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試探(下)[已修]
卻說宮裡,弘歷前腳剛走,太后就宣了嫻嬪幾個到慈寧宮敘話。
人心思變,聖母皇太后的名頭也不是無往不利,關鍵還在皇帝的態度。鈕祜祿氏自覺一趟出宮養病,自己對這幾人的影響力大幅下降,中間又生了不少事端,她們心中變了計較也屬正常,自己若想趁弘歷木蘭秋獮的這段時間抓緊宮權卻少不得她們幾個聽話行事。
自己剛回宮,正好拿她們立立威,也教她們收了那野了的心思。
嫻嬪比在湯山行宮那會兒更豐腴了些,清艷的容貌柔順不少,愉嬪珂里葉特氏卻比以前更沉穩,更自信了些。也是,畢竟掌過兩個月宮權麼!倒是金嬪,這兩年越發長開了,容色清麗,氣質溫婉脫俗,更美了。純嬪還是昔年風采,神安體靜,眼波柔和,可那心思手段是瞞不了自己的……
「嬪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太后氏坐在鋪設了玉簟的榻上,靜靜地瞅著底下貌似恭謹服順的幾人,將手中的沉香佛珠拍到几上,冷笑道:「安?我不安。想想這一年你們都干的什麼事?」
語中的不滿昭然若揭。金嬪純嬪垂首不語,嫻嬪愉嬪一臉悻然。
「別以為我不在宮裡頭,就制不了你們!蘇氏,你想更進一步我也樂見其成,只是你也別忘了是誰給了你榮華富貴,保了你蘇家平安,以後做事給我掂量著點,三阿哥六阿哥可還離不得你這個額娘呢!」冰寒的語意,聽得蘇寶柔心中一顫。眼露駭意地抬頭瞅了太后一眼,正好瞥見一抹陰狠的寒光劃過她眼中……
一旁的金籬也是心中一震,太后盤踞後宮多年,爬上如此高地位,自然不會是寬厚心善之人,可是拿孫子威脅她們……看來,愉嬪當年的小阿哥死的也不冤。
幾人再看坐在榻上的太后,前幾年還略余幾分丰采的大眼,眼尾已然下垂,細膩的脂粉也掩蓋不了眼眶脖頸處的細紋,以前看著敦厚和藹的杏臉如今竟覺得狠厲。
「金氏你也一樣!」
金籬和蘇寶柔被她一看,頓覺脊背生寒,忙跪下道:「嬪妾不敢。」
「不敢最好。」可別當她這個太后是拔了牙的老虎,都不放在眼裡了。「你們先回去,明兒起多帶玉宜永瑢帶來慈寧宮,別生疏了。」
「是。」
出了慈寧宮,金籬蘇寶柔沉著臉交換了個眼神,分別回了景陽宮和翊坤宮想輒子對付去了。
「太后,您是說純嬪覬覦妃位?」烏喇那拉.妮莽衣再不掩飾心中的震驚,迫不及待地問。她以為愉嬪跟自己的利益衝突大些,竟沒想到高氏薨逝、自己被貶,妃位上就只剩了哲妃富察氏一個,純嬪也是有機會晉位的人選,如果自己一時復位無望純嬪的機會豈不更大些?!
「烏喇那拉氏,皇上貶了你的位份是連你的智商都貶沒了嗎?」太后半是譏諷半是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你一個懷孕的嬪妃不想著安胎保養成天地與愉嬪鬥氣是想讓誰看笑話?!告訴你,你肚子裡的這塊肉要是沒能好好生下來,別說妃位了,連你現在的嬪位你都保不住……」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烏喇那拉.妮莽衣擰緊了手中的鮫絲帕,又委屈又惱恨,倔著淚眼分辯道:「臣妾被皇上訓斥,是臣妾的錯,只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自臣妾進宮便沒少向延禧宮下手,臣妾若不鬧上一鬧,別說保住腹中龍胎了,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眼角又掃了木立一旁的愉嬪,滿宮都是算計自己的,她又不是有三頭六臂的,哪能處處周全?!
太后面色並不見緩,「你既艱難就更該與愉嬪聯手。你們倆個若聰明些,早趁著宮權在手,安插人手也好,立威也罷,能做多少事去?哪裡會像現在,在皇上面前落不著好不說,連點實惠也沒撈著。」
一言驚醒夢中人,兩人心中多少有點懊悔。是啊,宮中緊要的位置不能動,可無足輕重的還不好安插人麼?若是將心力放在那上頭,這會兒宮中可不又添了助力?!
烏喇那拉.妮莽衣有些不是滋味,她手上有人,不過沒什麼機會整合,這些人的忠心就如她身邊的烏蘭嬤嬤,更傾向送他們進宮的承恩公府。當然也沒什麼機會培養完全忠誠自己的人手了!
不過她卻不信,愉嬪在掌管宮務期間沒動半點手腳,只怕是所有人都被她瞞過去了。
身為嬪妃最不樂意見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坐困愁城,對手卻勢力增長。這個愉嬪,以前怎麼不覺得她好手段呢?
等嫻嬪在太后的示意下先行告退,珂里葉特.果新終於忍不住一臉地委屈:「太后,您真的為了嫻嬪不管嬪妾了?那永琪可怎麼辦啊,沒您護著,還不得教人——」
「好啦!」太后喝了一聲,「你也沒比嫻嬪好到哪兒去!我且問你,以你的才貌可能博得聖寵?你珂里葉特一族在朝堂上的作為比得上富察氏烏喇那拉氏一半麼?」
珂里葉特.果新臉色一白。
太后冷笑,「既不能,你著什麼急?爭什麼強?永琪最需要的是成長的空間,而不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太后才扶持嫻嬪又親自選了慶貴人進宮爭寵……珂里葉特.果新本不是蠢人,很快了悟了太后的佈局。她跪伏在地,「臣妾眼光短淺,辜負了您的厚愛。」心中徹底放開當初太后送長命鎖導致永□夭折的那點子怨恨。
「現在明白為時不晚。」太后瞇了瞇眼,「嫻嬪性情不討喜,可她身後的勢力都不可小窺,與其給她瞎折騰還不好掌握在手裡,有她在前頭擋著,皇上看你自然也就覺得順眼,而有了陸氏等新人分寵,皇后慢慢地也不能一枝獨大……待這些人都有了龍嗣,永琪自然也就不那麼招眼。」
在這皇宮裡頭處於風頭浪尖上的通常都死得早。
「可這樣一來,永琪也不能出頭。」珂里葉特.果新還是擔心。萬一嫻嬪如願生了皇子,立穩了腳跟,日後皇子長大,烏喇那拉一族成了他在朝中的臂助,永琪不是多了個強力對手?
「聖祖爺優秀的兒子也多,可最終坐上龍椅的卻不是最搶眼出頭的上皇。」
「即使有烏喇那拉氏分權陸氏分寵,也動搖不了皇后的地位。」富察.雲珠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就算她有愚公的精神,只怕有生之年也難撼動它分毫。
久久,在珂里葉特.果新以為太后不會再開口時,不摻一絲情緒的淡漠之音彷彿從九幽傳來,「皇后的地位穩固,不過是沒找到突破口……你跪安吧。」
正支著耳朵準備細聽的珂里葉特.果新大為失望,不過她也知道太后不會再向她透露什麼,恭順地退了出去。
冬芒慇勤地給太后端了杯茶,笑道:「奴婢原先還以為太后娘娘最看重的是嫻嬪娘娘呢,原來是愉嬪娘娘。」
「看重?」太后玩味地勾了勾唇角,「這宮裡頭容不下看重,越是看重,越容易消失。」嫻嬪和愉嬪不過是她手頭上得用的兩枚棋子,哪個合她心意留哪個,不聽話的也隨時能捨棄。
冬芒不解,太后卻不會為她解釋,逕自從榻上起身,「我要去小佛堂念一會兒經,不要讓人來打擾。」
「是。」
日日不離佛,平靜慈藹似乎是太后一慣的形象,可新擠身為太后新寵的冬芒卻知道前朝後宮無不在太后的關注之中,她的心思算計撥開一層又有一層,似乎無有休止,宮中嬪妃彷彿都在她的控制之中,讓人噤若寒蟬。
太后不知她心中所思,在秦嬤嬤的陪同下進了慈寧宮的小佛堂,一個人在那裡焚香唸經,平復思緒。
只有菩薩才能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坐在蒲團上,慢慢闔上眼睛默念著經文,太后也不知自己求的是內心的平靜亦或是罪孽的消除……
如果有人在這裡,定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像是一個精神極度壓抑、狂躁的患者,在爆發和鎮定中不斷掙扎。
出宮養病!休養!靜養!所有的好聽的名頭都抹不掉她的丈夫對她無視,她的兒子將她放逐……的殘酷本質。
什麼叫度日如年,什麼叫日夜煎熬,誰能明白她內心的痛苦?她曾經對兒子寄予了多深厚的期盼,多引以為榮,這痛苦怨恨便有多深重!在一日拖過一日,在等不到弘歷來接她回宮的每一個日子裡,經歷著一次又一次從希望轉換成失望地打擊……直到麻木,她才明瞭,為何每一個從深宮中熬到頂端的女人最後選擇的都是權勢。
因為只有權勢才不會背叛她們!
這種心路歷程多少讓安享尊榮了大半輩子的太后心智上又成熟堅毅了許多,之前的各種宮鬥,雖也歷經了各種委屈,可終究比不得這次虐心。
她覺得自己悟了。
有時候她會想,倘若兒子是自己教養長大的,他會不會更敬重孝順自己一些?然而在秦嬤嬤給自己讀的那些歷朝歷代的后妃傳裡都無不說明了在帝王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他的江山社稷!
只要江山在手要多少美人不行?得心意的兒子當然也只會越來越多。可笑她直到那一刻才清醒地認識到。對於這一點,男人與女人無有不同!只要她權勢在手,兒子不會對她不孝,媳婦孫子自然也是對她恭敬萬分……
重新進宮,她要穩穩地站在權利的頂端!
而不管是為了權勢,亦或是為了把握住皇帝王兒的心,都堅定了她除掉雲珠的決心。一山不容二虎,這皇宮內說一不二的女人只有一個!
而皇后也並非沒有弱點不可戰勝!
家世比不上,她不比。聖寵她佔盡上風,不急,總能等到她色衰愛馳的一天。可兒女呢,她就不信,失了兩代帝王精心培養看重的兒子,她還能萬事不縈於心地淡定從容!
她的兒子已經是皇帝了,可皇后的兒子甚至連太子都不是!一個聰慧的嫡孫算不了什麼!皇帝青壯,要再生多少個不能?!
可皇后呢,寄予厚望的永璉夭折,就算還有永珍在,一來不如永璉出色,不如永璉受上皇和皇帝青睞,二來年齡上跟永璜永璋有差距,等他成長起來永璜永璋在朝堂上的勢力已經穩固,同一年齡段的永琪也能分薄他的表現,後面又有永瑢等其他兄弟,處境想必不會太順利……皇后還不得為兒子疲於算計?!
當然,皇后能在永璉出事時崩潰最好,不能的話,兒女一死一生也能教她傷身傷神,從此臥病在床不能主事!
敢離間她和皇帝的母子之情?她也也教她嘗嘗這痛失親兒的滋味!
……
捻著佛珠默唸經文,太后臉上時而猙獰扭曲時而平靜溫和,表情之多變完全顯示了她內心情緒的起伏不休。
第二天,太后諭旨後宮嬪妃恢復日常請安。
她打定了主意,趁皇帝出京,皇后懷胎精力不濟,一邊收攬大權一邊搓磨皇后,先將她的身體弄垮……
不過,命運再次站到了皇后那邊,她驚鄂地發現,隨同皇后及其他嬪妃前來慈寧宮請安的還有履親王福晉、和親王福晉。
接下來的日子,不但宗室裡的福晉三三兩兩輪流進宮請安,鄂爾泰的夫人喜塔臘氏和張廷玉的夫人姚氏也是隔三差五地遞牌子進宮,更別說富察家的幾位誥命夫人了。這些人,完全成了雲珠前往慈寧宮的護身盾牌。
解恨的機會就在眼前,偏偏尋不到機會下手,太后一口氣堵在心頭出不來嚥不下,輾轉反側了好幾夜。
知道她的心病秦嬤嬤心中苦笑,這心不清靜哪裡養得了身體,黃老太醫已經多次警告她太后心思過重,這腿腳上的疼痛雖然好轉,可這偏頭痛是思慮引起,不好治。
早在宮外,太后就停用了皇后進獻的玉蘭果,改用太醫院新研製出來的九珍養身膏,容貌雖然難以保持青春彈性,身子骨卻漸漸好轉起來,只是不知怎麼回事最近又有了頭痛的症狀,夜間常常失眠,請了最擅長醫治頭風頭痛的黃老太醫,卻道是思慮過重。
太后容顏的憔悴,確實牽動了皇上心中的愧疚,可這一回宮,千般算計萬般籌謀,別說頭痛了,只怕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身子骨也要急轉直下了。
真想叫太后不要再跟皇后頂這一口氣了,皇后性情清淡寬和卻也是建立在不錯了規矩上頭,這麼多年別說侵犯到她安全了,但凡有危害到中宮可能的都被她不著痕跡地連消帶打了去。太后想以孝道壓著皇后,讓她立規矩吃苦頭,這可能麼?!
皇后每天帶著幾位福晉來慈寧宮請安,同進同出地,從長春宮到慈寧宮一路步行能有多辛苦,不過當作朝食後的消食運動罷了,反而是太后,稍有為難皇后消息馬上就會傳到宗室裡去!
秦嬤嬤侍候太后多年,主僕感情深厚,雖然這些年對主子的行事不太贊同,到底尊卑有別,凡事還是向著她的。
她和高嬤嬤一明一暗皆是思慮齊全的靈敏人,出宮一趟脫出局中,跟著聽了不少消息,知道太后之前針對皇后、企圖通過后妃影響皇帝的一系列行為已教宗室和京裡的一些世宦勳貴察覺,壞了形象。
可惜,她們不能直接在太后跟前明說,只能委婉地勸諫。
她不清楚太后此番計謀深遠,雖遇挫折卻很快又振作起來,從慈寧宮開始著手整理自己以前佈置在宮中的各方勢力。
顯然的,她離宮的這段日子這些明面的暗地裡的人手又去了一大半,理由很正常,有到了年齡被放出去的、調了職被踩下去的、犯了規矩的……
雲珠冷眼看著,只吩咐底下的人守著規矩辦事,將長春宮把得嚴嚴實實,又將分管宮務的四位長公主叫到身邊叮囑了一番,便不大管了。
她自然是不信太后回宮以來擺出的慈眉善目,從她著手重整宮中勢力更看得出她對權力的在乎……不過太后甫回宮,太上皇和皇帝都不在,自己若頂著個大肚子與她針風相對,先不論輸贏,這「爭強好勝」「不順婆婆」的帽子就戴定了。
反正以太后那可稱之為強弩之末的身體健康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讓她忙兒去吧,越忙越好,最後出什麼事可不就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肚子裡的孩子踹了一腳,她含笑地抬手撫了撫,一絲若有若無的滿意歡悅之意從血脈之中傳至心頭,孩子也慢慢地安靜下來。「放心罷,額娘不會再亂來了!」為了對付討厭的人而拿自己的孩子冒險,這事兒可不能再做。
雲珠拿定主意避了太后的風頭,宮中立時出現了動靜一邊倒的奇觀,長春宮儼然一派「男人不在關門閉戶」的守靜狀態,慈寧宮則每日從早到晚宮外福晉誥命宮中嬪妃往來不斷的景象……
宗室裡不少老一輩的聽了心中嘀咕:沒見過這麼愛上躥下跳的太后!
太后除了整理自己宮中的人脈一時也找不到機會另外安插人手,好不容易在中秋節的時候尋了幾個小錯兒,正想以皇后精力不濟、幾位長公主不諳事務為由分點宮權,卻又被雲珠圓了過去。
雲珠說話如吐璣珠,緩柔動聽,加之氣度寬宏雍容,幾句在情在理的說辭下來在場的嬪妃竟無一個能攖其鋒,這讓發覺自己得罪了幾位長公主及她們身後那郡太妃太嬪的太后鬱悶得差點吐血!
回了慈寧宮後吩咐人一查,這才發現在她出宮的日子裡,幾個太妃太嬪不僅將慈寧宮壽康宮幾處治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之前布在她們身邊的耳目釘子不是被清除掉就是被策反,如今因著兒女漸長,要參政封爵的要指婚的……倒成了皇后的堅實助力。
不是沒想過拉攏示好,不過……太遲了。
236、滿堂風雨不勝寒(一)[已修]
「聽說西北那邊大清又打得俄羅斯人再度求和,二阿哥表現不俗呢。」履親王福晉富察氏喝著菊花茶,表情很是愉悅。
「立下大功的是兆惠將軍等久經戰場的老人,永璉能跟著見識一番就不錯了,不到十歲的孩子能做什麼。」雲眉眼彎彎地,「我倒是聽說弘昆和明亮明仁他們表現不錯,不論騎射或是布庫都力壓蒙古同輩一籌。等明仁回來,四嫂也該考慮他的親事了!」
鈕祜祿氏抿嘴一笑,「你四哥說不急呢。」
富察家的男兒都是能頂門立戶才說的親,明仁明亮在富察一族的新生代中就如熠熠上升的星子,儘管在外人眼中很受矚目,可在長輩眼裡卻還顯稚嫩,需多些磨煉。
睨了眼幾個沉浸在有子成才的歡樂中的女人,惠珠不由想起夭折的長子,心中閃過一絲黯然,面上卻笑道:「前方捷訊頻傳,娘娘這會兒也能放心了。」
雲珠笑容轉淡,「也不知為何,這好消息越多,我這心中越是不安。」
鈕祜祿.舒顏安慰道:「不說西北大軍會派遣一部分將士護送太上皇一行及土爾扈特部的高層人員前往行圍,光皇上此次木蘭秋獮所帶隨扈就萬無一失。主子娘娘還是放寬心,保重身子為要。」
雲珠臨近產期,本該承恩公夫人進宮陪伴,只是瓜爾佳氏已至耳順之年,保養得再好精力也不如年青人,便讓嫡媳鈕祜祿氏放下承恩公府的中饋替她進宮陪伴,為的自然也是雲珠和她肚中的胎兒能安然誕生。
「重九慈寧宮筵宴賞花,聽老五家的說宮中嬪妃全到,莫不是又要出ど蛾子?」履親王福晉放下手中茶碗淡道。
隨著履親王在宗室朝堂的地位穩固,壓在富察氏頭上的幾位妯娌又都相繼去世,縱有輩份比她高的又非聖祖一脈,再加上兒子漸長,心懷一寬,倒是漸漸褪去了早年性格裡的溫懦,多了些強硬威儀。
「就是怕她鬧出什麼,我才讓哲妃她們一道與宴。」宮外形勢無虞,宮中也沒什麼變化,雲珠只能將這莫名的心煩歸諸於產婦的情緒不穩。
「小心無大錯。」履親王福晉叮囑道,「再過半個月就是萬壽節,皇上雖不在京,亦免了朝賀筵宴,可仍有諸多瑣碎事務,可別累著了。」
因總理京中事務,履親王福晉與和親王福晉進宮頻繁,相互間也常交流消息,而和親王福晉前段時間乾脆將年方兩歲的小兒子永玟抱到裕太妃處養著,對慈寧宮的動靜不說悉知,也是清楚了個十之□。
自中秋之後,太后便頻召裕太妃進宮,與寧太妃安太嬪等人說話,企圖建立起昔年在潛邸共同生活過來的情誼,以減緩容太嬪馬佳氏顧太嬪伊爾根覺羅氏等人倒向皇后產生的一系列影響。
只是裕太妃已隨和親王出宮安養,寧太妃安太嬪年紀又大,早熄了爭權奪利的心思,況且皇后向來對她們這些老人向來周到,對太后明裡暗裡的說話便也只是虛應了事,這大半個月下來,太后也看出了端倪,無趣地放開了手,重新攏絡起宮中嬪妃,特別是方進宮的三位貴人。
俗話說得好,不經考驗看不出一個人的心性,尤其是在宮裡頭,寧可要神一樣的對手也別招豬一樣的隊友,雲珠決定聽之任之,順便觀察一下這些人的反應。
目前看來,哲妃還很安份,純嬪的態度已偏向自己,金嬪擺明了不爭不鬥的姿態,三位貴人裡邊敏貴人舒穆祿氏並未受慈寧宮那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蠱惑,而舒貴人葉赫那拉氏則已經投到了那邊與慶貴人同為太后跟前新寵。
有意思的是,嫻嬪烏喇那拉氏和愉嬪珂里葉特氏對這情形,一守靜一沉默,皆未做出反應。
不是早清楚事態發展就是另有算計。
到了萬壽節這一天,雲珠備了家宴,接待了進宮敬賀的宗室福晉以及宮中嬪妃,又指點了幾位長公主歸置眾人精心呈上的壽禮。忙碌了一天後,還得前往慈寧宮拜謝太后賜下的壽禮及生養之恩。
如果太后是個體恤的,定然念她快要臨產免了禮好快些回去歇息,只是太后早存了搓磨她的心思,又在萬壽節想起自己拚死拚活生下的兒子卻因她而離了心,更是心忿難平,不但受了她的禮、訓誡了一大段話,完了還詢問了一番關於慶貴人弄壞了敏貴人壽禮的處置,簡直就跟不放心新婦掌家的長輩一樣。
「敏貴人也是氣急,皇額娘沒瞧見,那株紅珊瑚有三尺多高,全株沒有一絲雜駁之色,是舒穆祿家多年珍藏,如今卻這成了兩段兒……慶貴人雖說不是故意毀損,到底今兒是萬壽節,糟蹋了舒穆祿家的一片忠心事小,這兆頭——」
一連串地折騰,以雲珠那被靈氣滋養得萬分健康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慢慢地頭上沁滿了細汗。隨同前去的素問及幾位嬤嬤心疼得不行,又礙於太后之尊及雲珠的示意不敢輕舉妄動。
「皇后處理得當,慶貴人驕矜大意確實該好好禁足抄幾遍宮規。」瞄了一眼皇后高聳的肚子,太后暗忖,若是她昏倒在慈寧宮倒好,只是她身邊的這些奴才不好處理。再者,這慶貴人自己還有用,若逼得皇后狠了斷下殺手也不划算……罷了,先放過她這一次。
「好了,今天也偏累你了,早些回宮休息去吧。」
「臣妾告退。」
看著幾位嬤嬤扶著皇后出了殿門,太后拍了下手底的矮几,「這陸氏真是扶不上牆!心性如此浮躁,將來如何與皇后分奪聖寵?!」自己是讓她盯著敏貴人,可沒讓她就這麼衝上去打人家的臉——何況今兒是萬壽節,打的已經是皇家的臉了。
「畢竟年輕不經事,主子慢慢教導就是了,為了這個大動肝火可划不來。」秦嬤嬤示意春桃將秋梨膏呈上,溫言道:「秋梨膏滋陰潤肺、止咳化痰,又養顏美容,這時節用最好,主子嘗嘗看味道可還合適。」
太后方端起盅碗,殿門外已響起冬芒的聲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差點失手掉了盅碗,太后很快穩住神:「人呢?」
沉冷的目光想看不見的冰刀,寒氣刮人。冬芒心頭一悸,低頭道:「皇后娘娘一出慈寧宮便肚子痛得不能行走,是葉嬤嬤幾個扶著燙到鳳輦上直接抬回長春.宮的。」
「……秦嬤嬤,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
看著臉沉得能擠出墨水的太后秦嬤嬤無言以對。
太后也不須她回答,自語道:「看來是要生了。皇帝不在,我這個聖母皇太后總要去看看的……春桃和冬芒跟我走一趟。秦嬤嬤,你去處理一下,我不想聽到宮中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
「是。」秦嬤嬤無奈的應聲去辦了。
太陽還未落山,皇后又進了慈寧宮有段時間,多少人看著呢,怎麼可能瞞得過去?!太后與皇上的關係才緩和了一點,這下又要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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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產是大事,只是這當會兒美人敢上長春宮探望或者鬧事,皇后若是平安誕下小皇子小公主也就罷了,若兩者有個萬一,皇上回來定會被遷怒。若是太過關心皇后,又難免在造成這一事故的太后心裡留下疙瘩……得罪了慈寧宮的後果也不是她們所能承受的。
想來想去,只能嚴把門戶,佯作不知。太后倒想找個人鬧出點事,好削弱先前皇后一出慈寧宮便腹痛倒下的影響,只沒人願當那把槍,她自己一到了長春.宮又被承恩公府的當家夫人鈕祜祿氏盯著,也不好動彈。
「哇哇……」
「生了!是個小阿哥!」素問靈樞欣喜地舒了口氣,守在產房外的鈕祜祿.舒顏念了聲佛,也不顧太后的臉色急問道:「皇后娘娘怎麼樣?」
身體沒受損傷就好。儘管皇后已經有了兩位公主三位皇子,鈕祜祿.舒顏還是希望自家姑奶奶身子健健康康的,這樣富察家和幾位皇子公主才穩當,轉過身,她對著太后福了個禮,喜上眉梢道:「恭賀太后娘娘又得了個嫡孫!」
太后嘴角彎了彎,「皇后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竟跟皇帝同一個日期出生。春桃,吩咐下去,長春宮的賞賜按例加三成。」
「是。」
這一晚,漫天的星星摧殘明亮,襯得夜空分外皎潔,皇宮裡又有不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雲珠抱著兒子仔細觀察了半晌,才抬頭對郭嬤嬤笑道:「這孩子眉目清淡,倒是像我多些。」
「像主子好,從小懂事乖巧,不讓人操心。」郭嬤嬤將溫了一會兒的雞絲燕窩粥端起餵他,「主子這次坐月子可得仔細些,寧可多些日子也別給身子骨留下隱患……」她對太后很不滿,哪有婆婆這般使勁兒給快生產的媳婦找事的,也不知這月子裡會不會讓人安生。
「就聽嬤嬤的。」雲珠嫣然笑應,有空間在她的身體自然能很快恢復到最佳狀態,只是快速出了月子對她沒甚好處,白當靶子罷了。
「對了,太后可有說對小七的洗三如何辦?」
「沒有。」郭嬤嬤搖了搖頭。
「她是小七的瑪嬤,怎麼也繞不過他她去。明兒讓葉嬤嬤去慈寧宮請示,看她怎麼說。」雲珠吩咐道,「至於洗三要用到的東西嬤嬤讓底下的人精心些,別讓人鑽了空子。」
「主子放心,長春.宮上下一條心,這時候個個都提著精神呢。」
雲珠輕搖了下頭,「嬤嬤這話可別說了,人心易變。在宮裡頭呀規矩和忠心是本分,可再本分的人也有七情六慾,哪日心中起了念頭,咱們又怎能知曉。」
若是受了挾制和蠱惑,反倒容易在神色行動上教人看出來。郭嬤嬤想了想,覺得不無道理1,那些背主爬床成功了的奴才可不都個個在人前裝的恭順無比的?
「如此,小主子洗三那天也得多安排些人手……只是,萬一太后不願出面主持,那——」
「沒事,私底下跟堂姐先說一聲就行,倘若太后一開始就找借口拒絕咱們自然課明堂正道的請人,哪個親王福晉的身份都是夠的,倘或她一開始沒拒絕,咱們也請堂姐早些兒進宮以備萬一。」
……
太后對七阿哥的出生對外表現向來是歡喜重視的,自然有意大辦洗三。葉嬤嬤等人回來一說,雲珠就拒絕了,「太過奢靡了,雖是嫡出,到底不是長子,哪能壓過前頭的幾個哥哥,且如今太上皇、皇上都在外為了大清1江山辛苦操勞……我看按例辦就好。」
太后並非真心抬舉七阿哥,聽了底下轉達的回話臉色便有些淡:「皇后是七阿哥的母親,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這話內含諷刺,她還是皇帝的聖母呢。
慈寧宮裡剛好有太后娘家的嫂嫂侄媳在,見此很大意見:「太后娘娘一番拳拳愛孫之心倒成了驢肝肺!」
「到底是生了三子兩女的,底氣恁強!」
「姑母也太慈和了!」
言語中皆是皇后不敬太后的意思!
葉嬤嬤幾個回去一學,雲珠就笑了:「估計她們一會去,什麼『皇后賢明寬和、淑惠知禮,都是謠傳吶,真實的皇后其實是個強勢不體人意、不敬長輩的,兩宮但有矛盾,太后才是仁慈忍讓的那個』等傳言就會出來……幾位嬤嬤是宮裡裡頭有臉面的,還得你們親自給幾個親王府送帖。有理無理的,話得說在前頭,晚了,就百口莫辯了。」
「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
237、滿堂風雨不勝寒(二)
金秋十月,天高雲淡,風景如畫。紫禁城外,山脈延綿,喜慶楓葉紅遍,千山層林盡染。皇宮之中,濃蔭如雲,長春宮主殿左右的百年槐桂香芬鬱鬱,生機勃勃,直透蒼穹。
七阿哥的洗三便是在長春宮主殿前廣場舉行。考慮到秋老虎的威力,雅座便分設於槐桂蔭下,合著送爽秋風,酸甜飲料及各色糕點,使人頗覺愜意。如果在吉時開始前沒發生那麼一段事故的話。
延禧宮有宮人來報,嫻嬪烏喇那拉氏一早就身體不適,怕是要生了!
太后向來看重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以延禧宮不可無人主持為由拋下眾多賓客帶了幾個嬪妃去了延禧宮。
居然拋下嫡孫的洗三去守著個嬪生產?!
在場的都是嫡妻福晉,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合適。
郭嬤嬤很快出來,給眾人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說子嗣為重,她如今不能盡嫡母之責,勞動太后幫襯實是不孝。七阿哥的洗三禮便請履親王福晉代為主持。」
履親王是當今的皇叔,貴為親王,又掌著宗人府宗令,他的福晉代為主持是再合適不過的,眾人自然無有意見。
精美的魚龍變化盆裡盛著槐條蒲艾熬煮的湯水,添盆之後,吉祥姥姥開始就著湯水給嬰兒祝吉。她動作輕柔,聲音緩和脆亮,可七阿哥仍不客氣地手腳蹭動著大哭起來……
「哎喲,瞧那小胳膊小腿的,真有勁兒!」
「是呀,這才三天,眉眼已經長開了,粉嫩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看著像皇后娘娘。」
「是個有福氣的,竟是萬壽節出生呢!」
「有福氣的是皇后娘娘,這三兒兩女的,個個都鍾靈毓秀,惹人得很。」
「是很難得,咱們大清開國以來還沒哪個主子娘娘有這福氣……」
來參加皇七子洗三禮的宗親福晉與嬪妃、誥命們十分讚歎,氣氛又熱絡起來。洗三禮結束時,吉祥姥姥固然收了一盆子的富貴財氣,來參與洗三禮的賓客也得到了長春宮精心備下的回禮,有紅雞蛋、福果、鮮花與金子打造的桂圓花生等模樣的吉祥錁子。
巧之又巧地,延禧宮又使人來報,嫻嬪誕下一小公主。
誰也不會沒眼色到這會兒出聲恭賀,倒有不少加快了出宮速度。「不是說天生的鳳命,肚子裡懷的是貴不可言的阿哥麼?」有人側耳低語。「誰知道呢?當初這流言就起得莫名其妙……」
天色還早,與雲珠交好的幾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又多留了一會兒。倒不是為了安慰雲珠,小小的一個嬪她們還不看在眼裡,不過是長春宮景色佳,酒水又可口,難得的機會讓她們聚在一起聊點子近況八卦罷了。
「今天的桂花糕甜中有鹹、香裡帶涼,格外酥滑爽口。」老怡親王福晉兆佳氏如今孫子孫女正是可愛的時候,平日裡自然也關注這些孩子愛吃的東西。「紅豆糕也不錯。」
「長春宮的桂花皆是從這棵百年金桂上採摘,最是新鮮難得。」履親王福晉說著,問道:「聽說納喇氏這一胎懷得辛苦,等下不如問問皇后娘娘有什麼開胃的蜜餞或點心方子,能用點也好。」
「原來就有這個打算。」佛拉娜又懷了第二胎,怡親王福晉又是開心又是擔憂,開心的是終於又有了,要是再得個孫子,也可過繼一個給弘暾——這是早說好的。
弘暾身體孱弱,是在胎中就傷的根子,再怎麼精心保養也不過是一年少生幾次病罷了,要像個常人般健康是難的,雍正十年得了個女兒已是僥倖。這些年過去,珺雅肚子再沒消息,夫妻倆人也漸漸過了生育年齡,從兄弟中過繼一個承嗣香火成了緊要問題。
擔憂的是,佛拉娜這一胎妊娠反應嚴重,也不知是不是擔憂生下兒子被抱走,整個人瘦得厲害。沒有一個母親看著親生孩子被抱走不難過的,即便她早有心理準備。兆佳氏能體諒她的心情,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看著弘暾無子承嗣,死後無人供奉。
「那十二嫂可得一起問問,今年的桂花酒可還有餘?」莊親王福晉雖愛菊花清傲,可面對這象徵著「吉祥富貴」的花中仙友,也免不了心生歡喜。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都說桂花酒有「飲之壽千歲」的功效,尤其是長春宮這棵百年金桂釀出來的更好,今年中秋時得的那罈子桂花酒早被她和莊親王兩個每晚一杯給喝光了。
「這有什麼,十六弟妹若捨得幾壇菊花酒,皇后娘娘難道還捨不得一壇桂花釀?」這話說得幾個妯娌笑了起來,莊親王福晉的菊花酒也是出了名的好,可也小氣得緊,每年也只在重陽節前後能得個一兩壇。
「也難怪十六弟妹喜歡,長春宮這兩株百年槐桂長得真是好,蒼翠勃發,香溢滿庭。」怡親王福晉笑歎,手指著滿樹槐花道:「雖說九月十月是槐桂綻放的季節,不過這兩棵的花期卻是格外悠長,花也開得極好。」
慎郡王福晉祖氏接口道:「槐樹也是吉祥樹種,百姓種它祈望生財致富,為官者種它,乃心懷百姓、奉侍帝王之意。皇后娘娘種它,難道是取其公斷訴訟之能?」
「《花鏡》云:『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三月份才生下長女的溫郡王福晉覺爾察氏搖頭道:「皇嫂必是取槐下送子之意,這不又生了個可愛的小阿哥?」
祖氏心中一動,尋思著是不是也在府裡多種幾棵槐樹。她自雍正九年與允禧大婚,只在十一年得了個女兒,其他四個側福晉也只周氏吳氏各得一子,還不甚健壯……
「皇后娘娘請幾位福晉進屋說話。」靈樞從殿門出來,盈盈福了一禮,笑顏可掬。
「正想見見娘娘呢,娘娘可還好?」履親王福晉邊走邊問靈樞。
靈樞笑著回道:「好著呢,早上還想著下床……」
長春宮裡一片和樂,卻不知千里之外的木蘭圍場正面臨著驚濤駭浪。
大清之所以在木蘭舉行行圍活動並非為了狩獵娛樂,而是具有重大的政治、軍事意義,通過行圍活動,不僅可以使八旗官兵既習騎射又習勞苦,保持八旗官兵傳統的驍勇善戰和醇樸刻苦的本色——當然,這一點在雍正當政時就改成了各地旗營將兵輪流「下放」邊疆各大駐軍基地拉練了。不過在行圍活動期間接見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鞏固和發展滿蒙關係,加強對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的管理等對邊防有重大意義的政治方面卻越發顯得重要,蓋因大清近十幾武功鼎盛,威震鄰邦,蒙古各部與有榮焉之餘也擔心大清哪天打破了和諧的滿蒙關係。
內蒙古昭烏達盟、卓索圖盟、錫林郭勒盟和察哈爾蒙古四旗是最先到達木蘭圍場的,與照看圍場的翁牛特部等一起將圍場行宮打理得光潔明淨,接著其他蒙古各部也先後到達,就即將來歸的土爾扈特部交流了一些看法,想著是不是在皇帝到來之前達成協議,爭取更多的利益。
畢竟土爾扈特部的回歸對大清來說是國力強盛的榮耀,是萬朝來歸的輝煌,可對他們來講卻更多地代表了一種動盪,就算幾百年前是一家,如今也是前來刮分利益的插入者,之前大清剛打下來的貝加爾湖的那片水草豐茂之地可還沒有正式決定由哪方勢力接管呢。
很快,旌旗飄揚,軍威凜冽的前鋒營最先到達圍場,緊接著,一系列的隨扈部隊、皇帝儀仗更讓蒙古各部勇士看得心中傲氣全消……
武力威懾是政治場上永恆不變的主題,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在接下來的幾天,無論是滿蒙勳貴子弟軍事上的習武操練還是各種騎射摔跤比賽,皇帝這方都穩壓了蒙古一頭,好在他們也有幾個表現得不錯的,比如色布騰巴勒珠爾、丕勒多爾濟等幾個,但色布騰巴勒珠爾可是皇帝教養出來的,丕勒多爾濟還是皇帝的表侄子呢……淚。
等一個月後太上皇二阿哥以及土爾扈特部高層一行到來,他們就更悲催了,西北軍中高手那是不必說了,土爾扈特部的勇士也不是吃素的,本想給人家一個下馬威,不想卻被人家壓著打……要不是土爾扈特部還想著初來乍到不好意思得罪人,恐怕那顏面都掛不住。
「兒子見過皇阿瑪,皇阿瑪聖安。」弘歷雖說已經是皇帝了,可見了雍正還是要行禮問安的。
雍正親自將他扶了起來,一臉地欣慰:「起來,朝中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做得很好。」
「當不得皇阿瑪誇讚,西北那兒幸虧有皇阿瑪坐鎮處理,不然兒子也不能如此從容。」弘歷看著雍正和永璉,見他倆不僅黑了瘦了,精神也顯得疲憊——這還是梳洗後的,心中十分慚愧,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們一路到達西北,處理當地的軍政事務,又有後來土爾扈特部回歸的事,可見是忙得沒時間吃好歇好了。可恨朝中還有人藉機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
永璉給弘歷行禮問安後興奮地跟他說起他們一行到達西北後的種種事情,雍正在一旁聽著也不插嘴,天家父子多有相疑,必要的交流與溝通是很有必要的。最後他才對弘歷說道:「額爾古納河貝加爾湖那塊地正值百廢俱興之時,平穩渡過不難,倒是準噶爾部,你有什麼想法?」
當年準噶爾叛亂雖被大清鎮壓平定,但有一小支投奔了土爾扈特部,如今一道歸來,這處理上就不好說了。
這些情況弘歷早就得知,當下說道:「只要他真心來投大清又有何容不得的,準噶爾部桀驁不馴如今不也人丁稀薄,捨楞回來正好加恩,又刮分一部份土爾扈特部人融入,也算穩定人心。
至於敦羅卜喇什帶領的一萬多戶土爾扈特部人正好與其他移民一起填補額爾古納河及貝加爾湖那塊領地的空白,各方勢力揉雜,有大清西北軍鎮著,二十四叔又是個寬厚包容的性子,有他看管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雍正聽了點頭道:「想法確實很好,不過具體安排人手還得仔細。」
如果是歷史上的乾隆,施政確實不會去注意底層的措施是否得當,是否會在辦事的過程中扭曲了他原本的意思,但現在的弘歷登基之前被雍正多方磨練,深知歌功頌德是為官者天生的本領,盛世表象也多是地官員堆積出來哄騙當權者的,自然不會再沉醉於明面上的輝煌,當下恂恂應了。
萬事民為先,當前最緊要的是妥善安置來歸的土爾扈特部及其他人口膨脹得厲害的蒙古部落,弘歷只是象徵性地接見了土爾扈特部的幾個高層,受了他們表示臣服效忠的叩拜大禮,冊封捨楞為新準噶爾部弼裡克圖郡王;敦羅卜喇什為新土爾扈特部烏納恩蘇珠克圖親王,敦羅卜喇什弟弟和侄子也分別為郡王、台吉等,之後便迅速安排了大清史上極具重要政治意義的會議,釐定了方方面面的細節後下達了他的旨意。
蒙古各部及土爾扈特部都十分滿意,尤其是敦羅卜喇什,額爾古納河那塊地方水草豐美,比他們部落原先在俄羅斯生活的額濟勒河下游好得太多太多了……大清皇帝還答應將他的皇妹和碩淑裕長公主賜婚給他,又指了兩名宗室郡主指婚給他的弟弟和侄子。
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都與大清皇室有聯姻,早在知道的那刻他就決定向皇帝請求賜婚,以表示土爾扈特部對大清的忠誠結好之心。
而蒙古各部遷移出來的戶口則在貝加爾湖與新移居在那兒的兵丁家屬、漢民新組成了一個名為貝加爾特部,由晉封諴郡王的允祕代理軍政事務。
事情完成了,慶賀是必須的,於是接下來又進行了三天的狩獵和晚宴。
這個時候無論是弘歷還是蒙古各部都沉浸在歡慶的氛圍裡,警戒之心不免有些鬆懈。在最後一天進行圍獵時,圍場突然出現了十幾個刺客,這些刺客不僅身手敏捷而且個個攜帶火統,儘管弘歷此行帶了槍炮營,猝不及防之下仍被傷了許多人。
等弘歷回過神來,這些日子被他帶在身邊教導令他驕傲無比的兒子永璉已擋在他身前,身上中了七八槍,渾身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