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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

28、綿綿春雨(下)

  半個月後雲珠又收到了宮裡傳出來的消息,知道弘歷的那位富察格格果然對高氏下了絕育藥,可能是因為高氏在她眼皮底下耍了一招的緣故,富察氏不但分別在高氏常用的養顏湯及飯食裡下了絕育藥,更在她常用的一款發油裡放了秘藥,估計用了一定的量後身體會虛弱或者會引發頭痛吧。
  
  ——在現代沉迷網絡小說時雲珠曾懷疑書裡動不動就描寫到書裡的人物握有某種秘藥,要麼使人不孕要麼使人身體變弱……或者乾脆就是毒藥,到底是否真有那麼神,要知道古代對於毒藥(砒霜)這些東西的販賣官府也是控制得很嚴的,再說以現代的研究的科學的眼光也很難相信古人能製出這麼針對性的藥來。可穿到了這裡後她相信了,這種藥並非沒有,只是它們很稀少,且都握在極有勢力的世家手中——簡而言之,沒有能力及運氣是不可能得到這種東西的。
  
  絕育藥好弄,而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導致身體虛弱或某方面病症的藥就不好找了,沒想到富察氏手裡也有,真是準備充分啊。
  
  而高氏,也如願地成了弘歷的貼身侍女,最近幾天已經成功地以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換得弘歷指導她寫字的機會,在弘歷沒去富察格格屋裡歇息的夜晚常常紅袖添香,兩人感情進展神速。
  
  被她收攏利用的張氏和劉氏私底下有些怨言,只是迫於高家的勢力不敢明著反抗。富察氏再怎麼打壓她們,每個月她們還是有一兩次伺候弘歷的機會,可自從高氏到了弘歷身邊,她們基本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心計是有的,手段也有些,可雲珠不得不感歎,這高氏真的是年紀還小,太過急進了。利用張氏劉氏套取弘歷的喜好習慣,拉攏她們對抗富察氏,這些都不錯,可你不能利用完之後就將人甩開企圖吃獨食呀,這樣會將盟友得罪光的……就這行事手法,即使沒有富察氏你早晚也得被其她女人給下黑手。
  
  「姑娘,青岫姐姐過來了。」玲瓏在外邊說道。
  
  雲珠隨手將幾頁紙撕成細碎扔到腳邊半鏤雕的銅簍裡,「讓她進來。」
  
  「姑娘安。」青岫進了次間,見雲珠一身淺碧色旗裝,頭上斜插了支玉雕蘭花簪子,半坐在榻上,前面的紅梅小炕桌上擺著一副玉石棋盤,似乎正在打譜,靜雅而高貴,心頭暗讚,伶俐地上前行禮問安。
  
  「不必多禮,額娘叫你過來可有什麼事?」
  
  「是鎮國公府和伯爵府(馬齊府)、輕車都尉府(馬武府)給姑娘送來了衣飾,讓姑娘去收呢。」
  
  雲珠無奈,從去年到現在,這三府以選秀的名義都送了她多少衣料首飾了?!「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
  
  送禮的人肯定還在,不能耽擱太久,雲珠為了更好地適應未來的生活從年後就一直穿花盆底子走路,在裡屋也不穿以往做的休閒袍子,力求一坐一臥一舉一動符合大家閨秀的優雅高貴,因此衣服和頭髮只略整了整,添了支壓鬢珠花簪,又戴了雙銀鑲東珠耳墜,就帶著素問靈樞往正院走去。
  
  一路僕婦丫環紛紛行禮,到了正院,守門的丫環一見她蹲行了個禮便喊道:「大姑娘到。」給雲珠撩開簾子。
  
  一進去,便見瓜爾佳氏端坐首位,陪坐的有四嫂鈕祜祿氏並惠珠,十來個三府常見的嬤嬤坐在下面的墩子上,一見她到都站了起來。
  
  雲珠先給瓜爾佳氏請了安,又朝鈕祜祿氏和惠珠打了個招呼,才轉身對著這十來個嬤嬤溫婉地笑道:「盧嬤嬤索嬤嬤舒嬤嬤,上個月不是已經送不少衣飾麼,我的辛夷塢都放不下了。」這麼三天兩頭地送,別說惠珠眼睛要噴火,連幾位嫂嫂見了都要不舒服。
  
  「哎,我的姑娘,福晉可說了,上個月送的是壽禮,這個是給您選秀備的……」盧嬤嬤喜笑言開地,她是富察氏的心腹,本對雲珠愛得不行,現在富察氏又懷了孕,更覺得是雲珠帶來的福氣,回起話來親熱恭敬沒半點客套。
  
  「正是如此。」索嬤嬤和舒嬤嬤也同聲說道。索嬤嬤是馬齊的繼室喜塔臘氏身邊得用的,她見瓜爾佳氏含笑大方,雲珠清雅雍容,只坐在瓜爾佳氏下首的二姑娘臉色不太好,便笑容滿面道:「選秀可是咱家滿人姑奶奶人生最重要的一關,我們太太說了,等二姑娘選秀時也同樣備上一份呢。」
  
  見惠珠臉色回緩了許多,心中暗想,庶出就是庶出,這氣度怎麼也無法跟嫡出的比,難怪老爺會這麼重視這府裡的大姑娘,這容貌似氣度看著就與別個不同。
  
  舒嬤嬤也不是個差的,眼珠子一溜立時明瞭,「哎呀,我說這天底下的巧兒怎麼今兒個都碰上了,這禮不僅同時想到送到,連主子叮囑的話兒都差不多。四太太,我們太太說了,府裡如今還沒滿孝,人就不過來了,等姑娘大喜再備上厚禮……」
  
  「一家人又何必論這麼多,三嫂真是……」瓜爾佳氏笑歎,心下卻是十分滿意,瞄見各自端了禮盒站在一旁的素問和靈樞,便問雲珠:「可是帶了回禮?」
  
  雲珠含笑道:「空時給伯父和嬸娘們做的小東西,剛好讓嬤嬤們替女兒捎回去孝敬。」說著,從素問和靈樞手上接過盒子,親自放到嬤嬤們手上。都是入春以來她新制的花茶及一些鞋襪、抹額。
  
  鈕祜祿氏(傅文的妻子,瓜爾佳氏嫡長媳)是個規矩好的,見此也不免暗讚雲珠細心周到,東西雖比不上三府送的貴重卻都是她親手制做的,從孝心和體貼上講再沒可挑剔的。
  
  幾位嬤嬤均覺臉上有光,紛紛贊雲珠知禮孝順,尤其是索嬤嬤,瞥見惠珠略帶不安地坐著就知道她平日裡不曾想到這些,心道,也難怪人要偏心,從來都是禮尚往來,你不付出就光想著索取,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雖說他們這樣的人家並不低看庶女,可也得你會做人吧?!
  
  她哪裡知道惠珠這會兒也是又羞又窘……幾位嬤嬤來的時候她本和四嫂鈕祜祿氏正陪著瓜爾佳氏處理府務,想著能插口說幾句話,別讓他們只看到雲珠忘了這府裡還有個二姑娘,沒想到……雲珠回送手禮這一舉動便讓她無地自容。
  
  她想避開,卻怕這麼一來更引人注意,她想站起來,說自己也備了禮,可腦袋裡亂紛紛竟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屋子裡有什麼東西好送。
  
  嫡額娘瓜爾佳氏對她不錯,平日吃、穿、用什麼都不缺,教導規矩的嬤嬤和丫環什麼的也不少,過了年,更開始將她帶在身邊教導管家理事……說實在的,有點空閒時間她都給阿瑪額娘和和哥哥、姨娘做鞋襪女紅了,渾忘了其他幾府的伯父和嬸娘他們,至於素日存下來的荷包扇套帕子,此時卻想不出合送的。
  
  她不相信,學的東西比自己還多的雲珠會有那麼多的閒工夫,又制花茶又做了這麼多女紅的……說不定,這些東西是錦繡做的,可是,她能嚷出來嗎?能說出來嗎?撕扯開來只會讓別人覺得自己嫉妒嫡出的姐姐,不識禮數,沒有規矩,更會得罪了嫡母,給家裡丟臉……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不甘地承認,自己與雲珠差的真不是一星半點,不止是嫡庶有別的身份,還有才藝、為人處事等方方面面。
  
  ……
  
  回了自己院子的惠珠忍水住撲到床上痛哭,而得了瓜爾佳氏示意的教養嬤嬤焦氏揮退了下人後趁機教育她:「好了,姑娘別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嬤嬤,我是不是很沒用?」
  
  焦氏對這個一手教養大的二姑娘還是很心疼的,只是在大家族裡,嫡庶之別不是想爭就能爭得過的,「姑娘只是還小。」
  
  「我十歲了,再過三年也要參加選秀……姐姐十歲的時候,可是像我這樣,什麼都做不好?」
  
  還是看不透啊。焦嬤嬤扶她坐好,掏出帕子幫她拭了淚,勸道:「姑娘為何處處要與大姑娘比?撇開嫡庶之別,姑娘性子與大姑娘本就不同,擅長的也不同,如何比較?」嫡出的大姑娘性子溫婉沉靜,庶出的二姑娘反而驕矜好強,這真是……兩人的性子要能反過來就沒這麼多不順了。
  
  「為什麼我不是托生在太太肚子裡?」惠珠說完又後悔地哭,柳姨娘對她也是很好的。
  
  「姑娘想這些有什麼用呢,生在誰的肚子裡哪是我們凡人能做主的?姑娘何不想想比起京中其他府上的庶女,姑娘的日子過得如何?太太是個明理的人,只要姑娘安份,她就不會虧待了姑娘。
  
  大姑娘是太太的心頭肉,是嫡出,別說禮法有別,就是沒有,心疼自個兒生的是人之常情,姑娘可看到柳姨娘對大姑娘比對姑娘好?我們只求太太在明面上不錯待了姑娘就好,其他的,太太有自己的嫁妝私產想給大姑娘多少都是她自個兒的事不是嗎?!二姑娘若是爭這個,可就是白給自己添不自在了。
  
  再者,這府裡還是太太當家作主,以後繼承家業也是四少爺,姑娘將來不論嫁到誰家,靠的還是這府裡……有這些兄長在,姑娘將來在夫家才有底氣,可別白白糟了這好處。」
  
  惠珠心裡其實也明白,只是看著其他人重視雲珠忽視了自己心裡不甘,「嬤嬤,你說等我選秀了,伯父他們也會送衣飾給我嗎?」
  
  焦嬤嬤笑了:「我的傻姑娘,咱們富察氏可是滿洲著姓大族,世代官宦,就是庶出的姑娘也是金貴著呢,咱們好好學規矩,走出去也是名門貴女,別說老爺太太們,說是宮裡的主子也不會輕忽的。」
  
  「真的麼?」惠珠輕喃著,走出去她也是名門貴女?
  
  她心中生出一股子氣來,是啊,她在富察府永遠只是庶出的女兒,可是走出去她也是八旗貴女,只要選秀她能指個好人家,她也能當家作主,成為八旗貴婦。
  
  想到這裡,她朝焦嬤嬤破涕笑道:「嬤嬤,謝謝你。我以後會好好學規矩的,雖然我不如姐姐聰穎能幹,可是我會盡量學好的……」
  
  「二姑娘已經做得很好了。」大姑娘,天生的貴人啊,她這把年紀了見過的太太格格也不少,還從沒遇到過像大姑娘這麼□皆全的呢。
  
  只是,這人太完美了,當真是件好事麼?天底下能配得起的也只有皇宮了,那可不是個清靜地……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抽得太厲害,好多文文都打不開,也不知放在這裡親們能不能看到:)




29、春來誰作韶華主(一)

  在裕嬪的期待,熹妃的舉棋不定,皇后烏喇那拉表面莫測實則隨意的態度中雍正五年的選秀終於在四月二十這一天拉開序幕。
  
  雲珠一身素雅的藍色旗裝,坐上家裡備好的騾車,按照本旗的參領、領催等安排的次序,魚貫銜尾而行。
  
  秀女進宮參選,是根據滿、蒙、漢排列先後次序,前面是上屆選秀留了牌、這次復選的女子,後面是本次新選送秀女,分別依年齡大小排列,傍晚時發車,入夜時進入地安門,到神武門外等待宮門開啟後下車,在戶部司官的主持下由宮中太監的引導,按順序進入順貞門。
  
  雲珠隸屬鑲黃旗,在滿八旗裡為身份高貴的上三旗,排在最前,在聽了內監總管及管教姑姑們的一番話後便在管教姑姑們核對錄頭牌後進入分給的屋子裡歇息。
  
  一間屋子分住三個秀女,雲珠是第一個進的屋子。屋子空間很大,左右各用青地軟煙羅及萬字錦地花卉欄杆做了隔斷,出於隱私、安全、潔癖等考慮她放棄了對著大門的明間,找了有支窗的左次間將東西置好。
  
  這時,屋裡又走進來一位秀女。那秀女也同樣穿著湖藍色旗裝,圓潤可愛的臉蛋,閃閃的大眼,正滿是驚訝地盯著她……有點眼熟,雲珠輕眨了下眼,想起這不就是莊親王府跟赫蘭一起擠兌她的小姑娘麼?雲珠唇邊浮起淡淡的笑:「你好,我是富察.雲珠,家父李榮保,鑲黃旗人,今年十五歲。妹妹叫什麼名字?」
  
  莫非她不記得自己了?小姑娘白淨的臉上閃過鬱悶與不悅,不過仍是福了禮:「你好,我是珂里葉特.果新,家父員外郎額爾吉圖,是蒙古鑲藍旗人,今年十三歲。」
  
  珂里葉特氏?好熟悉的姓……這不是未來的愉妃麼?在正史裡,她高壽兒子短命,在還珠裡,她短命兒子腦殘……
  
  「別擋在門口。」一個脆亮的聲音響起,果新氣惱地轉身與雲珠一道看向門口,只見門口站了位姑姑與秀女,後面跟了個小宮女。那姑姑瞧了屋裡的雲珠,眼睛一閃,緩聲道:「幾位秀女在家裡是貴女,可到了這兒還只是秀女……若出了什麼差錯,後悔就來不及了。」大清的例律擺著,是沒什麼情面好講的,撂牌子還是輕的,突然暴斃然後罪及家人的也不是沒有。
  
  果新和那秀女聞言身上的氣焰果然消了不少,果新瞪了那秀女一眼,逕自走進右邊的次間,歸置自己的東西。
  
  那管事姑姑也不在意,指著一旁恭立著的宮女道:「她叫小葉,是分給你們的宮女,打水之類的活兒可以吩咐她做。」
  
  「小葉給小主兒請安。」小葉行了個禮便垂頭站到一邊,那管事姑姑笑了笑,轉身去了。
  
  「去給我打點洗漱的水來。」新來的秀女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將東西放到榻上,對著雲珠微笑道:「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小葉應聲去了。
  
  很頤指氣使嘛,看來出身不錯,雲珠也不計較她的失禮,大方地將方纔跟珂里葉特氏介紹的話又說了一遍。這秀女聽了將眼底的那抹漫不經心斂起,道:「原來是雲珠姐姐,我是伊爾根覺羅.淑蘭,家父伊克善,今年十五歲,跟姐姐一樣出身鑲黃旗。聽說姐姐在『金英會』上寫了兩首好詩,可惜我那時生病不能躬逢其盛。」
  
  「妹妹誇獎了,誰不知妹妹祖父伊桑阿乃文華殿大學士、《三朝國史》總裁官,名門家風,想必妹妹也學識不俗,我這點子墨水可不夠看。」
  
  淑蘭聞言一笑,眼角掩不住地得意,伊爾根覺羅乃滿洲著姓大族,而她更是毓出名門,書畫方面的造詣確實比其她八旗貴女高了一些。這屆選秀滿朝上下心知肚明是給皇四子皇五子選嫡福晉,而皇四子更是帝王看重培養的未來儲君,給他選嫡福晉不就是選未來的皇后嗎?為了四阿哥,皇上不太可能將出身滿洲著姓大族的秀女指給五阿哥,她是很有可能被選中的。當然,眼前這個富察氏很有威脅,誰讓她們富察氏一族在禁衛軍中根深蒂固,朝中勢力也不可小覷,雖然去了個馬武,可還有個晉了伯爵並加封太保的馬齊在……
  
  「姐姐,剛才那個丫頭」她指了指進了右次間的果新問,「是哪家的秀女啊?」不會全都是名門貴女吧?這富察.雲珠看著溫婉親和,可別讓人給她拉去了孤立自己。
  
  「所謂的名門家風就是背後打聽人?想知道我是誰當面問啊。」果新走了出來,挑釁地朝她笑了笑,「我叫珂里葉特.果新,家父員外郎額爾吉圖,是蒙古鑲藍旗人,今年十三歲。」世家大族有什麼了不起,嫡福晉可只有一個,還不如她這樣的機會大呢,是滿人,出身不高,但也不低,可不正和當今的熹妃娘娘當初一個情形麼?
  
  淑蘭臉色一變,哼了一聲,走到自己榻上整理起自己的衣物,不再理會她們。
  
  真是小心眼兒。果新也不睬她,逕自對雲珠道:「雲珠姐姐,我要去打水洗漱,你要不要一起去?」
  
  「也好。」雲珠可不敢用別人端來的水飲用洗漱。
  
  兩人提了水壺出門往早先管事太監和姑姑說過的燒水處走去。出了院門有小太監值夜,聽了雲珠說要去接水的話便勤快地給她們引路,接了水後又幫她們提了回來。
  
  「有勞你了小路子。」雲珠背著果新塞給他一個荷包。
  
  小路子人機靈又勤快,托管事公公頂了這個伺候秀女的工作就是為了賺點錢給窮困的家裡寄去,今天雖說幫了不少秀女,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雲珠一樣對他態度親切平和,當下收了荷包又真心誠意道:「小主兒以後有事儘管吩咐。」
  
  雲珠笑了笑,跟果新一起進了屋子開始洗漱準備歇息。
  
  第二天,秀女們開始進行初選。所謂初選就是核對錄頭牌,按名冊到一處院落的屋子裡讓嬤嬤們檢查身體是否有缺陷、異味等等。
  
  雲珠準備充分,一進去就給幾位嬤嬤一人一個薄薄的荷包,估計家裡也給這些檢查的嬤嬤打了招呼,她們對雲珠態度出奇地溫和,動作也輕,速度更快。出去的時候雲珠朝她們感激地笑了笑,心想,前面那位洪絡氏一進去折騰個半天,出來臉色煞白煞白的……可真嚇壞了不少人。
  
  她卻不知道在她走出屋子後那幾個嬤嬤面露滿意的神色,這位富察秀女果然不虧是上面看中的,雖然微有緊張,神態卻鎮定大方,省了她們不少手段,而她那一身滑嫩的肌膚完美無比,別說疤痕了連顆小痣都沒見著,還有那淡淡的玉蘭體香一聞便知是天生使然萬中無一……
  
  ——雖說她們是負責檢查秀女身體的嬤嬤,可她們並不是變態,秀女們要是個個不扭捏、大方、各方面又優秀得不用她們抬胳膊抬腿檢查個沒完的話她們也省心啊,整天聞著別人身上味道還道是什麼好事啊,雖說是貴女,可愛在身體熏香、抹東西的可不少,碰上個愛作怪的能噁心死人。
  
  雲珠這一關輕鬆過了,那個伊爾根覺羅.淑蘭則快到午時才回,而珂里葉特.果新則到了下午才回了屋。三個人都默契地沒對今天的檢查多說什麼,十幾歲的少女,對之種檢查還是覺得很尷尬很難為情的。
  
  檢查持續了三天,三天後,總管太監將秀女召到了一起,被念到名的都是落選的,哭喪著臉的、抹著淚的……一個不落地被遣送出宮。
  
  這一屆的秀女總共三百四十七人,只這一輪就刷下了近百人。
  
  第二項挑選的內容是由太監檢查秀女的眼、耳、鼻、頭髮、皮膚、頸項、背部,一處不合格便除名;音色、神態,口齒不清、嗓音粗濁,應對慌張者也淘汰……這一項,又刷下了近四十名秀女,同樣被遣送出宮。
  
  以上為初選。
  
  剩下的兩百零九名秀女繼續留住宮中接受第二輪挑選。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愉貴妃珂里葉特氏的資料
  
  愉貴妃 珂里葉特氏
  中國(清朝)嬪妃
  姓 珂里葉特氏
  封號 格格→海常在→海貴人→愉嬪→愉妃→愉貴妃(追封)
  徽號 愉
  旗籍 蒙古鑲藍旗
  出生 康熙五十三年五月初四
  1714年6月15日(1714-06-15)
  婚姻名份 格格
  逝世 乾隆五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
  1792年7月9日 (78歲)
  紫禁城永和宮
  墳墓 裕陵妃園寢




30、春來誰作韶華主(二)

  所謂的第二輪挑選其實是秀女在留住宮中的一個月內,由內務府、禮部等專門教導規矩禮儀的嬤嬤和管教太監們檢驗秀女們的各項規矩禮儀,如走路、吃飯、喝茶……是否過關。雲珠相信,除了正式的檢查,平時裡她們生活的一舉一動也是隨時有人在暗中觀察的,雖然這些在暗中觀察的人隱藏得很好,可雲珠是什麼人?十幾年每天雷打不動的靜坐和瑜伽鍛煉,再加上玉蘭花玉蘭果不間斷地吃,她的身體和精神無比敏銳,遠超凡人。
  
  這第二輪挑選對於小門小戶的八旗秀女可能有些難度,可對於出身名門大族的貴女就跟吃飯一樣容易,她們要做的,是盡量使自己的舉止更優雅端莊,使自己的言行更得體尊貴……這一點,在雲珠的屋子裡就能看得出來,珂里葉特.果新每日維持得辛苦,伊爾根覺羅.淑蘭和雲珠則游刃有餘,只是伊爾根覺羅.淑蘭每日與族妹顧珍等人呼朋引伴、前呼後擁的,那做派極引人注目,而雲珠則跟在家裡一樣,被召集檢查的時候隨大流,其餘的時候練練字、繡繡花,不然就去花園走走……她跟很多秀女談得來,或是談衣飾,或是談琴棋書畫,或是談美食……總之從來不交淺言深,也不談敏感話題。
  
  其中一位談得來的秀女是怡親王福晉的族侄女兆佳.玉桂,騎尉唐古圖之女,正白旗人。也不知怡親王福晉跟她說了什麼,這位才十三歲(週歲十一)長得嬌嬌小小的秀女在第四天就找上門來認識雲珠了,小姑娘性格有些伶俐,卻不莽撞,語言也不直白,只相處了一會兒兩人就覺得很是融洽,便在接下來的日子漸漸多了接觸。
  
  春天,原是百花盛開的季節。雲珠這些日子但凡有空便到御花園散步賞花,蓋因在這古代連賞花也是件奢侈的事情——單一種花不難找,難得的是集天下各種名貴花卉於一園。也幸好皇帝將選秀的日期定在這春光大好的時節,要是往屆,想要出來消遣還怕被太陽給曬黑了,所以跟雲珠有同樣興致的秀女也不少。
  
  在家還好說,選秀這種關乎一生的大事,是不可以表現得太過孤芳自賞的。所以,呼朋也好引伴也好,都要出來走走,沒伴也能認識幾個不是?
  
  這一天,雲珠約了玉桂到御花園賞花,兩人正看到一株西府海棠說起海棠花無香的遺憾時就又碰到了熟人——這個熟人是雲珠不怎麼想見的赫蘭。
  
  「雲珠,到宮裡這麼久了怎麼也不來找我玩?」赫蘭好似全忘了莊親王府的事一般,看到雲珠就拉著身邊的秀女走了過來說道。
  
  「又不是在家裡怎好到處亂走,再說,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兒呀。」
  
  赫蘭一哽,訕道:「也是。」接著又興致勃勃地介紹起身邊的秀女,「這是富察.佳慧,跟我同一屋的秀女,雲珠,她族姐是四阿哥身邊的格格呢。」
  
  暈,這赫蘭每次認識的人怎麼都……雲珠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雲珠姐姐,她們是誰呀。」玉桂脆生生地問道,眼睛在赫蘭和富察.佳慧兩人臉上來回轉,直看得兩人尷尬不已。
  
  「我介紹一下,這是兆佳.玉桂,今年十三歲,正白旗人,父親是騎尉唐古圖;這位是巴林訥穆.赫蘭,十六歲,蒙古正藍旗人,父親是察哈爾總管布坦;至於這位佳慧姑娘——」
  
  富察.佳慧大方地行了個禮:「家父是郎中圖什巴,正紅旗人,我今年十四歲。」
  
  雲珠也不知赫蘭跟她講了多少自己的事,便也福了個禮將自己也介紹了一番。
  
  介紹完了幾人也沒像知心姐妹一樣玩笑,赫蘭見雲珠待自己淡淡的,知道她在記恨莊親王府的事,心中便有些忿忿,覺得她心眼兒小,自己都拉下臉來跟她打招呼了她卻擺這款兒,一點也不念兩人在察哈爾的交情。不過她心中雖然不悅,表面卻還是對雲珠很是親熱,進了京待選的這段日子,她才清楚地明白到雲珠家族的勢力以及馬齊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像以往,只是聽說,然後覺得馬齊老了,馬武去世了,富察家也不怎麼樣的想法。
  
  可惜,新年皇帝厚賜李榮保的消息來得太晚,「金英會」上的事使得兩人的友情出現了裂痕。想到這裡,她埋怨雲珠心胸不夠開闊的同時也有對弘暲福晉郭絡羅氏有些不滿,若不是聽了她的話自己怎麼會去做那惹雲珠不快的事……
  
  赫蘭自以為將心事掩藏得很好,殊不知雲珠目光敏感,漫不經心之間便將她那細微的表情及眼底的情緒納入眼中,心中冷笑,若不是身在宮中真想轉身就走。
  
  突然,隔著假山的一側傳來吵嚷聲,赫蘭和佳慧兩人眼睛一亮,「我們過去看看。」竟繞著假山小跑過去。雲珠和玉桂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此時不止她們,附近的秀女也被吸引了過來。
  
  「你們說,要怎麼辦吧?」小太監眼睛紅紅的,指著地上的幾朵極漂亮的牡丹道:「『紫二喬』也罷了,『皇冠首案紅』可是皇后娘娘最喜愛的,如今被你們摘了……」
  
  一位身穿藕色繡櫻花旗服的豆蔻秀女怯懦道:「我們不知道它這麼名貴,想著摘來戴……」
  
  教導嬤嬤沒教她連皇宮裡的螞蟻都不能亂踩麼?雲珠詫異地看著這位神色有些天真的小姑娘,她的年紀看起來跟玉桂差不多,長得跟衣服上繡的櫻花差不多,粉嫩、嬌美。
  
  「不是我們摘的,是她!」另外一位穿著紫色繡纏枝海棠花樣的軟緞旗服秀女立即指著說話的秀女說道,「要罰的話罰她好了,我們不過是碰上了在一起賞花……才不要為沒做過的事受罪!」
  
  站她旁邊穿紅色繡富貴牡丹花樣旗服的秀女拉了下她的手被她甩開,而穿藕色旗袍的秀女則愕然地看向她:「不是你要摘的麼,怎麼變成我摘了?」
  
  「哼,就是你摘的。」穿紫色旗服的秀女轉頭問那穿紅色旗服的,「如玲,你說是不是?」
  
  「這——」那如玲遲疑著。
  
  「怎麼回事?」一位管事姑姑匆匆趕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牡丹,嚴厲地問。
  
  「蘇姑姑,您看怎麼辦吧,這可是皇后娘娘喜歡的『皇冠首案紅』呀,前兒還說等它開了要搬到景仁宮擺著呢。」小太監忙抹了淚說道,「這牡丹性喜陽光,這兒又涼爽不悶熱,我奉師父的命每日搬這牡丹來這裡曬一個時辰,今天來搬回花房就碰到她們將牡丹給摘了……」
  
  蘇姑姑聽了臉色連變,也不由為難起來,皇后娘娘對花草也不是特別的喜愛,但這牡丹為花中之王,每年牡丹花開總會尋幾盆好的擺到景仁宮欣賞……這事兒,難辦了!看來只能將犯事的秀女關起來再說。「三位小主兒,先跟奴婢走一趟吧,等這事兒稟了皇后娘娘自會放你們回去……」
  
  「我不要,不是我摘的,我不要去!」穿著紫色旗服的秀女使勁拉了下身邊穿紅色旗服的秀女,「你說,是不是她做的?」
  
  那身穿紅色旗服的秀女猶豫了一下,緩緩點了下頭。
  
  「不是我……」那穿著藕色旗服的秀女噙著淚質問其餘兩人,「虧我還當你們是好朋友,想著跟你們一起承擔責任,明明是你們摘的,為何賴到我頭上?」
  
  穿紫色旗服的秀女冷笑,「誰賴你了?」
  
  蘇姑姑皺眉道:「除了你們三個還有誰能證明?」這些秀女可不是普通的宮人,她也不能隨便委屈她們。
  
  ……
  
  玉桂低聲問:「你覺得是誰摘的?」
  
  雲珠笑了笑:「問花不就明白了?」掐斷花莖可是需要用力的。
  
  赫蘭聽到,往前踏了兩步朗聲道:「蘇姑姑我有個主意。」
  
  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雲珠淡定地站著,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麼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
  
  「你說說看。」蘇姑姑說道。
  
  「掐了花的人手上必有花漬留下痕跡,姑姑使人檢驗一下就清楚是誰做的了。」赫蘭眉尾一揚笑道,渾然不覺得穿著紫色旗服的秀女噴火似的目光直欲將她的身子刺出洞來。
  
  「你們過去看看。」蘇姑姑朝身後的兩個嬤嬤說道。
  
  那兩個嬤嬤身壯力強,很技巧地制住了還想反抗的紫衣秀女,扳出了她的手,那瑩粉色的指甲上果然還沾了細微的綠漬。那穿著紅色旗服的秀女也一樣,只那穿著藕色旗服的秀女的手細膩白嫩乾淨秀美。
  
  ……
  
  此事報上去後,素有賢名皇后娘娘一笑而過:「不過十幾歲的姑娘,能知道多少?幾朵花罷了,明年照樣開,就這麼著吧。」
  
  第二天開始,秀女中便滿傳著皇后娘娘的寬厚仁慈,赫蘭的美艷多智,及那圖佳氏秀女(穿藕色旗服的那個)的重情義及無辜……
  
  「那郭絡羅.芳齡(穿紫色旗服的秀女)和索綽羅.如玲(穿紅色旗服的秀女)也太好運了!」淑蘭撇了撇嘴。
  
  好運?雲珠笑了笑,過了復選她們必是撂牌子的,而帶著這樣的名聲她們還能找什麼好的人家?!
  
  「還有那個赫蘭,雲珠姐姐,她真的是你在察哈爾的好朋友嗎?」玉桂問道,眼裡閃著不屑。淑蘭和果新聞言有些狐疑,她卻沒有將雲珠的主意被赫蘭佔了的事說出來。
  
  「好朋友是她說的。」雲珠悠然道,她可沒承認。
  
  玉桂捂嘴輕笑。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啊,最近俺發的章節到時間總顯示不出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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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春來誰作韶華主(三)

  這一晚,放下簾幔後雲珠在床上靜坐了大半個時辰,真正確認周圍沒什麼異狀後才翻出掌心,心念一動,那碧樹玉蘭立即顯現了出來,光彩四溢。馥郁的芬芳霎時瀰漫了整個床內空間,繞著她蒸騰不散,或是沒入她的肌膚或是直接順著她的呼吸飛入她體內。
  
  這是她為什麼更加小心謹慎的緣故,自進了皇宮,她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欣喜,某種類靈氣的東西一波一波被自己吸取一一應該是被自己體內的玉蘭樹吸取吧,因為掌中原本清華無比的玉蘭進宮以來受那莫名靈氣的沖刷頂上生了層淡淡的熠熠寶光,黑夜是很是奪目。
  
  而香氣,也愈發引人注意,每日辰起,嗅覺不怎麼靈敏的伊爾根覺羅.淑蘭和珂里葉特.果新都會覺得屋裡的味道清新裡透著絲絲芳甜很是好聞……
  
  原本兩米多高,只開了白、黃兩色花朵的玉蘭樹只短短大半個月的時間便竄到了三米來高,不僅長得更為茂盛還開出了紅、紫兩色花朵。紅的如烈焰紅蓮,而紫的更不虧「玉堂春」之名,集妍麗、高雅、尊貴、神秘於一身,難怪每次玉蘭樹現,香氣襲人。
  
  說實在的,雲珠是很想玉蘭樹長大的,她想看看,它到底能生出多少種顏色的花兒來,它的成長又能帶給她什麼樣的驚喜?她沒忘記,在前世,在末世爆炸前的一刻,這株玉蘭還亭亭植於一汪清池邊,穿越後玉蘭樹是跟來了,可清池呢?到哪裡去了?
  
  莫不是真被玉蘭樹給吸收了?!雲珠十幾年來每日不停地靜坐冥想、鍛煉瑜伽和太極,精神力越來越強大,漸漸地有時能捕捉到玉蘭樹傳來的一些信息,可是太過斷續渺茫,她並不能確認。
  
  沒想到進宮十幾日玉蘭樹就超速生長,一反過去十來年的烏龜爬成長速度,實在太叫人吃驚了,這宮中能有什麼東西給予玉蘭樹這樣的好處?她自問是個心細的,周圍環境走過一次就瞭然於心,也沒見到什麼了不得的寶物……
  
  難不成還會是帝王紫氣或是龍脈靈氣?
  
  雲珠笑了一半停住了,一臉囧然地看著花枝亂顫的玉蘭樹,隨口的話竟然正中紅心?!
  
  以前還真沒想過自己也許是有辦法幫助它成長的,雲珠突然想起額娘給自己首飾匣子裡的那些怪異石籽,那時她也感覺到玉蘭樹傳來的興奮,心想,那些東西不會也對它有益吧?可惜都放在辛夷塢了,不然倒是可以拿出來試試……
  
  ******
  
  「今天不知又要幹什麼,前幾天一直走路我現在腳都還覺得酸呢。」這是怕自己不過關拚命練習造成的。
  
  「還說呢,昨天吃東西吃得我胃都痛了……」東西不多,純屬緊張弄的。
  
  雲珠聽到隔壁屋裡傳來的低低說話聲,睜開眼結束了最後一個瑜伽動作,下了床,將昨晚準備好的水倒了出來洗漱。
  
  「雲珠姐姐——」
  
  用完早膳,兆佳.玉桂又提著水壺跑了過來,笑靨可掬道:「我們一起去裝水吧。」伊爾根覺羅.淑蘭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逕自給自己補妝,她早得了消息,從今天開始不必再查規矩禮儀了。從現在開始,她要好好準備最後一輪的才藝大選,隨時等候各宮娘娘的召見。珂里葉特.果新則提著水壺從右次間走了出來,「我跟你們一起去。」
  
  每次提水,她總是默默地跟著雲珠她們,同住一院的秀女以為她是跟雲珠她們一路的,看在雲珠的面上,也不敢太過欺負她——話說,出身高、家又在京裡的秀女背地裡可沒少拉幫結派打壓外地赴選又出身低的秀女,殊不知她平日裡跟雲珠她們相處疏離得很。
  
  雲珠對珂里葉特.果新的小心思自是瞭然於心,不過她也不在意,若她表現出哪點不喜,傳出去就是她容不得人,同是一屋的秀女,她也做不到像伊爾根覺羅.淑蘭那樣對珂里葉特.果新冷嘲熱諷。
  
  這裡是皇宮,別說隔牆有耳了,明面上的耳目也是多不勝數,雲珠連那些跑腿侍候的小太監小宮女也不敢輕視。
  
  況且,珂里葉特.果新一路參選下來,表現雖不見得多出色卻也中規中矩,卻能看得出是個該忍則忍頗有心計的,與她一開始表現出來的對出身著姓大族的雲珠和伊爾根覺羅.淑蘭的敵視、直白截然不同,至少在外面,她得很得體的,反而是伊爾根覺羅.淑蘭有不少次被她的態度惹得差點控制不住脾氣。
  
  打了一天飲用的熱水回到屋裡,玉桂問起雲珠最後準備了哪些才藝,剛才一路上她們已聽了不少秀女提起這回事了。有的得意洋洋地跟其她人說她準備了哪些新衣裳和才藝,有的說還沒想好,也有的默不作聲計算著什麼……
  
  「這個要看到時主持大選的娘娘們出的什麼題目吧?」雲珠淡淡地笑著,「我想只要不太難應該能過。」
  
  珂里葉特.果新聞言瞥了雲珠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嫉妒,卻沒說什麼。玉桂吐了下舌:「姐姐可真有自信。」
  
  「這可不是自信。」伊爾根覺羅.淑蘭坐在自個兒的榻上姿態優雅地拿著針線練手,「我們這樣的人家,什麼都要學一點的,即便不精,也不至於太過亂七八糟……」說著別有意味地睨了珂里葉特.果新一眼。
  
  瞧不起人的態度令珂里葉特.果新眼中一怒,手微微拳了起來,哼道:「光有才沒有德又有什麼用,要知道『德、容、言、工』德可是排在首位呢。」在這屋子裡她可不會任伊爾根覺羅氏這麼欺辱。
  
  這是直刺她沒有德行?伊爾根覺羅.淑蘭將手上的針線扔到一邊,站了起來氣狠狠地看著嘴角噙笑的珂里葉特.果新,「你這是在說我們沒有德?」她還不忘將一旁的雲珠及玉桂拉下水。
  
  「我可沒這麼說。」
  ……
  
  反正她們也打不起來,雲珠懶得勸架,對玉桂道:「你準備了什麼?」
  
  「我的才藝都過得去,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玉桂知自家事,也沒有那個往上爬的心,道:「我的年齡還小,很有可能留牌再參加一次選秀的……」真不想啊,可是比起撂牌子,她更願意再選一次。
  
  雲珠點了點頭,像玉桂這樣出身上三旗、滿洲著姓大族,卻又父兄官職不高的一般的秀女都會指給宗室阿哥或表現出色的滿洲官員(填房)及年青子弟(嫡妻),也有可能會指給皇阿哥做格格,例如當今熹妃。
  
  第二天,復選第一輪挑選結果出來了,兩百零九名留住宮中參加復選秀女因規矩禮儀不合格的被刷下了三十七名,剩下一百七十二名繼續一項挑選。
  
  被視為最為難的一關過了,是鳳是雞就看接下來的了,秀女們興致勃勃地準備起最後要穿的衣飾及最能表現自己的才藝。很多秀女都聽自家的額娘或教養嬤嬤說過,秀女最後一輪閱選,皇帝和娘娘們一般都會讓她們表現自己最拿手的才藝的……
  
  這只是一般情況下。
  
  整個大清高層都知道,這屆選秀可以說是給大清下任繼承者挑選皇后,做為大清最高統治者雍正怎麼可能不注重,這注定了這屆秀女的最後一關也不好闖。
  
  秀女大選的過程是很張馳有道的,最後一輪挑選定在八天後,這八天,秀女一反進宮以來的規步規行,她們穿起了漂亮的旗服,戴起了耀眼的首飾,或是與其她秀女到御花園裡玩鬧或是練起了才藝,如彈琴或跳舞——還真的有人準備了舞蹈,汗。要知道大家閨秀是很少當眾跳舞的,弄個不好會被認為不莊重、輕佻。
  
  連伊爾根覺羅.淑蘭也忍不住練起了她的古琴,珂里葉特.果新看了依舊雲淡風輕整日看書、寫字的雲珠一眼,輕咬了下唇,她在自己房中也是苦練女紅和棋藝的……有不少次她想在雲珠和淑蘭的吃食或衣服上動手腳,可想想又忍下了,這種事情能不能達到效果不說,就怕被查出來。
  
  這八天裡,已經鬧出了不少這樣的事情了,不是秀女的衣服被剪壞,就是才藝道具莫名毀損,像琴斷了弦、彩綢不見了之類。查出來的有,不了了之的也有。不說被查出來的,下場是直接遣送出宮,就算沒被查出來,那一屋子的秀女名聲多多少少也受了影響。
  
  富察.雲珠和伊爾根覺羅.淑蘭出身名門望族,什麼都不必做只要護好自身就能得個好結果,不像她,什麼都要計較。
  
  算了,穩當就好。即便除了她們兩個,嫡福晉的位子也輪不到自己……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出身。她想著,即便看她們倆個十分不順眼,一個整天狗眼看人低,一個什麼也不做就讓人覺得卑微。
  
  
作者有話要說:  為嘛俺每次設定好的更新都顯示不了?還得晉江抽得也忒偏心了。。。。




32、春來誰做韶華主(四)

  體元殿,雲珠排在秀女隊列裡靜靜地等著。
  
  「裕嬪娘娘到——」太監尖銳的嗓音高高響起。
  
  裕嬪耿氏臉龐圓潤白皙,杏眼修眉,身穿秋香色嬪妃旗服,梳著兩把子頭,一個琺琅珠花鈿壓在堆鴉似的髮髻中間,右邊戴了兩朵淺粉絹花,左邊則斜插著一支五蝠如意金簪,簪尾銜著一對晃悠悠的金累絲銜紅寶石蝙蝠,耳上戴著一對東珠耳墜,神態雍容而精氣內斂,看著就知是保養得很好的人。
  
  雲珠瞄了一眼隨即低下頭,同眾秀女一起甩帕、屈膝,喊道:「給裕嬪娘娘請安,裕嬪娘娘吉祥。」
  
  聲音淡淡地:「起喀。」
  
  眾人這才起身。殿門口的太監又拉高聲喊道:「熹妃娘娘到——」
  
  只見熹妃鈕祜祿氏穿著一襲橘色緞繡金玉滿堂紋樣、鑲團雲紋寶藍色滾邊旗服,頭上戴了一支金鑲藍寶石桃簪,又斜插了一隻雲紋鏤金簪,耳上戴了兩對金累絲點翠東珠耳墜,搭著隨侍嬤嬤的手上戴著好幾個寶石戒指及鑲著各色琺琅珊瑚寶石的護甲。她生得杏臉、桃腮、秀眉、大眼,神態優雅、溫和,即便初入當今潛邸侍奉身份低些,但十幾年的「居移體養移氣」卻也修出了一身雍容尊貴的氣度來。雲珠覺得,從相貌上講弘歷還是像雍正比較多些。
  
  「給熹妃娘娘請安,熹妃娘娘吉祥。」眾秀女再行禮。
  
  「不必多禮。」聲音柔和有力。
  
  「皇后娘娘駕到——」
  
  雲珠再度隨著其她秀女一同行叩拜禮:「奴婢叩見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烏喇那拉氏朝太監一示意,那太監又喊:「起。」
  
  眾人又起身,垂頭恭立。
  
  「都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聲音清亮淺淡,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慢慢抬起頭,雲珠趁機看了皇后一眼,只一眼,就覺得這烏喇那拉皇后的相貌果然如歷史上她留下的畫像般,生著一張鵝蛋臉,五官端雅清秀,溫和親切。她身量與裕嬪相當,近一七米的高度,身材高挑,穿著寶藍色的皇后吉服,顯得氣度端凝寬厚,尊貴無比。她眼眸朝秀女們掃了一番,微笑道:「看著都是些可人的,能夠走到這一步,說明了你們的『德、容、言』都是過關的,今天我們就考『工』。針黹女紅,這些女兒家的基本工夫想必也難不著你們吧?」
  
  她朝下邊的人微一示意,立即有一排宮女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放到每個秀女面前的矮几上。雲珠往托盤看去,裡面有碎布、小塊的綢緞絹紗及各色絲線,還有小顆的珠子……
  
  「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用托盤裡的材料做出你們最滿意的作品出來。過不過關,自有人查看……好了,現在開始。」
  
  雲珠從自己盤裡的材料中挑出了一小塊青緞,一小塊紅緞,用金色絲線快速地在上面空描出了自己想要的魚鱗圖案,再拿起剪子裁出了自己想要的形狀,又挑了絲線,將這兩塊緞縫成了兩尾相連在一起的魚兒,裡面塞了沒用的細碎布料,使它看起來有些立體,又用同色的絹紗縫了它的尾巴和鰭。最後用五彩絲線編出一個小如意結,串上墜珠,將一頭系固定在雙魚香囊上,使它變成了一個可繫掛在女仕前襟的香囊。
  
  皇后同熹妃裕嬪兩人走過,見了眼前一亮,熹妃也是個喜歡女紅的,拿了起來左看右看,對皇后和裕嬪道:「主子娘娘,裕嬪姐姐,你們看,真是巧思。」
  
  是的,雲珠做的並不是十分地精美,但前世看慣了各種各樣公仔的她做出來的顯然比其她秀女多了份雅致可愛。
  
  「難得的是寓意喜慶。」裕嬪也點了點頭。
  
  皇后打量了雲珠幾眼,微笑問道:「你是哪家的?」
  
  雲珠出位行禮:「回主子娘娘的話,奴婢隸屬鑲黃旗,是從二品散秩大臣李榮保嫡女,富察.雲珠。」
  
  聞言,熹妃眼睛一亮,瞧著雲珠微微笑了起來,而裕嬪則眼中閃過失望之色,面上卻依舊溫和帶笑。
  
  「不錯。」皇后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走。
  
  雲珠頂著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回了自己位上。接下來,又有幾位秀女的女紅得了皇后熹妃和裕嬪的讚賞,其中就有皇五子弘晝未來的福晉吳扎庫.海闊珍做的一個以粉緞拼接成的蓮花圖案的寶藍色荷包。那荷包做得極精緻,一點也看不出拼接的模樣,銜接處全是用彩線刺繡包住,針腳細密整齊,從這些小地方可看出她手法針工的厲害。
  
  吳扎庫氏出身鑲紅旗,是正二品副都統五什圖之女,長得秀麗姣美,言語伶俐,今年才十四歲。裕嬪問得很仔細,對於無心大位的弘晝來說,這是一個完美的嫡福晉人選。
  
  荷包、香囊、葫蘆錦囊、帕子、絹花、絡子、結子……秀女們花樣百出,成品有好有次,做得出色的自然得了幾位娘娘的詢問誇讚,做得不好的,自有檢查嬤嬤評定是否過關。結果欣喜的有,平平的有,失望的也有,更有沮喪得默然垂淚的——也不知是女紅不好還是臨場發揮失常,總之,那成品看著實在不行,只能等著被撂牌的命運。
  
  這一關,成功過了的只有一百五十三名,十九名被刷了下來。
  
  回了房間,伊爾根覺羅.淑蘭忍不住發了頓脾氣,她在體元殿上編了個墜珠絡子,成品只能算是中等,並不出色。見雲珠進門,冷嘲道:「哎,有人可要飛上枝頭了!」
  
  雲珠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選秀這還沒完呢,本性就要露出來了?」不要以為她平日處事溫靜就是好欺負的,想沖人發洩脾氣,也得選好對象。
  
  「你——」
  
  隨後進來的珂里葉特.果新聞言眼中光芒一凝,不言不語地走到自己住的次間倒了水慢慢地喝起來。早先的女紅考校她做了個拼接花樣帕子,圖案花樣也很是漂亮,只是難度和針腳的齊整細密處不如吳扎庫氏,她輸得心服口服,只是沒想到雲珠也能在這上頭出彩,那對鯉魚香囊她看著也覺得很可愛——東西不難做,只是費工夫。由此可見富察.雲珠的女紅工夫是不錯的,至少速度上勝人一籌。
  
  伊爾根覺羅.淑蘭看了她一眼,憤憤地坐回榻上。選秀確實還沒完,她還有機會,下一關,她一定不會輸。
  
  ******
  
  「李玉怎麼還沒來?」弘歷來回地在書房走著,時不時地伸長腦袋看向門外,吳書來垂著腦袋裝死:我的主子爺,這才多久啊,一炷香才燒一半,您都問了多少遍了?裁塊帕子縫個邊兒都沒那麼快好吧?
  
  弘歷自然是緊張的,他心儀雲珠,雖然這些日子在熹妃那裡打了不少埋伏可選秀這些事兒追根到底還得秀女本身表現出色才行。再說了,除了今天體元殿考校女紅,過兩天御花園那兒還有皇父要檢閱呢。
  
  一個小太監躬身走了進來,弘歷一見不是李玉,也不理他。小太監走到吳書來身邊低語了幾句。
  
  「主子,高格格新畫了幅畫想請您指點。」吳書來示意小太監在一旁等著,自己走到弘歷身邊稟道。這個新由近身宮女提上來的高氏,在內務府頗有些力量,手段也有,吳書來也不願得罪。
  
  「畫?」弘歷眼睛一閃,今天實在沒心情陪她們玩這種遊戲,直接道:「讓她回去,就說爺今兒沒空。」聲音透著一種高位者對底下人不在意的冷淡,迥然於與高氏在一塊時所表現出來的溫雅親切。
  
  「庶。」吳書來親自出了書房對高露微說道:「高格格請回吧,主子還有事要處理……不得空了。」圓潤的臉上掛著比高氏更勝一籌的親和微笑。
  
  「吳公公,爺這麼辛苦,不如我去燉個補身的湯給爺送來?」高露微暗罵了一聲,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要這麼快就跟四阿哥發生關係抬了格格,弄得現在少了與他相處培養感情的機會不說,還將自己擺到了明面上與富察氏(芙靈阿)成對峙之勢。
  
  可是不快點給自己過明面她又怕嫡福晉進了毓慶宮會找借口將自己打發了……沒名沒份的宮女可不比皇子「格格」,一點小錯處就任人拿捏,憑她暗裡握著再多勢力都沒用。
  
  吳書來微笑:「早先富察格格已經著人送了鷓鴣湯來了……」他早立定主意站在未來的嫡福晉那邊了,這些格格……既不得主子的意,那只能抱歉了。
  
  「富察姐姐真是有心。」高露微目露羨慕,訕道,「我還需學習呢。」戀戀不捨地帶著貼身小丫環翠裊回了自己的院子。
  
  翠裊惴惴不安地看著主子臉上表情愈發清新柔婉,只眼底卻冰刺一閃,若非自己貼身伺候,還真以為主子是個嬌柔惹人憐惜的清純佳人呢。
  
  「去將松嬤嬤叫來。」高露微接過青婀端來的茶,朝翠裊吩咐道。松嬤嬤和青婀、翠裊是她們高家在內務府苦心培養多年的人,她一被弘歷提為格格便使力將她們安排到了身邊侍候,免得用其他來歷不明的不放心。
  
  「是。」
  
  很快,松嬤嬤就進了屋子,「奴才見過主子。」
  
  「嬤嬤請起,坐。」高露微雖然才抬為格格不久,卻很快就適應了主子的做派,管起身邊的人和事不見慌亂無措,顯然在家也是學過的。
  
  松嬤嬤小心地半坐在繡墩上,見翠裊帶著房裡的丫頭退了出去,心中一凜,知道主子要說的話是不想被其他人聽到的。
  
  「嬤嬤,這院子裡的奴才訓練得怎樣了?」什麼人能用,什麼人是釘子,應該清楚吧。
  
  「主子請放心,富察格格分派過來的人手裡有不少是咱們的人,都安排在要緊的位置上了,其她的人奴才也讓人盯住了,是不是能用還得看看,至於那幾個富察格格混送進來的釘子奴才心中有數呢,等找著機會就將她們清理出去……」松嬤嬤一副有把握的模樣。
  
  「不用,將她們留著,將來或許有用。」她垂眸輕笑,再看松嬤嬤時臉色已恢復了肅淡,「只是要緊盯了。」
  
  「是。」松嬤嬤愈發恭敬了,沒想到主子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計。不過這樣也好,主子越有手段她們這些奴才便能過得越好,不是嗎。
  
  「最近富察格格……」
  ……
  
  不說高氏這邊商量著怎麼壓富察格格一頭,那邊弘歷終於等到一炷香燒燼,李玉的身影也飛快趕到。;;


33、佔盡東風第一枝(上)

  「主子——」李玉喘得厲害,「結、結果出來了……」
  
  「怎麼樣了?」弘歷有些緊張,明明知道雲珠的女紅很好的,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哪些秀女表現得比較出色?」知道他心意的也就吳書來一人,就算別人知道他派李玉前去打聽,那也是想知道哪些秀女表現得比較好的,關心自己未來嫡福晉人選,這對一個即將拴婚的皇子來講很正常。
  
  「表現出色的有馬佳.珍媛秀女、富察.雲珠秀女、吳扎庫.海闊珍秀女、左佳.雯嬋秀女、楊佳.美珊秀女……」李玉念了一大串名字,也難為他竟能記得一清二楚。
  
  開始聽到雲珠的名字弘歷立時覺得心花怒放,也沒心思再聽李玉往下念了,笑著對吳書來道:「事情辦得不錯,吳書來,賞!嗯,桌上的鷓鴣湯也賞你們兩個喝了!」回到案桌前,感覺書看得進去了,字練得下去了,連詩興也上來了……
  
  吳書來笑瞇瞇地給了李玉一個荷包,「小子挺機靈的,不錯。」
  
  「多虧吳總管提點。」李玉也笑容滿面,得不得賞沒什麼,重要的是能在四阿哥跟前露臉。吳書來點了點頭,挺上道的,他有心再拉一把,便提醒道:「選秀是大事,你多注意些,多撿些重要的來報……」
  
  「是。」李玉按下心中的興奮,什麼才是重要的,當然是最有可能拴給主子的秀女了……正欲退出去,卻被吳書來一把抓住,「去哪兒?忘了這個了?」提了提手上的食盒。
  
  嘿嘿,李玉傻笑,忽然想起:「吳總管,過兩天御花園最後閱選,主子去不去看?我知道個好地方……」
  
  吳書來瞟了他一眼,「別聰明過頭了。」皇上和主子不定有什麼安排呢。
  
  李玉被潑了盆冷水,卻沒有不悅,反而真心誠意地給吳書來施了一禮:「多謝吳總管提點。」
  
  「都是侍候主子的,不值什麼。」吳書來也不在意,日久見人心,是個知道好的就拉一把,若是個返恩為仇心術不正的,自有回報的時候。
  
  李玉至此,真心實意地服了這個只比自己大了幾歲的「總管」。
  
  其實毓慶宮真正的總管太監是常青,乃皇帝親自撥到弘歷身邊幫他管理生活上瑣碎事務的,他也可算是弘歷在中饋事務上的半個老師,很得弘歷尊重,只是若論親密信賴,則是這個從七歲起就陪著弘歷一起長大的吳書來了。
  
  自體元殿幾位娘娘考校女紅後,一些表現出色的秀女們紛紛被召去問話。這次需要指嫡福晉的宗室阿哥很多,很多秀女都有份被點到,次數也都在一、兩次左右(估計皇后及熹妃、裕嬪她們也忙不過來),所以雲珠被皇后、熹妃召見也沒有特別招人嫉妒,不過伊爾根覺羅.淑蘭和珂里葉特.果新對著她時眼底已掩不住隱隱的敵意。
  
  這富察.雲珠自進宮參選到現在表現近乎完美……
  
  不過,還有最後一關,她的好運能不能持續到最後還難說。
  
  到了御花園閱選那日,雲珠看著準備好的杏黃色的旗裝在腰處被人挑壞了一段針線,暗哼了一聲,換上了另一套旗裝,當著屋裡其她人的面將壞了的旗裝賞給了小葉:「進宮以來多虧你照顧,這件衣服我還未穿過,有段線壞了,再縫上還是可以穿的……就賞你了。」又給了她一個荷包。
  
  「多謝小主子。」小宮女十分欣喜,這件衣服的料子、做工都極好,有錢也買不到呢。
  
  伊爾根覺羅.淑蘭見她如此做派臉上不由陣紅陣白,雙手拳得死緊,本來還以為她會掩下的……哼。
  
  心下有些後悔自己忍不住這點子氣,沒能卻掉勁敵反倒可能賠上自己的未來。
  
  雍正果然替弘歷弘晝這兩個即將拴婚的兒子安排了一處隱蔽之所,可清楚瞧見外面閱選秀女的表現——真是不可言於外的慈父表現,弘歷弘晝興奮萬分,連連保證對任何人也不說出去。
  
  御花園裡佳木蔥蘢,雖有不少建築,卻多倚圍牆而建,唯有少數精美造型的亭台立於園中,是以御花園內空間舒廣,柏槐籐蘿、奇花異草遍佈其中,奇石玉座、盆花樁景更增添了園內景象變化,豐富了園景層次,將花園點綴得情趣盎然。園中的堆秀山是宮中重陽節登高的地方,疊石獨特,磴道盤曲,下有石雕蟠龍噴水,上築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當然,遊走在御花園裡也輕易便能望見它秀麗的風姿。
  
  皇帝閱選並非是秀女一古腦兒全都湧進御花園,而是在總管太監和管事姑姑的安排帶領下一旗一旗地進行閱選。
  
  雲珠很慶幸自己出身鑲黃旗,無論幹什麼總是最先的,要像別的選女早早穿衣打扮等上老半天……可真是受罪。
  
  這次選秀堅持到最後這一刻的滿蒙漢鑲黃旗秀女共有二十四人,其中排在前排的滿洲鑲黃旗七人,蒙古鑲黃旗六人,漢軍鑲黃旗十一人。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起喀。」雍正坐到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上,看著下面站成三排的秀女,目光在瞧見雲珠時略頓了一下,「開始吧。」
  
  「滿鑲黃旗秀女上前覲見。」總管太監喊道。
  
  雲珠等人優雅地甩著帕子、踏著花盆底子走上前,再次向皇帝行禮。在雍正挑剔的目光下,即便是心理素質都不錯的秀女也不免有些戰戰,位列左邊第一位的伊爾根覺羅.淑蘭差點覺得雙腿不是自己的,再走遠幾步,就要跌倒出醜了。
  
  「都抬起頭來。」
  
  眾人乖覺地微抬起頭,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幾步遠的地面。
  
  「左邊第一位,哪家的?」
  
  伊爾根覺羅.淑蘭上前一步,行禮回道:「回皇上,奴婢隸屬鑲黃旗,是給事中伊克善之嫡女,伊爾根覺羅.淑蘭。」
  
  雍正見身穿粉藕色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了支別緻的紅寶石攢花簪,耳著綴著明珠,看起來清秀典雅,瓜子臉上長眉星眸,生得也好,便問:「有什麼擅長的才藝?」
  
  「回皇上,奴婢書畫比較好。」
  
  「下去寫幅字給朕看看。」旁邊早有備好紙筆的案桌,伊爾根覺羅.淑蘭走到一張案桌前面,開始凝神書寫。她選了一首當今的詩《吟玉泉山竹》:御園修竹傳名久,嫩筱抽梢早出牆。雨滌微塵新浥翠,風穿密葉澹聞香。低侵幽澗波添綠,靜冪虛窗影送涼。更羨堅貞能耐雪,長竿節節挺琳琅。
  
  寫完便有太監將詩呈上御覽。雍正掃了一眼,簪花小楷,這字放在八旗閨秀中算得不錯了,不過靈氣上比雲珠還差些,只是會討巧,選了自己作的詩。他點了下頭,那太監便捧著字退了下去。
  
  伊爾根覺羅.淑蘭暗舒了口氣。
  
  「左邊第二位,哪家的?」
  
  雲珠上前一步,行禮:「回皇上,奴婢隸屬鑲黃旗,是散秩大臣李榮保之嫡女,富察.雲珠。」
  
  雍正眼中閃過一抹興味:「你以為滿洲女兒當如何?」
  
  雲珠一愣,脫口答道:「自是上馬能彎弓,下馬能管家。」腦中卻閃出「出得廳堂進得廚房,上得了床……」的字眼,汗。
  
  此語一出,伊爾根覺羅.淑蘭並那些蒙古旗的秀女立馬投來同情的眼光。果然,皇帝又道:「那就上馬彎弓吧。」說著吩咐身邊的嬤嬤,「帶她下去換身衣裳。」
  
  「庶。」
  
  雲珠今天穿了身淺紫色繡玉蘭花樣旗裝,襟前掛了串珍珠,小兩把子頭上戴了兩朵鮮嫩嫩的黃玉蘭,耳上別了東珠耳釘,腳下更踏著花盆底子,確實是不適合騎馬射箭,便朝雍正行了個禮隨嬤嬤去了。
  
  等她換了身紅色騎裝出來,隱藏在假山裡的弘歷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原來覺得她是素雅嫻靜如幽蘭,卻沒想到還能這麼清艷奔放如紅蓮,那一身紅艷艷珠光,映得她膚如霞光照在羊脂白玉上,細膩姣麗,細長的眉、清水般秀長的眼還有那花蕾一般粉嫩含笑的唇,更是別具嫵媚英姿……
  
  在御花園縱馬射箭,也不知她算不算是大清第一人?
  
  出來的時候滿鑲黃旗的秀女們都已經閱看完畢,只等她一人了。雲珠撫著馬兒的腦袋,用盡十來年靜坐冥想的功夫,努力向馬兒傳達她的善意,安撫了馬兒獨立於眾人中的浮躁不安。或許是她的方法靈驗,馬兒很快溫馴地用頭蹭了下她,雲珠綻顏一笑,翻身騎上馬背,開始沿著設定好的路線小跑起來,漸漸地加快速度,放開韁繩,從肩上取下長弓,再從箭囊裡取出三支箭來夾在手上……拉弓,引箭,雙腿夾緊控制著馬兒轉彎,避開樹木,折腰反身朝目標射去——
  
  咻咻咻!
  
  三箭全中紅心!
  
  同在場上的秀女們全看呆了,她居然……射中了?!三箭齊發?!在馬背上?!天啊,要拉開那弓也要不少力氣吧,她是吃什麼長的?看起來纖弱的跟朵花似的,居然拉開了……那弓有三石吧?距離箭靶至少有五十步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雲珠下馬時眾人看她的眼光如同看巨怪。
  
  隱身在假山洞時的弘歷卻得意非常,覺得自己眼光果然非凡,哼,這些凡夫俗子難道不知道他的賽雲珠是在察哈爾長大的嗎,騎射對她來講如同家常便飯罷。
  
  弘晝看了眼自從富察.雲珠一出場便魂飛天外的四哥撇了撇嘴,心道,這富察.雲珠果然如同額娘講的很出色,可惜了,竟被四哥給看上。他心中早有了想看的秀女,就是那位出身鑲紅旗,副都統五什圖的嫡女吳扎庫氏,聽額娘講也是個姿質上乘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不能按時顯示,得再傳一遍,哎,真懷疑星期一JJ還能不能恢復正常。。。

[ 本帖最後由 點名簿 於 2016-6-17 16:37 編輯 ]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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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佔盡東風第一枝(下)

  如果是上元節時遇到的那位姑娘就好了,她應該也是旗人家的姑娘,只是不知有沒有來參加今年的選秀?自從那晚在岫雲寺舞龍隊伍那兒碰到一位身穿豆綠色旗裝,相貌姣美如花的小姑娘,弘晝一直念念不忘,她在燈花下那生動的璨然的一顰一笑。可惜,他後來再出宮逛街再也沒能碰上。
  
  「好!」雍正很是高興,對蘇培盛道:「賞!」
  
  蘇培盛躬身下去,一會兒端了個紫檀方盤上來,雍正一示意,他便直接端給了雲珠。「奴婢謝皇上賞賜。」雲珠行禮叩謝,接過賞賜,是對滿綠冰翡手鐲。
  
  雖然雲珠很想知道滿鑲黃旗其她秀女的表現,不過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再說就算她問了以眾秀女那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們會理她才怪。
  
  雍正看著那兩泓濃綠套上了雲珠那雪白粉瑩如凝脂白玉般的手腕,滿意地點了下頭,對總管太監道:「繼續。」
  
  總管太監高聲喊:「滿鑲黃旗秀女退下,蒙鑲黃旗秀女上前覲見。」雲珠她們這一列的秀女立即右轉,退回一邊,而原來列在第二排的蒙鑲黃旗秀女則優雅地甩帕踏著花盆底子上前行禮:「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起喀。都抬起頭來……」
  
  六位蒙鑲黃旗秀女有三位姓博爾濟吉特兩位姓博爾濟錦一位姓扎魯特,騎射可做為才藝表演,以前還未曾碰過,前五位秀女都欣喜地同選了騎射,雖然沒像雲珠一樣三箭齊發,但在騎術上的花樣卻比雲珠來得奇巧炫目,翻轉、平臥、直立……可能因為她們都來自蒙古草原的緣故,這樣的才藝並不被雍正欣賞。
  
  最後一位蒙鑲黃旗秀女叫博爾濟吉特.慶格爾泰(蒙語「歡樂」的意思),是副都統格捫的嫡女,長得跟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樣漂亮,表現的才藝也出人意料。她選擇的是畫畫,在雍正接下去閱選漢軍鑲黃旗秀女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畫畫,結果畫了一幅駿馬圖,雍正很高興,稱讚了她幾句,引來其她五位蒙鑲黃旗秀女的嫉羨目光。
  
  漢軍鑲黃旗的秀女身姿纖雅裊娜看著確實比滿蒙秀女惹人憐惜,才藝比之蒙旗秀女高出一線,花俏雅致處更不輸滿洲高門出身的秀女,若不是八旗地位所限,她們當中有的前途可能會更好,比如有一位張佳.若瑩表現尤其出彩,一幅《玉泉山竹》圖配上皇帝的詩,一下子把先前伊爾根覺羅.淑蘭的表現打壓了下去——也不知兩人有什麼仇,再加上她表現出來的氣質溫雅大方,眼神清澈,彷彿更有竹的清新堅韌精神,一下搏得了漢軍鑲黃旗秀女的頭彩。
  
  別人可能會覺得她得皇帝喜歡,雲珠卻敏銳地在雍正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喜,如此明晃晃地打壓挑釁他怎麼看不出來?這樣的心性也配以竹自比?
  
  想要表現自己也不一定非得踏著別人才能如願,特別是自身有那個能力時。在末世,為了活命人類真是什麼手段都能使出來的,雲珠並不忌諱這樣行事,只是考校者畢竟另有其人,還得想想人家喜不喜歡這樣的行事呢,聰明敏銳的人到處都有……可別太將自己當回事了。
  
  張佳.若瑩的父親是糧道張廷舒,門第也不低,只是年紀小了些,上記名是別想了,可能會被留牌等下一屆再選,又或指婚宗室過幾年再行大婚……
  
  不過,這些都與自己無關。
  
  ******
  
  鑲黃旗閱選過後接著幾天是其他幾旗閱選。雲珠並沒有像其她秀女一樣等那些秀女閱選完便一窩蜂似地上前詢問,她淡定無比,又不是性命攸關,自有消息入耳的時候。
  
  果然,誰誰誰表現得好誰誰誰出人意料地發生了意外……天天能聽到這樣的話題,雲珠的那點表現早被秀女們花樣百出的表演風頭給蓋過去了。當然,誰家的秀女真正得了上位者的眼,哪家的秀女表現太過、讓人覺得輕佻不端重的,宮裡的人自是心中有數。
  
  而秀女中,真正心有成算的也明白,那些家世好表現穩妥的秀女,等選秀大幕落下便會嫁入高門,甚至入宮成為主子,因此看著她們的目光雖然妒羨倒也不敢再出手做出什麼事來為自己以後結下仇怨。
  
  皇后和幾位娘娘也依舊不緊不慢地召見秀女,雍正那裡也隨時點著幾位到了年齡的侄子進宮覲見……
  
  雲珠第二次被皇后烏喇那拉氏及熹妃鈕祜祿氏召見時分別從她們那裡得了頭面賞賜,知道自己已經被訂下,正如歷史上所記載的:成為愛新覺羅.弘歷的嫡妻,未來的孝賢皇后。
  
  最後一輪閱選整整持續了九天時間,前三天的上三旗閱選是皇帝親自主持,後五天是皇后主持皇帝偶爾過來看看,他能從繁忙的國事中抽出空來親閱並關注已經表明他對這屆選秀的重視程度了,按以往,這些事他是直接拋給皇后去主持的。
  
  最後一天宣佈復選結果,並送秀女出宮。
  
  一百五十三名秀女,除了兩位發生意外摔傷了腳的、一位在御花園浮碧亭掉進了池子裡生病的,還有兩位臉上莫名其妙長了疹子的,總共一百四十七名秀女參與最後閱選,撂牌子的七十名,被撂牌子並遣送回家斥責教養不力的有三名,留牌參加下次大選的八名,上記名的四名,剩下的六十二名等回家等候指婚。
  
  聽了總管太監的宣佈,念到名字的秀女們或喜或憂神情不一而足。但她們畢竟是整個大清朝規矩禮儀最好的八旗貴女,很快就在管事姑姑們的安排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按旗列隊出宮。
  
  神武門外,許多八旗勳貴都派了車馬來接出宮的秀女,富察家的格外引人注目,雲珠的八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字排開,連帶著小明亮和郭嬤嬤素問及護衛……真是陣容驚人。
  
  人丁弱些的八旗人家見免不了心中泛酸,這富察家的想寒磣誰呀,哪家的閨女不尊貴,用得著來這麼多人來佔地方嗎?
  
  雲珠近兩個月沒見著親人心中原就想,這時見了哥哥弟弟都來接她,一下子眼眶就泛紅了:「哥哥……你們怎麼都來了?」
  
  「姑姑,明亮好想你哦。」小傢伙嘴甜的,雲珠抱起他,用在他白嫩的小臉上猛親了一下,也不在乎別人的側目。「姑姑也想明亮。」
  
  看到一這幕的珂里葉特.果新撇了下嘴,拒絕承認心裡的酸澀感。
  
  雲珠耳聰目明,聽到了那聲輕哼,眼睫一抬,尾光剛好看到一個丫環扶著她上了輛馬車,心道,你是誰啊,還哼呢,難道以為滿族貴女嫻熟禮法等於不近人情麼?!就這性子還想得乾隆那風流皇帝的寵?做夢吧。
  
  「快回家吧。」傅廣清看著妹妹兒子微笑道。
  
  「嗯。」雲珠朝家人笑了笑,在郭嬤嬤和素問的幫扶下踏著凳子上了馬車。
  
  雲珠可能是最早接到拴婚旨意的秀女了,回到家裡,家人各種噓寒問暖還沒叨完,蘇培盛就捧著聖旨來了。
  
  這,也太早了吧!?儘管早有準備,李榮保和瓜爾佳氏兩人還是忍不住心裡嘀咕,讓兒子媳婦下去換上正式的服飾,又吩咐管家趕緊擺上備好的香案,一大家子滿滿地跪了一地聽旨。
  
  雲珠跪在家人中間,聽著蘇培盛展開聖旨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散秩大臣李榮保嫡女富察氏誕育名門、德容兼備,可為皇四子弘歷嫡福晉,欽哉。」
  
  李榮保神色不變,恭敬地接過聖旨,恭聲說道:「奴才領旨謝恩。」
  
  從此便要與那位歷史上有名的風流皇帝綁在一起了!雲珠微吐了口氣扶起瓜爾佳氏,沉默地站在李榮保身後。
  
  傅廣清兄弟幾人私底下雖得了李榮保些許暗示,但真正這一刻到來時還是心情複雜。雲珠嫁給皇四子,未來的大清繼任者,這對富察家族來說是光耀青史的事,即便富察家從來就憑軍功本事立足朝堂,可畢竟跟出了皇后是不同的,看看佟佳氏、鈕祜祿氏哪個不是因為身為後族而家族榮盛傲立於其他滿洲著姓大族之上?(當今皇后沒有嫡子,烏喇那拉家也沒幾個拿得出手的人才,才不得不蟄伏低調。)
  
  可是做為疼愛妹妹的哥哥,他們真不喜歡雲珠以後的人生就埋沒在深宮之中——那個地兒,就算得了榮寵,也是不易過。




35、遠慮(上)

  惠珠從聽了聖旨後就一直小嘴微張,滿眼地不可置信:他們家,這是要出一個……未來的皇后了?!
  
  話說,做為富察家的二姑娘,因為嫡姐太過完美,她的物質生活雖然不錯,內心卻一直覺得憋屈、不服、壓抑……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往的爭鋒顯得可笑,這是一個被皇家看中、未來將母儀天下的女子。她有那個資格,德容兼備……她從來都是那樣,要做什麼不做什麼,心中一清二楚有條不紊,從不叫苦喊累。而自己呢,這些年也學規矩,學女紅才藝,可都是順應長輩安排,從未真正地為自己的未來設想過……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嫁入什麼樣的門第。
  
  傅謙將震驚得回不過神的小妹拉著重新跪下,因為蘇培盛又展開第二份聖旨,這次的宣讀對象是雲珠的大哥傅廣成,雍正將他從正四品的御前二等侍衛調為正四品的太僕寺少卿,品級不升不降,卻是從武職調為文職,好在還是京官。
  
  在清朝,漢人入仕基本靠科舉,而滿洲子弟入仕則可通過多種途徑,如科舉、參軍入伍、薦舉、捐納、世襲、蒙蔭等等,更有以擔任筆貼式及侍衛起家入仕的,富察家族就是出了名的「禁衛軍世家」,家族子弟到了年齡必定入宮擔任侍衛,時機一到便調任武職或文職,別看傅廣成入宮當侍衛十來年了才調任太僕寺少卿,有些八旗子弟入宮當侍衛當了大半輩子都不見得有這機會。
  
  這算得上雙喜臨門吧。
  
  瓜爾佳氏定了下神,著人給蘇培盛換了杯熱茶,笑道:「蘇公公,招呼不周,還請多擔待。」
  
  「夫人不須客氣,奴才與富察大人也是相識多年……」蘇培盛因侍奉皇帝,素日不敢與皇阿哥往來親密——甚至為免皇帝起疑在成年皇子面前可以說是表現得有些驕矜不給情面。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事情做多了難免得罪下任皇位繼承者及將來的親王郡王,如今有機會交好未來的後族,自然不會錯過。
  
  李榮保也將備好的喜錢奉上。「蘇公公,這個,皇上可有什麼吩咐?」
  
  對這種喜事賞錢蘇培盛向來不拒絕,伸手接過道:「還要恭喜富察大人和夫人,內務府會派女官過來指引婚事,欽天監選取的吉日在十一月初,時間還很充裕,府上盡可細細準備……」又說了一串的吉祥話,才回了宮。
  
  蘇培盛走後,家裡人還有些怔然。
  
  傅恆認真地對雲珠說道:「姐,你放心,我會努力建功立業,不讓人小看你小看咱們家。」
  
  雲珠默然。歷史上的傅恆未過天命之年便病逝,出征染瘴得病固然是原因,但是不是也跟他長期殫精竭慮、操勞政事有關?其他的哥哥侄子,如傅清、明仁、明瑞……也都陣亡沙場……是大清無將了嗎?還是他們不得不亡?即便富察一族為了大清戰死這麼多子弟,可嘉慶上台後是怎麼打壓富察家的?
  
  「阿瑪,我有話要說。」她抬頭,眼神堅定地對李榮保說道。她不是歷史上的孝賢皇后,絕不讓大清跟富察一族重走歷史上的老路,皇位,只能由她富察.雲珠的兒子來坐!
  
  「你們都跟我來。」李榮保轉身往書房走去,傅廣成等人也跟了上去。
  
  瓜爾佳氏看著幾個兒媳並庶女,說道:「從明天起,家裡的事就由博敦(舒穆祿氏,傅廣成妻)和舒顏(鈕祜祿氏,傅文妻)管著,尹蘭(馬佳氏,傅清妻)明慧(西林覺羅氏,傅寧妻)跟著我準備雲珠的大婚事宜……惠珠也跟著看看。」
  
  「是。」
  
  交領了對牌,婆媳幾個都覺得接下來有的忙了,不但要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恭賀,還要準備好大婚喜宴要用的東西,規格還不能次了。好在嫁妝因早有準備,需要改動添加的地方瓜爾佳氏整得七七八八了。
  
  ******
  
  這邊,李榮保他們來到了正院書房,窗門大開,守在門外的奴才也都站得遠遠的,保證聽不到他們的談話。
  
  「雲珠,你——」傅文問不出妹妹想不想嫁到那地方,他其實是明白的,別家的貴女所求的並不一定是他妹妹所要的。再說,問了又如何,徒增煩惱,他們是不能抗旨的,這不是他們這一家的問題,是一族的問題。
  
  「哥哥,在無法改變的事實面前我們只能選擇面對,只能挑我們最有利的路走。」這是她在末世中得以生存的經驗,永遠不要去想如果。
  
  聽到這話,李榮保終於綻開笑顏,有這樣心態的女兒才能在宮中很好地生活:「說得對,踏實、堅韌、只做有利的事,才是富察一族的家風。雲珠,以後進了宮要小心防範,裡面的人整日算計,心思不能以常人度……外面,有我們在,你不須擔心,以後想幹什麼托人傳個話……阿瑪和你哥哥們會約束族人,不會給你丟臉面的。」
  
  「阿瑪多慮了,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就好,哪個家族沒幾個頑劣子?」富察.雲珠莞爾,對略帶思索的父兄幾人道:「咱們富察一族在朝中已然根深葉茂,長輩基礎打得牢,哥哥和弟弟也個個才能出眾,家族未來鼎盛之象可以預見。然而,俗話說得好,盈滿則缺,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也是敗象之始,我不想哥哥們為了我一個個都出將入相、征戰沙場……太危險了!
  
  一方面,不說別的朝代,就我們大清,立國以來的高級將領過了天命之年的有幾位?僥倖不用馬革裹屍也會留下一身暗傷病痛……為家族計,可不能將所有的支柱都折在這上面,哪個哥哥出了事,不說我,阿瑪額娘也受不了。雖說大丈夫為國盡忠是本份,可我還想我的家人能更珍惜自己。
  
  另一方面,以目前的形勢,四阿哥將來繼承大統的可能是九成。我身為嫡福晉,將來富察家就是外戚、後族。做為後族,勢大壓主不可取,易惹猜忌不說,萬一將來,我無嫡子……你們別這麼看我,我雖然有信心能護住自己的兒女,但,我們不能不將萬一考慮進去,萬一,我沒有嫡子,將來是其他皇子繼位,我們家族如果太過強盛那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打壓還是好的,就怕趕盡殺絕,不留復興後路,想想聖祖元後和太子、想想當年的索額圖。」
  
  她放輕了聲音,看著李榮保和傅廣成等人神色肅凝,顯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便繼續道:「只有你們都活得好好的,侄子們也個個活潑潑健康,我才能心安,才會覺得安穩。」
  
  「姐姐,你要我們怎麼做?」傅恆直接說。
  
  「我知道我的哥哥和弟弟個個才能出眾,也有報國大志,家族若沒有女兒進入後宮,這就是咱們富察一族立足朝堂,發展壯大的途徑,封公封候等閒不在話下。可因為我,要委屈哥哥們……
  不要全部出仕,盡量為家族保留根本。能建功立業固然好,可我更希望富察一族能子孫繁茂,長盛不衰。只要我在宮中不倒,家族就會沒事,相對的,只要家族在朝中穩當,我在宮中也就有倚靠。
  
  朝中文職要有人,領兵武職也要有人,但不要多,其餘的還做侍衛罷,如果有人能脫離家族帶船出海一趟最好……」
  
  這後面一句實在太荒誕,滿人本不可輕離族居之地脫離旗籍,李榮保有些黑線,忍不住斥道:「胡說,哪裡到這地步?!」對啊,妹妹想得也太遠了吧,眾人面色古怪。
  
  「你們都想到哪裡去了?!」雲珠哭笑不得,「我雖然有為家族保留血脈另尋出路的想法,可說到出海,卻不是為了這個……你們以為出海是很安全的事嗎,在無垠的海洋上行駛,危險比陸地上高了不知多少輩,不止要面對海上風暴,還要面對各種衍發的疾病……
  
  我只是想族裡能有人出去見見世面。阿瑪、哥哥還有春和,你們覺得現如今的大清如何?」
  
  「自然是興盛的。」李榮保對雍正很是支持。
  
  「當今是千古難得的明君、勤勉之君。」傅清說道。
  ……
  
  都是一副以國為榮壯志逸興之色。
  
  「我看不然。」雲珠的斷語令眾人一怔,傅恆知道他這個姐姐從不無的放矢,脫口問道:「怎麼說?」引來李榮保一瞪。
  
  「阿瑪算算,每年新生的八旗子弟有幾人?康熙時期的旗人有多少,如今的旗人有多少,十幾二十年後的旗人有多少?這些人絕大部分不事生產光靠朝廷養,早晚成為拖垮大清的一條大船。」
  
  李榮保默然,旗人的問題,但凡眼光長遠的哪能沒人想到?只是一提出來便得罪了所有的滿人,觸犯了滿人的利益……為國盡忠,也不是個個都無家無累願意一頭撞死卻無事無補地傻干啊。




36、遠慮(下)

  「這還只是其一。」眾人一呆,還有?
  
  「當今,皇上,確實是個千古難得的君主,」想當年,她也跟許多迷清穿文的網友一樣,自稱四四黨呢。「可是即便是皇上,他的眼光也不一定就能看到整個天下……這天下,並非只有大清一個實力強盛的王朝,在海的另一邊,有許多強國,它們的國土廣茅,海軍稱霸海域,四處掠奪別國的黃金、土地。我擔心,它們早晚有一天會兵臨大清。
  
  其實這有跡可尋,像當年荷蘭人佔據澳門,像皇上這些年驅逐傳教士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傳教士做風有問題引起混亂是一回事,從另一方面講,他們也是細作,想必大清有很多資料已被他們傳回自己的國家了。
  
  阿瑪和哥哥們不知道為什麼外國人對咱們大清這麼虎視眈眈吧,你們不知道,在外國人的眼裡,咱們大清可是處處黃金呢,大清一船普通的瓷器和茶通過海洋運到國外就能換回一船的銀子、金子、寶石……你說,他們眼紅不眼紅?那些傳教士為什麼爭著來大清,來了又不願回去?那是因為大清在他們眼裡就是肥肉,哪怕只聞了點味兒,也是不捨得回的。」
  
  再說,大清在康熙、雍正,甚至乾隆手裡,還可維持大國的威儀,可是他們之後呢?她也不願留一個爛攤子給她未來的兒子啊。
  
  康熙末年,大清各省傳教士達三十多萬,擁有教堂三百座以上,他們因被舉發,斂聚地方民財修建教堂,並使男女混雜,敗壞風氣而引起雍正重視,並最終詔令全國驅逐西方傳教士。雍正帝下達諭旨後,在京傳教士上奏呼籲請緩行驅逐教士行動。為此,在雍正五年七月,皇帝於圓明園接見了巴多明、戴進賢、雷孝思等傳教士,發表了一番很長很有意思的講話。——現在是雍正五年六月十二日,這件事還未發生,但已在進行中——這點,李榮保和傅廣成等人也是知道的。
  
  讓他們吃驚的是雲珠一個鮮少出門的閨閣女子竟也知道這些。尤其是傅恆,他很清楚,雲珠知道的很多都是他打聽來後說給她聽的,只是他雖然隱隱覺得西方很多國家已跨出了國門向外發展,卻沒有她想的這麼深入尖銳。
  
  「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這些國家其實已經在逼近大清了,他們組成所謂的東印度公司,往其他國家販賣芙蓉膏,即鴉片,這些東西人一旦吸食便會上癮,令人飄飄欲仙,它就像吸血鬼一樣,長久吸食能毀掉一個人的健康、腐蝕一個人的精神,寧願傾家蕩產也要吸食……他們就靠著這些東西大肆搜刮別國的黃金白銀,壯大自己的國家、海軍,稱霸海洋。
  
  可惜,大清卻還沒有多少人能意識到,即便意識到了,卻沒有準備一些有效措施,光防止他們進入是沒有用的,當有一天,他們的大炮能在船上發射,當有一天他們的火統能連發,當有一天芙蓉膏成了大清國民的必需品……你們以為大清能抵擋得住,還有兵丁能騎得上馬射得出箭麼?!」
  
  振聾發聵!
  
  傅廣成等人聽她這麼描述無不倒吸了口涼氣,雖覺得她有些危聽聳聽,可也忍不住心驚,如果外國的槍炮真的先進到那地步,大清確實不好抵抗,即管大清也設了槍炮營,可皇上並不十分重視。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李榮保彷彿第一次認識自己的這個嫡女,一直知道她是穎慧的,可沒想到眼光這麼尖銳,心胸這麼闊達,別人還在朝堂這一畝三分地爭來奪去,她卻已將眼光放到了整個天下。
  
  雲珠笑了笑,有些俏皮:「你們也知道我喜歡看書,有時出去也跟教堂裡的教士聊天,不過最多的是春和說給我聽的……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嘛,怎麼能讓他們在咱們大清建教堂傳教而我們卻對他們不清楚不瞭解呢?我問了他們許多他們國家的事及海上見聞,自己推測出來的……」
  
  傅廣成傅清等人面面相視,這個妹妹也太厲害了吧,心思之敏銳簡直令人生畏。素日瞧來清雅如蘭的閨中少女,忽然間有了令人仰視的凜然威儀。
  
  眾人靜默,雲珠的話對他們衝擊太大。妹妹嫁入皇家,本來他們就是想成為妹妹的倚靠和臂膀,並不是想仗著皇戚的身份耀武揚威,既然決定低調,那麼他們就繼續富察家以往的平實作風就是,只是八旗和海軍……這些卻實實在在令他們頭疼,不說?忠君愛國的思想令他們無法坐看。說?怎麼說?如何說?
  
  或許派家族子弟出海確實是個主意,再怎麼說都得眼見為實。李榮保在屋裡來回走了幾趟,道:「這事等我跟二哥商議後再作決定。」
  
  雲珠淺笑,眼神微迷。為了這一天,她準備了十年。
  
  傅文見她神情恍惚,不由憐惜地撫了撫她的頭,「這些自有我們擔心,你只要快快樂樂地生活就好,以後不要再想了,知道嗎?」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就要替家族、國家操心個沒完……慧極必傷啊,他只希望她能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雲珠眼眶微濕,頭蹭了下兄長的大手,說道:「哥哥,如果可以,我寧願一輩子不嫁……」適當的示弱和依賴是必須的,這個時代太過剛強睿智的女人會讓人心生提防。富察家可是她將來最大的倚仗呢。
  
  「傻話,怎麼可能一輩子不嫁?別擔心。」
  
  憐惜地看著她,再怎麼聰慧也是個嫻雅婉柔的少女,是需要他們保護呵護的妹妹啊!李榮保等人看她一副小女兒狀,心下皆歎了口氣,希望四阿哥能好好珍惜雲珠吧。
  
  ******
  
  「什麼?!你說皇上給爺拴婚的對象是馬齊的侄女富察.雲珠?!」芙靈阿抓住平嬤嬤的手十分詫異,「居然是她?」
  
  平嬤嬤扶住自己的主子,「是的,這是小柱子剛得來的消息,錯不了。」
  
  芙靈阿定了下神,有可能成為爺嫡福晉的秀女她一直有在關注,富察.雲珠確實表現得很好,女紅還有那驚人的騎射,更重要的是她還會作詩,更擅長烹飪——這是她的家人收集來的資料,這樣的人性情溫弱的還好,若是個內裡精明的,自己以後的日子可不會太好過。
  
  兩個人都姓富察,別說未進門的嫡福晉了,連她自個兒一想起都覺得膈應。
  
  驀地,她想起有選秀前有一天她送蓮子羹去書房,他好像就是在問她家與馬齊大在熟不熟吧?那時她沒怎麼在意,可如今想起,著實可疑。他一個阿哥對馬齊大人感什麼興趣?想結交外臣也不用到她一個小小的格格這裡費工夫,必是拐著彎問她認不認識富察.雲珠吧?
  
  想到這裡,芙靈阿心中又酸又苦,這嫡福晉還未進門就已經被爺惦記上了,進門想必受寵,再加上嫡福晉的地位、家族的倚靠,自己還爭什麼?!想方設法想在嫡福晉進門前懷上孩子,如今也沒見動靜……
  
  「嬤嬤,怎麼辦?」她喃喃地將自己想的跟平嬤嬤傾訴,「侍候了爺這麼久,我知道他最是喜歡有才情的、性情溫柔的,那個富察.雲珠這麼好,她一進門,我還有什麼活路?」
  
  平嬤嬤想了想,給她出了個主意:「主子別急,我聽說李榮保大人性情端方,教養子女最有一套,嫡福晉選秀時性情溫婉大度也是人所皆知,只要主子在她進門後誠心與她交好,想必她也不會為難主子的。再說,她成了四阿哥的嫡福晉也不可能一人獨佔四阿哥,以後進門的側福晉和格格還會少麼?她也需要幫手,只要她是個聰明的,總會想明白,多一個幫手多一份力量的道理,必會允了主子所求的。只要主子將來誕下個阿哥,終身有倚靠,其他的還有什麼好求的?」
  
  是啊,反正自己再怎麼爭也不可能成為嫡福晉,還不如跟在嫡福晉的身後走,只要生下孩子,親近嫡母,甚至養在嫡母膝下,或許將來還有機會登上大位呢。這麼一想,同一個姓氏反而是個優勢了?
  
  「嬤嬤,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怎麼辦了。」
  
  「老奴不為主子為誰呢,只要主子好,老奴就好了。」平嬤嬤欣慰地說著,芙靈阿是她一手教養長大的,跟她的孩子一樣,她怎麼能不盡心盡意呢。
  
  「可恨高氏最近分了不少寵,爺到我房裡的次數也少了,至今還沒能懷上孩子……」一想到在她眼皮底下謀劃並成功上位的高氏,芙靈阿就忍不住忿忿,這真是對她最大的侮辱。幸好,自己及時發現並下了手,稍解心氣,不然這口氣還真得堵一輩子。
  
  ……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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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無題(上)

  弘暾進了無逸齋,見弘皎正凝神靜氣地提筆寫著什麼,心下舒了口氣。
  
  方纔皇上跟阿瑪說起給四阿哥五阿哥拴了多麼好的嫡福晉時那暢快喜氣的模樣,連阿瑪也忍不住跟著開懷,直念著「四哥多久沒像今天這麼輕鬆高興過了?」雖然自己沒接觸過朝政,可也知道皇上跟自己的阿瑪這些年來的不易……默默退出大廳,將空間留給他們時,他也是感慨萬分的。
  可轉眼,他就看到了弟弟寞落而去的身影。
  
  富察.雲珠自己是知道的,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可惜跟四弟無緣。弘暾很無奈,兩人的年齡注定了選秀同時指婚、指到一塊兒的可能性太小,若是相遇得再早些,有阿瑪額娘去求宮裡,等選秀指婚也行,可惜,有緣無份,是皇上先看中了人家富察姑娘,總不好之後再跟皇上搶媳婦吧?!
  
  想了想,他還是跟過來看。這個弟弟,性子敏感、執著、較真,覺得自己身體不好,就擔起維護親人的責任,平日裡,側福晉和大嫂但凡對額娘、對自己和珺雅有點不敬必想法子回擊過去……自己還真有些擔心他放不下。
  
  「啪!」一滴淚滴到了紙上,弘皎手抖了一下,手中的筆再也抓不住,掉落下來。
  
  弘暾一驚,走了過來,只見浸了淚漬的紙上題了首詩: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四弟!」
  
  「三哥!」弘皎淚痕滿面,只覺得從此與那人「更隔蓬山一萬重」,絕望之極。「我真的很喜歡她的……」
  
  「四弟,忘了她吧,你才見過她幾面?即便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可是你們沒有緣份,就說這京城,可憐可愛的姑娘多的是,到時再讓阿瑪額娘給你找個好的,啊?」
  
  「再沒人比她更好了。」
  
  弘暾氣結:「你大嫂也很好啊,是不是?還有——」可憐他長時間在府裡養病,不然就是到莊子上住,到山寺走走,除了自家兄妹哪裡認得什麼美好的姑娘,還真是舉不出哪個好。不過這種空泛的話也沒辦法轉移他的情緒,弘暾念頭一轉,便又道:「那你光在這裡傷心有什麼用呢?你的心意她知道麼?就算她知道,她能回應你麼?這事兒傳出去,你是要毀了她的婚姻、人生還是家人?你對她的喜歡就只是傷害她嗎?你要知道,她如今指給了四阿哥做嫡福晉,以後的日子只有更難,沒有輕鬆的,萬一讓人捉住了這事害她,你如何自處?!」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弘皎張口結舌,怔然出神,是啊,都是自己在自傷自憐,她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對她的一番心意……
  
  不行,別人不知道弘歷自己還不知道麼,就是個自命風流的,雲珠嫁了他以後沒有輕省日子好過,自己還得想辦法幫她。可是怎麼幫?怎麼幫?
  
  哎,他想得頭都痛了,不由望向弘暾:「三哥,那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來問他啊?弘暾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好好學習,將來上朝辦差,撐起咱們怡親王府,在她需要支持的時候支持她、幫助她,讓她幸福。」
  
  在她需要支持的時候支持她、幫助她,讓她幸福……
  
  弘皎在心裡跟著念了兩次,再次抹去眼中逸出的淚水,抬頭道:「三哥,我知道了!你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的……你讓阿瑪和額娘也別擔心。」
  
  弘暾見他目光堅毅,放下了大半心,臉上終於綻出點笑容,「我相信你。」
  
  ******
  
  自接到指婚的聖旨,幾天過去,雲珠陸陸續續也知道了其她秀女的去處。
  
  五阿哥弘晝如歷史上的,拴了鑲紅旗正二品副都統五什圖的嫡女吳扎庫.海闊珍為嫡福晉,她在最後一輪閱選中選擇的才藝是古琴彈奏,一曲《瀟湘水雲》十分得雍正稱讚。
  
  而弘歷嫡福晉的強有力競爭者,出身忠達公爵府的馬佳.珍媛指給了拘禁在壽皇殿的十四皇弟允□貝子的第二子弘明為繼福晉,他的嫡福晉為布政使羅延泰之女完顏氏,生次子永碩時難產去世,已經一年了。馬佳.珍媛出身雖高,長得也好,人卻不怎麼聰明,虛榮愛炫耀,在閱選時畫了一幅《花開富貴》牡丹圖,這有違雍正的喜愛,難怪他會將她指給允□做媳婦了。
  
  出身鑲黃旗,累官戶部、禮部、兵部、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三朝國史》總裁官的伊桑阿之後給事中伊克善之女伊爾根覺羅.淑蘭被指給了淳親王第六子弘璟為嫡福晉,同時被指給弘璟做側福晉的是郎中圖什巴嫡女富察.佳慧,也算是熟人。
  
  另一位顧八代嫡孫女,二等輕車都尉顧蘇之女伊爾根覺羅.顧珍出乎意料地被指給了顯親王衍璜為繼福晉。這位秀女雲珠只聽過其名卻從來沒機會見到她的人,在選秀時曾聽說她屋子裡的秀女出了問題……也不知是受了連累還是別有內情。
  
  那個在閱選時一反其她蒙古秀女騎射表演畫了幅駿馬圖的博爾濟吉特氏.慶格爾泰則指給了恆親王允祺第六子弘晌為嫡福晉。
  
  出身正白旗,佐領三泰的嫡女納喇.海霍娜指給了恆親王允祺的第七子弘瞳為嫡福晉。雖然弘瞳的生母只是恆親王的一個庶福晉,不過恆親王在雍正朝也沒出什麼事,他的同胞弟弟允□的事牽連不到他,想必將來也不會過得太差。
  
  雲珠的「老朋友」巴林訥穆.赫蘭被指給了允□的第五子弘鼎為嫡福晉,算是圓了她嫁入宗室的夢想,只是人選差了點,允□一家至今在宗室裡仍處於尷尬地位。
  
  差點忘了雲珠的另一個同室的秀女珂里葉特.果新,她被指給了弘歷做格格。
  
  另外還有一個教人不怎麼歡喜的消息,雍正也不知是要表達兄弟之愛還是怎的,將四品典衛方文彬之女方佳氏指給鎮國公允祹指做側福晉,另有一個庶福晉管佳氏也一起進了府。只是富察氏如今身懷有孕卻是阻止不了的。
  
  看著雲珠特意過府來安慰她,富察氏笑容頗為清淡,拍了拍她的手:「其實是我進宮托皇嫂給相看的。我已經老了,雲珠,腹中這個是上天賜給我的意外之喜,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會盡我最在的努力保護他,照顧他長大,但是,你姐夫是不一樣的。這府裡,沒個子嗣承襲爵位香火終究不妥……」
  
  這個時代,做為女子何其難。
  
  雲珠默然。
  
  富察氏潛在的意思她明白,可她們不知道,她並不打算阻止弘歷納別的女人,也不打算壓制其她女人給他生孩子,因為她知道,弘歷風流、長壽,阻止是沒用的。他的兒子能生就生下來罷,活不活得過他的歲數還是未知數呢。再者他那個人,只要是他不喜的,他才不管你是他妻子還是兒子,照樣吝嗇給予一點溫情。那個男人,管住他的心,他自然會在許多事上顧慮你的感受,賢惠大度,誰不會呢。
  
  可在她想來,允祹跟弘歷是不一樣的,允祹沒那麼風流愛色,從他能為堂姐及早夭的兒子而多年不曾納妾就可知道,他對堂姐是有心、有情的,堂姐明知,為何退讓?難道真只為了子嗣?
  
  子嗣……
  
  她又想到了額娘瓜爾佳氏,當年她也是如此,成親幾年無所出,便主動給丈夫納妾,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前前後後四五個……好在阿瑪不是個寵妾滅妻的,富察家的規矩也嚴,所有的庶子庶女全抱到嫡妻跟前養著,不然哪裡還能有抱成團的富察家?!
  
  本來她就打定主意大婚後至少三年內不生孩子,正好,讓弘歷的其他女人給他生吧,她會很寬厚大度地,富察.芙靈阿不是想大樹底下好乘涼成為自己的臂助嗎,讓她將大阿哥生下來也不錯……這樣自己受到的壓力不會太大,又能賺個賢惠名聲,又能將弘歷其她女人的嫉妒都引到她身上去,很合算。
  
  「難道您不怕她們又動歪心思?」她還是擔心富察氏肚子裡的孩子,現在看著母體胎兒都健康,可再健康也擋不住暗地裡的黑手。
  
  富察氏笑道:「放心吧,姐姐這麼多年的飯也不是白吃的……再者,我相信你姐夫也會留意的。」
  
  「姐夫有沒有氣你自作主張?」
  
  「他再氣,子嗣的問題也該重視起來了,其實這麼多年,我也虧欠他不少……」如果她自己提防些,她的兒子或許不會死,或果她心胸闊朗些,早日養好了身子,或許她現在也有嫡子在身,他也不至於連個庶子都沒有。
  
  雲珠聽了,只能抽出時間跟照顧富察氏的幾個嬤嬤和大丫環說話,聊的都是些孕婦保養吃食、用具等方面的問題,還特別叮囑她們,在富察氏懷孕期間屋子裡不要擺那些彩釉瓷器及玉石盆栽等容易引發氣味及輻射問題的東西。
  
  富察氏後來知道,也不問為什麼直接讓她們依雲珠的吩咐去做。




38、無題(下)

  過了兩天,李榮保上朝時找了個借口約馬齊到府裡喝酒。與他交好的無不知李榮保對嫡女愛如珍寶,這才選完秀就眼見著要嫁入皇家,心中肯定難受,跟唯一還活著的哥哥喝喝酒吐糟幾句也是正常的,都笑笑一副「我理解」的模樣,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了。
  
  馬齊性子不像李榮保這麼端方,他有才幹、膽大、心細、手腕靈活,早年性子比較跳脫,晚年卻已漸漸向老狐狸靠攏,見李榮保這些日子心事重重根本不像不捨愛女的模樣,估摸著是有什麼話想跟自己商量又不好直接說出來,表面毫不在意地應了,心裡卻直打嘀咕,難道侄女兒出什麼事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心中驚顫,千萬可別啊,這婚都指了,再出紕漏還讓不讓人活了?!雖說他當年因康熙讓大臣議立太子的事,敢跟康熙在朝堂打架,可康熙是康熙,跟當今那性子完全是兩樣,自己跟他們的君臣之情也不同,這抗旨的事兒……還真不好扛的。
  
  其實,活到他這份上,高位有了,爵位也封了,族中子弟也個個出色,族中出個皇后不過是錦上添花在青史多留個名而已。反倒是未來,後族可不好當啊,真不知是好是壞。只是,他們這樣的家族,兒女婚姻都是這麼走過來的,還有別的選擇嗎?女子不像男兒,男兒只要敢拚敢闖,路是越走越寬,女子則相反,越挑路越窄……難啊。
  
  雲珠這個侄女兒他是很喜歡的,穎慧多才,天生嫻雅大氣,表面溫婉可人,內裡卻比自己女兒當年堅韌精明多了,實在是適合做皇家人,母儀天下。
  
  是的,母儀天下!馬齊對於自己家族裡的年青一代還是很得意的,雖不見得個個都是相將之才,可也沒出什麼不入流的紈褲,憑著這些後繼人才,富察一族不愁不興。只是心中還有股氣,憑什麼佟佳氏鈕祜祿氏能出皇后皇太后,他們富察氏就不可以?!
  
  雲珠也是有福氣的,若不是她,四弟只怕早早就去了,自己的女兒也不能再懷上孩子……這樣的福氣,不會比當今的熹妃少罷?
  
  他這麼想著,回了府後在妻子喜塔臘氏的幫助上換了衣服,匆匆洗漱完後便帶著長隨往李榮保府上而去。
  
  兄弟兩個關在書房裡大半天,也不知談了什麼。其後,雲珠到書房見了書齊一面,馬齊打量著眼前的侄女,眼中滿意之色濃得可化出水來!
  
  她比前段時間身量彷彿又高了,整個人如碧玉枝頭的白玉蘭,清雅秀麗,矜貴而飄逸。以一個男人的角度,這樣的出身、容貌、氣質、才華……簡直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嫡妻人選。
  
  可是現在,他知道,這個侄女不止秀外慧中那麼簡單,她完全有可能成長成為孝莊文皇后那樣極有政治眼光的傑出女性!富察家有這麼好的根苗,怎麼能不讓他欣喜若狂?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若不抓住,一舉奠定富察家族在滿洲著姓大族中的地位,那就是傻子!
  
  反正聖旨已下,嫁入皇家是板上釘釘的事,既然雲珠有這麼個才能,富察家就應該全力以赴地輔佐支持她!相信她不會局限於一般八旗閨秀的眼光!
  
  「我會吩咐下去,以後富察家在內務府和皇宮內所有的勢力都交到你手上,你要好好用它!」
  雲珠一怔,看了看李榮保,知道伯父這是完全相信自己有那個手腕心性能駕馭好這些富察家暗裡的勢力了?
  
  李榮保點了點頭,眼光頗為複雜地看著愛女,從此,她將走上一條不平坦的道路了。這不是單純地做一個皇子福晉,單純地當一個皇后這麼簡單,二哥,這是對她寄予了更大的希望。「以後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人通知家裡。」
  
  這是無條件地信任和支持了。
  
  雲珠點了點頭,眼眶微濕,「是。」
  
  接下來的日子,雲珠忙著整合馬齊新交到她手上的宮裡宮外的暗勢力,在知道高斌、烏喇那拉、鄂爾泰、張廷玉等大臣府內都有自己家族安排進去的眼線時很是高興,想起乾隆以後的那些妃子,她算了算手裡的人,送了一些年紀小的、不起眼的嬤嬤進去,以備後用。
  
  馬齊還關注著雲珠的動作,結果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發現她將這些勢力的溝通渠道整得更加隱蔽傳遞消息又快捷,更重要的是很多都是單線發展,只有主子手裡握著全部的人員名單時,欣慰不已。
  
  開始他也奇怪怎麼她還沒完全掌握這些勢力就急著安排人進一些滿漢官員府裡,後來發現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有相貌秀美可愛的女兒時,他笑了,這個侄女真是喜歡未雨綢繆啊。不過想想四阿哥素日裡隱隱表現出來的自命風流的品性,這安排還真是……絕了。
  
  對於弘歷和雲珠的大婚,在雍正的重視下也開始籌辦起來。內務府和禮部在聖旨下後沒過幾日便派了人來訂量未來皇子福晉的大婚禮服並一年四季各種朝服、吉服還有朝冠等等。還有兩位嬤嬤是專門來照顧雲珠的生活起居並一些婚宴禮儀的。
  
  這些嬤嬤本來代表皇家,平日裡最是嚴格不苟,不過雲珠看著溫婉可親主意卻最強,能妥協的都照著辦,但對於想干涉她屋裡事情並一些她的生活習慣的事她逮到一次就慢條斯理地請她們「喝茶」,將大清對於命婦的宗室婦的各種規矩一一說給她們聽,末了還道:「若是嬤嬤不清楚,不如回去再好好學學?」
  
  直將兩位嬤嬤臊得滿面通紅,知道這位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從此除了大婚時的規矩禮儀平日竟不敢多行一步多說一句,生怕雲珠真將她們扔回內務府和禮部回爐再造——人丟大發是一回事,搞不好會被與她們不合的人趁機落井下石將她們給踩下去再沒出頭之日。
  
  雍正和馬齊等人知道後暗裡直樂,馬齊是高興侄女兒有手段鎮得住人,雍正則覺得這個媳婦兒行事有章法,為人不會一味地仁軟,很是不錯。
  
  除了熟悉大婚的規程禮儀,瓜爾佳氏又抓了她重新理了一遍她的嫁妝,應雲珠的要求,傢俱什麼的有內務府承辦,錦緞綢布、四季衣裳這些東西置多了用不了,只是定量辦,省下的銀兩都買了店面鋪子或田莊,最大的一筆壓箱銀則讓她拿給了她的四哥傅文,看族裡定了誰出海,她就用這銀兩隨份子做買賣。
  
  李榮保和馬齊覺得她不好插手這些商事,她倒是振振有詞:「有理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不信,你們去問皇上?」雍正應該跟她有共同語言的。
  
  再說了,就算未來的乾隆有錢、國庫有錢,那也不是她富察.雲珠的錢呀,為防將來乾隆將國庫敗光,她還是先賺些銀子要緊,就當給未來兒子攢家底了。
  
  她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呀,悲催的是還不被理解。弘歷啊弘歷,你千萬可別長成歷史上乾隆晚期那個風流敗家的皇帝,不然老娘一怒把你卡嚓掉就不好了。不過,現在我不開心,那麼你也別想過得如意……嗯,給他的後院添把火吧。
  
  李榮保和馬齊一聽訕訕地不再接話。皇上登基時國庫是什麼樣兒的他們也是很清楚的,再加上這幾年來邊疆戰事也沒少過,朝廷用錢確實很緊……瞧皇上這幾年熬的,都出來一個「抄家皇帝」的罵名了。
  
  還有,雖然大婚的禮服不必雲珠出手,可是她還是得親自做些女紅到時候孝敬公婆小叔……汗,他們還少這個嗎?雲珠一邊腹誹,一邊想,還好自己平日裡有空就做一些好的積攢著,不用一次繡太多。
  
  那一邊,以為又接到可樂消息的雍正一看資料上寫的,那臉頓時僵了,什麼叫「你們去問皇上」?難道朕就這麼愛錢?朕不也是被逼的嘛?
  
  雍正鬱悶了!
  
  走來走去,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憋得實在難受……嗯,去找十三弟吐吐苦水!
  
  ******
  
  從怡親王府傾訴完畢後雍正一臉輕鬆地回了宮,忽然想起什麼儀程都在準備了,大婚的日期也讓欽天監推算好了,只是還沒讓人算算弘歷與雲珠的八字。他早從弘歷的小動作裡察覺他是喜歡上了雲珠,查知他們不過是上元節時見了一面並未出格,想著,未來的嫡福晉能拴得住他的心也不錯,雲珠這小姑娘他又極滿意,按說他們應該是合得來的……只是事關大統,還是算算吧。
  
  「蘇培盛,你將四阿哥和雲珠的八字拿到索監正那裡,讓他找個擅長推算八柱的看看兩人的八字怎麼樣,合不合。」
  
  蘇培盛知道雍正對未來四福晉印象極好,私下裡說起她是都是親切地喊「富察家的小丫頭」或「雲珠」,並未如其他女子般是「什麼氏」,也不覺得奇怪,應聲去了。
  
  卻說那索監正接了蘇培盛送來的八字,自己也頗好奇,便先算了一下,這一算,心中頓時「咯登」了一下:四阿哥的八字那是尊貴至極,福壽雙全的真龍之命!可未來的四福晉富察氏從八字上看,雖然富貴雙全,然而卻有些福薄,壽澤看著不長不說,連兒女之緣也淺……
  
  這,他為難了,該不該上報?聽蘇公公的語氣這未來四福晉似乎極得皇上看重啊!走來走去,他想,自己這方面不如趙監副精深,不如再讓他算算?




39、有鳳來儀(上)

漆黑的夜幕上,璀璨的星辰發著熠熠光芒,專職記錄天象變化推斷吉凶的五官保章正南彌文、五官靈台郎關若卿、趙監副及在曆法和占星術等方面得湯若望南懷仁指點傳授的紀利安等人正在觀察天象,推四時。

「你們都在?正好,一起來看看這兩個人的生辰八字。」索監正是打定主意,法不責眾,要將眾人一起拉下水了。

這樣的星夜雖然難得,卻也不難見——嗯,古代的大氣污染不像現代這麼嚴重,手可摘星辰這樣給人錯覺的夜景並不難見,因此聽了索監正的話眾人都走了過來,欽天監一年到頭忙的就是觀測天象、占吉時這樣的事,嚴謹又無聊,難得索監正親自拿了生辰八字來讓他們看,必是有緣故的。

這緣故不必說大家也都明白,現在皇上最重視的就是皇四子的大婚(皇五子弘晝的大婚要排到明年三月),這兩張八字一送來,再一看好壞,都知道是誰的了。

在場的無論是專精哪方面,看一個人生辰八字的好壞卻是都會的。

弘歷的生辰八字一見就是尊貴至極福壽雙全的,而雲珠的果然令人一見就心生遲疑,鳳命是鳳命,只是這福澤未免太薄……

只有趙監副蹙著眉,手指無意識地叩著桌面,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因著皇四子大婚的事,為示尊重他是親自去富察府詢問府中眾人的生肖屬相,見過未來四福晉一面,從面相與渾身的氣韻上看,覺著並不是福澤淺薄的。

欽天監裡屬他「命相」之術最高,除了四柱測算,他在相術方面也很有心得,所以在拿到這張八字之前一點也不懷疑富察.雲珠會是個福薄承不住貴重命格的人。

只是,要如何解釋她的生辰八字?

另有一個神色也與眾不同的便是擅長西方天文學的外國傳教士紀利安。他是用占星術來排命盤的,搗弄了一陣後「咦」了一聲:「這位居然是雙星命格?!」

「怎麼說?」索監正來精神了,平日處得多了,對於西方的占星術多少也知道點,所謂雙星命格便意味著有此命格的人不能以表面論。

「你們看,」紀利安比劃著紙上他畫的命盤圖的其中一格道,「在這裡,她的本命星盤出現了一顆暗星,照應南斗主星天府……在這個時段,兩星交匯,承天應命,她應該很有可能是逆時轉運之星。」

如果說紫微星是帝星,那麼南斗主星天府星就代表中宮後星。

應該很有可能?

未來四福晉的八字命格是鳳命無偽,她的未來從某方面講也牽連影響著天朝的未來,怎可將一國之運寄托在不預測的雙星命格上?她到底是不是承天應命?誰能做這個擔保?

關若卿習慣性地抬頭朝夜空的南方星斗看去——

「啊,你們看!快、快看!」

原本今夜的星輝就出奇的耀熾人眼,而此刻南方夜空上的星象竟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斗轉星輝,連芒成網,忽閃忽閃地一次比一次星芒更盛……最後那蓬勃星光終於匯化成一隻鸞雀模樣在夜空中盤了一圈後嘶鳴著俯衝下來……

「那是哪裡?!」南彌文眼中異彩連連,抓著身邊的人喃喃地問著。

鸞雀投往之處猛地竄起一片五彩光芒,這光芒絢麗而清華,幾乎照亮了大半個京城,朱雀投入其中後,這彩光又伸縮盛放了兩次才消沒於夜色之中。

異象出現後,整個京城漸漸開始騷動起來,幾乎家家戶戶開始亮起了燈籠……

眾人是登高遠望,這異象看得比別人更清楚,而鸞雀投落之處又在京城……對那一片區域比較熟悉的索監正驚呼:「那不是富察府嗎?快,快找人去確定一下。」

說完,也不顧在場的眾人自己邁開腳步下樓找人去了。

趙監副忽地笑了起來:「有鳳來儀?難題解決了,天命所歸啊。」

朱雀,二十八星宿中南方七宿的總稱,南方神鳥,是正以四方的天之四靈之一。鸞,是鳳凰的一種,可不正是天降神瑞,有鳳來儀麼?!

「正是正是。」眾人也笑了起來,一臉掩不住地喜興振奮,吉兆啊。

……

他們卻不知,這異象是雲珠錯有錯著,人為搞出來的。

******

原來經過了指婚後繁忙的幾天,雲珠終於想起要試驗一下她的玉蘭樹除了對「龍氣」有反應,那些蘊含了濃厚靈氣的晶石是不是對它也有用。

讓靈樞等人退下後,她照例在床上靜坐冥想了大個時辰,後才將玉蘭樹現了出來。

此時,玉蘭樹已經有三米多高,枝繁葉茂,一樹繁花似錦,純粹的白、黃、紅、紫,深深淺淺,又洇染出更多的顏色來,像紅玉蘭,就有淡淡的粉紅色、條紋紅、艷紅幾種。

掀開杏黃緞面被,露出從首飾匣子裡事先取出的十一塊小石子。選秀回來後她就找機會問了瓜爾佳氏這些奇異小石子的來歷,看著又不像寶石,卻又比雨花石還要更好看,彷彿蘊含著奇異的能量,誰見了都知道不是凡品。

可惜,瓜爾佳氏所知也不多,只知道是祖上入關後從闖王的一個部將家裡搜索得來的。因為不知道它的功用,又覺得像寶石之類的,才由內宅婦人收著,並當成嫁妝,一代代傳給了女兒。

這十一塊小石子都是差不多鴿蛋大小,顏色呈黑中透著點點金光的有兩塊,藍得像深海裡頭夾雜著絲絲銀線的有三塊,灰突突銀色的有三塊,黑紫色、微帶透明、捏上去軟軟的不知什麼質地的有一塊,彷彿由一條碧絲團繞而成的似水晶又似是石子的有一塊,金燦燦的從中間射出萬條金絲的有一塊。

玉蘭樹微微震顫起來,枝搖葉擺。雲珠微詫,遂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這些奇異的小石子時似乎也感覺到體內的玉蘭樹有過異動,不過那時還在想著這些東西的來歷沒大在意……難不成它們真的對玉蘭樹很有用?!

她隨手拿了一塊試著移近玉蘭樹,突地,一股吸力傳來,手中的小石子朝玉蘭樹根部飛去,從一點的黑紫色漸漸地變成一片,從虛浮幻影漸漸變為凝實……

與此同時,雲珠的靈魂深處彷彿注入了一股無形無覺、又似乎是凝實渾厚的東西,不過被她忽略了。

雲珠張大了嘴,她的玉蘭樹根腳處多出了一塊黑紫色的土地!那塊軟軟的不知什麼質地的黑紫色小石塊,變成肥沃的土壤了?!她試著伸手在土壤上捏了一小撮,湊到鼻下,真的是泥土的味道,很好聞。

這些小石子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衍生出這麼奇妙的效果來?!原先她還猜著是不是網絡修真小說上寫的所謂「靈石」,蘊有天地靈氣,是修煉之人必不可少的東西……難道竟不是?

那麼一顆鴿蛋大小的「小石子」能生出這麼一大片肥沃的土壤來……怎麼想也只有傳說中的息壤才有這效果……難不成那黑紫色的小軟石裡包裹了一個息壤細胞?雲珠囧囧有神地想著。

玉蘭樹又在搖了……彷彿吃不飽的孩子在撒嬌。

雲珠乾脆將玉蘭樹整個移到十顆小石子旁邊——

它們無風自浮,飄在了玉蘭樹周邊,接著閃電一般射了進去!更讓雲珠吃驚的事發生了,首先是那藍得像深海的那三塊石子融化掉了,而她在末世時與玉蘭樹一同存在可穿越後卻莫名消失的小池子卻出現了,依舊是二十來平方大小;池邊兩米寬的土堤上長著一些青翠的小苗,仔細一看,全都是她末世時收集的果苗……它們全都從兩三米高的整棵返祖成幼苗了……不,也許是種籽,只是因靈氣的激發又再度長了出來。

玉蘭樹依舊長在離它兩步遠的旁邊,原來樹根上帶的的六、七平方泥土重現不說,它的右邊至後邊又多了一片黑紫色的土壤,約有五畝大小。

其餘的石子,那兩塊黑中透著點點金光的石子升到玉蘭樹上空爆出一片黑幕,接著又炸出一團金光,等到光芒散去,她發現,它們已經生成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給她的感覺與前世的那個小小的感覺有些脆弱的、束拘的空間相比,彷彿更厚實,更靈動、更具探索性——天知道,它也就那麼大,不過可能還能進化吧。

那彷彿由一條碧絲團繞而成的水晶石則直接化於點點綠芒消失於空間中,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生氣、靈氣充斥了整個空間。

那呈銀灰色的三塊小石子卻各漲了起來,成了三塊銀白銀白的大石,擱在玉蘭樹下池子邊,具體還不知道有什麼效用。

只要是凡人就難以理解這種現象。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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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有鳳來儀(下)

雲珠覺得自己接受能力已經比世上一般的人來得高了,畢竟她經過了末世,又遭遇了穿越,可目睹這種玄異現象的發生,還是讓她目瞪口呆,心情難以平復。

隨身空間啊,前世看隨身流的網文時她也流了不少口水,末世爆發了異能後也激越了一陣,可很快地,她就意識到了這隨身的小泉水和玉蘭樹能給她存放東西的空間……不多,至少不會多到可放幾百或幾千個人十天半個月的份額。它們除了能讓她勉強填飽肚子,增強些許體質、提高反應能力外,不能成為她攻擊的利器,更不能令她先知先覺地躲避來自喪屍或者是人類的攻擊。

反而,她會因為有空間的存在而引來無形的危險。一個女人,一個身帶能存儲活物的空間的女人,這對於在以力量取勝的末世來說,是所有男人、強者覬覦的存在。

本來,末世危機爆發時最先被拋棄的便是老人、小孩、女人,而可笑的是當末世災難來臨幾年後,當人們自以為熟悉了它的規律後,女人和小孩又成了他們搶奪的資源……

她費盡心機掙扎著,用盡自己所有智慧,學著像男人一樣去打喪屍、去戰鬥,依然不能護住親人的性命,到頭來,跟她生死相依的還是這小空間裡的泉水、玉蘭。

穿越到清朝後,她驚喜地發現玉蘭樹也沒從她身邊消失,泉水雖然消失了,但她覺得它總有一天能再出現,即便它們成長恢復緩慢,可她有信心,因為比起末世時,她能感覺到自己與玉蘭樹彷彿融合得更深,幾成一體,她意念一動,就能讓它從手上出現。因為有玉蘭樹的存在,她才沒有覺得那麼孤寂,才有了在這陌生的時空幸福生活下去的**和信心。

而穿越後的玉蘭雖然看著退化了一些,但它的花果效用卻更大了,也因為從小食用的緣故,她的體質、肌膚、容貌……到她的精神力、記憶能力、學習能力等等,都在飛速地成長著、完善著,變得越來越好。

現在,它們不僅完整地回到了她身邊,還進化了……這簡直像做夢!太好了!!她心念一動,整個人已置身於空間之中,感覺無比地暢快。沒有發覺,這個空間豐沛的還沒有穩定下來的靈氣所產生的龐大吸引力,不止擴散到她的整個房間、院子、富察府、京城,又加上身懷空間的雲珠因承皇命被指婚於皇子即未來的乾隆皇帝,冥冥中引發了某種神秘牽絆,牽動紫禁城龍氣,使得夜空上的星辰之力也受吸引,源源不斷地被吸入空間不說,連南方星宿也產生了異動——

她只感到,空間裡靈氣濃厚,無風自旋,拂在肌膚上一陣陣地清涼,舒妙至極,漸漸地,它們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身體裡,彷彿在為她淬煉骨肉……那種感覺非但不痛苦,甚至有置身於星輝月華之中,清風明月拂山崗,整個人通透無比的錯覺。

福至心靈地,她盤膝在空間裡坐下,吐納呼吸了一陣後開始擺出一個個瑜伽姿勢,漸漸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安寧境界……

外頭不過十幾二十秒的時間,她在空間裡卻足足待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還多,等她終於從這種美妙的體悟中醒過來時,寢屋外已經有人在叫喚,辛夷塢裡更是聚全了富察家的女眷。

幸好空間裡是聽得到外界聲音,如果她想,也看得到外界景象的。雲珠想著,匆忙出了空間,披上袍子下了床,道:「進來。」

外面的人是素問和靈樞。終於聽到主子的聲音令她們鬆了口氣,忙進了屋,撩了簾子走進寢室,素問拿著火折子點亮放在榻邊梅花小几上的羊角宮燈,「姑娘,睡得可好?」藉著暈黃的燈光,仔細打量著雲珠的臉色,一如每日清晨睡醒後的模樣,柔嫩清雅,青絲散在身上也沒給人絲毫的凌亂邋遢感。

雲珠透過窗紗看了看屋外烏蒙的夜色,道:「還好。出了什麼事?」

靈樞拿了件薄斗蓬給她繫上,又將她的長髮拘在腦後挽了個纂兒,接口道:「姑娘的院子方才閃出一團五彩光來,直衝雲霄……聽外邊的話兒,天上的星光還化了隻鳳凰飛進了辛夷塢呢,姑娘竟不知曉。」

……雲珠微抽了下嘴角,道:「我睡著了,怎麼會知道。外邊誰來了?」

「太太和幾位奶奶、二姑娘都來了。」

「嗯,出去看看吧。」今晚,她還能不能睡個好覺啊?

******

「主子!」吳書來走到弘歷身邊,躬身垂首低聲稟道:「蘇總管從養心殿出來後就匆匆往欽天監去了。」

蘇培盛這個時候到欽天監做什麼?弘歷思忖了半晌,對吳書來道:「找人在蘇培盛回宮後到欽天監一趟。記住,我要的是大婚能毫無意外地進行,知道了嗎?」

最有可能就是合八字了,他以為憑著皇父對雲珠的滿意程度不會再想起這一茬了,難道有人在他跟前說了什麼?

「庶。」吳書來下去安排了。

弘歷來回走了幾步,想讓人去打探,又不敢。心道:皇阿瑪可不比皇瑪法,馭下很嚴,自己之前為了讓雲珠能夠指給自己做出來的種種小動作都證明了自己身邊有皇阿瑪的人,自己目前確實是最受看重的皇子,可不代表是皇阿瑪最寵愛的皇子,並非無可替代……只能從欽天監這邊下手了。

他相信雲珠的生辰八字是好的,不好怎麼能投身為八旗貴女,成為富察一族倍受寵愛的嫡女?參加選秀,還被指為皇子嫡福晉。

只是,也難免有人看著眼紅從中搞鬼,若趁機在這上面做出什麼手腳就不好了。

而且,就算雲珠命格不夠高貴還有自己呢,自己命格貴重福祿無雙,成為自己的妻子,自己護著她些,也相當於把自己的福氣分給她,還能有什麼不好的?!

別的女人就算命格再貴、福氣再好,自己不喜歡娶來幹什麼,看著礙眼嗎?

從欽天監那兒入手,有什麼事皇父知道了也可以知道自己的態度……

弘歷歎了口氣,坐回炕上,翻看著皇父著人送過來的一個折子,裡面有官員上奏管轄地方今年以來土地出現乾旱現象,已經三個月沒下過一滴雨,建議提早準備儲糧賑災。他想了想,提筆將自己擬的回批先寫下,不外是令地方盡量汲水灌田做好蓄水措施,另一方面建議朝廷重新清點各地糧倉……其實不用點也知道,因著兩年來不斷的邊疆戰事,國內的糧草和國庫裡的錢不會存下很多。再有,不管是不是還未穩固的邊疆或是可能到來的天災,儲糧都是必須的……完了,又斟酌再三,才將條陳抄到一個新折子上。

不管怎麼樣,皇父交代下來的功課要先完成。只有自己表現得越優秀,皇父才會越重視自己,考慮自己的意向。

他也想過順其自然,終身大事由皇父全權做主,可每每想起上元夜冰輪下那個清麗絕俗風姿綽約的女子,心中就泛起一陣悸顫!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與她錯身而過,不甘心她的眸光不停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是轉向其他男子……既然沒有人能比她更好,沒有人比她更得自己心意,為何不能是她做自己的嫡福晉?!

皇父一心為自己為大清的未來,他有自己的考量;皇額娘現在想的是再扶娘家一把,也有自己的考量;而自己的生母熹妃,也不是沒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憑什麼他愛新覺羅.弘歷自己的人生伴侶要受他們干涉,不能選自己所愛呢?

拴婚的旨意既已頒下,他就決不容許再出意外。

這一傍晚的時間特別難熬,蘇培盛已從欽天監處回來,可久等的消息遲遲不到,雍正和弘歷心中都有了不太好的預感,能擔任欽天監職位的都是在天象測算方面的好手,是好是壞,不會耽擱太久,只有出現爭議……才會久久不決。

比起自己老爹還嫩很多的弘歷早早就步出書房,來回磨著地皮,心中的躁意怎麼也消褪不了,連飯也不吃了。

到了晚上,星漢燦爛,吹拂的夜風帶著一絲別樣的清新,降了不少暑氣。貯立在乾清宮門口仰望浩瀚星空的雍正輕吐了口氣,心想,人定勝天,雲珠小丫頭不也說過「性格決定命運麼」,朕就給她一個機會,反正弘歷還年輕,過幾年,她若沒那個福氣朕再給弘歷指個出身高貴人品端方的側福晉,也能彌補。

他本身就是個自強不息,倔不妥協的人,自然不會完全屈服於所謂的命格。

再者,從他挑剔的目光來看,在諸多出身高貴的秀女裡唯有富察.雲珠各方面的條件還有本身的性格令他滿意,其餘的,不是這方面有缺點就是那方面不夠完美……配不配得上弘歷是一回事,完全沒有成為一國之母的眼光、氣度才是最重要的。

咦?

正要返身回養心殿的眼角忽然瞄到天空的一角閃爍著什麼……

久久,他才收拾心情,對今晚當值的奏事首領太監張玉柱道:「去,宣欽天監——」

「皇上,欽天監索監正叩宮覲見!」蘇培盛本來已經輪休下去吃飯洗漱,忽然聽到小太監及宮女們在外嚷嚷,知道天有異象,便什麼也顧不得地匆匆趕到雍正身邊,剛好聽到這一句,心中一鬆,知道事情必是有了結果。

「快,宣他進來。」他快步走回養心殿,途中又對緊跟在身後的蘇培盛道,「你親自去毓慶宮一趟,宣四阿哥前來覲見,不要大聲喧嚷。」

「庶。」蘇培盛恭聲應道,心中叫苦不迭,他這雙老腿喲,今晚可要跑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看到蟲幫忙捉呀,俺自己看的總有漏網之蟲……




41、有人歡喜有人愁(上)

這一晚,不止雲珠沒闔上眼,連皇宮裡也一夜沒有消停。

景仁宮,皇后烏喇那拉氏聽了嬤嬤們來報那異象的發生之地是富察府後就沉思不語,一夜無眠,不知想些什麼;而永壽宮同樣得了消息的熹妃鈕祜祿氏則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憂的,變幻不定,雖然在嬤嬤們的侍候下重新躺下睡覺,卻也輾轉反側了一晚;其他諸如裕妃耿氏等,消息不那麼靈通,卻也疑惑了一整晚,不知又要發生什麼樣的事……

燈火通明的唯有乾清宮養心殿,不止是欽天監的索監正,連趙監副及專職記錄天象變化推斷吉凶的五官保章正南彌文、關若卿等人也被召進了乾清宮。這一夜裡的天降異象又被雍正詳詳細細地詢問了一遍,確認是神瑞,並查知星華凝聚而成鸞鳳所投之地正是富察.李榮保府上時,君臣父子皆不由地鬆了口氣。

當雍正問及雲珠的命格時,索監正將他們的推算過程都一一說了出來,他口才不錯,雍正父子並再聽他描述的趙監副等人都覺得此等事情實在太巧、太神奇,就在這推算生辰八字的時候出現了這種百年難見的祥瑞星象,真真是天命不可違,這富察.雲珠就是上天眷顧的人,都朱雀鸞鳳投懷了誰還能否認她的真鳳之命?!

「都是臣等學藝不精,本來臣已見過四福晉一面,覺得她神氣充足渾身清華雅貴不似福薄之人,卻還囿於她的生辰八字,實在慚愧。」趙監副說道,出了這麼件公認的祥瑞事件,他們的心情都十分輕鬆。

「連天道都不全,何況我等凡人,如何能窺盡天機?」南彌文笑道,「此事還多虧了紀大人的占星術,不然我等絞盡腦汁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誰能知四福晉竟是雙星命格?要知道,即便是同時出生的人命運或貴或賤也是不同的。」

紀利安連連恭讓。

「爾等都做得很好,朕都有賞。」雍正笑道,瞄了一眼力圖鎮定、眼中不勝欣喜的弘歷,又問:「這神鳳臨身,會不會影響真龍命格?」

欽天監眾人面面相視,由索監正出列回道:「鳳命永遠不會變成變成真龍,她的到來正如《詩經?商頌?玄鳥》中所言:『天命玄鳥(通:鳳、燕、雀),降而生商,宅殷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意思是說天帝命令玄鳥生下商的始祖契,建立了強大的商王朝),是我大清之福,預示著我大清國祚延綿興旺……只有英明睿智的君主才能得到上天這樣的眷顧。」

馬屁拍了個辟啪響,雍正和弘邊聽得眉開眼笑,「英明睿智的君主才能得到上天這樣的眷顧」這是說他們吧,哈哈。

索監正等人一口一個四福晉更是聽得弘歷心中無比滿足,呵呵,這麼一個得天眷顧、各方面都優秀無比的女子是自己的嫡妻,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美好的。

還好這索監正沒被這天降神瑞給沖昏頭腦,將玄鳥生下商的始祖契比為她未來會生下更英明的帝王——在很久以後知道了這其中故事的雲珠猛擦了把汗。她可不想還沒坐穩後位,就被現任和未來的皇帝猜忌。

她完全沒有想到,從即位後便艱難走到今天的雍正其實非常需要這麼一個神瑞來一掃他即位以來風傳他得位的正當性的各種流言,緩和他為肅清**吏治及整頓國庫而採取的種種強更措施所帶來的在宗親之間、君臣之間、朝廷與百姓之間看不見的傷痕。

當然,做為一個實幹型的皇帝他不會正經八百地為這個去頒旨說明,只須粘桿處稍微活動一下,很快京城、全國各地都傳遍了這一個神奇的現象——來自於天上星象,全國看到的人不少,儘管沒看到富察府發出的絢爛彩光——它是做不得假的。

一時之間舉國上下都在討論著這個現象所代表的含義,百分之**十的人都認為大清朝即將或者已經在走向另一個盛世巔峰……

於是,我們的雍正皇帝所推行的改土歸流、攤丁入畝、廢除賤籍、火耗歸公、建立軍機處……等等種種改革和政令被毫無阻礙地執行了下去,來自整個大清各階層的反對聲浪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他們膽敢站出來反對,別說深信天兆的百姓饒不了他們,連他們自己睡覺都要怕會召來上天的懲罰。

更妙的是,不過十天,全國各地,缺水的地方連下了幾日大雨,連田文鏡都覺得棘手的「黃河盛漲、險工迭出」之事也得到了解決。

——這事兒是弘歷給一旁的傅恆說起時,傅恆建議的:不啟用民力,而是用囚犯,不能供他們白吃白住,官府提供食物,令他們每日勞作固堤、植樹,表現得好的可以量刑減小刑罰——當然,哪些罪能減、減多少,哪些罪不可赦,但可給予犯罪者家人適當補貼等等,還需刑部的人去議。

簡直是異想天開,不過這法子雍正很喜歡。他是個務實的人,看了這個立即聯想到全國各地官衙關了那麼多囚犯,若是用是好的話,別說修路、搶險護堤了,連開荒為朝廷種植糧食也行啊……

所以說雍正皇帝是個很有聯想力、卻又有不畏阻撓將它們付諸實踐的執行力,實在是個可愛可敬的人。

雲珠對於將清朝掰成架空的願望又實現了一點……嗯,它的終點當然是她富察.雲珠的兒子登上皇位,她做皇太后了。

這種鬼主意,也就是受雲珠影響最大的傅恆能想出來的。對於傅恆,雍正還是很瞭解的,小小年紀就很有將相之才,將來成就不會輸給他前面的那些哥哥……哎,李榮保實在太會教兒子了,個個都很出色。

皇帝一對比自己膝下的幾個皇子,心中不免酸酸,不過還好,傅恆會這麼出色很大程度是受雲珠影響,這小子聽說從小是姐姐教養長大的……現在她成了自己兒媳,將來自己的孫子受她教養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

雍正一高興,給馬齊進了一等伯又給李榮保尋授了個一等男爵位,算是從神瑞(畢竟這「鳳」是落到了李榮保府上——這消息第一時間就被他壓下,政治影響大,可又因為這神瑞使得朝野上下大大改善了對自己的印象,施政也松捷了不少)到這個折子所給予富察府的一個獎賞。

這時滿朝上下消息靈通點的無不知道未來四福晉是受天眷顧引得「神鳥」投懷的,明面上不敢訪美,心底對於李榮保是各種羨慕嫉妒啊,怎麼就他生了個好女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給他家加恩進爵了。

真是,官做得好還不如女兒生得好……

******

與皇帝的好心情、弘歷的喜上眉梢相比,毓慶宮裡的女眷及對於何時入門完全沒接到通知的珂里葉特.果新則鬱悶了,四福晉大婚前出現這種舉國歡喜的祥瑞,肯定以後更受皇上和爺的重視了!

本來嫡福晉的地位就不是她們能比的,現在地位更是穩固,不用試探也知道她在爺的心中份量極重……

至於珂里葉特.果新,雍正父子倆都忘了這個人了,連弘歷他老媽熹妃也因「有鳳來儀」的神瑞事件而陷於糾結之中,一時忘了給兒子提醒操辦這些事,而毓慶宮裡的富察.芙靈阿、高露微和張氏劉氏則樂得弘歷暫時忘了這麼個人。

嫡福晉也就罷了,反正她們也要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可對於一個即將來和她們「爭飯吃」的格格,她們是不會太過客氣的,未過門就能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好讓她知道自己的本份,別想著爭寵了,爺根本不將你放在心上!

珂里葉特.果新沒心思去猜毓慶宮裡女人的心思,能指給皇四子做格格簡直是上天砸到珂里葉特家的大餡餅,將她的家人給喜翻了,四阿哥可是隱形太子,未來要繼承大統的人啊,只要能得寵或者能熬到四阿哥登基,那他們珂里葉特家也能出個妃了……呵呵,當今的熹妃剛進當今潛邸侍候時不也只是小小的一個格格嗎,可看看現在,在後宮中當為皇后之下第一人!

一陣忙忙忙碌碌地準備嫁妝壓箱銀之後卻發現,關於何時將果新抬入毓慶宮竟沒人來說一聲?!

難道要自己親自托人到內務府或禮部去問?員外郎額爾吉圖正躊躇著,他跟女兒果新想法一致,最好能在四阿哥迎娶嫡福晉之前進宮,不然有個色色皆佳的嫡福晉珠玉在前,到時才進宮的果新哪裡能爭得四阿哥的注意。

結果,還未等額爾吉圖行動,神瑞降臨了……重得了皇帝諭旨皇四子的大婚以親王品級辦理的內務府禮部只得將之前擬的大部份儀仗全改過來,正忙得團團轉呢,哪裡能顧得上他珂里葉特家一個小小的格格?!

好在,額爾吉圖雖只是一個從五品員外郎,卻是滿人,家族幾代聯姻,七轉八轉,在京裡也能找出幾個關係,便帶著禮托人上門。

人家也是看在他女兒是熹妃指給四阿哥的格格,未來說不定也有大造化,便讓女眷向宮裡遞了牌子……最後,熹妃想起來了,才道:「等明年或者後年吧,總不好跟嫡福晉趕到一起。」

熹妃顧忌著皇帝與兒子對雲珠的重視,不敢這當口拿主意讓珂里葉特.果新進門,心中卻又隱隱有些不甘心,這話便衝口而出,有意無意地,將富察.雲珠與珂里葉特.果新拉到了對立面。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章!




42、有人歡喜有人愁(下)

高露微知道皇帝給弘歷拴婚的消息後並不太放在心上,她深知自己出身不高,容貌身材只算得上秀色纖纖,才藝雖然也學了些,可包衣出身的她要學的規矩和活計本來就多,能夠給她學習的時間太少,並不精。她的優勢只在溫柔解語四字,再加上心計手段和內務府的人脈,用心經營的話,或許將來能憑子嗣扶上側福晉的位置,可這也是頂點了,再高的不太可能。

她唯一要抓緊、要用心的,只有四阿哥。只要他對她有感情,她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嫡福晉?太遙遠了。即便要對上,那也是將來的事。

不過天降神瑞之事還是令她心頭一凜,想著在弘歷大婚之前更得他鍾愛的心意更盛了一些。這天,她帶著青婀提著剛燉好的老鴨湯出了院子,打算前往書房鞏固自己在弘歷心中的地位。

「主子,你看。」青婀拉住思緒起伏的她,高露微抬眼一看,宮女冬梅在離院子不遠處的桂樹背後走來走去,時而猶豫不決地探頭看向自己的院子。

對於宮女冬梅,高露微雖然不像對青婀、翠裊那麼信任,可也是相信的,畢竟她是自己初進毓慶宮時對自己表達出善意的人,自己雖然懷疑她會不會是別有用心,可她從不向自己打探事情,也不像其她宮女在自己成為爺的格格後巴上來討好自己……行事說話符合她安份且懦弱的性子。

為什麼沒將冬梅調到自己身邊呢,畢竟她是真心真意待自己的……高露微告訴自己,是冬梅的性子不適合待在自己身邊,在傾軋的後宅爭鬥中性子溫吞懦弱的人是無法生存的,而自己身邊注定了永遠不會是安寧的,因為自己有更高的目標,自己不想毀了她。

美好而光明正大的理由,實際如何她心底隱約是清楚的。

別人也就罷了,可能是高露微自己心機深沉的緣故,在冬梅這種老實純厚的人(只能說冬梅小宮女演技實在太高了)面前她特不願意想起自己曾為宮女這一事實。

這麼一個老實人,怎麼突然會在自己院子周圍打轉呢?「你且留在這裡。」她對青婀說道,自己朝冬梅走了過去。

「冬梅。」

容貌憨厚的小宮女嚇了一跳,「露微……啊,高格格。」她正要行禮,高露微托住她,微笑道:「我們是朋友,不需這樣多禮。」

冬梅有些感動,「這、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就因為是朋友,我才不想你調到我身邊當奴才,可是你都不來看我!」語氣有些小不滿了。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打擾你,你知道的,我們身份有別……」她一副好友升主子,她不知怎麼相處的尷尬模樣。

高露微瞭然地笑了笑,問:「今天怎麼過來了?進屋裡去喝杯茶吧,還有你愛吃的芸棗糕呢。」

「不不不,我就不進去了。」冬梅搖了搖頭,左看右看將她拉到更隱蔽的樹蔭裡,「我來其實是有事要告訴你的。」

「什麼事?」猜了個准的高露微依然一副清純不解事的模樣。

冬梅又有些遲疑起來:「我今天要去廚房裡提水,突然聽到吳嬤嬤在說什麼『就算得寵又怎麼樣,永遠也懷不了胎』的話,不知道——」話說不下去了,她被高露微震驚、慌恐、慘白的神情給嚇住。

不一定說的就是自己,高露微喘氣了口氣,突然覺得渾身沒了半點力氣,勉強朝冬梅勾了勾唇,「你先回去吧,謝謝你冬梅。」

「不用不用,我就是擔心你,你沒事就好。」

冬梅走了,青婀擔憂地走過來扶住失魂落魄的高露微,「主子,你怎麼樣?」

「我沒事,先扶我回去。」高露微不能接受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即管才藝上比不了其她的八旗貴女,可她向來對自己的心機和手段自信無比……怎麼可能會被下了藥而不知?!

回到屋裡,松嬤嬤見她們這麼快回來有些訝異,剛想問什麼就接到青婀使來的眼色,再看看高露微明顯神思不屬的模樣,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忙幫著扶了高露微到榻上歪著。回頭肅著臉問青婀:「發生了什麼事?」

青婀正要說什麼,高露微無力道:「嬤嬤不必問她了,我方才得了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得快點找個太醫幫我把把脈,瞧我是不是、是不是被下藥了……」

下藥?在這宮裡能被下什麼藥,不是跟命有關就是跟生孩子有關。

松嬤嬤倒吸一口涼氣,什麼時候的事?難道主子身邊竟還有富察格格安插進來的人?除了她誰還會下這狠手來害主子?!她一臉惶恐地正要請罪,高露微是個善察顏觀色的,知道她在想什麼,苦笑道:「不關嬤嬤的事,若此事是真的,必是爺抬我做格格之前的事,我想來想去,只有之前我與其她宮女共處一屋讓人有機乘……」

不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就好。松嬤嬤定神想了想,「主子不如讓人稟報四阿哥,說您身體不好,讓人請個太醫來看看?」

一個皇阿哥的格格身份還不足以讓高露微有召喚太醫院的太醫前來診脈的資格。

「也好。」高露微也知道除此無他法,便對一旁的翠裊道:「這事兒你去辦,最好能請來陸太醫,我阿瑪早年幫過他一點忙……」有了這點關係在,她想做什麼只要不出大褶子他都會幫忙掩蓋。

「是。」翠裊匆匆去了。

「主子,喝點湯吧?」燉了許久的老鴨湯可不能浪費了。松嬤嬤親自倒了一碗端給臉色蒼白氣息有些不勻的高露微。

高露微實在吃不下,可她深切地明白,想要在宮中站穩腳跟一個健康的身體是必須的,只要她還想著有朝一日能誕下子嗣,那麼她就時時刻刻得保養自己。默默地接過,艱難地將碗中的湯吞嚥了下去……

主子這才多大呀,就受這種罪!松嬤嬤和青婀又是氣憤又是擔憂地侍立在一旁,等她喝完後將空碗接過,放了起來。

高露微迷濛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冬梅帶來的消息是真?是假?或者中了絕育藥的是另有其人呢?如果真是自己,那自己、高家所謀劃的一切還有可能實現麼?父親是疼愛自己的,可他還會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在這深宮中鬥下去麼?

她只能等,等一個結果,只有結果出來了,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有孩子對宮裡的女人來講,等於是下半生有依靠,紅顏易老,色衰愛馳,她們為什麼爭寵?除了帝王的眷顧,當然是想要誕下龍子了。皇子,即便不能登上那個最高的位子,封個親王郡王也是不錯的。高貴的地位、家族的榮盛,這一切的一切,只能靠孩子,沒有孩,什麼都是空的。

下絕育藥,就是絕人後路,這種仇恨,比殺人更可恨。自己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引來這樣的結果?高露微咬緊牙根,長長的指甲緊緊地摳刮著身下棗紅色繡海棠花團紋錦墊,心中氣血直翻,方才喝下的老鴨湯這會兒成了上湧的酸液,噁心得她直想吐。

這麼一番心神上劇震,高露微小臉煞白,額際冷汗微沁,不必裝就有幾分病弱之態,弘歷進來一看,柳眉輕顰,眼眸含愁,原本還顯得有些青澀的少女忽然間多了點女性的柔媚,心下為自己懷疑她裝病感到有些歉疚,便阻了她欲起身行禮的姿態,重扶了她躺下,道:「你哪裡不舒坦?現在可好些了?」

高露微服侍弘歷的這段日子費盡心力,對他笑貌溫語關懷備至,引得弘歷對她漸漸多了幾分憐惜之情,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感情,畢竟弘歷身材頎長、相貌清俊,身份尊貴氣質優雅,又文武雙全,簡直是最完美的男性……(以上是高氏的相法),任她素日心機深沉,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女經事不多,現在正是心神無依的時候,聽他這麼溫言溫語地安慰不由珠淚盈眶,萬分感動。

「就是心口悶得厲害,見了爺,這會兒好多了。」

「怎麼會見了爺就好?爺可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弘歷闃暗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譏誚,臉上卻一副親密調笑的模樣,「放心罷,爺已吩咐李玉去請太醫了。唔,你胸口悶得厲害?想不想吐?」

高露微莫名,點了點頭。

弘歷身子一頓:「會不會是有了?」他雖是男子,可也聽額娘說過不少懷著他時的各種症狀,例如噁心想吐、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腿腳抽筋……之類。

——所以說,乾隆的孝順還是有原因的,鈕祜祿氏這點做得真好,偉大的母親啊,為了生下他受了多少苦。

有了?突然反應過來的高露微眼神一寒,迅速地低下螓首,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她還能有這個希望嗎?

弘歷以為她是在害羞,微勾了下唇,瞅著高露微的眼神有些莫測起來,莫非她已肯定自己懷了孩子,故意遣人來說她身體不適是為了爭寵?從一開始,他接受她的接近、討好,不過是看在高斌的份上,想著是皇父跟前得用的人,收用就收用了,他的後院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莫不是以為他是笨蛋,連她這點子伎倆都瞧不出罷?居然還趕在嫡福晉進門之前懷了孩子,她這是想著給雲珠下馬威?還是以為生了長子就有望得世子之位?不過是個包衣奴才,心也忒大了。

讓一個包衣生下他的長子?狹長的眼睛微瞇,就是讓芙靈阿生也不能讓高氏生……不然,不說皇父怎麼看他,他的那些見不得他好的(堂)兄弟背地裡都會譏笑個沒完,特別是那個處處跟自己作對、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理郡王弘皙。

「我還有事,等會兒太醫來了不管有沒有事都讓人告訴我一聲,需要什麼藥材補品我讓人送過來。」

高露微也知道他近來忙著大婚的事,雖然皇子大婚的規程儀式什麼的有內務府和禮部主持,可有些細節還是需要他參與的……尤其是這次大婚受到皇上高度重視。想到這裡,心有些酸,可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淺帶病愁的美眸閃了閃:「多謝爺,婢妾知道了。」

似是滿意她眼中的欣喜,弘歷起身出屋子,走了一段後,清冷不帶感情地對吳書來道:「找人盯著高氏,如果她懷了胎……」聲音漸漸不可聞。

吳書來低下頭,輕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肥肥的一章,呵呵。。。。

親們看到蟲要幫人魚捉出來哦,訂製印刷後俺才發現這蟲是怎麼抓也抓不完了 ~~(╯﹏╰)b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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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改變(上)

夏日炎炎,高闊的藍天上飄著幾抹淡淡的雲紗。
馬齊心情很好,下了朝便拎著與他同時換班的幾個子侄一起回了伯爵府,關心了一番他們的事業生活。庶子傅慶己經成家,孫子塞弼漢都己經生出來了,他也不好再管他,唯有繼妻所生的兒子傅良年紀與傅玉差不多,本來去年己經議了親,只是馬武突然去世,便將婚期延了兩年,常常與傅玉傅謙傅恆等幾個小的一起被他拎著進行官場上的教育。
問到傅玉時他笑呵呵的:「也沒什麼事,不過現在我輪休了,可以帶雲珠到岫雲寺或家裡的莊子上走走了。」在察哈爾的時候可役在京城這般,步步謹慎小心,妹妹的性子也開朗些。
「嗯,趁現在多走走看看也好,不過記得多帶些護衛。」察哈爾兄妹倆智擒馬賊的事馬齊也是知道的,只是這當兒不比小時候,傳點事故出來有礙閨譽……不過想到得侄女兒大婚後住在宮裡以後想必也沒機會出宮開府,出門看個風景這等平常人輕易可做的事於她來講是難了,心中又恨不得大婚之日不要來得這麼快,至少她可多自由些日子。
「伯父放心。」傅玉也知道輕重,只是疼愛妹妹之心不忍拂了她的意……再說,離大婚還有三、四個月呢。
馬齊見傅恆神情不樂,便問:「春和這是怎麼了?還在跟四阿哥鬧彆扭?」
之前皇帝給四阿哥拴了雲珠做嫡福晉,這小子沒過兩天竟仗著身為四阿伴讀的便利找了機會狠揍了人家一番,還威脅人家,若他姐姐受了委屈,他還繼續揍……
可憐的四阿哥,被狠揍卻不大敢還手一一這可是未來妻子一手教養長大的小舅子,想到這裡,本已對傅恆另眼相看、著意將他當左膀右臂培養的弘歷心中又對他多了一份說不清的感情,彷彿傅恆是由雲珠與他共同教養出來的……
布庫場有不少與富察家交好的侍衛,從雲珠表現出她優秀的政治眼光及後來的神瑞降臨富察府,馬齊更加關注起跟了四阿哥幾年的傅恆,通過他們自然很快得知了這件事。
傅恆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迷惑:「不是。」
這麼長時間觀察下來,他也發現了弘歷對姐姐是上了心的,怎麼還會鬧彆扭,無法改變既成事實,還會給姐姐添亂。那個熹妃,瞧著和善,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若將她兒子欺負慘了,她將來為難姐姐怎麼辦。
「那是什麼事?」馬齊不在意地問,手上仍不緊不慢地泡著茶,往自己的茶杯裡加了奶和糖,不是馬奶,是牛奶,這個建議是雲珠給的,他喝了後覺得味道還不錯,就經常喝。傅良傅玉傅恆幾人看得眉尾直抽,他們已經習慣了喝純茶,對大多數滿人喜歡的奶茶和燒酒只是冬天喝喝,平時是不怎麼沾的。
「是弘皎,這段時間總是跟我別苗頭,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他們原本關係還是不錯的。
弘皎?馬齊眼中銳光一閃,女兒懷孕時他與妻子去鎮國公府探望過她,聽她隨口抱怨,早知道皇上會看中雲珠,就先請旨將雲珠指給宗室阿哥,皇子福晉哪是那麼好做的。
大清貴女的婚姻誰不是選秀指婚來的,女兒這話大有破綻。察出不對的馬齊很快從日常侄子的生活細節裡推測出對雲珠有意的宗室阿哥是誰了——怡親王嫡次子弘皎,今年十四歲,比雲珠還小一歲,外表明澈如玉溫文有禮,性子卻狡黯機靈。雖說在尚書房他跟四阿哥、春和一直處得不錯,可真正親近起來還是近一年的事。
既然是發乎情止乎禮,他也不多干涉。可今日聽春和這麼一講,這小子還是個心思格外通透的……可惜了。
「會不會你無意中做了什麼傷了他自尊之類的事?」傅慶問。
「沒有。」從小被姐姐教的,不管對敵人還是朋友,傅恆從不輕易在別入面前流露出內心對他們的感觀。言語傷人六月寒,言語的譏刺其實是最無效的攻擊手段,又容易得罪人,將自己的把柄擺在明面上……他是不會做的。
馬齊淡淡地笑道:「你應該感謝你交了個真正為你、為富察家著想的人。」
傅恆等人一時轉不過彎來。
「皇帝最恨臣工什麼?不是他們不廉潔,不是他們無能,而是結黨。」對這一點馬齊最有體會了,「即便都是自己信任的寵臣,也會猜忌。」
如果是雲珠在這裡定會為馬齊拍掌。皇帝任用大臣,也防大臣,這種現象貫穿整個康雍乾三朝。
康熙不必細說,他晚年的遭遇多多少少影響到了他之後的雍正乾隆兩朝。
雍正信任提拔他早年培養的門人、屬人,又大力打擊宗親勢力(雖然是迫於形勢),他只在位十幾年,又大力推行各種改革,無論是在宗親之間或者是在朝在野難免留下不少隱患暗傷。
而乾隆朝,可能是康熙晚年被成年皇子競相結黨奪儲逼迫的艱難處境給乾隆留下印象,後來他為彌補皇室與宗親間緊張的關係放寬了管束誰知又出了理親王弘哲逆反案,結呆,慘痛的經驗教訓讓他一生都嚴防宗親出頭,有才的壓著不讓出,也不重用,連乾隆最為親近的弟弟和親王弘晝擔任的都是一些虛職閒職,擔著「內務府總理大臣」的名頭卻只能聽乾隆的吩咐辦事,更別說乾隆的其他弟弟或堂兄堂弟們了。嗯,就算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怎麼給池們辦差成長的機會。
至於乾隆一朝的大臣,從他們的作為就能推測出乾隆的小心眼和對臣工的防範程度。
張廷玉與鄂爾泰都是在維正朝就老於官場,別說張廷玉那「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謹慎作風了,就說鄂爾泰這位雍正的知心大臣,他曾說過:「大事不可糊塗,小事不可不糊徐,若小事不糊塗,則大事必至糊塗也。」「忠厚老誠而略無才具者,可信而不可用,聰明才智而出範圍者,可用而不可信。……但能濟事,俱屬可用,雖小人亦當借之,教之。但不能濟事,俱屬無用,即善人亦當移之。」
這樣的兩個可謂老成謀國人怎會在乾隆登基後漸漸分成張、鄂兩派,時有相互攻訐之事發生?歷朝輔臣時有專權的現象,但發生在他們兩人身上,有些說不過去吧,乾隆登基時都二十五、六歲了,早參政幾年,手上頗有勢力了。
說到底,是為了讓皇帝放心而做出來的。他們已經是輔臣了,若再像雍正朝時一樣見面客客氣氣相處融洽,皇帝就要睡不安寢了。
福康安為什麼與和坤不和,對他深表厭惡?那是他們同為帝王寵臣,一文一武,皆手握大權,如果他們走得近了,做為連宗親都防範得緊的乾隆怎麼安得下心呢。要知道早期的和砷還挺能幹的,劣跡也沒出來,不然不會那麼得乾隆看重。
那福康安的弟弟福長安又為什麼跟和砷走得近,交情很好呢?那是因為作官,尤其是世家大族,從不將事做絕,福長安表面看著碌碌無為,他跟和坤交好能有什麼好處?明著是興趣相投,說話投機,實際不過是留一線餘地……
馬齊做為歷經康雍兩朝被朝中儲臣稱為「不倒翁」,明敏幹練、敢於任事,因功進封伯爵,雖不如雲珠那麼斟透朝堂形勢,但在官場中進退自如游刃有餘的功力也是等閒人難以比擬,當下抓著幾人仔仔細細地為他們講解了一番如何揣摩上意、應變自如的為官之道,及針對帝王制衡、馭下之術,而如何選擇、站穩立場,為家族留下後路。
這一日的談話教育,在場中傅恆汲取、學到的最多,他聽著馬齊的舉例、講解,以前還有些模糊想不透的地方豁然開朗,儼然進入了另一個天地,那是官場權術的縱橫脾晚……與君斗、與同僚鬥,由此推廣到宮斗、家族之爭……無限精彩,而精彩之外,卻不能忘了姐姐說過的「本心」反被權勢利益所迷惑,所謀劃者,不可損家國天下的利益。
******
自六月份選秀結束指婚的旨意分批下來後,從七月起就不斷有王公子孫舉行大婚禮,有的簡單莊重,有隆重喜慶,次次讓京城閒著看熱鬧的百姓津津樂道,特別是神瑞出現後更是一窩蜂趕著舉行大婚,像是要抓住那福氣喜慶般,鬧得整個京城就沒靜下來的時候。
全國各地官員,也不知是真是假,紛紛上折說他們的轄地發現了什麼什麼祥瑞,乾旱的下了及時雨,澇災的水退了,糧食產量提高了……到處歌舞昇平。雍正卻役被這些沖昏了頭腦,他的粘桿處不是吃素的,誰官當得好治下如何,他心裡有數呢,該褒的褒,該罰的罰,讓想跟著拍馬上位的人清醒了不少。
不過雍正的好心情卻一直持續。
從登基後就緊繃的精神真正有了鬆緩,即便之前得了雲珠話裡的點撥他開始注意休息保養,以求能更長久地治理大清,但心底為自己的上位不被宗親承認,甚至被生母否定的抑鬱之氣,至到此時才有大喘了口氣回來的痛感。
——大部份反抗置疑他統治的宗親開始有了向他臣服、服軟的姿態,他也趁此機會放寬了對某些宗室的處置,比如允褆、允□、允俄、胤禺,將他們從圈禁或守陵處放了出來,讓他們當個閒散宗室,對他們的子嗣,甚至是允祀允□的子嗣採取寬仁對待,有才能的也不再閒置,給了他們發揮的機會,如此一來,他與宗人府、宗親的關係比之歷史上的竟是大大緩和起來。
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就是昔日廢太子 胤礽次子康熙皇帝長孫弘皙。他一直忘不了昔日榮光,即便是在他父親被廢,他仍是眾皇孫裡最得他皇瑪法寵愛維護的。他一直為自己身為皇室嫡脈而驕傲,對雍正朝隱形太子弘歷又嫉又恨,以前他阿瑪未廢之時他何嘗不是弘歷目前這般眾望所歸、榮光所鍾?!
神瑞……
難道四叔真的才是真命天子?!他站在書房裡眼光複雜地從窗外望著自己的府邸……那自己謀劃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
對雍正,他的感情極其複雜,皇瑪法在時,阿瑪未廢時他是唯一或者唯二支持他阿瑪的叔叔,阿瑪被廢時也是他對他阿瑪施了援手之恩,可是最後是他奪了原本該屬於他阿瑪的帝位,他對這點耿耿於懷。即管,他打擊阿瑪當年的大敵八叔九叔甚至十四叔,對自己、對自己的額娘很好……可這何嘗不是為了四叔他自己?
做給天下入看,哼。
如果他真的忠於阿瑪,一直支持阿瑪,他就不會命自己將理郡王府遷到鄭家莊,使自己處於政治邊緣,他就該將皇位傳給自己,也不枉自己一直稱他為「皇父」……




44、改變(下)

「朕瞧著你身體現在很好,不如出來給朕分憂吧?」要說得用的臣子倒也不少,可能讓自己信任的也不過是李衛、鄂爾泰、田文鏡幾個,如果李榮保能再兼個實職也不錯。

雍正這人還蠻有人情味的,自從跟自己欣賞的李榮保做了親家,每天懂得抽出時間按時用飯、休息的他會時不時地召幾個弟弟來乾清宮說說話聯絡聯絡感情,偶爾早朝後沒什麼事也留李榮保、五什圖兩個親家說話,只是五什圖跟他君臣規矩守得甚嚴,反不如李榮保大禮上不少,態度卻不卑不亢越來越隨意,給他一種「朋友」「親家」的平等感覺,讓他很是歡喜。

——可憐的雍正,沒當皇帝時朋友就少,當了皇帝後連親厚的弟弟允祥面對他時也是越來越守君臣之禮,越發地孤家寡人了。

還好,這種情況目前正在改善之中,不止是十三弟,連十六、十七也對自己多了些親近,看來實在是自己之前對兄弟的狠戾處置唬住他們了。

「臣的兒子們一大半都成家出仕了,皇上又賞了臣的爵位……夠了,一窩子全往朝堂上擠算什麼一回事!」

雍正聞言一噎,還有人嫌家裡做官人太多的。「你身體還這麼好就不思進取,好意思?」這話裡帶了點不自覺的酸。

他不知道,李榮保也是得了女暗示才這樣的,再加上自己也覺得畢竟不是上朝,談的也不是政事,才這樣的,不然以他以往端方示人的性子是沒辦子在皇帝面前這麼隨意的,即便他們小時候有過一陣子同窗之誼。

可是自從一次兩次地這麼跟皇帝聊會兒家常後,他不由地同情起這個面冷心熱的皇帝來,覺得他的一系列強硬手段搞得自己人憎鬼厭地沒個親近人實在太可憐(被他女兒暗示過頭了)……覺得要是能在生活上指導指導他讓他活得舒坦些也不錯。

李榮保現在生活的那個美啊,兒子成才,女兒懂事,家庭和睦,家族興旺……這些都有賴上位者是位明君,知人善任,不吝封賞,做為臣子稍微回報一、二也是可以的。

「皇上這就不懂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事不做,如何做大事?得讓他們從底層磨煉起,將來上了戰場才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太過容易得來的家業不會讓人珍惜,沒有經過汗水付出的收穫容易被揮霍……臣也是鍛煉他們自強自立。不是說玉不琢不成器嗎,就是這意思了。

再說臣最近對海外挺感興趣的,過完年打算跟二哥商量商量讓族裡一些子弟出去見識見識,沒空。」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事不做,如何做大事?得讓他們從底層磨煉起,將來上了戰場才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太過容易得來的家業不會讓人珍惜,沒有經過汗水付出的收穫容易被揮霍……

雍正突然覺得自己對兒子的磨煉還是太淺了,自己可不就是因為早年當阿哥時常常親赴地方賑災親眼看到百姓的困苦才堅定了打造一個強盛大清讓百姓過上溫飽安穩生活的心意?!自己可不就是在吏部戶部當差,知道國庫空虛,國計艱難才廢寢忘食努力辦差辦實事,力圖振興大清?!

自己是不是也該讓弘歷弘晝吃點苦頭,體會一下民生艱難,明白大清當前的種種困境?!不然,要是將他們養成跟八弟允祀一樣,空負一身才能用在搏一個「賢王」的名頭上,自己百年之後可怎麼有臉見皇父去?!

這念頭在他心頭一閃而過,記了下來。

「不是年後嘛,現在離過年還有大半年。」現在朕開始有點不事必躬親的覺悟了,你們又不出來幫扶朕,太說不過去了吧。

說到這個李榮保有些不樂了,「臣還要準備女兒的大婚呢。」雲珠才及笄,有必要這麼趕著成親嗎?

雍正有點心虛,輕咳了一聲,端起杯子喝茶。「怎麼突然對海外感興趣了?」說到海外,就想起前陣子驅逐的那些傳教士,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前陣子傳教士鬧的那事不是挺大的,臣跟幾個兒子也在家裡討論了一下,被女兒聽到。她說的一句話讓臣覺得很有道理。她說:『為什麼別的國家都派傳教士來咱們大清?讓他們走他們也不走?遠離故土,誰不念家,是咱們大清真的這麼好還是別有目的?我看咱們大清也該派些人去瞭解瞭解他們的國家才對。』」

雍正默然。從康熙末年以來傳教士在大清的人數及發展勢力愈來愈大,他也想到了這些傳教士背後或許另有陰謀,可是光一個大清就讓他心力憔悴,實在脫不出手去理會那些海外蠻夷,所以才只採取了驅逐的動作。

「你這個想法是好的。」他手指在炕桌上叩了叩,「前幾天朕聽十二弟說弘時也想出海看看,不如到時就跟愛卿的族人一起吧,也有個照應。」

鎮國公允祹已經被他恢復了多羅履郡王的爵位,比歷史上早了三年。而皇三子弘時則按著歷史上所記載的已在八月初六那日「病死」了,實際上卻讓允祹在海寧弄了個叫陳弘毅的漢人戶籍身份繼續活著。

「皇上,這個……出海風險很大,隨時有葬身大海的可能……」李榮保皺眉,一個皇子,雖然「已死」,可畢竟皇上知道他活著,如果跟著自己兒子族侄們出海那不跟供著尊佛一樣嗎?!

雍正擺了擺手,「這個朕和十二弟已經跟他仔細說過了,那小子是個倔強不肯聽人勸的,隨他意吧,哎!」他歎了口氣,神情悵惘,「就是出了事,那也是他的命,朕不會怪罪的。」

皇帝都這麼說了,李榮保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反對了,只好將女兒告訴自己的、自己和兒子查找到的,各種在海上可能出現的疾病、遇到的風險都跟雍正報備了一番,言語之中也提到了大清的茶葉、瓷器、絲綢在外國很受歡迎,到時可以裝成商人……只是怕遭到海盜打擊等等。

李榮保端著臉說到海洋、商賈……言語中有著掩不住的擔憂,雍正有些想笑,可突然又想起雲珠將自己的嫁妝銀投了大半到海貿上及那句「有理走遍天,無錢寸步難行」的話,臉頓時一僵,他還沒忘了她那句「不然你們去問問皇上」的話。

控制住抽畜的嘴角,也只有她敢明著說出自己的為難了,就算是自己也無法到處嚷嚷,可恨那起子這不滿那不滿的人,以為朕得了這天下是得了多大的福氣。

無錢寸步難行,自己也不能光指著官員清廉,光指著百姓從土地上熬出的那點子血汗錢……海洋貿易,也算不得與民爭利罷?反正也不是大清的「民」,就算是又如何?

海洋上若只有風險沒有暴利,為何外國人會不遠千里駕著船到處走?大清是不是也該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海上軍隊?!雍正瞇起黑曜石般狹長的眼睛,就讓富察家先去試試水也好,自己還得先整好大清這一畝三分地……

此時的李榮保還在想著總算是先在皇帝這兒打了預防針了,等傅寧傅玉他們幾個出海一圈回來,很多資料就可以直接呈給皇上了……一點也預料不到,一年後他送著兒子侄子出行時陳弘毅帶著十幾船商品及兵勇出現時自己那瞠目結舌的囧狀。

此後十幾天,弘歷處理閱覽的奏折及因這些奏折而查到的資料漸漸讓他摸觸到大清的底子。

真的是一窮二白!

偏偏哪裡都要用到錢糧!!

弘歷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個皇子也是很「窮」的。

他冷汗直下,自己一直以來覺得皇瑪法治下的君臣相得,盛世隆景,底下竟是這麼一副**不堪的吏治,自己皇父嚴苛的罵名更多的是因追繳國庫欠銀而來……

再想想皇父自登基後所施行的治國之策裡,發展民生占很大一部份,對於邊疆,他大力發展經濟、穩定牧民,恢復各地互市,又在西南地區實行改土歸流政策,開荒、種植,加強中央對地方統治。以上的這些政策對西疆部族首領、西南土司的利益衝擊很大,所以這幾年的地區土民叛亂很多……

可大清士兵要鎮壓就需要有充足的糧草,問題是皇父接手的大清,要錢沒錢要糧沒糧……難怪皇父御下苛嚴,重罰貪污!難怪當年八皇叔他們不甘心爭儲失敗散佈流言、製造事端皇父會那麼憤怒!!!

他嚴厲打擊朋黨、政敵,連自己兄弟也革爵、禁錮……有時連他這個兒子看了也覺得太過!可現在,他覺得太輕了!難道他們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嗎?!一想起這幾年來皇父幾乎日日不離案牘的辛勞,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名為揪痛的感受。

暈暈乎乎從乾清宮回到毓慶宮,渾然不覺吳書來在後頭擔憂的目光。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睡個長覺,或者好好發洩一下……

「爺,您怎麼了?是不是中暑了?!」富察.芙靈阿見他一反平日的步履穩健神情輕快,夕陽下竟額際冒汗,不由將原本故作巧遇的那番心思拋了乾淨,擔憂地上前扶住他,一邊對身邊的秋月道:「快,快回去先準備綠豆湯……」

「是。」秋月急急忙忙地先回了富察氏住的院子準備湯水去了。

「我沒事。」弘歷輕甩了下頭,跟著芙靈阿回了她的院子,在她的服侍下喝了碗冰鎮綠豆湯,心中的悶氣果然消了不少。「你有心了!」

「瞧爺說的,您身體健健康康的就是我們的福氣。」看出了弘歷心中的煩躁、不郁,芙靈阿精乖地什麼也沒問,只細心端來清心的綠茶,知道他餓了又讓人上了清淡的小菜粥品,完了溫柔地侍候他洗漱……事事親為體貼。

另一邊的高露微聽到底下的人來報弘歷被富察格格截走,氣得摔了幾個茶杯。

這股氣延續到了第二天,就轉成了刻入骨髓的痛恨:「爺居然在那個賤人那裡待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太誇張了,最多從昨天傍晚待到第二天凌晨。不過憤怒的高露微是不會去計算得這麼精確的。自她進毓慶宮以來還不曾見弘歷在哪位格格或侍妾那裡過足一整夜,何況又加上從傍晚那時起的時間。

也不知芙靈阿那賤人想了什麼歪招手段……

自從陸太醫替她診脈,確定她曾被下過大量絕育藥後,她的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欲爆發的憤怒中,目標人物當然是與她同為格格的富察.芙靈阿了,除了她,還有誰有那個膽子敢這麼對她?!張氏和劉氏?哼。

好在陸太醫說了,無色無味的絕育藥一般藥性不強,只要好好調養幾年還是能解除一些藥性的……不然,她非得即刻整死那個賤人不可!此仇不報,她就不是高露微!!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幫忙捉蟲呀:)




45、何當共剪西窗燭(上)

雍正五年,雲珠因選秀錯過了母親瓜爾佳氏的壽辰,好在不是整壽,便在七月末李榮保的五十壽辰一起為父母獻上了自己親自挑料、裁剪、縫製、刺繡……制做出來的服裝,做為壽禮。
李榮保是一襲給色繹絲長袍,襟口、袖擺及衣擺等邊處繡了褚金色壽紋,胸腹處繡了株青松,並用草書在衣袍下擺繡了幾行詩,看起來有種別樣的尊貴高雅。瓜爾氏的是一襲寶藍色繹絲繡大塊水瀾荷花荷葉花樣旗袍,襟口、袖擺、衣擺鑲了道繡有如意、荷花、團壽紋樣的三寸寬黑邊。
「大姑娘的壽禮真是用了心的,阿瑪額娘倒不如先換上,也圖個喜慶。」大嫂舒穆祿氏建議道,馬佳氏等人也紛紛附和。她們的賀禮裡也有女紅,只是如今兩個姑奶奶都還未出閣,便不約而同地不在這上面花大文章,更多的是尋些李榮保喜歡的字畫古董送。像傅廣成一家給李榮保的壽禮便是鞋襪各兩雙、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一幅及小明亮獻上的青玉蟠桃一對。
惠珠送的是她親手做的一件藏青緞面繡如意雲紋灰鼠皮斗篷,精細的做工也很得大家稱讚,卻不適合這個季節穿了。
李榮保夫婦本有些怕衣服做得太過輕薄雅致,不符合他們的年齡,哪知穿上後格外涼爽舒適不說,袍子的顏色本就深,關鍵處都是大塊的花樣寫意繡圖遮著,一點都不顯露,還襯得兩入氣質格外儒雅可親。
眾人一見,確實是好,紛紛稱讚起來,有家室的更是轉頭要妻子也依著這款式給自己做一身……
馬佳氏等人暗翻白眼,別人不知道她們幾個妯娌還不清楚麼,這衣服雲珠早在去年年尾就開始準備了,做起來費工夫不說,保養起來也比其他的衣服更難些,還不耐穿,他們這些個整日武馬弄槍的侍衛學別人弄什麼風雅啊,也只有雲珠知道自己選秀指婚後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的日子漸少才會花這麼大的精力做這個。
每年夏天,不止是愛新覺羅家怕熱,他們這些滿人也大都是不喜夏日的,無奈皇帝可以搬到圓明園住他們不可以阿,只能盡量在上朝辦公之外給自己降暑了……自得了這衣服,李榮保便忍不住在與雍正、馬齊私聊時透出自得之色來。
馬齊撇嘴,他的繼室喜塔臘氏也是個賢惠的,自己女兒也常給自己做了衣服送來……自己也不像他這麼沉不住氣……至於麼?
雲珠的女紅是好,可也不是別人都及不上,只是她對歷朝歷代的服飾多些瞭解,在現代更是時裝展、電視劇見過不少經典流行款式,每每在細微處略作修改就讓人眼前一亮,也就勝在創意。
雍正淡淡一句:「說起來,朕的五十大壽後就是弘歷和雲珠的大婚了,可惜,若是提前些日子朕也能享受享受兒子媳婦的孝心了……愛卿?」
樂不可支地瞅著李榮保變臭的臉色,雍正臉上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手指卻禁不住在桌上輕敲了起來。
馬齊再度撇嘴,自己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
李榮保很想讓兒子再找機會揍未來女婿一頓,我惹不起老子,還興不得折騰女婿了?!可惜,想法是好的,只是前兒個弘歷剛好被雍正打發去河南山東等地巡察糧倉去了。
全國各地糧食倉儲對於當前大清來講是重中之重,否則一但叛亂又起,三軍沒有糧草,整個大清一個不好就會陷入困境。所以,雖然今年的澇旱災情減緩了,弘歷眼看還有兩、三個月就要大婚,還是被雍正打發出去辦差了。
知道皇父從皇瑪法手中接過的江山並不如表面那麼風光美好的弘歷,不但沒有抱怨,反而一腔熱血地帶著傅恆並十幾個身手高超的護衛很快就出發了。
渾不知雍正冷著臉看著他風風火火地出了京,想起李榮保在他面前炫耀現在有兒子養、有事兒子服其勞的美好日子,心道,就光你有好兒子啊,老子現在也不差……看,這不服其勞去了?!
至於熹妃的擔憂,父子兩個不約而同地忽略了。
得到消息的裕嬪耿氏心中一動,對拿著從宮外買來的別有意趣的小玩意討自己歡心的兒子道:「天申,你想不想要那個位置?」
弘晝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屋裡只剩自己母子二人,「額娘?」
「弘歷現在人不在京城,想動手只有這個時候最窪•一」誰會懷疑她兒子呢,她的弘晝一直表現得無心大位的跳脫頑皮,又向來與弘歷親近。
弘晝抿嘴沉默了半晌,道:「額娘,兒子真的是不想跟四哥爭的。有時候雖然也想,可是,兒子更明白,這皇位不好坐……皇阿瑪更是屬意四哥,咱們何苦自討苦吃,沒了四哥,那位子也不定是兒子的。等兒子開了府,接額娘到府裡,咱們快快樂樂地一起生活,不好麼?」
裕嬪歎了口氣:「傻兒子,你的願望是好的,可你怎麼知道新君容不容得?」鈕枯祿氏可不是個心胸寬大的,雖然你在她那兒養了那麼一段時間,她也看著疼你寵你,可這樣她們母子更要防你啊。
弘晝不在意:「最多兒子還有您孫子,將來不涉及朝堂便是。」又餓不死,憑這身份也沒人敢欺上門,最多是不能一展抱負罷了,人生除了這個,還有很多意趣,沒必要死盯著那一處。
再次確認了兒子沒有那個野心的耿氏頹然輕歎,也說不清心中是鬆了口氣多些還是那淡淡的失望多些。算了,想來皇上也會暗中派人保護弘歷的,若不能一舉畢功,反露了馬腳遭來猜疑,就不好了。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與裕嬪想到了一起,不過結果不同,這個人就是遠在鄭家莊多羅理郡王府裡的弘皙,他幾乎是不加考慮地派出了自己暗地裡培養的死士緊跟著就去了山東潛伏,等待弘歷自投羅網。
鄭家莊修建的王府是在康熙六十年十月竣工,歷時三年,它承載了康熙與雍正兩代帝王希望能杜絕廢太子父子希圖皇位,遠離政治。可惜,弘皙心中始終忘不了他血脈中對權力的渴望,鄭家莊遠隔郊外,王府自成一體,環境相對寬鬆,反而給了他暗地裡發展的機會。
當然,雍正早幾年的時候,皇權的強大及其對宗室的嚴厲打擊控制讓他不敢妄動,可自神瑞一出,他開始放鬆了對宗室的監管……弘皙一方面覺得自己希冀的皇位彷彿離自己更遠了,一方面又覺得這似乎也是自己壯大力量的機會。
這種政治氛圍的轉變,剛剛搬到什剎海莊園小住的雲珠也在思考。
按照歷史,雍正登基後在宗室裡幾乎處於孤立處境,他對宗室反對派成員的嚴厲制裁使得弘皙及其他奪嫡時期保持中立的幾位皇弟不敢流露不滿情緒。乾隆繼位後,針對雍正施政的這種嚴酷、失誤,採取了一系列糾偏措施,如允俄與允□從拘禁處獲釋,乾隆二年又被分別封為輔國公;允祀、允□、延信、蘇努等人的子孫重被收入玉碟,賜與紅帶等對受到懲處的宗室成員予以寬大處理,以期徹底扭轉雍正帝所造成的孤立被動局,重新獲得滿洲貴族上層的支持擁護。
乾隆寬大處理前朝遺案,大力改善與宗室成員關係的方針與舉措在客觀上為弘皙等人以隱晦或間接的方式,宣洩壓抑多年的不滿情緒,創造了有利的氛圍,最終釀成「弘皙逆案。」
可是現在的歷史因為「神瑞」的降臨,朝野普遍認同了雍正的統治地位,雍正是個目光敏銳、善於把握時機的人,也趁機改善了與宗室的關係,在這種情況下,「弘皙逆案」還能重現嗎?或者應該說,那些與弘皙逆案有牽連的宗室,他們還會涉入其中嗎?
這己經不是她可以預見或把握的了。
反正,不管它發生與否,對雍正與乾隆來講都是小菜一碟,自己也不必去操那個心,確定家族不會涉及或牽連就行。
「姑娘,你要的種籽己經找來了。」
「哦,拿進來吧。」雲珠放下手頭的針線說道。她的空間重新生成後,她仔細辨識了一下,除了前世收集種植進去的幾種果樹及西紅柿、玉米、白菜等幾種常見蔬果種籽返成了樹苗保留在土裡,其他的幾本書籍和太陽能電腦、U盤、羽絨服什麼的全都丟了。也許是在最後那場大爆炸裡化成了飛灰,也許……以後空間再進級它會出現?
她失笑地搖了搖頭,自己實在太貪心了。
只是,有點可惜自己存在電腦、u盤裡的那些製造肥皂、玻璃、水泥……配方。自己思路可能跟普通人有些不同,在末世剛剛爆發,自己也發現了空間,堅守家裡的那幾天裡,別人是在下載末世的生存方法,瀏覽各地爆發情況,只有自己,下載了一些所謂的「文明」。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養天。不正是這些「文明」才給地球帶來了各種污染和災難嗎?人類對地球來講,也是「病毒」吧,一直繁衍,一直破壞……
再次搖頭,自己可不是救世主,能活在當前,就享受當前吧!自己未來的命運在皇宮,這個空間是保障自己與兒女生命的根本,得好好研究。這是自己央求家人讓她到莊子裡小住的目的。
當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她需要靜心繡一些備嫁的東西,如——手帕、荷包及被枕等明面禮節和貼身要用到的小件女紅。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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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何當共剪西窗燭(中)

素問指揮著兩個粗使婆子抬了個筐子進來,筐子裡是一個個裝了種籽並束了起來的小布袋,雲珠走過去看,有蘿蔔、白菜、蜿豆、花生、青瓜、黃瓜、苦瓜、葫蘆、南瓜……還有甜瓜和西瓜,種類真是夠多的。那邊素問已經抓了兩把大錢給了兩個婆子打發她們下去,問道:「姑娘,要將它們裝到箱子裡去嗎?」雲珠早就讓她們找來一個空箱準備裝這些種籽將來隨她一起抬進宮的。

「我再看看,晚點再裝……嗯,你先下去吧。」

「是。」

新生成的空間,時間比例大概是裡面一天,外面一小時。不過對於種植在裡面的作物來講,影響它們的並不止是時間那麼簡單,還要加上裡面的靈空和池水。不過三、五天的時間,原來還只是小苗的果樹已經抽長了兩米多高。

雲珠將原本圍著池子種的果樹都移到玉蘭樹後的那近一畝的土地上,一棵蘋果樹、一棵柑橘、一棵芒果、一棵葡萄、一棵櫻桃、一棵滑皮桃。前四棵是末世爆發後從小區裡折了枝插植到空間裡的,後面兩棵則托了超市裡那些水果的福,它們的核還能留作種。

池子與空間那看不見的薄壁間的兩米土壤,挺著幾桿綠瑩瑩的小竹,那是雲珠逛園子沒人時挖著種到空間的,她還想靠著它們將來搭個葡萄架子呢。這小片狹長的土地以後就留著種竹子吧,形成竹林,映著池子,肯定很美。

至於西紅柿、白菜、蘿蔔、玉米、土豆、地瓜這六樣空間原有的苗苗現在已經各分種了一小分地,它們生長太快,雲珠並不想擴大種植,多餘的種籽都被她收了起來。

讓下人收集來的種籽她挑了空間沒有的每樣拿了三個種籽,種在菜地旁的另一塊土壤裡,湊成兩畝。

這樣,空間就還留了兩畝多的土地,可供她活動了。

每天看著它們蓬勃生長著,空間幾乎每隔兩天就一個樣兒,她心情很好。最重要的是她的時間一下子多了好多,除了完成原本嫁妝所需的一些女紅,她還多做了一些大件的,想著以後有用時再拿出來做數。

這天早上,雲珠才用過早膳,素雲就過來稟道:「姑娘,錦繡來了。」

「她來幹什麼?」雲珠起身,往園子走去,飯後散會兒步的習慣她不打算為一個養不熟的奴才破壞掉。

「還不是來求小姐幫她。」素問跟在她身後一步,低聲回著,眼中很是不屑。怒其不爭的時候已經過了,她和玲瓏也不是沒勸過她。

雲珠想的不是這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敢放她出府?將她綁回去交給額娘處置,小心塞進車裡別讓人看見。」

「是。」素問朝一邊的管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立即行了個禮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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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雲珠要搬到莊子上住,李榮保和瓜爾佳氏很不贊成,在府裡她想安靜一點誰有那個膽子去打擾她?

府裡人自是不敢,可外面的人呢?珺雅和玉桂等幾個交好的來給她添妝雲珠倒是喜歡,可是連赫蘭都要湊上來,她就懶得應付了,偏偏此人彷彿聽不懂拒絕似的,說什麼以後就是「妯娌親戚了,該多多往來才是」,一再上門套交情。

瓜爾佳氏同樣不喜赫蘭的品性,想著女兒在家的日子自是要讓她過得鬆快清靜些,才勉強同意她來什剎海的莊園小住。說是莊園,其實更像是度假用的園子,因為這個莊園裡雖種了不少花果樹木,卻並不像其他的莊子一樣帶了水田山地,每年沒什麼收成還得付上一定的費用維持它的用度、修繕。為什麼不買地呢?因為什剎海這裡能買上帶著水田土地的莊園都是皇親宗室,李榮保自己能有這麼一座園子已經很了不起了。跟小湯山的溫泉地一樣,好地兒總會被有權有勢的人先佔去。

太過偏遠的莊子,李榮保和瓜爾佳氏是不放心的。雲珠只能無奈妥協。

來這裡之前,她將玲瓏和易芽配給了瓜爾佳氏撥給她的幾房陪嫁下人裡兩個比較出色的年青人,分別將他們安排到她在房山景山兩處比較大的莊子裡擔任管事,而錦繡,出乎雲珠意料,她並不想隨她進宮也不想隨便配人。

「難道你想贖身外嫁?這也是可以的,你盡心侍候了我這麼多年,回頭我將賣身契給你,再給你添上份嫁妝——」雲珠面帶微笑,眼神卻已冷了下來,心知錦繡所求定不是自己所說的,不然不會這麼遲疑,有玲瓏和易芽的例子在前,誰都知道她對自己身邊盡心的奴才很是優厚。

「不不,」錦繡漲紅了臉,猛地咬了下牙,朝雲珠磕頭道:「求主子成全奴婢,奴婢想留在九少爺身邊……服侍,奴婢想替主子好好照顧九少爺,奴婢知道,主子定是放心不下九少爺的……」

她的目標居然傅恆?!呵呵,她該說這奴才果然好眼色、腦袋機靈嗎?隨她進宮,即便有機會侍奉皇上,可後宮多少權貴之女,多少容貌手段都不缺的女人,她一個嫡福晉身邊的奴才能應付得了多少,得承多少寵愛?!說不定哪天自己不止不會成為她的依靠,反而會視她為眼中釘、棄子……可是留在傅恆身邊,憑著她是傅恆最為親愛敬愛的姐姐留給他的侍女,她就能永遠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而傅恆是皇四子的伴讀,姐姐又是四福晉,未來的中宮之主,前程必然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只要她生下長子,說不定將來還能求個誥命……

別說雲珠了,房裡的郭嬤嬤和素問等人臉都黑了。隨便問哪個有規矩的人家,都沒有姐妹身邊的大丫頭做少爺的通房妾侍的。

如果說將錦繡留給歷史上風流成性的乾隆,雲珠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反正不是錦繡也會是別的女人,而錦繡有幾斤幾兩自己一清二楚,連命都捏在自己手裡,也不擔心她耍什麼花樣。可錦繡將主意打上她一手培養長大的傅恆就簡直讓她怒火不可遏了,這是決不可能的事!傅恆是誰,那是她富察.雲珠將來最重要的臂膀、依靠,怎麼能讓一個丫頭橫插進他的婚姻裡使自己遭未來的弟妹埋怨?!就算不考慮這個,她也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使得弟弟未來婚姻的不穩定。

錦繡這個丫頭在她身邊幾年來,瞧著溫柔敦厚,細心周到,其實心眼多,看準目標就一力為自己打算,自己這個主子在她心中也不過是讓她過更好生活實現願望的踏板。如果是她,說不定真能趕在未來弟妹進門前先生下庶長子呢!

可以的話,讓傅恆的庶長子福靈安變成嫡長子吧,或者讓他直接在歷史上消失也無所謂,只要不妨礙到自己。

雲珠冷下心,覺得自己真是失策,雖然抱著玩玩的心態,可真培養出這麼一個不省心的丫環來,又覺得實在太浪費錢糧了……

「這樣,那你就先到我額娘那兒當個二等丫環吧,郭嬤嬤你現在就帶她下去收拾東西。」雲珠淡淡地笑著,臉上也不顯出什麼來。大家子的規矩錦繡也是懂的,她以為雲珠答應了她的請求,只是不好在這時候成全她,到時候以太太身邊的人指給九少爺更名正言順,便又哭又笑地磕頭:「多謝姑娘成全!」

比起錦繡,郭嬤嬤這個在後宅混了幾十年又貼身服侍了雲珠十來年的人精當然更明白雲珠話裡的意思,臉上不露神色地看著錦繡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帶著她一路到了正院。

平平地轉達了雲珠的意思,瓜爾佳氏笑著看了看低著頭一臉不安、紅著一雙妙目的錦繡,道:「如此,你就先跟著青岫,在我這裡做個二等丫環吧。」

「奴婢謝太太。」

「青岫,帶她下去安置。」

「是。」

等她們兩個走遠,瓜爾佳氏才問郭嬤嬤:「這是怎麼回事?雲珠怎麼將人打發到這兒來了?」

郭嬤嬤將事情描述了一遍,說道:「姑娘是不好處置這個奴才,才讓老奴領她到太太這兒來的。」

「不識抬舉的東西!」聽了郭嬤嬤的話,瓜爾佳氏臉沉了下來,再過兩個多月雲珠就要大婚,確實不好在這時候處置她——將她隨便配給下人怕她不服弄出亂子,大力整治(毒啞或打殘或讓她生病送到莊子上)又怕被人看進眼裡惹來風議,畢竟是雲珠跟前掛了名號的大丫環,攆出去發賣也有不妥……只是遂了她的心願,自己跟女兒一樣,是萬萬不肯的,她自己吃過與人分享丈夫的苦,自不願嫡親兒媳婦也跟她一樣,即便要納妾,那也得媳婦無所出再說。「回去跟雲珠說,人就留我這兒了,我會使人看住她的。」

沒想到才搬來什剎海莊園住了十來日,她就跑過來求人……敢情是聽到或琢磨出什麼信息,知道瓜爾佳氏不想如她所願吧?

這種不安份的奴才,不遂她的意,也不能讓她有機會翻身,不然早晚會反過來報仇的。人性這東西,雲珠在末世早經歷得太多了。回屋後,雲珠召來了叔貂,道:「使個法子,讓她好好休養別再起來了。」

儘管瓜爾佳氏使人看住了她,可錦繡畢竟在雲珠跟前侍候多年,不知就裡的奴才賣她面子放她出來的事有一就有二……

「是。」叔貂閃身正要出去——

「等一下,」雲珠頓了頓,道:「回來時到藥店看看有沒有人參籽或靈芝孢子賣,有的話買些回來,我有用。」

「奴婢知道了。」圓圓的眼看著雲珠,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

「行了,去吧。」

叔貂行了個禮這才閃身去了。

最近她功夫又長進了不少,雲珠笑了笑,心道,素問在藥食方面比較有天賦、靈樞內功學得也不錯,配合她的針灸之術,相得益彰。只有叔貂從一開始就在武功方面顯出獨天得厚的根骨天賦……可惜自己沒能找到更好的武功秘笈。富察家號稱「禁衛軍世家」,身手在大清一眾軍伍世家裡算是不錯,可與傳說中的江湖人士比感覺還是差了!

雲珠遙想起後世武俠小說中描寫的武功……癡了。

不過,自己空間裡的產物說不定可補上這些不足。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俺這麼辛苦是防以後晉江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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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何當共剪西窗燭(下)

「春和,你的傷好了?去哪裡啊?」弘歷策馬迎上傅恆,見他騎姿矯健,堅毅而陽光的臉再看不出兩天前的蒼白與疲憊,心放下了大半。

「我去什剎海見我姐。」傅恆無奈地停下馬說道。

弘歷奉皇命從直隸到河南到山東,一路稽察所經府州倉庫,前面的倒還好,山東錢糧卻挪新掩舊積虧嚴重,雍正五年應屆全完之限,完不及五分,更由於火耗太重、私派太多,清察困難,許多涉足嚴重的官員探到他們到來,便設了許多樁子試圖阻止他們前進,到最後,打手變成了殺手……一路護衛他們兩人的護衛死的死、潛留在原地養傷的養傷,從原先的十八到如今只剩了六人跟著他們。

傅恆做為弘歷的主要助手不但擔任大半的查對工作還在殺手對他們進行刺殺、剿殺時多次主動做了弘歷的替身,最危險的一次是直接撲上去替他擋了一劍……儘管如此,他也沒像其他護衛一樣留下養傷,而是咬牙堅持護著弘歷回京。

弘歷對這種情況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下了決定以後定要好好優待這個小舅子,卻不知傅恆貼身藏著雲珠送給他的一小袋玉蘭果肉——這是從紅色的玉蘭蓇葖果裡掰出來的已然凝成了心形,顏色從乳黃開始轉紅的果肉,這種玉蘭果肉口感香味雖然差了些,可它對受了傷的人效果卻是所有的玉蘭果裡最好的,不但滋潤營養人體、排出人體毒素的效用還在,裡面更開蘊養生命的氣息,能最大程度彌補受傷之人短時間內因失血、補養不夠而造成的身體創傷。

傅恆自受傷之日起,早晚各嚼一顆,味道雖然帶了點酸澀,效果卻是顯著的,不但傷口恢復快,他帶傷策馬大半天下來也不覺得有多疲累。

「正好,皇父也將他在什剎海的一個莊子賞了我,一起去看看……」弘歷笑瞇瞇的,他一回來就知道雲珠到富察家在什剎海的莊園裡小住了,心知傅恆定忍不住要去看他姐姐的,這不,一猜就著啊,自己真是睿智。

「未來姐夫,您可還沒與我姐姐成親呢,這見面就不必了吧?」

真是個迂腐的小老頭。弘歷鬱悶地腹誹著,卻還是知道輕重,「放心吧,你盡可與你姐姐訴說離別經日的思念,我就在大廳喝茶等你。」

這話酸的。

又不能見面,真不知圖什麼。不知情滋味的傅恆嘀咕著,瞄了眼同樣跨馬持韁卻裝著沒聽到的吳書來,只得無奈地在前面領路。

到達莊園時,隱約的琴聲傳來。

牆的另一面恰好是花園,淡淡的桂花香在外面也能聞得到。猜到了心中的人兒可能正在園中桂樹下撫琴,弘歷唇邊勾起一抹淡笑,眼光溫柔,笑意純粹。

「你進去吧,我在這外面等你就好了。」說著,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吳書來,放輕腳步順著莊園的圍牆測著聽音更為清楚的地方。

暗哼了一聲,傅恆轉向莊園大門,門房認得他,很快將他迎了進去。

弘歷願意為雲珠守著禮節,顧慮她的名譽,卻也不是個刻板的,恰好在聽得琴音最清楚的那處牆外有棵棗樹,他身子一騰就躍了上去,選了個好落腳的樹枝踏著,舉目朝莊園裡望去。

富察家在什剎海的這座園子不算太大,卻佈置卻很是精美,從主院延伸出來的走廊左右有著曲曲折折的欄杆,途中大院小院,樓閣連雲,間植上百樹梅花、桃花、海棠花、玉蘭花,園中有著玲瓏假山,假山周圍,有亭台,有高大的松、柏、桂花樹,此時正滿樹桂子飄香……

而自己心心唸唸的伊人正一身月白繡嫩黃色超大朵菊花的緙絲旗袍,頭上戴了支粉色珍珠花簪,耳上同樣綴了對珍珠墜子,玉靨淡柔,正坐在桂花樹下輕捻慢攏地撫著琴,優雅美麗得如廣寒仙姑。

怔怔地看著她,眼睛眨都不捨得眨一下。跟著傅恆來這兒的時候,他也想不出自己為的是什麼,又見不著人!他只知道他心中有一股名為思念的東西,雖不能見面,可是離她近一點心彷彿也是甘美的欣喜的,就像這一刻,心中暖暖的,靈魂是靜美的,身與心都滿滿的……

冰封的淚,如流星隕落,跌碎了誰的思念。輪迴之間,前程已湮滅,夢中模糊容顏。崑崙巔江湖遠,花謝花開花滿天,歎紅塵落朱顏,天上人間。情如風情如煙,琵琶一曲一千年,今生緣來生緣,滄海桑田成流年……

一首《千年緣》來回地彈著,本來思緒還在前世今生遐思著……可弘歷飛身上棗樹的聲音及傅恆大踏步而來的聲音讓雲珠很快回了神,心中一動,將記憶中的歌詞輕哼了出來,不過那「情如風情如煙」一句卻是低低地含混了過去。

輕柔的歌聲更是將樹上的人聽得癡了去。

「姐姐。」傅恆出聲喊道,眼神掃了十來丈園牆外的那棵棗樹,他可不想便宜了某人。

「春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雲珠停下了撫琴的動作,站了起來,含笑打量著最為親近的弟弟,見他精神飽滿,笑意更深了些,狹長的眼尾微微翹著,嫵媚中透著絲俏皮,點漆般的瞳眸卻如月光秋水,澄澈清美。

「回來兩天了。」

「有沒有受傷?」她記得雍正前幾年官糧的貪污挪用還是很嚴重的,他們兩個毛頭小子這麼去查肯定會有危險。

「沒什麼大不了的。」傅恆不在意地說。

那就還是受傷了。常年征戰受傷的人,大大小小傷好後都坐留下暗疾,若不及時修養、滋補,難免一場大病襲來就會爆發出來。「走,我給你煮頓好的補補。」至於樹上那位,西北風的味道估計也不錯,多享受享受吧。

於是弘歷眼睜睜地看著姐弟倆朝著西南的一處院落走去,各種眼紅和嫉妒啊!可惡的春和,竟敢將他撇在園外自己吃好吃的……等將來雲珠成了自己的福晉看自己讓不讓他上門,到時讓雲珠給自己做好吃的,好穿的,讓那小子也乾瞪眼去!

一旁侍候的靈樞素問面面相視,她們也發覺了園外棗樹上有人在窺視,「這裡交給你了。」靈樞抱起琴,緊跟著回了院子。素問抿了抿嘴,九少爺都不管了,肯定是認識的,便指揮著幾個小丫頭將石桌上的茶盞點心果盤收了起來,也走了。

弘歷見狀只得捏了捏鼻子,一臉訕訕地躍下樹來,對著吳書來道:「將爺的水囊拿來!」連杯熱茶都沒能喝到,哼。

結果不到一刻鐘傅恆就提著食盒出來了。弘歷得意道:「還知道念著爺,不錯。」傅恆沒好氣,「要不是有爺您,我現在還在姐姐那裡享受美食呢,還巴巴急著出來……」都不知道自己遭人嫌的。也幸好到了用膳的時候,姐姐便將自己的份額先讓出來了。

——其實,雲珠正在試空間玉蘭果的效用呢,試驗目標就是她自己和叔貂幾人。

「吳書來,你先到莊子裡去準備一下。」弘歷恢復了他完美的皇子風度。對他來講,今天見了雲珠一面,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又能吃到雲珠做的美食,實在是太不虛此行了,傅恆的那點小彆扭反而讓他更樂。

「庶。」吳書來覺得陽光也不那麼晃眼了,雖然大部份時間他都在扮演木頭人,可是,他的腦袋並不是真的是木頭,看著這兩位與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爺」,他有時候真的很想仰天長嗷,太幼稚了!

可是他只是個奴才,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得往肚子裡吞。沉默對於他們來講,不只是金,有時還代表了性命。

雍正賞給弘歷的莊子比富察家的大了十倍不止,還附帶了良田、湖子、山林……

傅恆本來還覺得自家的園子修得夠精美了,沒想到弘歷的這座豪宅更是宏偉壯觀,大院套小院,亭榭掩映,花木蔥蘢,庭院深藏。山莊風景中心的園子北區是個湖子,湖光變幻,洲島錯落。湖子東邊是綠油油的幾十頃良田,間植著幾株高大的榆槐果樹。

縱觀整座莊子,宏偉有之,清雅幽靜有之,樸素自然有之……很有當今的一慣色彩。

遊覽莊子什麼時候都成,東西卻是要趁熱的時候吃。一進廳子,弘歷就示意吳書來將食盒打開,裡面放著兩個圓柱形白底青花瓷盅並兩個長柄瓷勺,正好一人一份,不必再添碗筷了。

弘歷打開盅蓋,只見裡面盛著八分滿的粥,米粥煮得恰到好處,晶瑩圓潤,一顆顆的也不粘乎,粥汁濃淡適宜,帶著淡淡的綠色,飄散出一股子清香,引得人口水直咽。他用長勺在盅裡劃拉了一圈,發現粥裡除了晶瑩剔透的米粒外還有被煮得有些透明、絲一般的玉蘭花瓣及一顆顆切得米丁似的乳白色的小東西,很少,吃在嘴裡極有彈性,混含著蘭香與牛乳的醇香。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就是少了些。

粥不冷也不熱,正好入口。

停不了口地一勺接著一勺吃著,弘歷心想,雲珠還真是喜歡玉蘭花呢,在粥裡也放,不過挺香的……

動作雖然優雅,可那速度,看得一旁的吳書來直咋舌,有那麼好吃麼?從富察家的園子帶到這兒都冷得差不多了吧,還能喜歡成這副模樣,難以理解啊。

也不知是心情愉快還是粥確實好,弘歷用完後覺得身心舒暢無比,想著要是能快點大婚就好了!

這種充滿期待幸福的感覺也只有在想起雲珠的時候才有,別的女人……一想到別的女人,他眉頭不自覺地微皺了一下,沒想到自己一趟山東回來芙靈阿已懷了近兩個月的身孕,如果雲珠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算算日子,正是那天自己心情極度混亂的時候懷的吧?罷了,芙靈阿服侍自己也算周到,只要她謹守本份,自己就當孝順皇父和額娘了,也省得雲珠大婚後承受太多的壓力。三嫂棟鄂氏就是前車之鑒。

不說弘時的兩個妾侍所出的子女全都早夭,連棟鄂氏嫡出的女兒也在今年四月去了,若非如此,只怕弘時也不會毅然放棄愛新覺羅的身份,決定「病死」。這一點,雍正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極不痛快的。

更別說不知就裡的齊妃會如何對待棟鄂氏了。雖說棟鄂氏為人不討喜,可看著她守著空蕩蕩的府邸苦熬,又不被長輩所喜……弘歷本還沒什麼感覺,一聯想到雲珠也遭到如此對待就受不了。

他是知道的,因著皇父膝下兒子不多,孫子更是如今一個也沒站住,眼看著其他兄弟子孫繁茂,有時也免不了眼紅。更別說,被忙於政務而冷落一邊的皇額娘及額娘了。宮中三大巨頭的心願,自弘時「病故」,一下子都落到了他身上,那壓力連他都感受得到。

芙靈阿意外有孕,不管自己樂不樂意,倒是解了自己一個難題。雖然,自己更希望自己與雲珠的第一個兒子占嫡又佔長……




48、壽禮(上)

「你說什麼,明亮出天花?」雲珠驚得站了起來。
「是的,前陣就聽莊子上的管事說莊子上有孩子出了天花,不想亮哥兒也……」蔡嬤嬤說道,她是瓜爾佳氏派來,叮囑雲珠這幾天先不要回府了。
本來踏上十月雲珠就該回府準備大婚了。
「素問,你回去將東西收拾一下,郭嬤嬤,我們這就跟蔡嬤嬤回去。」雲珠語氣依舊溫和,態度卻很堅決。
蔡嬤嬤為難地看了眼郭嬤嬤,這任務無法完成不說反將姑娘給招回去了,回去她該怎麼跟太太交待啊?
郭嬤嬤也很為難,大姑娘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這麼回去,要有個萬一,接下來的大婚怎麼辦?!「姑娘——」
「嬤嬤不用勸了,我身體很健康,不回去看著明亮我不放心。」雖然歷史上的明亮活了很久,可謂善終,可現在蝴蝶的翅膀早不知扇了多少下了,誰知會不會在這事上再出現變故。「別擔心,離大婚還有一個月呢。」
兩位嬤嬤沒辦法,只得依了她。
雲珠看著好說話,實際上一旦拿定主意誰也無法改變。決定雖然有些匆促,可在素問和靈樞的指揮下眾人收拾起行禮卻有井井有條,到了晚間己備置妥當,第二天早早就出發返回京中府邸。
「不是讓你先別回來嗎!」瓜爾佳氏氣惱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雲珠拉著她的手,「額娘放心,我身體健康著呢,您從小到大還不知我生過幾回病啊。」
「那也是郭嬤嬤和素問她們幾個盡心的緣故,就你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真以為刀槍不入啊,以後萬事得小心謹慎……」瓜爾佳氏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雲珠兩歲多受的那場風寒差點就去了半條命,自己一回想起來就自責不己,所以挑了做事仔細的郭嬤嬤做了雲珠的教養嬤嬤,奶嬤嬤珠顏色反靠後了些,後來雲珠求她暗地裡請人來教她並素問幾個藥醫保養,她也同意。現在想想,那些付出果然是值得的,女兒今後入了宮,身邊有素問她們幾個能過得輕鬆些。
「知道了。」雲珠又晃了晃她的手,「額娘,明亮怎麼樣了?」
「搬到吟松院裡了,你大嫂親自照顧著呢。」
「那明輝怎麼辦?」明輝是傅廣成的第二個兒子,今年四月才出生,正是分外可愛逗人的時候。
「劉佳氏照顧著呢。」瓜爾佳氏淡淡說道。
雲珠微皺了下眉,「怎麼讓她照顧?」
瓜爾佳氏瞅了她一眼,笑了笑:「還想讓你額娘照顧啊,額娘如今哪兒有空?你幾個嫂嫂管著家務,也沒空的。」雲珠的大婚就快到了,她不盯著點怎麼行?再者,雖有李榮保出面與內務府禮部的人商議一些儀程,可他畢竟是父親,有些事不好跟女兒講,還得她這個母親來做才適。
「我去吟松院替一下大嫂吧。」
「胡說什麼?不許去?!」瓜爾佳氏一聽立即反對,「再過一個月你就該大婚了,到時候出了事,誰負責?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天花太可怕了,它可不管老人青年孩子,身體強弱,稍微接近都會傳染。
「聽你額娘的。」李榮保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沉著聲道。
早知道你們不會同意的,雲珠抿了抿唇,「那我給大嫂和明亮煲些湯喝總可以吧?」天花患者忌吃燥熱和滋補的食物,她可以用紫草、蕪要、白茅根給他們煲些涼血、清熱解毒的湯喝。
「太醫說可以就可以。」李榮保坐下道,眉宇間也泛著擔憂之色。明亮是他的長孫,聰明可愛,小小年紀就進退有據,好好培養將來定能光耀富察家的門媚,只是,天花這東西,中者十有六七是熬不過的……
「阿瑪別擔心,明亮比一般的孩子身體壯實多了,定能平安熬過這一關。」雲珠安慰道,心中其實也沒什麼把握,因為天花患者體內的病毒若沒有通過體表形成疤疹發作出來,反而會引起口腔鼻咽等炎症感染,發展成重症,這就十有九成會並發諸如敗血症、骨髓炎、腦炎、肺炎、失明等症,致人死亡。
她有些懊悔,早該將牛痘可防天花這事弄出來的……誰知道歷史上的明亮到底得沒得過天花呢。不過就算自己想早些弄出來也役辦法,身為富察家的嫡女自己雖然能動用到許多關係人力,卻不像現在,因為即將大婚漸漸掌握了交到自己的勢力、嫁妝產業及忠實的僕從,更沒有一個很好的借口及途徑得以解釋自己怎麼會關注這方面的事情。
之後幾天,雲珠每天都讓素問親自煲了湯送到吟松院給大嫂舒穆祿氏和明亮用,知道情況有所好轉,漸漸放下了心。
二等丫環裡新提上來的侍墨和司綺,一人接手她的文墨丹青一人接手錦繡的事務,才十三歲就表現得可圈可點,叔貂仍留在二等丫環的隊伍裡,好在她長著一張娃娃臉,混在一群十二、三歲左右的二等丫環裡也不顯突兀。
易芽和玲瓏成為莊子管事嬤嬤後第一次進府拜見雲珠,知道她們婚後的生活過得如意,對莊子上的事務也漸漸有所瞭解,雲珠很是高興,又問起讓她們打聽的事。
她們婚配後,雲珠安排她們到莊子上做事時就吩咐她們在莊子裡及附近的村落裡打聽牛痘及常年跟牛接觸的人是不是不易得天花,或者得了天花是不是也能馬上好起來。
「主子吩咐的事奴才怎麼敢不盡心。」玲瓏她們自成了親就開始改口稱她為「主子」了,她們現在是完全屬於雲珠的奴才,其次才是富察家。「奴才到了景山的莊子就仔細打聽了,村裡養過牛的人家也打聽了,牛確實也會長天花,不過跟猴子一樣不像人這麼容易傳染,就是不小心感染上了也很快就好。莊子附近的小楊村裡就有一家子,小姑娘放牛時感染了牛痘長了膿疤,害得她弟弟也傳染上了,不過姐弟倆都只是微微地發了兩天熱就好了……」
「奴才也是一樣。」易芽也將她打聽瞭解到的一一回報。房山那邊富貴人家的莊子多些,大多是京裡有爵的或做官的,對佃農也比其他地方的寬厚些,耕地的牛大多數莊子裡有養,不然就是佃農代養,而附近的村落裡養得起牛的人家也是有的。易芽只讓下人到佃戶及村民裡去打聽,也很快地打聽到了一些,雖然也只有一兩個,但也證明了主子想知道的事是傾向於肯定的。
雲珠早知道情況是這樣,此時卻不得不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微喜模樣。「對了,我這裡有冬天種植蔬菜的法子,你們拿去,以後冬天多種些瓜果蔬菜出來,能不能賣個好價錢是一回事,大冷天裡能多出幾樣翠綠的蔬菜吃也是好的。」
旁邊的侍墨立即機靈地朝兩人分別遞上幾張寫滿了字的紙張,玲瓏易芽兩人接過一看,臉上現出驚訝之色,看向雲珠的眼光滿是崇拜,居然能想出給蔬菜搭棚子保暖的法子,主子呆然是聰慧過人。「主子,我們回去後立即給莊子的大管事說。」她們所在莊子的大管事正是她們公公,如今也隨著莊子一起成了雲珠的陪嫁奴才。
「慢慢來吧,步子不要一下子邁得太大。」雲珠想了想自己還需要的東西,就又道:「以後我要出宮見你們想必也不容易,莊子裡也有養鴨鵝,你們回去後讓伺養的人將長在鵝、鴨腹部成蘆花朵狀的絨毛及片狀的羽毛,洗淨、曬乾收集起來,每年入秋就給我送進宮裡,知道了嗎?」
羽絨是一種動物性蛋白質纖維,比棉花等植物性纖維素保溫性更高,且羽絨能隨氣溫變化而收縮膨脹,產生調溫功能,可吸收人體散發流動的熱氣,隔絕外界冷空氣的入侵。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曾提到:「選鵝腹絨毛為衣,被絮,柔軟而新性寒,尤宜解嬰兒之驚痛。」
從李榮保生病後自己開始打羽絨的主意,瓜爾佳氏拗不過自己便將富察家名下莊子能得到鴨絨鵝絨都讓人弄好送到自己手上,兩三年下來,也不過做了幾床被子,一床大的給李榮保和瓜爾佳氏用,幾床小的給剛出生的侄子。
「奴才記下了。」玲瓏易芽恭敬道,以前錦繡在主子指點下做羽絨被的時候她們幾個也有幫手,自是知道主要收集羽絨是為了什麼。有了羽絨被和羽絨做的衣服,將來主子要是生下了小阿哥小格格,寒冬裡便不怕驚風受寒。
主貴僕榮,只有雲珠的地位穩固,他們這些跟著她的奴才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及安穩富足的生活。
這時,郭嬤嬤一臉喜色地走了進來:「姑娘,亮哥兒好了!王太醫說沒事了!」整個吟松院竟沒一個人感染死亡,這實在是個奇跡,連王太醫都忍不住詢問他們是怎麼防護的。
郭嬤嬤喜滋滋的想,都是姑娘的主意好,平日裡的用具什麼都用開水燙煮過才用,衣物也是用的開水煮過才洗,然後在陽光下曝曬……還有姑娘每天讓人給亮哥兒煲的湯,定然也是好的……
「太好了,我去看看。」雲珠站了起來,對易芽和玲瓏道,「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吧。靈樞,你去庫房拿兩匹綢布和幾塊皮子(貉皮、羊皮)給她們。」
「多謝主子。」大清對奴僕、優伶、皂隸等的穿衣是有一定限制的,八旗的包衣好些,不過那也只是內務府和出仕的包衣,其他包衣一般控制還是很嚴的的,雲珠給她們的賞賜是她們能用的,質量也比一般的要好得多。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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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壽禮(下)

「明亮。」

從吟松院出來後,看著他明顯瘦了一圈的小身板及臉上淡淡的疤痕,富察家的人都忍不住眼睛微濕,但更多的是喜悅,從此以後,明亮的生命便多了層保障。

「姑姑。」小明亮看見雲珠眼睛一亮撲到她懷裡,獻寶地說:「姑姑給明亮熬的湯湯明亮都有乖乖喝。」從出疹期間的紫草、芫荽、白茅根等煲的湯到出疹過後的魚粥、青天葵加瘦肉南北杏等燉的湯,說實在的,若不是知道是最疼愛自己的姑姑為了讓自己的「病病」快點好特意做的湯明亮都不想喝了,味道不怎麼樣,還總是這幾樣,一點也不像以前姑姑做的那麼好吃。

「是嗎,明亮真乖。」雲珠親了他一下。確定他的天花好了之後吟松院裡所有的人都洗了艾草燒的熱水澡,用過的衣服全部燒掉,用過的傢俱鍋碗瓢盆也都用開水洗過、煮過,整個院子來了個大清理。

「嗯,明亮有乖乖。」小明亮再次強調地點點小腦袋,然後期待地看著雲珠,「姑姑,我想吃姑姑做的銀絲燕窩糕?」

「好,姑姑給你做。」再親一下,雲珠對舒穆祿氏道:「大嫂,現在開始可以給明亮燉些滋潤養腸胃的湯喝了,可別放人參什麼的,現在入秋了,補太過不好。對了,你也要喝,照顧明亮很辛苦吧?」

舒穆祿氏很感激雲珠這段時間不間斷地煲湯送進吟松院,湯有沒有效是一回事,知道外面的家人在支持自己、關心著她們母子,她才能這麼容易熬下來。再說雲珠都快大婚了,還將心力放在明亮身上,怎麼說自己也感激她這份情。*

「知道了。」一年四季,每個季節喝什麼的湯養身體,在雲珠的影響下富察家的人也漸漸重視起來,如今她們幾個妯娌手頭上都有一份膳譜,都是從瓜爾佳氏那兒借抄到的,回去翻翻按著調理就是。

接下來,雲珠果然給小明亮做了他喜歡的銀絲燕窩糕、桂花糕、玫瑰餅、綠豆餅,樂得他眉開眼笑地整天粘在雲珠身邊不走。

用完了晚膳,舒穆祿氏親自來辛夷塢接明亮。「我不走,我要跟姑姑一起住,一起睡覺覺……」小明亮抱住雲珠的大腿,表明了自己的意願。

「你想得倒美。」舒穆祿氏又氣又笑地輕捏了下他的包子臉,「你姑姑忙著呢,帶你一整天夠好了!」

「姑姑以前對明亮好,現在對明亮好,以後也會對明亮好的!」不要以為四歲的小孩好騙哦。

「姑姑要準備大婚了,所以很忙。」舒穆祿氏摸了摸他的小腦瓜子,這麼粘他姑姑,以後可怎麼辦。

「大婚?」小明亮還不懂這個,疑惑地看著雲珠,直覺對自己不是什麼好事,「那姑姑你不要大婚了好不好?」

「渾說什麼?!快跟額娘回去,姑姑帶你一天很累了,姑姑這麼疼你,你怎麼可以只顧自己?」

「哦。」小明亮想了一下,「那明亮也要疼姑姑……」跟姑姑依依不捨了一番,約定第二天再來,才乖乖地跟著舒穆祿氏走了。

「姑娘,筆墨已經備好了。」侍墨走了過來稟道。

雲珠點了點頭,走進書房。黃花梨制側面浮雕如意紋長形書案擺在正對著院裡玉蘭林的支窗前,上面箋紙、筆、墨皆已按自己的習慣放好,旁邊更放了杯縈著熱氣的花果茶。她走過去,拿起筆,蘸了蘸墨,用簪花小楷的字體一筆一劃地在箋上書寫起來,態度出奇的凝肅認真,一張敘述未盡接著第二張……

放下筆,拿起箋紙,雲珠從頭又瀏覽了一遍,見墨跡幹得差不多了便按順序放將之進案桌邊的小檀木盒子裡,蓋上蓋,扣上銅扣。「侍墨,拿著它。」

「是。」侍墨走上前來,捧起小檀木盒。雖不知姑娘寫了什麼放進裡面,不過姑娘這麼神態認真,讓她也不由地有些小心鄭重起來。

「跟我來。」雲珠往正院走去。

李榮保夫婦六月恭領了指婚的旨意,到七月份一邊應付族人及往來人家的賀喜添妝,一邊開始與內務府、禮部、欽天監等商討各種宴慶規程禮儀,八月份在神瑞的光環下接受皇家喜慶莊重的初定禮,並舉行招待所有不當班的公侯世爵、內大臣、侍衛和二品以上的官員及命婦的定婚宴。九月份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下,雲珠都躲到什剎海莊園住去了,又要準備皇帝的萬壽禮——這可是五十整壽,又逢半百,就算皇帝素行儉省,也不好不大辦一次。除了盡臣子之道,這又添了層未來親家的身份,壽禮更得好生琢磨一番了。原想著十月份可以歇會了吧,明亮又出了天花,好在富察府向來是重規矩的,府裡還有莊子鋪面都被瓜爾佳及她幾個能幹的媳婦給治得井井有條,倒也不費什麼氣力,只從衛生上再稍加整治就是……只精神上還是揪得緊緊的,這萬一在雲珠大婚前出了什麼白事,可就難看了。

現在可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夫妻兩個從吟松院回了正院總算是鬆下了最後的那根弦,相視著笑了笑,今晚應該能睡個安穩覺了。

用完晚膳,夫妻倆端著溫熱香濃的奶茶慢慢地喝著,一邊說起送妝奩到皇子宮中的事,皇帝已下了諭旨,他要親自在乾西二所給弘歷雲珠主持大婚典禮,西二所內的所有傢俱陳設都是新置的。

皇帝難得的慷慨大方令不少人吃驚眼紅,卻實實在在省了富察家不少事。可他對弘歷大婚的重視,處處詢問關注,又令承辦大婚儀式的內務府、禮部及富察家不敢有絲毫差錯……壓力又大了許多。

富察一族人丁旺盛,這次送妝奩除了府中有白事及生肖犯沖、相忌的,可是全都出動了,所以這位置人員的安排雖然早早定下,到時也是由內務府設宴款待,可富察家也要隨時盯著,免得臨時有調動。

上天總是不如人意的,這不,又出了天花傳染的事來。

「多羅隆家的兩天前托人來說,興保媳婦跟著孫子一起得了天花,沒熬過來,去了……興保也打擊得不輕,因著明亮我沒敢跟老爺講。可到底還得讓老爺跟內務府的提一下,將他家的席位減了……」那孫子比明亮還大了幾歲呢,她也見過,聰明秀氣,珺雅至今沒得一兒半女將她這侄子疼的跟自己生似的……哎,雲珠還不知道呢,不然也得跟著難受了。

「明日我上呈壽禮找機會跟內務府提一聲就是。」李榮保點了點頭,歎了一聲。多羅隆是他堂叔那一脈的,與他是平輩,為人豪爽熱誠,性格上與他三哥馬武很是相似,平日往來也算密切,沒想到……「興保那兒,讓傅清去看看,他們是同輩兄弟,性子相近,有話也好說開。」

興保是珺雅的親哥哥,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一下子妻子兒子全去了……這事擱誰身上也受不了。

這次在京郊地區傳開的天花事件,別說平常百姓,只說居住在京城的富察一族,就因此折了兩個孩子一個大人,更別提底下的僕役奴才了。

「大姑娘來了。」守在門外的是青岐,見到雲珠過來,忙行了個禮問安。

雲珠含笑問:「阿瑪額娘在裡面嗎?」

「剛用完膳,在裡間說話呢。」蔡嬤嬤和青岫都在裡頭侍候著呢,青岐笑著打起簾子,雲珠點了下頭,走了進去。「阿瑪,額娘。」

李榮保與瓜爾佳氏停下了說話,笑道:「怎麼過來了?」

「女兒也有壽禮要給皇上啊。」雲珠俏皮地笑了笑,示意侍墨將小檀木盒子呈上。李榮保狐疑地接過盒子,打開,拿起裡面寫滿了字的箋紙,閱畢,驚喜得站了起來:「上面所言有幾成把握?」

「女兒有八成把握,不過還是請皇上讓太醫們驗證一番才是。」反正大清的死囚不少,死前為大清做點貢獻也可減少他們些罪孽。

「好,這禮阿瑪會另找時機敬呈給皇上。」李榮保肅然應承。

「什麼東西讓你們父女這麼鄭重其事的?」瓜爾佳氏有些擔心地問。

「放心,是好事。」成功了,福蔭天下,就算不成,富察家也擔得起這損失。李榮保將箋紙遞給瓜爾佳氏,幾十年的夫妻,他相信事情不管成與未成瓜爾佳氏都不會出去亂講。

「你怎麼知道這個的?」瓜爾佳氏既喜又憂,女兒能幹是好事,可是太過出頭她又擔心會讓人提防陷害。好在雲珠福澤深厚,天生鳳命,不然她還要怕「慧極必傷」這一說。

「這事兒說來也巧,女兒記得不知在哪本遊記或醫書上有人提過有人感染了牛痘卻很快好起來的事,將玲瓏和易芽安排到莊子上做管事媳婦時就順便讓她們幫我打聽,想證實一下是不是真的……原也沒放心上。這次明亮染上天花,我想起這事,就傳她們進府問了一下,果然如此。我想著,咱們擅自查驗畢竟不妥,可這又是有利天下蒼生的事,便想著借萬壽的時機呈報給皇上,讓他老人家操心去……」

「正該如此。」李榮保捋鬚頷首笑道,這種事不可貪其功圖其名,否則弄個不好反會為其所累。神瑞過後,皇上的統治才寬緩了不少,天花的事……如今可是皇帝最需要這個的時候,呈與皇帝處置最適宜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有蟲的話親們要幫忙捉哦:)




50、大禮(上)

歷史上的雍正帝登基在位十三年,沒辦過自己的一次萬壽筵宴。雍正四年,諸王文武大臣等以十月三十日恭屆萬壽聖節合詞奏請慶賀,都被他推了,理由一大堆,什麼「當日皇考聖誕,未曾每歲行慶賀禮……」也搬出來用。

這位一心撲在政事上的皇帝,不明白上位者繃得太緊的話,臣工也會不好過,壓抑太過的結果,是他兒子上位後連皇室宗親都忍不住要爆發。

如今,歷史已經有所改變,他所面對的情況也與歷史上的截然不同,朝野上下皇室宗親對他的態度恭敬緩和,政令暢通,儘管還是覺得「即如皇考慎重武備,每歲巡行邊塞,校獵講武一事,朕年來未一舉行」而舉辦萬壽節慶典有些說不過去,可是王公大臣和禮部卻不同意,皇帝不再那麼嚴苛,他們也有膽子爭上幾句了,這天都降下神瑞了,不慶祝說不過去啊,明主聖君是注定的,可也得讓天下臣民們也知道,慶賀一番吧?!

雍正嘗到了自己統治地位被承認的甜頭,也發現了偶爾輕鬆一下不那麼嚴苛,底下的臣工辦起差來也不敷衍貪腐,也想趁機將這種影響擴大,就答應了舉辦萬壽節朝賀筵宴,不過還是下了道諭旨,講自己臨御以來雖時時有勵精圖治又安海宇之心,卻還未有造福於社稷蒼生的善政善教,聖德神功還不到際天幡地的程度,然天降祥瑞於大清,是家邦興隆吉兆,便以萬壽節與民共賀,其樂在心不在於形式,外任諸臣不必進京,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要緊,不許指稱萬壽,建立經壇或聚集梨園,喧嘩糜費,滋擾百姓……若有因地方事務應來京陛見者,他會另降諭旨。

——以禮部的意思,今年既是皇帝五十萬壽,又有神瑞降臨,本該大辦、隆重地辦……無奈,冰山太難攻克,答應舉辦已經難得了。

沒想到這萬壽節還沒到呢,京郊就爆出了天花傳染病毒,連京城也受了波及……雍正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不少,儘管在他的指示下相關部門應變很快,在太醫院的協助下做了種種措施,沒有引起大規模波動……可也影響到了神瑞所帶來的高漲人心。

其實每次天花傳染病毒的出現總會帶走一大批人的性命,這次能遏制得這樣好,死亡人數更低到一百多人,已經很不錯了,嚴重的時候甚至還有封城的……沒有人覺得是皇帝的責任。

百官朝賀之後便是太和殿筵宴,禮樂聲中,喜起、慶隆二舞也開始表演——這是舉凡宮中所有重大筵宴的必定節目。

一派地歌舞昇平。

雖然這次的萬壽節相比起聖祖爺的萬壽節千叟宴規模上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可它的隆重喜慶卻透著一絲別樣的神聖與莊重。古代人崇敬迷信天地諸神,山川日月星辰,就連地動就會害怕是上天的懲罰,所以才會對上天降下「神瑞」格外重視,真心崇拜。

雍正這輩子沒這麼風光過,雖然「天花事件」讓他的心情受了些影響,不過萬壽節筵宴既已舉辦他就要想辦法擴大它所帶來的好處,傷春悲秋怨天尤人不是他的性格。此次陪同飲酒的是弘歷和弘晝兩位即將大婚的皇子,對於身體不是很好的怡親王允祥、果親王允禮及剛從景陵回來晉了愉郡王允□等人他又關心地叮囑他們莫要喝得太多……這麼一番作為下來,被圈了幾年的允□允俄等人心情也平靜了不少,幾年的守陵和圈禁日子將他們的心氣都磨去了。而做為奪嫡期間相互不知下了多少絆子栽贓陷害了對方多少的大敵,皇帝沒圈了他們一輩子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再者,允祀允□的下場實在令他們心有餘悸:有時候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遺臭青史、逐出宗室、遺禍子孫——雖然他們現在也被皇帝恢復了宗籍。

不得不說,成王敗寇,當服輸時就得低頭,死磕是沒用的。那一夜的神瑞降臨,他們也有見到……實在是太過神奇,可它是真實的,不是「斬白蛇」或「魚銜尺素」可以人為炮製!或許,上天承認的當真只有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四哥,愛新覺羅.胤禛吧。允□站了起來,雙手舉杯,目光複雜地對著皇帝恭賀道:「皇上,臣弟敬您一杯,祝您聖壽永昌,願我大清繁榮昌盛!」

雍正微怔,隨即高興地微微笑了起來,「好!」回舉了一下杯子,將酒水一飲而盡!

「四哥,臣弟敬您一杯,以前臣弟不懂事,給您添堵了!」允俄看著是個魯莽的性子,其實心思最是明白,當年八阿哥允祀被斥無望儲位之後便慢慢地少摻和到黨爭裡,只是多年的兄弟情份卻是掰扯不開,很大部份是受了牽累。不過,他是非分明,認錯就認錯,也不管場面合不合適,就喊了出來。

雍正也不以為忤,與他乾了一杯。

「四哥,臣弟也敬您一杯,給您認錯。」莊親王允祿眼眶微濕,當年的奪嫡他本是站在當今的這邊的,在諸多皇兄裡他也只敬佩這位的為人及果干,雍正登基後他也知道他艱難,在宗親裡處境孤立無援,只是他登基後對八哥九哥等敵對政敵的打擊之殘酷狠厲實在令他心有不滿,特別是他的同胞兄弟允□只因跟三哥走得比較近就被貶去守景陵……便下意識地疏遠了皇帝,對事也只求不出差錯,惹禍上身。

「朕怎麼會怪你。」雍正微喟,就連向來親厚的十三弟,在外人面前不是也不願錯了一絲禮麼,看來自己確實是嚇到了他們了。只是昔日的恩怨,想要一時一刻忘懷,也辦不到。

他有時也想,是不是自己的命不好,有個疼愛關心自己養母的時候她死了,他不得不回到對自己冷漠無心的生母身邊;他努力辦差想當個賢王的時候,太子被廢了,為了生存為了大清,身不由己陷入奪儲之爭;登上帝位了,面對的是空虛的國庫、**的吏治和拖後腿的兄弟,他反擊,卻使得自己更不得人心;好不容易,出現神瑞了,朝野上下開始接受他的統治、政通和人之時,卻又來了個天花……

手指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聞醒酒茶那不怎麼好聞的味道,雍正忍不住發起牢騷,如今,自己也只有在十三弟獨處時才能這麼沒有拘束地肆意坦呈自己了。天知道,他本就不是天生的冷面冷心,不偶爾發洩發洩,他還真怕憋死自己。

「……四哥,一切都過去了。」允祥無語,他也覺得四哥不容易,可面對這麼一個千瘡百孔的大清,不想當昏君,不想死後無顏面對著列祖列宗,他們也只能迎刃而上。而對著昔日相爭的兄弟,他有時想起也覺得憤怨難消,可那又如何,畢竟血濃於水,難道真的趕盡殺絕?!

雍正苦笑,「是啊,一切都過去了……」他的金色年華,他的兒女,他為了大清帝業而狠心拋棄的一切。

「皇上,李榮保大人敬獻的壽禮中多了這個。」若不是怕皇帝問起,蘇培盛也不會親自叮囑下邊的人留意回稟。

雍正和怡親王舉目一看,蘇培盛手裡捧的是一個半尺多長三寸寬兩寸來厚的檀木盒子,賣相普通,表面並無雕花嵌鑲等工藝。不過李榮保不是粗心的人,這個檀木盒子既不在壽禮的單子裡,那它裡面放的就絕不可能是普通的東西。「呈上來。」

蘇培盛小心地將檀木盒子放到了炕桌上。

雍正打開了盒子,見裡面放的是幾張寫滿了娟秀字體的箋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微頓了下,還是將它們拿到手中瀏覽起來。

「好,好,好啊,好個……李榮保,這可是解了朕的大難,解了天下人的大難啊,哈哈!」

什麼李榮保,他離這麼遠也看得出那字不可能是李榮保寫的,反倒更像是閨閣女子的字體。怡親王見雍正難得這麼喜出望外的,不由也動了好奇之心:「什麼事竟讓皇兄這般高興?」

「你看看。」雍正伸長了手將箋紙遞了過去。

怡親王不客氣地接過快速閱看了一遍,難掩激動道:「皇兄,這可是造福蒼生的大事,得盡快讓太醫院的太醫們著手研究……」迄今為止,醫家發明了痘漿、旱苗、痘衣等多種預防接種天花的方法,可是這些方法危險性也高,身體不夠健康熬不過去的人不少。

其實,在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時康熙就曾下令推行的種痘術,對於皇子阿哥及身體強健的蒙古人來講,它的痊癒率很高(身體弱的及貧困百姓的除外),不僅在全國影響很大,連俄羅斯都派人來學習這項醫術,可見天花對人類的可怕影響,而當時的種痘技術已是世界先進。

如果,真是這紙箋上所言,「牛痘」是天花的剋星,那麼,這就是皇帝的仁政,是前所未有的,真正澤被蒼生的功德。

能呈到自己手上,可見此事是有七分成把握的。雍正興奮地下了炕,走來走去,道:「明天,明天朕就宣孫醫正……」兄弟倆個都意識到了這又是一個天大的機遇,都很激動。怡親王親自將箋紙放回了檀木盒子裡,蓋好,笑歎道:「李榮保真不錯。」皇兄真是得了個好兒媳啊,富察.雲珠果然是個被上天眷顧,賜予愛新覺羅家的福星。

雍正停住了腳步,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很是得意:「是不錯。」自己的眼光多好啊,一眼就看中了他女兒做兒媳,哈哈。




51、大禮(中)

景仁宮裡,皇后烏喇那拉氏微閉著眼睛,感受著腦仁上那輕重適宜的按壓所帶來的舒緩,慢慢地,才將胸中那投子悶氣吐了出來。

「嬤嬤,你說那富察.雲珠真的是天生福祿俱全的鳳命嗎?」

「奴才只知道如今的主子娘娘是您呢,再說,不管別人是好是壞,奴才的主子只有一個。」是不是鳳命?跟在皇后身邊幾十年,皇后知道的她同樣知道,皇后不清楚的她卻得清楚,當夜的天像是什麼樣的她更是親眼見到,怎麼敢妄議。

皇后笑了笑,不再提這事,可心中那難受的感覺卻揮之不去。同樣是皇后,到底是當年的赫捨裡皇后幸福還是現在的自己幸福(一個沒命留了兒子,一個有命卻兒子沒了,同樣的未來的大統人選與她們沒有血緣關係)?又或者,她們全都不及即將大禮迎進皇宮的富察.雲珠。

承天鳳命……真是令人嫉妒的幸運,及年輕。

明日,富察家就要送妝奩和傢俱進乾西二所了罷?向來儉省的皇上對這個兒媳婦可真是大方啊,一溜兒的黃花梨傢俱全是內造……自己只過個千秋節卻被斥,自己這麼多年的辛苦得來的是什麼,兒子沒了,丈夫只敬不愛。皇后的尊榮?又有多少?!還有家族……

對了,家族。

她唇邊泛起一絲略帶冷意的笑,跟了皇上這麼多年,她更相信人意勝天。皇帝再看重又如何,這後宮可是她這個掌著鳳印的皇后在理呢,小小的乾西二所,那麼多奴才,可不獨一個熹妃放了釘子進去……

「主子,參湯來了。」原來正按摩著的芍葯停下了手,親自接過二等宮女端來的湯碗,小心地侍候著皇后喝下了。

「更衣吧。」皇后道。

芙蓉和海棠忙上來幫她卸下釵環鬢髻,又拿了長袍給她換下鳳袍,這時,水仙也帶了二等宮女端了洗漱用的水盆、帕子、香胰……進來。漱口後是淨臉,水盆有微熱的、溫的、涼的……又分清水和滴了香露的牛奶的,統共有八個盆子之多,水仙按照順序給皇后卸妝、淨臉,末了,又抹上護膚聖品冰玉雪蓮膏才算完事。

以上,不須皇后用半分氣力,更不用擔心侍候的人會弄痛她……

陳嬤嬤見皇后臉上疲色略緩,已有些昏昏欲睡,想到她一整日往來於太和殿的御宴及內命婦的保和殿,就有些心疼,「主子,奴才扶您進裡間歇息吧。」後天,內務府在保和殿設宴款待送妝奩傢俱進宮的皇四子福晉族人,還有大後天的大婚,都要由主子操心,雖然有熹妃幫扶著,可大大小小的事哪裡能少得了她這個中宮皇后……還有的累呢,只能尋著空隙多歇息蓄些體力。

不想,皇后猛地又睜開了眼問:「皇上在哪個宮裡歇息?」

陳嬤嬤一怔,遂又低眉道:「回養心殿了,聽說留了怡親王說話。」

皇后又閉上了眼,可惜了,新進宮的尹氏和蘇氏也沒能得皇上的眼,一個才封了答應,一個雖封了海貴人,卻也不見有寵。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鈕祜祿氏在這宮中坐大?哼,就算她生了個好兒子,也不容許她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威脅到自己這個中宮皇后。

可惜皇上看得緊,這幾年自己的身體應付起龐大瑣碎的宮務又有些吃力了,讓她得了些勢,不然……不過也是自己看走眼,早些年還以為她是個拙的,沒想到心思沉又能忍,可不給她忍出個樣兒來了?若不是皇上需要滿洲血統的兒子,自己何須退這一步?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兒子,若是弘暉還在,自己用得著這麼小心算計麼……

想到自己早逝的兒子,她的眼角又隱隱沁出了淚水,空虛、心痛、茫然……可是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

毓慶宮裡。

高露微看見翠裊進來,眼睛一亮,「怎麼樣?」

翠裊有些不忿地道:「一點事都沒有。」松嬤嬤在旁邊道:「依奴才看,富察格格身邊的平嬤嬤是個不簡單的,主子想在吃食上讓她們吃虧只怕是難。」

「誰說我想讓她在這上頭吃虧了。」高露微睨了松嬤嬤一眼,秋泓似的水眸流露出淡淡的媚意。「孕婦心情要好,我就讓爺賞給她花,孕婦要安胎,我就讓爺賞她補藥,在膳食上多多照顧貼補她……還有,冬天快到了,怕她受寒,我還將自己今年得的毛皮送給她,我對她這麼好,連爺都誇我呢。」

花太香,刺激孕婦胃口;補藥吃多了胎兒過大不利生產,有些補藥更是孕婦不宜跟一些食物合用的;新鮮的吃食對孕婦來說有些太過寒涼有些又太過燥熱,哎,反正她又沒生過孩子,不懂不是?有些毛皮更是會影響孕婦的呼吸……

隨著她的話,松嬤嬤內心一一地回著,暗道:富察格格惹到了主子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些小手段,懂點內宅爭鬥的都能防,可這麼千防萬防也耗心神啊,十月懷胎就算從頭到尾沒個錯漏,這孩子生下來還能健康到哪裡去?那個平嬤嬤是個精的,富察格格身邊的大宮女春花、秋月也是仔細人,可雙拳能敵四手麼?富察.芙靈阿雖然在毓慶宮經營的時間早了些,可主子在內務府及宮女蘇拉中的人手卻比她得用多了。

不過她是不會同情富察氏的,誰讓她讓自己的主子吃了那麼大的一個虧呢。不過經了此事的主子,性情手段倒是長進了不少,算是一個收穫吧。松嬤嬤瞅著斜倚在榻上的高露微滿意地暗忖著,等嫡福晉進門,再將主子被下過藥的事透點出去,既能讓嫡福晉防著富察格格,又可讓她放鬆對主子的戒備,也是不錯。

高露微不止是性情手段有了長進,自抬了格格的位份,她又恢復了在家裡的嬌養日子,大半年下來身子不但抽高了不少,連五官也出落得更加清新秀麗,再加上刻意練就出來的舉止,現在的她高雅脫俗如水中明荷,清新柔嫩又如春江岸柳,更使人心動的是在這種清新脫俗中,她眸光一轉,就能流露出一絲不自覺的俏皮柔媚。這種矛盾又糅合在一起的特質某種時候是很吸引男人目光的。

如果說雲珠的扣人心弦是由於她不同的經歷、豐富的學識形成她獨特的內在魅力,由內而形於外,天生自然,其韻悠遠,令人回味,那麼高露微就只是一個匠了,她也懂得用優美的外在及獨特的內裡來吸引男人,只是這些都是她刻意養成的,再怎麼刻苦用心讓自己顯得天然如璞玉,也難以與從靈魂深處煥發出來的內蘊瑩光相比擬。

當然了,高露微在增益自身魅力的同時,富察.芙靈阿雖然也在煩惱她層出不窮的小手段,可在平嬤嬤和春花秋月幾人的幫助下也覺得高氏不過如此,大半的心思精力除了用在養胎外都用在了才藝的加強上,特別是乾隆喜好的詩畫上頭。

「若不是為了給爺一個寬厚不戀權的印象,我也不會將管理毓慶宮的內務權交到高氏手上,給自己添亂。」看著秋月讓人撤下的菜餚,芙靈阿臉上閃過懊惱之色。

平嬤嬤安慰她:「主子何必惱這個,左右不過讓她再得意幾日。」

「也是,畢竟嫡福晉才是這毓慶宮的女主子……可是,皇上已經下旨,爺的大婚在乾西二所舉行,傢俱什麼的聽說都是內造新置的,看樣子爺大婚之後是要在乾西二所長住的,可我們什麼時候搬過去卻還沒個說法,再者,這毓慶宮裡的奴才到時怎麼分配也是個事……」她在這毓慶宮經營了兩年,這事到底如何分辦大大影響她的根基,弄不好,以前的努力都會白費。

說到這個,平嬤嬤也沒辦法,目前乾西二所的人手除了原來負責灑掃的繼續聽用外全都是新從內務府及其他宮裡調撥的,毓慶宮……除了四阿哥誰也插不上手。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目前緊要的還是主子肚子裡的小阿哥。」

「嬤嬤說的是。」芙靈阿手撫著已有些微微凸的腹部,眼柔似水,滿是慈愛與期待。

雍正五年十一月初一正午,在雲珠大婚的前一日,履郡王福晉富察氏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樂得在產房外守了大半天的允祹當即取了名:愛新覺羅.弘昆。

歷史上的弘昆,可是允祹的側福晉方佳氏所生呢,生他的時候是乾隆幾年了?雲珠聽到這個消息後高興極了,反正管他幾年,絕不讓堂姐的這個嫡子像歷史上的弘昆一樣只活十幾年。

當下讓郭嬤嬤和素問帶著早就備好的禮隨著瓜爾佳氏派的人一道到郡王府去探望富察氏及新出爐的小外甥。

允祹原想偷懶幾日在家好好陪妻子兒子,不想富察氏卻不領情,一來她在坐月子,兒子及奶嬤嬤又安排在她隔壁屋子裡,看顧周到仔細,有他無他都無關緊要,可明日就是雲珠的大婚了,他這個主理禮部的人怎麼可以不在?!她不能出席雲珠的大婚已經很遺憾了,他這個姐夫不想著怎麼幫她盡點心意也罷了,怎麼還能偷懶連基本的職責都不做好……

面對福晉的惱怒指責,允祹捏捏鼻子表示自己很冤枉,他本來就剛被任命管理禮部不久,弘歷跟雲珠的大婚別說禮部早就有皇帝盯著一大幫子人在辦理,就算沒有,堂堂皇子大婚也沒人敢怎麼樣吧?!至於這麼不放心嗎?

兒子,阿瑪還是改天再來陪你玩兒吧……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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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大禮(下)

滿眼的紅,紅綢、紅綢紮成的花,連人也差點整成了移動紅包……臉上更笑成了花似的喜洋洋模樣,雲珠從正院請安回來後就不願再出辛夷塢一步了,她也不願意被當成稀奇的花兒一樣讓人笑吟吟地瞧個不停。

來送妝的人擠滿了整個富察府,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那一抬一抬的一眼就看出裝得滿滿的用紅綢綁著都怕掉出來,那象徵著莊子、店面、土地的土坯、瓦塊……看得人眼都花了,更別說那皇帝加了份量賜下的精緻華美到無與倫比的儀幣,如鑲嵌東珠珊瑚金項圈、銜珍珠的大小金簪、嵌東珠金耳墜、金鐲、金銀鈕扣、銜東珠金領約及做各式襖褂被褥的貂皮、獺皮、狐皮,還有綢緞、棉花……及飯房、茶房、清茶房所用的各種銀盤銀碗銀壺銀碟等,而這些,還不包括內務府籌辦的一些皇子福晉應有的各節令朝袍、吉服、常服及朝冠朝珠頭面首飾珠寶、絲綢錦緞皮毛瓷器等大婚物品,加起來繞個京城幾圈都夠了。

送妝奩的富察「大軍」,還有一頭入了皇宮另一頭還未出一半的盛大嫁妝,遮天的喜紅及一路的鞭炮、儀仗,看得滿京城的人各種誇讚羨慕,有生以來見過不少王公阿哥的大婚典禮,哪及得這個隆重喜慶啊,這紅氈都一路鋪進皇宮裡去了!

喜歡湊熱鬧的弘晝在乾西二所看到抬個沒完的妝奩最後忍不住跑到弘歷身邊說道:「四哥,未來四嫂不會把富察家都掏空了吧?」

一早,不,應該是從昨晚開始弘歷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奔騰,停也停不下來。泊泊然從心底冒出的喜悅之情更令他眼角眉梢俺不住的幸福笑意,明知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現出自己喜慶,可皇額娘及額娘不經意中看過來的目光令他心中一斂,莫名地感到那眸光裡有著什麼令他極為不喜的意味,想了想,顧不得形象地方雙手在臉上揉搓了好一陣才將那控制不住的表情恢復了些以往的淡然溫和,聽弘晝這麼一說,笑道:「這還單只是富察家給你四嫂整治的嫁妝,其他履郡王府的添妝、她伯父府上的添妝、族親的添妝……還有她自個兒的,都還放在富察府沒過來呢。」

要是全抬進宮,別說規格太過,恐怕乾西二所也塞不下。

「富察家好有錢啊。」弘晝流口水。當然,他還是很滿意他自個兒未來的嫡福晉的,偷看秀女最後一輪閱選發現她就是自己在上元夜遇到的那個可人的小姑娘時,他就蹦起來了,頭上因此長了個大包,好久才消下去。

是好有人!弘歷內心抹了把汗,放文定禮時他帶內大臣、侍衛一起上富察府拜岳父岳母時,那一溜的妻舅實在令他壓力很大。不過他們家上上下下都很和睦,很溫暖的感覺,他很喜歡。

「富察家的人都挺懂得經營生活的。」

現在的他在弘晝說起錢這東西時不會覺得銅臭,也不會覺得有爵位有官職的人就不能有其他收入,能有莊子田產或者店舖等收入讓家人活得更好些總比一味地貪腐、剝削百姓要好些。

——知道大清很「窮」後,他著實下功夫研究了不少富國之策,雍正、怡親王甚至馬齊,他都請教了,得益不少。特別是在馬齊的明示暗示下,現在一想起大清已經這麼「窮」了卻還得養著一批不事生產卻不斷壯大的八旗子弟,弘歷就覺得肉痛。

「我聽皇阿瑪說年後馬齊大人準備派族中子弟出海……五弟,要不要插一手?」海路貿易聽說很賺錢,又能開拓眼界,而且陳弘毅(弘時)也要去,弘歷一想到就手腳發癢十分嚮往。可是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沒忘記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要這整個大地都在他腳下,像他的皇瑪法、皇阿瑪一樣,他也要他的江山美好如畫,百姓安居樂業、盛世太平。

弘晝聞言眼睛一亮,遂又黯了下來,「皇阿瑪不會允的……再看看吧。」自己還未大婚,手頭上也沒多少銀兩(以一個皇子的有錢法,不知是多少……汗)。

「你慢慢想,四哥我去幫忙招待了。」弘歷看到列隊進來的妻舅們了,不敢有絲毫怠慢地迎了上去。

弘晝看了他的身影,笑了笑。這個四哥自指婚以來變化不少,整個人彷彿一下子成長了起來,脫去了以往的青澀的驕矜傲氣,代之以沉穩及精明。這可是好事!

翌日,吉時一到,弘歷身著皇子蟒服到皇帝、皇后前行禮,接著又給熹妃行禮。

總管大臣率屬官二十人蟒服,護軍四十名至富察府第奉迎雲珠。雲珠早就一襲皇子嫡福晉大紅婚袍,梳妝打扮完畢,在一群隨從命婦的擁護下在家中等候。步軍統領飭屬清道,鑾儀衛備彩輿,轎用紅緞幃,以校尉舁行,女官隨從。雲珠在眾人扶上彩輿後,乘馬校尉首出大門,總管大臣率屬及護軍前後導護行。

李榮保和瓜爾佳氏含淚望著女兒遠去,昨晚的殷殷話語,十幾年來的可愛依偎彷彿還在眼前,可這一刻,她終於也離開了他們的羽翼,展開屬於她的翅膀,飛向高空。

但願,她能一生平安喜樂,不要有憂愁、悲傷。

但願,她能平平順順,不要有風雲波折。

但願,她能得到她的幸福,展現她的光彩。

「進去吧。」家裡還有婚宴呢,內外五十席,還須他們主持參與。

雲珠靜坐在彩輿裡淡定地任儀仗隊繞城一圈,反正別人就算是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她的模樣……此時的她,還在想著昨夜瓜爾佳氏對她所說的話。

「雲珠。」帶著蔡嬤嬤來到辛夷塢,對著即將隨雲珠進宮的郭嬤嬤圖嬤嬤(圖門氏,是瓜爾佳氏一手培養出來的,為人少言寡語,手段卻極是厲害,很能鎮得住人,年齡比蔡嬤嬤小比郭嬤嬤大,約四十歲左右)囑咐了幾句後,便進了屋子裡,將早就備好放在紅木盒裡的春宮圖遞給了她,讓她睡前看看。

不用看雲珠也知道是什麼。臉上還是飛上兩抹霞紅,嬌嗔了一聲:「額娘。」

瓜爾佳氏摸了摸著她如水般順滑的青絲,頓了頓,還是問道:「雲珠,你喜歡四阿哥嗎?」那個相貌清俊氣質尊貴而溫和的少年,即便本身不愛招惹美色,女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傾心吧?她的女兒要面對多少挑釁才能保證自己的地位安危啊。

雲珠微愕,想不到瓜爾佳氏會問這個,雖然內宅、皇宮看不見的血腥爭鬥已經說過很多,她還是以為這晚瓜爾佳氏會跟她講一些夫婦相處心得什麼的,或者再重新強調一次女人間的爭鬥——她這個額娘,總怕她生長的環境太過安逸,進了宮會被打壓、受氣。

「額娘。」她抓住瓜爾佳氏的手,認真道:「春和當了四阿哥的伴讀這麼久,您以為我會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性子的人麼?您放心吧,我不會輕易將心交付給一個男人的,就算要交,他也不會是一個帝王。」還是個風流愛色的帝王,她又不是自虐狂。

這次輪到瓜爾佳氏吃驚了,再怎麼說四阿哥無論身份、相貌、才氣、能力都屬上乘,女兒居然也能不為這些迷惑,反而清冷地看透了這些所帶來的……這是幸還是不幸啊?怕女兒丟了心,迷了智,犯了後宅爭鬥大忌,可她這麼一說,這樣的人她都不心動,難道竟是注定了要冷心冷情地過一輩子?!「這——」

「額娘,你放心,我會活得很好,很幸福的。」雲珠彎了彎唇,重複了昨晚最後對瓜爾佳氏說的那句話,她的幸福,從來便不是愛情。

禮樂鞭炮聲中,儀隊開至紫禁城門外,眾人下馬步入,女官隨彩輿入,到乾西二所前下輿。雲珠在女官的恭導下入宮,在禮部司官的唱喝聲中,行各種大禮,到了合巹吉時到快才被贊事命婦引進新房,上合巹酒。

天色未暗,龍鳳燭火已燃,映著一屋子紅光華彩,弘歷怔怔地看著端坐床上的雲珠,她好似坐在紅霞彩光之中的姑射仙子,膚如皎玉,吐息如蘭,冠上的明珠寶石輝映著彩光,身上的鳳袍在燭光中美如流光焰火,可這些,都掩蓋不住她那如水般透明秀麗的姿容。

與她這個人相比,所有的珠光寶氣,庸俗如土。

與她相比,這世上的名花美人,都脫不了**凡胎的俗艷。

「新郎新娘該行合巹禮了。」有人掩不住笑意地出聲提醒。雲珠掀起低垂的眼睛,淺橫了呆立在跟前的人一眼,復又低下螓首。

真正是目如點漆,澄澈如秋泓,深邃如星夜,柔軟如流波。只這一眼,那《洛神賦》所形容的美便如嚼臘,什麼味道也沒有。

奇怪的是,她的這雙眼睛形狀並非多美,不是水汪汪的大眼,也不是俏麗的桃花眼,更不是嫵媚的鳳眼……也算是鳳眼罷,只不是那麼標準,它更細長,像淡淡的細細的水波……配上她的臉、她的眉、她的鼻和唇,真正完美極了。

這是他愛新覺羅.弘歷的妻子,是他執手一生,生同衾死同槨的人。他接過合巹酒,上前一步,「雲珠?」不是喊福晉。

雲珠唇邊綻出一抹羞赧的笑,優雅地接過酒,手慢慢舉高,與他相交,微仰起頭,喝下。細嫩的頰上立即浮上淺淺的桃暈。他看得極清楚,那肌膚真真嫩如嬰兒,沒有半點瑕疵,沒有半點脂粉。

可憐的弘晝福惠等人就算有心要來鬧洞房,也被雍正抓去太和殿進宴了。

今晚,乾西二所奏唱的樂曲多是滿族傳統的新婚讚美、愉悅的曲調。而在太和殿,則是國典鳴贊奏樂。一同與宴的是王公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朝中堂官及藩邦使節等,規格極高。

皇子大婚,按照規矩一般是在保和殿舉行筵宴的,皇后烏喇那拉氏心中不滿地看了眼不掩風光得意之色的熹妃鈕祜祿氏,即便弘歷是默認的下個皇統繼承人,她也不喜皇帝這麼明晃晃地宣告天下——只有帝后大婚才有資格在太和殿舉行筵宴,連自己這個皇后都還未有這種榮幸過,也不怕新人享不起這福,折了壽。

熹妃鈕祜祿氏一點也不知皇后心中的不滿,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王公大臣面前,高踞上坐,榮光無限。這是她生了一個好兒子得來的,未來,她的兒子就是這大清的主人,而她就是高高在上的聖母皇太后,是這個國家最頂端的女人。

美好的日子,還在未來等著她。

為了這一刻,以前的種種算得了什麼……




53、龍鳳和鳴得秘辛(上)

「爺肚子餓不餓?」

「什麼?」弘歷有點茫然,這是什麼狀況。

「我肚子餓了,你呢?」雲珠唇角一彎,細長的眼波一閃,笑容璨然,像一簇簇月下玉桂,帶著點小俏皮。

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就算是餓,那也不是肚子。弘歷有些赧然,不過瞅著眼前一臉理所當然的小女人,心裡卻覺得甜甜的,很溫馨,她在自己面前並不矯揉造作,想什麼要什麼都直接說出來呢。「你是我的妻,以後叫我弘歷就好。」不必稱呼爺,「還有,我肚子也餓了……你想吃什麼?」瞄了瞄房裡放的餃子餑餑,都是生的,還有花生、棗、桂圓等,也不是填肚子之物。

「我本來讓人備了些糕點的,可是天冷,又放得久了,吃壞了身子可不好,還是讓人上些粥吧。」雲珠有點不好意思了,從昨晚開始,瓜爾佳氏就不讓她吃東西了,尤其是那些湯湯水水。

弘歷點了點頭,走到屋外吩咐了一聲,又回來:「我順便讓人備了熱水,你一會兒泡個澡,累壞了罷?」連他都是從早到晚沒個停的時候,何況是她,肯定是頂了一天的空肚子累壞了。

「有點累,那你呢?」雲珠問。主要是身上穿的戴的一層層,沉重又繁複,外面天冷倒還不覺得,進了新房,屋子裡燒得暖暖的,又在屋角處放了幾個炭盆,就有些顯得悶熱了。

「我也洗個澡。」他弘歷微挑了下眉,興味十足地瞅著她,雲珠臉紅了紅,瞪了他一眼,色龍!

「等我。」他忍不住在她頰上親了一口,覺得唇下的肌膚絲滑細嫩無比,香軟軟的,真想一口咬下去。

雲珠臉愈發紅了,像朵芙蓉花,粉粉的,燭光下嬌艷無比。內心卻忍不住吐糟,如果她的內裡真是個十幾歲少女,還真頂不住這色龍的調戲……希望他的技術能好點,女人的第一次可不好受。

很快,一位眼生的嬤嬤進來回稟熱水已經備好了。雲珠睇了眼靈樞,她正捧著自己要更換的衣袍恭立著呢。素問和郭嬤嬤想必正在清點她的嫁妝及熟悉乾西二所裡的宮人嬤嬤吧。

雲珠來到安放了大浴桶的偏房,揮退了人。

那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領著原要給她搓澡的宮女退了下去,同靈樞一起守在門外。「奴婢靈樞,不知嬤嬤如何稱呼?」靈樞輕聲問道,臉上的笑意讓人見了覺得親切。

「不敢,奴才姓葉赫勒,靈樞姑娘稱奴才葉嬤嬤即可。」

原來是葉嬤嬤。靈樞笑意更深了些,乾西二所裡有不少她們的人,但都不起眼,這葉嬤嬤會在這裡真是個大驚喜,她是富察一族在世祖初年就安排進入內務府的鑲黃旗包衣後代,承富察一族暗中庇護照顧才漸漸在內務府站穩了腳跟,對富察一族很是有心,可惜富察一族從世祖到聖祖到當今都沒想讓女兒進宮當嬪妃,葉赫勒氏也只是久久傳點緊要消息出去,並沒多大用處。這葉嬤嬤是葉赫勒氏這一代比較出色的女兒,又選擇在宮中當嬤嬤不嫁人,便成了富察一族在宮裡的重要耳目之一,在宮裡很得皇后烏喇那拉氏重用,暗裡卻是皇帝信任的人,沒想到會被調到這裡來。「奴婢初初進宮,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哪裡做得不好嬤嬤可要不吝指教。」

「都是伺候主子的,姑娘何必客氣。」葉嬤嬤也笑了,這靈樞是四福晉身邊得用的,想來也是知道什麼。這麼想著,神色緩了不少。

兩人便開始一句一句聊了起來,葉嬤嬤簡單地說了下乾西二所的位置,有幾進院,都是什麼格局,目前是什麼人在負責灑掃。而靈樞則聊了聊雲珠的性情,一些生活習慣,穩了葉嬤嬤有些不安的心,雖然聽說四福晉待人溫和大方,可那畢竟只是聽說,近身侍候的跟遠距離處著看的可不同,如人飲水。

摘了幾朵玉蘭花,慢慢地放進嘴裡輕嚼著,雲珠放鬆著身心,今天確實有些累了……不過精神卻有些亢奮,當然,對大婚後的生活期待是一部份,最大的原因是自從空間生成後她的精神力進展飛快。

在空間裡打坐、做瑜伽吐納的效果出奇地好,不僅是精神力的飛速壯大,連她的身體,她都能感覺到愈發地柔若無骨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站了起來,自己穿好衣袍,說道:「進來吧。」葉嬤嬤和靈樞在外頭的說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回到新房,熱騰騰的雞絲燕窩粥還有幾樣爽口的小菜已擺放在四季富貴黃花梨木圓桌上,看得雲珠口水直吞,她真的好餓!

一聲淺笑傳來,雲珠側轉過身,一身棗紅常服的弘歷正溫笑地望著自己,「不是餓了,站著看就能飽?」說著牽著她的手一道走到桌邊坐下。

靈樞幫兩人盛了粥,雲珠對她說道:「你下去吧,明天再讓人來收拾。」

靈樞知道雲珠的習慣,她也不喜歡身後那幾個宮女自以為不著痕跡的打量,便朝弘歷望去,他不在意地道:「聽你們福晉的。」

「是。」靈樞領著幾個二等宮女退了下去。

雲珠開心地朝弘歷笑了笑,端起碗慢慢地吃起來。

看著她仔細地咀嚼、嚥下,那輕鬆享受的模樣彷彿吃進嘴裡的是什麼難得的美味……動作也很優雅、可愛,這與上元夜時她給人的感覺又不同,這時的她更自然、更嬌俏可愛些。古人發明「秀色可餐」這個詞,以前不過覺得略可形容,現在則覺得意猶未盡……弘歷胡思亂想著,連下了兩碗粥進肚也沒發覺,想添第三碗時粥都沒了。

他尷尬地放下碗,對雲珠道:「不知道怎麼回事,覺得今晚的粥格外好吃。」

雲珠「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喜歡吃改天再讓廚子做就是,晚上吃多了也不好。」便拉著他,起來在房中走走看看起來,道:「我還沒仔細看過這些傢俱呢,都是黃花梨做的,很漂亮。」

黃花梨木紋理清晰,如行雲流水,非常美麗,而這房中的更是顏色棕黃,比一般的還要淺些,閃著幽幽的光芒,很是柔和,適合年輕人用。

桌、椅、凳、櫃、架、幾、屏風、床榻……皆是蘇杭款式的浮雕嵌各色木、石、象牙、螺鈿,輔以夔龍夔鳳紋飾,風格清雅,工藝精良。

弘歷握著她柔嫩無比的小手,道:「木料是皇阿瑪選的,款式是我訂的,喜歡嗎?」

「喜歡。」雲珠點頭道,「顯得房間敞亮,清雅。」明天她要將自己做的一些布藝擺出來,到時會更溫馨舒適。

轉得差不多了,他拉住她,啞著聲問:「累不累,歇了可好?」

雲珠低下頭,耳垂處微微閃著粉紅的細膩光澤,脖頸在燭光的映照下分外白嫩誘人,弘歷見了覺得喉嚨發乾,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走向大床。

放下她,他輕輕覆了上去。雖然渴望,急切,可心中更有一股子柔情,使得他慢慢地品嚐,安撫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恐、不安、羞窘。不過這種想法在褪了她的衣著後有些艱難起來。

他的賽雲珠是一個得上天眷顧的女人,他再次肯定。這麼完美細嫩的肌膚,淡淡玉蘭花體香,還有柔若無骨又極富彈性的美妙觸感……簡直讓人癡迷、沉醉。

他不知道,雲珠比他更震撼。

這一次進宮,或許是她的命運已與皇家連到了一起,或許是她的精神力大有長進,已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皇宮中那洶湧澎湃的龍脈靈氣及兩處沖天而起的紫色龍氣——正是它們,才讓上次進宮選秀的自己得益不少,這次空間裡的玉蘭依然有所顫動,不過效果已經不大。

真正令她吃驚的是從與弘歷親熱開始,她就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似乎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氣騰了出來,與他身上那股渾厚的龍氣慢慢地纏繞在一塊,並漸漸地將之吸入了自己的空間裡……

看過金庸小說的人是不會忘記北冥神功和吸星**這兩樣功夫的,雲珠發現自己的空間無師自通,竟也跟練了那兩樣功法一樣,在汲取弘歷的龍氣,雖然只是一絲,卻是連綿不絕的,她就算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為了想更清楚地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將手環上他的脖子,在他俯過頭來時,羞怯又動情地親了上去——

弘歷一頓,遂驚喜熱情地回吻著她,成功地挑開她的唇瓣,將舌頭探進她嘴裡,追逐著她的,溫柔地**、嬉戲……著迷地吸吮著她的小舌,與她共舞。「好甜……」

看著快要閉過氣去的小女人,他又是好笑,又是迷醉,吻她的感覺極美,津液芳香,小嘴香軟,更第一次有種靈魂飄起來的失重感,心怦怦怦直跳。「喘氣呀,小傻瓜。」見她美眸微睜,柔潤晶瑩地閃著波光,像沁人的春泉,醉人的美酒,清柔秀美的臉蛋粉紅粉紅地,像晨光中的芙蓉花……本是嬌柔嫵媚無限,偏她紅嫩嫩的唇卻又傻傻地聽他的話吸進好大一口氣,不由樂了!心中愛意湧起,低頭又是一頓狠親。

雲珠將心神沉進空間裡,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就快要得到卻還差了一些……這種冥冥中的預感是以前沒有的,知道與汲取弘歷身上的龍氣有關,她乾脆不管了,反正這傢伙身上的龍氣凝實渾厚直衝天際,自己這一絲的汲取就是持續個幾十年也分不了他身上的十分之一。

這個男人對她是很用心的,她感覺得出來,他在盡他所能地顧慮她的感受……她也不好在這種關鍵時候分神,總得讓他覺得她好,好到無人能及才行。她放開心神,開始身心合一地配合他,感受起這世人的第一個**。

動情的雲珠像一池春水,柔美清甜。愛她的時候,感覺身下的她,是嬌嫩的花蕊,讓人想狠狠地愛進身體裡時又怕嚇壞她。

這滋味太過美妙,令他欲罷不能。

雲珠是直接被累暈過去的,身體上的,還有心神上的。從他進入她的身體時,他身上的龍氣就一**地通過她的身體進入到她的空間,那種影響靈魂的震顫難以言喻。痛苦而又愉悅的感受,像大海的波浪,無窮盡……而這種時候,她已無力去保持神智的清醒,去計算探索空間的變化,只能讓心魂隨著身體所帶來的感受一次次被拋向高空,最後爆成煙花碎片。




54、龍鳳和鳴得秘辛(下)

黑暗的虛空中,她踽踽獨行,不知多久,停了下來。

她看到,鴻蒙如巨蛋,其中孕育著各種各樣的靈根,其中有一彷彿亙古存在的青蓮,有一天誕出一生靈盤古,盤古手持青蓮本體碎片化成的開天至寶之一開天斧,在鴻蒙中劈開一空間……最後身隕生成洪荒天地。

山川河流,天靈地寶,悠長的歲月之後,有一蛐□偶得鴻蒙青蓮的蓮蓬化成的造化玉牒修成正果,自稱鴻鈞,為天地第一聖。鴻鈞在大羅天紫宵宮傳道,收弟子:有盤古元神所化的三清、女媧為入室弟子,接引、准提為記名弟子,他們也先後都修成了混元無極大羅金仙,即聖人。

聖人不死不滅。

可是連聖人都要爭天地氣運。沒有足夠的氣運,道統便難以為繼,門下弟子更可能在天地大劫中化為灰灰……

從盤古開天,洪荒生成,便一直有生靈在爭天地主導權,亦即氣運。當然,對於洪荒萬萬生靈來講,這也是天地大劫。從一開始的龍、鳳、麒麟之爭,到巫妖之爭,到妖人之爭、封神之戰……洪荒經歷了一次次地破壞、創傷,雖然鴻鈞及諸聖不得不出手修補,可天地靈氣卻漸漸地流失。

導致洪荒徹底破碎的是突如其來的神魔大戰。此戰亦可稱之為諸神的黃昏,隕落的神魔妖靈不計其數,雖然魔神羅喉最後被斬殺,可幾大聖人也受創過鉅不得不自封元神,洪荒因經不住混亂而龐大的神魔道法元力的衝擊而碎裂坍塌……處處崩潰,僥倖留得命在的生靈紛紛逃離,而那些氣運不散的道教佛門則利用未在大戰中損壞的先天至寶在天外天開闢道場另居。

以身合道的鴻鈞道祖不得不再次出來力挽狂瀾,可惜,這次沒了其他聖人的相助,更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天材地寶來修補洪荒,鴻鈞只得無奈地將洪荒碎片凝煉出一星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將實力最弱的人類遷移到上面,並布下禁制頒下道令,嚴禁神魔仙於凡間爭鬥,干涉凡塵皇統氣運更迭……其餘的,愛幹啥幹啥,愛怎麼活怎麼活,爭爭鬥鬥他更管不著。

道祖合身天道去了,眾人也實在沒什麼氣力爭了,以前聖人在時,三皇五帝也爭的是人間氣運,現在聖人都封印了,洪荒毀了,人類星球被下禁制了,層次高的進不去,一些混在人類裡的修士,層次太低又出不來……氣運什麼的,於他們來講成了浮雲,最重要的還是提高修為,衝破虛空上的禁制,回返天庭比較重要。

於是,殘留在地球上的靈株靈物成了這些修士爭奪收取提高修為的對象……

雲珠看到這裡有些默然,怪不得地球靈氣越來越少,修真之人在後世只剩下傳說,哪裡還看得到碰得到?竭澤而漁,這不是跟人類對地球做的事情一模一樣嗎?!

是誰說人類是天地主角?天地的主角一直在變,從開天時的龍、鳳、麒麟到後來的巫妖,到後來的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劫不會因為人類遷移到地球就不會來臨!喪屍,不是成了人類的大敵了嗎?連大自然也拒絕給予人類庇護,風霜雨雪,各種災難,食物、水源,能用的太少太少……這種情況,跟人類漸漸成為洪荒主角,巫妖漸漸退出舞台何其相似!

是因為人類的生命短暫所以眼光才短淺嗎?不,也不是沒有睿智的人,只是這樣的人畢竟太少,利慾才是大部份人類的動力。

洪荒破碎,許多先天靈根在大戰中受傷卻又倖存了下來,它們因著種種原因流落地球,身有功德庇蔭又還有自保手段,躲過了一批批修士的搜刮……末世來臨,在靈氣流盡的地球上苦苦維持的它們是最先感應到的。不想在大劫中身隕的它們,紛紛出世尋找氣數旺盛的人寄生以求躲過這場大劫——雲珠很幸運的,她看到一株先天七彩玉蘭靈根投落到了自己身上……

更幸運的是,大劫中的地球,靈氣和魔氣漸漸滋生,雖然龐雜混亂,可玉蘭樹得以維持……不幸的是,無知無覺的她不知道沒有足夠的靈氣玉蘭樹無法脫離她的身體,最後那場爆炸,別無選擇的玉蘭樹耗盡靈力護住了她的靈魂,生死相依中竟真正與她的靈魂融化為一體。

比起玉蘭樹的生存史,自己經歷的末世和穿越,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鬧。

看到這裡,雲珠已然明白,這是自己修為大增之後在自己識海深處看到的玉蘭樹精魂所留下的上古信息。她心中說不出的複雜,她欠玉蘭樹的太多了,儘管沒有害得玉蘭樹化成飛灰,可它卻也成為了自己靈魂的一部份,自己是它,它是自己,兩者再也不可分割、獨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不管身在何處,不管轉多少世,都要壯大自己、修煉自己,使自己神魂不滅,因為只有自己存在,玉蘭樹才會存在……

就算負盡天下,她也絕不能負它!

神識來到空間,原本三米多高的玉蘭樹已長至四米左右,樹上又多了一種顏色的花,從明橙到橙金……光燦燦的,漂亮極了。

這株玉蘭樹除了本身花果能給對凡人或修士帶來種種好處(想想人參果及蟠桃)外,它還有另一項天生本領,那就是它能汲取、匯聚、轉借天下氣運,得來的氣運只要流過它的真身,便能使它能力提高、進化,留不留在身上反正不是那麼緊要,而經它輸送出去的氣運則會愈加純粹壯大,得到它的人在命數上會少經很多坎坷苦難,人生也會越發順遂。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一些限制,比如天生沒有根基的普通人就不可能承受超過他本身命數的運氣,否則會爆體而亡……

因著這項本事,玉蘭樹才能從盤古開天後幾經天地大劫而沒受到滅頂之災。雲珠輕撫著它壯碩了許多的樹幹,心想著可惜留在地球上的修士一代比一代見識低,又竭澤而漁,人類更是有眼無珠的多,就算發現了它的不同也不能好好愛惜利用,否則它也不必熬到末世爆發而沒剩多少靈氣支撐。自己在末世得從它身上得的益處就會更多,而它也不用拼著損耗掉最後的靈力隨著自己一起爆炸穿越了……一切都是運數。

只是現在的玉蘭樹也還未恢復,才開了白、黃、紅、紫、橙五色花,要等它恢復到正常狀態的七色不知要什麼時候?

一股溫溫的暖意從內以深處升起,雲珠知道,玉蘭樹並不難過,它為自己的每一個經歷而歡喜,有喜有憂,有起有落,這才是生命。

也是呢,她放開了最後的那點傷春悲秋。

一切向前看。

從玉蘭樹留在識海裡的知識她已瞭解到,瓜爾佳氏祖上得到的那些「異石」果然不是普通的靈石,它們是在鴻蒙誕生的風火水土四大先天元素及木靈、曜精,它們有機會衍生靈智的修成金仙的或沒有機會衍生靈智而被聖人收取的都在神魔大戰中隕毀,只剩最後一點根源保存了下來流落到地球,無意被人誤認為寶石而收藏起來,歷經朝代變更最終落到了隨清軍入關的瓜爾佳氏祖先手中。

冥冥中自有注定,如果不是雲珠手中有這棵先天靈根七彩玉蘭,這些元素源石也永遠只會是一顆漂亮的「石子」,就算有修士激發出它蘊含在裡面的那點根源也只會被其狂暴而龐大的能量瞬間摧毀……最安全的,只有那三顆在洪荒很常見,在地球則稀少無比的空間石。雲珠將眼光移到安放在玉蘭樹與靈池之間的那三塊銀白色的大石頭上,不知以自己如今的神識強度能在它們身上開拓出多大的空間?

……還是等自己更強點再說吧。同時接收了不少洪荒修煉心法的雲珠想著反正有空間在,這事不用急著辦。

經歷了末世的她很有小倉鼠往自己窩裡存「糧」的習慣衝動,可現在不是末世,她在心性上的成熟也不是往昔可比,做什麼都理智多了。

她四處看了看,空間稍微大了點,不過變化不多。靈池邊兩米多的土壤道上翠綠欲滴的竹子桿桿挺直,有四五米高,底下也冒出了十來個小竹筍,想來不久就可以形成一片小竹林。玉蘭樹對面的靈池道上種的五株茶苗也都長了一米來高,有空也可以采其嫩芽制茶了。

玉蘭樹後的小果林,已結了纍纍水果,清脆爽甜的蘋果、青中帶黃的皇帝柑、黃澄澄的台龍芒果、玫瑰香葡萄、飽滿多汁的紫紅色櫻桃、紅粉粉的有拳頭大小滑皮桃,全都可以採摘了。新加種上去的西瓜也結了瓜,只有新種上去不久的銀杏、荔枝、龍眼、橄欖還未結果,不過小樹苗已竄了兩米來高。

右邊開墾出的地上,兩畝瓜果蔬菜都長得十分旺盛,西紅柿和玉米結的果實更是壓彎了枝;一畝大小的藥田里,人參、靈芝、天麻、藏紅花等都長得很好……

剩下的兩三畝地還空著。還有靈池前、玉蘭樹右邊的那塊地,正適合放上幾間屋子……雲珠仔細考慮起這個可能性,有了屋子自己就可以擺上床、書案、書,放上一些私人物品,也不用隨處擱在空間裡,看著雜亂無章。

……

作者有話要說:跟親們請假:魚9日要回老家了,這天不更文哦,要坐長途……希望不會暈車,汗!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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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新嫁娘(上)

「唔。」雲珠輕哼了一聲,渾身酸痛,四肢好像是拆下來後重裝上去一樣,不自在極了。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醒了?」聲音低啞,帶著屬於年青男子特有的清朗與磁性。

雲珠一驚,緊接著又定下神,她大婚了,出現在她枕邊的人是她現在的丈夫、夫君,愛新覺羅.弘歷。她暗舒了口氣,想起夢中所見,唇邊含了朵淺笑,凝神朝他望去,果然,頭上紫氣如華蓋,昨晚的汲取對他來講不過九牛一毛。

至於要不要將龍氣還給他?她不著急,此人壽數這麼長,幾十年對他來講不是問題。再者,如果真有那個能力,她還寧願讓雍正多當幾年皇帝,也好磨磨此人心性……可惜,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從空間裡拿出吃的喝的養養身體,其餘的……能力不足,能源不足。

「睡得好不好?」他傾身吻去她唇邊的那抹笑,親暱地問。這是他有生以來睡得最香甜最滿足的一覺了,感覺很溫暖很完整。

「我暈過去了。」雲珠嗔了他一眼,好不好讓他自己想去。弘歷尷尬又略帶了絲得意地笑了笑,體貼地扶她坐了起來。見她蹙著眉,不由問道:「真的很不舒服嗎?」

「渾身好像被拆成百八十塊一樣,好生別彆扭。」她皺了皺小鼻尖,渾然不覺某色龍正眼光灼灼地在她身上來回掃個不停。「我泡個熱水澡吧,時間來不來得及?」

「充裕得很。」他這是從小到大按時起來讀書習慣了早起。本想叫人進來侍候著穿衣,可一想到雲珠還半裸著身子,立時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很不想別人也見到她此時的模樣,女的也不行。

因為昨晚的激情,她的脖子、胸上不少吻痕此時看來分外顯目,也更襯得她整個人粉糯糯的,像粉雕的一樣,讓人好想再咬一口……弘歷鬱悶地發現控制了大半晚的小弘歷很有蓄勢待發的趨勢,哎。為了接下來的行程,他勉強自己打消了與她洗鴛鴦浴的想法。

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因為滴了顆青殼玉蘭果,起來的時候雲珠身體上的不適已消了大半,換上早準備好的皇子福晉朝服朝冠,整個顯得精神煥發。

弘歷見她身穿朝服華貴端莊中透著說不出的靈秀,整個人如明珠一般奪目耀眼,高興地笑道:「快過來用早膳。」他也換上了皇子朝服朝冠,盡顯天潢貴胄的尊貴優雅。

早膳依舊擺在次間那張昨晚用過的雕花梨木四季富貴圓桌上,是香菇雞絲粥、紅稻米粥,另有一碟奶皮餅、一碟棗泥糕、一碟金絲燒麥、一籠湯包,並冬筍蕨菜、花菇鴨信、蒜泥釀黃瓜、八寶兔丁等幾樣小菜。

「多吃一點。」心情好胃口也好的弘歷吃得十分高興,還不忘給雲珠挾這個挾那個的,讓她十分無語,不是應該食不言寢不語的嗎?只好禮尚往來,也給他挾幾筷,樂得他眼都瞇了。

完用早膳,又準備打點了一番後天已煦亮,兩人便往乾清宮詣見。

乾清宮外早有女官並首領太監在那候著,見他們兩人到便請了安,引著二人到養心殿雍正那裡叩拜請安。

弘歷居左稍前,行三跪九叩之禮,雲珠在右稍後,行六肅三跪三拜之禮。禮畢後,旁邊有女官端過來茶,雲珠接過,端在頭頂處,給雍正奉茶。

雍正面色柔和,接過茶飲了一口,賞了喜封,便讓他們起來。「好了,去見皇后和熹妃吧。」心情雖然很好,不過連著幾天的筵宴下來,政務都堆積很多了。某責任心很重的皇帝微皺了下眉,瞄了眼還年輕得掩不住眼中喜色、看著雲珠的眼神柔和且滿是關注的兒子,嘴角又微微一彎。

「不知皇阿瑪可用了早膳?」

雍正一怔,「用了。」這一年多來慢慢地也注意起定時用膳,儘管有時還是沒胃口,有時也因為有事而沒用多少,但身體還是漸漸好了些,可見廢寢忘食的狀態還真是不行的。

「媳婦早上特意煮了粥,想著皇阿瑪若沒用就賞個臉呢。」雲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送雍正什麼東西都不如送他健康來得好。只是送皇帝吃的……尤其是自己的身份又不是邀寵的嬪妃就顯得怪異。

民間新進門的媳婦也是第二天就開始為家人洗手做羹的。雍正挑了下眉,臉上帶出了笑意地問:「皇后和熹妃也備了粥?」一邊示意蘇培盛接過食盒,雲珠的手藝他還是信得過的。

蘇培盛出於規矩,盛給雍正食用前自己拿著碗另舀了兩勺出來,嘗了一下,鮮香醇美得他差點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媳婦為皇額娘和額娘準備了親手自做的女紅。」她就算到在乾清宮見不到她們兩位,要真準備了她們的份,孝敬的時候都冷了誰還吃啊,白費工夫的事她才不幹。再說,她也沒那個心去給她們調養身體。

雍正點了點頭,聞到了那噴香的味道,本來不覺得很餓的肚子突然又餓了起來,擺手道:「粥朕留下了,你們先去吧,免得她們久等。」

等弘歷雲珠出了養心殿,便對蘇培盛道:「將粥端過來。」

……

「我還沒吃到你做的飯菜呢。」弘歷半帶嫉妒地說,他鼻子靈,也聞到了那粥的香味。

「這不是早上沒來得及起麼。」雲珠抿嘴朝他一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別到時吃得你都不想吃了……」最後語氣幽幽。

他一聽,果然是。待覺出她語意裡那半含酸的味道,又樂了:「不會的,別個人做的再好吃,她也不是我的福晉,何況,我覺得你的手藝已是難有人媲美。」

雲珠莞爾,「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人都有其優缺點,我可不覺得自己處處都能勝人一籌,做什麼盡自己的心力罷了。」

弘歷隨口道:「很是。」心中卻喜歡雲珠不是自高自大的人,也頗訝異,在富察家人人捧在手心裡的環境下竟也能養出她這麼清透的性格,實在難得。

為讓她心裡有數,他又將皇后烏喇那拉氏的一些喜好及他額娘熹妃鈕祜祿氏的喜好都挑簡單緊要的說了一些,連她們跟前得用的人也沒落下。雲珠含笑聽著,有時也問幾句。兩人說說笑笑,一會兒就到了景仁宮。

規規矩矩地向皇后烏喇那拉氏行了朝見禮,敬了茶。皇后喝了茶,同樣賞了雲珠一個喜封,全了禮。

雲珠也孝敬了一個自己做的黑貂紫色緞面繡鳳紋的暖手兒,裡面兩邊都是毛絨絨的,極為暖和,款式繡樣很是符合皇后的身份。「時間上有些來不及,不然就做件袍子了。」

「我看這個暖手兒不錯,如今天冷,正好可以用。」皇后看著雲珠覺得順眼了一點,喝弘時媳婦茶的時候可沒這個禮,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有心了。「可有給你額娘準備?」

「也給額娘及裕嬪娘娘備了一個。」雲珠赧道。

「你這福晉可真是娶對了,又孝順,手又巧,性格模樣更是沒話說。」皇后面色和靄地對著弘歷笑道。

「這是皇阿瑪跟皇額娘的眼光好,便宜兒臣了。」弘歷在皇后烏喇那拉氏身邊養過幾年,跟她的感情也不生疏。

又關心了幾句他們在乾西二所的生活,叮囑有什麼需要的就派人來景仁宮說一句,就打發他們到永壽宮給熹妃見禮了,「……免得她久等。」皇后直說,明面上她對後宮的嬪妃都是照顧周到的,尤其對熹妃鈕祜祿氏,那是慣常地親厚。

皇后雖居在景仁宮,可擺設並不奢華,只器皿用料皆是最好等級,低調中透著股端莊大氣。永壽宮又不一樣,可能是迎合皇帝的喜好,這裡擺設什麼的也不顯得如何華麗,不過有弘歷這麼個兒子在,擺用的東西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顏色上更比景仁宮顯得鮮亮有生氣了許多。

熹妃鈕祜祿氏見了他們顯得高興了許多,在弘歷行了二跪二叩、雲珠西肅二跪二拜禮後就連聲讓他們起來。雲珠卻沒有絲毫怠懈,面上含笑,依然恭恭敬敬地給她敬了茶,不敢錯了一絲禮數。

熹妃眼中閃過滿意之色,面上卻笑斥,「你這孩子就是禮數周到。」

「這是媳婦該做的。」雲珠淺笑,帶著一絲赧意,神態很是恭敬孺慕。弘歷看在眼裡,覺得雲珠色色皆是好的,並無額娘之前擔憂之事,可見是額娘自己多慮。「媳婦給額娘做了暖手兒,額娘看看,若是喜歡就留著用。」

熹妃接過奏嬤嬤呈上來的暖手兒,見是雪白沒有一絲雜色的白狐皮紅色緞面繡黃梅花樣,看著就溫暖喜慶富貴,很是喜歡,試了試,格外舒適,笑道:「做得真好,很是合用。裕嬪說了幾次吳扎庫氏女紅好,我看雲珠也是不差什麼的。」

「自己兒媳婦,額娘自是看著什麼都好了。」弘歷厚著臉皮道。

「知道額娘疼你就好。」熹妃笑罵道,又問了幾句皇帝跟皇后的事,才對雲珠說道:「論理也不該我來說,這個時候提也不恰當,你別多心,額娘只是給你提個醒兒。你既做了弘歷的福晉,他後院裡的女人你就該管起來,富察氏和高氏幾人可還在毓慶宮裡待著呢,富察氏又懷了胎,遷來搬去的也有些個忌諱,早日拿了主意好讓欽天監看日子……」

「額娘說的在理,我怎麼會多心。只是我也才剛進的宮,這事還得爺拿主意呢。」說著淡瞥了弘歷一眼。心裡卻呸了一聲,做為弘歷的親額娘,自己以後還能少了她的請安?知道這時候提不恰當那就改日啊,還說出來?!當別人是傻瓜啊。

雖然早有準備,也不會將弘歷並他的那些女人看得太重,可熹妃的話還是讓她很不高興。這表明,這個未來的孝聖憲皇太后就算心機深,心眼也不大,一但涉及到她的寶貝兒子她的忍功就會有破綻……這種將兒子當成自己的,不允許別的女人在他的心中地位超過自己的心態現代也有不少婆婆有,很膈應人。

弘歷更是心中一突,額娘這是怎麼回事,皇阿瑪和皇額娘都沒發話了,她操什麼心?就算操心好了,是不是時間也太快了?這才大婚第一天呢,說這個不是存心讓雲珠不高興嗎?!就接口道:「等過完新年再說吧,等我們大婚滿一個月都進入臘月了,宮裡也要忙著各種祭拜和新年筵宴,皇額娘身體不好額娘到時也少不得襄理宮務,還怎麼騰出時間理毓慶宮的事,沒得讓皇阿瑪覺得兒臣太重小家之情……」

好嘛,這一拖二拖地,都延到年後去了。雲珠閉口不語,熹妃則被他這話堵得半晌回不了話,只得點點頭,「什麼時候搬到時跟你皇額娘說一聲就是。」




56、新嫁娘(下)

又一副提點的口吻道:「只以前你沒有福晉,毓慶宮的事務是富察氏在管,她懷了身子讓高氏襄理,倒也說得過去,現在可不同了,這些事還得雲珠擔起來才是。」

弘歷□了雲珠一眼沒說話了,熹妃見了心中暗怒。

雲珠淺笑,「瞧額娘說的,這整個後宮有皇額娘看著,額娘理著,媳婦哪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媳婦才剛……什麼都還不懂,需要額娘提點教導的時候多著呢,實在說不過去,不如額娘借我個能幹的嬤嬤幫幫我,您看?」

熹妃笑睇著雲珠,心裡猜著她到底是對權利真不上心還是另有算計……眼角不小心瞥到兒子含笑睇著她的眼神,心中一凝,暗哼了一聲,動了動手上閃著幽藍寶石光芒的護甲道:「什麼借不借的,你開了口額娘還能有不依的……就讓尚嬤嬤去幫你一把,宮中事務規矩畢竟不同一般府邸,先熟悉熟悉也好。」

「那可多謝額娘了,省了媳婦不少心呢。」雲珠真心誠意地福了個禮,玉靨上清淺溫婉的笑意就是熹妃也瞧不出到底是真的歡喜還是裝出來的。

弘歷隱約猜到了熹妃的用意,心中不悅,只是她畢竟是自己生母,大清以孝治天下,他也不好說什麼。本來還怕雲珠初進宮,想著自己撥個人給她用的,正好補上她身邊嬤嬤的數量,沒想到……他冷笑,皇額娘跟額娘爭著在自己福晉身邊放人這是打著什麼主意他不用想也明白。雲珠也是心裡通透的吧,只是身為兒媳,凡事也只能恭順忍讓。心中暗下決定,以後定要多護著她些。

熹妃見他們這樣,心中忽然有些不得勁,便讓秦嬤嬤將她早就準備好的紅封端了出來,裡面還一套她進當今潛邸時家裡給的頭面,一副不捨地說:「這是我額娘留給我的……現在給你了,我只弘歷一個孩子,盼著你們和和美美,白頭到老,早日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子。」

「額娘,您留著吧,在您手裡它是個念想,給了媳婦——」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東西啊,雲珠心裡再吐血也得推辭一下,再表出感激的模樣。

弘歷更是鬱悶,額娘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一副陪嫁頭面,什麼意義?!以前她說起初進阿瑪潛邸時的艱難他還有些心疼自個的額娘,覺得她能一步步走來還生下自己確實不容易,平日裡也孝順她,真要給雲珠個有紀念意義的見面禮,淡淡提一聲也就是了,雲珠自會好好珍藏著,難道還會拿著去賞人?做什麼弄出這副做態,讓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秦嬤嬤低著頭,嘴角也有些抽,最近越來越摸不透主子的想法了,做出的事真真讓人無語。

「跟額娘客氣什麼。」熹妃慈愛道。

雲珠也不再跟她客氣,伸手接過,讓靈樞仔細收起。再客氣下去她要吐了……

「額娘,兒子還得到鍾粹宮走一趟。」弘歷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說道。

鍾粹宮是齊妃李氏的居所,熹妃一聽眼中閃過一絲不樂,以前齊妃在潛邸的時候明著不敢跟皇后過不去就常拿她們這些位份低的格格作筏,後來她兒子弘時又與弘歷爭儲,實在是令人厭恨。不過皇子大婚朝見皇后皇妃是國法家禮,不可能因著陳年舊怨就可以忽略不做。「那就去吧。」她垂眸輕道,「順帶讓雲珠也見一下你耿額娘。」

裕嬪耿氏的景陽宮就挨著鍾粹宮,不過她只是個嬪,按規矩,弘歷雲珠可以不用去見禮的。

一個從側福晉陞上來的妃,一個由格格升上來的嬪,一個兒女皆「亡」,連孫子孫女都沒留下半個,一個跟熹妃一樣生了個健康的皇阿哥,再不久也要大婚,齊妃觸景生情免不了心中自苦。

雲珠心中瞭然,不過她也不會說什麼,成王敗寇而已。

弘歷與弘晝交好,本也想上裕嬪那兒見見禮的,聞言應了下來。至於齊妃如何他更加不會放在心上的,沒了弘時的她也只是一個年老失寵的普通嬪妃。

到了鍾粹宮,雲珠終於見到了齊妃李氏,這個雍正早年曾寵愛一時為他連續誕下子女的女人。可能是生活不得意,又連連失去兒女,身上的妃子服飾並未讓她顯得多雍容華貴,反而更襯出她的憔悴,厚厚的粉底也掩不住她的蒼白失意。打量了雲珠許久,她輕歎了口氣,淡淡地讓身邊的嬤嬤賞了喜封就讓他們走了。

厚厚的妝容後面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如今也已兩鬢染霜,可見兒女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講是如何的重要。雲珠看了眼身邊沉默不語的弘歷,更堅定了自己原先的信念,自己和兒女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嘛,感情可以培養,愛情就敬謝不敏了。

裕嬪耿氏是個爽朗的人,跟她說話比皇后熹妃齊妃都要令人舒坦,沒有什麼機鋒,也不拿捏著身份款子,態度上更像個鄰家的嬸子般和煦,她收拾的景陽宮比起旁邊清冷的鍾粹宮顯得溫馨又熱鬧,宮外不值錢的有趣玩意兒在這裡也能見到,在這皇宮裡最像個家。

看著雖然可親,雲珠倒也不會小覷了她的心計和能力,沒有個三兩三,耿氏不會從一個不受寵的格格爬到如今的地位,不僅與宮中最大潛力股熹妃母子交好更順利誕下弘晝這麼個兒子,一輩子順順當當活到了九十六歲。

回毓慶宮的路上雲珠有些好奇道:「怎麼不見五弟他們?」不止弘晝,如今住在宮中的皇阿哥還有個福惠及養在宮中的和惠(怡親王允祥第四女)、端柔(莊親王允祿第一女)公主罷?

「都在乾西二所等著呢。」弘歷拉著她的手道,「八弟身體不好,和惠也是……」

雲珠笑了笑,掌握了富察家在宮中的人脈眼線才知道,皇后烏喇那拉氏並非如後世人們所說的賢惠端莊,她也是很有手段的,與早年得寵的齊妃李氏及後來盛寵的敦肅貴妃年氏處得並不和睦,對皇子皇女也不是十分親熱照顧,只明面上過得去。雍正皇帝對她也只有敬沒有愛,不然這次他們的朝見禮就該帝后一起受禮,皇子皇女也在旁邊,如一家人一般了。

乾西二所為南北三進院的居所,因著大婚的關係,如今的乾西二所彩廊畫棟處處透著明亮喜慶,雖只兩個主子住著卻一點也不顯得空曠,嬤嬤宮女太監個個規矩儼然。

一進正院大廳,只見左邊黃花梨雕花靠背椅上坐著一位十五、六歲少年及一位六、七歲男孩子,對面則坐著兩位豆蔻少女,見弘歷雲珠進來皆站了起來行禮:「弘晝(福惠、和惠、端柔)見過四哥四嫂。」

「不必多禮。」弘歷心情很好,說道:「這是你們四嫂,雲珠,這是五弟弘晝,這是八弟福惠。」少年和男孩一看就知哪個是五阿哥哪個是八阿哥了,與弘歷的溫文俊雅中透著高貴氣度不同,弘晝的皮膚呈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濃眉狹長的眼睛,臉型更似裕嬪耿氏一些,略圓,配著他爽朗不拘的笑,很像現代形容的那種陽光少年,當然,從他眼中偶爾閃過的光芒可以看出是個心有天地的聰明人。福惠,雲珠一見就有些心生憐憫,這個七歲的男孩蒼白得近乎透明,淡棕色的眉,烏黝黝的眼睛,挺翹的鼻子,沒什麼血色的薄唇,看上去只五、六歲的樣子,瘦弱得厲害。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歷史上他只活了八歲,也就是明年他的生命就到期……

「五弟,八弟。」雲珠給他們福了個禮。

兩人忙側身躲過。福惠怔怔看著雲珠,覺得她溫暖細膩的笑顏有點像記憶中的額娘,不由對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犬牙,有點羞澀,又璨燦如波上粼光。弘歷弘晝等人露出微訝的神情,這個八弟自皇貴妃薨後除了皇父還從未對其他露出這種真心的笑容來呢。

望著這個澄澈的笑顏,弘歷若有所思。「雲珠,這是和惠妹妹,住在乾東五所。」穿著淡紫色繡落雪梨花旗袍外罩紫金銀鼠比肩褂的少女福了個禮,回了個羞赧的笑顏。這麼一笑,雲珠才將她跟怡親王福晉那雅逸如花的笑容聯繫起來,「和惠妹妹。」雲珠回了半禮。

弘歷笑了笑,向雲珠示意那位穿著藕色素錦旗袍外罩紅色繡虯枝梅花緊身比甲的少女:「這是端柔妹妹,住在乾東四所。」端柔公主除了那雙修眉與笑起來彎彎的眼眸,其他地方長得卻不太像莊親王福晉,有股凌風而綻的氣質,像雪中紅梅。同和惠一樣,她福了個禮,雲珠還了半禮。

朝素問和靈樞一示意,她們立即捧著早準備好的小禮上前,呈上。雲珠拿出兩個長方形的檀木盒子,分別送到弘晝福惠手上:「四嫂給的見面禮。」

弘晝打開一看,是個繡著松石雪景的扇套,上面還題了詩: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福惠的卻是個繡著石竹圖案的書袋,上面也題了首詩,卻是雍正的《詠玉泉山竹》。

兩人一人喜歡扇套上的詩一人見書袋上有最喜歡的皇阿瑪的詩更是高興,分別道謝。看得弘歷妒忌不已,他還沒得到雲珠特意給他做的女紅呢。

和惠和端柔兩人也分別得了一個雲珠親手做的香囊,除了顏色不用,花樣什麼都是一樣的,兩個打著如意結的葫蘆香囊,小巧可愛,別在胸襟或哪裡都適合。

雲珠讓人又換了新沏的茶,又端來幾樣熱騰騰的糕點,哄著福惠和兩位公主吃了起來,圍著吃食和針黹女紅的話題聊了起來,弘歷則和弘晝說起宗室上的事,有意無意地說起怡親王府和莊親王府,每到這時雲珠就發現兩位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心下不由有些惻然。身份是公主又如何,等閒見不到自己親生父母的面……

「難得今日聚一處,不如都留下來跟我和你們四嫂一起用晚膳?」到了差不多晚膳的時候弘歷開口留飯。

弘晝揶揄道:「還是改天吧,不打擾四哥四嫂的新婚時光了。」說著又朝弘歷眨了下眼,看得他好氣又好笑,「吃個晚膳有什麼打擾的!」

幾個人還是推辭,弘歷和雲珠只得跟他們約好下次再來,送了他們出乾西二所。

那邊養心殿的雍正聽說幾人在乾西二所說說笑笑聊了一下午,微微一笑。半晌,放下手中的筆,細思了起來……




57、鶴翅初披,水晶簾映(上)

「弘歷,毓慶宮那邊真的要過完年再讓她們搬過來?」晚膳後兩人一起散步,邊觀看乾西二所的格局,看看有什麼地方要改動它的用途。「皇、皇額娘會不會覺得——」想起雍正應該不會閒到來管兒子的後宅,忙改口。

不過他們的舉動肯定也看在上面那幾位的眼裡。她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獨佔他,不想開始就讓皇宮裡的這三巨頭認為她不「賢惠」。

「放心,皇阿瑪和皇額娘不會管這個的。」他笑著握緊她的手,「只要咱們覺得合適就行。明天她們來敬茶的時候我陪你,該怎麼做你拿主意就是。」她才是跟他休戚與共的嫡妻,他分得很清楚。

切,話說得好聽,那是他的格格,說不定是心頭肉呢,她要是錯待了他明面上不說心裡能高興嗎?

「怎麼,以為我是在哄你?」他刮了下她的鼻樑,看著她不以為然的眼神轉為嗔怪,輕笑起來,認真道:「我是說真的,這世間,與我比肩而站的人就是你,其她的女人不過是有用與無用罷了。」如畫的江山,白頭相待的紅顏,高高在上的天子,世間最真最平淡的夫妻之情,他都想要。

她恬淡的笑容慢慢斂起,平靜地與他對視半晌,忽地笑了起來,如滿樹梨花綻放,淡極美極。

「你笑什麼?」他問,每次她燦爛而笑時總會讓他驚艷,繼而珍惜,小心地記下來珍藏在心底,就像他收集到的有關於她的筆墨、女紅,有時候覺得這種行為很傻,可更多的時候拾起來回味時又覺得甜蜜無比。

她拉起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道:「弘歷,我不想騙你,無論嫁給誰,我都會愛他,盡我最大的努力,像天底下大部份的女人敬愛她的夫君一樣地去愛。可是,這種愛不會是男女之愛,我的心很珍貴,不會因為他尊貴的身份、出色的相貌、才藝就傾心以待……知道指婚給你後,我也是這麼想的,敬你愛你,做一個賢惠的皇子福晉。

可是今天,聽了你的話,我覺得意外、幸運、驚喜,只是因為你這個人的思想,我想也許有一天,我會真正把你當成我的半身,真正打心底愛你。」感謝前世的各種感情戲,各種言情小說,現在的情話表白她是順手拈來啊。

弘歷怔怔地看著她。這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如果今天自己沒有這一番表白,是不是渾渾沌沌的自己就失去了得到她真心的機會,只能得到她出於世俗身份所給予的敬愛,無關心靈感情?!

她不像其他的女人,愛的都是他表面上的榮光,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沒有英俊的相貌、如果他沒有出色的才幹……她們不會對他溫柔解語,不會曲意承歡。她看中的是真心,是他的行動……

這樣的愛,才是純粹的,珍貴的。

他從來都是理所當然地享受別個女人對他的傾慕、戀愛,雖然知道她們接近討好自己是為了身份地位是為了家族,卻也對自身的魅力很自信,從來沒想過,即便沒有權勢利益的吸引,她們喜歡的也不過是他外在的種種條件而不是他這個人,不是他的思想,不是他的靈魂。換做別人有這樣的優勢,她們一樣會去愛去討好。

只有她是不同的。他目光複雜地凝視著她。上元夜相遇時有一霎那他覺得她像不小心迷失在凡間的素娥天仙眼中有著迷惘與遺世而立的清冷,原來,不是錯覺,而是她本就與凡間的女子大不同。

他又想起了她在莊親王福晉的「春頭會」上題的那首《問菊》,覺得只有那首詩能窺見她靈魂裡的那絲高潔,平日裡表現出來的種種性情只是她的其中一面。

苦笑,看來要得到她的愛,他還需很長一段時間來證明自己值得她愛。

慶幸,這麼一個獨特的女人竟讓自己娶到了,不管多久,她不會有愛上別的男人的機會,自己可以慢慢地得到她的心,她的愛。

將她攬進懷裡,他喃道:「真不知岳父岳母怎麼養出你這個人兒的……」

他的賽雲珠……

眼光堅定起來,他愛新覺羅.真正想得到一件東西時從來不怕花時間的,她只能是他的,身、心、靈魂,總有一天,他都能得到!他絕不要走皇阿瑪與皇額娘的老路,只做一對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夫妻。

「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甚好奇怪的。」她推開他,左右看了看,見跟隨的太監宮女都遠遠地低著頭恭立著,玉靨飛紅。

他輕笑,拉著她繼續逛乾西二所。

乾西二所與其他阿哥所一樣全都是南北三進院格局。第一進院迎面為三間寬的大廳,可為宴廳,左面有一間偏廳,可接待女眷及處理日常事務用,右面有一間外書房是弘歷接待其他兄弟或伴讀、屬人的地方,左右廂房做為外庫房。隔著走廊庭院,是他們倆的新房也即正院。

正院中間明堂她做為後奼女眷請安之所,右次間是雲珠放置書籍、琴棋書畫、女紅的地方,算是她的休閒之處,右梢間是兩人的臥室。三間有木欄簾幔做了隔斷,不過一天的時間郭嬤嬤跟素問等人已按著她的喜好擺置得七七八八。左次間與左梢間獨立了出來做為弘歷的小憩之處及內書房;左右廂房做了內庫房,放的都是雲珠的嫁妝,正院後頭的抱廈住的是雲珠貼身伺候的嬤嬤宮女,並小廚房。

二進院和三進院則沒有主院,直接分成左右廂房跟抱廈,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中間是一個溝通各院的小花園,月洞門、假山、亭台、迴廊、松柏、竹景、盆栽……景致精巧。

顯然,雍正的大方沒有延伸弘歷的侍妾格格身上,這二進院三進院的房間裡並沒有同正院一樣擺上簇新的傢俱,多出來的都在外庫房裡好好放著呢。雲珠打趣地睨了身邊的人一眼,「要不要先到庫房裡挑些傢俱佈置一番?」

「不必,她原先的那些已經夠用了。」弘歷輕咳了一聲道,此時的他還沒有養成歷史上風流天子的厚顏,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尷尬。

天知道,身為皇子,大婚前有格格侍妾服侍不是很正常的麼,怎麼會覺得狼狽呢,一定是錯覺……

一股寒風刮過,天上飄起細羽似的雪花,見她身上也沒披個斗篷什麼的,不由皺了下眉道:「沒什麼好看的,回了。」

兩人回到正院,各自泡了個熱水澡,又一起在書房裡聊起自己平日喜愛讀的一些書畫,雖然偏愛各有不同,對一些書藉的見解、探討也不是處處投契,但此時的弘歷正是事事好奇接受能力強的年紀,雲珠也不是固執已見的人,深知影響比爭執來得有效,有時故意迸出幾句幽默的現代網絡用語,帶點狡黠式的耍賴,又帶了點道理,反惹得弘歷哭笑不得之後又覺得有些味道,氣氛卻是出奇地好。

弘歷覺得自己從未如此盡興、暢快。

雲珠不像上書房的師傅,在傳道授業時是權威的,也不像與他同齡的弘晝,所學所識都差不多,精深些的也不如他,探討起來沒什麼味道,像傅恆這些才聰才幹不遜色於他的身份上又有些不對等,談起來暢快、獲益是有了,歡悅卻不見得;只有她,才學不錯,見解新奇,看問題的解度別開生面,什麼書都能背上幾句說上幾句,可也只限於自己喜歡的,對於一些枯燥的東西只是讀過理解了就算並不費勁去記……對一些書藉歷史人物的看法固然知道自己所持的不儘是對的,卻可愛地只選自己喜歡的相信……跟她討論,精彩、盡興、又打從心底覺得輕鬆愉快,彷彿徜徉在溫暖的海洋裡,很是舒服。

這麼個時而素雅嫻靜得像個仙子時而而慧黠可愛得像個精靈的人兒,弘歷恨不得時時寵著縱著,不過到了床上就不一樣了。

正值新婚,食髓知味的他,見她被初夜的疼痛嚇得不敢與他親近,便又哄又騙,使盡了體貼溫柔才又得了逞。

柔嫩嬌軟的身子,春水似的肌膚,還有那淺吟低泣聲裡那□的吸吮……滋味美妙得無法形容,真正地讓他從靈魂裡覺得滿足……當然了,這滿足裡還有點小小的遺憾,那就是才一次,他的福晉還太嬌嫩,還沒有完全適應他,哎。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還有一章。。。。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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