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左昊因禍反得福水沐坦蕩君子心
「快把左世子抬進去。」無論如海與忠順王如何敵對,他也不會見左昊這樣而不施以援手,只微皺了眉沉聲吩咐家人道。
兩個家人正要去抬左昊,忽聽黛玉大聲說道:「住手。」
如海看向黛玉,黛玉緩步走過來,吩咐道:「他傷的這般重,不能就這樣抬,去拿軟籐滑子來,小心著將他移上去,送到半半居去。」如海聞言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這才是他的女兒,心地善良的女兒。
家人將左昊平移到軟籐滑子上,兩名家人一前一後,用力往上一起,竟然沒抬動,如海看著左昊垂下的手,便道:「去把左世子手裡的東西取出來。」
家人去掰左昊的手,哪知左昊卻陡然坐起,怒視著那名家人,待看清那人穿了林家下人的服飾,他鬆開手,只說了一句:「把這東西放血給林大人喝。」說完便轟然倒下,又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如海在一旁聽了這句話極為動容。左昊都傷成這樣了還對自己中蠱之事念念不忘,這卻讓他為難了起來。
黛玉在一旁聽了這句話,眼圈兒紅了,一直以來,她把左昊當成不共戴天的殺母仇人,從沒對他有過好聲氣,可他一忍再忍,如今為了自己父親更是以身犯險,弄得他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重傷成那副樣子,這可讓她怎麼辦?
那怪物不大,卻極沉,足足出動了林府八名家人,才將那不足三尺的怪物弄到府裡去。
半半居裡,紫葉正給左昊檢查身體,左昊身上的傷既多且重,斷了兩根肋骨一條手臂,腰間不知讓什麼利器劃了足有半尺長三寸深的大口子,至於其他的擦傷劃傷更是數不勝數,看得紫葉眉頭皺到一起就再沒打開過。她用藥酒給左昊清洗傷口,劇烈的刺激讓左昊痛醒了過來,他見是紫葉,忙問道:「紫葉姑娘,你不用管我,去照看林大人吧,林大人可好了麼?」
紫葉見左昊傷成這樣心裡想的還是林家,很是感動,忙道:「大人已經無事了,左世子,你身上的傷很重,請別亂動,讓我好好為你療傷。」
左昊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欣慰的說道:「總算是沒誤事,林姑娘可以放心了。」紫葉手腳極利落的,不多時便用藥酒將左昊的傷口全都清洗好了,這左昊果然是條好漢,那藥酒倒在傷口上,那種刺骨的疼痛他生生咬牙忍著,實在忍不住也只是抽氣而已,他的面色更加難看,隨時有昏倒的可能。
黛玉在半半居的外間,聽到左昊的話和壓抑的抽痛聲,黛玉心裡很難過,可又幫不上忙,只好坐在外間垂淚。左昊忽聽到外面有細細的哭聲,便忍了痛問道:「是誰在外面哭?」
紫葉歎了口氣,說道:「是我們公主。」
左昊大喜道:「公主是為我哭麼?」見紫葉默認,左昊更是狂喜的無以復加,他頓時覺得身上的傷口全都不痛了,盡量高聲叫道:「公主,左昊沒事,請公主不要傷心。」
黛玉聽了這話,心裡越發難過,抽抽噎噎的答道:「你莫管我,只好好讓紫葉姐姐治傷。」
這話聽到左昊耳中,無異於是仙音,他咧著嘴衝著紫葉傻笑道:「紫葉姑娘,你只管動手,我不疼。」
紫葉倒讓這左昊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又可憐他,便道:「左世子,你再不可亂動,我剛把你的骨頭接好,再亂動接折了我可不管。」
左昊這會兒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傻呵呵的笑道:「好好,我林姑娘的。」
左昊暈倒在林府門前,自然是要被探子們看到的,不多時,忠順王左常一臉鐵青,忠順王妃滿面淚痕的殺到林府裡來。
如海也在半半居裡,有紫葉這個小神醫在,只要左昊還有一口氣,她也能將他救回來。如海倒也不怎麼擔心。只是想到左昊的一往情深,卻讓他很是頭疼。這左昊憑怎麼看都是極優秀的,他家世好,性情好,本事好,長得又好,那怕是雞蛋裡挑骨頭,都挑出一絲兒不好,任是那一家有未嫁女兒的,都會把他當成乘龍快婿的首選。只是,他爹是忠順王,一個心有反意的王爺,而且黛玉又早早被水沐那個小子定下了,這讓他如何是好?
如海正想著,便聽外面一陣喧嘩,如海生氣的大步走出去,怒道:「何人喧嘩?」
門子忙上前回道:「老爺,忠順王和王妃來了,正在門前吵鬧,定要見他們家世子。」
「哦,那便把他們帶到這裡來吧。」如海皺著眉頭說道,他知道,左昊受傷倒在自家門前,這忠順王遲早是要找上門來的。
「林大人,本王的兒子在哪裡?」忠順王大步走來,面色鐵青,上面活脫脫打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忠順王妃在他身後,焦急的四處看,找她那可憐的兒子。方才聽探子來報,忠順王妃幾乎哭死過去。左常這兩日和王妃感情正好,自然是依著她,帶她一同來林府裡要人兼問罪。
「未知王爺擅我府是何道理?」如海想到眼前這人正是害死自己妻子真兇,哪裡還能有好聲氣,聲音冷冽如寒冰一般,和忠順王爺恰有一拼。
「林大人,我兒在哪裡?他傷得要不要緊,你快帶我去看看……」忠順王妃急的上前懇求道。
如海念她一片愛子之心,卻也不為難她,只道:「令公子正在裡面療傷,王妃請稍等片刻。」
「等什麼?等你害死我兒子麼!」忠順王大吼,他可就是一個兒子,平日裡再不好都不捨得動他一個手指頭的。如今可倒好,竟然滿身是傷的倒在林家門口。林黛玉,你個小妖精,我兒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林家上下所有的人給我兒子填命。忠順王恨恨的想。
如海沉下臉來,怒道:「貴府公子倒在我府門前,我好意救他,王爺卻如此污蔑於我,既這麼著,王爺只管把人帶走,令公子是死是活與我無干。」
王妃夾在中間,見兩人眼見著就要打起來,哭道:「王爺,你少說一句吧,林大人救了咱們兒子,咱們原要感激才是。」
忠順王怒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王妃對如海斂衽行禮道:「林大人,多謝你對小兒施以援手,我可以進去看看他麼?」
如海點點頭,讓出條路,忠順王妃忙快步小跑了進去。忠順王也要進去,卻被如海一把攔住,他沉聲道:「小女尚在裡面,王爺不便入內。」
忠順王氣得伸手去扯如海,哪知卻扯了個空,一個長相俊美的如同女人一般的年輕男子將如海往後一帶,自已挺身上前,一個小擒拿手擒住忠順王的手腕,冷聲道:「王爺自重。」
忠順王並不認識此人,只覺得他虎口如鉗,任自己怎麼掙都掙不開。忠順王的臉漲的紫紅,怒吼道:「林海,你敢冒犯本王!」
如海這會兒心情平靜下來,淡淡道:「王爺打上我林家,反說我林家冒犯王爺,王爺的理可真與眾不同。湘蓮,放開王爺,看他到要如何?」
忠順王妃一進門,便見一個淡綠衫子的小姑娘坐在椅上垂淚,那小姑娘生得裊娜娉婷,雖然年紀不大,可氣度非凡。
黛玉見進來一個王妃打扮的女子,知她是忠順王妃,便起身福道:「見過王妃。」
忠順王妃心裡惦記兒子,也沒有心思與黛玉細說什麼,只是忙忙說道:「可是清婉公主,可不敢當公主的禮,請問公主,小兒可在裡面?」見黛玉、點頭,忠順王妃推開門便闖了進去。
一見左昊身上裹滿了白布,那張俊俏的小臉也沒了血色,忠順王妃便大哭道:「我的昊兒呀,你怎麼傷成這樣子?」
左昊半迷糊半醒,聽了忠順王妃的話,用力睜開眼睛,不高興的說道:「娘,你到這裡做什麼?我沒事,好的很呢。」
忠順王妃氣道:「好什麼好,你看看你自己,週身上下連塊好點的皮都沒有,這叫好,你從小到大幾曾受過這樣的傷。快告訴娘,是誰傷了你,叫你父王給你報仇去。」
左昊急急道:「沒有誰傷著我,不過是出去打獵碰上猛獸了,娘,你用不著大驚小怪的。兒子沒事。」
忠順王妃輕撫著左昊身上的傷,問紫葉道:「他傷的怎麼樣?」
紫葉看到左昊衝著自己擠眼睛,可是身為醫者,她不能騙人,於是便道:「左世子傷的不輕,斷了兩根肋骨一條手臂,腰上還有一個大口子,其他的都是皮外傷。」
王妃驚得面無人色,捂著嘴道:「天,這還叫小傷,昊兒,你可是惹著什麼猛獸了?跟你的人呢,他們都幹什麼去了,竟把你一個人置於險地?」
左昊實實不想讓黛玉聽到這些,便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娘,紫葉姑娘還在給我上藥,娘你回去吧。」
「什麼?你要我回去,你不回去?」忠順王妃眼睛瞪得老大,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左昊。
左昊自然是另有打算,好不容易黛玉不那麼排斥他了,他若不抓住這個機會與黛玉多邊接觸些,那他才是真的傻子。「紫葉姑娘說了,我這身子最好不要再移動,若是骨頭長挫了,兒子一輩子就完了。」左昊一臉嚴肅的說道,看得忠順王妃不得不信。
「還有,您讓父王不要再在林府吵鬧,林大人救了我,謝還來不及,偏還上門來鬧,這若讓人知道了,還不笑話死我們忠順王府。」左昊說的煞有介事,說得忠順王妃直點頭。
「好了,娘您和父王回家吧,我現在不能移動,只能打擾林大人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回家。」左昊再說一句,便把眼睛閉上,像是在閉目養神,忠順王妃一直是慣著左昊,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便愛憐的撫摸著左昊,對紫葉說道:「好姑娘,煩你多費心照顧王兒,我們忠順王府上下全都記著你的好處。」
紫葉笑道:「王妃客氣了,這原是紫葉的本份,並不敢當王妃謝字。」
忠順王妃出了裡間的門,見黛玉還輕輕抽泣,便上前拉了黛玉的手,擼下手腕上的白玉鐲子,笑道:「公主,今兒頭一回見,我來得急,也沒備什麼禮物,這鐲子公主就留著玩吧。」
黛玉急忙推辭,哪知忠順王妃手勁大,硬是將鐲子套到黛玉手中,說什麼也不讓拿下來。聽得外面忠順王還在大聲小叫的吵吵,王妃一臉歉意的說道:「我們王爺是個粗人,公主可別見怪。」說著便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黛玉趕緊褪下鐲子,對春纖道:「回頭拿去還給左世子。」
「王爺,妾身看過昊兒了,昊兒被猛獸傷著了,斷了兩根肋骨一條手臂,這會兒不能移動。」忠順王妃知道忠順王其實是極擔心左昊的,趕緊先告訴他左昊的情況。然後又對如海道:「林大人,小兒傷重,一時不便移動,可否容小兒在府上將養幾日?」
如海念著左昊是為他受的傷,如何能不答應,便道:「若是王妃放心,林某自會好生照顧世子。」
忠順王聽了這話,吼道:「本王不放心。有什麼不能移動的,連床抬走就是。」
如海懶得理他,只冷冷看他叫喚。
王妃面上有幾分過不去,拉著忠順王的衣服小聲道:「你兒子不肯走。」
忠順王聽說左昊不肯走,著實也拿他沒撤,便恨恨道:「都是你慣的。」卻再也不說什麼,由著王妃做主了。
忠順王妃對如海笑道:「林大人,小兒就仰仗大人關照了,若走需要什麼,林大人儘管說,我們立刻送過來。」
如海淡淡道:「倒也不缺什麼,只要王爺莫再打上門來,林某便謝天謝地了。」
這話噪得忠順王妃臉紅,忠順王爺卻是一向驕橫慣了,並不在意,只道:「林海,你好生照顧我兒子,若是我兒子有個什麼,莫怪本王手下無情。」
王妃氣得暗暗掐了忠順王一下,忙對如海笑道:「我們王爺性子急人粗,林大人千萬莫見怪。」
說著他扯著忠順王向外走。眼看著忠順王夫婦走遠了,方才跳出來的柳湘蓮卻高聲喊道 「王爺,記得把修大門的錢留下來。」
忠順王聽了這話,身子打了個趔趄,王妃又是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低聲怒道:「都是你,非不聽我的,這下可好,兒子一心賴在林家,我看你的當爹的臉往那裡去放。」
少時水沐得了信,自是忙忙的趕了過來。一見黛玉垂淚,水沐心裡頓時不是個滋味。玉兒竟然為了那個傢伙流淚,這讓他怎麼受得了。大步上前擁著黛玉,水沐心疼的說道:「玉兒,怎麼就哭了,看看,眼睛都哭腫了,讓沐哥哥好心疼。」
水沐知道左昊就在內間,故意大聲說,想要左昊聽到,哪知這會兒左昊偏就睡了,壓根沒聽到。
黛玉早就習慣了水沐的懷抱,偎了過去,帶著哭意道:「沐哥哥,他是為了給爹爹捕龍才傷成這樣的。」
水沐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安撫黛玉道:「玉兒,紫葉的醫術極好,一定會治好他的,你放寬心,任是需要什麼藥材,沐哥哥都會去尋了來,這份人情,沐哥哥記住了,日後一定給還上的。玉兒,你不要太擔心了。」
黛玉哭道:「可是我心裡好難過,是他害死娘親的,我應該恨他,可是看他這樣子,我又恨不起來,沐哥哥,我該怎麼辦?」
水沐心裡在說:玉兒,別理他。可是他知道,不應該這樣對黛玉說,便拉著黛玉信步走出門,輕輕說道:「玉兒,心裡亂就先別想了,咱們先想法子把他的傷快點治好。雖說恩師已用不上他抓來的東西,可是這份心咱們不能不領。我雖然與左昊不對盤,可是這左昊也算條好漢子,和他那個爹爹不一樣。」
黛玉點了點頭,又道:「可是娘親是被他害死的,這個仇玉兒一天都沒忘記過。」
水沐一時不知說什麼,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說道:「玉兒,你跟我去見恩師。」
兩個人找到如海,水沐說道:「恩師,玉兒為了左世子的事情很困感。」
如海點了點頭,看著水沐的眼睛問道:「你願意?」
水沐毅然點頭道:「玉兒應該知道真相。」
如海長歎一聲,將黛玉拉到身邊,沉痛的說道:「玉兒,你娘親不是左昊害死的。」
黛玉大驚,忙追問道:「那是誰害的娘親,娘親明明是吃了他送的天山玉蓮才會……」黛玉說不下去,眼淚刷得流了下來。
「當日左昊將藥托鏢局送往江南,他不知道忠順王跟蹤了他,並在那藥裡下了毒。此後,忠順王將鏢局上下盡數滅口,是以左昊這些日子一直都不能查出真相。」水沐一口氣將真相說了出來,心裡頓覺輕鬆。
黛玉面色蒼白,身體顫抖著,看著如海,小聲問道:「爹爹,你早就知道?」
如海點了點頭,黛玉忽然大叫道:「那你為什麼不給娘親報仇,為什麼不告訴玉兒?」
057巧機緣水沐收如意空辛苦左昊敘來歷
如海摟緊了黛玉,悲聲道:「玉兒,爹爹雖然能查出真相,可是卻沒有真憑實據,所有的證人都死了,爹爹現在沒有辦法治他的罪。」
黛玉小臉漲紅,又急又氣的哭道:「難道娘親就白白讓他害死麼?我不答應!」
水沐將黛玉拉到面前,蹲下來看著黛玉的眼睛道:「玉兒,你放心,師母的仇沐哥哥一定為你要報,那忠順王久有不臣之心,我們正在削弱他的力量,用不了多久,沐哥哥一定親手殺了他為師母報仇。」
黛玉不贊同的大聲道:「為娘報仇就是為娘報仇,為何非要扯上他謀反的事,難道他若是不起兵謀反,娘的仇就不報了麼?」
如海和水沐被黛玉問得啞口無言,是呀,那忠順王一日不反,便由他一日逍遙麼?賈敏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安心。
水沐忽聽到這房子裡又出現那種輕輕的悲泣和歎息,他雙眼向室內一掃,只見窗前的慢子微微搖動,水沐心中大驚,喝道:「是誰?」
如海黛玉被水沐嚇了一大跳,一齊看向水沐。水沐面沉如水,一步一步的逼近窗子,猛的挑開雅幕,卻是什麼都沒有。黛玉奇道 「沐哥哥,你在做什麼?那裡什麼也沒有呀。」
水沐轉回身來,對如海道:「恩師,這幾日您可覺得房裡有什麼異常的。」
如海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水沐皺眉道:「可是我每次進到恩師房中,總會聽到歎息或是悲泣,但又什麼都看不到。」
黛玉奇道:「為何我聽不到?」
水沐想起了那日去尋龍血時小烏說的話,「三界之中沒有誰能比主子更尊貴,萬物生靈都將臣服在主子腳下,凡間生靈靈智被封,故而不識主子,只有靈體才能感受到主子的威儀,而主子現在卻看不見他們,只有主子體內血脈漸醒,主子才能看到人世間的靈體,等主子血脈全都甦醒之時,便是主子歸來之日。小烏會好好看家,恭候主子早日歸來。」水沐再要多問到底是什麼血脈,小烏卻不肯多說了,只說是時機未到,他不能洩漏太多,免得給主子招來禍患。
難道這屋子裡有靈體?水沐疑惑的想著,他忽然心念一動,暗道:「會不會是師母?」只是這鬼神之說原是最難讓人相信的,何況他又沒有切切實實的看到那靈體,如果不是師母,豈不是要讓恩師和玉兒再傷心一場。想到這些,水沐便將這事壓在心裡,只盼著小烏說的那什麼血脈快些甦醒,也好弄個清楚明白。
「老爺,不好了……」一聲驚惶的叫聲連同一聲巨響,驚得如海水沐黛玉三人忙搶步出房,去看個究竟。
聲音是從庫房那邊傳來的,水沐飛身躍至高處,四下巡視,只見庫房所在的院子一片煙塵蔽空,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何事。從房頂上躍下來,水沐對如海道:「恩師您和玉兒先別過去,學生去看明白了再來回恩師。」
黛玉素來膽小氣弱,這巨響已是驚著她了,黛玉直往如海懷裡躲,小臉兒嚇得煞白,如海正摟著黛玉好言軟語的安撫,聽了水沐的話,便點頭道:「沐兒,你要當心些,莫離的太近了。」
「大人放心,屬下定會護著王爺。」柳湘蓮聽到動靜,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神色淡淡說道。如海知道湘蓮是嘯龍堡一等一的高手,便點了點頭,,讓湘蓮與水沐同去。
黛玉心裡怕的很,又擔心水沐,一雙剪水雙眼眸泛著淚花,對水沐輕聲道:「沐哥哥,可要小心些。」
水沐聽了這話,膽氣頓生,大聲道:「玉兒放心,沐哥哥不會有事。」
黛玉點點頭,又縮回如海的懷中,有爹爹護著的感覺真好。
水沐同湘蓮一起到了後院庫房,那煙塵也散盡了,只見一隻盤身如蛇,卻有角有爪的怪物伏在一片瓦礫之中,它高高的昂著頭,一對燈籠大的眼睛裡滿是迷茫和焦燥,轉來轉去像在尋找什麼。
水沐一到後院,那怪物粉紅粉嫩的鼻子便開始猛嗅起來,緊接著,它那粗壯的尾巴在地上一點,身子便騰空彈起,直撲向水沐。
水沐見來者不善,身子向左一閃,憑空移出十數步,那怪物撲了個空,不由得哇哇衝著水沐大叫起來,恰似兒啼一般,一雙眼睛哀怨的看著水沐,極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柳湘蓮一直緊隨著水沐,他見了那怪物的神情,不由問道:「王爺,您認識這東西?」
水沐皺眉道:「我怎麼會認識這東西?」
那怪物見水沐不理自己,又是騰空一撲,水沐再一閃,又讓怪物撲了個空。這下子那怪物可不幹了,甩著尾巴扑打的地面,張大嘴巴哇哇大叫,兩隻短小的前爪死命的撓著地,轉瞬便刨出一個大坑來。
水沐見那怪物眼中沒有凶悍之氣,反而對自己有種依戀似的,便試著緩步上前,放柔聲音對它說道:「你認得我?」
那怪物聽水沐說話,兩隻眼睛急速閃著異樣的光,那眼光裡充滿了孺慕之情。這會兒便是柳湘蓮也看出來了,這東西絕對識得水沐,而且絕無惡意,看它那樣子,就像個初生的孩子見著親娘一般。
水沐又向前走幾步,那怪物乖乖的伏在地上,一條尾巴靈活的在身後搖呀搖的,像極了巴兒狗在討好主人的樣子。水沐試著問道:「你若是能聽懂我的話,就點三下頭。」
柳湘蓮心裡暗笑,到底這王爺還年紀小,竟能想出這種話來。將眼光投向那怪物,柳湘蓮可笑不出來了,那怪物端端正正,不多不少,剛剛好點了三下頭,那雙眼裡還含討好的光。
水沐喜道:「你真的能聽懂我的話,真是太好了,你能說話麼?」
那怪物衝著水沐嗚嗚哇哇的大叫,可惜水沐一句都聽不懂,一頭霧水的看著怪物,皺眉道:「我聽不懂。」
那怪物能聽懂水沐的話,眼神立刻黯淡下來,大腦袋也耷拉下來,趴在兩支短短的前爪上,完全是一副受了打擊的小模樣。
柳湘蓮被這怪物逗得笑出聲來,這可惹惱了這傢伙,它猛的昂起頭,張嘴便噴出一個火球,飛速向柳湘蓮砸去。
縱是柳湘蓮輕功絕世,逃得飛快,卻也還是讓那團火球燒了個正著,虧得水沐眼疾腳快,一腳將柳湘蓮踢飛,正落到不遠的預防走水的池子裡,這才救了柳湘蓮一條性命,只是柳湘蓮已被火球燒得衣服毛髮全無,渾身上下那叫一個光滑溜溜。
柳湘蓮又羞又怒,只是這會兒他身上寸縷不著,只得躲在池水下,憤怒的瞪著那怪物,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水沐見柳湘蓮那副樣子,想笑不好笑,只得解下身上的外衣丟過去,好歹讓柳湘蓮先遮遮羞。又轉過頭對那怪物道:「不許亂噴火球。」
那怪物可憐巴巴的點了頭,又蹭到水沐身邊,心滿意足的眨著眼睛,很是開心的樣子。
水沐也喜歡這個通靈的大傢伙,有小鳥在前,水沐對這些異種怪物接受起來很是容易,他摸摸那怪物的頭,笑道:「你這麼大,我可怎麼安置呢?
水沐話音未落,那怪物便哇哇兩聲,身邊頓時小了一圈。水沐大喜,問道:「還能再小些麼?」
這怪物就地打了個滾兒,果然又小了些。水沐看著那小山似的身體,又道:「若是再小上幾圈就更好了。」水沐的話剛說完,那怪物索性在地上轉起圈子來,直轉得地上一帶玄光,那玄光往水沐身上一撲,地上再沒了那怪物的蹤影。
水沐低頭一看,見胸前多了一個好似盤螭項圈似的東西,那怪物的頭正是枕在水沐胸口中,尾巴勾著水沐的脖子,一對小前爪扒著水沐的衣襟,小腦袋挨挨蹭蹭的,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全沒了剛才是龐然大物時那嚇人的模樣。
水沐拍拍小怪物的頭,笑道:「玉兒一定很喜歡你,你乖乖的,我讓玉,兒給你起個名字。」
小怪物伸出粉粉的舌頭,昂起頭舔舔水沐的臉。水沐高興的笑著,也不管那泡在水裡的柳湘蓮,自帶著小怪物向黛玉獻寶去了。
這動靜亦驚醒了左昊,他吃力的坐起來,急急問紫葉道:「出了什麼事?難道還沒取龍血給林大人服用?可是那小龍醒了?」
紫葉不忍心這會兒就說出真相,只得搖頭道:「我不清楚,左世子先等一下,我這就出去看個究竟。」說完匆匆離開半半居,住後院跑去。
剛好遇到水沐,紫葉行過禮問道:「王爺,剛才府裡出了什麼事?」
水沐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有個小傢伙在淘氣,這會兒沒事了。」
紫葉見從來不愛佩飾物的水沐胸前忽然多了一個極漂亮的玄青項圈,心中覺得奇怪,便多看了兩眼,小怪物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氣息,不由的抬起頭來,一對寶石似的眼睛直盯著紫葉,紫葉可沒想到這項圈竟是個活物,倒被他嚇得往後退一步。
水沐笑道:「你不用怕,這是本王剛收的小傢伙,正要去找玉兒給起個名。」
那怪物變小之後,卻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紫葉笑道:「公主一定喜歡,王爺請快去了。」
水沐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那個……他的傷怎麼樣了?」一向是和左昊敵對的,如今對頭在自己地盤上療傷,水沐感覺有點兒怪。
紫葉微微皺眉,輕聲道 「左世子的傷很重,總要調養上一年半載,才能徹底好起來。」
水沐點了點頭,雖然左昊捉來的這個小傢伙沒派得上用場,可他這份心,林家上下無不感佩萬分,便是自己,也是極佩服的。到把那素日裡對左昊的敵視之心放淡了許多。
紫葉忽然想到左昊所說的小龍,忙問道:「王爺,它,可是左世子抓來的小龍?」
水沐看了看小東西,輕道:「你是龍麼?」
小傢伙搖頭又點頭,卻讓水沐糊塗了,不知道這算什麼意思。只好對紫葉道:「這小傢伙是左昊帶來的,不過我也說不清它到底是不是龍。」
紫葉點了點頭,屈身行過禮,讓水沐先走了,自己才慢慢走回半半居,到了半半居院子裡,紫葉頗覺為難,她實在不知要怎麼告訴左昊才好。思之再三,紫葉便轉身向如海的房間走去。
黛玉一見那小傢伙,果然是愛不釋手,那小傢伙見了黛玉,也是歡喜的又打滾兒又搖尾巴的,做出種種逗人笑的樣子,直惹得黛玉笑和眼淚都流了出來。聽水沐說小傢伙能隨意變大小,黛玉雙手棒起小傢伙,放到眼前柔聲道:「你還能變小些麼?」
小傢伙精靈靈的眼睛一眨,身子一扭,又小了好多,只見它在黛玉手中輕輕一彈,便環到黛玉的手腕上,它首尾相接,倒似一隻玄青的手鐲一般,身上極細的鱗片在光下閃著炫目的光,美得讓人無法用言語形容。
水沐見黛玉喜歡,自是非常高興,便笑道:「玉兒,它還沒有名字,你不妨給它起上一個。」
黛玉用纖細的手指摸著小傢伙的頭,歪著頭道:「它愛大就大愛小就小,不如就叫如意好了。」
小傢伙極有靈性,聽黛玉這麼一說,嗖的從黛玉手腕上跳過,在半空裡把身體變大些,腦袋伸到黛玉面前,粉紅的小舌頭飛快的舔了黛玉白嫩無瑕的臉蛋兒,黛玉癢得呵呵直笑,水沐卻氣得拉長了臉,一把揪住如意的尾巴,吼道:「給我老實點兒。」
小如意嚇了一跳,委委屈屈的變成手鐲,又環回黛玉的手腕。哪知水沐還不答應,沉聲吼道:「回來。」
小如意騰起身子,可憐巴巴的瞧著黛玉,黛玉最是心軟,如何受得了這樣的目光,忙護著小如意道:「沐哥哥,你做什麼這麼大聲,若嚇著小如意我可不理你。」
水沐心裡頭那叫一個鬱悶,一個左昊住在家裡,已經讓他心裡不是滋味了,又來個小如意,最可氣的小如意還是自己主動送過來的,真真是引狼入室呀!
如海瞧著小如意的樣子,皺著眉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他忙道:「我知道他是什麼了?這是初生的虺,可是虺是上古時期的神物,左世子如何能找到它的?」
小如意聽到這話,身子自黛玉手腕上支起,一對眼睛巴巴的看著如海,好似一個求知若渴的小學生一樣。
如海亦被如意逗笑了,他對如意說道:「小如意,你可是想知道自己的來歷?」
小如意猛的連連點頭,如海歎道:「書裡記載的並不是很清楚,我大約能猜到你是虺,可是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小如意失望的趴回黛玉的腕上,垂頭喪氣的沒了精神。黛玉忙哄它道:「小如意別難過,我們一定能查出你是從哪裡來的。」
水沐心裡有些不痛快,他不喜允黛玉見左昊,而要查出小如意的來歷,卻只有去問左昊一條路。
如海水沐黛玉三人向半半居走去,正遇上紫葉,紫葉行了個禮道:「左世子醒來,直問老爺可好了,他帶來的小龍可管用。」
如海道:「我們正要去看左世子,這事情我親自向他解釋。」
左昊見如海面色紅潤,氣色極佳的,只當是自己抓來的小龍作用,便笑道:「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他這麼說,卻讓如海有些不好開口。黛玉念左昊一片至誠,便柔聲問道:「左世子,你可好些了?」
左昊得黛玉動問,那傷便是沒好,他也感覺不到了,只拚命點頭道:「好了好了,我一點事都沒有,林姑娘不要擔心。」
黛玉在一旁坐下,輕聲問道:「不知左世子是在哪裡抓的那條……龍?
聽到佳人相詢,左昊自然知無不言,他忙道:「那一日出了林府,我想起小時曾聽娘親說過,西南邊陲有一個大沼澤,裡面有極多的異種靈物,我便直奔西南。可到了大沼澤卻什麼都見不到。正在這當兒,天色忽然暗如黑夜,只見天際一道閃電,生將天空刮破一個大口子,便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我趕過去一看,只見是一條青色巨龍,那龍受了傷,腹下正冒著汩汩的金色血液,我一靠近,那龍便衝向我,與我廝打起來,應該是她受的傷極重,打著打著竟然昏死過去,我正想去收她,哪知天上一道光束直射到龍身上,那龍痛苦的翻滾著,後來她用盡力氣,將一團肉團送到光束之外,正落在我身邊,然後她便被光束收走了。那肉團中有東西在動,眼見著那裡面的東西咬破外面的一層膜鑽出來,我猜想那必是小龍,便搖了來,可是那龍血起的作用麼?林大人看著氣色很好。」
如海實在不忍心打擊左昊,可是又不願意欺騙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林某感激左世子為林某做的一切,不過,林某七日前已經得救了。」
話說,偶也有點不忍心打擊左昊了……
058因失手元春忙嫁禍開賀宴黛玉再入宮
左昊聞言臉色頓變,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頭道:「林大人福緣深厚,早日得救是喜事,只是我到底沒有幫上忙。」
如海忙道:「左世子一番苦心,不管用未用上,林某都承世子的情。世子切勿多想,且寬心在此養傷要緊。」
左昊苦笑了下,擒龍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他怕嚇著黛玉自然是說的輕描淡寫,只是個中艱辛卻是一言難盡的。再受傷的龍也是龍,以左昊一個凡人的血肉之軀與近乎神的龍相抗爭,左昊怎麼可能討了好去。左昊永遠不會忘記,那條龍怨恨的近乎發狂的眼神,他深信,這龍會再回來找他算帳的。只是這一切,就讓自己一個人承擔吧,不必說出來了。
黛玉見左昊一臉的失落,心中不忍,起身向左昊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言道:「左世子,你為救家父千里奔波,弄得滿身是傷,黛玉不知如何謝你,請受黛玉一拜。」
左昊聽了黛玉的話,臉上有了些神彩,他忙道:「林姑娘可別說這話,這本是左昊應當做的,何況也沒幫上什麼忙。」
黛玉原想對左昊說出小如意的事情,可是自她進了半半居,小如意便嗖的溜到水沐的衣服裡藏了起來,恰如一個小孩子受了驚嚇,最先想到的便是躲到父母懷中。左昊的話小如意也都聽見了,他在水沐衣袖裡鑽來鑽去,很是不安穩的,他還沒睜開眼睛便被左昊抓了來,左昊身上那股暴戾之氣給小如意留下極深的懼意,小如意單純的心裡只知道,那個壞人想要自己的命。水沐隔著衣服輕輕拍了拍小如意,總算安撫的小如意不再亂躥了,可是小如意身子的顫抖還是在向水沐傳達著它很害怕的信息。
黛玉知道小如意害怕,便只得做罷,如海又好言安慰了左昊一番,黛玉亦不再對左昊橫眉冷對,那輕輕淺淺的安慰對左昊來說便是仙音。這已經讓左昊感到很開心了,他拼了命去找龍,原也是為了讓黛玉不再那麼敵視自己。
水沐見左昊看向黛玉的眼神,臉色沉了下來,那眼神裡充滿著傾慕。他雖然還沒成熟到去深刻體會男女之情的地步,可也知道左昊對黛玉有著什麼樣的心思,將黛玉輕輕拉到身後,水沐對左昊說道:「左昊,你我相鬥不下數十次,這一次,算你贏了。」
左昊見黛玉在水沐身後,那種全心的信任讓他心中酸楚,為何那個被黛玉信任的人不是他?
林海是過來人,自是知道這些小兒女的心思,只是他心裡早就取中了水沐,這左昊雖也是極優秀的才俊,可是……妻子的死去是他心裡最深的恨,這仇斷不能不報的,也只能歎造化弄人了。
左昊自得知他拼了性命捉回來的小龍對林海並沒幫助,心情便低落下來,這極不利於他傷勢的休養,以至於紫葉用了最好的藥,給他最精心的護理,左昊的病情卻沒有什麼起色。
忠順王妃自然是一天不落的前來,恨不能住在林府裡,忠順王雖然記掛兒子,可是又不願見到林如海,而林如海也不願見那殺妻仇人,他不來自己心裡還好過些。黛玉也只是隔幾日才過來一次,每次來都是由水沐陪著,左昊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又想見黛玉又怕見黛玉,煎熬的左昊日見消瘦,直讓紫葉大感挫敗而忠順王妃暗自傷心了。
左昊在林府裡養傷,出身忠順王府的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因著上次太后的話,皇后也想修復一下與黛玉的關係,便不惜手筆的重重賞賜下來,太后見皇后聽進去自己的話,心裡也是高興的。剛巧這一日皇后來請旨,說是想請黛玉進宮作客,她好感謝林家對左昊的救護之功。太后爽快的答應下來。恰好皇上也在,太后便道:「那元貴人是清婉公主的表姐,如今既請公主時宮來,也不好再罰元貴人,總是要給公主幾份面子。」
水靖記著如海的話,正好又就著太后的面子,便對皇后道:「皇后,元貴人也很罰了些日子,你便去宣旨,解了元貴人的禁吧。」
皇后聽皇上和她說話的語氣很和氣,心裡也覺得甜甜的,又有心緩和與皇帝的關係,便痛快的說道:「是,臣妾這就去辦。」
水靖見皇后如此好說話,便到微感詫異,看看太后,見太后淡淡笑著,面上也沒了往日的生分。水靖心中越發感到奇怪了。
元春在鳳藻宮的儀蘭殿內,何曾有過一日懺悔,每日裡總是暗暗咒罵皇后,黛玉,總想著是她們聯起手來害自己,何來賈家的下人便去衝撞林府的,定是她們做下的套子。
這一日元春又恨恨的在儀蘭殿的院子裡捧著肚子溜躂,其實,以她不到五個月的身子,基本上是沒什麼肚子可捧的,不過是微微顯懷而已。一面走著一面在心中怨恨著,不覺走的快了些,走到了儀蘭殿的大門處,見到從正殿那邊走來兩列宮女,元春還以為是太后來看她了,忙做出愁苦的模樣來,想討太后的同情。那知宮女們走近了,元春才看清,她們原是坤寧宮裡的舊識。
元春立刻換了恭順的表情,侍立在一旁,抱琴和兩個貼身伺候元春的小宮女忙跪迎皇后鳳駕。皇后坐在鸞駕之上,看了一眼元春,見她雙手捧著微凸的小腹,心裡又酸又恨,可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來,只笑道:「元妹妹是有身子的人,不必拘這些虛禮了。」
元春低眉順眼的回道:「奴婢不敢。」被罰了這些日子,元春也想明白了,她一日沒有踩在皇后頭上,就得一日夾著尾巴,越是嚴謹恭順才越能平安。
皇后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元貴人倒是吃回虧學回乖,也還不算個笨的。輕啟朱唇,皇后慢聲道:「太后明兒要請清婉公主進宮來,看在你是公主表姐的份上,便免了你的罰,明兒公主進宮,你亦是要坐陪的。」
元春一楞,「表妹?難道是寶釵被封為公主,憑什麼?她一個皇商家的丫頭,身份那麼低,如何能被封為公主?」元春心裡壓根就沒把林黛玉當成自家親戚,聽皇后一說表妹,竟只想著薛寶釵,她可不知道,如今的薛寶釵正在刑部大牢裡苦苦的熬日子呢。
「請皇后示下,可是寶釵表妹被封為公主?」元春輕聲問著,那聲音裡藏著一絲絲嫉恨。
「呵呵,薛寶釵……元貴人可真是敢想呀,一個賤民還能被封為公主,真真好笑。」皇后聽元春這麼問,頓時想起那薛寶釵,那是她做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情,到現在皇后還得意著,如今元春竟這麼問,真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怎麼不是薛妹妹?難道是……林妹妹?」元春聽皇后這話意思不對,心裡一沉,忙猜測道。
「本宮倒是忘記了,這一陣子元貴人受罰,有些消息竟是不知道的。帝師林大人家的千金林黛玉,被皇上認為義妹,封為清婉公主。元貴人可是沾了公主的光才免了責罰,說起來很應該謝謝公主才是。」皇后淡淡說著,卻在元春心裡掀起滔天巨浪。
元春立刻變了臉色,難以置信的看著皇后,小聲求證道:「真的封了林妹妹為公主?」
皇后微微一笑,卻冷冷的說道:「元貴人,縱然你是公主的表姐,可公主份位與本宮平齊,遠高過你,你當尊稱公主才是,如何還敢一口一個林妹妹,豈不是不把皇上的聖意放在眼裡。」
元春一驚,忙收斂了心思,垂頭道:「奴婢不敢。」
皇后看著元春的肚子刺眼,也不願多停留,反正旨意她也親自傳到了,很給了這元貴人的面子,足夠了。便帶著一眾宮人揚長而去。
皇后一走,元春氣得雙頰赤紅,也顧不上腹中的胎兒,大步走回房,進門便將門兩側的掐絲仿籐花架子推倒,架子上的蘭花彭的一聲砸在地上,跌了個粉碎。元春還不解氣,又跑去將檯面上的一座翠玉觀音推到地上,翠玉觀音亦跌了個粉粉碎。
緊跟著跑進來的抱琴見到翠玉觀音跌得粉碎,嚇的臉都青了,老天,那可是太后命人送過來,一則可鎮邪氣,二則也是讓元春早晚參拜,亦可為腹中孩子求個平安之意。如今元春一怒之下竟將這觀音打碎,可怎麼向太后交代,這可是太后極喜愛的一座觀音像,若不是元春有孕,是怎麼都不可能給她的。
元春回過神來,臉兒也嚇得白了,她慌亂的搖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抱琴跑上前一把摀住元春的口,急道:「娘娘,可不敢亂說。」
元春眼神驚慌,茫然的點了點頭,抱琴鬆開手,停了一刻,元春才反應過來,黃著臉兒拉著抱琴道:「抱琴,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抱琴自小跟著元春,自是瞭解她的性子,一見元春這麼問,便知元春打了什麼主意,只是誰的性命都是自己的,抱琴也捨不得自己的命,她眼珠兒一轉,剛好看到一個小宮女在門外一閃而過,抱琴衝出門,將那小宮女拚命拽了回來。
小宮女嚇得臉無人色,拚命叫道:「奴婢什麼都沒看到,奴婢什麼都沒看到……」
元春尖尖的指甲輕輕劃過小宮女柔嫩的臉頰,輕聲問道:「你沒看見什麼?」
小宮女一愣,忙搖頭道:「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元春看向抱琴,冷冷問道:「抱琴,聽說小瑤的哥哥也在宮裡當差?」
抱琴會意,忙道:「回娘娘,小瑤的哥哥原是寧延宮的侍衛,如今卻調到外頭去了,聽說正在咱們家老爺手底下。」
小瑤嚇得臉無人色,只跪下拚命磕頭道:「求娘娘饒命,求娘娘饒命…」
元春輕輕問道:「不知小瑤姑娘是要本娘娘饒你的命呢還是饒你哥哥的命呢?」
小瑤聽了這話,渾身打顫兒,好半天,小瑤咬著牙道:「求娘娘饒了奴婢哥哥的命。」
元春笑道:「好說,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宮自會轉告父親,好好提拔提拔你哥哥。」
小瑤面如死灰,頹然坐在地上,淒聲道:「小瑤聽娘娘的吩咐。」
元春點了點頭,沉聲道:「小瑤,你打碎了太后娘娘賜的翠玉觀音,你可知道。」
小瑤自知再無活路,若是用自己一條命換來哥哥的前程,那也值了,便咬著牙說道:「奴婢知罪。求娘娘莫要忘了今日說的話。」
元春滿意的笑道:「那好,本娘娘也不敢擅自處罰你,你去寫份請罪書,自我了斷吧。」
小瑤失魂落魄的走出儀蘭殿,回了自己的屋子,依著元春話寫了請罪書,便用一條白練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元春以為自己這一切做得機密,卻不知讓一個和小瑤關係很好的小宮瑞蕊把這一切全都看在眼裡,瑞蕊知道,她便是告到太后那裡,太后也會看在元春懷有身孕的份上,反說自己是污告,她救不了小瑤,只能咬牙忍了下來,只想著尋個機會把事實真相告訴小瑤的哥哥。
次日清早,齊勝和太后宮裡的李公公一起到了林府,傳了請黛玉入宮赴宴的懿旨,因有齊勝陪著,如海水沐便知道這是宮裡一致的意思,黛玉有上一次入宮赴宴的經驗,心裡也不害怕,落落大方的賞了齊勝和李公公,又回房換了公主服飾,上了公主的鸞轎,擺開儀仗自往宮裡去了。
這次鸞轎一直抬到了清寧宮,太后正在這裡設的宴。
黛玉下了轎,柳依和紫葉一左一右扶著,雪雁雪霏春纖紫鵑在後面跟著,再後面便是捧著各色用具的兩列宮女。太后已高座在正座,皇上和皇后分坐於太后的左右手,下面是兩溜內外命婦。一見黛玉款步走進來,大家都驚呆了。
黛玉穿的是淺黃色雲錦暗鳳紋對襟長褙子,腰間繫著湖藍如意宮絛繫著一雙玉鈴壓著淡黃色湖皺百褶裙,一對可愛俏皮的翹鳳繡鞋勾起裙擺,讓黛玉走起來更如弱柳扶風一般。
黛玉走得近了,眾人才看清楚,黛玉臉上並未施脂粉,清清爽爽的卻更顯出一份天然的國色。因在孝期裡,黛玉頭上並未戴太多的首飾,沉香獨珠釵斜插在流雲髻中,星月形的小巧花鈿散簪在發間,精巧的素白鳳釵銜著一串米珠流蘇簪在正中,流蘇下端一顆藍寶石正垂到黛玉額前,讓黛玉通身的氣韻都靈動起來。
黛玉過處,一股極淡的幽香悄然飄散,讓人聞了神清氣爽,整個人都精神振奮起來。
黛玉在階下俯身拜倒,脆聲道:「黛玉拜見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太后笑道:「這孩子好利落的嘴皮子,你是皇上的義妹,自然是哀家的女兒,叫哀家母后就好。」皇后亦說道:「母后說的是,妹妹可不用叫什麼皇后娘娘,只叫皇嫂也就是了。」水靖聽了這話,不由詫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卻對他輕輕一笑,眼波流轉間,亦是風情婉約。
黛玉淺笑著重新見過禮,太后招手笑道:「好孩子,過來讓哀家看看。」
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女官安雅引著黛玉走上正座,太后拉著黛玉的手,細細的端詳著,這會兒不帶任何的偏見,太后不得不承認,這林黛玉果真是得天地之靈秀,天朝上下是再也找不出一個能比她還靈秀的姑娘。
輕拍著黛玉的手,太后笑道:「好孩子,早就想接你到宮裡來,偏你父親病了,也不好去接,如今可要好好陪陪我這個老太婆。」
皇后聽了笑道:「母后可不能獨霸著公主,兒臣也想和公主親近親近呢。」
見太后皇后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只是皇上,便是北靜王妃,內外命婦亦覺得莫名驚詫,特別是元春,她不只是驚,簡直是恨了,憑什麼那個狐媚子能入太后皇后的眼,她那一點比自己強。而坐在下面的賈母和王氏,更是驚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怎麼會這樣?
正在太后皇后親熱的和黛玉說話之時,一個不屑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哼,一個沒娘的孤兒,也在這裡張狂!」
水靖利眼一掃,見說話之人竟是太后的侄女兒沈湘,便不說話,只是看了看太后。太后沉下臉來,不高興的說道:「湘兒,怎生如此沒有規矩?」
坐在下方的沈湘站起身來,一跺腳,扭身跑上前,拉著太后的手撒嬌道:「太后姑媽!」
太后一甩手,責道:「你如今越來越沒規矩了。還不給公主賠禮!」
沈湘正恨著黛玉,聽這太后這話,如何能情願,只是這會兒不情願也得情願,太后既發了話,她就必得行這個禮。沈湘心念一轉,竟站直身子面向著黛玉,臉上掛著冷冷的笑,微微躬了身子,輕聲道:「沈湘拜見公主。」
黛玉自當伸手去扶,正在這時,沈湘手一翻,用大袖子擋著,一道黑影便從袖底直射向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