陷陣!」

  鈴木綾子的話語深深震撼了竹泉知雀,她可以說是唯一一個親身參與了竹泉知雀兩任男友更替全過程的存在。

  鈴木綾子是竹泉知雀的閨蜜,太宰治是她的摯友,而閨蜜與摯友是同義詞。

  「我能理解太宰君的生氣。」竹泉知雀認為錯在她,「綾子知道的事他不知道,他肯定氣得要質問我:我們還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黑發少女理虧,她掏出遙控器滴的一聲打開暖氣,討好地用咒言熱了一杯巧克力奶遞給太宰治,「我可以解釋。」

  溫熱甜香的氣味彌漫在暖色調的客廳裡,太宰治抿了口熱氣騰騰的巧克力奶,上掀眼皮,勉為其難地點了下頭。

  「我和太宰君天下第一好。」竹泉知雀信誓旦旦只差舉手發誓,「我怎麼可能故意瞞著你,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你說。」

  「今天,我將全部坦白。」

  「太宰,知雀,我先帶孩子們去清理新家。」織田作之助突然站起,一次性把所有孩子打包帶走。

  「欸!為什麼啊織田作!」孩子們學著大人的叫法,抱住監護人的手臂,「我們也想聽知雀姐的戀愛故事。」

  織田作之助,一個大多數時間好說話的男人,今天卻像個嚴格不講理的大人,堅決帶著五個孩子告辭,緊緊關上竹泉知雀家的大門。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門外,織田作之助認真地向孩子們解釋,「她接下來要說的內容,聽到就會死。」

  孩子們:更好奇了!

  吵吵鬧鬧的孩子們離開,公寓愈發寧靜,太宰治的心思百轉千回,他心裡升出幾個猜測,在竹泉知雀開口前先給自己打了一針預防針。

  無論聽到什麼內容都不要生氣,他還不了解知雀嗎?所謂的男朋友,來歷一定離譜,情投意合非他不可雙宿雙飛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他要是太失態,反而落了下風。

  冷靜點,聽知雀好好解釋。

  ……她最好能給他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解釋。

  竹泉知雀打了個冷顫:怎麼回事,暖氣調得還不夠高嗎?

  女孩子搓了搓泛著粉色的指尖,她說要向摯友坦白,肯定要坦白到底。

  太宰治問的男朋友是五條悟,竹泉知雀決定從安室透說起。

  「事情是這樣的。」她開門見山,「來東京之後,我交了兩個男朋友。」

  哢嚓。

  太宰治手中的杯子碎了,熱騰騰的巧克力奶潑到他的手背上,連帶地毯一起打濕。

  竹泉知雀陡然一驚,她看都沒看被染得髒兮兮的地毯,衝過來抓住太宰治的手:「燙到沒有?」

  纏繞在太宰治手腕上的繃帶被打濕染色,暈開髒髒的巧克力褐色,沒被繃帶覆蓋的手背燙得泛紅。

  她家的杯子有這麼易碎嗎?明天就全換成鐵的!

  竹泉知雀抽出紙巾擦掉太宰治手背上殘留的巧克力奶,指縫也仔仔細細擦干淨。

  「我給你拿個冰袋敷一敷。」她旋風般站起身,又說,「要不你心髒驟停兩秒?我對你用【祝福】。」

  人間失格使詛咒與祝福一起失效,除非太宰治用他的獨門絕技控制心跳頻率制造幾秒鐘的假死,讓祝福生效。

  「不用那麼麻煩。」太宰治抓住竹泉知雀的手,不讓她走,「知雀幫我吹吹就好。」

  「隔壁讀小學的小惠都已經不信呼呼氣痛痛飛走了。」竹泉知雀糾正他的迷信,「我們要相信現代醫學。」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捧著太宰治泛紅的手,低頭吹了吹。

  太宰治反握住竹泉知雀的手,短暫的失態從他身上褪去,他恢復了笑眯眯好脾氣的模樣,用好奇的口吻說:「兩個男朋友?知雀第一次戀愛就腳踏兩條船,好了不起。」

  竹泉知雀: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我被分手之後才和悟醬交往。」她扞衛自己聲名狼藉的名聲,「與安室先生恢復了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兩個野男人的名字從女孩子口中說出,太宰治微笑,他知道詛咒小人上該寫誰的名字了。

  「安室透,我對這個名字有印像。」太宰治說,「森先生派知雀去黑衣組織臥底,知雀卻在酒廠談起了戀愛,艾麗斯聽到都哭了。」

  這個用自畫像把首領的人形異能嚇跑的家伙,不動聲色地把黑鍋蓋在竹泉知雀的腦袋上。

  「談戀愛是我尊敬的前輩貝爾摩德給我的建議。」竹泉知雀不接鍋並把鍋擊鼓傳花給下個人,「實際上,我和安室先生的交往過程十分魔幻。」

  她用的形容詞是魔幻。

  太宰治洗耳恭聽。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集機緣巧合、因緣邂逅、多面間諜、套娃之王、騙術大師於一體的戀愛故事。

  精彩程度夠拍三部續篇電影,一部比一部狗血,劇情展開令觀眾直呼好家伙,離場後回味無窮,坑蒙拐騙也要拖親友下水一起入坑。

  「……好好的游樂園約會以分手告終,我和安室先生的戀愛故事就此完結。」

  竹泉知雀說得口干舌燥,她仰頭喝完一杯涼白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辦公室戀愛是沒有結果的,與下屬保持純粹的壓榨與被壓榨關系最合適。」

  太宰治:「你們之後再沒有接收文件以外的聯系了?」

  倒也沒有那麼冷酷,太宰治說得像竹泉知雀是個冷酷無情的打工機器,她和安室透的聊天記錄除了「對方已接收您發送的文件」之外還是有別的內容的。

  比如群發的數學壓軸題。

  「大家都在酒廠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竹泉知雀含糊道,「我還是會坐他的馬自達回家的。」

  只是從副駕駛換成了後座。

  有車一族很講究座次,若是換成竹泉知雀騎自行車帶安室透,他除了坐車簍之外沒有第二種選擇。

  女孩子說得含糊,但太宰治太了解她,也太了解圍繞在她周圍的男人。

  自己提的分手,想吃回頭草可不行。

  前Mafia高層在心裡打下大大的叉。

  前男友,過去式,安室透不是導致竹泉知雀沒法收留太宰治的罪魁禍首,現任才是一級警報。

  太宰治:「另一位即將被我寫在詛咒小人身上的朋友呢?說說他的故事。」

  竹泉知雀:我是不是聽見了什麼很封建迷信的惡魔低語?

  她看了眼黑發鳶眸的少年,他俊俏的臉上寫滿無辜。

  竹泉知雀:確信了,是惡魔在說話。

  但五條悟可是咒術界御三家的家主繼承人,從小在封建迷信哺育中成長起來的最強。

  即使中詛咒他也能用他無敵的六眼扛過去,竹泉知雀如此堅信。

  「我和悟醬交往,源自一場綁架。」

  其中復雜的過程不比與安室透交往時簡單,與五條悟的交往是與安室透交往大電影的續集,又是一套三部電影起步的系列片。

  這回不是多面間諜故事,改成了巧取豪奪、綁架強迫、殺人未遂、契約情侶故事。

  比前任更刑。jpg

  竹泉知雀的人生是一部刑法的反面教材。

  她說話間,太宰治從竹泉知雀口袋裡摸走她的手機,看見鎖屏頁面上囂張的藍瞳少年。

  他輸入密碼解鎖,又被主屏幕的合影弄瞎雙眼。

  太宰治有點後悔拿下眼睛上的繃帶了,不然他只用瞎一只眼睛。

  「五條家的女僕給他看了很多戀愛寶典。」竹泉知雀摸摸下巴,「我不想在背後編排別人,但她們選書品味堪憂。」

  悟少爺戀愛聖經《腹黑少爺的家養金絲雀》足以說明一切。

  假如換成《斯德哥爾摩情人》,竹泉知雀願意承認她們仙品。

  《五條大少爺也想戀愛~天才們的戀愛攻防戰》也行,有品。

  「雖然悟醬不常來我家——他每次來都要按捺殺意,以免和甚爾君互毆導致樓房坍塌,全樓住戶在廢墟裡扎帳篷——但他保留自己隨時查崗的權力。」

  竹泉知雀努力說明,她絕對沒有不願收留遠道而來投奔自己的摯友的意思。

  太宰君多可憐啊,有家不能回,工作也丟了,檔案洗白之前投不了簡歷,她不養他還算朋友嗎?

  「我在東京有十幾套安全屋。」竹泉知雀十分大方,「你想住哪套都行。」

  太宰治才不缺住的地方,港口Mafia的追殺在他眼裡像鬧著玩一樣,只要太宰治想,就算他大搖大擺住在森鷗外隔壁又能怎樣?

  織田作都可以住在竹泉知雀斜隔壁,他憑什麼離她那麼遠?

  「離開知雀我就不活了。」太宰治抱起一只軟枕,他消瘦的下頜擱在抱枕上,像即將被掃地出門的可憐貓貓,祈求主人最後的良知。

  「大不了等你男朋友來查崗的時候,把我藏到櫃子裡去。」

  太宰治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但為了竹泉知雀他可以忍耐的表情,「只當我是沒名沒份和你偷情的客人,行嗎?」

  知雀:我聲名狼藉的名聲,終是徹底保不住了


第168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八天

  竹泉知雀,一部行走的刑法反面教材。

  她一生壞事做盡,換來聲名狼藉。

  「雖然我殺人放火詐騙劫貨,寫在刑法上和連刑法都沒能收錄的罪行做了一堆,但至少,我和人交往還是維持了正常人及網格線的水平啊!」

  冤,竹泉知雀好冤。

  她既不劈腿也不出軌,既沒有腳踏多條船也沒有養魚,更不存在偷情、網戀詐騙、照騙等罪名,一次只和一個人交往。

  竹泉知雀是夢野咲子老師的讀者,老師的少女漫畫堅持1v1原則不動搖。

  男主角鈴木三郎與女主角麻美子眼裡心裡只有彼此,夢野老師堅決杜絕n。t。r行為,他連玩galgame都不許男主角移情別戀,堪稱鐵漢柔情。

  「我從來只看夢野咲子老師的漫畫。」竹泉知雀正色道,她書架上混亂邪惡多邊形狗血虐戀小說和催眠×強制×墮落本子是太宰治強行安利給她的!她沒有看!

  「好吧,我承認我看了一點點……億點點。」竹泉知雀目移,再度正色道,「但我心裡只有夢野老師!」

  她秉承老師的戀愛精神,即使野崎梅太郎在生活中是個女孩子貼臉表白還把人家當粉絲給人簽繪把人拐回家幫漫畫塗色的鋼鐵直男。

  「這一點也不妨礙我繼承老師的精神。」竹泉知雀再次強調,「我是堅定的少女漫愛好者。」

  雖然她的生活是一部情景喜劇。

  偶爾也改演黑色幽默悲劇、間諜動作片和熱血越獄大戲。

  織田作之助:「所以,你收留了太宰嗎?」

  竹泉知雀:「……收留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比了個耶的手勢,這波是他的大勝利。

  「太宰君住書房。」竹泉知雀揣著手說,「我給他添置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他正好可以督促我學習。」

  衣櫃買的很大很高,藏下一個人綽綽有余。

  織田作之助露出看透一切的包容眼神。

  「我的異能天。衣無縫可以看到五秒的未來。」他認真地說,「如果我預見公寓樓房倒塌,會提前提醒你們的。」

  竹泉知雀:真是謝謝你啊。

  「我收留太宰君是出於對摯友的憐惜與友誼的偉大。」她再三強調,「又不是真的偷情。」

  但太宰是真的想偷情,織田作之助看了眼臉上帶笑的太宰治,不忍心告訴竹泉知雀:偷不偷情,她一個人說了不算。

  引狼入室後的結局,由狼來定。

  織田作之助:「房屋坍塌前我會幫忙阻止。」

  太宰治:「幫大忙了,謝謝你織田作。」

  守衛鄰裡和平人人有責。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和他們說不通,她想找外援一直對敵,撥通了阪口安吾的電話。

  「你好,這裡是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加班永動機阪口安吾。」

  電話那頭的聲音平靜理智,仿佛暴風雨前平靜的海面、社畜徹底瘋魔前最後的寧靜。

  「你好。」竹泉知雀倍感親切地說,「這裡是四份兼職打工人竹泉知雀,向你致敬——沒想到安吾先生你濃眉大眼的也是臥底,騙得我們好苦啊。」

  阪口安吾不覺得他們苦,他的血液裡都流淌著冰美式:在港口Mafia時他加班,回到異能特務科他加班,無論在哪兒他都是加班,加班與加班間有什麼不同?

  「我不覺得自己是臥底。」阪口安吾把桌上喝完的冰美式挪開,氣息虛弱,「我只是換了個辦公室加班,沒區別。」

  哇嗚,竹泉知雀本以為森鷗外已經是全世界最會壓榨員工的黑心資本家,沒想到異能特務科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底誰才是橫濱毒瘤,打工人指指點點。jpg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果然去投奔你了。」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恕我冒昧,可以向我透露一下你的立場嗎?」

  Lupin四位酒友叛逃了三位,竹泉知雀格格不入。

  「我才想找你們算賬呢。」竹泉知雀翻舊賬,「你們拉三人小群不帶我,有人要狡辯嗎?」

  真要叛逃的話,竹泉知雀有很多條路可選。

  黑衣組織、盤星教、公安,乃至咒術高專都願意給她遞offer。

  竹泉知雀:這便是多面開花身兼數職的好處。

  「我全都要。」

  竹泉知雀幽幽地說:「太宰君離開前不還假模假樣對我冷暴力,與我割席嗎?我為你們三個叛逃的事加了三天三夜的班,森先生還沒把加班費給我呢。」

  「臥底黑衣組織和盤星教的年終獎也沒發,我要是現在離開港口Mafia,一年的努力都白廢了。」打工人怨氣衝天,「你當我是從不拿全勤獎的太宰君嗎?」

  無賴派三人同時噤聲,阪口安吾迅速劃去上級讓他拉攏竹泉知雀的任務。

  她叛出港口Mafia的前提是由異能特務科支付竹泉知雀臥底兩年的薪資。

  那真的是很大很大一筆錢。

  大到目前審批的經費連零頭都不夠的地步。

  阪口安吾應該慶幸他沒說出口。

  若是讓竹泉知雀聽到「異能特務科希望把你發展成他們在港口Mafia的臥底」這句話,她將把整個異能特務科剃成種田長官同款光頭。

  竹泉知雀:不要再讓我聽見臥底任務四個字:)

  千層餅沒有人權的嗎?

  她好像珍珠奶茶餡的小籠包,又像辣條味的粽子、香菜冰淇淋和折耳根披薩,在中西餐甜鹹黨之爭中殺出第三條血路,榮獲人人喊打的終極異端稱謂。

  「我知道了。」阪口安吾不敢繼續刺激竹泉知雀,他站在朋友的立場關心道,「太宰和織田作先生都住你家裡?」

  「不是。」竹泉知雀想起自己打著這通電話的目的是給自己找個盟友,她把對織田作之助的解釋又給阪口安吾說了一遍。

  阪口安吾聽罷,認真地問:「你們公寓樓買過保險嗎?」

  「我認識幾家專門做房屋倒塌保險的公司,他們在橫濱干不下去,來東京開店了。」

  竹泉知雀:「……」

  她深呼吸,吸氣,呼氣。

  「第一,我沒有和太宰君偷情,太宰君和悟醬不會打起來,房子不會塌。」

  「第二,在東京干房屋保險比在橫濱更容易破產,你最好勸他們把店挪到南極,做冰屋保險更有活路。」

  「最後,不打擾你加班。」竹泉知雀無情道,「我們在舉辦一個超棒的喬遷之喜party,猜猜誰收不到邀請?」

  阪口安吾:「……」

  你們就會欺負老實人!他白給你們當了這麼多年吐槽役!

  竹泉知雀神清氣爽地掛斷電話,落座夾菜。

  喬遷之喜party吃鴛鴦鍋,織田作之助和五個孩子吃辣鍋,太宰治和竹泉知雀共享白湯鍋。

  一邊極其擁擠,一邊十分空曠。

  「我不介意在這裡放一張安吾先生的遺照。」竹泉知雀用筷子點點空位,「他可以在精神上用意念與我們共享喬遷之喜。」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你還不如對他美式霸凌到底。

  「安吾只需要冰美式續命就好。」太宰治假好心,「可憐的安吾,他看見我和織田作需要洗白的檔案之後,差一點哭出來。」

  竹泉知雀:他許是看見了自己幫你們擦屁股永無寧日的慘淡未來才痛哭出聲。

  為兄弟兩肋插刀,最好的兄弟插。你兩刀。

  「還有一種可能。」竹泉知雀搶在太宰治下筷前以一招出色的移花接木奪走燙好的羊肉卷,塞進口裡,「他意識到你們在東京這兩年折磨不到他,高興地哭出了聲。」

  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就阪口安吾是高興哭了還是難過哭了的話題爭論五分鐘,留下世界未解之謎:安吾到底為什麼哭了?

  織田作之助:安吾哭……大概是因為有我們這群朋友吧。

  可憐的安吾。

  喬遷之喜party在安吾哭泣之謎中落下帷幕,竹泉知雀和太宰治幫忙收拾一桌狼藉,收拾到一半被孩子們委婉勸出了門。

  孩子們:回你們家去,不要在這裡幫倒忙。

  黑發少女與黑發少年彼此對視,悻悻回家。

  太宰治之前已經巡視過竹泉知雀的公寓許多遍,他尤其挑剔她的廚房。

  一整套大馬士革。刀。具,一看就是小矮子中也留在這裡的,嘖。

  「收起你的小心思。」竹泉知雀警惕道,生怕她一錯眼廚房又炸了,「不許把工業難民風從我在橫濱的公寓傳染到我在東京的公寓。」

  她改天再去立個「太宰治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在廚房門口。

  太宰治打著哈哈離開,沒敢說橫濱那間公寓的廚房至今還沒恢復成過往屍骨俱全的美好模樣。

  他走到竹泉知雀的臥室,探頭看向窗外被加固的空調架。

  以竹泉知雀輕飄飄小個子的體重,供她翻窗的空調架沒必要特別加固。

  小矮子中也能控制重力,沒有空調架也能翻牆。

  專門為隔壁那位高大壯碩的鄰居特意加固的?

  伏黑甚爾有門不走翻什麼窗戶?偷情偷到一半方便逃跑嗎?

  太宰治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一切情敵。

  一扇易翻的窗戶,一座藏人的衣櫃,太宰治雖然沒有見過五條悟,但已經品味到了這位現任四面皆敵的處境。

  活該。

  不行就讓位。

  這種恐怖的修羅場可不是小學雞戀愛能涉足的,回他的咒術高專過家家吧。

  黑發鳶眸的少年內心翻滾惡意,表面上他笑眯眯的,丟棄黑色換為駝色的風衣襯得他身材修長,俊美文雅。

  「天氣預報說今晚雷暴雨。」太宰治彎下腰,撒嬌地在竹泉知雀肩窩上蹭蹭,「真可怕,陪陪我。」

  噠宰:學著點兒


第169章

  打工的第一百六十九天

  太宰治害怕雷雨天。

  此乃謊言。

  的確,單從一個人的外貌判斷他的膽量並不准確,猛男也有落淚的權力。

  在竹泉知雀工作的裡世界中,時常有虧心事做多了的人恐懼天罰,龐大的身軀縮在窗簾中瑟瑟發抖。

  像這樣的人,注定無法做出一番事業。

  真正坐穩組織首領之位的狠人,敢於在曾經濺滿鮮血的床上入睡,譬如森鷗外。

  首領辦公室與首領臥室都是港口Mafia祖傳之物,前代首領在床上咽氣,現代首領夜夜好眠——竹泉知雀只確定森鷗外換了床單,不確定他有沒有保留前代睡過的席夢思。

  竹泉知雀:犯罪心理學不是說過嗎?凶手會重返現場欣賞自己的傑作,或保留受害人的某一部分方便重溫舊夢。

  前代首領下葬還是葬得挺完整的,森先生不方便留下他的遺體於是留下了死者睡過的席夢思——嘶,好有道理!

  竹泉知雀肅然起敬。

  絕世狠人的好大兒自然也是絕世狠人,太宰治怎麼可能害怕天罰?

  他是雷雨天裝備頭戴式避雷針爬到港口Mafia天台召喚閃電的魔鬥士。

  太宰治的人生指導書《完全自殺手冊》之電椅篇,空白書頁上留下他的備注:電椅屬於拷問的刑具,坐著不舒服,通電時間太久,好痛,Pass。

  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自殺才是太宰治的追求,死在鮮血斑斕的陰暗電椅上不符合他的美學。

  但被閃電一瞬間劈死似乎不錯,黑發少年做死的心蠢蠢欲動,一手拿著頭戴式避雷針,一手抓著竹泉知雀,兩個人冒著大暴雨爬上港口Mafia大樓頂層天台。

  一個興致勃勃,一個生無可戀。

  那時竹泉知雀才十六歲,還未接受帝丹高中的通識教育。

  文化程度不高的輟學少女把「舍命陪摯友」幾個字反復咀嚼,大半夜披著黑色雨衣,像索命死神一樣出了門。

  十九歲的她就該知道「陪好朋友一起自殺」絕對不是交友寶典宣揚的健康思想,但那時竹泉知雀太過年輕,被太宰治哄人的鬼話蒙蔽雙眼。

  黑色雨披籠罩著少女消瘦的身軀,她冒著白茫茫的暴雨赴約。

  暴雨天鬼都睡了,港口Mafia巡邏執勤的成員眼睛一花,聲音發顫地問同事:「你、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像奪命死神一樣的身影?」

  身後的同事像被捏住嗓子的鵝,執勤人員疑惑地回過頭。

  一道閃電照亮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幕,披著黑色雨衣的人影悄無聲息貼在他們背後。

  「鬼啊!」兩個港口Mafia底層成員兩眼一翻,轟地倒在地上。

  只是想和他們打個招呼的竹泉知雀:「……」

  他們可能不太適合這份工作,黑發少女攏了攏雨衣,遺憾地想。

  她抖落雨衣上的積水,走進港口Mafia總部。

  自動門在竹泉知雀背後合攏,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就在今天,港口Mafia十大怪談之雷雨天出沒的死神自此誕生。

  森鷗外在屢次弘揚破除封建迷信教育未果後,不得不承諾雷雨天值班有五倍加班費,心都在滴血。

  無意間為同事們爭取到奇怪的福利的竹泉知雀一無所知,她乘坐電梯到達頂層,太宰治已經等在那兒了。

  搗鼓避雷針的少年埋頭苦干,一道瘦長鬼影無聲無息地倒映在牆壁上,被閃電照亮。

  「知雀來啦。」太宰治頭也沒回地喚她一聲,「幫我把這顆螺絲擰上去。」

  竹泉知雀蹲到太宰治身邊,兩人一起費勁地安裝好頭戴式避雷針。

  「像天線寶寶。」竹泉知雀銳評。

  太宰治晃了晃腦袋,避雷針也跟著晃了晃,他滿意地點點頭。

  「我現在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太宰治眼中閃著奇異興奮的光芒,他衝向天台。

  然後被劈頭蓋臉的暴雨砸了回來。

  淋成落湯雞的太宰治仿佛被洗澡水打濕的貓,渾身濕透,黑大衣黏在他身上,勾勒出高瘦的身形。

  「阿嚏!」太宰治狠狠打了個噴嚏,指尖用力擰干袖口的雨水。

  他狼狽不已,老天爺赤。裸。裸地發出嘲笑的聲音,一連打了三道雷,銀白的閃電在烏雲間張牙舞爪。

  「今晚的計劃還要繼續嗎?」竹泉知雀問,她品了品雷聲不斷的天氣,「恐怕很難爬到最高點,八成爬到一半就被雷劈死了。」

  太宰治猶猶豫豫地看向避雷針。

  人生僅有一次的死亡,反復試驗後仍未找到的最完美自殺方案,太宰治的美學不允許他隨隨便便步入死亡。

  「半路被劈成焦炭像搞笑漫畫的劇情。」黑發少年不滿地說,「我可不想被森先生當成雷雨天安全教育反例出賣給橫濱日報。」

  他瞬間反悔,連打好幾個噴嚏,哆哆嗦嗦擠進竹泉知雀的雨披。

  竹泉知雀拎著雨披一角往太宰治肩上搭,把他罩在寬大的雨衣下。

  「好冷冷冷冷!」太宰治緊緊挨著竹泉知雀,從她身上汲取暖意。

  竹泉知雀半個身子仿佛浸在冰水中,潮濕的水汽從相觸的肢體彌漫到她身上,女孩子凍得發顫。

  少年人的體溫隨著潮濕的氣息襲來,豆大的雨滴劈裡啪啦砸在雨衣上,雨衣下兩個冷得發抖的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像暴雨天淋濕的小貓互相舔毛,越舔越濕。

  冰塊和冰塊之間沒有熱傳導,她真的該好好學物理。

  兩只落湯雞擠在雨衣下,跌跌撞撞離開天台,就近到首領辦公室取暖。

  然而雷雨天,全樓斷電,沒有暖氣。

  「我們差點把森先生給艾麗斯買的裙子燒了取暖。」竹泉知雀躺在床上回憶道。

  「幸好找到了蠟燭和火柴。」太宰治分享了竹泉知雀一半的枕頭,碎發掃在她頸窩上,癢癢的。

  「堂堂港口Mafia高層雷雨天只能靠燭火取暖的悲慘記憶讓我從那天起害怕打雷。」太宰治信口胡言。

  他為了成功在竹泉知雀的床上占據一席之地,不惜把自己塑造成雷雨天一個人睡覺會偷偷掉小珍珠的脆弱小可憐。

  竹泉知雀信了。

  她的眼睛裡被糊了十八層摯友濾鏡,縱使太宰治的犯罪履歷黑到異能特務科足足花上兩年才洗得白,竹泉知雀依舊堅信她的摯友敏感纖細又脆弱,稍不注意人就在太平間躺著了。

  「是怕閃電還是怕雷聲?」黑發少女問,安慰道,「沒事的,我的窗簾遮光又隔音。」

  轟隆!

  埋在她肩窩的腦袋顫了顫,竹泉知雀翻了個身,抬手捂住太宰治的耳朵。

  「聽不見,聽不見。」她哄小孩似的說,「不聽打雷,只聽我說話好不好?」

  黑暗中,鳶色的眼眸眨了眨,太宰治輕輕說了個好字。

  竹泉知雀絞盡腦汁想分散摯友的注意力:「只要不想就不會怕了,比如太宰君之前在醫院扎針,我在旁邊給你講笑話。」

  太宰治:「我記得這件事,護士聽笑話笑岔了氣,差點一針扎穿我的血管。」

  似乎起到了反面效果,竹泉知雀急忙換話題:「其實在東京住每晚都能聽見轟隆聲,我都聽習慣了。」

  太宰治:「東京居然是個每晚都有爆炸事故的城市嗎?」

  竹泉知雀:誰說不是呢,像什麼吸血鬼、食屍鬼、英靈、咒術師都在東京出沒,晚上比白天還熱鬧。

  「真不宜居。」太宰治評價道,「還不如橫濱。」

  說的也有道理,橫濱一出事便是城市毀滅的大事,反而沒有那麼多夜行生物到處炸房子。

  竹泉知雀:一想到我的工作地點不是東京就是橫濱,總覺得好可悲。

  打工人不配過上安穩的養老生活。

  「知雀遲早會和我一起回橫濱吧?」太宰治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指腹摩挲她的腕骨,細膩柔軟的觸感讓他有點上癮。

  「得等手頭的工作做完呢。」竹泉知雀回答道,「說起來,等回到橫濱,我們可是敵對關系。」

  一個是港口Mafia的叛徒,一個是新上任的干部。

  「欸,知雀要把我捉回審訊室銬起來審問嗎?」太宰治在黑暗中發問,竹泉知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約感覺他在笑,「我不會反抗哦。」

  「你想怎麼審我都可以。」他乖巧地說,「問什麼我都說。對了,知雀審訊喜歡用咒言,但是咒言對我無效,你還有別的審訊方法嗎?」

  「沒有也沒關系。」太宰治自問自答,「我可以教你。」

  他手把手帶著她,在他身上實踐。

  或許不必這麼麻煩,竹泉知雀想從他口中問出什麼,委實不需要多少手段。

  她眼睛亮亮地看過來,滿含期待和信賴地注視他,為了那雙眼睛不從他身上移開,太宰治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的手還捂在他耳朵上,在雨停雷歇之前都不會松開。

  蓬松柔軟的被子像雲一樣包裹著太宰治,他困倦地打了個呵欠。

  即將睡著的前一秒,竹泉知雀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下屏。

  她伸長手臂把手機撈過來。

  【悟醬(愛心):看閃電(貓貓戴墨鏡。jpg)】

  五條悟發來一張他囂張站在咒術高專頂樓,在銀白閃電邊比耶的照片。

  「哇。」竹泉知雀贊嘆,「好漂亮的閃電。」

  她,超喜歡雷雨天的。

  如果不是太宰治說他害怕打雷,竹泉知雀會把窗簾拉起來,打開半扇窗戶,讓雨水和風稍稍飄進來一些,閃電雷聲更加清晰。

  可惜今天她只能借五條悟發來的照片欣賞一二。

  竹泉知雀長按屏幕保存圖片,她擔心手機燈光吵醒太宰治,把亮度調得很低才回復五條悟的短信。

  對面又發來更多普通人拍不到的閃電照片,竹泉知雀認認真真單手打字回復,另一只手盡職盡責地幫太宰治捂耳朵。

  女孩子指尖敲擊屏幕的輕微啪嗒聲落在太宰治耳中,比雷聲更刺耳。

  太宰治睡意全無地睜開眼,在心裡磨刀霍霍。

  嘖,居然小瞧了對面那個在咒術高專過家家的戀愛小學雞。

  什麼人會在半夜三更給女朋友發與避雷針的合照啊,五條悟談沒談過戀愛?

  低級,毫無手段,常識缺失。

  他只是碰巧——碰巧遇見不按常理出牌的知雀,在機緣巧合之下討到她歡心而已!

  不足為懼。

  太宰治發出一聲夢囈,黑發少年微微蹙眉,一副睡不太安穩的模樣。

  「夢裡也在怕嗎?」竹泉知雀只好放下手機,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一手輕輕拍撫他的後背,小聲哼歌。

  難伺候的黑色貓貓把腦袋往她懷裡埋得更深,心滿意足地合上眼。

  悟醬:有被心機到


第170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天

  竹泉知雀早上起得早。

  她迷迷糊糊趕在鈴響前一秒按掉鬧鐘,扒開橫在她腰間的手臂,把頭發從太宰治肩膀下解救下來,困倦地揉著眼睛走進浴室。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窩在被子裡的太宰治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繼續睡。

  十幾分鐘後,竹泉知雀站在全身鏡前給自己系領結,她彎腰拎起腳邊的書包,走出房間後又探回半個身子。

  「太宰君,肚子餓了請務必去織田作先生家蹭飯,我沒在廚房立禁入牌不代表禁令取消。」

  這個家不允許工業難民風裝修存在。

  「或許織田作先生的新家願意給你提供改造的機會。」這就要看你們之間的友誼分量有幾何了。

  太宰治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揮了揮,竹泉知雀不確定他想表達他聽見了還是趕她去上學。

  還是提前給廚房買個保險吧,竹泉知雀謹慎地在手機上下單。

  她走進電梯,野崎梅太郎正好出門,拎著書包和竹泉知雀並肩站在電梯裡。

  「鄰居的數量增多了。」野崎梅太郎頂著熬夜趕搞的黑眼圈,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他的素材本。

  「竹泉桑。」知名少女漫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目光灼灼,「我聽見了靈感沸騰的聲音。」

  竹泉知雀:不,你聽見的是大早上吃火鍋的伏黑家火鍋底料燒開的聲音。

  她順著電梯門的方向看去,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實:

  這一層除了漫畫家和未成年,全是通緝犯。

  「夢野老師。」竹泉知雀沉思,「你畫完手頭的少女漫之後有沒有開新坑的想法?嘗試轉型突破自己,比如說放棄少女漫,改畫極道漫畫如何?」

  《驚!身為漫畫家的我周圍全是極道組織成員?!》

  《我與叱詫風雲大佬們平攤物業費的那些年》

  《我發誓再也不斷更了:論讀者是通緝犯是什麼體驗》

  竹泉知雀:想看,太太,餓餓,飯飯。

  「極道主題的戀愛漫畫嗎?」野崎梅太郎在素材本上刷刷刷記下靈感,「但我對極道成員的生活不太了解。」

  他的少女漫背景是校園,出場人物取材自身邊的朋友。

  野崎梅太郎,你的泥塑大師。

  他平等地給予每個朋友漫畫出道的機會。

  「極道成員的生活和夢野老師你沒什麼區別。」竹泉知雀說,「一樣的樸實無華。」

  比如身為高三生卻要在忙碌的備考時間裡打四份工。

  極道什麼的聽起來酷炫,內裡的血淚只有竹泉知雀知曉,野崎梅太郎算是問對人了。

  夢野咲子老師身為少女心的代言人,自然也腦補過極道愛情。

  「女主角被小太妹團體堵在廁所角落潑水羞辱,轟的一聲,男主角一腳踢開女廁所的門,霸氣側漏道: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負,你們給我切腹謝罪!」

  野崎梅太郎:「怎麼樣,有極道愛情的味兒嗎?」

  竹泉知雀:「兩個問題,第一,男主角為什麼要進女廁所?我知道的上一個進女廁所的男人叫湯姆·裡德爾。」

  竹泉知雀:「第二,極道不流行切腹謝罪這一套,我們流行的是……」

  野崎梅太郎:「切手指!」

  「男主角攥著一把血淋淋的手指給女主角看:這些都是為你切下來的,是我們愛情的證明。」

  野崎梅太郎品了品,感嘆道:「好狂野的愛情。」

  他畫少女漫的時候連騎單車帶人都不敢畫,因為違反交通法,改畫極道漫畫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聖光馬賽克被黑紅馬賽克取代的大門。

  野崎梅太郎把這個梗記下來,又問:「極道成員是不是住在別墅裡?別墅裡一定有個禁止入內的地下室,而女主角一定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男主角外出時悄悄闖入……」

  竹泉知雀:「地下室裡散發著霧似的冷氣,入眼滿目鮮紅,令人眩暈的氣息鑽入女主角鼻腔,她搖搖欲墜。」

  野崎梅太郎一邊運筆如飛一邊拿出快捷鍵設為報警電話的手機:「男主角在地下室藏屍?」

  竹泉知雀:「不,男主角在地下室藏酒。」

  「恆溫酒窖,價格百萬以上的珍藏酒釀,弄碎一瓶就等著被男主角追殺吧。」

  她心有戚戚:「還好每次太宰君都用臉當T,有他吸引仇恨,中也君顧不上打我。」

  竹泉桑好有經驗哦,野崎梅太郎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座取材的金礦。

  「而且又不是每個極道成員都住得起別墅。」竹泉知雀打假,「讓我來告訴你吧,最受極道青睞的是——群租房。」

  「比如除了一位漫畫家鄰居之外全員通緝犯的群租房,住得安心又放心,一人報警全體坐牢,真正從源頭上確保相親相愛鄰裡關系永不破碎。」

  野崎梅太郎停住筆:「可今天下午就有警察來做安全宣傳。」

  竹泉知雀幽幽嘆氣:「只能祈禱這位警官眼神不好了。」

  比如喜歡戴墨鏡的松田警官,可以指名他嗎?

  在東京某處拆炸。彈的松田陣平:阿嚏!誰在罵我?

  沒人罵他,是有人在記掛著他。

  「松田。」同事小跑過來拍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這邊搞定後我們得去隔壁部門幫忙。」

  「啊?」松田陣平揮揮手示意同事將拆下來的炸。彈帶走,「人手不夠到來爆。炸。物處理班借人?」

  「你還不知道吧。」同事說,「公安懷疑有兩個罪名累累的前黑手黨從橫濱跨城來到了東京,碼頭、車站和機場被人圍堵了三天三夜。」

  「前黑手黨。」松田陣平嚼字眼,「在橫濱干不下去,金盆洗手後來東京吃飯?」

  同事攤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公安在同行眼裡也是謎語人,語焉不詳的。

  「港口Mafia與黑衣組織是敵對關系,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叛逃後來到東京是為了投奔黑衣組織?」

  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照片被貼在白板上,下面坐了一排嚴正以待的警察。

  「來自橫濱的異能力者由特殊部門異能特務科管轄。」諸伏景光在台下有個位置,他客觀地說,「不在公安職權範圍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台上的指揮官搖搖頭,「港口Mafia搜查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他們,橫濱方認為這兩個人仍躲藏在橫濱,我方卻必須考慮他們已然偷渡東京的可能性。」

  東京的水已經很渾了,又來兩個異能力者,其中一個還是橫濱龍頭組織叛逃的高層,公安頭都是大的。

  都叛逃了,和老東家必然有仇,順勢投奔對家多麼合理,否則他們有那麼多宜居的城市不選,干嘛大老遠跑來東京?

  「我已經請了警視廳幫忙。」指揮官說,「兄弟部門答應借安全知識普及的借口全城搜捕,順便也把其他藏在東京大小角落的逃犯一網打盡。」

  行動代號:房屋清潔。

  散會,人們零零散散離去,諸伏景光走在最後。

  這是一場公安聯合警視廳的大行動,明面上是安全知識普及,實際是可疑人員普查,最底層的目的是黑衣組織以及來自橫濱的不速之客們。

  諸伏景光剛臥底回來,不必參與搜查行動。

  「我仔細想想,有個地方的搜查不能假手於人。」諸伏景光被碎發擋住的耳麥閃耀微小的藍光,他和耳麥對面的人說話,「最好由我走一趟。」

  「嗯。」安室透應了一聲,「我給你發了一個自制的軟件,裡面記錄了所有官方與非官方的通緝令,支持面部掃描,還在試用期。」

  他的意思是讓諸伏景光順便幫忙測試軟件,反正他要去的地方——竹泉知雀的住址——有個板上釘釘的通緝犯。

  諸伏景光失笑:「都合作了,還沒把她的通緝令撤下來?」

  「不。」安室透微妙地停頓了一秒,「是非官方通緝。」

  在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加密內網中,有她的懸賞。

  「她得罪了那麼多人嗎?」諸伏景光想想竹泉知雀的人設,又覺得十分正常。

  拼命打投把竹泉知雀焊死在通緝令TOP位的禪院家:nsdd。

  諸伏景光帶著軟件出門,與此同時,松田陣平捏著安全知識宣傳海報,在名單裡隨便選了個地址。

  「松田人呢?」松田陣平出門後,同事拿著最新名單跑過來,「他選的地址已經安排人過去了,快叫他回來。」

  人已經沒影了。

  松田陣平拖著加班的步伐邊導航邊走到一座公寓樓下。

  他走進樓道,電梯門正在合攏途中。

  「幫忙留個門。」松田陣平喊了一句。

  電梯門即將看不見最後一絲縫隙,諸伏景光聽見有人喊停,以為是公寓樓的住戶,他按下開門鍵。

  「謝謝啊。」松田陣平幾步跨進電梯,他一抬眸,和諸伏景光的視線撞個正著。

  「景/松田?!」

  「你怎麼在這裡?」

  兩臉懵圈。

  松田陣平晃了晃指尖的海報:「來做安全知識普查。」

  諸伏景光心情復雜:「我也是。」

  這就是同屆同班生的孽緣嗎?有這手氣他怎麼不去買彩票,還加什麼班。

  松田陣平進電梯後沒有按樓層,諸伏景光只按了竹泉知雀住的那層。

  「你和zero那家伙,神出鬼沒的,在干嘛呢?」

  安靜的電梯裡,松田陣平冷不丁發問。

  「保密原則。」電梯停下,諸伏景光的手按在關門鍵上,「這裡有我了,不如你換個地方宣傳安全知識?」

  「騙鬼呢。」松田陣平摘下墨鏡,看向老同學,「見到你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你是帶著任務來的吧?」

  諸伏景光斟酌片刻,說了測試軟件的任務。

  松田陣平一聽就知道是幌子,他沒繼續追問,好奇地接過諸伏景光的手機,把軟件打開來玩。

  「這一層住了四戶。」諸伏景光看過資料,「有一戶昨天才搬來。」

  他跨出電梯。

  伏黑家的門敞開著,裡頭傳來嘈雜的說話聲,人數遠超過資料上的三人。

  「你好。」松田陣平敲了敲門,「我們是來做安全知識宣傳的。」

  他一手敲門,另一只手握著手機,軟件的掃描功能持續開啟。

  大門敞開,屋內一覽無余,一群未成年坐在地毯上看漫畫,剩下的三男一女一齊扭頭看向門外。

  諸伏景光看見貼在公安白板上的兩張「罪行累累前橫濱黑手黨」的臉,頓覺不好,想把手機搶回來靜音。

  「滴!」

  軟件捕捉到目標。

  在諸伏景光把手機搶到手的那一刻,電子音激烈播報:

  「警告!警告!您面前有四位在逃通緝犯,賞金合計億萬以上,請盡快實施抓捕!」

  「滴!請盡快實施抓捕!」

  知雀:要被一網打盡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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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一天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中只有不會看人類眼色的AI持續輸出,滴滴答答瘋狂警告。

  「滴!請盡快實施抓捕!」

  「請盡快實施抓捕!」

  諸伏景光手疾眼快地按下靜音,竭力鎮靜地說:「不好意思,我的手機可能出了故障。」

  他知道自己的謊言十分拙劣經不起推敲,當事人有沒有被通緝,四位在逃通緝犯心裡門清。

  賞金可謂是他們身價的證明,即使明面上不說,幾個人也暗中比較互不相讓,此乃惡役的尊嚴之爭。

  諸伏景光沒指望四位罪犯信他,他希望最起碼他的老同學能給他一絲絲信任。

  松田陣平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槍上。

  諸伏景光:自打從警校畢業,我們曾經的默契終究是無了。

  他的暗示就像媚眼拋給瞎子看,都說了不要一天到晚戴墨鏡,眼神果然變差了吧!

  這事不能怪松田陣平,要怪只能怪四位在逃通緝犯的反應太標准了。

  AI播報一出,織田作之助的手伸入外套內,太宰治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伏黑甚爾活動指骨,竹泉知雀的目光移向廚房敞開的窗戶。

  他們連驚訝、辯解、求饒的流程都不打算走,一副習以為常亡命之徒的架勢,看得松田陣平職業病大犯特犯,一句「不許動舉起手來」險些湧出舌尖。

  關鍵時刻,竹泉知雀挺身而出。

  「原來是手機壞了。」她努力圓場,「就說嘛,我一個人的賞金都超過了億萬,四個人加起來怎麼可能就這麼點。」

  諸伏景光:「……」

  松田陣平:「……」

  謝謝你努力圓場,要不你還是閉嘴吧。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與所有人都有交集的社交悍匪,竹泉知雀絕不閉嘴。

  「松田警官和景先生不是來做安全知識宣傳的嗎?」黑發少女請他們進來,「多麼值得學習的知識,我們一定好好聽。」

  景先生。

  松田陣平遞給諸伏景光一個詢問的眼神,得到老同學「這件事非常復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還牽扯到機密任務求你別問」的眼神。

  松田陣平:有被排擠到。

  畢業多年,默契仍在,松田陣平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他和竹泉知雀也算是老熟人了,兩次遇見她,一次商場爆炸案,一次列車殺人案,松田陣平之前還感嘆這姑娘怪倒霉來著。

  現在看來倒霉的另有其人。

  「好久不見。」松田陣平摘下墨鏡,他晃了晃手腕,手腕上墜著蛇雕黑曜石的發繩閃爍暗芒。

  是竹泉知雀曾經送給他的發繩。

  「我一直戴著。」他說。

  蛇雕黑曜石上屬於竹泉知雀的咒力隱沒在紋路中,紋路裡藏著她給予的【祝福】。

  「你喜歡就好。」竹泉知雀笑彎了眼睛,送出去的禮物被人好好珍惜,她很開心。

  松田陣平把右手插回兜裡,他抬了抬下頜:「那邊的兩位,你們是不是在瞪我?」

  太宰治:「沒有哦,只是沒想到兩位警官都是知雀的熟人。」

  伏黑甚爾:「切。」

  看透一切的伏黑惠默默看向風暴中央的竹泉知雀。

  修羅場的人數又雙叒叕增加了。jpg

  知雀姐你怎麼到處都是熟人。jpg

  一個深陷桃花債卻一無所知的女人和她胡扯頭花的男人們。jpg

  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是打著宣傳安全知識的幌子進屋的,多少得講兩句。

  圍在地毯邊的孩子們被織田作之助喊過來,老父親認真地說:「好好聽。」

  諸伏景光低頭看了眼傳單,安全防範知識第一條:請熟記警方發布的通緝令,遠離危險人群,切勿與窮凶極惡之徒共處一室。

  諸伏景光深呼吸:完了,第一條就講不下去。

  他決定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他的摯友。

  「你先講著。」諸伏景光拍拍松田陣平的肩膀,「我另有任務。」

  「什麼?」松田陣平展開傳單看了一眼,頓覺無語,「喂!真丟下我走了?喂!」

  諸伏景光把竹泉知雀叫出門外。

  「公安這麼缺人手嗎?」竹泉知雀略微詫異,「你才從臥底任務死裡逃生就被派來基層走訪,難不成公安比琴酒更黑心資本家?」

  「不。」諸伏景光默默看她,「是意外情況。」

  「上面收到消息,兩個從橫濱龍頭組織港口Mafia叛逃的前黑手黨高層疑似偷渡東京,公安懷疑他們投靠了黑衣組織,正在全城搜捕。」

  竹泉知雀:啊這。

  「我擔心你被牽扯進去,接下了這片地區的搜查任務。」諸伏景光頭痛不已,「結果目標撞到我面前。」

  竹泉知雀心虛地眼神亂飄:「哈哈,還真巧呢。」

  她裝傻也晚了,諸伏景光哪裡看不出來,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分明與她早有舊識。

  這兩個人之所以從橫濱偷渡到東京,正因為有竹泉知雀在東京接應。

  「你和港口Mafia高層也有交情?」諸伏景光目光考慮。

  竹泉知雀: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港口Mafia高層、准干部級成員。

  「惡役和惡役總是很有共同語言。」女孩子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說。

  「你知道的,我在黑衣組織干活的時候一直在考慮跳槽的事情,要是公安不收我,我說不定就把簡歷投給港口Mafia了。」

  「可惜太宰君叛逃了,我想靠他裙帶關系入職的夢也破碎了。」竹泉知雀可憐兮兮地說,「公安不會反悔吧?我只有你們了。」

  諸伏景光還真懷疑過竹泉知雀和港口Mafia有所勾連。

  或許曾經是有的,但當她收留了兩個叛逃者之後,她和港口Mafia的關系只能是敵對。

  諸伏景光:「你放心。」

  他都被她忽悠瘸了,竹泉知雀當然放心。

  她都沒想到公安腦洞這麼大,太宰治背叛港口Mafia是為了加入黑衣組織?公安怎麼敢想。

  雖然他金盆洗手之前的確天天穿一身黑大衣仿佛行走的死神,但這不是黑衣組織碰瓷的理由!

  知道森鷗外為什麼派竹泉知雀去臥底而不是派太宰治嗎?

  竹泉知雀臥底:用超一流的打工人能力飛速升職加薪進入核心層。

  太宰治臥底:干掉BOSS,我就是BOSS。

  森鷗外只想黑吃黑吃大戶,並不想下屬自立門戶比他還富。

  「太宰君和織田作先生只是來東京暫避風頭而已。」竹泉知雀為摯友說好話,「他們很乖很聽話的,織田作先生連押一付三的房租都交齊了,不是非法滯留。」

  諸伏景光:他們本身的存在就很非法。

  「在異能特務科接手之前,你能確保他們不在東京搞事?」諸伏景光反問。

  竹泉知雀:「東京最不宜居城市的名號又不是太宰君來了才有的……我的意思是,當然可以!沒有意外!」

  她敢拍著胸脯保證。

  『唯一有意外的只有中也君突然被派來東京出差,他像往常一樣翻窗進來卻不巧踩中睡覺的太宰君的肚子,太宰君大叫一聲,驚醒整樓的聲控燈。』

  『燈光亮起,雙黑面面相覷。太宰君指責中也君擅闖民宅,中也君大罵你這個叛徒看我把你就地正法,隔壁甚爾君拉開窗簾一臉被吵醒的不爽:能動手就別動口,要打去警局門口打。』

  竹泉知雀心算片刻,以上情景發生的概率低於30%,即使發生,戰況也能被限制在樓內,符合諸伏景光「看住他們不許在東京搞事」的要求。

  她:大不了我把整棟樓買下來,損害他人財產罪只要我不追求,等於無罪。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竹泉知雀挺直身板,與諸伏景光說話的聲音更硬氣了兩分。

  諸伏景光沒抓到她的破綻,他看向手機,軟件頁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四個通緝犯。

  「你的鄰居伏黑先生犯了什麼事?」

  竹泉知雀:那可太多了。

  她汗如雨下,四個人,沒有一個人的罪名是兩小時能說完的,用報菜名的嘴皮子也不行。

  竹泉知雀支支吾吾,看天看地不看諸伏景光。

  哢擦一聲,她隔壁的門被推開,野崎梅太郎露出半個頭:「安全知識宣傳開始了嗎?」

  已知這一層四戶人家出了四個通緝犯,又知野崎梅太郎也是該樓層住戶。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問:「你又犯了什麼事?」

  野崎梅太郎:啊?我犯事了?

  他這期稿子明明交了啊。

  男高面容嚴肅,警察面容嚴肅,竹泉知雀捂住了臉。

  「對不起,夢野老師。」她慚愧不已,「和我做鄰居是你唯一的罪。」

  經此一役,這棟公寓樓的這一層絕對會被警方重點標記,機密文件裡這樣寫道:

  收容物:XX公寓的XX樓層(真實地址保密,嚴禁探究)

  危險等級:極度危險

  外觀描述:一棟神奇的公寓樓,自【—消音—】入住後,該樓層對通緝犯產生極大吸引力,以【—消音—】的房間為圓心向外輻射,越靠近【—消音—】的住戶賞金最高。

  備注:曾經有一位少女漫漫畫家住在這裡,如今,他轉型改畫極道漫畫。

  野崎梅太郎加入了織田作家小朋友的聽講隊伍裡,一米九的男高即使雙手抱膝坐下也鶴立雞群。

  松田陣平一場安全教育下來,折了半年的壽。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圈在手腕上的發繩卡在腕骨上,黑曜石暗芒閃爍。

  「很特別的設計。」野崎梅太郎不知何時出現在松田陣平旁白,手裡拿著他的素材本,「看起來像女士發繩。」

  「知雀的。」松田陣平晃了晃手腕,「送給我當紀念品了。」

  野崎梅太郎眼中光芒大放,他運筆如飛:「可以再多說點細節嗎?」

  松田陣平不答反問:「你聽來做什麼?」

  「我正在籌備新作品。」野崎梅太郎筆耕不輟,「女主角已經定下了,男主角在金發黑皮偵探前男友、異校戀高中生現男友、天降幼馴染君、成年熟男鄰居、橘發藍眸西裝暴徒……等一系列人中難以抉擇。」

  「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意外之喜。」野崎梅太郎認真記錄,「你和竹泉桑又是什麼關系呢?發繩是不是你們的定情信物?還有什麼play是我不知道的?」

  竹泉知雀一把捂住野崎梅太郎的嘴。

  一米六捂一米九的嘴十分艱難,但她還是做到了。

  「藝術源於生活且高於生活。」她鎮靜地說,「漫畫不要碰瓷真人。」

  竹泉知雀用挾持人質的姿勢帶著野崎梅太郎一步步退出門外,她的綁匪姿勢過於標准,在場兩個警察下意識跟了過去。

  這正是竹泉知雀的目的。

  犧牲她一個,換剩下三個逃犯鄰居一時安寧。

  竹泉知雀挾持野崎梅太郎到他家門口,迅速開門,把人推進去,迅速關門。

  她無視夢野老師「放我出去取材!」的叫喊聲,鎮定自若地撫平袖子上的褶皺。

  「找個地方談談吧。」竹泉知雀說,「松田警官知道的太多了。」

  與黑衣組織有關的一切都是公安機密。

  諸伏景光了解他的朋友,松田陣平可不是一句「保密原則」能打發的人。

  要繼續瞞著他也行,竹泉知雀向諸伏景光做了個小幅度揮拳的手勢:一套物理失憶拳,保你安枕無憂。

  事情還沒有嚴重到要對老同學痛下殺手的程度。

  諸伏景光呼出一口氣,默認了竹泉知雀的建議:「松田,談談吧。」

  他們兩一前一後擋住了松田陣平的出路和退路。

  加上竹泉知雀那句「你知道的太多了」,松田陣平心裡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是吧,天都沒黑,這就要滅口了?

  知雀:你知道的太多了(磨刀霍霍)


第172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二天

  滅口的地點選在了一家居酒屋。

  配酒的炸物小菜太香,迅速瓦解松田陣平內心的抗拒。

  三個人坐了四人座,松田陣平左手邊坐著諸伏景光,對面坐著竹泉知雀,雙面夾擊切斷他逃跑的後路。

  竹泉知雀很有通緝犯賄賂警方的自覺:「我請客。」

  隨便吃,除非吃到高達她億萬賞金的數額,否則不足以令她動容。

  請客的人負責點單,竹泉知雀翻了翻酒水單:「我要一杯威雀威士忌,給左邊的這位先生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右邊的這位嘛……」

  她瞅到眼熟的酒名:「給他一杯波本。」

  諸伏景光:「咳咳咳!」

  竹泉知雀:怎麼了,是聽到原同事的代號太激動了嗎?

  沒想到景先生是個如此戀舊的人,要是他知道黑衣組織為他保留了蘇格蘭威士忌的代號,會不會哭啊?

  竹泉知雀把酒單還給服務生,解釋道:「我怕不點威士忌,松田警官說我們排擠他。」

  「把波本換成萊伊也行。」她很好說話。

  反正都是威士忌,都一樣。

  「不必了。」諸伏景光拒絕,他寧可讓松田喝降谷也不要看他喝萊伊。

  「酒名而已,有什麼講究嗎?」松田陣平深深覺得自己被排擠了,這兩個人在他面前加密對話。

  他摘下墨鏡放進衣兜,問竹泉知雀,「你能喝烈酒?」

  她不能。

  「你不懂。」竹泉知雀惆悵,「沒搶到奶啤、黃油啤酒或蟹酒是我的不幸。」

  松田陣平決定從今天起開始討厭謎語人。

  可憐的謎語人,沒有人喜歡他。

  「說說看,什麼叫我知道的太多了。」松田陣平喝了口波本,氣勢十足地質問,「我今天可一直被保密條例堵嘴。」

  他看了諸伏景光一眼:「你的手機真故障了?」

  諸伏景光輕咳一聲:「還好。」

  還好就是沒有,沒有就等於智障AI播報的那句「警告!您面前有四位在逃通緝犯,賞金合計億萬以上」是事實。

  松田陣平合理懷疑是諸伏景光的緩兵之計,他虛心道:「是我沒看懂你的戰術嗎?什麼時候去抓人?」

  竹泉知雀:「我還在這兒呢。」

  「情況很復雜。」饒是知道不少內幕的諸伏景光也覺得頭疼不已,只要和竹泉知雀扯上關系,一切都變成了千層餅。

  你以為你在第三層,實際上你在地下層,你以為你在大氣層,實則是大平層。

  「你不該和知雀認識的。」諸伏景光嘆氣,「光是認識她,你就知道的太多了。」

  這話說的,松田陣平不服氣。

  「我,松田警官。」他斜睨兩人,「你,景先生。」

  「我們兩個誰情況更嚴重?」

  諸伏景光語塞。

  「別怪景先生。」竹泉知雀說了句公道話,「他連全名都不肯告訴我呢。」

  「要不是你們一起過來,我都不知道兩位認識。」竹泉知雀感嘆,「真巧啊。」

  其實還有更巧的,諸伏景光看了眼酒杯中的波本威士忌,不敢吱聲。

  連全名都不知道,松田陣平更疑惑了:「那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自認自己與竹泉知雀認識的方式已經足夠離譜,兩次都是因為案情,與正常人的交友方式大相徑庭。

  竹泉知雀:其實是三次。

  她易容成威雀威士忌的時候也在案發現場遇見過松田陣平,三次見面,三次案發,十分符合兩個人的職業。

  惡役與警察就該在案發現場相遇,沒毛病,非常合理。

  「我和景先生結下深厚交情是在一次奢侈的游輪之旅。」竹泉知雀回憶道,「那真是一次十分奢侈的旅行。」

  松田陣平:「豪華游輪、米其林餐廳、環海航線?」

  「那倒沒有。」竹泉知雀老老實實地說,「只是炸了一艘游輪加上貨艙裡上億的貨而已。」

  物理意義上的奢侈。

  真·燒錢。

  炸游輪、上億的貨,職業素養讓松田陣平迅速提取關鍵詞。

  難怪諸伏景光和竹泉知雀交情更深,比起商場爆炸案和列車殺人案,炸游輪才是真正的大場面。

  他扭頭看向老同學,真誠疑問:「我們倆誰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

  諸伏景光想到黑衣組織對爆破一切建築物的謎之狂熱,他難以回答。

  「從警校畢業後,我一直沒查到你和zero的去向。」松田陣平灌了口酒,「你們到底卷入什麼大案子裡了?」

  「保密條例我懂。」他指了指竹泉知雀,「但一個十九歲的女高中生憑什麼知情?」

  「憑什麼?」竹泉知雀手背支著下頜,「大概憑我是景先生的上級吧。」

  「他還在組織裡的時候地位比我低來著。」

  組織、警校的優秀畢業生卻不知去向——答案指向唯一解。

  松田陣平篤定道:「臥底任務。」

  他以全新的目光審視竹泉知雀。

  十九歲的年輕少女,漂亮的臉上帶著與同齡人無甚差別的青春氣質,愛笑愛鬧,在校園裡很受歡迎。

  直到她單手托腮端起杯中烈酒,屬於夜晚的氣息才從她骨子裡透露出來,漫不經心的言語蘊藏危險,笑語中是一個個白骨累累的秘密。

  「你口中的zero又是誰?」竹泉知雀好奇地問,「是答應當我聯絡人的警察先生嗎?」

  好神秘哦。

  他的代號還挺占便宜的,永遠在聯系人第一位。

  松田陣平刷地看向諸伏景光:她不知道?

  降谷零這小子和人家交往了這麼久,現在她一臉好奇地問:zero是誰?

  諸伏景光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松田陣平猛喝一大口波本,按捺住吐槽的心情。

  天吶天吶天吶,等於說降谷零和竹泉知雀交往時,一個不知道女朋友是組織高層,一個不知道男朋友是公安臥底,他們到底是怎麼談的戀愛?東京版史密斯夫婦?

  現在女朋友的邪惡身份暴露了,她棄暗投明投奔了公安,和降谷零人生中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兩個好兄弟坐在一起喝酒,提起「zero」時她懵懂又無知:這是誰?我認識嗎?

  松田陣平:最終BOSS竟是我兄弟?

  他在桌子底下比手語,胳膊肘拐諸伏景光:降谷那小子什麼都知道,還一直騙人家姑娘,至今仍在用假名?

  公安臥底的事怎麼能算騙呢?諸伏景光試圖幫安室透解釋:他不能暴露身份。

  松田陣平:懂了,你們倆連環騙。

  堂堂黑衣組織高層被兩位公安騙身騙心,給公安打工之余仍不被告知前男友的真實身份。

  慘,竹泉知雀,慘。

  「松田警官。」竹泉知雀茫然地摸了摸臉,「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飽含同情?」

  仿佛她患了絕症,臨終關懷的眼神。

  松田陣平如實說:「我感覺自己對不起你。」

  作為一路見證這對情侶交往的見證人,他與好兄弟同流合污,欺騙無知少女。

  他旁敲側擊:「你和你男朋友還好嗎?」

  話題怎麼突然轉到五條悟身上了?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還行,我們每晚都有聊天。」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必須遵守的戀人守則規定:就算人在獄門疆也要早安晚安不斷簽。

  噫!松田陣平心中唾棄:欺騙人家女孩子還夜夜網聊,降谷你小子心機真重!

  「你和他聊天途中有沒有發現什麼破綻?」松田陣平問,「比如他人品堪憂。」

  對不起,他的好兄弟,但騙十九歲還在讀高中的女孩子真的很沒品,顯得你特別不是個東西。

  身為警察的正義感讓他幫理不幫親!

  竹泉知雀:五條悟的人品?他有人品嗎?

  「其實習慣了也還好。」她還是幫男朋友說了好話,「他只是人不太正常,心還是善良的。」

  在咒術界人均瘋批的環境裡,不正常也是一種時尚。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雞同鴨講,諸伏景光聽不下去了。

  作為在場唯一知情人他尷尬得腳趾摳地,反復措辭也找不到更委婉的說法。

  「你們有沒有發現,」諸伏景光艱難地提醒,「你們聊的壓根不是一個人。」

  他不敢指望松田陣平和他之間的默契,把那位波本酒推得離竹泉知雀更近了些。

  竹泉知雀:牙白。

  原來松田警官問的是她的前男友啊,她是覺得有點不對,疑惑了好半天松田陣平和五條悟是怎麼認識的。

  「我和安室先生已經分手了。」

  竹泉知雀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提分手的人又不是她,她才是受了情傷的可憐人,她有理。

  「過去的戀情已經過去了。」

  考慮到面前是兩個警察,披著棄暗投明人設的竹泉知雀決定加大說服力,讓他們更深層次體會到她與黑衣組織割席的決心。

  「我如今是公安的線人,是公安在組織的臥底,安室先生卻是黑裡透黑的酒廠真酒,我怎麼可以和他同流合污呢?」

  黑發少女義正言辭。

  此話一出,對面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兩個男人像是從來沒喝過烈酒似的,嗆得不斷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連魂兒都快給他們咳出來。

  竹泉知雀:「?」這反應不對啊,難道是她的決心還不夠堅定嗎?

  女孩子摸不著頭腦,能給她解釋的兩個男人一個礙於保密原則只能閉麥,一個光顧著笑去了。

  對不起,zero,松田陣平沉重地想,我本該憐惜痛失可愛女朋友的你,為你流上兩滴眼淚。

  但是不行,太他媽好笑了,他噗哈哈哈哈笑得眉毛都在抖,臉都笑疼了。

  「黑裡透黑……真是絕妙的形容詞。」松田陣平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我記下了,我要用它嘲笑你前男友一整年。」

  透子:你禮貌嗎?


第173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三天

  東京漸漸進入了真正的冬天。

  早晨拉開窗簾時窗戶玻璃上蒙著一層雪白的霜衣,衣櫃裡的長袖毛衣和加絨棉襪被翻出來穿上,晚上買的法棍如果沒吃完放到第二天就會變成殺人的凶器。

  種種跡像表明,「太宰君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竹泉知雀金口斷言。

  織田作之助:「恐怕我也無能為力。」

  「你們!不要放棄我放棄得這麼快啊!」太宰治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蠶寶寶,蹲在竹泉知雀的烤爐邊剝桔子吃。

  他為自己爭取:「我還有一口氣,還有搶救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凍死絕對絕對不在我理想的自殺方式中。」太宰治強調說明。

  竹泉知雀:「既然如此,你收拾行李的時候怎麼一件羽絨服都不帶?」

  太宰治身上那件駝色的風衣還是她送的,襯得他身形頎長,挺拔英俊,稍稍彎了彎眼眸能騙來一大堆墜入愛河的小姑娘。

  他天天穿著她送的禮物,竹泉知雀是很高興啦,但風衣再帥不防寒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太宰治之前的黑大衣,起碼黑色吸熱。

  「誰叛逃還帶羽絨服?」太宰治被教訓得很冤。

  織田作之助默默舉手:「我。」

  他家裡五個小孩,恨不得把家裡的牆皮都扒下來打包帶走。

  「只能我或者織田作先生去幫太宰君買過冬的衣服了。」竹泉知雀搶走太宰治手裡的桔子,剝下一瓣塞進口裡。

  她:「!!!」

  酸麻了!

  忍了半天表情就為了坑竹泉知雀一把的太宰治快活地笑出聲。

  笑容才在他臉上浮現不過兩秒,剩下的酸桔子被女孩子原路奉還塞進他口中。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從太宰治臉上轉移到竹泉知雀臉上。

  「我去買吧。」竹泉知雀跳下沙發就跑,生怕再被太宰治報復回來。

  她站在門口的安全地帶遙遙地問:「有顏色款式要求嗎?」

  太宰治牢記他做個好人的新人設:「不要黑色。」

  他想起某個好心的俄羅斯人,補充道:「也不要白色。」

  竹泉知雀:懂了,給你買個彩虹小馬色。

  難得不加班的周末,竹泉知雀小半張臉藏在毛絨絨的圍巾後面,雙手縮在口袋裡,小口呼出白霧走在街上。

  聖誕節尚未到來,街上的櫥窗裡卻已經有了紅白色的擺件裝飾,禮物店上新聖誕包裝紙,幾個交頭接耳的女高中生臉蛋紅紅地選購。

  聖誕節……竹泉知雀呼出一口白霧,依照她的常識,是個屬於戀人的節日。

  她是有戀人的人。

  所以要准備禮物。

  這套邏輯很通順,按照竹泉知雀信奉的效率最大化原則,她最好在今天出門去商場的時間裡把太宰治的羽絨服和五條悟的聖誕禮物一起買齊。

  隔著貼滿雪花裝飾的櫥窗,裡面的女高中生組合還未離去。

  竹泉知雀只要現在走進禮品店,和她們搭上兩句話,便會被拖到甜蜜心動的戀愛氛圍中。

  女孩子在櫥窗外駐足片刻,再次邁開步伐,走向計劃中的服裝店。

  「男士冬裝,加絨加厚要防水,一米八左右高減肥形,不要黑色不要白色。」

  竹泉知雀被服裝店裡的暖氣撲了一臉,白皙的臉頰暖成淡淡的紅色。

  她把圍巾拉下來一點兒,和導購員說話,沒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投來視線。

  「歡迎光臨。」導購員熱情地招待她,「是給男朋友挑的嗎?」

  好運的小子,居然可以和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約會,她都有點嫉妒了。

  「不是。」竹泉知雀搖搖頭,「是我的朋友。」

  「其他要求都有商量的余地,但必須防水。」女孩子強調,「我的這位朋友有頻繁的入水需求。」

  導購員:「啥?」

  難道是穿羽絨服冬泳嗎?哪裡來的智障?

  竹泉知雀:那倒不是,只是跳河罷了。

  穿羽絨服冬泳與穿羽絨服跳河之間,很難評哪個更加智障。

  導購員懷抱一顆敬畏之心去給竹泉知雀拿樣品了,她獨自在展台閑逛,目光落在一件黑色毛呢大衣上。

  襯身材卻挑人的一件大衣。

  有點適合五條悟。

  竹泉知雀停住腳步,打量這件大衣。

  「我穿的話衣擺都垂到腳踝了。」她比劃長度,如果是五條悟,風衣剛好垂在膝蓋的高度。

  衣服不算厚,但對無下限而言毫無問題。竹泉知雀把吊牌翻過來一看,一長串零的價格符合五條悟常服的身價。

  要不要買來當作他的聖誕禮物呢?

  竹泉知雀一路都在考慮禮物的問題。

  送是肯定要送的,她幾乎都能想到聖誕節她拿不出禮物時貓貓炸毛的模樣。

  他能從「你是不是不愛我了」質問到「我要更新戀人守則,之後每個紀念日都要有禮物」。

  竹泉知雀不介意給男朋友花錢,她但一點兒都不想因為「今天是我們交往第一百七十三天紀念日」,所以要准備禮物。

  你問交往第一百七十三天有什麼好紀念的?

  好問題,竹泉知雀也覺得沒有,但她打不贏五條悟。

  送必然要送,但送什麼又是個難題。

  送不好就是送命題。

  禮品店花樣繁多,商家為了在聖誕節賺情侶錢可謂服務周到,從禮物建議到包裝賀卡一應俱全,竹泉知雀只需要掏錢。

  「我都能想到悟醬的反應。」她清了清喉嚨,捏著嗓子說,「『一看你就沒有用心,送這些凡俗東西給我,我看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在和五條悟交往的這段時間,他在竹泉知雀心裡的地位日漸與「作精女友」重合。

  喜歡找茬,換著花樣找茬,竹泉知雀被為難他就高興了,心情一好再大發慈悲放過她,幼稚得很。

  五條悟還很會利用自己的先天優勢,一旦玩過火快要翻船,他就把墨鏡一摘,璀璨蔚藍的蒼空之瞳望進竹泉知雀眼裡,她仿佛看見不斷延伸的天空,遼闊無邊。

  被六眼晃了神忘記下句該罵什麼的竹泉知雀:……

  下回她也戴個墨鏡。

  禮品店的禮物五條悟看不上,衣服卻是竹泉知雀仔細挑過的,似乎可行。

  「但我之前送過太宰君一件大衣。」她陷入沉思,再次捏起嗓子模仿五條悟可能有的反應,「『這衣服獨獨是我一個人的,還是大家都有?別人挑剩下的拿來給我,我不稀罕。』」

  貓貓就是很難伺候。

  「算了。」竹泉知雀決定把難題交給聖誕節的自己,大不了她在大衣口袋裡塞上滿兜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五條悟拒絕不了這個。

  「請幫我把這件大衣包起來。」

  竹泉知雀左手拎著給太宰治買的淺褐色羽絨服,右手拎著給五條悟買的黑色毛呢大衣,在導購員「歡迎下次光臨」的招呼聲中走出店門。

  她原路回家,中途自然而然又路過了那家櫥窗上貼著雪花裝飾的禮品店。

  女高中生們還沒離開,不僅沒走,其中一個女生身邊多了個男生,兩人牽著手小聲說話,被周圍人打趣。

  說好的聖誕驚喜變成了現充撒狗糧,竹泉知雀投去羨慕的目光。

  好容易滿足的小男生,收到女朋友送的小老虎掛墜就一臉開心。

  竹泉知雀要是買一樣的禮物送給五條悟,八成會得到那位大爺「這是你吃外賣的贈品嗎?」的嘲諷。

  賽級品種貓貓總是更矜貴一些,看在把五條悟哄高興了可以rua他腦袋的份上,竹泉知雀十分寬容。

  她兩手拎著購物袋像一只笨拙企鵝往家裡走。

  回到公寓,太宰治不在家,隔壁織田作之助也不在。

  太宰治一個人消失,竹泉知雀擔心他死在外面,但有織田作之助在她就不擔心了。

  萬一出了意外,起碼他能把太宰治的屍體帶回來。

  竹泉知雀把給太宰治買的衣服放進書房的衣櫃。

  給五條悟的禮物……她想了想一會兒,拿出手機。

  聖誕節當天五條悟不一定有空,咒靈也是要過節的。

  比如情人節就是咒術高專的法定加班日,那一天,無數痴男怨女的殘念游蕩在東京,發出「我可以被祓除,情侶必須死!」的聲音。

  「在聖誕節過完前送出的禮物都算聖誕禮物。」她點開和五條悟的聊天界面。

  比聊天界面更快一步跳出的是社會新聞推送。

  【第六起案件!東京情侶殺人事件再度發生,人人自危!】

  竹泉知雀:???

  她的手比她的腦子更快,點開了詳情。

  【近月,東京已有六起情侶被殺案件發生。凶手專挑情侶下手,手段之殘忍堪稱喪心病狂,令小編不禁懷疑TA到底受了多重的情傷才如此偏執地針對全東京的情侶。】

  【全東京的情侶正迎來一輪分手潮流!愛TA就離開TA,無數情侶流著淚放手。】

  【據悉,警方已介入調查,多名偵探被邀請參與辦案,點擊下方鏈接為你的心動偵探打投!(附鏈接)】

  報道圖文並盛,竹泉知雀滑動手機,看向一張行凶現場的照片。

  黑紅色的痕跡在地上蜿蜒,一只髒兮兮的小老虎掛墜跌落在血污中。

  竹泉知雀半小時前才見過掛墜的主人。

  僅她回家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就成了新聞裡被打碼的屍體。

  竹泉知雀抿了抿唇,她手指一滑,不小心點開了偵探打投鏈接。

  打投榜第一名,東京人民的好朋友,正在讀初中的名偵探——工藤新一。

  第二名,也是東京人民熟悉的面孔,正在讀初中的名偵探未來的老丈人——毛利小五郎。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不用再看下去了,但她的手十分誠實繼續滑動。

  第三名,雖然不是東京人民熟悉的面孔,但小有名氣且長相英俊的、未來會拜第二名為師的打工偵探——安室透。

  也是竹泉知雀的前男友。

  好了,她在心裡說,這下是真的不用再看下去了,譬如白馬探、服部平次等偵探竹泉知雀一點兒都不熟,第四名無論是誰都不關她的事。

  慣性殘存在她的手上,排名頁面又慢慢滑動了一截,露出第四名偵探的照片。

  藍瞳,白發,一米九的個子將鏡頭占得滿滿當當,近距離懟臉拍照也找不到一絲瑕疵的俊美容顏。

  第四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聲事跡,但由於太過英俊擊中少女心,而被吃瓜群眾打投到第四名的山寨偵探——五條悟。

  也是竹泉知雀的現男友。

  前男友與現男友的照片一上一下,占據了整個手機屏幕。

  偵探打投,一人僅有一票。

  請做出你的選擇。

  竹泉知雀抖著手,選擇了舉報。

  她要舉報這兩個人。

  一個黑衣組織高層,一個迷信玄學咒術師,都不是正經偵探!

  知雀:不能讓他們欺騙群眾


第174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四天

  竹泉知雀的舉報沒有通過,主辦方嚴肅又認真的回復:東京大舞台,有膽你就來,逐夢偵探圈人人有權,我們堅決扞衛每一位偵探的出道權!

  偵探乃東京第一熱門職業,即使犯人翻黃歷選吉日千挑萬選擇佳期實施自己的犯罪計劃,總有一名誤入別墅/受邀做客/出門散步/偶然路過的偵探在受害者倒地身亡的下一秒衝上前去:退下,讓本偵探來!

  他們的動作比出警更快,他們的知識比法醫更淵博,他們無處不在,他們為非作歹。

  「轉職偵探是每個東京人應有的權力。」

  主辦方強調:「即使排行第四的五條悟先生此前從未有過案底——我是指成功偵破疑案的履歷——但既然他有一顆渴望成為名偵探的心,希望在東京情侶殺人案件中嶄露頭角,我們當然要給人家一次機會。」

  竹泉知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東京那麼多偵探,你們就眼睜睜看著一個山寨版被打投到第四位?道德在哪裡,法律在哪裡,職業尊嚴又在哪裡!

  她毅然而然將僅有的選票投給四位偵探中唯一合法開設偵探事務所的毛利小五郎。

  這位不怎麼靠譜的大叔在未成年、黑衣組織高層、湊熱鬧的咒術師中如此獨特,像征著竹泉知雀對偵探這行最後的指望。

  雖然他是四人中最不可能抓到犯人的那位:)

  竹泉知雀關掉「快來為你的心動偵探打投吧(愛心)」鏈接,鏈接裡的確都是令人心動的偵探,她心絞痛。

  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她——曾經的福爾摩斯·梅的助手,華生·雀呢。

  竹泉知雀又搜了搜鬧得沸沸揚揚的「東京情侶殺人事件」,最早一起案件發生在兩星期前,凶手平均兩天殺一對,效率讓琴酒看了直呼人才。

  他們一個專殺臥底,一個專殺情侶,說不定很有共同語言,互相引為知己。

  網絡上對凶手的猜測眾說紛紜,普遍認可「TA受了情傷因此反情侶反社會」的大前提,爭論的主要是TA受了哪種情傷。

  被渣男騙了?被海王養魚了?三人行被踢出群聊了?還是說好端端走在路上被情侶秀了一臉於是凶性大發?

  上網的竹泉知雀:人性好復雜哦。

  她傾向於凶手不是人。

  「否則悟醬沒有理由去湊這個熱鬧。」竹泉知雀看向膝蓋上的禮物袋,「他還記得自己也是行凶目標的一員嗎?」

  五條悟記得。

  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實,並欣然加以利用。

  「出來約會嗎?」五條悟一個電話打過來,「我知道一個特別的約會場所,你肯定沒有去過。」

  「我猜猜。」竹泉知雀不抱希望地說,「莫非是犯罪現場?」

  「聰明!」五條悟誇她,大放闕詞,「是不是很特別?」

  他對竹泉知雀的了解太片面了,她和前男友約會次次都在案發現場,毫無驚喜感可言。

  竹泉知雀想起鈴木綾子轉達的她妹妹的閨蜜的煩惱:竹馬是個偵探,約會必遇命案怎麼辦?

  竹泉知雀答曰:當著屍體的面調情也是一種情趣。

  想開一點,起碼你的竹馬是去破案,不像她是去作案的。

  犯罪心理學能成為一名學科,許多內容著實有道理:犯人不僅喜歡回到自己的作案現場欣賞,有些犯人還喜歡在作案現場約會,享受緊張驚悚又刺激的調情氛圍。

  第一次在案發現場約會很新鮮,第二次刺激,第三次感到懷念,第四次心如止水。

  竹泉知雀:還不如去幼兒園坐搖搖車。

  「悟醬。」竹泉知雀說,「我在心動偵探打投鏈接裡看見了你的名字,你怎麼沒把鏈接發進高專群?全咒術界都願意送你上TOP席。」

  五條悟: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

  「知雀肯定投了我。」他十分自信。

  不僅沒投還試圖舉報但舉報失敗的竹泉知雀:「嗯嗯,投了你。」

  「這次事件鬧得太大了。」電話那頭,嘈雜的調查現場,五條悟摘了墨鏡,殘留在血跡中的咒力殘穢清晰倒映在藍眸中。

  「那東西打一槍換個地方,我又不能當著一群警察的面放【帳】。」他一副嫌麻煩的口吻,「我可不想被當成在命案現場亂晃的嫌疑人,只好去領了個偵探的名頭。」

  五條悟登上心動偵探打投鏈接的過程十分曲折。

  第一對情侶被殺時,【窗】檢測到咒靈反應,按分級把任務分給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兢兢業業滿東京找咒靈,由於他是一位單身漢,咒靈不屑一顧,連個影子都沒露。

  第二對第三對第四對情侶接連被殺,事態緊急,【窗】開始滿東京找有家室的咒術師。

  未果,咒術界單身濃度過高,一群情人節是法定加班日的社畜還想談戀愛?做夢!

  就在離過婚的夜蛾正道快被逼到聯絡前妻的時候,出差在外的五條悟大搖大擺回來,輕描淡寫道:「我有女朋友。」

  夜蛾正道讓家入硝子給五條悟看看腦子,老父親擔憂道:「別是臆想症,晚期之前趕緊給他治了。」

  五條悟嘖了一聲,他手腕一翻,鎖屏上的情侶合照刺瞎了離異老父親的眼睛。

  「可愛吧?」五條悟挑唇,「我的。」

  貓貓大搖大擺地炫耀,夜蛾正道私下向家入硝子確認:「人家女孩子是自願的嗎?悟在確定關系的過程中有無威逼利誘強硬脅迫的違法行為?」

  家入硝子:綁架算嗎?

  她昧著良心搖了搖頭。

  五條悟如願拿到了「只有有女朋友的男人」可以做的任務,爽快趕去現場。

  警戒線攔住了第五對被殺害的情侶的死亡現場,目暮警官一面不許五條悟入內,一面說:「工藤老弟,毛利老弟,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了。」

  毛利小五郎就算了,工藤新一明明是個未成年,他憑什麼能進現場,他卻被攔在外面?五條悟不服。

  一米九的男生囂張杵在警戒線外,散發著不好惹的氣場。

  即使是從未接觸過咒術界的普通人也能看出上位者不容忽視的強大,五條悟幾乎把「天之驕子」一詞寫在了臉上,拒絕他必然有極為可怕的後果。

  「你也是參與破案的偵探嗎?」

  淡金色短發的男人臉上帶著友好的笑容,輕易化解凝滯的現場氣氛,「任何有能力的偵探,警方都歡迎幫忙。是不是,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回過神:「是是,我特意請了工藤老弟來。」

  承認是偵探就能進現場,五條悟腦中閃過等式,一點兒磕巴都不打地點頭:「我是偵探。」

  雖然此前從未破過案,但五條悟相信難不倒他,最強在任何領域都是最強。

  目暮警官不知道該不該信,五條悟抬腳就走,和出聲解圍的安室透一起走進警戒線內。

  藍瞳白發的男生隨手摘下墨鏡,看向死狀慘烈的屍體。

  五條悟這麼多年再惡心的咒靈都見過,屍體的獵奇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五條悟臉上甚至露出兩分無聊的神色。

  用余光觀察他的安室透微微皺眉。

  好奇怪的人,在幾個偵探中格格不入。

  這人明顯不是為了破案而來,卻具有極強的目的性,他低頭看向屍體時微彎的脊背仿佛大型猛獸狩獵的前兆,輕易撕裂獵物的咽喉。

  五條悟圍著屍體看了一圈,肯定了七海建人的勞動成果:與是不是單身狗沒關系,這只咒靈非常特殊,它不受誕生地的束縛,幾乎在行凶後剎那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非正好撞到它殺人,否則無論如何也捉不住它。

  犯罪現場沒什麼好看的了,只看五條悟能不能趕在第六起殺人案前到達現場。

  他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便抬起警戒線離開,除了一直觀察五條悟的安室透有所察覺,只有舉著相機的記者哢擦哢擦拍照。

  「把這位偵探也加入我們的為心動偵探打投活動中!」記者大手一揮,「我們活動的宗旨是不漏下一名偵探,看哪位偵探在決賽圈脫穎而出!」

  天生擁有好皮囊的人對追捧習以為常,五條悟察覺到有人拍照,他不僅沒當回事,還興致勃勃地點進鏈接自己給自己投了一票。

  新人偵探,曝光率要靠自己爭取!

  凶手兩天殺一對情侶的規律人盡皆知,五條悟掐准了時間,滿以為能撞到現場,誰知他竟然晚了一步。

  「是我報的警。」五條悟舉起手晃了晃。

  目暮警官還記得他的臉,偵探身份著實幫了五條悟大忙,否則他就要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請上警車喝茶了。

  警察放過了五條悟的嫌疑,安室透可沒放過。

  怎麼這麼巧,一群名偵探都不能第一時間找到現場,偏偏他可以。

  倒地的屍體浸沒在血泊中,站在屍體前的高個男生神色淡淡,無悲無喜地把玩他的墨鏡,隱約有點不耐煩。

  比起持強扶弱的偵探,惡徒更適合形容他。

  「你有找到什麼線索嗎?」安室透語氣友善,將試探藏得很好,「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或許能看出新線索。」

  「死者品味不怎麼樣。」五條悟朝地上掉落的小老虎掛墜努努嘴,「要是我的聖誕禮物是這個,我會懷疑是她吃外賣送的。」

  他衣著不菲,言語間的嫌棄令人不由得心疼他倒霉的女朋友。

  「如果你喜歡她,她送什麼你都該高興。」安室透說。

  「聽起來你很有經驗?」五條悟隨口問,「和女朋友感情很好?」

  安室透:「……」

  他分手了。

  「對哦,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五條悟靈光一閃,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只要出門約會就可能成為凶手的目標對吧?」

  「你想用自己和女朋友作誘餌?」

  安室透不是不能理解五條悟的作戰方案,為了避免更多受害者產生,警察親自作誘餌引凶手上鉤是必然選擇,也是無奈的選擇。

  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自己的心上人涉險,沒看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小五郎都沒打算這麼做嗎?

  安室透身為公安,責任心比一般的警察更重,如果要設陷阱,他願意涉險。由某個受過訓練的女警察和他搭檔,偽裝情侶引凶手上鉤即可。

  黑發少女的臉在安室透腦海中一閃而過。

  其實竹泉知雀也是很合適的,她的自保能力無可挑剔,又是實打實的演技派,一點兒破綻都不會有。

  分手後因為這種原因聯絡前女友未免太卑劣了……

  知雀沒有任何理由陪他涉險,憑什麼因為前男友是偵探她就非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呢?

  安室透心裡清楚,只要他開口,竹泉知雀是一定會答應的。

  她不在意危險,又一向好說話,最多懷著小心機帶上她的作業:偽裝情侶釣魚?好呀好呀,約會的時候順便幫我補個習唄。

  給她補習就算還上人情,之後仍兩不相欠,清清白白。

  女孩子灑脫得有點可恨。

  她是不介意,但安室透介意。

  喜歡一個人,不可能願意她遭受危險。

  旁白的五條悟已經把電話打過去了。

  「出來約會嗎?」他對電話另一邊的人說,「我知道一個特別的約會場所,你肯定沒有去過。」

  安室透心中憐憫更甚。

  雖然他沒見過五條悟的女朋友,但他深深為她感到不值得。

  被男朋友以給你個驚喜的口吻叫出來約會,實則卻要來鮮血淋漓的案發現場擔驚受怕,純純往火坑裡跳。

  「我得想辦法勸她分手。」公安的正義感湧上心頭,安室透實在不忍看一位無辜女性被男色蒙騙。

  只當他日行一善。

  透子:今天也要做點好事


第175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五天

  「她答應了。」

  五條悟掛斷電話,眉飛色舞地說。

  在案發現場邀請女朋友過來約會的山寨偵探拿著手機在角落裡和女朋友聊了半天,安室透在現場搜查之余分神看他,靠唇語讀出了五條悟話語間的鼓動。

  安室透:但凡她視頻看現場一眼……

  五條悟實在是太卑鄙了,只用言語描述約會地點的「令人動容」,有種開視頻給人家姑娘看一眼血肉模糊的「動容」場面啊!

  把定位分享給竹泉知雀的白毛貓貓高興得很,不愧是他們——特級情侶,連約會都是需要打碼的特別限制級。

  戀愛論壇上那些帶女朋友去巴黎、蘇黎世、瑞士約會的家伙都弱爆了,來案發現場約會才是鐵血情侶的王霸行為!

  最強連約會也是最強,五條悟時刻不忘最強的自我修養。

  「東京情侶被殺案的凶手犯罪規律是兩天一次的殺人行為。」安室透問,「你們要連著約兩天的會?」

  「不。」五條悟搖了搖手指,「它今天就會再次犯案。」

  安室透:你又不是凶手,你怎麼知道?

  以及你的人稱代詞好沒禮貌,雖然凶手不是個東西,但你也不能真把他當個東西啊。

  面對同行偵探懷疑的目光,五條悟不急不忙,他啟發地問:「六起案件,十二個受害者,他們的共同點是什麼?」

  未來決定從事教育事業的五條悟堅信:把問題留給學生正是鍛煉他們最好的方法,他只負責刁難。

  共同點……安室透:「他們是情侶?」

  「不夠完整。」五條老師精益求精,糾正道,「是恩愛的情侶。」

  安室透:有什麼區別嗎?

  這位山寨偵探,你是不是在教公安查案。jpg

  「它專挑恩愛的情侶下手,很明顯,越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侶越容易引起它的殺心。」

  五條悟自信說出他的推理:「我一個頂他們六對,它眼睛都要被秀紅,哪裡忍得住?絕對當場動手。」

  凶手忍不忍得住安室透不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

  安室透:好欠打一人!

  安室透有點相信下一位死者是五條悟了,憑他這幅懟臉當T的拉仇恨架勢,連隊友都恨不得抄起扳手砸向他後腦勺。

  五條悟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問題,天底下就沒有他拉不到的仇恨。

  再不濟還有竹泉知雀呢。

  咒言師靠嘴拉仇恨,竹泉知雀一張嘴,聖母都被她氣成怨鬼,犯事咒靈不被當場氣得七竅流血都稱得上一句好修養。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搭檔可以使用放風箏戰術:一人站左邊一人站右邊,咒靈一會兒被五條悟的囂張氣死往左跑,一會兒被竹泉知雀的嘴氣死往右跑,來回橫跳,累得氣喘吁吁像只狗,在無能狂怒的絕望中被祓除。

  此法堪稱咒術界最毒辣最酷刑之祓除,東京咒靈咒咒自危,遇見咒術師第一時間凄厲大喊:咒可殺不可辱!給我個痛快吧!

  兩面宿儺聽了都害怕,你怕不怕?

  五條悟信心十足,他非把恩愛秀給咒靈看不可。

  五條悟的自信不是假的自信,理智上安室透完全不信他邏輯清奇的推理,情感上他選擇留下來看看情況。

  安室透:至少要救下那位可憐的姑娘,勸她早日遠離除臉之外渾身不靠譜的山寨偵探男朋友。

  案發現場人來人往,黃色警戒線外警車紅色藍色的燈光交替閃爍。

  人頭攢動,一米九的五條悟仿佛礁石中的燈塔,雪白的發絲格外現眼。

  竹泉知雀一眼看到他,她關掉導航,一邊用胳膊護住手裡的禮物袋,一邊「讓一讓,請讓一讓」地埋頭往裡擠。

  咒言開道,竹泉知雀身手矯健地繞過法醫的擔架,一只手抬起警戒線,彎腰鑽過去。

  越過警戒線,彌散在空氣中久久未散的血腥味縈繞在她鼻尖,竹泉知雀一眼掃見咒力殘留的穢祟。

  現在的咒術師可真不容易,特級詛咒師唏噓不已:祓除咒靈不說,查案寫卷宗也成了咒術師的活兒,靈異偵探五條君堂堂出道,東京激烈的偵探行業競爭又添一巨頭。

  橫濱就一家偵探社,壟斷業務,偵探們若是在東京呆不下去,要不要考慮移居來橫濱?

  橫濱的人才引進計劃福利多多,入職港口Mafia給買五險一金加意外死亡險,火辣上司點擊就送,心動不如行動!

  竹泉知雀:試圖在案發現場為老東家挖角。jpg

  年度最佳員工沒有她姓名絕對是黑幕。

  警方只允許警察和偵探進入警戒線後,竹泉知雀不敢出聲喊人暴露她的行蹤,只好貓貓祟祟地朝顯眼的白色腦袋方向潛行。

  潛行的奧義是低頭避免目光相彙,竹泉知雀記住五條悟的方向後便沒有抬過頭,她一鼓作氣從兩個警視廳實習生的胳膊間穿過,抱著禮物袋來到距五條悟半米的空地上。

  小香風外套搭配咖啡色半身裙的女孩子埋頭喘了兩口氣,她懷裡抱著一只聖誕風格的禮物袋,锃亮的鹿皮靴邊墜了兩個搖晃的毛絨絨白團子。

  一看便是約會的著裝。

  沒有急著跑到男朋友身邊,竹泉知雀垂著眼用手指梳理跑動間微亂的黑發,又拍一拍裙擺,確定禮物袋好好抱在懷裡,才抬起眼睛。

  竹泉知雀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是誰她在哪她在做什麼?

  悟醬和安室先生為什麼站在一起?

  她的前男友和現男友為什麼背著她談笑風生?

  是的,這裡是犯罪現場,兼職偵探和山寨偵探出沒在這裡都不讓人意外。

  這兩個人在心動偵探打投榜單中排名你追我趕,竹泉知雀答應五條悟的約會邀約時便做好了見到安室透的准備。

  再重復一遍,她是被分手的那個,她受了情傷,她有理,她不尷尬。

  在竹泉知雀的設想中,身為黑衣組織成員的兼職偵探安室透出沒在案發現場肯定不單單為了破案,保不齊是他取得警方信任、打入警方內部的秘密任務。

  為了取信警方,安室透必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和工藤新一掰頭比賽推理,兩人為爭誰才是警局最心愛的偵探一頭銜打得頭破血流。

  竹泉知雀願意站在場外為他激情打call,鼓掌贊美安室先生:加油!打敗琴酒成為組織下一任勞模不是夢!

  鼓掌時她的山寨偵探男朋友百無聊賴站在旁邊,等竹泉知雀把他領走約會。

  五條悟和安室透之間不會存在一句對話,他們兩人像不同副本的NPC,沒有交互功能。

  竹泉知雀:難道不該是這樣嗎?(美少女戰士崩潰表情。jpg)

  你們兩個是什麼時候交上的朋友?把兩個e人放在一起就這麼不可控嗎?你們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竹泉知雀不理解,她的表情都呆滯了。

  半米的距離猶如天塹,她的腳步沉重地邁不動。

  俏生生的女孩子站在半米外,兩個男人都看見了她。

  他們反應不一。

  五條悟在狀況之外,他本來就邊在案發現場摸魚假裝偵探,邊等竹泉知雀過來帶她去釣咒靈順便約會。

  藍瞳白發的男生目光落在竹泉知雀懷裡聖誕包裝的禮物袋上,心裡癢癢的。

  居然把禮物帶來了,明明還沒到聖誕節,這麼迫不及待想送給他嗎?

  好吧,悟大人答應她,只要不是小老虎掛墜這種仿佛吃外賣送的贈品,其他的他都勉強誇一誇。

  看禮物袋大小,像是衣服?

  隨時隨地用無下限隔絕冬天冷氣的五條悟捏了捏袖口,點頭:嗯,我是穿的有點少,該加一件衣服。

  不如現場換上好了,這裡人這麼多,多幾個人誇她的品味,她應該會笑得很開心吧,瞧他多給知雀長臉!

  貓貓尾巴翹高高。jpg

  安室透一瞬之間與竹泉知雀腦電波同頻,兩個人的表情相似地呆滯了一瞬。

  他在剎那間推理出五條悟的身份,以及此時此刻復雜的三角關系。

  三角形裡的每個人都很無辜。

  一無所知只想和女朋友約會的五條悟很無辜,老老實實遵守一次只能和一個人交往原則的竹泉知雀很無辜,心思全在案子上擔心公民安全的安室透也很無辜。

  拆開看沒有一個人是有罪的。

  ——真的嗎?

  ——那你剎那間的心虛和毫無理由的怒氣又從何而來?

  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在安室透腦海中低語。

  這道聲音總是在與竹泉知雀有關的時刻冒出來,無論安室透怎樣壓制也蓋不過如冰錐般冰冷又清晰的話語。

  愛是一種無需證實的情感。

  它無法被壓抑,無法被埋藏,早在人意識到它存在之前,它便明晃晃地占領思緒,像視網膜上即使閉眼也依然清晰的光斑。

  即存在的事實無法被否定,嘴硬——嘴硬最不值錢。

  安室透心知肚明。

  剎那間的心虛是因為他意識到,分手後前女友的現男友就在他身邊。

  高個子的藍瞳青年對身邊這對男女過往的糾葛一無所知。

  在一些難以忘懷的夜晚裡,在硝煙、夜風、血腥氣和槍聲中,他們曾交付信任,也曾彼此懷疑,互相欣賞亦互相制衡。

  幾重身份,幾次交鋒,謊言編織了屬於安室透和竹泉知雀的過往,其中到底透露了幾分真實?當事人緘默不言。

  如此復雜的關系,牽扯多個勢力,安室透沒有辦法為之做出定義,最終將其輕飄飄地定義成前任。

  像膠水發干、輕輕一扯即掉的標簽,貼在他和竹泉知雀身上,毫無重量。

  以至於「竹泉知雀的正牌男友」幾個字含金量也低。

  明明是他先來的。

  你和她共度過多少只屬於你們的時間?

  他和她的故事一本書都寫不完,你又在其中占據多少篇章?

  剎那間的心虛被質問般的底氣取代,尤其是竹泉知雀看見安室透和五條悟站在一起時空白的表情,金發男人心中甚至是快意的。

  他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在擔心什麼,在疑惑什麼。

  你知道嗎?你不知道。

  原來她什麼也沒和你說啊。

  竹泉知雀在隱瞞秘密和說謊之上有著令人憎恨又令人欣慰的一視同仁,戀人不是任何人前往她秘密信箱的通行證。

  瞧,她對你和對他沒什麼不同,同樣熱衷於隱瞞和欺騙,說謊成性。

  浮動的思緒如暗流湧動的潮水,安室透眸色漸深,將它們統統壓下。

  他永遠將工作擺在個人情感之前,當務之急是東京情侶被殺案件。

  五條悟要帶竹泉知雀去釣魚執法,安室透在心裡想過卻沒有提出的計劃被五條悟輕易地說了出口。

  這種把女朋友往火坑裡推的男人不分留著過年?

  五條悟之前是不是還對聖誕禮物挑三揀四來著?

  這人雖然生了一張好看的臉,但性格絕對是無藥可救的糟糕。

  想想也是,竹泉知雀之前身為黑衣組織高層卻和公安臥底交往了好長時間,直到分手都沒識破安室透的身份,證明她眼光不行。

  現在看來,是相當不行。

  公安日行一善。

  這次的「善」,安室透行定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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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六天

  天塹再難走竹泉知雀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到五條悟和安室透中間。

  「幾步路怎麼走的這麼慢?」五條悟不理解地問,「區區半米,你要走半小時嗎?」

  竹泉知雀:如果可以請務必讓我嘗試!

  為了拖延時間以擺脫眼前令她瞳孔地震的局面,她願意不擇手段。

  「見到帥氣的男朋友,知雀應該非常高興地雀躍地跑過來才對。」五條悟斤斤計較,「上次不是教過麼?」

  「悟醬。」竹泉知雀委婉道,「我認可你一米九個子下dokidoki的少女心,但這裡是犯罪現場,不適合你喜歡的夕陽、摩天輪、撲進懷裡被抱起來轉圈圈的偶像劇情節。」

  能不能尊重一下背景板裡走來走去的警察們?

  「這正是我的計劃。」五條悟不以為然,「想把犯人引出來,適當的犧牲是有必要的。」

  五條悟『我一個頂他們六對,它眼睛都要被秀紅,哪裡忍得住?絕對當場動手』的發言安室透歷歷在目,金發公安表情一言難盡。

  得虧來的是竹泉知雀,換成別人家的女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卻被男朋友誆來和屍體同框,五條悟的臉蛋就不是像雪一樣白而是像楓葉一樣紅了。

  竹泉知雀和五條悟說了兩句話,她既然站位在安室透和五條悟中間,就不可能選擇性無視哪一位。

  和氣生財,她好有禮貌的。

  「安室先生。」竹泉知雀在她的話題口袋裡精挑細選,打出一張安全牌,「案子查得怎麼樣?」

  非要在兼職偵探與山寨偵探之間選一個的話,竹泉知雀還是更信任前者的推理。

  「暫時沒有頭緒。」安室透說,「除了死者是情侶之外,警方查不到更多線索。」

  「這麼說來布置誘餌反倒是唯一的突破口。」竹泉知雀了然地點了點頭,「別擔心,我很樂意幫忙。」

  安室透低聲說:「太危險了,我們連凶手的作案手法都不清楚。」

  「我以為在你眼裡,凶手撞見我,它才是更該為自己性命擔憂的那個呢。」竹泉知雀稀奇地說。

  她超有自己是惡役的自覺,驕傲。jpg

  「一碼歸一碼。」金發青年笑容無奈地說,「就像即使知道你的實力,我還是難免想起你可憐兮兮找我補習的樣子。」

  竹泉知雀:黑歷史就不要這麼大聲地說出來了謝謝。

  女孩子臉上閃過一絲郁悶,學習是她永遠的死穴。

  「你們,認識?」

  五條悟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一手搭在竹泉知雀肩上,把人劃進自己的地盤,毫不掩飾地問。

  竹泉知雀的目光緊緊盯著安室透,嘴巴一張預備先發制人。

  她和波本的關系可太復雜了,一兩個詞概括不了,但復雜也有復雜的好處,片面的真話也是真話!

  「我們是同事!」

  「我是她的補習老師。」

  竹泉知雀反應速度極快,她鎮定自若地解釋:「安室先生是我的同事兼補習老師,我們為同一家公司工作,他在工作和學習上都幫助了我很多。」

  客觀、官方又合理的解釋,沒有半句謊言,堪稱騙子難得的良心。

  同一家公司——黑衣組織和公安都算,她誤打誤撞給出了挑字眼都不出錯的絕對實話。

  安室透笑著點了點頭,幫著解釋說:「沒想到五條君也認識知雀,實在是很巧。」

  他的話語溫和禮貌,五條悟卻偏偏聽出了另一層意味。

  『我比你更早與她相遇。』

  竹泉知雀到處找人補習的事別人不知道,五條悟還能不清楚嗎?他們當初就是為此交往的。

  女孩子饞他的數學遠勝於饞他本尊。

  「原來是這樣。」五條悟寬大的掌心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腦袋,隨意地說,「補習的事有我呢,別總麻煩你同事,人家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這話是對著竹泉知雀說的,卻更像是對安室透的警告。

  安室透笑容變淡了些。

  「袋子裡裝著什麼?」白色的大貓低頭撥弄女孩子懷裡的禮物袋,「給我的聖誕禮物?」

  「嗯。」竹泉知雀說,「我怕你聖誕節出差,就先准備好了。」

  她不是怕五條悟聖誕節出差,而是五條悟聖誕節必出差。

  雖然只有一份工作,但竟比身兼四職的勞模打工人更忙碌,咒術界害人不淺。

  五條悟想到自己滿滿當當只能在祓除咒靈的間隙裡約會的日程表,爆殺爛橘子的心情愈發高漲。

  可恨的老東西!你們不過聖誕節,他還要過呢!

  一年中屬於戀人的節日就那麼幾個,情人節、白色情人節和聖誕節都是咒術師的法定加班日,活該咒術界結婚率比和尚廟還低!

  白毛貓貓郁悶不已:「知雀聖誕節怎麼過?一個人孤零零多可憐,不如來找我玩嘛。」

  竹泉知雀:讓我無償為咒術界打工?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以及她並不孤零零,她還有一群嗷嗷待哺的鄰居和盤星教的父女三人。

  竹泉知雀計劃在聖誕節的時候讓伏黑家的孩子、織田作家的孩子和夏油家的孩子齊聚一堂,評選年度好父親。

  伏黑甚爾不用說都是墊底,織田作之助和夏油傑之間的競爭激烈如火。織田作家孩子多有人數優勢,美美子和菜菜子精通教祖應援,熟背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兩家勝負難分。

  竹泉知雀期盼臉:一定是個十分熱鬧的聖誕節。(看熱鬧不嫌事大。jpg)

  她和太宰治負責壓場子,一個用人間失格避免聖誕節東京咒靈起義,一個用豐富的Mafia經驗向公寓管理員解釋突然響起的槍聲和爆炸聲都是背景音樂,她絕對沒有在家私建軍火庫,絕對沒有,請不要報警。

  「我可以在熱鬧非凡的聖誕節打電話給在雪中出差孤苦伶仃晚餐只有泡面的你。」竹泉知雀安慰五條悟,「到時候夏油君也在,我讓他聽電話,祝你聖誕快樂。」

  五條悟:按捺不住殺心。jpg

  可惡,他後悔了,他該跟夏油傑一起走的,當時沒人告訴他叛逃後就不用加班啊!

  憑什麼傑能在聖誕節和他的女朋友分享火雞,他卻要冒著大雪和醜了吧唧的咒靈一起過節?這不公平!

  安室透輕咳了一聲,小聲提醒竹泉知雀:「聖誕節,酒廠團建。」

  你也要加班。(公安同情臉。jpg)

  竹泉知雀露出被噩耗擊倒的靈魂出竅慘敗神色。

  黑衣組織和咒術界竟是一丘之貉!

  五條悟平衡了,他興致盎然地接過他的聖誕禮物。

  竹泉知雀挑男朋友的眼光雖然不行,但挑禮物的品味一流。

  她在男裝店看見這件黑色毛呢大衣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五條悟,襯得他肩寬腿長,極顯氣質。

  無可挑剔的俊美。

  女孩子踮起腳撫平大衣的衣領,她眼睛亮亮的,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地誇獎五條悟:「超帥!走在街上沒人不會被你迷住。」

  「你呢?」五條悟笑眯眯地問,「被迷住了嗎?」

  竹泉知雀拇指和食指間比出一道縫隙:「一點點。」

  「再多一點點嘛。」無賴貓貓試圖手動給自己添砝碼,竹泉知雀把手背到身後,向後跳了兩步:「不可以作弊。」

  她忙著躲避五條悟的手,沒注意到腳下的石子,身體歪了歪。

  「小心。」

  安室透扶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幫她站穩。

  「在案發現場胡鬧會被警察罵的。」金發青年示意竹泉知雀看警車,「你想坐那個?」

  不了不了,竹泉知雀用力搖頭,她寧可坐靈車也不要坐警車。

  「我們出去說吧。」安室透建議,「凶手總不可能當著警察的面犯案。」

  有道理,竹泉知雀自覺地跟著安室透往外走,五條悟輕輕咂了下舌,跟在她身後。

  「這位安室先生、安室偵探?」五條悟一只手插在大衣衣兜裡,一只手纏繞竹泉知雀的黑發玩。

  「我的計劃裡貌似沒有你的戲份。」

  蔚藍的六眼笑意不及眼底,「凶手要殺的是情侶,我們三個人站在這兒等一百年它都不可能上鉤。」

  「讓偵探看著眼前的案子卻不讓查,未免太為難我。」安室透禮貌地說,「我私以為自己查案的經驗比五條君豐富得多。」

  無論作為偵探還是公安,他是專業的。

  五條悟:哈?我祓除過的咒靈比你見過的屍體還多,你說誰是業余的?

  兩人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即為公安做事又是詛咒師的竹泉知雀:為什麼不來問問我這位真·專業人士的意見呢?

  男人果然不行,還是要靠她。

  竹泉知雀拉了拉五條悟的袖子,讓他彎下腰來。

  「悟醬。」女孩子的呼吸撲在五條悟耳垂上熱乎乎的,「你確定這六起案件僅是咒靈犯案嗎?」

  「一級咒靈及以下無法輕易離開誕生地,特級咒靈又怎麼會怕警察的追捕?」竹泉知雀反問,「這說不通。」

  五條悟手指纏繞她的發絲,他略微思索,點了點頭:「可能有詛咒師幕後指使。」

  竹泉知雀:「如果是遠程指揮的術式,祓除咒靈後能抓到真凶嗎?」

  不能,詛咒師最擅長斷尾求生。

  「專挑情侶下手或許不是咒靈的怨念,而是真凶的要求。」竹泉知雀慢條斯理地說,「五條偵探,你擅長推理嗎?」

  「這裡有三個人。」她指指自己,「一言不合就上刑的黑方偵探。」

  她指指五條悟:「只擅長靈異事件的山寨偵探。」

  再指向安室透:「唯一的、正兒八經靠證據推理而不是靠玄學和酷刑破案的兼職偵探。」

  「我們三個合作把案件偵破比什麼都強。」竹泉知雀真誠地說,「你們覺得呢?」

  打工人有自己的燃冬(bushi)


第177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七天

  一雙眼睛在暗處注視貼滿雪花裝飾的聖誕櫥窗。

  禮物店不復之前的熱鬧,女生們不再聚攏在可愛的裝飾物前笑鬧著挑選,偶爾有客人進來,也低著頭匆匆拿了禮物結賬,不願再多停留。

  明明臨近聖誕,東京街頭的情侶濃度卻空前之低,好好的人行道被走成單行道,浪漫的牽手散步改為鐵人競走。

  穿紅衣的不敢和穿藍衣的站得太近,生怕自己因自古紅藍出CP的經典配對理論被選為下一位死者。

  禮物店和服裝店老板痛斥:定是對家策劃的陰謀!

  一個用圍巾裹住臉蛋的女孩子在禮物店多停留了一會兒,她挑了一盞星星燈,請求店員包裝得好看一些。

  隔著櫥窗,他看見女孩子臉上的忐忑、羞澀、畏懼與期待。

  既害怕自己變成下一位死者,又抱著僥幸心理不願錯過戀人的節日,這樣的目標,他最喜歡了。

  女孩子推開店門,在搖晃的風鈴聲中裹緊圍巾,向路口走去。

  他跟了上去。

  嘻嘻……嘻嘻……

  若隱若現的細小笑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神色如常,看見綠燈亮了,才混在人群中不急不忙地過馬路。

  在他看來,那位女孩子有種愚蠢的聰明。

  今天出現第六對死者,依照警方總結出的兩天犯一次案規律,下一對死者將出現在後天。

  今天死了人,對活著的人來說反倒是平安夜。

  只要獻祭一對情侶,就能為其他情侶爭取兩天的安全期,多麼殘酷的仁慈。

  他為自己的心理被無數人反復揣摩而開懷。

  「今天選的目標,不太盡興。」他自言自語,在嘻嘻……嘻嘻的笑聲中說。

  隔著貼滿雪花裝飾的櫥窗,隔著一條街道,他精心挑選目標。

  櫥窗裡的女高中生們笑著鬧著互相打趣,他一個個看過去她們的臉,尋找眉眼中最幸福最期待的那一位。

  尋覓間,他投向櫥窗的視線突然被擋住了。

  街上的行人駐足在櫥窗前,出神地看著裡面。

  他的目光被迫落在她臉上。

  少女小半張臉被柔軟的圍巾遮住,長而卷翹的睫毛宛如展翅欲飛的蝴蝶,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淋澆蜜糖的松子糖,甜到人心裡。

  她像是有些畏寒,裸。露在外的肌膚是病態的白皙,唯獨耳朵尖泛著粉意。

  黑發杏眼的少女在聖誕櫥窗外駐足了好一會兒,他在她眼中看到幾分躊躇,半晌,女孩子側過身,腳步輕輕地離開了。

  他本該繼續在女高中生中挑選目標,卻怎麼也忘不掉她耳朵尖淡淡的粉色。

  他挪了挪步子,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生走進禮物店來找他的女朋友,他收到了一只小老虎掛墜,一臉高興地牽著女朋友的手。

  就是你們了。

  陰冷濕滑的觸感在兜帽蠕動,他摸了摸脖子後嘻嘻嘻嘻的咒靈,讓它的眼珠對准櫥窗後的兩人。

  他的視線又一次被擋住。

  只有一瞬間,拎著兩只購物袋原路返回的黑發少女沒有再停留,她越過櫥窗,走向回家的方向。

  他的目光立刻追了上去。

  兩只購物袋,袋子上印著同一家男裝店的logo,一只是普通的牛皮紙袋,一只是聖誕風格的禮物袋。

  男裝,禮物,他興奮地咧開嘴角。

  興奮的嘴角裂開到一半,他心中升起疑惑:為什麼有兩件男裝?

  如果是買給同一個人的禮物,干嘛分開裝?

  他獵殺情侶這麼多天練就了一雙好眼力,他確信這兩件衣服是要送給兩個不同的男人。

  腳踏兩條船?他猶豫不決,花心女人可不符合他殺人的條件。

  令人糾結的煩惱出現了。

  一對是百分百滿足條件的受害者,一個是無法確定但莫名非常吸引他的目標,叫人難以抉擇。

  「算了。」他停住腳步,目光移回禮物店,「先招待這對甜蜜的愛侶。」

  操控咒靈殺人有種別樣的快感。

  可憐的獵物們連殺機在何處都無從知曉,仿佛被蒙上眼睛的豬羊,狼狽的眼淚撕心裂肺,胡亂揮舞的手臂仿佛螳臂當車,讓他發笑。

  看不見咒靈,唯一能看見能碰到的只有自己的戀人,男生和女生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又在痛苦中松開,求饒的話語最終變成對戀人的憎恨:「都怪你!要是沒和你在一起,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相愛或者憎恨都不打緊,他們終是死在了一起。

  他吃吃地笑了,陰冷的咒靈鑽回他的兜帽裡,他神色如常地走進漢堡店,聽周圍人對又一起情侶殺人案議論紛紛。

  殺戮過後的時間像澆在烙鐵上的冰水,沸騰過後又漸漸冷卻,直到兩天後再重燃興趣。

  可他感到不滿足。

  一個完美的目標在他眼前不斷搖晃,焦躁感像在喉嚨裡抓撓的手,他念念不忘。

  【去找她。】

  【再去找找她吧。】

  心裡的聲音不斷催促,那只聖誕風格的禮物袋令他耿耿於懷。

  萬一呢,萬一她沒有腳踏兩條船,有且只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呢?

  一想到可能錯過如此完美的獵物,他寢食難安,渾身爬滿了虱子,焦躁地咬破嘴唇,嘗到鹹濕的鐵鏽味。

  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了窺探雪花櫥窗的老位置。

  仔細想想,其實他的行為缺乏邏輯支撐,人家已經買完了禮物,有什麼必要再次路過這裡?

  第六對死者正是在禮物店附近被殺的,櫥窗這兒能聽見清晰的警笛聲,玻璃上反射紅色藍色的警燈燈光。

  買星星燈的女孩子因警笛聲獲得安全感,才咬著牙來到禮物店。

  他遠遠跟在星星燈女生後面,以「愚蠢的聰明」評價她。

  沒想到吧?自以為處在安全區的聰明行為,反而害她被凶手盯了個正著。

  「我本來以為兩天一次足夠滿足我。」他喃喃自語,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好空虛,冷卻的興奮乏味不已,催促他再一次尋求快樂的刺激。

  「要忍耐一點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怎麼可以輕易為獵物破例?」

  也不是完全不行,獵人不會可惜一兩只兔子的逃竄,卻決不允許皮毛火紅的狐狸逃脫槍口。

  他已經為錯失黑發杏眼的少女的行蹤後悔到牙齒都快咬碎了。

  星星燈女生過完馬路,加快腳步走到一家露天咖啡店,和一個背著網球包的男生彙合。

  網球,他不怎麼了解這項運動,只在詛咒師論壇上看過人吐槽:媽的老子的咒靈被人一網球砸死了誰信!

  沒人信,帶惡人都在回帖裡笑哈哈,只有零星的回復說:兄弟我懂你,那幫打網球的初中生太他媽離譜了,我懷疑網球隊裡混進了忍者。

  如果他再有常識一點,他就該在看見網球包的下一秒跑路,以免被外旋發球一球打碎腦殼。

  然而他沒有,他不知死活地悄悄靠近。

  背著網球包的男生接過星星燈,他高興地牽住女朋友的手,從座位上起身,帶女朋友去約會。

  運動系的男生身材高大,他坐著時擋住了後面的咖啡桌,起身後詛咒師才發現露天咖啡店還有一桌客人。

  藍瞳白發的男生面前擺著一杯草莓芭菲,修身的黑色毛呢大衣衣擺垂下,他坐姿隨意,仿佛雜志中走出的模特。

  坐在草莓芭菲對面的女孩子正捏著勺子,從芭菲上挖下一勺冰淇淋放進嘴巴裡。

  她被凍得一哆嗦,悻悻地放下勺子。

  五條悟不客氣地獨享草莓芭菲,他握著細長的銀勺,挑逗似的在竹泉知雀眼前晃晃:「再來一口?」

  「凍得嘴巴都僵了。」竹泉知雀用力抿唇,她其實是很想吃的,草莓醬特別甜。

  五條悟空出一只手搓了搓竹泉知雀的臉蛋,他掌心溫熱,和裹得嚴嚴實實還渾身冒冷氣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真要在露天咖啡店等著?」五條悟咬著勺子含糊道,「別魚沒釣到,你凍感冒了。」

  「這裡視野好。」竹泉知雀認真分析,「據我多年犯罪經驗,此處進可攻退可守,既可狙。擊又可暗中觀察,實乃犯罪分子必爭之地,犯人出沒在此處概率很高。」

  五條悟:總在快要遺忘的時候被提醒女朋友是通緝令上的在逃惡役。

  「靠譜嗎?」他不太相信竹泉知雀的犯罪理論。

  「你是詛咒師還我是詛咒師?」竹泉知雀拍了下桌子,「術業有專攻,請信任我的職業素養。」

  她的判斷不會出錯,五條悟和安室透不理解是他們對惡役的了解太膚淺了。不像她,百分百純黑血統持有者,連發色都是三人中唯一的黑。

  五條悟吃掉一顆大草莓,六眼瞥過周圍,一絲陌生的咒力都沒看見。

  難道是術式帶有隱秘和虛化特性的咒靈嗎?那就只能等咒靈襲擊的一瞬間。

  犯人會在什麼時候出手?

  「嘴角,沾到草莓醬了。」

  輕軟的聲音在五條悟耳邊響起,雙手撐在桌面上探身過來的女孩子小聲說。

  她沒有靠得太近,竹泉知雀特意側過臉,讓周圍的視野能清晰看見她的唇形。

  五條悟下意識舔了下唇瓣,舌尖觸到甜蜜的果醬。

  「好乖。」

  女孩子誇了一句,微微仰起頭。

  她張嘴含住五條悟未收回的舌尖,輕輕咬下,嘗到草莓醬的甜味。

  輕微的刺痛感在潮濕的觸碰間宛若驚雷。

  戰栗的電流從五條悟的天靈蓋躥過他的脊背,他身體一僵。

  如果貓貓真有尾巴,蓬松的毛毛必然炸成了雞毛撣子的形狀。

  剎那間,暗中的咒靈現出身形,宛如絞繩同時纏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脖頸。

  竹泉知雀尾音含糊地提醒:「來了。」

  此刻的小悟戰鬥力銳減50%


第178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八天

  黑紅相間的絞繩同時圈住竹泉知雀和五條悟的脖頸,濃郁惡意誕生的顏色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繩索驟然收緊,毛刺的邊緣隱隱滲出鮮血,大量的怨念與痛苦絞在繩索上,加劇了它的力量。

  竹泉知雀:「我懂他為什麼專挑情侶下手了。」

  托夏油傑的福,她見過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咒靈,刻板印像一次次被打破,咒靈學讀到了研究生的水平。

  在咒靈的審美觀裡,兩面宿儺是它們心中力量與美學的巔峰,連聲音都是霸道反派專業戶,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特級咒靈越接近人形越不好打,學會說人話的更是大大的狡詐!

  反之,不似人形的咒靈長相就顯得隨便了起來。

  仗著大多數人類看不見它們,隨便長長的更是大有咒在,宛如靈魂畫手的信筆塗鴉,突出一個獵奇。

  今天這只咒靈算是難得的品相端正。

  它整體是一根黑紅色的絞繩,仿佛掏空鐵絲網的網球拍,中間的空洞尺寸非常微妙——絞一個人太寬了,絞兩個人正正好,怪不得專挑情侶下手。

  警察未能復原的死法,竹泉知雀想出來了。

  躲在幕後的詛咒師提前選好目標,他抓住絞繩尾端的眼珠,讓咒靈看清獵物的長相。

  隨後,擁有隱秘和虛化特質的咒靈出現在死者頭頂上方,絞繩脹大,蠢蠢欲動。

  死者一無所知,男生湊到女朋友耳邊說話,女生笑著嗔他,兩人泛著熱氣的脖子挨在一起。

  絞繩從他們的頭頂落下,碰到脖頸的皮膚,由虛化實,驟然收緊!

  腦袋猛然相撞的死者疼痛不已,兩根脖子被迫挨在一起,彼此擠壓,互相剝奪呼吸的力氣。

  不只是脖子,絞繩一圈圈分裂,圈住死者的肩膀、手臂、胸口、肚臍、盆骨……兩個死者越挨越近,在積壓的力量下,恩愛的伴侶變為奪取彼此生命的惡鬼。

  喜歡一個人,總想著離他/她更近,如今他們靠得那麼近,密不可分,連骨骼和血肉都黏在一起,為什麼卻互相咒罵起來了呢?

  為什麼呢?凶手竊竊地笑問。

  好特麼變態的惡趣味,竹泉知雀唾棄他,這種人才就不該在東京興風作浪,橫濱港口Mafia前線清潔工一職更適合他。

  前線清潔工,清潔工裡的戰鬥機,十分長見識的職業,負責在中原干部毀天滅地之後搬開廢墟的石頭,用水槍衝洗掉石頭下被砸得血皮黏在地上的殘肢。

  這不比絞繩壓強更大?

  十幾個敵對組織成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做到了心意相通,送進火葬場之後把骨灰勻一勻,下輩子爭取投胎成多胞胎,繼續做兄弟。

  竹泉知雀有一雙善於發現人才的眼睛,也可能東京過於人傑地靈人才輩出,隨便找找都是滄海遺珠。

  她微微仰頭,纖細的脖頸在絞繩襯托下愈發脆弱,顯出肌膚間淡青色的經脈。

  看著宛如柳枝一折即斷,凶手幾乎能聽見獵物血管乍破的悅耳聲音,令他飽含期待。

  竹泉知雀:你太小看我的脖頸了。

  她的脖頸可不是一般的脖頸,而是被五條悟掐過之後生還的脖頸!

  比起他的力道,絞繩弱得像在做spa,按摩都嫌力氣小。

  飽經滄桑如她怎會被區區小伎倆打倒?竹泉知雀更擔心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

  補習多日進入腦子的物理知識告訴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以竹泉知雀的脖頸為受力點畫出受力分析圖,絞繩施加的力朝向五條悟的方向,而五條悟自帶術式,無下限使一切靠近他的物體都向外排斥。

  受力圖畫出來是這樣的:

  絞繩→竹泉知雀的頸動脈←無下限

  她兩頭受力。

  現場的受害者和凶手的比例看似是2:1,實則是1:2

  竹泉知雀:悟醬,你是犯人請來的幫凶嗎?

  為何痛擊你的隊友!

  難道是因為她突然的偷襲?

  不至於吧,竹泉知雀忐忑地抿抿舌尖的草莓汁,五條悟的人設中有「清純」這一項嗎?沒聽說過啊。

  她承認她事先沒打過招呼,但既然是交往的關系,接吻應該在戀人守則的許可範圍內呀。

  難道五條悟看的戀愛寶典是五條家給他的特別封建版?

  就說封建迷信害人不淺!

  「求你。」竹泉知雀艱難地說,「要麼撤下術式,要麼扯斷絞繩,選哪個都可以,不要再繼續為難我的脖子了。」

  咒言師保養嗓子不容易,一個兩個的怎麼專挑人家的痛點下手?不講武德!

  竹泉知雀從來不知道五條悟是個這麼不靠譜的隊友。

  事發突然,她咬在他舌尖的那一瞬間絞繩突然出現。

  在外人看來便是小情侶親著親著臉蛋貼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親親熱熱,看得人臉紅耳熱。

  絞繩一勒住脖子,竹泉知雀就松了口,想和五條悟分開。

  五條悟手臂張開,一下把她摟了回來。

  竹泉知雀:???

  你在做什麼?你和犯人是一伙的嗎?

  女孩子宇宙貓貓頭。jpg

  五條悟下意識把親完就跑的竹泉知雀抓回來,桎梏在臂彎間。

  無下限穩定發揮,絞繩在他脖子上受不到力,他壓根沒感覺。

  直到黑發少女出聲,五條悟回過神,手指抓住絞繩咒靈的身體,指腹用力。

  寬大的手掌青筋暴起,黑紅色的咒靈被活生生捏成粉碎!

  「沒事了。」五條悟低頭撫摸女孩子細膩的側頸肌膚,「還疼嗎?」

  「絞繩的勒勁不疼。」竹泉知雀如實說,「無下限的斥力疼。」

  現實中沒有同隊豁免著實傷她太深。

  五條悟舀起一勺芭菲塞進竹泉知雀口中,企圖用堵嘴的方式逃脫他痛擊隊友的罪責。

  黑發少女又被凍了一哆嗦。

  抿出嘴角的冰淇淋沾在她紅潤的唇瓣上,五條悟喉頭滾了滾。

  他湊過去,舔淨奶白的水漬。

  「沾到了。」五條悟亡羊補牢地解釋了一句,不知道是說給竹泉知雀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不是你硬要喂她吃嗎?竹泉知雀有種看賊喊捉賊的錯覺。

  「我信了。」她推了推五條悟,手掌按在他胸膛上,「松手啦。約會結束,現在是抓犯人時間。」

  五條悟不情不願:「誰家約會還忙著破案?」

  「容我提醒你今天約我出來的理由。」竹泉知雀好不容易擺脫五條悟的臂彎,重獲自由,「約女朋友在案發現場見面的男人沒資格抱怨。」

  五條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拉長著臉站起身。

  「快用你無敵的六眼看看。」竹泉知雀扯了扯他的袖子,「能看到咒靈和詛咒師的聯系嗎?」

  五條悟剛剛光顧著看她了,只分了微不足道的注意力給凶手。

  「弱得像輔助監督一樣的詛咒師。」他嘖聲,「咒力少得像沒有一樣,我上哪兒看?」

  五條悟一句話虛空嘲諷了很多人,竹泉知雀為他未來的輔助監督流下一滴同情的眼淚。

  凶手最大的倚仗就是那只被他徒手捏成碎渣的咒靈,失去咒靈的凶手不過是個心懷惡意的普通人。

  混入人群仿佛水滴落入大海,弱小成了凶手的救命稻草,反倒讓強大的六眼忽視他的存在。

  「安室先生不在這裡。」竹泉知雀四處張望,「他追著凶手跑了?」

  作戰計劃是她和五條悟作為誘餌釣魚,安室透隱藏在人群中抓出對他們惡意最深的嫌疑人。

  負面情緒是咒術師力量的來源,凶手驅使咒靈的剎那間,他的惡意宛如實質,被敏銳的公安捕捉。

  安室透追著一個穿連帽衫的男人拐進巷子。

  他腳步不停,在拐彎的瞬間一拳砸向視覺死角。

  「啊!」

  凶手發出一聲慘叫,牙齒咯咯作響。

  可惡!可惡!不過是個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到底是怎麼發現他的!

  小看公安和偵探的下場十分慘烈,凶手企圖用肉搏逃跑,被訓練有素的安室透一拳掀翻在地,脊骨發出哀嚎。

  「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跑過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她第一次體驗到東京警察的日常:永遠年輕,永遠出警,永遠姍姍來遲。

  安室透下意識想掏出手銬,幸好及時想起自己波本的馬甲,遏制住職業病犯了的手。

  竹泉知雀抓住連帽衫男人的頭發,提起他的臉看了眼,不確定地說:「他身上好像有懸賞。」

  安室透看著女孩子熟練登錄一個陌生的加密網站,點開通緝榜單。

  「沒錯,第529名。」竹泉知雀收起手機,「我第一次翻榜單翻到這麼下面。」

  安室透:「平時呢?」

  「平時不翻頁。」竹泉知雀隨口說,「我是第一名。」

  她的賞金比地上這個多出一大串零,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屬於凶手登月碰瓷。

  聽說一些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以賞金多寡論輩分,安室透看了看女孩子年輕漂亮的臉,一想到她大概是姑奶奶輩,便覺得十分魔幻。

  「五條君其實不是偵探吧。」安室透幫竹泉知雀把凶手五花大綁,「他是專門來處理這類人的,是嗎?」

  「聰明。」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別看悟醬一臉惡人模樣,他可是十分正統的正派哦。」

  她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粽子卷:「嚴格算起來,我和他才是一伙的。」

  竹泉知雀惡役惡得十分純粹,不摻雜一絲絲水分。

  五條悟和竹泉知雀在立場上是敵對關系,安室透在略感荒謬的同時竟有些熟悉。

  身為黑衣組織高層卻與公安交往。

  作為詛咒師但和正統咒術師交往。

  「知雀,你……」安室透欲言又止。

  你喜歡的是不是會抓你進局子的類型?

  知雀:驚天誤會!


第179章

  打工的第一百七十九天

  進局子是不可能進局子的,在警視廳把招待茶葉換成碳酸飲料之前,竹泉知雀絕不上門做客。

  她非但沒有進局子,反而領了一張熱心市民樂於助人獎狀回家。

  由目暮警官親自授予,感謝竹泉知雀為東京人民戀愛自由做出的貢獻,感謝她將沒有殺人犯的聖誕節還給東京,犧牲小我,幸福大家。

  竹泉知雀掏出手機三百六十度給獎狀拍照,發給諸伏景光和至今未知姓名的警察先生。

  【打工人打工魂:今天也是努力向善的一天!今天也在努力勞改!】

  片刻後,諸伏景光回了個摸頭的表情包。

  竹泉知雀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把獎狀卷扒卷扒收起來,准備回家貼到太宰治頭頂的天花板上,讓他每天起床睜眼就能看到,沐浴在正義的光輝下。

  摯友想金盆洗手做個好人,竹泉知雀當然要幫助他,從環境熏陶和榜樣力量開始!

  等到太宰治可以將「橫濱熱心市民」作為自己代稱的時候,他就出師了。

  竹泉知雀堅信,越是樸實無華的代號越顯現內涵,港口Mafia的重力操作使一聽就沒有橫濱熱心市民和好心的俄羅斯人聰明。

  她:中也君不如改名成橫濱老實人,既凸顯本質又淳樸真摯,讓人聽了就像欺負他一下。

  竹泉知雀細心收好獎狀的動作令目暮警官倍感欣慰,大力誇贊她:「好姑娘!前途無量!東京很需要你這樣正義的年輕人!」

  站在警察和偵探包圍圈裡的純黑惡役面不改色,欣然收下警官的贊美。

  她打了四份工呢,當然前途無量。

  【窗】在政府的人趕來收尾,順便帶來凶手的懸賞金,裝了厚厚一只信封。

  竹泉知雀在心裡心算,用雙手雙腳總計二十根指頭算,拿手機內置計算器算,場外求助拉著安室透一起算。

  最後算出:「我的身價約千萬只信封。」

  她一邊數錢一邊感嘆:「幸好不是我落網,不然【窗】開銀行押運車過來都不夠用。」

  竹泉知雀建議警方把逮捕地點定在銀行金庫,方便現場結算賞金。

  她超貴。

  超貴的詛咒師小姐隔著輔助監督的人牆遙遙望向她超貴的男朋友,她的眼神含情脈脈,無比深情,嘴唇一張一合仿佛吐露戀人的愛語:

  「加班加油。」

  五條悟:貓聽完都死了。jpg

  他垮起小貓批臉。

  借工作之余戀愛的壞處是隨著工作結束,約會也跟著結束。

  五條悟蠢蠢欲動想把竹泉知雀拐過去陪他工作,不用她出力氣,只用充當貓爬架,讓任性的超大只貓貓掛上去嗅嗅聞聞就好。

  竹泉知雀一矮身避過抓向她命運後脖頸的手,兩只手臂堅決地交叉在胸前:NO!

  「我還要去警局做筆錄呢。」她寧可把自己送進條子窩也絕不給咒術界干活,這是原則問題!

  五條悟一臉不滿意地把女孩子抓過來揉揉搓搓,報復夠了才穿著竹泉知雀給他買的大衣跟著輔助監督離去。

  「伊地知,你輔助監督實習得不錯嘛。考驗你眼力的時候到了,我現在和今天早上有什麼不同?」

  比五條悟小幾屆但早已是社畜模樣的伊地知潔高戰戰兢兢:「沒有什麼不同……啊啊請不要生氣,五條先生比早上更加帥氣了!」

  「說具體一點。」

  「呃,五條先生的膚色在凶手鮮血襯托下更白了點,好變態……啊啊啊我的意思是,五條先生的膚質真的令人羨慕呢。」

  「伊地知。」五條悟禮貌地問,「可以請你自己用臉擊打我的手嗎?」

  伊地知潔高:「就算是文雅的說辭也掩蓋不了你想扇我耳光的意圖啊!我做錯了什麼嗚嗚……」

  兩人漸漸遠去。

  安室透:「五條君是想有人誇他的新大衣嗎?」

  「放心,他能如願以償。」竹泉知雀十分同情地說,「在那位可憐人把自己的臉打成豬頭之前,他大概也許能猜到正確答案。」

  她推薦伊地知潔高買個貓語翻譯器,好使。

  送走了難纏的男朋友,竹泉知雀左看右看,在一群警察中靠攏她唯一的「戰友」。

  「怎麼辦?」黑發少女渾身緊張,「真的要去警局做筆錄嗎?我非坐警車不可嗎?」

  閃爍藍色紅色燈光的警車,仿佛嚇飛小貓咪的酸黃瓜,是竹泉知雀不可理解之物。

  「事情基本都解釋清楚了,筆錄只是走個流程。」安室透熟知公安辦案思路,試圖安撫疑神疑鬼的犯罪分子,「不會把你抓起來的。」

  至少今天不會。

  「我不擔心吃牢飯的問題。」竹泉知雀小聲說,「我不想坐警車,要不你把我綁在警車車頂上吧。」

  安室透:???

  「警車太身臨其境方便入戲了。」竹泉知雀壓低聲音,「萬一我中途打了個盹,迷迷糊糊腦子不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嗚嗚作響的警車上旁邊還有幾個穿警察制服持槍的壯漢,一下應激打破車窗跳出去可怎麼辦?」

  「我不會丟下任何一位戰友。」她肅穆道,「到時候我拉著你一起跳車,亡命天涯。」

  安室透:奇怪的感動增加了。

  他:「不如你坐副駕駛?」

  竹泉知雀大驚失色:「我還只想著跳車,你已經想著奪方向盤了?激進主義要不得!」

  警車可沒有演速度與激情的硬件,換成你的白色馬自達還差不多。

  安室透:說話就說話,別打我愛車的主意。

  竹泉知雀:換成琴酒的保時捷356A?

  安室透:那可以。

  達成共識。jpg

  安室透不好評價竹泉知雀,她寧可坐酒廠大哥的車也不坐安全感滿滿的警車,可見她的思想著實邪道。

  帝丹高中思想教育課程有待改良,怎麼讓她及格的?

  「恐怕你別無選擇。」安室透愛莫能助,「我沒開車過來。」

  而警方也不可能他們在前面開車,讓竹泉知雀騎著自行車在後面追,兩者成為帝丹小學追擊問題新素材。

  為小學生的課堂學習增添多彩笑料倒是其次,主要是目暮警官不能接受自行車車速竟然比警車快的離譜事實。

  東京警察的出警速度不容詆毀!他們才沒有在主角和反派打完驚天動地大決戰後姍姍來遲吃經驗包,你當油費不要錢的嗎?

  竹泉知雀最終還是坐上了警車。

  裙擺挨著安室透的大腿沒讓她安心多少,反而油然升起一種「我和我的同事一起落網了」的不幸錯覺。

  女孩子正襟危坐,脊背不靠椅背,一只手攥成拳放在膝蓋上隨時准備徒手擊碎防。彈。玻璃,一只手虛扶在安室透手背上,好在跳車時帶上隊友。

  她丟來一個「別怕有我在」的眼神,目光反復掃過防。彈。玻璃的四個角,估算受力點。

  安室透感到有些好笑。

  黑發杏眼的少女好像一只背毛炸起小黑貓,努力叼著比她大多了的獵豹往自己肚皮底下塞,黑黑的絨毛遮不住下面的金色皮毛。

  她習慣把自己放在保護者的位置。

  「沒事的。」安室透反握住竹泉知雀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太緊張了,萬一警察問起來怎麼辦?」

  偵探們坐慣了警車,只有嫌疑人會在車上反復擦汗,做賊心虛。

  「我很緊張嗎?」竹泉知雀摸摸自己的臉,「我的表情管理失誤了?」

  沒有,警車上除了安室透沒人看出竹泉知雀時刻准備好破窗而逃的緊張感,她是將演技刻入骨髓的實力派。

  安室透伸手理了理她微亂的發絲,認真地看了竹泉知雀好一會兒,頷首:「這下沒問題了。」

  竹泉知雀松了口氣,她勾著碎發挽到耳後,發絲掃動間,白皙脖頸上絞繩勒過的紅印淺淺留在肌膚上。

  「真是個糟糕的約會。」安室透說。

  竹泉知雀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摸了摸脖子。

  「早就不疼了。」她笑笑,「也沒多糟糕,我們當初約會也沒去多安全的地方。」

  不是槍戰謀殺就是爆炸點火,唯一的好處是不折騰咒言師的痛點,沒為難竹泉知雀的嗓子。

  警車行駛在街道上,車內十分安靜。

  「我今天配合得還行嗎?」安室透突然問。

  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偏頭看他。

  「你沒告訴五條君我們之間的事情。」金發青年臉上帶著微笑,「我配合你,沒有暴露。」

  警車裡的警察耳朵豎起來。

  如果沒有安室透的配合,竹泉知雀今天將死於修羅場。

  「說的也是。」竹泉知雀陷入不祥的想像,一陣後怕,「悟醬若是鬧起來,我簽的不平等條約怕是要與字典比厚度。」

  安室透:「他很難纏嗎?」

  貓貓任性是正常的,只是竹泉知雀打不贏他,奪取主動權的戰鬥打得十分艱難。

  「和安室先生是不同類型的難纏。」她回答。

  安室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灰紫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詫異。

  「悟醬是個很容易看懂的人。」竹泉知雀想了想,慢慢地說,「因為強大,所以不必掩飾自己的喜好,任性起來誰拿他都沒辦法。」

  「安室先生好說話很多。」她掰著手指數,「脾氣很好,人也體貼,做飯好吃,學習也好,簡直是完美男友。」

  「但看懂你很難。」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一樣的人。」

  竹泉知笑起來,眼眸彎彎,「我一直在想,安室先生真是好容易就看透了我的謊言,像比我更精通說謊似的。」

  「比如說……」她歪歪頭,聲音壓低,不被豎起耳朵的警察捕捉。

  「安室透——是你的真名嗎?」

  知雀:反將一軍!


第180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天

  警車急剎停在警局門口。

  竹泉知雀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又探身繞到另一邊幫安室透解開。

  「下車了。」她提醒道,警車她真是一秒不願多呆。

  黑玫瑰的冷香隨著她靠攏的動作侵襲安室透的呼吸,在狹窄的車內避無可避。

  自從威雀威士忌身份暴露,僅限於黑裙女人的香水芬芳偶爾也沾染竹泉知雀的發梢。

  或者說威雀威士忌的品味本就屬於她,那些黑暗的、曖昧的、危險的情調,皆是她。

  投下驚天大雷的女孩子無所事事地站在車窗外,她旁邊便是警視廳大門,再往裡走有專供臨時拘留的房間,周圍人均警察。

  想逮捕她,如今是天賜時機。

  「是什麼引起了你的懷疑?」金發青年笑容無奈,「喜歡以假名示人不是你麼,酒井泉子小姐?」

  「胡說。」竹泉知雀不認,「我真容配真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易容之後給自己取個花名怎麼了,這叫尊重每個馬甲的設定。

  「別緊張。」竹泉知雀顧及這裡是警局,聲音壓低,她從不坑隊友,「假名就假名,我又沒生你的氣,莎朗·溫亞德不也是假名?」貝爾摩德可是酒廠裡她唯一尊重的前輩。

  「琴酒和伏特加連編個假名的功夫都不肯出,我還不是只能選擇原諒他們。」

  她拍拍波本的手臂,鼓勵他:「安室先生只是為融入組織企業文化付出了努力而已,你合群的心值得鼓勵。」

  黑發少女一臉「無需多言我懂你」,讓安室透無法判斷她是真懂還是假懂。

  壞消息,威雀威士忌不知為何篤定他用了假名。

  好消息,她把這當成黑衣組織奇怪的傳統之一。

  與哪怕盛夏也要穿黑風衣、執行秘密任務卻開招搖的古董車、在酒吧品嘗自己的同事一樣,是黑衣組織約定成俗的傳統。

  這麼一想琴酒真的為酒廠文化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一個人支撐了竹泉知雀所有爛梗,是她靈感的不朽繆斯。

  若是哪天琴酒脫離酒廠自立門戶,跟著大哥跳槽的成員將占酒廠99.99%人口,剩余0.01%是那位先生本人。

  虛假的首領:形若小黑的那位先生You-Know-Who。

  真正的首領:走進群眾娛樂生活的酷蓋大哥。

  沒有琴酒的酒廠將失去多少樂子,竹泉知雀想都不敢想,大哥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安室先生你取假名還挺有水平的。」

  竹泉知雀誇他:「用《機動戰士高達》的主角阿姆羅·雷的名字當作姓氏,其實你名字也可以用雷啊,換成日語讀音的話……」

  「安室零?」女孩子念道,「名字叫零很好聽哦。」

  降谷零:「……」

  他臉上從容的微笑差點維持不住。

  「嘛,安室先生是成熟大人,不想被人當做《機動戰士高達》的狂熱粉絲,我懂的。」竹泉知雀遞給他心領神會的眼神。

  安室透:你不懂。

  「零」的發音從她口中念出來時,他心跳都停了兩拍。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咒言師的力量來自言語。

  即使竹泉知雀並不刻意,她的發音、吐字與語調都十分特殊,舌尖的話語仿佛含著露水的枝葉,隨氣流回蕩在耳膜間。

  為她的聲音短暫失神的剎那,怕是就算漆黑的槍口對准安室透,他都來不及反應。

  「謝謝你的建議。」安室透掩飾地說,「有機會的話我會考慮。」

  「長時間用的假名是要好好取。」竹泉知雀贊同地說,「不要學萊伊,諸星大這個名字也太敷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打籃球的。」

  「你覺得萊伊也用了假名?」

  吃瓜果然是吃別人的瓜更開心,安室透前一秒疑竇重重心思百轉千回,後一秒立刻跟上了竹泉知雀的吃瓜節奏。

  以竹泉知雀老千層餅的資歷作證,萊伊也是一張千層餅。

  且是騙女人的千層餅!

  「可憐的宮野姐姐被男人騙了,宮野妹妹才是人間清醒,靠女人上位的男人能是什麼好東西?」女孩子搖頭不已,為宮野明美感到不值。

  「你數數,萊伊此人,碰瓷大戶、國家一級吃軟飯小白臉,卻偏偏是個冷面酷哥,絕情狙。擊。手,覺不覺得他的人設十分割裂?」

  為馬甲寫過厚厚一沓劇本,專門書寫人物小傳分析馬甲人物內核的竹泉知雀很有發言權。

  「酷哥怎麼可能大街上被車撞?NO酷!酷蓋失格!」

  「在宮野姐姐開車撞上去的一瞬間,酷哥應該冷漠抬手將時間暫停,轉著優雅的腳步與車前蓋擦胸而過,以一個瀟灑的JOJO立屹立在十字路口,酷酷地說:『無敵是我生活的態度,不必迷戀哥。』而後颯然離去。」

  竹泉知雀憤憤不平:「結果他住進醫院還讓宮野姐姐付醫藥費!白瞎了那張悶騷面癱臉!」

  萊伊和宮野明美的組合是經典冷面酷哥與溫柔美人,憑心而論竹泉知雀還蠻愛看的,但酷哥怎麼可以被車撞?被車撞的哥根本不酷,這是人設欺騙!

  「萊伊絕對不是個好東西。」竹泉知雀悄咪咪地說,示意安室透附耳來聽,「我懷疑他和宮野姐姐戀愛不過是詭計多端的求職者搶offer的狡詐手段罷了。」

  入職黑衣組織說簡單也簡單,伏特加那點智商都能混到高層。

  伏特加的上位與港口Mafia五大干部有A的席位異曲同工,像一尊秤砣一樣拉低了組織的格調,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招人的水平。

  入職黑衣組織說難也難,竹泉知雀是靠簡歷作假攀父母關系進的,萊伊恐怕和她一樣,靠裙帶關系找工作。

  「現在經濟就業是挺不景氣的。」打工人唏噓道,「前有和外國人談戀愛是為了練口語,後有碰瓷美女姐姐只為了拿offer,江山代代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卷。」

  人們談戀愛的目的不能單純一點、積極陽光一點嗎?

  比如她,是為了學習。

  竹泉知雀:我好勵志。

  萊伊:明明和我半斤八兩。(FBI的凝視。jpg)

  竹泉知雀對萊伊的分析為安室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連配合警方做筆錄的時候都在思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何等無恥的作風,讓公安想到一個令人不愉快的同行組織。

  黑麥威士忌他,不會是個FBI吧?

  為了臥底進組織不惜碰瓷和出賣色相,多麼符合FBI的無恥作風!

  倘若是真的,知雀為什麼要把情報透露給波本?

  波本在她眼裡不是板上釘釘的黑方嗎?

  難道是給公安的投名狀?證明她臥底的價值:看!我成功幫你們策反了組織成員,我棒不棒?

  假如波本真的是純黑一方,也真的被她策反到公安,前男友余情未了的戀愛腦標簽大概焊死在安室透腦袋上拿不掉了。

  安室透決定試探一下。

  「萊伊身份可疑,要我上報給琴酒嗎?」

  竹泉知雀正捏著筆俯身在警花姐姐拿來的紙上簽名,聞言差點把名字寫錯了。

  「沒有證據的。」她把紙筆還給警花姐姐,「琴酒一直很欣賞萊伊,人品問題在組織不是問題,小心萊伊升職後給你穿小鞋。」

  「你要是非要舉報萊伊,我可以提供一個思路。」

  竹泉知雀小聲說:「琴酒向宮野妹妹獻殷勤獻了好久了,他屢戰屢敗。你可以放出謠言,雪莉封心鎖愛正是因為目睹姐姐被男人欺騙,她被戀愛腦氣得血壓升高,從此斷情絕愛。」

  「等琴酒和萊伊反目成仇,給他穿小鞋的人就變成你了。」

  竹泉知雀欣然傳授職場厚黑學。

  安室透:倒也不至於如此。

  他的試探沒有結果,竹泉知雀真是好撲朔迷離一人,要不是知道她投靠了公安,多像個哪裡熱鬧哪裡湊的搞事樂子人啊。

  「我以為你突然提起萊伊是懷疑他的身份。」安室透接過紙筆。

  「我只是為宮野姐姐打抱不平而已。」竹泉知雀晃了晃足尖,「連男朋友的真名都不知道,多可憐。」

  「她又不是我這種說謊成性的人,我被騙還能說一句活該、技不如人、陰溝裡翻船。」竹泉知雀聳聳肩。

  她倒是很有自知自明。

  「確實值得人生氣啊。」竹泉知雀譴責道,「連真名都不肯說算什麼戀人,我和安室先生戀愛的時候都沒有用假名。」

  「向人告白和訴說愛意的時候,呼喚的卻是虛假的姓名。」女孩子皺皺鼻子,「不覺得過分嗎?」

  安室透無言地合上筆蓋,他把簽有「安室透」的紙張遞給警察,與簽有「竹泉知雀」姓名的白紙上下重迭。

  「很介意?」他輕聲問。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她罵萊伊的時候把波本一起罵進去了。

  「安室先生的人品比萊伊好一萬倍。」竹泉知雀連忙安慰道,「人要自尊自愛,何必把自己與酒廠頭號渣男放在同一賽道上?」

  金發青年紫灰色的眸子盯著她,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一點點。」竹泉知雀回答他,「一想到『安室先生』是不存在的名字,就忍不住想我到底是在和誰說話。」

  「不用感到抱歉。」她抬手止住張嘴欲言的安室透,揚起大大的笑臉,「和喜歡揭人馬甲的安室先生不同,我沒有追根究底的癖好。」

  「貝爾摩德名言也適用於男人,秘密令人充滿魅力。」

  「何況我沒有生氣的權力。」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輕快地說,「等安室先生再遇見能對你行使女友特權的她,再來頭疼今天的問題吧。」

  筆錄做完了,她該回家了。

  竹泉知雀站起身,安室透和她一起離開警視廳,把她送到車站。

  他們要搭的不是一班車,竹泉知雀運氣很好地看見遠遠駛來的班車,低頭在口袋裡翻找車卡。

  「知雀。」

  還有事嗎?竹泉知雀扭過頭,為難地指了指進站的巴士。

  有事可以不可以電話裡聊?

  「你會知道我的名字的。」降谷零一字一頓地說,前所未有地認真道,「在未來的某一天。」

  連帶他的過往,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會在某一天親口告訴她。

  在證人保護計劃的保證人簽名處,簽下「降谷零」的名字。

  竹泉知雀張了張嘴,她似乎想說什麼,又在巴士打開的門中止住。

  最後她只是揮了揮手,走向巴士後排的空位。

  車門關閉,巴士在輕微的搖晃間向前駛去,車站在後窗中越來越小,逐漸消失不見。

  「波本的真名嗎?」

  竹泉知雀托腮,漫不經心地說:「希望不是寫在追殺令的執行人名單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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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聖誕節那天,你們都怎麼過啊?」

  一句話打開了值日生們的話匣子,放學後留下來做值日的帝丹高中三年級生們踊躍發言。

  「我和仁太君說好了。」女生捏著裙擺,羞澀又雀躍地說,「他來我家接我,我們訂了電影院情侶座。」

  竹泉知雀拖著椅子從她身後走過,禮貌提醒:「你講台還沒掃。」

  「我!我!」一個男生跳起來舉手,「我和愛子約好去Live House!之後還要去卡拉OK!」

  竹泉知雀搬著桌子路過他身邊,客觀提醒:「你黑板沒擦。」

  「我和雄三君在家裡過。」鈴木綾子溫柔地說,「我們兩家的父母想約著吃頓飯。」

  竹泉知雀一手椅子一手桌子地站在鈴木綾子面前,「麻煩讓一讓。」

  鈴木綾子連忙讓開,竹泉知雀哐哐哐擺好桌椅,沉默不語,干活麻利,仿佛一個無情的打工人。

  不對,她本來就是一個無情的打工人。

  「知雀。」鈴木綾子叫住她,「你聖誕節有安排嗎?」

  鈴木綾子可沒忘記竹泉知雀曾經見色忘友被外校白毛拐走的往事。

  聖誕節知雀會有怎樣甜甜蜜蜜的約會呢?鈴木綾子好奇。

  「有安排。」竹泉知雀一臉平靜,「我要cos聖誕老人。」

  「公益活動?」掃地的女生摸不著頭腦,猜測道,「打扮成聖誕老人,給填問卷的路人派送禮物?」

  擦黑板的男生:「竹泉桑聖誕節都不忘打工嗎?」

  傳言帝丹高中的神秘校花天天放學即失蹤是為了打工,為此不知道多少人重溫《會長是女僕大人》後在女僕咖啡廳蹲守她,期待一場緊張刺激的邂逅。

  無知的男生們並不知道,倘若他們不幸在校外遇見竹泉知雀,等待他們的「邂逅」絕不是區區緊張刺激可以形容的——用徹頭徹尾的慘劇來形容才算貼切。

  「差不多吧。」竹泉知雀拎起書包,「反正是穿著紅衣服挨家挨戶拜訪。」

  穿著被鮮血染紅的衣服,拎著槍拿著擊殺名單,挨家挨戶拜訪。

  披著死神皮膚的聖誕老人也是聖誕老人,是超稀有的隱藏款。

  「抱歉,我知道你很驚訝。」槍口對准男子驚恐的臉,竹泉知雀宛如默哀般音調低沉。

  「我也不想的,但黑衣組織聖誕節不放假。」

  砰!

  地上濺起一團血花,染紅聖誕樹上純白的雪花掛飾。

  黑發少女勾掉名單上一行字,轉身趕往下一家人的煙囪。

  竹泉知雀嘴裡叼著一根聖誕棍糖,水果口味,她看向手機群聊。

  群聊名稱: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

  【大哥】:誰改的群聊和備注?

  【大哥的御用司機】:大哥,威雀威士忌在群裡。

  有時候,破案只需要一句話。——伏特加大偵探

  【美女姐姐】:不是挺好的嘛,多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騙女人的渣男】:無法茍同。

  【酒廠最優秀的打工人】:萊伊,我勸你重讀職場話術再來群裡發言。

  【酒廠最優秀的打工人】:群裡能被你欺負的只有伏特加。

  【大哥的御用司機】:???

  竹泉知雀給擊殺名單拍了張照片發到群裡,艾特琴酒和萊伊,附贈表情包:憋說話,快去打工。jpg

  水群說明你們太閑了,快把生命奉獻給工作。

  團建群共享一份擊殺名單,裡頭是朗姆親自列出的名單,記錄著每一個組織特意留在聖誕節清算的對像。

  「在耶穌的誕辰日送他們去見上帝,多麼仁慈。」朗姆虛偽道。

  竹泉知雀提出異議:「要是他們不信教呢?」

  朗姆:「那是上帝頭疼的問題,不是我的。」

  他的無恥令竹泉知雀深深拜服,扣動扳機前她額外問了受害者一句:「你信教嗎?」

  受害者:「信信信的話,主會拯救我嗎?」

  竹泉知雀:「你可以親自去問主。」

  她的工作是送你見主,單程票,不用謝。

  受害者:「不不不不信的話呢?」

  竹泉知雀:「換個祈禱對像,比如打工之神。」

  當打工之神降下神諭,宣告祂的孩子不得在聖誕節加班,你就有救了。

  竹泉知雀沒能聽見神諭,她獨攬三分之二的工作,寂寞在群裡刷屏表情包陰陽怪氣琴酒和萊伊效率低下。

  琴酒屏蔽了群聊,他開始喜歡上用伏特加當傳話工具人和竹泉知雀溝通,起碼受氣的不止他一個人。

  萊伊沒有小弟,他只能容忍嘀嘀嘀的群聊在耳機裡響。

  最後一個目標在名單上被劃去,萊伊按住耳麥進入頻道。

  「能散伙了嗎?」他冷靜地問,「今天是聖誕節,明美還在等我。」

  「真是深情。」貝爾摩德語氣慵懶地調笑,「但很可惜,你看看時間。」

  12月26日,凌晨兩點。

  聖誕節已經過了。

  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的群友真正做到了生命裡只有工作,從早上八點集合,一直辛勤勞動到凌晨兩點。

  沒有火雞,沒有約會,沒有聖誕襪裡的禮物,只有滿身硝煙和指縫間的血漬。

  群裡的幾個人習以為常,竹泉知雀只在路過燈光溫暖的街區時短暫失神,拿自己的非日常與人家的日常比較。

  她離正常人的生活就那麼遠嗎?

  槍裡的子彈一天下來打空了,竹泉知雀把槍塞進衣擺下,找了個沒人的天台,坐在邊緣的欄杆上。

  許是聖誕節的緣故,城市的黑夜被彩燈取代,亮起的聖誕樹光茫星星點點散落在水泥建築物間,照亮竹泉知雀的眼眸。

  天台風大,她搓了搓冰冷的指尖,嗅到濃郁的血腥味。

  沾在她發間,縈繞在她的衣服上,冷風吹不散。

  酒廠團建群在任務結束的下一秒解散,伏特加開車,琴酒回基地與朗姆見面,繼續組織的邪惡計劃。

  貝爾摩德人不在東京,和他們有時差,她那邊還是白天。

  萊伊有沒有回去找宮野明美,竹泉知雀不知道,鴿了女朋友一天的男人連煲湯都嫌肉老。

  他最好沒去,凌晨兩點把睡著的女朋友叫起來過已經錯過了的聖誕節,聖人都得抄起扳手給他頭上來兩下。

  竹泉知雀覺得萊伊那句「明美還在等我」是說給外人聽的,用來造他的深情人設。

  酒廠聖誕團建幾天前就下達了通知,竹泉知雀慶幸她提前把聖誕禮物給了五條悟——好可憐的社畜情侶,聖誕節竟都要加班。

  某種意義上還挺公平,同一片月色下有的情侶在接吻,有的情侶在加班,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竹泉知雀昨天值完值日,扛著一麻袋禮物去了趟盤星教,又回來幫織田作家和伏黑家布置聖誕樹。

  她雙手合十謝罪:果咩,聖誕加班,不能回來過節,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把我的照片擺在桌上,當作是我本人到場。

  太宰治:黑白照片可以嗎?

  竹泉知雀被捏住臉拍了張遺照,照片同時被擺在織田作家餐桌、伏黑家飯桌和盤星教食堂電視機盒上。

  相框前供奉了一些水果,插了三根香。

  竹泉知雀:我真的會謝。jpg

  過激的友誼令她十分感動,雖然竹泉知雀人不在,但她的心和朋友們連在一起,共度聖誕。

  聖誕節當天,竹泉知雀早上八點帶著裝備開始今天的cos聖誕老人·暗黑隱藏版工作,十點太宰治給她拍了張聖誕樹的照片,十二點他發送火雞大餐九宮格錄屏,企圖饞死竹泉知雀。

  執行任務中午只啃了兩個漢堡的竹泉知雀:嚶嚶。

  下午她開槍開到手臂麻痹,織田作家吃秘制咖喱盛宴,晚上她在巷子裡圍追堵截跑到喉嚨冒火,伏黑家吃烤肉全席。

  聖誕節12點整,夏油傑發來美美子和菜菜子坐在聖誕樹下拆禮物的照片,順便「不經意」地泄露盤星教今日食堂特供咖啡果凍,不限量。

  連神都無法抗拒的美味!

  竹泉知雀一手拿槍,一手捏著壓縮餅干哢哢地啃,默默屏蔽了所有人。

  只有黑烏鴉酒廠聖誕團建群沒有與聖誕節同流合污,是她最後的精神支撐。

  精神支撐在凌晨兩點解散了,把竹泉知雀留在聖誕余韻籠罩下的天台寒風中。

  她現在回家還趕得上啃兩口鄰居家沒吃完的火雞骨架。

  「算了。」竹泉知雀嗅了嗅衣袖,冰冷的血腥味與金屬的硝煙味混雜,「會嚇到小孩子的。」

  隨便在天台消磨點兒時間,等會兒直接去學校。

  「希望綾子不要追問我聖誕節cos暗黑聖誕老人的細節。」竹泉知雀在胸口劃十字。

  她實在是沒什麼能分享給朋友的美好回憶。

  竹泉知雀拿出手機玩連連看,她把手指縮在袖子裡點屏幕,聚精會神地盯著動物圖案的小方塊。

  冰涼的雪粒落在玻璃上,在女孩子指尖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下雪了?」她仰起頭。

  雪粒洋洋灑灑從天空落下,落在竹泉知雀的眼睛裡,打濕她烏黑的睫羽。

  東京下雪了。

  女孩子呼出的白霧吹散了雪子,她可惜地看向天空。

  月亮被雲層遮住了,換來這場雪。

  純淨的、純粹的雪白,除了月亮,誰能與之比擬?

  竹泉知雀輕輕呼氣。

  沙沙,沙沙。

  長靴踩過鋪灑雪子的地面,黑色毛呢風衣下擺掃過修長的雙腿,在天台的欄杆後站定。

  清澈的蔚藍帶著比月亮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茫,落進竹泉知雀的眼睛。

  雪粒沾在五條悟雪白的眼睫上,年輕俊美的青年雙手插兜,俯視竹泉知雀。

  「聖誕節已經過完了。」他笑笑,「能請這位不幸錯過聖誕的小姐與同樣不幸的我一起,補過一次約會嗎?」

  知雀:明天上學

  小悟:逃課吧:)


第182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雪粒落在竹泉知雀黑發間,像灑上一層細膩的糖霜。

  她搖搖欲墜地坐在天台欄杆上,腳下是令人眩暈的高空。

  女孩子仰著頭,身體重心偏移到危險的角度,她松開一只按住欄杆的手,抬手抓住空中飛舞的雪花。

  晶瑩的雪花擦著五條悟的眼睫飄落,融化在竹泉知雀掌心。

  「現在是凌晨兩點。」

  「的確。」

  「聖誕節已經過了。」

  「沒錯。」

  「我加了一天的班。」

  「我也一樣。」

  「明天要上學。」

  「逃課吧。」五條悟提議,「我逃課的風險比你大多了。」

  夜蛾老師小班課堂,某夏油姓同學輟學,某五條姓同學逃課,只有好心的家入同學給班主任捧場,為空蕩蕩的教室帶來一絲人氣。

  五條悟判斷風險的依據竹泉知雀無法茍同,為了平衡學業與四份工作,她差不多把能找到的請假借口都用完了,憑空給自己捏造了一堆舉辦葬禮婚禮和小孩滿月酒的親戚。

  班主任:竹泉同學,你的人生不是在吃酒席就是在去吃酒席的路上嗎?

  竹泉知雀:那倒不是,生病住院的借口也很好用。

  在請假條上,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平均一星期做一次手術,一個月進一次瀕危病房,還有一堆因殉情、食物中毒、受了情傷而需要她照顧的朋友。

  ——是的沒錯,如果有人想從請假理由了解竹泉知雀的生平,他將得出以上離譜結論。

  「我已經沒有請假的借口了。」竹泉知雀歪了歪頭,黑發如瀑垂落,「但為了悟醬,逃課就逃課吧。」

  她把手遞過去,「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五條悟握住竹泉知雀的手。

  冰涼柔軟的肌膚在他掌心化作融化的雪,他把女孩子拉進懷裡,用敞開的黑色毛呢大衣裹住她。

  融融的暖意包裹住竹泉知雀,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天台凍得渾身冰涼,忍不住把冰涼的臉頰貼在五條悟胸口。

  「嘶。」五條悟抽了口氣,抱怨道,「好冷。」

  竹泉知雀默不作聲地把手塞進五條悟衣領。

  白毛貓貓渾身打了個激靈。

  他好像一只被主人強行抓進浴室洗澡,主人卻不小心弄錯了水溫,導致他被冷水淋遍全身的落湯雞貓貓。

  好慘哦,竹泉知雀無慈悲。

  她像是泡在暖和的溫泉裡,熱氣流淌進四肢百骸,凍僵的指尖在溫暖中微微刺痛,流連著不願離去。

  「真暖和。」把臉埋在五條悟胸口的女孩子語調含糊地說。

  「你暖和了,我快凍死了。」五條悟抓著竹泉知雀的手插進大衣口袋取暖,「聖誕節在天台吹風,我能采訪一下你的心態嗎?」

  「站在高一點的地方,悟醬才看得到啊。」竹泉知雀說,「不然你哪裡找得到我。」

  五條悟險些被說服,他聰明的大腦很快回過味來:「撒謊,你根本沒想過我會來。」

  仰頭看雪的女孩子撞進清澈蔚藍的六眼中,她眼中的驚艷與訝異同樣顯眼,牢固地刻在五條悟腦海中。

  「好吧。」竹泉知雀坦誠,「加班一天腦子嗡嗡,吹吹冷風清醒一下。」

  「知雀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五條悟下頜擱在竹泉知雀腦袋上,懶洋洋地說,「我也是來吹風的。」

  社畜ソ默契。jpg

  同病相憐的情誼擊中了竹泉知雀,她掏了掏口袋,拿出最後一顆糖果,紫色的葡萄味,剝開糖紙露出圓圓的小球。

  「地主家最後的余糧。」竹泉知雀把糖球喂進五條悟口中,指腹按住他的嘴唇,「甜嗎?」

  葡萄味有點酸酸的,五條悟腮邊可愛地鼓出一小塊兒,點點頭。

  竹泉知雀彎了彎眼眸,她舔舔指腹,嘗到一絲酸甜的余味。

  「別人聖誕節都有火雞吃。」她羨慕地說,「回家後等著我的怕不是只有火雞骨架。」

  啃得干干淨淨,能拼出一只完整火雞標本的骨架。

  「一年一度吃火雞的機會就這麼沒了。」竹泉知雀十分傷心。

  五條悟試圖安慰她:「還有感恩節。」雖然已經過了。

  竹泉知雀聞言更悲痛了。

  港口Mafia不過感恩節。

  「身為惡役,要用仇恨仇視的態度對抗這個世界,我們滿懷尖酸激昂的戰爭心情,即使敵人跪地求饒也不心懷感激,定要將其斬盡殺絕!港口Mafia全體上下在此發誓,我們不過感恩節!」

  以上,是森鷗外為了感恩節不放假,不給員工節日補貼而提出的號召。

  他好歹找了個借口,和借口都不找逼迫員工加班的黑衣組織比起來,良心未泯。

  竹泉知雀時常覺得自己仍對港口Mafia忠心耿耿有一半原因來自同行襯托。

  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不跳槽是因為下家更爛,打工人大徹大悟。

  五條悟含著葡萄味的糖球,他狀似思考地盯著竹泉知雀沮喪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真的想吃?」

  真的想,竹泉知雀點頭又搖頭:「可是都這個時間了。」

  除了被邪惡組織壓榨的打工人,哪家外賣願意在聖誕節的凌晨全城送?

  「我會做。」

  五條悟在竹泉知雀懵懵的眼神下重復了一遍:「我會做。」

  「你要不要來我家?」

  不知道是雪天太冷凍僵了竹泉知雀的思緒,還是她真的饞一口火雞吃,女孩子小雞啄米般點頭。

  她點頭點得爽快,但心裡半信半疑的:咒術界御三家的家主繼承人,打出生起便有一群家僕圍著他轉,他居然會做飯?

  天才連料理都包含在內嗎?太犯規了吧。

  說不定是帶她回五條家老宅,大少爺在廚娘的幫助下像征意味地扒拉兩下鍋鏟。

  五條家老宅沒給竹泉知雀留下太美好的記憶,她上次是被綁架去的,不是正經客人。

  竹泉知雀還記得五條家老宅的地址,但五條悟沒往那個方向走。

  他一只手圈住懷中少女的腰,輕松地躍上欄杆,雙腳踩在空氣中。

  「帶你去高一點的地方看雪。」藍瞳白發的少年笑容恣意,冷風被無形的力量擋在他身外,天地白茫茫一片。

  竹泉知雀抓住五條悟的衣袖,驚嘆地看向腳下的東京。

  城市在雪花中安靜地睡著了。

  世界像小女孩手中的雪花流沙玻璃球,純白的粒子在風中搖晃,造就盛大的雪景。

  竹泉知雀眼睛不眨地看雪,她的目光越過五條悟肩頭看見不斷延伸的天空,又在他藍色的眼眸中看見相似的景像。

  她流連忘返地欣賞大雪,直到五條悟停在一棟高樓頂層的窗戶邊,窗戶被不合常理地設置成可以從外面開鎖。

  竹泉知雀對這種非常規設計十分熟悉,她每個落腳點和安全屋的窗戶都設計成了內外兩開,方便一些不愛走門專愛翻窗的熟人。

  五條悟拉開窗戶,帶著竹泉知雀跳進屋內。

  中央空調控溫的屋內暖意融融,竹泉知雀發間的雪粒融化成雪水,黑發濕漉漉的。

  「小落湯雞。」五條悟抓起一條干淨毛巾蓋在女孩子頭頂,「請假理由用重感冒怎麼樣?你班主任會信的。」

  竹泉知雀:「合理,我這就發短信。」

  她頭頂著毛巾,一手擦拭濕發,一手點開和班主任的聊天記錄:十幾頁的聊天記錄全是請假理由,一句寒暄都無,她沒被開除全靠慈師一顆容忍的善心。

  竹泉知雀數了數她請假的原因:酒廠加班、盤星教傳教活動、與公安交換情報、和來自橫濱的摯友團建……

  全是工作,她從來沒因私事請過假。

  「有點心虛是怎麼回事?」竹泉知雀磕磕絆絆地編輯短信,她從前請假超級理直氣壯的,從來沒遲疑過一秒。

  打工人的一切都是為了工作,上學也是工作的一環,不太重要的工作為火燒眉毛的工作讓路是正當選擇,竹泉知雀永遠走在正確的打工道路上。

  她頭一回因為「想和男朋友補過聖誕節」請假。

  「我墮落了?」

  發間的水分被毛巾吸干,竹泉知雀頂著半濕的毛巾從客臥走向客廳,五條悟正把圍裙往身上套。

  黑色毛呢大衣被他脫下來搭在沙發扶手上,五條悟裡面只穿了一件長袖,他袖口反挽,露出結實的小臂。

  深藍色的圍裙風格簡約,但對他的身高而言小了點。

  「幫我系一下。」五條悟看見竹泉知雀,朝她招招手。

  女孩子拖著腳步走過去,給他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像禮物包裝一樣。」竹泉知雀整理蝴蝶結,「我突然想起我錯過了坐在聖誕樹下拆禮物的環節。」

  五條悟:「你在床邊掛了襪子?」

  竹泉知雀:「我放了一只捕獸籠。」

  得虧聖誕老人沒來,來了就完了。

  「你原本期待什麼人來你床頭放禮物啊?」五條悟一言難盡,「敵人還是對家?」

  「借聖誕節翻窗入室搶劫的小偷。」竹泉知雀誠實回答。

  她防範意識超重的。

  「趁早撤掉。」五條悟捏住竹泉知雀的臉頰,「你怎麼知道來的不是我?」

  「悟醬的話,捕獸籠又關不住。」竹泉知雀回了句嘴,才問,「你為什麼會來?」

  來夜襲嗎?

  狡詐的咒術師。

  「來把你捉走。」

  五條悟雙手捧住竹泉知雀的臉,向內一擠,把她擠成滑稽嘟嘴魚的模樣,「抓知雀去加班的壞人找不到人,我們就可以躲到這兒過聖誕節了。」

  「今年錯過了,明年操作一下。」他挑眉,「咒術界那幫人也不知道這裡,我只帶你來過。」

  「好好幫我們的秘密基地保密。」五條悟和竹泉知雀拉勾,「說好了,泄密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拉勾勾~


第183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五條悟用可怕的天賦教會了竹泉知雀一個道理:

  強者,沒有死角。

  男生大刀闊斧地站在料理台前,面前架好一只平板,視頻裡的谷歌女聲聲情並茂地教學烤火雞的十個小技巧。

  五條悟嫌她講得太慢,二倍速拉了遍進度條,自信滿滿地關掉視頻。

  竹泉知雀站在廚房門口遠遠看著,心裡對他的成功不抱希望。

  這個人說會做飯絕對是騙她的,他身上根本沒有料理宗師的氣場!

  竹泉知雀家裡的廚房接待過許多人,除去一雙毒手誓將工業難民風裝修傳遍人間的太宰治,其他人都很專業。

  中也君的刀工是在敵人身上一刀刀練出來的,用於切菜切肉可稱為殺雞焉用牛刀,漂亮的刀花宛如炫技,刀光劍影中整齊碼好的鮭魚刺身仿佛藝術,竹泉知雀懷著虔誠之心下筷子。

  甚爾君是狂野料理派,他只擅長肉料理,屬於需要小孩逼他吃蔬菜來維持膳食平衡的肉食系生物,大火爆炒,又重又沉的鍋在他手裡輕得像玩具。

  安室先生是日式傳統派,擅長和風料理,他連酒灼的時候都一定要用日本酒,是一款毒唯。用來配米飯的味增湯特別好喝,竹泉知雀能干下三大碗米飯。

  無論是哪一派系的料理人,都不至於在開火前先上網搜索「料理XX的十個小技巧」「百分之九十的主婦都不知道……」「XX的神仙吃法,一口愛住!」「救命集美們這樣做真的絕絕子!」

  五條悟二倍速拉完所有視頻,把食材在料理台上一字擺開,開干。

  竹泉知雀姑且也是下過廚的,比如用小奶鍋煮速凍湯圓。

  半鍋清水煮沸,放入從冰箱冷凍格拿出的湯圓,定時器計時,到點關火,用勺子撈出,澆淋一層桂花醬,美滋滋開吃。

  其中最妙的莫過於精確到秒的定時,充斥著令人安心的機械感。

  竹泉知雀吃湯圓的時候就在想,如果她到霍格沃茨就讀,魔藥課她一定學得很好。

  魔藥配方充斥著美感,將多少株月光草,多少個牛黃,多少份干蕁麻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攪拌幾周、順時針還是逆時針都慷概標明,完全沒有諸如少許、適量、稍多等不確定的量詞。

  最重要的是,魔藥口味和竹泉知雀的手作料理味道驚人得相似,讓人不禁發出「你是想毒死我嗎?」的聲音。

  竹泉知雀:悟醬做飯居然不用料理秤,他一定是在瞎做!

  可憐如她,被當成了試毒的小白鼠。

  五條悟給烤箱設置好時間,他咬下手套丟進水池,擰開水龍頭衝了衝手,一回頭看見竹泉知雀祈禱的姿勢。

  五條悟:「???」

  他屈指彈了下手指,濕漉漉的水珠灑了竹泉知雀一臉。

  「一副為自己做臨終哀悼的表情。」五條悟評價道,「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

  竹泉知雀:那你先試毒。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五條悟的術式是將無下限化的阿基裡斯悖論中收斂的無窮級數帶到現實,也就是說,人體內理論上也可以運用術式。

  就像任何攻擊都可以被五條悟擋在身體外碰觸不到他一樣,吞進口中的食物和他消化器官之間的距離會不會也可以是「無限」?

  敵人以為他服用了毒藥,實際上毒藥在他體內被真空了,何嘗不是一種無下限術式的用法。

  五條悟的能力也太容易唬人了。假如他應聘去河豚料理餐館應聘河豚試毒員的職業,客人看見他大口吃喝毫無異樣,於是放心吃魚,結果河豚中毒,一命嗚呼。

  請問,責任是誰的?

  不妙啊,被他找到法律的BUG了。

  竹泉知雀:真正的法外狂徒竟在我身邊。

  微妙的輸了,惡役的尊嚴沒有了。

  「叮!」

  烤箱定時走到終點,五條悟完全不怕燙的徒手拉開烤箱,把熱氣騰騰的火雞端出來。

  焦黃的酥皮上泛著令人口舌生津的橄欖油光,撒了一層細鹽與胡椒粉調味,火雞內塞入了白面包、蘋果塊、煎好的培根和胡蘿蔔,充分浸透雞肉的香味。

  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盯著這盤火雞,懷疑自己中了敵人的幻術。

  「怎麼可能一次就成功?」她臉上寫滿了不信,「我對付幻術還蠻有一套的。」

  「都說了我會做。」五條悟拿叉子柄部輕敲女孩子的額頭,看她吃痛的表情,十分解氣。

  「咒術師基本上都會做飯吧。」五條悟反倒不理解竹泉知雀,她不是獨居嗎?

  咒術師的做飯技能是剛需,有些咒靈活躍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森林裡連信號都沒有,哪來的外賣可點?

  不想生啃雞骨頭就得學會野外燒烤,不想吃到一嘴魚鱗就得學會殺魚,久而久之大家都活成了深山裡的野人,拽著藤曼烏拉烏拉創飛前方擋路的猴子並搶走它的香蕉,回歸自然,回歸原始。

  「我之前吃公司食堂。」竹泉知雀端著碗眼巴巴等五條悟把雞腿切下來放進她碗裡,「到東京後吃了一段時間外賣,之後一直有人給我做飯。」

  比如分手前的安室先生,分手後的甚爾君,剛搬來的織田作先生,出差的中也君,偶爾還能去盤星教蹭一頓夏油君的親子料理。

  現在又多了五條悟。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許久沒點過外賣了,偶爾有特別想吃的東西第一反應也不是打開外賣軟件,而是敲響鄰居的門。

  「我是不是被慣壞了?」竹泉知雀小聲問。

  她每數一個名字,五條悟身後的黑線就多一條,他悄悄磨牙:很受歡迎嘛。

  突然不想把雞腿給她了,找你的好哥哥們去。

  「蹭個飯而已,哪裡慣壞了?」五條悟把兩個雞腿都丟進竹泉知雀碗裡,嘲諷她,「要求真低。」

  竹泉知雀突然被罵,她皺了皺鼻子,嗅到雞腿的香味,一下子神情軟化,幸福吃肉。

  「我哪裡要求低?」她咬著肉含含糊糊地問,「總是在別人家裡吃飯很麻煩人的。」

  「是嗎?」五條悟不置可否,「特意加固空調架不麻煩?」

  「我沒見過你這種人。」他說,「為了方便鄰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翻窗特意加固空調支架,正確的做法不該是安裝一張電網把人電抽搐嗎?」

  「有些人不喜歡走門,就喜歡走窗。」竹泉知雀解釋,「我擔心空調架被一腳踩塌才特意加固,很合理呀。」

  五條悟:完全不,她真就沒常識。

  「換個問題。」五條悟撐著臉看竹泉知雀吃肉吃得身後冒小花花,「你聖誕節送出了幾份禮物?」

  那可多了,竹泉知雀咽下嘴裡多汁的雞肉,回憶道。

  首先是鄰居們,給夢野老師送了心跳dokidoki系列的新游戲,助他靈感爆發,給織田作先生送了一沓夠他吃半年的咖喱券,孩子們則是糖果大禮包、樂高玩具和仿真。槍。械——橫濱小孩必備早教玩具。

  伏黑惠的禮物是兩只毛織玉犬,竹泉知雀學了好久自己織的,津美紀收到了一整季淑女風潮牌衣裙,伏黑甚爾得到了一沓賽馬券和竹泉知雀織玉犬前練手的一條圍巾——她本來以為伏黑甚爾會更喜歡賽馬券,可他一拿到圍巾就戴上了。

  太宰治的禮物,竹泉知雀本想幫他收一本作者簽名版的《完全自殺手冊》,但他被伏黑甚爾炫耀過圍巾後躺在沙發上要死要活:人家也想要可以用來上吊的圍巾嘛,知雀偏心!

  竹泉知雀只好給他織了一條特別長的,長到往橫梁上繞兩圈還能把人脖子勒住的圍巾。

  郵寄到橫濱的禮物更多了,借黑衣組織執著於真酒的便利,竹泉知雀拍到好幾瓶高級紅酒,她告訴中原中也不必擔心她破費,她有員工價。

  以及為紅葉大姐定制的和服、送給艾麗斯的可愛貓貓系列洋裙,胸前寫著「我是黑鍋俠」的便宜文化衫——顯而易見,是送給親切的A先生的禮物。

  送給森先生的禮物是……哎呀,禮物清單上好像沒有他的名字呢,劃掉。

  瞎說的,竹泉知雀的線人拍到了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用小魚干勾引貓貓卻被貓貓惡狠狠哈氣的凄慘照片,森先生一定愛慘了。

  盤星教,竹泉知雀趕在聖誕節前帶領信徒排練詩朗誦《夏油傑為什麼是神2.0版本》,夏油傑十分感動,並禮貌把竹泉知雀請出盤星教,讓她過完年再來上班。

  美美子和菜菜子依依不舍地從竹泉知雀手裡接過存放《夏油傑為什麼是神2.0版本》的U盤和座敷童子一子二子玩偶。

  最後是黑衣組織,為了感謝這兩年大哥的照顧,竹泉知雀匿名將她寫的琴酒×貝爾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愛情大三角連載文包發到了琴酒郵箱。

  不用謝,大哥是時候趕上酒廠潮流了。

  她送伏特加、貝爾摩德和波本的聖誕禮物都是該文包,額外為美女姐姐買了整套珍珠首飾,為波本選了一對簡約大氣的男士袖扣。

  「其實沒有花費我太大的精力。」竹泉知雀如實說,「只有手工比較耗時間。」

  從選禮物到刷卡付費安排郵寄,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反倒是送給五條悟的大衣糾結了最久。

  「終歸是趕在聖誕節前送出去了。」竹泉知雀開開心心地說,「應該都能趕上在聖誕樹下拆禮物。」

  五條悟看著她的笑臉,問道:「知雀收到的回禮呢?」

  回禮?竹泉知雀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我不知道。」她說,「應該在快遞箱裡吧,我昨天早上就出門了,一直沒回過公寓。」

  大家當然是會回禮的,明天或者是後天,竹泉知雀會抱著好高一摞把眼睛都遮住的禮盒搖搖晃晃走進電梯,坐在客廳沙發上拆禮物拆到手酸。

  但那是聖誕節之後的事情。

  「啊……」竹泉知雀慢半拍地說,「所以我沒有聖誕禮物。」

  這是什麼要緊事嗎?

  她不覺得。

  「加班也是沒辦法的事,說到底是我不好,組織壞!」竹泉知雀控訴,她的朋友才沒有錯呢。

  女孩子心無芥蒂地繼續吃遲來的聖誕大餐,她送給五條悟的黑色毛呢大衣搭在沙發的扶手上,竹泉知雀卻沒有問他的回禮在哪裡。

  普通朋友的禮物可以聖誕節過了再拆,男朋友的禮物也一樣嗎?

  該說她體貼得過了頭,還是為自己考慮的意識太過稀薄?

  擔心五條悟聖誕節前拿不到禮物會鬧,所以早早准備了。換成她自己,又變成無所謂和都可以。

  還是知雀以為今夜的雪和遲來的晚餐就是她的禮物?

  「什麼啊。」五條悟郁悶地把手伸進口袋,摸到小巧的首飾盒,「我挑了三個多小時耶。」

  小悟其實為聖誕策劃了很多(男高ソ小心思)


第184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四天

  男朋友一頓飯吃得氣鼓鼓的。

  過於大只的貓貓郁悶不開心地扒拉盤子,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半天,想不出他生氣的理由。

  貓貓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心情暴躁,是生理規律,要學會寬容。

  竹泉知雀主動攬過洗碗的工作,她在廚房嘩啦啦的水聲刷刷刷擦碗,隱約聽見客廳的五條悟說他去洗澡。

  無下限術式的持有者洗澡是否算一種浪費水資源?竹泉知雀邊洗碗邊思考起這樁宏大的課題。

  她把滴水的碗筷放在瀝水架上,滴水彙成細小的絲垂落。浴室的暖燈透過磨砂玻璃映在地板上,窗外雪花洋洋灑灑飄落。

  「知雀?」浴室的門在裡面被敲了兩下,五條悟的聲音混在淋浴的水聲中,「幫我拿一下沙發上的衣服。」

  「來了。」竹泉知雀走到沙發邊,她拎起寬大的襯衫,敲響浴室門,「是這件嗎?」

  浴室門打開,額發滴水的五條悟探出腦袋,水滴砸落在他的鎖骨上。

  「謝了。」他抓過衣服,勁瘦有力的小臂水痕未干。

  浴室門合攏,竹泉知雀若有所思。

  破案了,五條悟洗澡的時候沒用術式。

  豈不是最佳偷襲時機?

  好在浴室外是正氣凌然的她,不然五條悟就危險了。

  五條悟是趁竹泉知雀在廚房洗碗時洗的澡,他的衣服散漫地扔在沙發上,占據了沙發最柔軟的位置。

  竹泉知雀想坐那兒來著,她撿起五條悟的衣服,想把它們收拾到一起。

  「口袋裡是有東西嗎?」女孩子的手指碰到硬物。

  萬一有什麼重要物品被丟進洗衣機就不好了,竹泉知雀好心把手伸進口袋。

  柔滑的絲絨觸感在指尖漫開,竹泉知雀慢慢抽出手,五指張開。

  一只不足巴掌大小的首飾盒安靜地躺在她掌心。

  竹泉知雀捧著燙手山芋,只覺掌心好似千斤重。

  首先,這只首飾盒一定是五條悟出於自己意願放進口袋的私人物品,不可能是新干線某位扒手的贈品,根本沒人能在五條悟不知情的情況下近他的身。

  再者,有兩種可能。

  其一,它是五條悟買來送人的。

  其二,它是別人送給五條悟的。

  竹泉知雀押注後者。

  「是聖誕禮物嗎?」她猜測,「悟醬雖然性格……但偌大的咒術界總有一些頭鐵的勇士,透過他糟透的性格看見他美貌的皮囊,在聖誕節送上小鹿亂撞心跳砰砰的禮物。」

  五條悟接過禮物之後隨手往兜裡一塞,視女生的少女心於無物,正巧輔助監督來接他去加班,首飾盒便被他遺忘在口袋裡,直到被竹泉知雀發現。

  竹泉知雀:合情合理,毫不OOC,一定是真相。

  如果是別人送給五條悟的禮物,竹泉知雀就不方便看了,要尊重他人隱私。

  「……不對。」她凝視掌心的首飾盒,「假設我的猜想正確,我有權利拆開看啊。」

  五條悟是她的男朋友!

  尊重隱私是一回事,挖她牆角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有必要扞衛自己的合法權利。

  「但也有可能是他買來送人的。」竹泉知雀自言自語,「比如家入小姐。」

  五條悟的同級生,戰場奶媽,解剖室熬夜達人,在夏油傑輟學五條悟逃課的時候唯一在教室面對夜蛾正道暴風雨的靠譜女士。

  五條悟十分有必要買個小禮物賄賂同窗,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醫生。

  「也可能是歌姬小姐或冥冥小姐。」

  送給前者大概率是惡作劇玩具,送給後者十有八九是賄賂。

  「首飾盒……」竹泉知雀試圖在三秒內進化出透視眼,讓目光穿透絲綢制的盒蓋,「項鏈?耳環?戒指?」

  好好奇,好奇心熊熊燃燒。

  竹泉知雀猜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是送給她的。

  她身上沒有昂貴寶石裝點的飾品。

  設想一下,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晴天,竹泉知雀在天台抱著槍尋覓目標。

  為了杜絕光污染,她卸下狙。擊鏡,純憑肉眼和咒言瞄准目標。

  突然!人群中的目標不經意抬頭,他一眼看見天台刺眼的反光,立刻嚇得夾緊尾巴逃走,竹泉知雀痛失業績。

  她檢查全身,絕望地看見反射太陽光的銀白耳釘。

  對Mafia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竹泉知雀不允許這種情節發生。

  項鏈和戒指同理,她是生活在黑暗裡的暗夜特工,不是恨不得把全世界亮晶晶戴在身上的龍。

  「說不定是藍牙耳機呢。」竹泉知雀靈光一現,「戴上以後拿不下來,每天二十四小時待機,隨時隨地被輔助監督監視,為咒術界無休無止地打工。噫!邪惡!」

  首飾盒仿佛潘多拉的魔盒,竹泉知雀產生了一絲畏懼心理。

  就在她捧著首飾盒進退兩難的時候,浴室的水聲停了。

  浴室門打開,暖燈的明黃色照耀進客廳,五條悟甩了甩頭發,瞥見沙發上如臨大敵的竹泉知雀。

  從五條悟的視角看去只能看見她板直的後背,女孩子不知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連他走近都沒察覺。

  竹泉知雀還在糾結該拿首飾盒怎麼辦,放回原位假裝不知情?

  「怎麼不打開看看?」

  濕漉漉的腦袋突然壓在竹泉知雀頭頂,男生懶洋洋地問。

  五條悟發梢的水珠滴在竹泉知雀脖頸上,滑過頸側,冰涼的水珠被體溫熨得溫熱。

  「尊重他人隱私人人有責。」竹泉知雀回答道,她指尖探入五條悟發間,「吹風機呢?」

  「茶幾底下。」五條悟把大半的重量壓在女孩子身上,「幫我吹?」

  竹泉知雀自然不會拒絕,她把首飾盒小心地放在茶幾上,找到吹風機。

  「我沒法仰著頭抬高手臂吹頭發。」竹泉知雀輕輕拽了拽五條悟的發尾,「坐過來吧。」

  藍瞳白發的男生渾不在意地盤腿坐在竹泉知雀腿邊的地毯上。

  吹風機嗚嗚的聲音伴隨溫熱的氣流,竹泉知雀用手背試了試風溫,慢慢給五條悟吹頭發。

  她指尖撫摸軟趴趴的純白發絲。

  竹泉知雀聽說五條悟有時候會拿繃帶遮眼,他的頭發就像塗了厚厚的發膠似的能夠豎起來,但一扯下繃帶,又恢復成軟乎乎很好薅的模樣。

  什麼原理?神奇發膠還是神奇繃帶?世上竟有她的摯友沒見識過的蹦迪,回頭買點送給太宰治當作年節禮。

  竹泉知雀一邊吹頭發一邊擼貓,大貓先是弓著背盤腿坐好,後來慢慢地枕到她膝頭,一副懶懶散散的享受模樣,毫不在意竹泉知雀撫摸他腦袋的小動作。

  「好了。」竹泉知雀依依不舍地關掉吹風機,擼貓的快樂時間十分短暫。

  五條悟沒有挪窩,他背靠竹泉知雀的小腿,仰起頭自下而上地望著她。

  竹泉知雀一低頭便看見宛如雪山天池的蔚藍。

  五條悟拿起首飾盒在竹泉知雀眼前晃晃:「很好奇?」

  「可以打開嗎?」竹泉知雀問,「有沒有貨物一經打開不得退貨的條款?」

  她真的很怕開到咒術高專二十四小時待機藍牙耳機。

  「沒有。」五條悟把首飾盒塞進竹泉知雀手裡,「你不打開也退不了貨。」

  竹泉知雀:好可怕的霸王條款,他是不是被某些無良商家騙了?

  女孩子遲疑片刻:「送給我的?」

  「不給你還能給誰?」五條悟反問,「我頭一次給女孩子挑禮物,選了三個多小時呢。」

  中途頻頻打電話給硝子咨詢,差點把家入硝子煩到拉黑。

  竹泉知雀還真沒想到是送給她的。

  「雖然有點遲了,但是聖誕禮物。」五條悟催促她,「打開看看。」

  竹泉知雀咽了口口水,她很緊張。

  五條悟是懷著好意選的禮物,認真挑了三個多小時,無論他的審美是死亡芭比粉還是巫婆毒藥紫,竹泉知雀都能大誇特誇。

  只要別要求她時時刻刻都戴著,特別是狙。擊的時候。

  或許她可以在備忘錄記一筆,每逢和五條悟約會就戴上,約完會取下,打一場困難的諜報戰。

  問題是五條悟神出鬼沒,總在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場合突然出現,把竹泉知雀拐去吃甜點,幫她補習並嘲諷她的月考成績。

  萬一他發現自己的禮物不被需要……

  竹泉知雀做足了心理准備,小心地打開絲絨制的首飾盒蓋。

  璀璨的藍寶石躺在黑絲綢中,明亮如五條悟的眼眸。

  盒子裡是一枚舌釘。

  「它是一枚咒具。」五條悟清清嗓子,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感,「能擴大聲音的音域和響度,有增幅咒力和保護喉嚨的效果,與咒言師適配度絕佳。」

  「它平時藏在你的舌尖,不容易被人發覺。」五條悟看向竹泉知雀,「知雀很少穿戴首飾,是不是擔心反光不利於潛伏的問題?舌釘沒有這種隱患。」

  「唯一的缺點是打舌釘有點痛。」他捏住女孩子的下頜,示意她張嘴露出舌頭,「我聽說你們咒言師舌頭很敏感。」

  竹泉知雀舌尖外露,幾乎說不出話。

  黑絲絨上的藍寶石純淨透藍,它將嵌入她舌尖黑蛇的身軀,在每一次張嘴時向人展現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如此顯眼,仿佛打下五條悟的私人印記。

  舌尖被洞穿的幻痛不受控制地在竹泉知雀腦海中想像,她平時不小心咬住舌尖都好痛,打舌釘一定痛到抽氣。

  在漫天飛雪之日送來的禮物卻是疼痛之下的占有欲外露,真不愧是五條悟。

  竹泉知雀摸了摸嘴唇,舌尖抵住牙齒。

  「我好喜歡。」她輕輕地說。

  竹泉知雀將舌釘放入五條悟掌心,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幫我,釘在我的舌頭上。」


第185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五天

  五條悟低下頭,乖乖仰視他的女孩子嘴巴張開,舌尖吐露在空氣中。

  黑色的咒紋如盤尾的蛇烙印在舌上,宛如殷紅花瓣上滴落的墨汁,竹泉知雀顯現出她的術式。

  咒言師是一個大類,以言語作為武器的咒術師統稱咒言師,他們是咒術界就業面最廣的群體,仿佛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哄睡、安撫、勸慰……性格溫和的咒言師適合當幼師,一套【別哭】+【睡吧】+【排排坐吃果果】+【放學讓你家長別走】的組合言靈下來,再熊的小孩都乖得像只鵪鶉。

  性格激烈一點的咒言師通常選修rap,出任務的時候把無線麥克風往兜裡一揣,抄起居委會阿姨的大喇叭,脾氣激烈如火爆辣椒,活活把咒靈罵成狗。

  咒言師打架,嗓門越大贏面越大,輸出全靠吼。

  這一行講究厚積薄發,平常戴個口罩沉默寡言,想說話只能低頭打字讓谷歌語音幫忙念,和隔壁池袋的無頭騎士很有共同語言。

  五條悟沒見過話多的咒言師,他一直懷疑咒言師內部有一套不外傳的語言體系,好似醫生的字,只有內部人看得懂。

  直到他遇見竹泉知雀。

  一張小嘴叭叭叭的,可真能說。

  不僅能說,還謊話連篇很愛騙人,一點兒沒有別的咒言師惜字如金的神秘感。

  她的術式【詛咒】與【祝福】明明和神秘人設適配度極高,在竹泉知雀來東京以前,咒術界對這位通緝榜第一的特級詛咒師猜測紛紛。

  她一定身穿骷髏連體衣,寬大的帽檐遮住她陰郁的眉眼,只露出陰惻惻的一雙眼睛,仿佛淬了毒。

  畫上血紅大叉的口罩遮住她鮮血欲滴的嘴唇,她仿佛行走的非主流死神,滿懷惡意的眼睛注視著正義的咒術師,緩緩扯下口罩。

  【去死。】

  氣流震蕩空氣,白骨爬出她的喉嚨,腐爛的蝴蝶翩翩起舞,好一派地獄景像。

  以上,是咒術界上層那幫老東西灌輸給其他人的竹泉知雀的邪惡形像。

  與當事人不說一模一樣,起碼毫不相干。

  竹泉知雀:可惡的老東西!正面打不贏就背後抹黑是吧?當我沒有公關嗎!

  她背後可是站著整個港口Mafia的公關部,公關部部長可是在總部大樓屢屢有人跳樓的情況下鼎立維持組織清譽的能人,打輿論戰,她不會輸!

  五條悟沒被牽扯到這場戰爭中,他只知道包括五條家在內的咒術界大家族有段時間被嚴查重婚罪,疑似熱心群眾舉報他們封建迷信,加茂家主差點被抓進局子。

  竹泉知雀不在咒術界,咒術界處處有熱心群眾出沒的英姿。

  五條悟是第一個仔細端詳她術式的人,她頭一次將舌尖的咒紋完整展示人前。

  黑蛇圖騰,盤尾的毒蛇嘶嘶吐出猩紅蛇信,鱗片黑如油墨,詛咒的毒液隱隱彌散在周圍,蛇身呈攻擊的姿態。

  竹泉知雀的【祝福】縱使治愈感冒都令她咳嗽不已,但哪怕最惡毒的詛咒之詞從她舌尖湧出,她也不必支付代價。

  偏向明顯,她的的確確是實打實的詛咒師,天生的詛咒之子。

  「……甜的。」

  「好奇怪啊。」五條悟湊近,藍眼睛裡閃爍好奇,「看著這麼嚇人,嘗起來卻是甜的。」

  「你偷偷在嘴裡藏了糖嗎?」

  竹泉知雀舌尖外吐不好說話,眼睛裡是具現化的問號。

  五條悟不看都不知道,她舌尖的黑蛇詭譎劇毒,幾乎是【詛咒】的實質化,令人退避三舍。

  但他嘗過,是甜的。

  草莓芭菲都掩蓋不住的甜。

  「真有趣。」五條悟近乎著迷地端詳這種極致的反差,指尖忍不住輕碰蛇信。

  竹泉知雀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惡狠狠地磨了磨牙。

  說好打舌釘,你動手動腳的想干嘛?

  「溫柔一點。」五條悟『好心』勸說,「小心牙齒咬碎了。」

  竹泉知雀呸呸呸地松嘴,揉了揉牙齦。

  傷敵為零自損八百,虧了。

  「可不可以快一點?」女孩子咕嚕嚕喝了口水,「一直吐舌頭好累好干。」

  她又不是小狗,傻呼呼的。

  五條悟其實沒給人打過舌釘。

  他連耳釘都沒打過。

  「我看過傑打耳釘。」五條悟信誓旦旦地說,「拿回形針戳出洞,再把血擦掉,搞定。」

  夏油傑耳垂厚,戳洞的時候眼皮都沒眨一下,不愧是走在潮流一線的男高。

  「回形針是不是太細了?」五條悟思考,「我去拿把螺絲刀過來?」

  竹泉知雀:我看你是要害我性命。

  好在咒具沒有那麼不方便。

  越是高端的血繼限界越容易更換,比如青移植白眼需要做手術,宇智波換寫輪眼都是直接挖,裝眼睛如拼樂高,十分便捷。

  能被五條悟作為禮物送出的咒具,其價值不低於伏黑甚爾的天逆鉾。

  藍寶石夾在五條悟指縫間,尖銳的針反射細光。

  他鉗制住竹泉知雀的下頜,針尖對准黑蛇的蛇信。

  刺入的剎那,五條悟撤下了保護他的無下限術式。

  他伸入竹泉知雀口中的手指被狠狠咬住,一下咬出了血。

  痛痛痛痛痛痛!!!

  竹泉知雀茫然地睜開眼,眼中的水光順著眼尾滑落在五條悟手背,又被他伸手抹去。

  「好了。」五條悟揪過茶幾上的紙巾給女孩子擦眼淚,低聲安撫。

  「好痛嗚。」竹泉知雀語言功能紊亂地說,「感覺靈魂被殺掉了嗚。」

  她平時不怕痛的,也從來沒因為疼痛掉過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完全不受控制,手腳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大概是因為沒有哪個咒言師想不開打舌釘吧。

  同行每天金嗓子喉寶、止咳糖漿、枸杞紅棗茶喝三頓頓頓不落,怎麼會想到有人作死打舌釘,你不要命的嗎?

  被洞穿的靈魂脆弱地蜷成一團,即使察覺到咒具強大溫潤的力量,也嗚嗚嗚哭個不停。

  竹泉知雀嗚了好一會兒才挨過陣痛,撿回脆弱的理智。

  她眼尾紅紅的,睫毛濕漉漉如被雨水打濕的鴉羽。

  五條悟幫女孩子擦眼淚揪完了半盒紙巾,如今看她像一只受欺負的小貓,覺得怪可愛的。

  他隨自己的心意親了親竹泉知雀哭紅的眼尾。

  被欺負的小貓受驚似的抬眼,她倒是沒躲,只在眼睛裡流露出「你怎麼趁人之危」的控訴。

  瞧她說的,五條悟又不是個多正經的人。

  「不哭了?」他笑眯眯地說,「可以松嘴了嗎?愛哭鬼。」

  「你才是愛哭鬼,你全家都是愛哭鬼。」竹泉知雀下意識反擊。

  藍寶石舌釘鑲嵌在她舌尖,說話間冰涼的寶石碰到上顎,吐字不清。

  吐字不清還紅著眼睛,威懾力約等於無,五條悟一點都不怕,任她怎麼罵都只感覺是在撒嬌。

  他抬起右手在竹泉知雀眼前晃了晃。

  食指與中指上清晰的帶血牙印映在竹泉知雀眼中,鐵證如山。

  「下口可真重。」五條悟半真半假地說,「疼死我了。」

  竹泉知雀後知後覺嘗到嘴裡的血腥味,不僅是她舌尖滲出的血,還有另一個人的。

  是她咬的嗎?好痛啊那時候,下意識用上了牙,牙齒沒受阻力地陷入肉裡,男生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捏住竹泉知雀的舌尖,半點沒因為被咬出血而松開。

  無下限呢?她以為和之前一樣傷敵為零自損八百才下的口。

  「撤掉了。」五條悟說,「不然你真把牙齒咬碎怎麼辦?」

  已經夠可憐了,哭得臉都皺巴巴的。

  啊這,這不完全是她的錯嗎?竹泉知雀頓時愧疚起來。

  是她主動讓五條悟幫忙打舌釘的,結果還反咬人家一口,何等標准的賊喊捉賊。

  「對不起。」竹泉知雀捧著五條悟的手,對著牙印呼呼吹氣,「我給你一個【祝福】吧?」

  「不要。」五條悟一口回絕,「我要把罪證留著。」

  多好的一口牙,回頭給硝子看,硝子都誇。

  家入硝子:見過秀女朋友的,沒見過這樣秀的。

  她不想成為你們play中的一環,謝謝。

  竹泉知雀企圖毀屍滅跡,奈何身高差限制了她,她跳起來才能打到五條悟的頭,更別提去夠他高高舉起的手。

  「不行,我就要留著。」五條悟十分滿意,他右手食指中指上的牙印清晰又顯眼,除非戴手套,否則做什麼都引人注目。

  讓他想想,聖誕過後離寒假還有些時日,身為咒術高專的一份子怎能讓女同學獨守空教室,他也該回去聽夜蛾老師上課了。

  上課的時候總該記筆記吧?一共就兩個人的課堂,只有第一排可以坐人,基本等於坐在老師眼皮底下上課,夜蛾正道連五條悟是在記筆記還是在本子上畫豬頭都看得一清二楚。

  必然也能看見他手上不同尋常的牙印。

  作為一名關心學生的老師,看見傷口怎麼能不問呢?夜蛾正道一問,五條悟不就有話可說了嗎?

  他一向樂於分享。

  竹泉知雀:我要丟臉丟到咒術高專去了?(吶喊。jpg)

  五條悟故作體貼地摸摸下巴:「知雀想掩蓋罪名?可以哦。」

  「那我就告訴他們,是一只小狗咬的。」他惡劣地說,「一只愛哭的小狗咬的。」

  「小狗才不會只咬你一下!」竹泉知雀生氣了,她踢開拖鞋跳到沙發上,借助地勢比五條悟還高一頭,雙手按住他的肩膀。

  女孩子毫不客氣地咬住五條悟的臉頰,用力留下牙印,左邊右邊各留下一個。

  「你回去說吧。」她冷笑著抹了抹嘴唇,氣到口不擇言,「小狗一共咬了你三口,記得打狂犬疫苗。」

  知雀:氣到失智

  清醒後大概會羞恥到撞牆(可憐。jpg)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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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六天

  雪下了整晚,紛紛揚揚的雪粒簌簌落下,宛如被小女孩不知疲倦搖晃的雪花水晶球。

  積雪在窗沿邊積了厚厚一層,從書房的窗戶向外張望,整個東京籠罩在純白色的紗衣下。

  聖誕夜鬧得太晚的結果是宿醉,腦袋仿佛被人用酒瓶狠狠砸過似的,太宰治懷疑這不是他的錯覺。

  行凶的嫌疑人隔壁正好有一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仗著飼主不在欺負她的柔弱貓貓。

  太宰治打著哈欠拉開房門,一眼瞧見客廳沙發上的不明生物。

  竹泉知雀腦袋向內埋在沙發縫隙裡,把自己團成一只壽司卷的造型。

  自閉。jpg

  太宰治踩著貓貓頭拖鞋從她身後路過,他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孩子們本著寧可少吃一口也不能讓知雀姐啃雞骨頭的精神留下的四分之一只火雞,放進烤箱加熱。

  烤箱傳來香噴噴油汪汪的肉香,縮在沙發上的壽司卷不為所動。

  太宰治故意拿走竹泉知雀愛喝的、只剩一瓶的燕麥芒果酸奶,滋滋吸入,喝的很大聲。

  竹泉牌壽司卷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黑發鳶眸的少年凝神思考,拿出他在港口Mafia消滅敵對組織的高智商。

  太宰治走進廚房,佯裝無意地踢掉門口「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小狗可以」的木牌。

  他站在鐵鍋前,擰開煤氣灶,語調上揚:「哎呀,知雀看起來好沒活力,給她燉一鍋活力清燉雞補補腦子好了。」

  一秒,兩秒,三秒。

  太宰治被衝進廚房的竹泉知雀舉起來扔出廚房。

  自閉的壽司卷終是在橫濱黑暗料理大師的淫威下屈服。

  太宰治穩穩落地,他站在門口看竹泉知雀火急火燎地關火,生怕下一秒廚房就被核平了。

  「失蹤了一天一夜,一回來就自閉。」太宰治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

  太宰治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喜歡多想,頂級的聰明人在問出問題時已經分析出了答案。

  昨天是聖誕節,竹泉知雀提前寄出了所有人的禮物,因為她聖誕節當天加班。

  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伏黑甚爾當場提出要不要幫她干掉她的上司。

  竹泉知雀十分心動,又因為年終獎尚未打入工資卡忍痛拒絕。

  她早早出門,太宰治到隔壁織田作家過節,織田作家和住在對門的伏黑家雙雙把門打開,兩家小孩子躥來躥去,驚動了另一戶野崎梅太郎。

  這位竹泉知雀最初的鄰居對聖誕節期盼已久,他脖子上掛著相機,手裡拿著速寫本,准備去大街上為他的少女漫畫取材。

  一個聖誕節被迫加班的人和一個聖誕節主動加班的人做了鄰居,太宰治懷疑這層樓被注入了邪惡的勤奮因子,住久了的人都會變成工作狂。

  這不行這不可,太宰治受夠了港口Mafia的加班文化,他要跳槽去一家可以天天擺爛睡大覺的公司!

  公司內部的接待室最好有柔軟的沙發,他的新搭檔最好是個責任心很強可以隨便把工作甩給對方的勤勉老實人,再撿幾個乖巧聽話的後輩回來做苦力,美好的新生活等著太宰治。

  聽完太宰治應聘要求的種田長官:「……」屁事真多。

  「放心,武裝偵探社一定滿足你的要求。」種田長官深沉地說,「你和江戶川偵探會有共同語言的。」

  連超級麻煩的亂步貓貓都能養好,再加一只黑泥太宰貓貓和拖家帶口的織田作貓貓又有什麼難!

  他相信福澤閣下,福澤閣下的長發濃密又靚麗,一定不會被奇葩輩出的社員折磨到發際線後退。

  聽那位神秘的夏目漱石老師說,他的弟子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存在一條發際線成反比定律,這些年一直是森鷗外的發際線承擔更多,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福澤諭吉了。

  種田長官(把話筒遞向太宰治):請問你對新老上司發際線此消彼長的規律有何看法?

  太宰治:無辜。jpg

  跳槽而已,多麼正常的人事調動。

  太宰治自己跳槽,好朋友織田作之助跟著他跳槽,好朋友阪口安吾本來就是別家公司的,唯有好朋友竹泉知雀原地不動,眼睜睜成了太宰治的對家。

  要說太宰治心裡一點兒沒有教唆竹泉知雀離職的念頭,他自己都不信。

  現在正是絕佳的教唆時機。

  竹泉知雀聖誕節消失一天一夜後回來自閉,她消失的理由是黑衣組織聖誕團建加班,而她之所以參加酒廠團建,是因為森鷗外的指令。

  結論:森鷗外導致竹泉知雀自閉。

  有理有據,邏輯死循環。

  太宰大法官一錘定音,不允許被告律師提出異議。

  出示律師徽章也不行!

  「知雀,你可以不必忍耐的。」太宰治真情實感地說,「織田作都說了,雖然他金盤洗手多年,但如果是對付森先生,為了你,為了孩子們,他不介意重操舊業。」

  實在不行隔壁不是有個沒金盆洗手的嗎?伏黑甚爾老熟練工了,下單後麻溜地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一臉茫然,她自閉關森先生什麼事?

  雖說她自打來到東京出差後的一切不幸都能歸結於森鷗外,但起碼在昨天的事情上,他是無辜。

  「請讓森先生活到今年年終獎發放之後,感激不盡。」

  竹泉知雀重新蜷縮回沙發,只是把面朝沙發縫隙改成了面朝太宰治,雙手捂臉:「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太宰治走到女孩子面前,蹲下來仔細看她指縫後的臉。

  她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黑,太宰治宿醉睡到下午才醒,由此推測知雀是中午左右回來的,一回家就團在沙發上自閉。

  她昨天一直到凌晨兩點都在工作,最後一條發來的短信告訴太宰治,她晚上不回家,第二天直接去學校。

  之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導致知雀逃課,消失了一段時間後陷入自閉。

  太宰治繼續觀察,既然要入職一家偵探社,他多多少少要掌握一些偵探技能。

  聽說偵探是東京最時髦的職業,偵探濃度極高,平均下來一位受害者能分配一到兩名偵探,十分奢侈。

  太宰偵探已知信息;嫌疑人凌晨兩點至中午時分失聯數小時,非工作學業原因。

  陷入自閉的嫌疑人雙手捂臉,疑似沒臉見人。

  女孩子耳朵尖泛著淺淺的紅,臉皺成一團,腳趾蜷縮,顯露情緒為羞恥、尷尬、想找個柱子一頭撞死、重金求購時光機。

  她在一時上頭的情緒中做了令她尷尬的事,說了令她羞恥的話,這份羞恥感久久不散,越想越後悔。

  很奇怪,太宰治想,非常奇怪。

  竹泉知雀並不是一個容易感到尷尬的人,她更擅長令人尷尬、失語、崩潰捂臉求她別說了。

  受害者從橫濱遍布東京,連太宰治都沒逃掉,多年來累計的腳趾摳地受害者夠幫她摳出一套夢幻芭比城堡,皇家豪華鑲鑽版。

  她也不是一個容易被別人調動情緒的人,反而是玩弄他人情緒的好手,開開心心看著對方為她寥寥幾句話百轉千回輾轉反側,小沒良心的轉頭就把人忘一邊了。

  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在竹泉知雀心裡猶如雪原上淺淺的麻雀爪痕。

  風輕輕一吹,白茫茫的雪地了無痕跡,偌大的天地看不見一只渺小的麻雀。

  比如她的同班同學,兩年下來,竹泉知雀只記住了鈴木綾子。

  其他人對她的議論、矚目、猜測、惡意或善意,在成年社畜Mafia眼裡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打工人精力有限,連隔夜仇都是阻礙她打卡全勤的擋路石,快從她的腦子裡滾出去。

  能讓她羞恥這麼久,懊惱這麼久的,必定是在竹泉知雀心裡有重要地位的人。

  那人對她而言不一般,沒法轉頭就忘,她只好任情緒裹挾,越想越羞恥,恨不得把太宰治凍在冰箱裡作自殺道具的凍豆腐搶過來一頭撞死。

  是誰?

  「知雀繼續自閉之前要不要把烤箱裡的火雞吃了?」

  太宰治輕輕握住竹泉知雀一只手腕,試探性地拉向自己,「孩子們特意為你留的,警告我好多次不許我偷吃。」

  竹泉知雀從指縫後面看向太宰治,她一想到火雞,再看到被太宰治踢翻在地的「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小狗可以」的木牌,不禁戴上痛苦面具。

  別再讓她回憶了,回憶她和五條悟鬥嘴為了逞口舌之快一時失智,在男生臉頰兩邊各自咬了一口的羞恥記憶。

  五條悟的無下限像失靈了一樣,竹泉知雀的牙齒宛如陷入柔軟的喜久福,毫無阻力地咬下去,兩側的牙印清晰得讓她想死。

  咬了也就咬了,她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他才是小狗,超級惡劣的壞小狗!

  五條悟不會真的回咒術高專打狂犬疫苗吧……給他打針的是家入小姐嗎……

  家入小姐會用怎樣異樣的情緒看待她的同窗,又會對素未蒙面但久仰大名的竹泉知雀產生何等扭曲的印像,竹泉知雀不願細想。

  竹泉知雀:我沒臉見人了。(緩緩死去。jpg)

  太宰君似乎很討厭狗來著,以後她罵人再也不能用「狗東西」一詞了,會掃射到她自己。

  竹泉知雀抽了抽鼻子,烤箱裡的肉香勾人食欲,可見昨天織田作家烤的火雞真的很棒。

  她不是很餓。

  主要是五條悟烤的火雞超乎想像得好吃,他又把大半都讓給了她,不知不覺吃多了,有點挑嘴。

  孩子們的心意不好浪費,但是……

  竹泉知雀舌尖動了動,舌釘滑過口腔上顎。

  剛打完舌釘,她還沒馴服這個小東西,至少要喝一星期的粥。

  「這份甜蜜的負擔就交給太宰君你了。」竹泉知雀真誠地說,「宿醉剛醒你一定很餓,請不要客氣。」

  正常來說,太宰治是不會拒絕的。

  吃肉的好事,為什麼要拒絕呢?

  就算竹泉知雀沒有主動分享,她坐到餐桌上的時候,饞嘴貓貓也會在旁邊轉來轉去偷她筷子上的肉吃,美滋滋吧唧嘴。

  竹泉知雀做好了看太宰治滑鏟衝刺到烤箱邊快樂吃獨食的准備。

  太宰治冰涼的手指用力鉗住女孩子的下頜。

  他冷不丁地說:「張嘴。」

  竹泉知雀:「欸?」

  她嘴唇下意識張開,藍寶石的光澤一閃而過。

  鑲嵌在竹泉知雀殷紅舌尖的舌釘如此刺眼,並非鈷藍深藍的藍色,而是極其獨特的、極具個人像征的宛如天空不斷延伸的蒼空之藍。

  這樣的藍色獨屬於五條悟,無人膽敢認領。

  「真礙眼。」太宰治喃喃自語,「讓人想把她的舌尖咬斷。」

  危險發言()


第187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七天

  竹泉知雀咽下口中香醇鮮鹹的海鮮粥,從碗裡抬起頭,小心地看太宰治臉色。

  她的摯友面前擺著火雞醬煮年糕配韓式辣醬口味的炸雞,金黃油亮的色澤,令人口舌生津的辣意,咬破面包糠的酥脆感,讓人欲罷不能。

  晚餐時分,竹泉知雀拿到了伏黑津美紀特別熬煮的愛心粥品。

  太宰治開門接過外賣員手裡的保溫袋,將一袋子油炸高辣的罪惡食品擺在桌上,擺在竹泉知雀正對面。

  她每喝一口粥,炸雞的香味便往鼻子裡鑽一分,在重油重鹽重辣面前,清湯寡水失去了它的色彩。

  竹泉知雀合理懷疑太宰治試圖用饞死她的方式進行一場謀殺。

  這就是雙黑之一的手段嗎,恐怖如斯!

  未來半個月只能喝粥的竹泉知雀抱緊了她的碗,看太宰治邊吃外賣邊投來集幽怨、挑釁、炫耀於一體的眼神。

  她的摯友自從看見她的舌釘後,對竹泉知雀看鼻子不是眼睛,要多挑剔有多挑剔,往常藏著的小心眼紛紛暴露,在生活的每個細節裡給她找茬。

  為了找竹泉知雀的茬,太宰治不惜犧牲自己。

  煮熟的年糕裹著又紅又黏的火雞醬,太宰治一口吞下去,臉頓時紅了一半,嘶哈嘶哈地吐氣。

  他拿起一只雞腿,炸至金黃酥脆的雞腿上淋滿韓式辣醬,太宰治的嘴唇沾到辣醬,眼眸剎那間蒙上一層霧氣。

  他頑強地咬了下去,艱難咀嚼,臉色有不易察覺的扭曲。

  仿佛變異的前兆,竹泉知雀害怕地捧起碗,她對面坐著的不是她的摯友,而是一只快要噴火的紅龍。

  噴火紅龍朝她伸手。

  太宰治:「……粥給我喝一口。」

  他端起海鮮粥猛喝兩大口壓下辣意,呼呼喘氣如一只壞掉的小風扇,臉頰嘴唇舌頭都辣得通紅,眼淚汪汪,坐立不安。

  「為了你好。」竹泉知雀誠摯地說,「太宰君這半個月還是陪我喝粥吧。」

  她怕他頓頓火雞面,半夜死在廁所裡。

  剩余的年糕和炸雞被鄰居織田作家拿走,孩子們天真無邪地把辣醬塞進口裡,連多喝一口水都不屑。

  「織田作!我們明天也點這家外賣吧,要吃變態辣!」

  織田作之助嘗了嘗辣醬,點頭:「點雙倍變態辣。」

  竹泉知雀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感嘆道:「你和織田作先生這麼多年的友誼,真不容易啊。」

  她:「我聽說吃變態辣也是自殺的一種方法,你要不要試……」

  太宰治面色慘白地把腦袋塞進了冰箱。

  粥養氣色,在白菜粥、小米粥、冬瓜粥、皮蛋瘦肉粥、金銀花板藍根枸杞粥輪著喝了一周後,竹泉知雀的公寓裡彌漫著退休養生的氣氛。

  她拿出皮尺給太宰治量了量腰圍,驚喜地發現他被養胖了一些,入水後從水裡爬出來也不會被路人誤以為是索命水鬼,而是普通投河失意年輕人了。

  太宰治:這兩者間真的有區別嗎?

  他乖乖舉著手給竹泉知雀量尺寸,看她在小本本上記錄數據。

  「今年也要去嗎?」太宰治拖長調子,「不懂知雀為什麼對那種事這麼執著。」

  「什麼叫『那種事』?」竹泉知雀雙手叉腰,糾正道,「新年參拜是每個人都要重視的大事,一年只有一次,是過去一年的結束與新的一年的開始,不可以馬虎。」

  「擠在會發生踩踏事故的人群裡,氣喘吁吁爬山去神社,祈求根本不存在的神明,許願全是幻想的痴夢。」

  太宰治一臉抗拒:「我寧可在家看彩虹小馬。」

  「神當然是存在的。」竹泉知雀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至少打工之神是存在的!」

  「你對我許下的明年年終獎翻倍的願望有什麼意見?我在痴人說夢嗎?」

  惹誰都不要惹加班加出幻覺的打工人,太宰治飛快改口,生怕慢一秒就被竹泉知雀的怨念追著啃腦袋:「贊美打工之神,加班門。」

  希望遠在橫濱的森先生能收到打工之神的神諭,願望破滅的竹泉知雀會干出什麼事誰都不敢想。

  竹泉知雀這才滿意,她把小本本上的數據發給預約好的訂制和服店。

  她約好下午去店內量身選款式,竹泉知雀出了門,房門關上,留下窩在沙發上的太宰治。

  女孩子的離去帶走了公寓裡活躍的氣氛,太宰治下頜擱在抱枕上,沒精打采的。

  他不喜歡新年參拜。

  「神明什麼的根本不存在啦。」太宰治抱怨道,「就算每年都向卡密祈求新的一年能找到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自殺方式也從來都沒實現,是知雀腦袋太笨才信這一套。」

  她許願的不是帶薪假就是年終獎,與神諭無關,實不實現全看森鷗外的良知和求生欲望。

  介於森鷗外還活得好好的,被實現願望的竹泉知雀信新年參拜這套也說得通。

  自從認識了竹泉知雀,太宰治一次新年參拜都沒缺席。

  最開始是被女孩子生拉硬拽威逼利誘拖著一起去神社,太宰治拿著竹泉知雀給的蟹肉罐頭優惠券,不走心地許願:「希望我明年能離開氧化的腐朽世界。」

  許願失敗,無神傾聽。

  第二年竹泉知雀故技重施,太宰治在被她套麻袋扛上神社和自己動腿走過去之間選擇了前者,而後果真被套麻袋綁架上山。

  竹泉知雀穿著全套繁復綺麗的八重櫻和服,優雅地踩著木屐,一手捏著細杆的團扇慢慢扇搖,一手扛著肩上的毛毛蟲麻袋,頂著人群驚恐的目光面不改色邁上台階。

  拜托,這裡可是橫濱,報警有用嗎?

  還不是乖乖從了她。

  太宰治第二年許願:求你了卡密,降下一道雷,劈了這間神社吧!

  許願失敗,無神傾聽。

  竹泉知雀每年新年雷打不動去做新年參拜,她的摯友從一開始的寧死不從到之後的心如死灰,無神論者大失敗。

  直到竹泉知雀到東京出差,新年回不來橫濱。

  太宰治坐在Lupin酒吧的吧台邊,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他自由了?

  這就是自由的滋味嗎?

  「……有點無聊。」太宰治坐在吧台椅上轉圈圈,「老板,你說我是不是被知雀PUA了?」

  「不知道。」擦酒杯的老板淡定回答,「我只知道新年參拜是祈求祝福,祝願來年幸福平安的儀式,竹泉小姐執意拉著太宰君參加,是很在乎你的意思。」

  「畢竟我們可是『摯友』。」太宰治哼哼地咬了重音。

  但在老板看來,他分明是有些高興的。

  太宰治喝了口酒,左顧右盼:「織田作和安吾呢?」

  安吾或許在加班,但織田作不應該不在啊。

  「太宰,你在這裡。」說織田作織田作到,紅發青年拿著一個包裹從樓梯上走下來,平淡地說。

  「換上吧,我們馬上出發。」

  「出發什麼?」太宰治抓緊了吧台,他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出發去神社,參加新年參拜。」織田作之助向老板打了聲招呼,才轉頭對太宰治說。

  「知雀特意寄來了你今年的和服,讓我帶著你一起去。」

  「孩子們已經准備好了。」紅發青年不動聲色地攔住太宰治的退路,「你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資助了五個孩子的和服,咲樂抱著漂亮衣服不撒手,老父親站在哪一邊昭然若示。

  「新年Lupin打烊,不接待客人。」老板放下手裡擦得亮晶晶的酒杯,走到門口把open的牌子翻成close。

  全世界都站在太宰治的對立面,他大勢已去。

  黑發鳶眸的少年一臉被綁架模樣地站到神社前,接到竹泉知雀撥來的視頻通話。

  「新年好呀,太宰君。」竹泉知雀周圍吵吵嚷嚷的,她擠在人群裡高高舉著手機,「馬上就到我了,東京人可真多。」

  「我參拜完還得去酒廠坐班。」女孩子憤恨不已,「犯罪集團學什麼坐班制度,有病吧他們!」

  論慘還是竹泉知雀慘,太宰治有被安慰到。

  竹泉知雀新年忙成狗不忘橫濱的他,太宰治勉勉強強原諒她聯合織田作的綁架罪行。

  「托知雀的福,我也快排到了。」太宰治嘆氣,「我還是不懂,這種一次願望都沒實現過的神到底有什麼好拜的?」

  「沒有實現?」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我每年的願望都實現了哦。」

  太宰治:「年年翻倍的年終獎是嗎?」

  「不。」竹泉知雀否認,「我許的願望不是這個。」

  「一次都不是。」

  不是?太宰治抬頭看向神社,他往常每年都和竹泉知雀並肩站在一起,看她搖神拉鈴,閉眼許願。

  無論事先問還是事後問,她永遠笑眯眯地說:許願了年終獎超級加班!很多很多帶薪假!大滿貫全勤!

  誰問都是這副回答,層層小報告打到森鷗外耳朵裡,他一邊心在滴血一邊給竹泉知雀漲薪,年年如此。

  難不成森先生每年的漲薪都是錯付嗎?信不信他一口血嘔出來。

  「很好奇?」竹泉知雀語調上揚,像小勾子吊著太宰治的好奇心。

  黑發鳶眸的少年不禁點點頭。

  「不告訴你。」女孩子笑眯眯地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知雀耍懶皮。」太宰治撇嘴,「我每年的願望可都告訴你了。」

  「那也不行。」竹泉知雀眼眸明亮,宛如清水浣洗後的透色玻璃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是說給神聽的願望。」

  「要是哪一天,實現我願望的人變成了你。」她彎了彎眼眸,神色溫柔地說,「到時候,我親口和你說。」


第188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八天

  不僅沒從竹泉知雀口裡問到她神神秘秘的新年願望,還被她視頻監督走完了拉繩參拜的整套流程,太宰治有愧於他在港口Mafia刑訊班讓人聞風喪膽的名聲。

  今年,他發誓要一雪前恥。

  「織田作,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太宰治求助他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

  幫助他的新年參拜套話大作戰!

  織田作之助很給太宰治面子的沒有把他趕出門,側身讓他進屋,做一名體貼的聽眾。

  「知雀擅長刑訊和套話,多年工作下來,她知曉了無數套路,堪稱銅牆鐵壁、鐵齒銅牙,只要她不願意,沒人能撬開她的口。」太宰治嚴肅地說。

  織田作之助身為一名立志成為作家的文藝青年,他無法茍同太宰治的比喻用詞,甚至想讓他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帝丹高中重修國文。

  「知雀是個很難搞的人。」全橫濱公認最難搞的太宰治如是說,「能打敗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為了得到答案,太宰治有兩個思路。

  第一種,入侵異能特務科秘密檔案,找出一位異能力是讀心術的異能者,將其綁架來東京,混在神社參拜的人群中,在竹泉知雀許願時竊聽她的願望。

  需要解決的難題有:神社裡人太多,讀心術異能者可能在堪比八萬只鴨子齊聲嘎嘎亂叫的噪音中失聰;假如竹泉知雀的願望見不得人,事後該怎麼把知道得太多的異能者滅口?

  織田作之助提醒:「我們發誓做個好人。」

  太宰治改口:「事後該怎麼讓知道得太多的異能者物理失憶?」

  是砸爛他的頭還是洗空他的腦?

  對不起,太宰治的檔案還沒有洗白,他多年養成的黑暗Mafia思維一時難以糾正。

  織田作之助委婉地說:「不如我們來討論第二種思路。」

  讀心術異能者又做錯了什麼?他呆在竹泉知雀身邊一刻鐘就得崩潰,太宰治壓根不知道打了四份工的打工人心理壓力有多大,竹泉知雀的陰暗碎碎念和她的死亡搖滾是一個等級的危害物。

  「第二種思路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太宰治難得遲疑。

  像一個解密游戲:竹泉知雀每年許下的願望都實現了,許願非工作相關,是太宰治可以為她實現的願望。

  三個條件限定範圍,答案在三者交彙的結點。

  「不如咨詢未來的同事?」織田作之助建議。

  武裝偵探社內部氛圍還蠻好的,同事咨詢不收費,只需要付出美味的點心。

  江戶川亂步,橫濱第一聰明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給出答案。

  太宰治采納了織田作之助的建議,打電話給未來同事怎麼說也比入侵異能特務科檔案拐賣讀心術異能者簡單得多。

  「喂——這裡是亂步大人。」電話那邊傳來邊啃粗點心邊說話的含糊聲,「亂步大人想要銀座的和果子,冷藏快遞即日達的和果子。」

  和聰明人說話能少費許多口舌。

  太宰治語氣輕快地和江戶川亂步打了聲招呼,他沒有直接說出想問的事,閑聊般抱怨竹泉知雀每年拖他去新年參拜的強盜行為。

  「知雀好過分的。」太宰治說,「我每年許什麼願望她都知道,卡密不聽,她也不聽。我明明說想溺亡在水裡仿佛做夢般輕飄飄地死去,知雀只知道拿溫泉旅館的招待券打發我。」

  溫泉還挺不錯的,泡在熱水裡如墜雲端,太宰治洗得暈乎乎,忘記了一開始打算溺死在水裡的目的。

  偵探社內,江戶川亂步坐在粗點心堆成的山後,一邊專心地吃一邊漫不經心地聽電話,嘴巴吧唧吧唧嚼個不停。

  「太宰。」他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以為你第一年就猜出來了。」

  江戶川亂步用肩膀夾住手機,雙手忙著在拆開的零食袋中找漏下沒吃的點心,「名偵探可是很忙的,偵探社不接取明知故問的委托。」

  「和果子不要忘記寄過來,拜拜。」

  任性的名偵探啪地掛斷電話,把未來的同事丟在腦後。

  電話裡傳來忙音,織田作之助看了眼太宰治的表情,把茶幾上加冰塊的酒杯推向他。

  「謝了,織田作。」太宰治抿了口透心涼的冰酒,「福澤先生是個深謀遠慮的人。」

  偵探需要武裝,多麼有遠見的男人,江戶川亂步平平安安這些年福澤諭吉功不可沒。

  「隨便把人不願面對的事情戳破很容易被報復的。」太宰治仰頭喝淨杯中冰酒,「好在我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織田作之助不予評價,他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平淡地說:「看來你有答案了。」

  太宰治盯著玻璃杯反射的面容,半晌沒有說話。

  「神一點兒也不偏愛我啊。」

  他嘆氣。

  新年參拜的早晨,竹泉知雀敲響了太宰治的房門,把為他定制的和服放到床頭。

  女孩子敲門開門的聲音清脆堅決,太宰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做了半天心理鬥爭,慢吞吞地坐起身。

  他在晨光中穿上淺灰色蜻蜓紋和服,衣料舒適妥帖,袖口內側繡著太宰治名字的羅馬音。

  按照太宰治不知把錢花哪兒去了的習慣和港口Mafia一件黑大衣穿一輩子的傳統,一年只在新年參拜穿半天的和服有一件就夠了。

  太宰治唾棄沉迷換裝游戲的森鷗外,節儉是他新的美德。

  竹泉知雀不這麼覺得,她根深蒂固地認為新年和服與晚禮服一樣,一件只能穿一次。

  從這點看,她果然和鈴木家大小姐是門當戶對的好朋友。

  富婆的講究。jpg

  打開太宰治的衣櫃:天天落水經歷風吹日打的駝色風衣僅一件,一年穿半天的昂貴男士和服占了半個衣櫃,小小的衣櫃,大大的貧富二相性證明現場。

  高瘦英俊的青年低頭整理淺灰色的衣袖,古樸典雅的蜻蜓紋襯得他文雅溫和,太宰治稍稍彎起眼眸笑笑,桃花眼勾得人心神蕩漾。

  他開門出去,一眼看見客廳落地窗邊拎起布紋手袋的黑發少女。

  米白色大雁雲紋和服,以銀線暗繡的紋路藏鋒於內,別出心裁地搭配了一只紅尾錦鯉紋手袋,絨質的小翠鳥頭飾別在黑發上,仿佛山林之靈停駐在她發間。

  陽光不吝嗇偏愛地灑落在竹泉知雀身上,她抬起袖子轉了小半圈,笑著問:「好看麼?」

  「不怪我年年被綁架。」太宰治攤手,「都是綁匪太好看的錯。」

  他細細地看過去,新年參拜最值得期待的便是知雀的新和服。

  女孩子就該擁有多多的漂亮衣服,她什麼也不必做,單是存在便是令人幸福的事。

  太宰治:稍微可以理解森先生了。

  感情破碎的師徒每年僅有一次的靈魂共鳴。

  「那就心甘情願地跟我走吧。」竹泉知雀輕快地說。

  她穿了木屐,步子碎碎的,在地上敲出雅致的音節。

  不緊不慢的音節一聲聲敲擊,太宰治一會兒沒回過神的功夫,他已然被裹挾進擁擠的人群,周圍充斥著嘈雜的、熱鬧的新年祝福聲。

  像被下了迷魂藥一樣……年年被綁架,年年不吃教訓,年年發誓痛改前非,年年下次還犯。

  太宰治一邊唾棄自己,一邊牽住竹泉知雀的袖子,被她帶著往前走。

  竹泉知雀矮矮的個子,淹沒在人群裡一眨眼就不見了,她卻能在無數人影中准確找到最合適的快捷方式,很難不猜測她提前踩過多少次點。

  犯罪分子的專業技能被用在了奇怪的地方,足以見得她多麼重視一年一次的祈願。

  「來這邊。」竹泉知雀指尖撓了撓太宰治手心,示意他繞過人群。

  「人好多,我快不能呼吸了。」太宰治牽住竹泉知雀袖子的手捉住她的手指,全靠女孩子拉拉扯扯,助他走完最後一段路。

  竹泉知雀把紅尾金魚布紋手袋遞給太宰治,示意他打開來看。

  太宰治向內張望,看見氧氣面罩……氧氣面罩?!

  「你准備得可真周全。」他佩服不已。

  竹泉知雀:「要戴嗎?」

  「不用了。」太宰治婉拒,他曾經被裝在麻袋裡扛來神社,他本以為那是他人生中社死的巔峰。

  現在想想太過天真了,認識竹泉知雀的每一天都有新的社死可能。

  太宰治老老實實地排隊,拉繩,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神社人太多,許願完竹泉知雀帶太宰治走到人少山高的地方,讓他從被人潮衝擊的窒息感中解脫。

  「東京是比橫濱擁擠。」竹泉知雀安慰太宰治,「想喝水嗎?我去買。」

  太宰治搖搖頭,他伸了個懶腰,倚靠在沿山欄杆上。

  「太宰君今年許的什麼願望?」竹泉知雀好奇地問。

  往年全是各種各樣的死法許願,神都聽麻了。

  「知雀今年許的願望和去年一樣嗎?」太宰治不答反問。

  「嗯。」她點頭,「一樣。」

  太宰治:「會實現嗎?」

  「我覺得會。」竹泉知雀仰頭看向清澈的藍天,笑了笑,「神明大人一向偏愛我。」

  「但神一點兒也不偏愛我啊。」太宰治學著竹泉知雀仰頭,在灼目的陽光中微微眯眼,「沒戲了,今年的許願也是白許。」

  竹泉知雀不走心地安慰他:「明年再來嘛。」

  「明年,後年,大後年。」太宰治偏頭看她,「沒用的吧,神永遠都偏愛知雀而不偏愛我,許多少次都是白許。」

  他語氣喪喪的,竹泉知雀卻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太宰治控訴地問,「知道我每年許願失敗都是知雀的錯?」

  「還是知道,我活著就是實現你的願望?」

  「太過分了。」他說,「知雀明明是最了解我的人,死亡對我有多重要,我又有多想找到理想的自殺方式,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理解。」

  「平時總擺出一副支持我的模樣,送我可以上吊的長圍巾,雷雨天陪我去天台,都是裝模做樣!」

  「我早該知道的。」太宰治碎碎念,「港口Mafia大樓層出不窮的防護網、充氣墊、警報器,鶴見川下游的漁網,海邊礁石裡藏著的救生船,早就暴露了你邪惡的企圖,我自殺失敗有一半的原因都是知雀搗亂。」

  「新年參拜最最過分,年年拉著我來,年年仗著有神明的偏愛破壞人家的願望,在精神層面打擊我追求死亡的積極性!」

  太宰治捏住竹泉知雀的臉,女孩子在他手中掙扎,被扯成一只鼓臉花栗鼠。

  「對不起嘛。」竹泉知雀口齒不清地說,「我這麼自私的人,許下希望朋友幸福安好的自私願望也是人之常情。」

  「雖然神明大人不偏愛太宰君,但沒關系。」她笑眯眯地說,「我偏愛你啊。」

  噠宰:希望今年可以清爽明朗地奔赴冥府(虔誠)

  知雀:神說,不中


第189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九天

  甜言蜜語,油嘴滑舌。

  太宰治想說他不吃這套,可惜他真的很吃這套。

  不能讓知雀一直得意下去,詭計多端的太宰治早早准備好了反擊的武器。

  「神明大人不肯實現我今年的願望實在太可惜了。」黑發鳶眸的少年裝模作樣嘆氣,「我難得換了心願。」

  什麼什麼,太宰君今年居然沒有許願新的死亡方式嗎?

  竹泉知雀驚訝的同時升起一股豪氣,她用力拍拍胸脯:「神不行,我行,說出你的願望。」

  太宰治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輕飄飄地說:「我的願望是知雀今年過年不加班。」

  多麼正當的、符合工人福利待遇的願望,仿佛一支犀利的長箭刺穿竹泉知雀的心。

  太宰君向神許願她今年過年不加班。

  神多年來無視太宰君的願望成習慣,以至於他的新年參拜變成一年一度立flag大賽,言出必反。

  也就是說……竹泉知雀今年過年必加班!

  「你為什麼不許願我今年過年加班呢?」竹泉知雀扼腕嘆息,「小看玄學的力量是要犯天條的太宰君!」

  只有玄學能挽救玄學!她立馬拖著太宰治去抽了新年簽。

  竹泉知雀抽簽前反復洗手,認真向打工之神禱告,莊重地搖出一只簽。

  太宰治隨隨便便抽了一只。

  「小吉:新的一年是無所事事的一年,身為無業游民的你不必吃上班的苦,吃朋友的軟飯怎麼不算一種人脈呢?能登堂入室是你的本事。」

  太宰治讀出他的簽文,微妙地看向神社的神官。

  神官:「收到東京居民建議,我們把簽文設計得更貼近生活,更人性化了一些,您看還滿意嗎?」

  多麼與時俱進的神社,太宰治珍而重之地收下簽文。

  他湊到竹泉知雀腦袋邊,看她的簽文。

  「大吉。」太宰治捧場地說,「不愧是被神明大人寵愛的知雀。」

  他接著把簽文念完:

  「大吉:新的一年是升遷之年,你的工作運勢將達到頂峰,從未見過如此能打工之人,你的肝功能令無數社畜羨慕流淚,沉迷工作吧!這是你的福報!」

  太宰治:「……」

  竹泉知雀:「……」

  具當日來訪神社的客人說,多人目睹一名黑發少女在神社門口面目猙獰地狂喊:「我寧可要大凶!給我大凶!」

  米花日報本台記者提醒您:摒棄封建迷信的不良風氣,切勿過於相信玄學,懷抱希望熱愛生活,爭做三好東京市民。

  大吉的簽文被竹泉知雀塞進了手袋底部,壓在氧氣面罩底下,眼不見為淨。

  她揚起堅強的笑臉:「時間還早,要不要去看看年貨?」

  買點驅邪的鹽、辣椒粉和糯米回來跳大神,驅驅晦氣。

  太宰治的目光定格在竹泉知雀的手袋上:「你手機在震。」

  「是嗎?」竹泉知雀按住被震動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我沒感覺到呢。」

  太宰治憐憫地看向自欺欺人的可憐打工人。

  竹泉知雀垂頭喪氣地接通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目前不在陽間。」她用播音腔字正腔圓地說,「聯機拔舌地獄請按1,聯機極寒地獄請按2,聯機太平間業務員請選擇人工客服,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琴酒:「給你三秒,閉嘴。」

  竹泉知雀:「我就不,新年耶,大哥你要人加班還超凶,最起碼加個請字吧。」

  琴酒:「請去死。」

  禮貌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禮貌了。

  竹泉知雀換了一邊耳朵聽電話,消極怠工地問:「時間、地點、人物、死法?」

  琴酒縱然時常被竹泉知雀氣得半死,聽見電話裡簡單干練人狠話不多的幾個字,依然升起了難得的欣賞。

  冷酷無情的鐵血殺手,組織需要的正是這般人才。

  「地址發你,一刻鐘之內過來。」琴酒不知想到了什麼,低沉笑道,「新年不見血,讓你失望了。」

  竹泉知雀不失望,她的心已經在抽到「大吉」後失望得透心涼了。

  女孩子蔫蔫地掛斷電話,遺憾地說:「我還想在家看今晚的新年煙花呢。」

  無業游民太宰治無法安慰卑微加班狗,只能說:「在外面看或許更清晰。」

  「我想我能看到第一手最新鮮的煙花。」竹泉知雀太清楚黑衣組織的德性了,「比如我親手炸的。」

  凡是大型節日、大型建築,酒廠好似不炸不舒服斯基,一定要請東京人民看一場火光漫天的煙花。

  竹泉知雀:酒廠不如改名叫日歷人算了。

  早點注冊代號,早點打造超級反派大品牌。

  竹泉知雀還能幫忙運營IP,抽分成就行,她喊波本直播賣貨。

  黑發少女看了眼短信中的地址,她打開地圖導航記下路線,向太宰治揮手告別。

  輕靈的和服少女越過沿山欄杆,她的身影隱沒在山林間,了無蹤跡。

  太宰治目送竹泉知雀趕去加班,突然錘了下手心。

  「忘記提醒知雀換衣服了!」

  他的後悔於事無補,竹泉知雀抄了最近的近路,為了走快捷方式有多偏走多偏,硬是給導航軟件開辟了一條新路線。

  ——正常人走不了的那種。

  這個事故告訴我們人不要太信任導航,實踐出真知。

  無論如何,竹泉知雀在一刻鐘之內趕到了琴酒開保時捷至少半小時車程的集合地址。

  大哥是在為難她,她知道,她不說,強者獨自忍耐職場霸凌並抽干琴酒的油箱。

  竹泉知雀仰望眼前占地面積極廣的廢棄工廠和遠處零星的爛尾樓,恍然大悟:「懂了,今天炸這兒。」

  「噗。」拐角傳來笑聲,「威雀威士忌好像對今天的任務有什麼誤解。」

  竹泉知雀:並沒有,無論開端過程如何發展,結尾總是要炸的。

  她早已看透一切。

  女孩子踩著木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拐角,鞋跟在地上敲出規律的音節。

  聽聲音,其他人站在工廠集裝箱投下的陰影裡。

  不愧是黑漆漆烏鴉牌酒廠,白天集合也要主動制造陰影,永不忘自己的應援色,一黑到底。

  木屐敲在地上的音節與高跟鞋有些相似,安室透只當竹泉知雀換上了黑裙女人威雀威士忌的風格衣裝。

  他隨意抬了下眼。

  大雁雲紋,紅尾錦鯉,銀線暗繡的絲紋在黑暗中浮光流彩。

  踩著木屐踏光而來的黑發少女長發垂落如藤蘿,手袋的細線圈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她挽起頰邊碎發到耳後,閑散地投來一瞥。

  「新年好。」竹泉知雀隨口說,她是最後一個來集合的,在場的組織高層有琴酒、伏特加、波本和一個生面孔。

  「XYZ。」生面孔主動介紹自己。

  男人開了個玩笑:「我知道你認識上一個XYZ,我保證我和他不一樣。」

  原來酒廠代號真的會重復循環使用啊,不會覺得不吉利嗎?

  新年抽到大吉的竹泉知雀十分敏感地避開了XYZ熱情伸出的握手禮,站到波本身邊。

  「你用了我送的袖扣。」她看了眼安室透袖口簡潔大方的袖扣,小聲說,「聖誕禮物送我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精裝版是幾個意思?」

  「希望你好好學習的意思。」安室透眼睛不錯地看著竹泉知雀,「怎麼穿和服過來?」

  「琴酒發消息過來的時候我剛結束新年參拜。」竹泉知雀抬起振袖,她十分樂意向其他人展示一年一次的和服,「今年的新款式,好看嗎?」

  好看。

  她走過拐角的瞬間,天空都明亮了。

  「這身衣服不方便行動。」安室透想移開視線又實在難得一見,贊美的話不好當著組織成員的面說,最後只剩一句不解風情的評價。

  「你這是偏見。」竹泉知雀晃了晃袖子,「我踩高跟鞋跳車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她朝XYZ努努嘴,說的是上一個XYZ叛變的夜晚。

  「扭到腳疼到抽氣的人反正不是人。」安室透看了眼女孩子被棉襪包裹踩在木屐上的雙足,右手臂伸向她。

  「不用。」竹泉知雀拒絕攙扶,「一刻鐘的集合時間,我可是跑著過來的。」

  穿和服塔塔開是港口Mafia的傳統技能,紅葉大姐親自授課,不許小瞧她。

  琴酒見不得威雀威士忌和波本旁若無人地聊無關話題,他也看見了竹泉知雀惹眼的和服,米白色,濺了血怕是洗不干淨。

  「不要妨礙任務。」銀發綠眸的男人警告道。

  新的XYZ驚訝地看見琴酒輕飄飄地掀過了這件事。

  這個冷血的男人竟也有縱容人的時候?

  XYZ若有所思:要麼是威雀威士忌的地位比他了解的更高,要麼是她和琴酒的私交比他想像中更好。

  無論哪種,都代表威雀威士忌是個極有能力的人。

  說到底,穿著行動不便的衣服參與任務卻被其他人默認接受,本就是實力的憑證。

  「這次任務分成兩組。」琴酒的目光梭巡在每個人臉上,「威雀威士忌,你和波本、XYZ一組。」

  和波本一組,竹泉知雀沒有意見。

  但加上XYZ……

  「大哥,你是想重演洛杉磯舊事嗎?」竹泉知雀一臉這也太不吉利了的表情。

  怎麼才新年初就有這麼多的不吉利?

  此話一出,波本、琴酒和伏特加同時陷入沉默,唯有XYZ被踢出群聊,迷茫地左看右看。

  琴酒是個不會被迷信說服的男人,但上一個XYZ身為他派去監視波本和威雀威士忌的心腹卻是洛杉磯當地勢力潛伏在組織的臥底一事,琴酒被竹泉知雀明嘲暗諷了大半個月。

  都是XYZ的錯,他作甚要重復利用代號?令人不爽,十分可疑!

  可疑人員呆在身邊更方便他痛下殺手,啊不,實時監視。

  琴酒:「XYZ和伏特加跟我走,你們兩個去爛尾樓。」

  竹泉知雀遠遠看了眼灰蒙蒙的爛尾樓,投去一個清澈的茫然眼神。

  大哥,哥,任務內容你是一字不提啊。

  「我知道。」安室透手握成拳擋住臉上的笑意,「邊走邊和你說。」

  竹泉知雀點了點頭,她的手臂自然垂落在身側,寬大的振袖擋住了亮屏的手機頁面。

  【避開琴酒視線,掩蓋公安行動,事情有變我會二次聯絡。——警察先生】

  短信的收到時間是竹泉知雀到達廢棄工廠前一秒,身兼多職的專業臥底看完短信,若無其事地前往集合。

  避開琴酒視線,不難,琴酒為了自己的血壓考慮一般不和她組隊。

  琴酒把XYZ編入竹泉知雀的隊伍,被她輕描淡寫兩三句話改了主意。

  現在礙事的只剩波本。

  警察先生第一次聯絡她的任務,怎麼說也不能失敗。

  竹泉知雀看著金發青年的背影,動起了腦筋。

  馬甲太多到底是誰的錯呢……


第190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天

  避開琴酒視線,掩護公安行動。

  警察先生的消息暗示性地告訴竹泉知雀:黑衣組織今天的行動正處於警方視線之中,酒廠早已暴露。

  是哪瓶假酒泄漏的消息?

  竹泉知雀第一時間懷疑起XYZ。

  什麼人能毫無芥蒂地繼承叛徒的代號?必然是另一個叛徒!

  XYZ定是想利用人們的思維盲區,但他欺騙不了經驗豐富的竹泉知雀,她才是運用思維盲區第一人,全酒廠最囂張的臥底。

  竹泉知雀:愚蠢的同行,你一切自以為聰明的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深沉。jpg)

  絕對是XYZ泄密,琴酒不會背刺自己,伏特加就是個開車的他懂什麼臥底,竹泉知雀是臨時被叫來的加班狗,波本是酒廠老員工,風評一向好。

  排除法選C,絕對沒錯,她期末考都是這樣選的,及格了呢!

  竹泉知雀:等等,假如XYZ是把組織行動泄密給公安的臥底,我之前是為什麼要把他支開?

  ——因為不吉利。

  黑發少女瞬間釋然,原諒了自己。

  雖然大家都是臥底,也都在幫公安做事,但竹泉知雀可不是只有一層馬甲的普通套娃,她時刻牢記惡役的尊嚴和榮耀,誓要在一黑到底的路上走到頭。

  小小背刺無辜的紅方臥底什麼的,多符合她的邪惡身份。

  時刻注視著這邊的警察先生不也沒有發來短信阻止嗎,XYZ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與竹泉知雀不是一個重量級。

  前提是竹泉知雀的推理沒有錯,她的推理應該沒有錯……吧?

  曾經的華生·雀疑慮了一秒,終是對自己業務能力的自信戰勝了遲疑。

  避開琴酒視線,她已經做到了。

  掩護公安行動,具體是指什麼?

  「我們要去做什麼?」竹泉知雀問安室透。

  他們穿行在廢棄的工廠中,走向灰色的爛尾樓。

  「掩護琴酒他們的行動。」安室透控制了步速,讓自己一直走在與竹泉知雀相差不到半個身位的距離。

  「新年初始,警方搜查警戒的力道加大,組織急著把一批危險品轉移。」

  「東西藏在廠房裡?」竹泉知雀回頭看向占據面積廣闊的廢棄廠房。

  遍布荒涼的倉庫鐵索鏽跡斑斑,地面上枯葉與被風吹來的塑料袋呈現肮髒的褐色。

  荒無人煙,仿佛被遺棄之地。

  「聰明的做法。」安室透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也很安全,至少警察從沒想過搜查過這裡。」

  今天過後就不一定了,誰叫他知道了呢。

  也就東京能這樣做,竹泉知雀感受到了地域差異:橫濱的廢棄廠房是小幫派交易、互毆、埋伏的熱門場所,人來車往,人聲鼎沸,不交保管費想藏東西?沒門!

  安室透簡單地說了說他們被分配到的任務。

  琴酒在電話裡那句「新年不見血」是真話,他們要在風聲緊的時候轉移一批危險品,為了避開警方,有兩個思路。

  第一種,把路上的警察都殺了。

  只要人都死了就沒人看見過我,狂戰士型潛行也是潛行,怎麼不算一種隱蔽呢?

  身為橫濱人,竹泉知雀欣賞這個思路並遞來一份蓋有港口Mafia公章的offer。

  可惜地域差異是存在的,黑衣組織有時瘋狂到可以拿魚。鷹掃塔重火力宣泄,有時也正兒八經用點計謀。

  第二種,聲東擊西。

  以一場瘋狂的行動掩蓋另一場行動,調走警力,犧牲誘餌保全危險品轉移的安全性。

  竹泉知雀:「你是誘餌?」

  「准確來說,我們是誘餌。」安室透糾正。

  「難怪琴酒說新年不見血,也不要求我攜帶武器。」女孩子恍然大悟,「原來要死的人是我啊。」

  這就說得通了嘛,她是說琴酒這種冷酷無情的鐵血殺手怎麼會信新年不見血的風俗,他明明是新年初始宰幾個人助助興的性格。

  竹泉知雀一臉恍然大悟,神情開朗。

  配上她珍珠一樣白的振袖和服與風雅的紅尾錦鯉手袋,好似不諳世事的天真世家小姐。

  忽略她驚悚的發言,還是很像的。

  「剛剛還計較吉不吉利,現在又把死掛在嘴邊。」安室透仰起頭,爛尾樓近在咫尺。

  灰色樓體有十幾層高,建築垃圾堆放在露天,被雨水淋過不知道多久,碎石遍地,空氣中彌漫塵埃。

  「恐怕樓梯不好爬。」金發青年看了眼女孩子腳下的木屐,低聲問,「要背嗎?」

  竹泉知雀在思考。

  表面上,這是一次波本和她作為誘餌在爛尾樓搞事,轉移警方視線,給琴酒他們爭取時間的任務。

  實際上,警方已經知道了酒廠聲東擊西的計劃,他們不會被騙。

  公安潛伏在黑衣組織的紅方臥底、竹泉知雀的聯絡人、不知姓名的警察先生發布了她真正的任務。

  避開琴酒——被分配到誘餌工作。

  掩護公安行動——公安也想來一出聲東擊西的戲碼。

  即,黑衣組織想用誘餌引開警力,警察想用誘餌讓黑衣組織以為他們成功用誘餌引開了警力。

  他預判了他的預判,他和他在撤離的路線上狹路相逢,你死我活,血雨腥風,雞飛狗跳,狗急跳牆。

  而真正的誘餌,無人理會。

  竹泉知雀:最危險的工作就是最安全的工作,前輩誠不欺我。

  警察先生人怪好的,沒有讓她在琴酒身邊當公安的內應,反而把竹泉知雀摘出了戰場。

  是怕東京警方把她一起逮捕了嗎?

  還是怕她在琴酒越獄的時候給他遞鋤頭和鐵鏟?

  竹泉知雀用自由人身份和警察先生接觸時就知道他是個好人,正義感很強,一度想勸灰色地帶的自由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他和威雀威士忌應該不熟才對,他沒見過她吧?

  「難道是景先生拜托警察先生多多照顧我?」竹泉知雀琢磨。

  猜不透,警察先生身份藏得好深,套娃層度僅次於竹泉知雀。

  她有時也好奇黑衣組織到底是怎麼收集到這麼多臥底好苗子的。

  別的組織有一兩個都不得了,酒廠論把抓,沒在黑衣組織進修過的臥底在同行面前頭都抬不起來。

  竹泉知雀有心回報警察先生的照顧,務必幫他把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

  「據波本的說法,琴酒事先派人在爛尾樓放置了一批遙控炸。彈,由我和他負責安裝、引爆。」

  「在警力被吸引來後,利用爛尾樓的地形與之周旋,為轉移危險品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之後自己想辦法在警察包圍圈中逃走。」

  逃不走就不是琴酒的問題了,他對同事向來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問題在於,識破計謀的警方必然只會派少數人來爛尾樓這邊,裝模做樣和竹泉知雀演一演。

  大家一起敷衍工作,邊打邊抱怨上頭有病大過年的要人加班,十分和諧,其樂融融。

  「我可以演。」竹泉知雀審視她的同伙,「波本怎麼辦?」

  他和警察又不是一伙的,為人腦子又聰明,一看見警力稀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給琴酒通風報信事小,拖著竹泉知雀去幫琴酒事大!

  杜絕無償加班!杜絕多余工作!

  「我得想個辦法,讓安室先生錯誤地以為突破爛尾樓難度很大。」

  俗話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

  增加難度最好的方式不是加強敵人,而是痛擊隊友。

  竹泉知雀摸了摸她的腳踝,有辦法了。

  「區區十幾層樓,我當然能自己爬。」她抬了抬下頜,十分自信地說,「不需要背,也不需要扶,安室先生走我後面吧,我給你打前鋒。」

  威雀威士忌仍是波本的上級,說一不二,她說要自己爬樓,安室透沒辦法強行把人拎起來背著。

  拎著和服下擺的女孩子踩上灰塵濺起的樓梯,木屐噠噠磕在台階上。

  爛尾樓的樓梯台階修得偏窄,木屐只能踩上四分之三的台階,後半截懸在空中,怎麼看怎麼危險。

  安室透走在竹泉知雀身後,時不時抬頭看她,手臂抬起又放下。

  竹泉知雀穩穩地上了十二層,健步如飛,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架勢。

  她的實力無需多言,目測已經快到樓頂,安室透松了口氣。

  他一口氣還沒松完,余光看見本來只有後半截懸在空中的木屐不小心踩中了台階上的碎石,向後滑了一段,歪向空中。

  女孩子像被驚到的小貓,短促地叫了一聲,振袖在空中飛舞,失去平衡。

  明亮的白影向後栽倒,宛如世界顛倒旋轉,在安室透的視野中放大,越來越近。

  竹泉知雀的後背砸到金發青年胸膛上,聽見他悶悶地哼了一聲。

  安室透單手按住牆,一手環住懷裡的少女,低頭問她:「有沒有事?傷到了哪裡?」

  「腳……腳好像扭了。」竹泉知雀扒拉著他的手臂,艱難地屈膝抬起右腿瞟了一眼,腳踝明顯有些紅腫。

  安室透氣都快生不起來了,他用力戳竹泉知雀的額頭:「不要背?不要扶?你自己可以?」

  她縮了縮脖子,不吭聲。

  「我可以單腳跳上去。」女孩子逞強地說,「任務重要,我們快走吧。」

  她撲騰地蹦跶了一格,將身殘志堅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切都在竹泉知雀的計劃中。

  波本正常情況可以突破少量警力,在帶著瘸子隊友的情況下他還可以嗎?

  竹泉知雀在他旁邊一蹦一跳艱難前行,他好意思把她拖去琴酒那兒加班?

  她也不會拖後腿拖得太明顯,就算讓一只腳,一隊警察打起來也奈何不了竹泉知雀。

  打工人只想稍稍劃水,事後用紅腫的腳踝向警察先生買個慘罷了,她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竹泉知雀繼續往台階上蹦,快到了,她特意選的位置,崴腳後不用蹦太久,省力氣。

  女孩子的右膝微微曲著,木屐在足上一晃一晃。

  安室透抬手把它脫了下來。

  竹泉知雀:「?」

  她不明所以地扭頭:你怎麼搶人鞋子呢?

  「另一只,脫下來給我。」安室透伸手,手掌張開。

  「我要赤腳上樓嗎?」竹泉知雀為難地說,「地上碎石好多。」

  她又沒有得罪你,為何要對她施以酷刑?

  安室透定定看了竹泉知雀兩眼,他收回手,一把握住她的小臂。

  過肩摔般的天旋地轉間,竹泉知雀鼻尖被男人堅硬的後背撞得一痛。

  她嗚地捂住鼻子,左腳忽然變輕。

  安室透干脆利落地把人丟到背上,一手拎著兩只木屐,一手向後托住女孩子的小腿,穩穩走上台階。

  「任務結束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他警告似地說。

  知雀:計劃失敗……好像沒有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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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一天

  「我可以自己走。」

  「單腳蹦也是一種上樓方法,你不能瞧不起雜技演員。」

  「我們兩個是帶著任務來的,身上有很重的責任,等到警方圍捕過來的時候,你難道要背著我突圍嗎?」

  「最合理的做法是讓我與你並肩作戰,我來當誘餌的誘餌,你抓住機會把我當成鐵餅擲出去,為你掃開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

  「至於我的下場,不必擔心,殘疾人可以申請法外就醫,到時候我翻醫院的窗戶逃跑。」

  被男人背在身後的少女絮絮叨叨,她嘴裡的劇情已經編到了「不要管我!你快逃!」「不!我們是同生共死的戰友,我不會丟下你!」「威雀威士忌!」「波本!」「威雀威士忌!!」「波本!!」

  知道的人曉得她在商討戰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演終結之谷哪魯托和薩是給歐拉歐拉激情互毆的名場面。

  安室透充耳不聞,左耳進右耳出,他背著竹泉知雀到頂層,翻出消防櫃中用防水袋包裹的炸。藥。

  「是這種型號啊。」竹泉知雀扒著安室透的肩膀探頭,她伸長手臂拿起一枚,像拋球似的顛了顛重量。

  女孩子的胳膊擦過他的發絲,為了研究手裡的小玩意,她雙手繞過安室透的脖頸,腦袋擱在他肩上,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

  她手指動了動,雙掌合攏再張開,危險的炸。彈被拆成一攤零件,仿佛一場魔術。

  「鏘鏘。」竹泉知雀模仿音效聲,像是找到有趣玩具的小朋友,獻寶似的拿給朋友看。

  「厲害。」安室透誇她。

  他說話間不經意地偏了偏頭,干燥的唇瓣擦過幾縷冰涼的發絲。

  竹泉知雀被誇了就很開心,她專心搗鼓手裡的東西,不知道又有了什麼奇怪的點子。

  琴酒要是知道他准備的炸。彈變成了某人的玩具,不知道又要做多久的深呼吸。

  大哥年度體檢超標的血壓竹泉知雀負全責。

  琴酒不該讓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組隊的。波本雖然看著靠譜且的確靠譜,但他根本管不住同隊的女孩子,看她毀壞任務道具只會誇誇,十分沒有原則。

  「還需要嗎?」安室透又拿了幾枚問竹泉知雀,「你想做個什麼?」

  「漂亮東西。」竹泉知雀回答,她指揮安室透背她去窗邊。

  爛尾樓的窗戶只剩一個光禿禿的窗沿,冷風從大開的方形窗框灌進來,被她面前寬闊的肩背擋住,吹得竹泉知雀臉蛋冰涼。

  她往下趴了趴,指尖縮在振袖裡,指向樓下的小黑點。

  琴酒、伏特加和XYZ正指揮人搬貨,銀發男人指尖夾著火星明滅的香煙。

  「我們要為他們爭取時間,轉移警方視線對不對?」竹泉知雀慢條斯理地說,「琴酒的計劃是不錯,爆炸聲一響警察妥妥往這邊來,但琴酒是不是忘了,這是一棟危樓。」

  經得起炸幾下啊?

  「姑且不談我們在碎石、飛灰、火災、二次爆炸、樓體塌陷中怎麼逃出去的問題——大哥可能覺得我們兩個和賽亞人有些淵源,或許是他看見了我的母星氪星寄來的明信片,總之,感謝他令人動容的信任。」

  竹泉知雀用體貼的語氣陰陽怪氣琴酒,安室透一邊覺得笑出聲不太厚道,一邊笑出了聲。

  「爛尾樓炸兩下就沒了,哪裡拖延得了那麼多時間?」竹泉知雀有理有據地說,「我認為應該持續性發展。」

  「你喜歡煙花嗎?」

  工廠另一邊,琴酒抬頭望向十幾層樓高的爛尾樓,距離太遠,他只能看見兩個近乎重迭的黑點。

  「Gin,你在擔心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嗎?」XYZ踮腳看了看遠方,「真不知道任務結束後是在廢墟底下找到他們,還是在牢房裡。」

  XYZ慶幸自己跟了琴酒的組,誘餌可不好做,那邊就兩個人和一堆傷人傷己炸。彈,即使與警方鬥得兩敗俱傷,自己回不來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給他人做嫁衣。

  他還以為琴酒挺喜歡威雀威士忌呢,這就送人家去死了?

  琴酒瞥了XYZ一眼,不耐煩的臉上寫著一行明顯的大字:你在說什麼屁話?

  禍害遺千年,你死了她都不得死。

  「大哥擔心的不是威雀威士忌他們的安危。」還是伏特加懂琴酒,他戴大墨鏡的臉上有與大哥一樣的憂心忡忡,「是我們的安危。」

  XYZ:「啊?」

  「但轉移警方視線的事你不必擔心。」伏特加篤定地說,「我這輩子沒見過比威雀威士忌更會拉仇恨的人。」

  她站在那裡便是活生生的靶子,聖人看了都想開兩槍。

  「阿嚏!」

  竹泉知雀掩住鼻子打了個噴嚏,左看右看:誰在罵我?

  安室透:「頂層風大,冷嗎?」

  他們已經在背風處了。

  「不冷,我熱血沸騰。」女孩子動力十足地搓搓手。

  就在方才,波本同意了她的臨時改動。

  安室透的說法是,他也不想在碎石、飛灰、火災、二次爆炸、樓體塌陷中帶著瘸子隊友與警察鬥智鬥勇,組織給的新年加班費不夠他這麼賣命。

  竹泉知雀本來只想痛擊她的隊友好完成警察先生給的任務,沒想到隊友如此上道。

  有波本這瓶真酒幫忙背書,竹泉知雀可以腰板挺直對琴酒說:我們認真執行了誘餌的職責,任務失敗不要總在別人身上找原因,多反思一下自己。

  「炸。彈改煙花很簡單。」竹泉知雀一邊拆掉幾枚炸。彈,一邊把零件挑出來給安室透看,「只要調整配比,再改動幾個細節。」

  零件散落一地,安室透半蹲著,竹泉知雀趴在他背上教學,仔細糾正:「這根引線纏錯了。」

  用語言描述太麻煩,她干脆握住安室透的手,手心貼在他的手背上,十指穿插:「喏,像這樣。」

  女孩子指尖染著淡淡的硫磺味,與她風光霽月的大雁雲紋和服反差極大。

  安室透嗅到了淺淺的檀香,她來廢棄廠房之前是在神社參拜。

  「你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什麼?」他問。

  「新年參拜,買點年貨像鹽粒和辣椒粉之類的回家驅邪,在家摸魚打游戲,等著看晚上的煙花。」

  竹泉知雀忙著改裝炸。彈,不假思索地說。

  平凡的日常,每個普通人都能輕易擁有的幸福,被黑衣組織一個加班電話粉碎了。

  熱鬧的新年跑來爛尾樓吹冷風擺弄炸。彈,腳也崴了,紅腫得看著可憐。

  「做得很好,學得好快!」竹泉知雀瞅了瞅安室透手上的零件,歡快地為他鼓掌。

  她一邊擺弄玩具似的搗鼓炸。彈,一邊哼著在神社聽來的巫女神樂舞曲調,一小段曲譜反復地哼哼,自娛自樂。

  安室透看著她無憂無慮的側臉,沒有找到一絲負面情緒。

  這份心理素質著實令人動容,完全看不出她費勁把炸。彈換成煙花是為了他發去的那條短信。

  煙花殺傷力小,綻放面積大,引人矚目的程度更甚於爆炸。

  既滿足琴酒「干點顯眼事掩護我們」的要求,又不會誤傷衝進爛尾樓的警察,一舉兩得。

  「留一些炸。彈,等我們撤離後炸。」竹泉知雀說,「反正爛尾樓留著也沒用。」

  最後用真正的爆炸徹底堵住琴酒的嘴,任務失敗的責任就徹底不在她身上了:我就是個被臨時叫來加班的大冤種,泄密都輪不到我泄,找人背黑鍋也請找的有點邏輯。

  清清白白,身份在組織和公安兩邊都做好身份,她學習很差,做臥底竟是天生的好苗子。

  安室透想到暴露的臥底老哥和諸伏景光,憂心起公安的臥底培訓課程。

  有沒有可能招安知雀,讓她教教課,《論二五仔的自我修養》《臥底風雲之我在黑衣組織當影帝》《演員的誕生:謊言與借口》之類的必修課。

  被金發青年打量了好幾眼的竹泉知雀:???

  怎麼回事,有種被無形工作壓垮肩膀的痛感。

  她悄悄瞥了眼安室透,縮在振袖裡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兩下,盲打出一條短信。

  【我已准備周全,然琴酒事後必查泄密者,若XYZ無把握圓謊,建議公安以逮捕他的形式將他救走。——竹泉知雀】

  安室透耳中米粒大小的隱形耳麥輕輕震了震。

  他收到了公安轉述的竹泉知雀的消息。

  安室透先是一愣:XYZ什麼時候成了公安的人?

  而後立刻明白了一切。

  知雀沒有懷疑波本——她居然真的一直沒有懷疑過波本——做了排除法之後,她推理XYZ是公安安插的臥底,泄露了今天的任務。

  任務失敗,琴酒必抓叛徒。

  假如公安把XYZ逮捕,竹泉知雀便能提出「XYZ不是失足被抓,這分明是公安救走他的陰謀啊!大哥,你又被XYZ騙了!」的觀點,把責任推給XYZ。

  XYZ人都被抓了,在牢房裡大喊他是冤枉的琴酒也聽不見,還不是由竹泉知雀編。

  如此一來,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又是清清白白兩瓶好酒,酒香肆意,酒味醉人。

  這場美妙誤會中除了XYZ和酒廠,沒人會受傷。

  安室透借整理頭發的動作點了下耳麥,告訴同事,按竹泉知雀說的做。

  幕後的公安同事在胸前為XYZ畫了個十字架:好慘一人,竟同時被公安、雙面間諜和自己人背刺。

  XYZ錯就錯在接受了不祥的代號,他太過年輕,不懂在酒廠代號即遺產的道理。

  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遺產,焉知自己留下遺產的日子沒有到來?

  竹泉知雀對即將發生在XYZ身上的慘案一無所知,她以為自己救下了一名公安臥底,做了今年第一件善事。

  「俗話說,新年的開始決定了一年的基調。」竹泉知雀美滋滋地想,「我如此善良,今年也會有好報吧。」


第192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二天

  冬日天黑得很早,約莫六七點的時間,工廠一片漆黑,在高處下望只能看見黑色的輪廓,仿佛蟄伏的巨型蜘蛛的巢穴。

  竹泉知雀往手心哈了哈氣,她搓了好半天,指尖仍舊冷得像冰。

  「我需要運動發熱。」竹泉知雀認真思考,「依我之見,單腳跳便是一種集運動、雜技、娛樂於一體的健身項目,再在地上畫幾個格子,還能回味童年。」

  她的童年居然有跳房子這麼平凡溫馨的游戲?安室透來了興趣,溫聲問:「很懷念麼?」

  「有一點,到東京之後就沒玩過了。」竹泉知雀回憶道,「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腳下的屋頂在躍動間崩塌,稍慢一些就趕不上拆遷的速度。」

  「比起『跳房子』,更像另一個著名的經典游戲。」

  安室透:「什麼?」

  竹泉知雀:「神廟逃亡。」

  好離譜的童年,難怪養出了這麼離譜一人。

  「你想再崴一只腳的話,可以嘗試。」

  安室透微笑:「我記得你家有個閑置的輪椅。」

  兩句話讓純黑惡役戴上痛苦面具,竹泉知雀偃旗息鼓,端端正正地坐在防水袋上。

  防水袋中的炸。彈被倒空改裝安裝好,金發青年清掃干淨避風處的碎石,鋪上防水袋墊子,讓竹泉知雀有個坐的地方。

  「只是崴腳的話不用坐輪椅。」竹泉知雀小心地碰了碰紅腫的腳踝,「拄拐杖就行,必要時刻還能拎著拐杖痛打敵人的狗頭,打出八十歲老人怒斥不孝子的氣場。」

  光在氣勢上,她已經贏得了勝利!

  拐杖是個可改裝性特別強的武器,開口向上可改成杖中劍,拔出杖頭的蛇首一劍捅穿敵人心髒。

  開口向下可改成杖中槍,端起拐杖如端起加。特。林突突突打得敵人眼珠外凸:說好的冷兵器互毆,你怎麼不講武德呢!

  竹泉知雀:小子,時代變了!

  咦,這麼一想輪椅可改裝的不是更多?移動性鋼鐵堡壘炮台,與哈雷競速,一邊輪椅飄逸一邊升起炮管,整個戰場沒有比她更靚的崽。

  心動。jpg

  竹泉知雀搓了半天指尖,她想到一個取暖的辦法,試探性把手貼在紅腫的腳踝上。

  燙燙的,好舒服。

  世間竟有如此機智的廢物利用方法,不愧是她!

  「我要是發燒就好了。」竹泉知雀突兀感嘆,「全身都是熱的。」

  安室透:那只會抖得更厲害吧……

  有沒有點正常人的常識?

  他本想把外套給她披上,被竹泉知雀拒絕了。

  女孩子碰了碰他的手背,「安室先生也有點冷吧?」

  有沒有什麼兩個人都能取暖的辦法呢?

  坐擁一層樓的炸。彈卻苦於無火可烤,就像坐在金山上喝塞牙縫的涼水一樣,竹泉知雀深深譴責琴酒。

  她捂著自己紅腫的腳踝取暖,竹泉知雀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了掃,目光落在齊膝的雪白長襪上。

  「這兒應該挺暖和的……」

  安室透聽見竹泉知雀自言自語的聲音,她像是打定了主意,扯過安室透的手。

  「如果我穿著戴帽子的衣服,就能讓安室先生把手伸進帽子後面取暖了。」竹泉知雀遺憾地說,「也不要緊,原理是一樣的。」

  冬日取暖真理:人的皮膚與衣服之間的間隙最暖和。

  「把手伸進脖子裡就太冰了。」女孩子嘟囔,「我只能接受這個程度。」

  金發青年的手指探入她長襪與小腿之間,細膩的暖意順著指腹流入,帶來觸電的戰栗感。

  「給你暖一會兒。」竹泉知雀自自然然地說,「今天真的挺冷的。」

  她過於自然的態度令安室透一瞬間懷疑是不是他太大驚小怪。

  他手指僵硬,指腹貼在竹泉知雀小腿上,幾乎能感受到又細又直的漂亮線條。

  竹泉知雀不是疏於鍛煉的人,她的腿部肌肉不明顯,但柔韌的觸感彰顯別樣的力量感,能想像出她屈膝躍起時凌冽利落的身姿。

  她穿襪子反而比較少見,竹泉知雀夏天的時候大多將雙腿大大方方露出來,在裙擺下白得晃眼。

  奇了怪了,露腿的時候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看的,她難得裹得嚴嚴實實,卻怎麼看怎麼澀情。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安室透觸電似的把手抽出來,斬釘截鐵地說,「我一點兒都不冷。」

  竹泉知雀:真的嗎?

  她疑惑地碰了下他的手臂,皮膚熾熱。

  「哇,真暖和!」女孩子眼底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她突然咦了一聲,「安室先生,你是臉紅了嗎?」

  是什麼新奇的取暖方法,她能不能學一學?

  竹泉知雀沒有學到什麼獨門絕技,金發青年不顧她的勸阻,脫下外套蓋住她的雙腿。

  「時間差不多了。」安室透強行轉移話題,「琴酒怎麼還沒發信號過來?」

  這句話問竹泉知雀也是白問,琴酒只在主動聯系她的時候放她出一小會兒黑名單,打完電話立刻拉黑。

  一直把琴酒放在白名單裡的竹泉知雀默默把她的彩鈴換成了經典曲目:「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都由你操縱……」

  她之前讓伏特加在保時捷的車載音響中放給琴酒聽,不知道大哥聽了沒有,聽後感如何。

  琴酒聽了,但竹泉知雀給他的音頻是中文歌詞,他沒聽懂。

  雖然沒有聽懂,但一聽是威雀威士忌推薦的歌單,琴酒心知肚明不是什麼好詞。

  銀發男人打開黑名單看了一眼,眼不見心不煩地關掉,點開聯系人波本。

  「大哥,我們已經開上高速了。」伏特加握著方向盤。

  貨車在他手裡開得又快又穩,完美彰顯出黑衣組織第一開車小弟的職業素養。

  他,伏特加,莊嚴地告訴所有人,天底下沒有他不會開的車!他的生命因開車而燃燒!

  不是那個開車啦,別想到污污的地方去。

  琴酒坐在副駕駛上,XYZ守在貨箱裡,和兩位酒廠高層間隔了一層鐵皮。

  驟然間,車外後視鏡的遠處天空上升起一朵極致燦爛的煙花。

  「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整條高速公路的司機都隱隱耳鳴。

  煙花在天空中炸開,焰色反應的色彩絢爛斑斕,如洋洋灑灑的星火自夜幕垂落。

  不少人降下車窗舉起手機拍照,交頭接耳:「今年的新年煙花放得可真早。」

  伏特加隔著墨鏡看見盛大的煙火,呃了一聲:「大哥……」

  「我看見了。」琴酒竟沒有十分意外,威雀威士忌不搞點事就不是威雀威士忌了。

  外行人只看出漂亮的煙火,內行人能看出火焰成分比的不對勁,加上震人耳鳴的可怖爆炸聲,足夠引來警察的注意。

  「轟隆!」

  煙花一朵接著一朵綻放,越來越大,花瓣拖尾的流光越來越亮,社交軟件上帶「東京煙火超大」的tag激增,一舉衝到了頭條。

  沒有在任務期間刷手機習慣的琴酒和伏特加只覺得威雀威士忌聲勢浩大,天上的煙花大得驚人也只是他們距離不太遠的原因。

  殊不知,這是一場真正的全城煙火。

  凡在東京的人,無論高樓矮房,無論車上的乘客或街頭的行人,都在耀眼至極的色彩中停住腳步,仰頭看向神跡般的煙火。

  東京一處公寓的陽台上,伏黑甚爾懶洋洋抬頭,伏黑津美紀和伏黑惠趴在欄杆上,睜大了眼睛。

  一牆之隔,太宰治倚靠在書房的窗沿邊,斑斕的焰火映在他淺鳶色的瞳眸中。

  星之子之家,夏油傑被美美子和菜菜子拉到門口,眯著眼仰望漫天煙花。

  咒術高專,五條悟站在最高的樓層上,抬起手仿佛捉住煙火的余焰。

  竹泉知雀彎了彎唇,她執著地單腳跳到爛尾樓窗邊,用力揮手。

  安室透無奈地笑笑,拿出手機給她拍照。

  絢爛煙花下,黑發的和服少女單腳點地,比了個大大的剪刀手。

  哢擦。

  定格新年。

  廢棄廠房周遭荒無人煙,更方便煙花的盛開,沒有人能阻止這場火焰的盛宴,連黑暗也在耀目的光芒中退縮。

  紅色藍色的警車嗚嗚衝過公路,駛向被明光照亮的爛尾樓。

  這一幕拍成照片出現在琴酒的短信頁面。

  波本簡潔明了地彙報他和威雀威士忌的誘餌成果,並附上一句:我們撤退了。

  琴酒收起手機,他的目光難免被漫天持續的煙花吸引,直到聽見伏特加壓抑的呼喊。

  「大哥!」伏特加額頭滲出冷汗,「你看前面!」

  高速公路的出口,幾輛不顯眼的車停在旁邊,車邊零散地站了幾個便裝青年。

  琴酒狼一樣的綠眸驟然變得冰冷。

  「公安。」

  被引到廢棄工廠的是東京警方,守在高速出口的卻是日本公安。

  是誰在泄密?

  琴酒的手指搭在槍上,冰冷的怒氣與殺意令伏特加驟然失聲。

  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留守工廠,這條路是琴酒親自選的,那兩個人不知道。

  只有琴酒本人、開車的伏特加和貨箱裡的XYZ知道他們會走這條路。

  XYZ一個人留在貨箱裡……

  對,他是一個人,沒有人監視他。

  想傳出消息容易得很。

  「准備突圍,伏特加。」琴酒慢慢地說,「必然的時候放棄這批貨,也不能落入公安手裡。」

  「我明白,大哥。」伏特加用力地說。

  寧可放棄押送的物品,組織成員絕不能被逮捕。

  一旦被逮捕,只有自戕與滅口兩個選項。

  「如果XYZ活著被公安逮捕,」琴酒摩梭槍口,「泄密的叛徒非他莫屬。」

  銀發男人冷冷地顛了顛槍管:「伏特加,一旦發現XYZ逃不出來,就開槍殺了他。」

  知雀:美美放煙花慶祝下班


第193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三天

  竹泉知雀在第二天打聽到了XYZ的下場。

  她心系這位似乎不大聰明的「公安臥底」,很關心警方有沒有把他救走。

  「你問XYZ?那家伙就是個叛徒!」伏特加憤怒地說,「我和大哥棄車突圍,他一邊喊著『發生什麼事了!是誰泄露了情報?』一邊被公安圍得團團轉,事已至此還在演戲!」

  「大哥吩咐我把XYZ滅口,我只找到開兩槍的機會。」伏特加慚愧道,「左腿右腿各一槍。」

  臥底是個死亡率奇高的工作,挨兩槍順利逃脫已然稱得上幸運,同事再往病房送幾個花籃,放幾個月的帶薪假,豈不美滋滋?

  竹泉知雀安心了,她新年的第一件善事做得圓圓滿滿。

  「XYZ現在是不是正和警察先生抱在一起抱頭痛哭呢?」她輕快地想。

  XYZ痛哭流涕。

  他躺在公安安排的病房裡,四肢都被拷在鐵架上,兩條腿的子彈被取出,兩個又重又沉的石膏黏在腿上,下半身仿佛癱瘓。

  床尾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公安,周圍四個負責審訊做筆錄的,給予XYZ全方面無死角的「溫暖關懷」。

  XYZ只有一個問題,他迷茫,他不解,他滿心懷疑:「琴酒和你們是一伙的?」

  審訊公安投來一個詫異的眼神:嫌疑人,你比我畫大餅的上司還能想桃子。

  「不是。」公安警告道,「你老實點。」

  XYZ不老實,他掙扎到快要把床掀翻:「他和你們就是一伙的!他要滅我的口!琴酒是叛徒!」

  XYZ滿心悲愴,酒廠大哥竟是公安臥底!組織藥丸!

  他在貨車車廂待得好好的,突然公安就像開天眼似的圍了過來,琴酒和伏特加通知都不通知他一聲便棄車而逃,貨車在公路上橫衝直撞。

  千鈞一發之際,XYZ憑借他鍛煉已久的體格跳車在地,打滾卸力,臉上手掌上擦破了好大一層皮,鮮血模糊。

  顧不得質問,XYZ企圖跟上琴酒和伏特加的腳步,卻冷不丁挨了琴酒一發槍子,險險擦過他的頭皮。

  XYZ大驚失色,公安緊隨其後,一下將他包圍繳械。

  隔著人牆,XYZ求救的目光還未投去,伏特加像一個靈活的胖子一樣邊跑邊抬起槍,砰砰兩聲,子彈射入他的左腿和右腿,疼到鑽心。

  雙手被擰到背後銬起來的時候,XYZ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敵人和我的隊友為何同時對我痛下殺手?!

  哪怕手術台上的麻藥也不能讓XYZ停止思考,他憑心自問自己是個板上釘釘的壞人,純的不能再純的真酒,他沒有錯,錯絕對不在他!

  「只有一種可能。」XYZ細思極恐,越想越害怕,冷汗打濕後背,「琴酒和伏特加才是藏得最深的兩個臥底!」

  他們表面上是酒廠大哥和大哥的開車小弟,實則早已與公安暗通款曲,暗地裡謀殺XYZ這樣的真正的純黑真酒!

  琴酒Top killer的稱號也不是殺臥底得來的,被他殺死的說不定才是真正忠於組織的成員——好個公安,為了排除異己竟用了如此陰毒的手段!

  「我就說組織裡哪來的那麼多臥底給琴酒殺,原來被他殺的才是忠臣!」

  XYZ越想越害怕,天吶天吶,他看透了連朗姆都被蒙在鼓裡的真相,他一定會被公安滅口的!

  「嫌疑人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奇怪?」風見裕也疑惑地問,「你們上刑了?」

  「沒有啊。」負責審訊的公安很冤,「我們什麼都沒做。」

  嫌疑人思考著思考著人就瘋魔了,要不要給他安排個精神科醫生看看病?

  安室透姍姍來遲,在單面玻璃外聽見這番對話。

  他:「……」

  雖然但是,總感覺有點對不起XYZ。

  嫌疑人真的好冤。

  公安在這件事上也是很無辜的,XYZ要怪只能怪某個日行一善的好心少女。

  竹泉知雀還特意發來短信問「警察先生」:XYZ順利歸隊了嗎?

  歸隊了,歸到了監獄勞改的隊伍。

  安室透一邊感到對不起XYZ,一邊用波本的口吻質問琴酒昨晚為何任務失敗,別想把責任推薦他和威雀威士忌。

  【XYZ是叛徒。】琴酒的文字中顯露冰冷的怒氣,【他被公安救走了。】

  【沒有及時滅口是你的問題。】安室透回復,【現在怎麼辦?】

  琴酒:【會有人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風見,吩咐下去。」安室透下令,「加強防範,加強人員篩查,把黑衣組織安插在公安的臥底給我揪出來。」

  風見裕也:「是!」

  沒有人在乎XYZ的心情,只有竹泉知雀關心他。

  慘,XYZ,慘。

  XYZ 「叛逃」事件留下了深刻的影響,琴酒親自寫了報告交給那位先生,自此黑衣組織明文規定:

  不得沿用叛徒的代號。

  安室透聽後第一反應:這下好了,遲早有一天,威士忌要從酒廠除名。

  竹泉知雀毫無萬惡之源的自覺。

  因為她要畢業了。

  「真的嗎?我們要參加畢業考了嗎?」

  黑發少女坐在課桌後,呆呆地問鈴木綾子:「這座學習的牢籠,我終於能越獄了?」

  好誇張的反應,鈴木綾子使出渾身解數安撫她心情過於炸裂以至於大腦死機的朋友:「是的哦,考完試我們就畢業了。」

  竹泉知雀猛地捂住臉,鈴木綾子只能從她指縫間聽見只言詞組:「終於……畢業……逃離……噩夢……森先生我對得起你啊!」

  港口Mafia的平均學歷,她來救你了!

  「我又是一個輟學兒童了。」竹泉知雀渾身洋溢著幸福,用力握住鈴木綾子的手,「我又是個輟學兒童了!」

  鈴木綾子:搞不懂知雀激動的點啊……

  「知雀想好要考哪個大學了嗎?」鈴木綾子溫柔地問,「要去心儀的大學參加他們的考試才行。」

  班級裡也有不准備讀大學,准備高中畢業後直接進入社會工作的人,鈴木綾子不確定竹泉知雀的選擇。

  畢竟她真的很愛打工,將一切時間都奉獻給了打工。

  鈴木綾子和竹泉知雀說話的時候,周圍一群人悄悄豎起了耳朵。

  不考同一個學校,考到同一座城市也是極好的。高中兩年人人在神秘校花竹泉同學面前鎩羽而歸,但若是在戀愛氣氛更足的大學再度相遇,說不定就能有些羅曼蒂克的展開……

  竹泉知雀:「我嗎?我要考警校。」

  鈴木綾子:「警——」

  其他同學:「校!」

  所有人:「警校?!」

  羅曼蒂克的想像裂開了,化為白灰。

  竹泉知雀難得理解同學們臉上的震驚,若非工作需要,她也不想自己烏漆嘛黑的邪惡簡歷上出現一粒白點。

  「為什麼會突然想考警校?」鈴木綾子大為不解。

  難道是為了和那位安室先生再續前緣嗎?

  一個私家偵探一個現役警員,分手後的兩人在案發現場相遇,智慧與推理的火花碰撞,為對方精彩的表現深深折服,一場有別於校園戀愛的職場戀愛就此展開……

  也別有一番風味呢,鈴木綾子捧住臉蛋。

  竹泉知雀不知道好朋友想到哪裡去了,在案犯現場相遇和職場戀愛什麼的,她之前不是談過嗎?

  如果是以現役警員的身份與純黑真酒波本相遇……嘶,她竟有逮捕安室先生的那一天嗎!

  安室透:「……」

  誰逮捕誰可說不准。

  「因為之後要去警視廳工作。」竹泉知雀解釋,「我之前打工的時候和人家說好了。」

  原來如此,鈴木綾子又問:「五條君准備念大學嗎?」

  「悟醬讀師範專業。」竹泉知雀深沉道,「某種意義上,我和他選擇了一樣的道路。」

  咒術高專史上最大問題學生決定成為一名人民教師。

  邪惡Mafia高層決定去警視廳工作。

  他們都走上了與自己人設截然相反的道路。

  「警察和教師嗎?」鈴木綾子品了品這對相親市場的王牌組合,不知道內情的她天真祝願,「真好啊。」

  竹泉知雀:是啊,未來咒術界和警方就該知道後悔了。

  他們親手放出了兩位行業惡霸。

  說是要考警校,竹泉知雀其實並不需要參加考試。

  假如她參加考試和一眾警校預備生同台競技,她將拿下筆試零分實戰打翻教官的歷史性成績。

  思想道德零分,法紀法規零分,行業條規零分,傳統推理學零分,證物分析學零分。

  一拳掀翻教官滿分,一腳踩碎逃犯胯骨滿分,酷刑審訊滿分,臥底與表演學滿分,制彈拆彈之爆破的藝術滿分。

  偏科偏到校長讓位給她當的水平。

  「公安答應幫我在警視廳找個好工作。」竹泉知雀撓撓頭,「說是會讓可靠的前輩帶著我實習。」

  她提前向朗姆打了報告,臥底公安任務從實習生開始,等到她升職到警視廳副廳長,朗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鑒於她過往加入組織不滿一月飛速升職晉升組織高層獲得代號的輝煌經歷,朗姆沒有意見。

  竹泉知雀收到了警視廳寄來的制服和證件,她頭一次穿正派角色的衣服,照了好久的鏡子。

  「仿佛可以穿這一身回橫濱把森先生拷在財務部,抓他偷稅漏稅的證據。」黑發少女感嘆。

  不過要是他用金錢賄賂前途無量的警察竹泉小姐,警察小姐也是願意包庇他的。

  某警視廳實習生還未入職,已經開始琢磨如何濫用職權。

  很需要嚴厲的前輩下功夫矯正惡行。

  「目暮警官說分一個實習生給我,我當是誰呢。」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吊兒郎當地說:「去,下樓幫前輩跑腿買杯咖啡。」

  工資少事情多還有氣人前輩的實習生活開始啦


第194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四天

  買咖啡復印文件看飲水機是實習生的宿命,每一代新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竹泉知雀歷經多個職場,按道理做新人的經驗應當十分豐富,但她從沒吃過實習期的苦。

  港口Mafia實行異能力者優先錄取招聘制,稀有的咒術師直接從大隊長做起,入職即送小弟,體貼又暖心。

  黑衣組織流行下克上企業文化,干掉你的上司你就是新的上司。竹泉知雀擊敗幾個沒代號的老職工後便被琴酒拎到了他的手下,開始了自己日常氣死大哥的酒廠打工生活。

  盤星教更不必說,她是陪教祖大人打天下的忠臣,有從龍之功,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天遲到早退還被雙胞胎小女孩噓寒問暖。

  沒想到,事到如今,竹泉知雀成為名正言順的打工皇帝之後,竟在警視廳吃到了新人的苦!

  可惡,對家果然是對家,正義使者的地盤與純黑惡役果然不對盤!

  「我,忍辱負重。」竹泉知雀手握成拳敲擊自己的心髒,轉身噠噠噠跑下了樓。

  幾分鐘後,她帶著熱咖啡和方糖塊回到搜查一課三系,把咖啡放在松田陣平辦公桌上。

  「還需要什麼嗎?松田前輩。」

  女孩子一聲前輩叫得人通體舒暢。

  松田陣平抿了口醇香的咖啡,用腳把旁邊的椅子勾過來,朝竹泉知雀努努嘴:「坐。」

  「你怎麼到警視廳來了?」松田陣平恍然,「你畢業了?怎麼不去考大學?」

  竹泉知雀驟然警惕:「休想再把我關回學習的牢籠裡!」

  她好不容易重新做回輟學兒童!

  她的自由!

  哇嗚,好嚴重的厭學情緒,松田陣平嚇了一跳。

  「當警察也需要學習啊。」他說,「你都沒有考上警校,是怎麼被分配過來實習的?」

  難道是走關系進來的?松田陣平腦海中出現一個人的形像:不會是降谷那小子幫忙走的後門吧?

  他真相了。

  「我當然是憑本事特招進來的。」竹泉知雀理所當然地說,不要看她個子矮,她一拳打翻十個松田陣平。

  「話說回來,松田前輩,你不是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的嗎?」

  黑發少女看了眼男人佩戴的警牌,「轉崗到刑事部搜查一課第二強行犯搜查殺人犯搜查三系是想換換心情麼?」

  倒不是不能理解,竹泉知雀炸房子炸多了也想接點暗殺任務勞逸結合一下,在喧囂中品味幾分寧靜。

  「我一輩子都在和炸。彈打交道。」松田陣平答非所問地說,「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那你和酒廠適配度很高哦。

  不如跳槽來她手下,炸彈論噸稱。

  「實習第一天,沒有案子給你破。」松田陣平把他要寫的報告文件分了一半給竹泉知雀,拍拍她的腦袋,「好好寫,不懂就問。」

  總是把報告甩給波本的黑衣組織高級員工威雀威士忌,品嘗到了小弟的苦楚。

  波本平時過的就是這種日子嗎?她真不是個東西。

  實習生沒有自己的工位,竹泉知雀搬著椅子占了松田陣平一半的辦公桌,翻起厚厚的文件。

  目暮警官大多出沒在殺人案件現場,現場十有八九存在一位名為工藤新一或毛利小五郎的偵探,竹泉知雀把文件逐頁翻過來,驚覺這兩人打卡之勤快,好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破案。

  以他們遇見的死者數量和逮捕的犯人數量,東京居然還活躍著這麼多人口,這不科學!

  「米花町的犯罪率是最高的,咦,有一塊地區犯罪率空前之低,被評為模範小區……這不是我住過的公寓附近嗎?」

  竹泉知雀大為震驚,如果她沒記錯,她那一層住滿了通緝犯吧?

  通緝犯鎮守的小區被評為模範小區,不愧是東京,多麼包容的城市。

  竹泉知雀逐頁整理文件,她在協助偵探名單裡翻來翻去,只零星找到了幾次安室透的名字。

  女孩子偷偷把名單拍下來,發給波本。

  【就算是兼職也要有上進心啊波本,你看看別家偵探的出勤率。——威雀威士忌】

  收到短信的安室透:「……」

  第一天上班就想著往黑衣組織傳遞情報,威雀威士忌的工作態度沒得說。

  但你關心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你忘了朗姆對你的殷切期待嗎?

  安室透很快又收到竹泉知雀的求救短信,太久不做文書工作的一線執行者忘記文件格式怎麼調了,封面到底怎麼才能對齊?

  安室透一邊回復,一邊心情微妙。

  黑衣組織派去警視廳的臥底向公安潛伏在組織的臥底詢問警方制式文件的格式怎麼寫。

  差點讓人以為公安和酒廠是親如一家的兄弟部門。

  在警校第一畢業生的幫助下,竹泉知雀以令松田陣平刮目相看的速度整理好了文件。

  「干得不錯嘛。」他誇獎道,「你很有天賦。」

  這是來自對家的誇獎,竹泉知雀不能領受。

  「一般一般。」她謙虛道,「我的目標是當上警視廳副廳長,這才是第一步呢。」

  實習生用謙遜的口吻說出了駭人聽聞的目標。

  高中畢業的警視廳副廳長……松田陣平不予評價,他只問:「怎麼不是正廳長?」

  「松田前輩你不是和警視廳廳長有仇嗎?」竹泉知雀如實說,「我不知道你討厭的是職位還是職位上的人,但我不會給你打擊報復我的機會。」

  松田陣平:「你聽誰說的……我有那麼小心眼嗎?」

  竹泉知雀移開目光,像個啞巴。

  這就是個刺頭,松田陣平看穿了竹泉知雀乖巧新人假面下的真面目。

  還有個原因竹泉知雀沒有說,履歷上警視廳廳長的職位會影響她升職港口Mafia五大干部,這可不行,人不能、至少不可以比A職位低。

  「到中午休息時間了。」松田陣平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招呼竹泉知雀,「走了新人,前輩請你吃食堂。」

  吃食堂?吃食堂好呀,竹泉知雀最喜歡吃食堂。

  她從港口Mafia食堂吃到盤星教食堂,居然還有機會嘗一嘗警視廳食堂,此行不虛。

  「我要一份酸辣土豆絲,一份糖醋裡脊,白灼菜心和米飯,飲料喝汽水。」

  竹泉知雀跟在松田陣平身後,踮腳看今日菜單,規規矩矩端著她的餐盤。

  「就吃這麼點?」松田陣平一邊刷卡一邊低頭看她,開玩笑道,「不會是想給我省錢吧?」

  「警察工資雖然不高,但我們有餐補。」

  餐補!竹泉知雀淺淺吸氣:朗姆老大,警視廳有餐補耶!沒有食堂沒有補貼的黑衣組織哪裡爭得過人家?

  酒廠唯一的好處可能只有工資尚可,成員不是開保時捷就是開馬自達,修車費還給報銷。

  竹泉知雀:但組織不批買溜冰鞋、輪椅和靈車的經費,琴酒是不是歧視我們特殊交通工具愛好者?

  竹泉知雀端著打好菜的餐盤找空位坐下,她夾了一筷子土豆絲,邊吃邊打量餐廳中來來往往的人。

  中午警視廳食堂格外熱鬧,竹泉知雀吃個飯的功夫聽了滿耳朵XX路段三車連撞一車逃逸、XX小診所醫鬧護士一吊瓶打破了家屬的頭、XX偵探和YY偵探比拼推理卻被路過的工藤偵探拿下勝利、高速公路黑色保時捷與白色馬自達飆車,無視交警警告……

  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聽得津津有味:朗姆老大不是要情報嗎?這不就是。

  她剛來警視廳臥底便幫朗姆老大解決了琴酒和波本為何屢屢報銷修車費用疑雲,多麼高超的效率!

  竹泉知雀埋頭扒飯,握了一上午鼠標的手拿筷子有些不適,她好久沒做文書工作了,想干點更擅長的活兒。

  「下午我們真的沒可能處理殺人案嗎?」女孩子滿懷期待地問,「我聽說目暮警官是全警視廳最容易接到殺人案件的警官。」

  隔壁的中森警官則是最容易參與怪盜基德抓捕行動的警官。

  一旦中森警官的部門出動,目暮警官便可以清閑下來:怪盜基德出沒的日子,東京沒有殺人案。

  「小小年紀,思維不要太血腥。」松田陣平握著筷子,「普通的女孩子才不會期待殺人案件。」

  竹泉知雀:「那你會請普通的女孩子吃飯嗎?」

  不會。

  「我可以幫你爭取一下。」松田陣平聳聳肩,「要知道,排隊等著破案的偵探多得是,稍微晚一點兒你只能蹲在旁邊像個聽眾,鼓掌,歡呼,拷上嫌疑人回來寫案宗。」

  「也就是說,我們得第一個到案發現場,案子才是我們的。」竹泉知雀摸摸下巴。

  距離她最近的案發現場貌似是警視廳食堂……

  竹泉知雀看向自己的餐盤:燦黃的酸辣土豆絲、橙紅的糖醋裡脊、翠綠的白灼青菜和雪白的米飯。

  「我看見今天有納豆。」她突然說,「小盒子裝著,但似乎沒幾個人拿。」

  「喜歡吃納豆的人不多。」松田陣平疑惑她突然提出的話題,「今天的菜色又豐富,更沒人吃了。」

  「納豆用小盒子裝著,在大菜窗口擺了兩行,一行九盒,一行十盒。」竹泉知雀觀察力卓越,肯定地說,「有一個人拿了。」

  松田陣平:「隔壁的石丸警官吧,他好像很愛吃納豆,天天吃。」

  「松田前輩和石丸警官熟悉嗎?」

  「不。」松田陣平否定,「偶爾在走廊遇見,點頭之交。」

  「連點頭之交都知道石丸警官喜歡吃納豆,看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竹泉知雀點點頭,又問,「石丸警官坐在哪兒?」

  「你後面三米的位置。」松田陣平的目光越過竹泉知雀,掃了眼用筷子攪拌納豆的石丸警官。

  他正舉著筷子把納豆往嘴裡送。

  竹泉知雀輕輕哦了一聲,她攪了攪碗裡的土豆絲,往嘴裡塞了一口,邊咀嚼邊說:「三米,工藤弟弟肯定沒有我快。」

  「這樁警視廳食堂投毒案,是我的了。」


第195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五天

  嘩啦!

  餐桌被衝擊的力道撞翻,餐盤碗筷和飯菜灑了一地,穿著警服的男人雙手被扭到背後鎖住,臉緊貼冰涼的大理石地面。

  「唔唔!」石丸警官用力掙扎,他臉上驚怒交加,不明白自己在食堂吃個飯怎麼會被人襲擊?

  還是在警視廳的食堂被襲擊!

  他的同事們!你們就干站在旁邊看著嗎!

  「這……松田警官,有事好好說。」有人站起來打圓場,「石丸警官怎麼你了?有矛盾可以好好協商解決嘛。」

  「他是搶了你的女朋友、刮花了你的車、臭襪子的味道穿過門縫熏到了另一間辦公室的你,還是長得讓你看不順眼?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解決,不要懷恨在心吶。」

  石丸警官:我沒有!別趁機瞎編排老子!你們這群黑心肝的死鬼!

  「冷靜一點,石丸警官。」松田陣平喘了口氣,瞬間的爆發過後他理智回升,「我需要你配合。」

  石丸警官:我都被你鎖手按在地上了,還要我怎麼配合?

  他努力仰起頭,露出憋屈的眼神。

  仰起頭的石丸警官最先看見的不是用膝蓋壓住他的松田陣平,而是一雙纖細的腿,小皮鞋踩在他的余光上。

  竹泉知雀彎下腰,拾起承裝納豆的小盒。

  她嗅了嗅,尾指勾了點粘液抹在唇邊抿抿。

  「強效,一分鐘內抽搐致死。」竹泉知雀說,「連個洗胃的機會都不給,石丸警官的仇家心好狠。」

  「喂!」松田陣平一陣頭痛,「送去證物科化驗不就好了,別往自己嘴裡送啊。」

  竹泉知雀擺擺手,樂觀地說:「一點點不礙事的啦。」

  區區毒藥,和她摯友的愛心料理比起來不過是灑灑水罷了,她早已練出金剛鐵胃。

  臉貼在冰涼地面的石丸警官漸漸聽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麼,臉色頓時一片煞白。

  松田陣平放開他,石丸警官慢慢爬起來,驚疑不定地盯向竹泉知雀手裡的納豆。

  「不信的話你可以嘗嘗。」竹泉知雀大方地把納豆遞過去,「攝入少量只會頭暈干嘔手腳發麻式抽搐,吃點瀉藥上吐下瀉發泄一兩個小時就排干淨了,沒事。」

  石丸警官&其他警察: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竹泉實習生,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竹泉知雀:大概是因為我的醫藥箱裡常備胃藥吧。

  「石丸警官,你對自己哪方面惹人憎恨有頭緒嗎?」竹泉知雀進入破案狀態,不知從哪掏出一個淺褐色的煙鬥盤在手裡。

  「你的推理思路是先從動機入手?」松田陣平雙手環胸,他並不清楚竹泉知雀的偵探等級。

  「別看我只是個實習生,我有豐富的觀看偵探辦案經驗。」竹泉知雀有條不紊地說,「推理的第一步是觀察屍體。」

  沒錯,周圍的警察點點頭。

  竹泉知雀:「第一步是觀察屍體,沒有屍體制造屍體也要觀察,所以我要先請石丸警官死一死。」

  警察們:沒錯……住手啊你!你要對石丸警官做什麼!

  「現在這樁案子只能算投毒未遂。」竹泉知雀皺眉,「即使抓到凶手也關不了幾年,為了一勞永逸,當然是以投毒謀殺的罪名將其逮捕最好。」

  「石丸警官,你不害怕凶手一次謀殺不成再殺你第二次嗎?為了永訣後患,適當的犧牲是有必要的。」她循循善誘。

  石丸警官一時竟覺得她的話語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個屁啊!杜絕凶手二次下手的方式是讓他去死,這是什麼邏輯鬼才的點子!

  「要不,我們還是去請個偵探過來吧。」石丸警官咽了口唾沫,「實不相瞞我是工藤偵探的粉絲——不,我什麼都沒說,您請,請破案。」

  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怨靈惡鬼的恐怖眼神,再回過神看到的卻是可可愛愛的小實習生。

  「好吧,暫時跳過觀察屍體的步驟。」竹泉知雀遺憾道,「我想從凶手的動機出發,找出石丸警官的仇家,挨個談話。」

  松田陣平:「只是談話就能破案?」

  「可以哦。」竹泉知雀仰起臉,笑容溫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風,「我最擅長的就是審訊,啊不,友好交談。」

  「用溫柔的話語打開嫌疑人的心扉,讓他痛徹心扉,坦白從嚴,投胎做人。」

  她連續用了三個成語,每說一個,周圍警察在心裡對竹泉知雀國文老師的問候便多一分。

  警察們:這個人……到底是怎麼被招來實習的?

  她政審能過?

  「新人初次辦案給我老老實實聽前輩指揮。」松田陣平不客氣地敲了竹泉知雀一個暴栗,「先告訴我,你是怎麼察覺到納豆被投毒的?」

  竹泉知雀:「一種被黑暗料理荼毒已久後練出來的分辨直覺?」

  松田陣平高抬手,儼然要敲下第二個暴栗。

  噫,前輩好暴力!

  竹泉知雀倉惶地雙手抬起交叉護住額頭,「我看見了針眼。」

  「打菜窗口剩余十九盒納豆上,放置於前排的九盒都有針眼。」她說,「由此得出被人拿走的一盒上也有,多麼合情合理的簡單推理。」

  圍觀的警察紛紛變了臉色,其中幾位跑向打菜窗口,保護證物。

  石丸警官則瞪著自己手裡的納豆,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愣是沒看到什麼針眼。

  「喏,這兒。」竹泉知雀給他指了指。

  一群人圍攏過去,頭挨著頭,把眼睛眯成縫才看見一個細到近乎於無的小黑點。

  「我記得你打菜的時候一直站在我後面,離納豆有半米遠?」松田陣平低聲問竹泉知雀。

  「有什麼問題嗎?」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半米,又不是百米。」

  松田陣平:「你有沒有興趣轉職狙。擊。手?這麼好的視力當個三流偵探可惜了。」

  你說誰是三流偵探!她是華生·雀,聰明機智一眼看破真相的華生·雀!

  竹泉知雀小聲嘟囔,罵罵咧咧,掏出她的仿真煙鬥巧克力哢哢兩口啃掉一半。

  公然發生在警視廳食堂的投毒案驚動了不少人,目暮警官剛出完外勤又跑過來,「早知道我就把工藤老弟帶過來了,我給他打個電話……」

  竹泉知雀目如鷹隼,閃電般看過去,眸光森森。

  松田陣平及時按住了目暮警官的手,避免一場實習生謀殺上司的慘劇發生。

  「有我的實習生在呢。」他拍拍目暮警官的肩膀,投去一個「她還是個孩子,你讓讓她」的眼神。

  目暮警官:「可是,萬一出了事是要負責的。」

  「我帶的實習生,我來負責。」松田陣平雙手插兜,看著黑發少女干勁滿滿的背影。

  這樁投毒案一看便是內部人員作案,竹泉知雀處理起來很有經驗。

  如果是在港口Mafia,現在應該先調監控。如果監控沒有結果或者被人破壞,情報部門必須為此負責,值班人員統統審訊室伺候。

  再是人員行程普查,說不清楚自己二十四小時內在哪兒做什麼的人同上。紅葉大姐的審訊班加班加點審出來,效率至上原則,太宰治和竹泉知雀會去幫忙。

  一番血肉模糊的操作下來,真凶從犯打下手的全部落網,一個不差,血斑點點的報告呈給森鷗外簽字,案件就此落下帷幕。

  把森先生換成目暮警官,把審訊換成筆錄,把扔進審訊室換成友好商榷,其余流程都是一樣的,竹泉知雀熟。

  她抱著小本子一個個問過去,時不時在空白頁上記上兩筆。

  黑發少女站到一個面相老實憨厚的警察身前,她拿著紙筆,頭也不抬地問:「你知道石丸警官喜歡吃納豆的事嗎?」

  「知道。」對方爽快回答,「他特別愛吃納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你和石丸警官有仇?」

  「沒有沒有。」他急忙擺手,「我們關系好著呢。」

  「你覺得我的推理能力怎麼樣?」竹泉知雀轉筆,「凶手會一邊接受我的詢問一邊嘲笑我嗎?」

  「呃,你想聽實話嗎?」老實的警察撓撓頭,「破案是講究證據的,你問的這些問題人人都可能撒謊,你又看不出來。」

  「納豆在午餐時分提供,想定時定點下毒,注射器必須隨身攜帶。」

  「我察覺得太快,凶手大概是找不到時機丟棄凶器了。」竹泉知雀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只能一邊帶著凶器一邊被我詢問,一邊嘲笑我無意義的問題,一邊祈禱我趕快去問下一個人。」

  她抬起頭,「褲子的左邊口袋?」

  面前的警察面露疑惑:「什麼?」

  竹泉知雀手腕一翻,舉起她寫寫畫畫半天的本子。

  上面畫著一個碩大的豬頭。

  豬頭旁畫了個箭頭,寫著一個名字。

  「把『我是豬』喊三遍去自首,算你投毒未遂的罪名。」

  「要不然,」竹泉知雀遺憾地說,「只能以蓄意謀殺+襲警罪逮捕你了。」

  她向左撤了一步躲過猛然揮來的拳頭,一腳踢向嫌疑人雙腿之間。

  「啊!」

  慘叫聲響徹食堂,在場幾乎所有男士寒毛聳立,夾著腿後退開來。

  竹泉知雀神清氣爽地撕下畫有豬頭的紙,揉成團塞進凶手口裡,用本子拍了拍他的臉。

  「含好了。」她輕佻地抬起凶手下頜,「或者吃下去。」

  那一瞬間,危險的黑暗氣息蒙住男人口鼻,宛如淤泥鑽進他的喉嚨。

  他僵硬地含住紙團,哪怕唾液打濕了紙頁,黑筆化成的豬頭墨滲出來,一動不動。

  開什麼玩笑,警視廳瘋了吧,這麼明顯的黑警,你們都瞎了嗎?

  倒在地上的男人被拷起帶走,竹泉知雀一副沒事人模樣地抱著本子輕快回到松田陣平身邊。

  「任務完成,前輩。」她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有沒有什麼獎勵呀?」

  知雀:快誇我然後讓我升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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