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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清穿)清夢繞瑤池》作者:深海人魚【完結+番外】

208、皇恩(下)[已修]

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
這一天大地復甦,草木萌動,東方蒼龍嶄露頭角,按規矩弘歷吉時一到便要往堂子裡祭天祭神,祈求大清風調雨順,國泰明安。
雲珠一早便起來親自做了龍鱗餅。
龍鱗餅即春餅,大小如手掌,一個即一片龍鱗。餅皮一般做得稍帶韌性,裡面卷很多菜,如醬肉、肘子、熏雞、醬鴨等,用刀切成細絲,配幾種家常炒菜,如韭菜、菠菜、豆芽,也可以配粉絲、攤雞蛋等,一起捲進春餅裡,蘸著細蔥絲、淋上香油的面醬,吃起來說不出的鮮香爽口。
今年的龍鱗餅雲珠加了去了皮的綠豆和芸豆兩種餡料,略微蒸過後便端上桌,吃的時候在桌邊的小炭爐上再煎上一會兒,熱熱乎乎的,咬起來多了糯粉的豆香和油煎的酥香,三胞胎吃得很歡樂,弘歷吃著也覺得不錯,對迫不及待的永珍道:「慢點吃,別燙到。」眼光掃到餵著永珍的奶嬤嬤章氏,嚇得她差點將手中的餅抖落在地。
「阿瑪,好吃。」永珍咧著油油的小嘴朝弘歷笑。
「好吃也要慢慢吃。」弘歷對這個除了粘額娘吃東西之外憊懶到極點的兒子疼愛之餘多了些無奈,這臭小子根本就不怕自己唬他。「來,喝口豆漿潤下喉。」
乖乖地就著遞到嘴邊的碗吞了兩口豆漿,小臉立刻轉向章嬤嬤,「還要。」
手上的龍鱗餅已不像剛才那麼熱燙,章嬤嬤還是小心地餵他,生怕真把個四皇子給燙到或咽到。
弘歷跟著喝了幾口豆漿,才繼續吃盤裡的龍鱗餅,道,「冷了味道果然差了些。」沒那麼噴香。
身後的太監正要將他盤裡吃了一半的餅子撤下換上新熱好的,他笑著擺了下手,「不用。」繼續將那個龍鱗餅吃完。
雲珠笑睨了他一眼,對立在一旁的素問道:「將備下的那兩份送到寧壽宮慈寧宮孝敬,別忘了將淋醬也帶上。」
「等等,額娘,皇瑪法那份我送去可以嗎?」永璉問,「皇瑪法吩咐過我今日過去剃頭,十三叔爺也去。」
和敬立即道:「那皇瑪嬤那裡我和妹妹送送去。」
「唔,」弘歷這才記起要剃頭,瞧了瞧吃得小嘴兒鼓鼓的永珍說道,「把永珍也帶上,他也該剃頭了。」
剃頭?永珍聽到自己的名字關注了一下話題,看了看哥哥光光的腦門,再想起自己毛茸茸的卷卷頭,心裡有些興奮起來,剃了頭自己是不是就長大了?!以前哥哥可是說過他是小孩所以不能跟大人一樣剃頭……
這麼一想,對離開額娘身邊半天也不那麼排斥了。吃完了早膳,漱口拭臉後乖乖的跟著哥哥去了寧壽宮。
弘歷趕時間,雲珠給她整理衣袍時叮囑道:「記得中午回來『龍耳』和『龍鬚面』。」
弘歷笑著應了一聲。「宮裡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
素問等人早早備下刀尺、百谷、瓜果、種籽和迎富貴果子等,采露和含霖拿了嶄新的衣裳等她更換,今天是慧妃等人舉行冊封儀式的日子,雲珠身為皇后當然要著朝官朝服主持典禮,之後還要接受內外命婦行禮參拜。
早膳完後雲珠第一次沒帶小跟屁蟲去慈寧宮請安,今日事多,她沒心情應付,本想著幾句場面話客套完便回,哪裡知道到了正殿門口才被秦嬤嬤告知太后有些頭痛,知道她這幾日事務繁忙免了她的請安。
分明是臨時起的意,真身體不舒服早派人告訴她也省得她多走這一趟路啊。
不過,耳朵能清閒幾日也不錯。
「可請了太醫?」雲珠不免關懷幾句,中間不忘吩咐身邊的含霽去長春.宮內庫裡挑些上好的藥材補品送來。「皇上前朝事多,我也剛接宮務不久,沒能好好侍奉皇額娘實在是不孝,好在有嬤嬤這等熟知額娘習性的老人侍奉左右,才讓我們心安了些。」
「這是奴才應該做的,不敢當皇后娘娘誇獎。」

雲珠微微一笑,「沒有功勞有苦勞,秦嬤嬤是仔細人,怎麼當不得,還望以後也多多用心,皇額娘好了我們小輩的才真的心安歡喜。」
「是。」
冊封禮很正規,因是弘歷登基後第一次冊封嬪妃,所以該有的程序禮儀都有,只是沒有封後大典那樣震撼人心的宣隆喜慶,何況皇帝並沒有到場。
高露微為慧妃、烏喇那拉.妮莽衣為嫻妃、富察.芙靈阿無封號,雖然地位稍有差別但皆為妃位,因此三人一起上前受封,雲珠賜了金冊金印;珂里葉特.果新為愉嬪、蘇寶柔為純嬪、金籬無封號,三人皆為嬪位一起受封,雲珠賜了金冊。
另外兩位常在品級太低,沒有冊封禮。
冊封禮後雲珠在長春.宮正殿接受著宮眷朝拜,行三跪九叩禮,之後下了懿旨允許受封嬪妃與家人見面,自然又得一片「寬厚、賢德」之類的贊語。
尚氏跟著宮人進了承乾宮,「奴才尚氏拜見慧妃娘——」
「額娘!」高露微連忙扶起母親,眼中含淚,「額娘,不需如此。」就算尚氏身為正二品誥命夫人,可她身屬包衣旗,進宮參拜也是低人一等,雖說滿八旗都是皇家的奴才,可聽在高露微耳中那尷尬屈辱卻刻骨猶如自身遭遇一般。
「禮不可廢。」尚氏正正經經的行了個禮,才隨女兒到了次間,坐到塌下的第一張玫瑰椅上,無視宮女端來的茶果糕點,仔細地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女兒。
高露微此時已換上白底撒紅色纏枝海棠花樣旗服,頭上梳著精巧的豎一字頭燕尾髻,發上戴著垂珠海棠絹花並小巧的水晶流蘇簪,風流裊娜,嬌不勝衣,氣色卻不如前頭冊封禮時光彩煥發,倒有幾分病弱蒼白。尚氏心中又憂又憐,她還記得女兒進宮前清新得像初綻新荷,美麗健康,現在瞧著風韻雖更迷人些,但眼底的輕愁、倦意和沒有血色的小臉無一不說明了她的身心狀態並不愜意。
「娘娘可是身子不適?」大好的日子,儘管有些不合適,尚氏還是沒忍住地問道,方才叩見皇后時她偷偷瞧了幾眼,只覺得寶座上的人靈秀到了極點,氣質輕靈、高雅、雍容,容貌與身材反倒不惹人注意了。
何況皇后的容姿不俗,相貌、身材、氣質、聲音、行止……完美渾然如天生美玉,增一分減一毫都只會損她的美麗。
這樣的女人又出身高貴,難怪能得聖寵。讓她覺得訝異的是皇后接掌後宮不久,新春祭典宴會又多,更逢帝王改朝換代嬪妃遷宮……怎麼還能有那麼瑩潤美好的膚色,充滿了柔和的生機。要知道逢年過節,普通官宦人家主持中饋的主婦也沒有這樣嬌好的神采,真不知皇后是怎麼保養的,果真是那養顏玉蘭果的效用?!
尚氏思忖著,皇后善調養身體的傳言她聽聞過,而由於尚家、高家在內務府的地位她也知道皇后能種出養顏的玉蘭果很受當年的孝敬皇后、現在的聖母皇太后喜歡——效果想必不錯,當時她不怎麼放在心上,覺得是一種爭寵的噱頭,除了寵妃以及宮權在手的后妃,深宮的日子是怎生地長寂無聊,他們這些內務府世家出生的人最清楚不過,哪個手頭上沒有幾張保養秘方的,各朝各代都有,整日裡除了衣裳首飾就屬保養自己的時間最多,而高家尚家在內務府經營多年,手頭上更握有不少秘方,女兒也並非全無準備就進宮的。
可現在她沒把握了。以前幾次遞牌子進宮都是皇后跟前的嬤嬤接待傳話,她也不曾好好地拜會過皇后,那時想著多些時間與女兒相處,也覺得高家不好與富察家往來親密,再說也並非自己是這種待遇,所以也沒有近距離的觀看過皇后。
遠遠地看跟近距離地打量差別是很大的,也很具衝擊效果。
「額娘……」面對母親的關心的眼神、溫柔的細語,高露微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淚水潸然不止。
除了不得寵,其他的還好過,不過是小女兒不能釋懷與其他人的差別對比。尚氏自小也是聽著這些長大的,安慰道:「當初是你選的這條路,如今也只能忍了,有你阿瑪在,你在這後宮也不至於沒了倚靠,只是以後行事須謹慎三思,只要你不犯錯,誰能把你怎麼樣,好好攏住皇上的心才是緊要的,至於孩子,這宮妃沒有自己的兒女的比比皆是,你看哪個要死要活的?你還年輕呢,真生不出來到時抱養一個就是了,要是能記到你名下那也跟親生的沒兩樣。」
「嗯。」高露微哪裡不明白這個,不過心中一直放不開罷了。
「皇后畢竟是後宮之主,我聽說西邊又打了勝仗,富察家正是興旺昌盛之時,娘娘就算有心……切莫硬碰硬,被人抓住了把柄,白白給人做嫁衣。」
使小手段爭寵也就算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女兒竟會在無子傍身的情況下,出手對付有嫡子嫡女地位穩固的皇后,通過自家進上的織造貢品剷除異己……這實在太本末倒置了。只是面對疼寵著長大的小女兒她還是不忍苛責,也怕激起她的倔性。
高露微以為尚氏怕她又被烏拉那拉氏利用,「額娘放心,女兒不會再相信烏喇那拉氏那個**的話了。」
那一次出手真是什麼都沒得到反而惹了一身腥。而那道改變一切佈局的晴天霹靂更是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之後,她心中生出一個不想承認的臆測,如果人力不能勝天,如果富察雲珠真是天命所定的真鳳,那自己針對她豈不是會觸怒上天?
「就算我想做點什麼,目前也沒人可用。」她也不傻,高家這些年的變化,漸漸也讓她琢磨出一些味道來,自己暗地裡使的那些手段就算沒被抓到證據肯定也被懷疑了。
尚氏一愣,面對悻悻然的女兒心中禁不住苦笑。她是不是該慶幸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被清之一空?!多少爬到頂端的嬪妃能有之前高家在內務府的勢力,使她們有豐裕的物力、眼線、不愁生活匱乏……女兒當初進宮是在太過順遂了,失去了外在條件的扶持立即顯出她本身能力上的不足來。
終究不忍女兒委屈,高家在內務府沒什麼人了,可尚家還有,她娘家雖不是內務府尚氏一族嫡支卻也有一定的勢力,「有要緊事就是人通知你舅家……切莫做犯忌諱的事,現在能就近顧著你的也只有他們了。」
高露微黯然,以前高家在內務府握著蘇州織造等肥差,父親又是深得聖心的朝中大臣,哪個不趕著巴結賣情面,自己出身雖低了那些八旗貴女一等,在這深宮生活卻如魚得水……哪像現在這般耳目閉塞,寸步難行。
以前是嫉恨迷了眼,被人一挑撥就心存僥倖,現下她也明白了,憑她的能力別說與皇后對抗了,連撼動一下都難。
尚氏看怏怏不樂的女兒,心中也有些索然,這個女兒有容貌有城府關鍵時刻也敢下手,可同樣的,敏感多疑受不得委屈……實在不是百忍成鋼的料。
「檢兒現在說話可溜了,眉眼可越發長得像你了,嘴巴倒是似你大姐。」轉開話題,尚氏幾個孫子孫女,「樸兒的書也念的不錯,就是愛玩了一些。」
「總沒有哥哥小時候淘氣罷。」高露微笑了笑,「我給樸兒他們做了幾件衣裳,額娘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替我帶去,也不知合不合穿……」
她進宮時高恆剛大婚,大嫂是從四品宣撫使錫喇圖家的嫡次女,品貌端莊,這些年先後給高恆生了一女兩子,性情品貌都是聽人家描述的,實在沒能培養起多少感情,有時還會吃味他們奪取了父母對自己的寵愛關注。不過從她知道高檢長得有些像自己時便多上了幾分心,畢竟她今後難有孩子了,侄兒比起宮中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還多了層血緣關係。
「要是能抱檢兒進宮撫養就好了。」
聽她這麼說,尚氏歎了口氣。
……
翌日,弘歷下旨,將慧妃高氏母家從包衣旗抬入鑲黃旗。詔書很長,羅列了高斌的種種功績以及高露微進宮以來的各種婦德,因此,才給了抬旗的恩典。
隨著這恩旨一起頒布的還有另外一道附帶了雍正名義的詔書,規定今後凡宮女子承寵者受封位份同源不得高於嬪位,家族親人不得在內務府領差。所有在包衣旗,入仕後盡職盡忠,生前死後有資格進「文忠閣」與「紫光閣」者,可酌情給予家族抬旗。
高露微在承乾宮被這天降大餅砸得眼冒金星,差點暈厥過去!等回過神,宋嬤嬤已經打賞了前來宣旨的公公,扶著她進了屋,擔憂的看著她如染了胭脂般的雙頰,這模樣,實在太像迴光返照……呸呸呸,亂想什麼。
「嬤嬤,我沒聽錯吧,皇上是給高家抬旗了?」她捂著胸口,心快跳出來了,喜悅就像洶湧的海潮,快要將她吞沒。
以後誰還敢譏笑她的出身?
以後不會有人再面上恭敬眼裡嘲諷的對她了吧,有哪個嬪妃有她這般榮寵?!
難怪她樂得魂飛天外,自她進宮高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內務府的勢利被清乾淨不說,到最後全族遷出上三旗,父親高斌手中權柄也被慢慢削減……同是包衣出身的金氏都有了個女兒,將若再出個皇子,金氏一族不愁沒有復起的機會,可她卻注定難以受孕,高氏一族沒落的愧疚壓得她無法喘息。
高家抬旗,她還是有一半功勞的。
儘管心裡可惜,抬旗的只有他父親這一支,不過這已是天大的恩典。
現在的高露微還不知道,將來延續高家的恰恰不是她父親這一支,而是她堂兄高晉的那一支。
「是的,主子,您沒聽錯。」抬旗啊,松嬤嬤忍不住想,皇上對高家對主子也不是那麼無情的,當年聖祖爺在時也沒給孝恭仁皇后抬旗呢。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冬梅端著熱茶進來,笑容滿面地恭賀。
高露微臉上的紅暈更盛了些,「傳下去,承乾宮上下賞三個月例錢!」
「謝娘娘!」
同一時間,景陽宮的金嬪憤怒地將一個青花纏枝牡丹孔雀紋梅瓶摔到地上,憑什麼高氏能封妃家裡還被抬了旗,而她金籬卻永遠只能止於嬪位?!
金家失了內務府的差事,想要出頭只能入仕,她的哥哥金簡倒是精明能幹,可畢竟年輕,要熬多少年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換得抬旗的恩典?!本以為自己能成為家族的榮耀依靠,到頭來,卻成了帶累家族的根源……
高露微,都是她,一定是她,不然皇上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
金籬怎麼想都是覺得只有高氏才會防備自己促使皇上下這樣的旨,還得了太上皇的同意,以後愛新覺羅家的子孫無論誰當皇帝都只能遵守這樣的規定。
同樣惱怒的還有延禧宮的烏喇那拉.妮莽衣,受封為妃時她還覺著弘歷對自己還是有情分在的,就算是看在她盡心盡力服侍太后的份上也寬恕了她以前犯下的過錯。
這讓她鬆了口氣。
皇上皇后若是不放過她,讓她堂堂一個側福晉冊封位份比格格侍妾還低,她真沒臉見人了。
她一點也不覺得妃子的位份低,只要高露微和富察.芙靈阿、蘇寶柔等人不越過她。
可惜高興的時間太短了,第二天就聽到高家抬旗的消息。
冊封時富察.芙靈阿搶盡風頭,現在高露微更是受盡矚目……這讓她彷彿看到曙光般的興奮喜悅顯得那麼地可笑!
「將東西收拾乾淨。」她冷聲吩咐身邊的宮人。沒關係,她能忍,她會忍下去,看著她們能得意到幾時。
「是。」
烏喇那拉妮莽衣恢復了冷靜,揮退了下人後與心腹女官珊言開始商量如何懷上孩子……
雲珠沒再看下去。
睜開眼時,永珍小包子正趴在炕邊仰著光光的的小腦袋瓜子看她,「額娘,不舒服嗎?」
目光移到燈泡後那末翹翹的小鼠尾,雲珠面上不由帶出了絲遺憾來,這小傢伙五官長相只有四分像雍正,但傳說中的自然卷頭髮卻是遺傳了十成十,不僅看著可愛手感也超好,可惜剃掉了。
沒了卷毛,小包子特有的純淨眼神,嫩嫩的包子臉,還是很可愛的!雲珠輕捏了下他的小臉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他不小心聽到宮女在說什麼「皇上這麼看重慧妃」「皇后娘娘心裡肯定難過」「失寵」之類的話
「是不是我們永珍聽到什麼話了?」
永珍眼睛一亮,額娘好聰明。他蹭了蹭雲珠撫至他頭頂的手,「額娘難過嗎?」
雲珠含笑將他抱坐到炕上:「不難過。」帝王的恩寵並不好領,高氏再那麼大喜大悲下去……性命堪憂。
她現在觀人氣色的本事見長,元神在高空中也隱約能感應到高露微體內精氣不繼的虛弱。
不難過就好。永珍將頭埋進她懷裡,聞著額娘身上舒服的味道正想補眠,不想被人一把拎開,「想睡回自個兒屋子睡去,整日賴你皇額娘身上像什麼樣。」
「抱他下去。」將他丟到一旁努力當佈景板的奶嬤嬤章氏懷裡,再揮揮手,將屋子裡的人都趕出去。「這臭小子也不知像誰。」弘歷嘀咕著轉回頭,見雲珠似笑非笑地,心下更虛了。
「呃,你聽到我給高家抬旗的消息了?」
「這麼大個事我能不知道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雖然他提前吱聲了,可不妨礙她遲遲小醋。
摸摸鼻子,他挨著她坐下,「這事我和皇阿瑪商量過的,有什麼風言風語的你別放在心上。」
「不是你對高氏另眼相待?」橫他一眼,厚此薄彼啊,相比高氏的風光,金氏一輩子進位無望以及金家的未來……夠憋屈的。
「絕對不是。」他忙端正臉色。
「希望明日請安高氏氣焰別太高罷,這仇恨值拉的,芙靈阿倒是可以過清淨日子了。」
位份一定富察.芙靈阿沒少受人攻擊,酸言酸語那是輕的。高氏和烏喇那拉氏看她的目光跟針扎一樣。現在嘛,角色估計要顛倒過來了。
弘歷乾脆將她抱坐在懷裡,「這陣子忙壞了吧?」
剛接手宮務,自然熟知各方面的彎彎繞繞,理順之後,才好分配管理,之後還要有一段時間觀察底下的新老管理人員,不得用的、欺上瞞下的,還要清理一番。雲珠早對宮中事務有處理經驗,各門各道也清楚,接手後也不過趁機將擬定已久的各方面事務職責清理順當,摒除一些不必要的枝連勾結,結合一些現代企業管理經驗,使整個皇宮事務運作更順暢更容易追責到人。因此,她的重心還是放在調整管理階層的人事上,使自己更容易掌握宮中權利,仗著某些勢力頑固與她作對的只能被當作雞殺給猴看了。
另外,三胞胎身邊的奴才也多了,全是內務府選送的人云珠沒有干涉,好好壞壞,三胞胎要學著自己觀察、任用。
當然了,給機會鍛煉成長的背後也需要分點力量盯著,免得一個疏漏發生什麼錯恨難返的事就不好了。
還要天天上慈寧宮請安,寧壽宮雖不用天天去,可也要三五天表示一下,以盡孝道。
所以,這段時間真是雲珠有史以來難得的忙碌時期,可以預估它還將持續一段時間。難得有永珍在身邊讓她揉揉捏捏舒緩一下情緒,她也懶得管他學習不學的事了,孩子身心健康,智商也不低,等六歲一到,自有他學習的時候。
「還好。」她靠進他懷裡,嗅著他身上陽剛的男性味道輕哼道:「想補償我麼?」
弘歷覺得她就像只求安撫的小貓咪,難得地向他撒嬌,心中歡喜得不行,啞著聲道:「你想要什麼。」
她要什麼,他無有不允的。
雲珠微瞇著眼,趴到他耳邊軟聲道:「你今晚……」情慾這種事不僅男人享受,女人也享受,用他來舒緩忙碌而緊繃的身心也不錯。
自行了封後大典,她越來越感受到與他之間性事的暢美,除了肉體上的顫慄美感,還有精神上的銷魂。
大清龍脈泊沛的靈氣還有他身上的龍氣真是好東西,她的修為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再過段時間,她有自信破開空間裡那個下了大禁制的玉鼎的同時也能自保。
「你剛才說什麼?」弘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神古怪的瞅著懷裡的人兒……雲珠的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就是不抬頭回應他。
「不用等夜晚……我們現在就開始。」他啞著聲音橫抱起她向寢屋的大床走去。這可是兩人大婚以來她第一次主動向他求歡呢,還要求他不許動,一切任她做主,呵呵,呵呵……




209、魏氏(上)

高家抬旗羨煞了許多包衣,高山仰止啊,特別是後來兩代帝王聯名頒布的那道旨意,想要模仿高家……難了。
「難道就這麼算了?」魏清泰在家中走來走去,想到封妃抬旗心中便止不住地發熱發顫,這是一條通天捷徑,烏雅家成功了,高家也成功了,到了他魏家卻面臨兩難抉擇。
剛當上內務府總管不久的武士宜放下手中茶盞,淡淡地說道:「柔光確實不錯,長相清麗身姿纖柔,清瑩剔透的氣質也很可人,是皇上喜歡的類型,可你要想清楚,一旦柔光承寵咱們家便得放棄內務府的差事——這也沒什麼,咱家這些年也攢了些家底,出去怎麼也能生活得很好,可柔光呢?在皇宮裡生活,吃、穿、用、賞人……甚至最基本的養顏美容,哪樣不需家族支持?!靠份例?那就別想著爭寵。」
這幾年兒子的作為他都看在眼裡,偷偷讓孫女柔光識字(滿八旗貴女最重要的才能是管家、交際,女紅和才藝是康熙爺後期才漸漸被重視,而宮中為防止奴才私下傳遞消息並不允許讀書習字),教導她各種規矩(除了宮女還有嬪妃的)……更讓女兒細語偷偷觀察皇后、慧妃、金嬪等受寵嬪妃的言行舉止,琢磨皇上的喜好,趁探望家人的機會教導孫女……確實是花了心力培養的,要放棄連他都覺得可惜。
是啊,沒了父親這內務府總管沒了自己這管領,柔光怎麼拚得過世家大族出身的嬪妃呢?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別看柔光年紀小,可心機手段樣樣不缺,只須一個機會承寵,又有家裡幫襯將來成就不會低……可若沒了家裡在內務府的幫助,她能熬出頭麼?
自己也捨不得內務府的差事,雖然是包衣,可為皇家辦事,走出去誰都得幾分臉面,論體面和油水並不輸給普通旗人。真是讓人左右為難,難以取捨。
「柔光,你的決定呢?」他轉頭問女兒。
魏柔光抬起小臉細聲但堅定地說道:「女兒要參加今年的小選。」就算是所有人都放棄她也不會放棄的,幾年不間斷的訓練、學習,不管是一步登天還是步步為營她都要成為最終的勝利者,這已經是她刻進骨子裡的夙願、理想,而不再只是為了家族。「女兒今年才十三歲,並不急著出人頭地,最少五年最多十年,在這期間女兒可以小心謀取一切可以成為助力的因素,最後成功那便要掃清障礙,不成功那便做個嬤嬤,為我魏家的下一代鞏固宮中的勢力就像姑姑一樣。」
不進宮就只有嫁人,即便是聯姻包衣世家吃穿不愁,可生下的子女依舊是奴才,她自己不願意更不想自己的兒女也一樣,一輩子只能躬身垂首地對著別人,低下如塵埃。
武士宜低歎了口氣,「就依她吧。」起身回了屋裡。
包衣家族所出之女若無恩典免選注定要小選進宮,能活下來的不出宮就只有做嬤嬤,出宮的由於過了花季之齡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不像八旗貴女通過大選直接嫁入皇家或勳貴世族,因此在家中地位並不高,當然,包衣世家出身的嫡女還是有聯姻價值的,加上家中富足過的也不比普通的八旗女子差。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當年女兒進宮小選是不得不進,現在他成了內務府總管,求一求內務府大臣走走關係也是有機會免了孫女小選的,可惜,他一輩子踏實恭謹生出的兒女孫女卻都是心懷大志的……
各人各命,由她去吧。
魏清泰恭送了父親,讚許地對著女兒點頭,「你既下了決心以後便要小心謹慎,其他事情爹也會替你準備好,進了宮到哪裡當差你有什麼想法?」
魏柔光嫣然一笑,「首選當然是長春宮了。」
「為什麼選長春宮?」
「爹故意考女兒呢。天下誰不知皇上最是敬重寵愛皇后,皇上聖明,皇后賢德,帝后情深,女兒只有進了皇后居住的長春宮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得見天顏,在皇上心中留下印象,而且只要得了皇后信任,就等於脅下生翼,不僅皇上高看一眼,另外……」她頓了頓,櫻唇輕抿如花,魏清泰儘管早知女兒心機深沉仍看得心中發寒,想坐上後宮最高的那把鳳椅,皇后還有她所出的皇子都是攔路石,聽她語中之意竟是想趁機下手除掉!
驚駭過後,魏清泰又不得不承認這真是最佳的上位方法。皇后與皇上年紀相當,再怎麼會保養,十年二十年過後總不如桃李之齡的女子嬌嫩美好,為了固寵少不得推舉身邊貌美出身低的宮女承寵,這一來,女兒上位就算得寵也不會太礙皇后的眼,因為她算是皇后的人,且皇后有嫡子在也不怕女兒生子爭儲,讓女兒得寵倒比讓那些滿八旗著姓大族出身的嬪妃得寵還讓她放心。憑著女兒的心機手段,短時間內必能得到足以保身立足的位份,或是貴人或是嬪,那麼失去自家在內務府的勢力也就不顯得那麼艱難了。其次,女兒一旦進了長春宮,在裡面結交一些人脈,以她的能力或是幫助或是掩護或是拿住把柄……想必有的是借他人之手不著痕跡除去兩位皇子甚至皇后的手段,那時皇后一去,女兒是長春宮舊人,還有誰比她更能安撫皇上失侶的痛苦?!
「好、好!」魏清泰面露喜色,半晌才斂了笑道:「皇上初即帝位大赦天下,宮中到了年紀的宮女嬤嬤被放出不少,皇后畢竟是後宮之主,挾此沖天之勢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已穩穩掌住宮中權柄,我們魏家雖在內務府有些勢力,卻不能插手到宮中人事上的安排,萬一你不能如願進長春宮呢?」
「首選長春宮不行那就一定要進慈寧宮。」魏柔光堅定道,「分到其他宮殿難以見到皇上不說,主位上的嬪妃也不會願意將原本就少的承寵機會分與她人,女兒就是再有本事也難免束手束腳。只有慈寧宮沒有這個顧慮,相反,一有機會太后定會成全女兒。」
魏清泰記起純嬪金嬪都是太后賜給皇上的女人,她們的出身都不高。
「分到慈寧宮,」魏柔光看著魏清泰道,「是不得已之選,出身慈寧宮女兒就等於跟皇后站到了對立面,不但皇后防備,連皇上那兒也不討喜。」看看金嬪純嬪的下場就知了,而唯皇后馬首是瞻的富察氏反倒封了妃。
這跟他原先的打算差不多,魏清泰頷首,「小選的日子也快到了,去找你娘讓她幫你些穿的用的,別太打眼,以後缺了少了再通知家裡。」
「是。」魏柔光福了□,轉身找楊佳氏去了。她不知道,從她決定了進宮的那一刻起,她的肚子便注定再生不出任何一個孩子。
雲珠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但她早年布下的人手卻早早就將消息遞進了長春宮,雲珠並不是沒有給魏柔光機會,但她選擇了進宮那就怪不得她了。「將她分到慧妃身邊吧,我記得她身邊還少兩個宮女的名額。另外吩咐我們的人,我不希望魏氏這輩子有一絲生出孩子的可能。」
歷史上的令妃魏氏生於雍正四年九月初九,在乾隆四年小選入宮,因容顏秀美、心地善良很得乾隆喜愛,入宮不過六年便從常在晉封貴人,同年晉封為令嬪(正式冊封為乾隆十二年)。「令」字語出《詩經大雅》中「如圭如璋,令聞令望」,在古漢語中有美好之意,由此可推出魏氏必是讓乾隆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她如玉石般善良美好的一面。
雲珠記得自己在末世前看過的一篇清穿文裡有說到乾隆十二年的嬪位共有三人,為舒嬪葉赫那拉氏、怡嬪柏氏與令嬪魏氏,然而從《清實錄》中記載卻可看出晉封時魏氏已列眾嬪之首,排在了家世與資歷都比她有優勢的舒嬪之前。
接著乾隆十九年魏氏晉為令妃,二十七年晉令貴妃,三十年更一躍成為皇貴妃,從此統攝六宮,代行皇后之責,長達二十四年之久。而終乾隆一朝,魏氏也是為乾隆生育子女最多的一位,她在乾隆二十一年至三十一年間先後生下四子二女,可見寵幸之隆,也是這一時期,她由妃躍居到貴妃乃至皇貴妃。
歷史上的孝恭仁皇后烏雅氏、慧賢皇貴妃高氏以及孝儀皇后魏佳氏,她們能從一個毫無身份地位可言的宮女在壁壘森嚴的深宮中出人頭地成為後宮之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她們的家族在內務府掌握著極大的權力。
歷史上的乾隆是什麼人?雖然到了後期好大喜功,也不大管後宮之事,但他做為一個帝王,其心術手段也不是說著玩的,繼後烏喇那拉氏在南巡失寵,當年的令貴妃魏氏也隨侍在場,能不被遷怒還成為最大得益者,之後執掌宮權二十四年,穩坐皇貴妃高位而未遭乾隆帝責難,這份心機與謹慎等閒人真真難以企及。
即管乾隆終其一生也不曾封她為皇后,但她最終也母憑子貴追封了皇后。
這麼一份認知,使得雲珠早早便將魏氏定為重點防範對象,決意不讓魏氏接近自己和自己的兒女。她愛進宮?成,不到她的長春宮就好。她想成為嬪妃?也可以,只要你不生孩子,由你折騰去。
她還樂得看戲呢。
「那可巧了,聽說這魏柔光長相與慧妃有幾分相似呢,只是一個雅致風流一個卻如水晶玉兔,嬌怯可人。」靈樞笑應著轉身通知明心去了,現在是她在管著訓練分配初進宮的小宮女。
「主子,您不怕慧妃跟魏家聯合起來?」叔貂在旁邊好玩地看著雪團研墨,偶爾伸指摁一下它的頭或撓一下它的腰搗蛋,惹得雪團朝她呲牙瞪眼不已。自吃了金靈果它靈智大漲,已不會一經挑逗便丟下手上的工作追著回你一爪報復回來或者張牙舞爪地抗議。
「高氏沒那個心胸。」雲珠沉心靜氣地繼續抄著經書,「她若真推了魏氏出來也必是打著借腹生子的主意,目的一達到就會翻臉,而魏氏只怕不會如她的意。」
「那不是有好戲瞧了?」
「這後宮總要推陳出新的,也不能一味地風平浪靜。」就跟她忍著慈寧宮那位三不五時地為難一樣,有個這樣的聖母皇太后在,弘歷才會覺得自己被需要被倚賴,也才會憐惜她。大多數的人都有憐惜弱者同情弱者的毛病,何況是有著憐香惜玉毛病的男人。再怎麼深厚的夫妻之情,一旦她在他心中養成了「掌著後宮大權、堅強無人敢欺」的皇后模式,那麼感情轉淡也可以預見了。
只有他養成維護她的習慣,對她感情深厚難以割捨、信任難以動搖,她的地位才會穩如泰山。可惜,她的經歷注定了她無法毫無防備地對一個人,何況這個人是個皇帝,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各種各樣的女人,這些女人都有可能對她產生威脅。




210、魏氏(下)

魏柔聲進入了雲珠的視線引起了她的關注,不過這種關注程度相對於她的生活實在有些微不足道。
到端午之間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比較空閒,除了處理一些比較重要的宮務和教導一下兒女,她剩下的精力全放在了空間。
從弘歷登即帝位她封後以來,大量的龍脈靈氣、真龍氣運成了玉蘭樹的補品,因此滋生出的生氣、靈氣大大充裕了空間,使得空間一下子又擴大了三分之一,總面積已達百餘畝。
雲珠感覺空間的擴展已到了一個極限。
如果沒有玉蘭樹,空間很難維持。隨著修行日深,懂的東西越多,她越發感到靠著玉蘭樹轉嫁氣運所衍生的靈氣與生氣維持空間太過單薄,雖說空間有靈池、金靈果樹、最早種植的珍稀樹種按現實時間換算已有上千年的樹齡,也算得上頗具靈氣的樹木……但相對空間的需求還是太少了。
轉機也許就在她遲遲不敢下手解開禁制的玉鼎裡,冥冥中她有種預感,卻也因這種愈來愈明顯的預感而更加猶疑不定——她很難確定,這種預感是因為自己用神蘊養玉鼎而受玉鼎裡的東西影響,還是因為自己的神魂變強而感應到的。
二月二十二日是雲珠的生日,弘歷本想大辦,畢竟是皇后的第一個千秋節,不過被雲珠推辭了,理由很簡單,自元旦以來宮中已經舉辦了不少筵宴,其中絕大部份還是國家大典,耗費已經很多了,就算國庫豐裕,也該考慮還在陣前作戰的將士還有家屬們的心情。
現在的弘歷並不像歷史上的乾隆那麼重視面子工程了,不過關係到雲珠的事他還是不願委屈她,也不能容忍任何人輕忽。
幸好,在下旨免了朝賀筵宴的當兒許多地方大臣已送了壽禮進京,弘歷帶著三胞胎一看,裡面竟有不少是雲珠喜歡的奇花異草。
像杭州知府,送的壽禮是一盆盆精心養護的小竹筍,有五彩斑斕的紫竹、赤竹、湘妃竹、琴絲竹、龍鱗竹,甜美有「玉楠片」之稱的楠竹筍,有竹葉比蜜還甜的甜竹,有可制笛、簫管樂器的珍稀竹種墨竹和柯亭竹,更有能溢出美酒的酒竹與能產竹米的米竹……
杭州轄下宜賓有蜀南竹海,這也算是當地特產,只需僱用當地熟知地形的居民搜索便輕易可得,雲珠特地問了一番,知道並不勞民傷財便高興地接受了,正好可以充實她空間裡的竹林種類,至於怎麼不被發現地將它們移植到空間以及在空間繁殖後再移出那就看她的手段了。
其他的還有幾株極品蘭花和金絲楠、檀木、銀杉、柚木、珙桐……等珍貴木苗,這個雲珠雖然喜歡,卻怕有人傚法引來不好影響,特意讓弘歷在賀折上說一下。
——經過幾次海貿,家族裡已經給她收集到很多珍稀的種籽果苗了,再過兩年,她都可以將得來的種籽苗木反賜給氣候適宜的地方去廣泛種植,增加農民收入了。
再加上新君即位,今年的貢品以及內務府收購進宮的珍品野生菌種很多,難得一見的松茸、竹蓀、猴頭菇、雞腿菇、口蘑、紅蘑、金耳、滑菇、羊肚菇、牛肝菇、灰樹花……應有盡有,雲珠打著教導女兒辨認食材的名頭,應用靈氣暗中捲了不少孢子灑到了空間的樹林裡培養,相信再過不久她天天喝十八珍不是夢想。
更別提她還用了皇后的權利,從太醫院要了不少常用藥材的種籽,例如天冬、銀花、桔梗、五倍子、半夏、當歸、黃□、山藥等,其他珍貴的如藏紅花、各種參類芝類、以及石斛、天麻、葛等現代珍稀瀕危植物則在早年就通過富察家收集到了。
她一口氣在空間裡開了約十幾畝的藥田,收割了一批又一批藥效品相極好的藥材,做為自己煉藥的材料。
空間物產的豐富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愉悅感。
為此得了數個香吻的弘歷也不再糾結於她的千秋節沒能大辦了——雲珠高興,這就夠了。當然,他的內心還為皇后竟為這麼一點東西就歡喜成這樣而愈發覺得她「不為繁華易素心」,是真正地內外皆美。
端午節後,雲珠帶著三胞胎、永珍陪著太上皇、皇上移居圓明園。
宮務雲珠交給了三妃主理。
什麼?你問聖母皇太后?她老人家替太上皇到五台山為大清禮佛祈福去了。四月初走的,如果她不想頂著炙日回京便得九月底才能啟程回來——若不是她頻頻召見八旗命婦及一些家人在朝中頗有權勢的貴女,雍正也不會看不過去。
反正弘歷覺得清靜了,雲珠也覺得可以過一段輕鬆自在的日子了。
悠閒的日子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了六月。
六月六日是永珍的生日,雲珠特意帶了三胞胎和他到坦坦蕩蕩釣魚野餐,膾、炙、燉,各種吃魚的方法教小小傢伙又驚奇又過癮,中途雍正和弘歷也過來樂呵了一陣,氣氛十分溫馨。
不過小傢伙美好的日子也到此結束了,已經四歲(虛歲)的他要開始正式啟蒙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裡的字會認會背沒什麼了不起的,他的哥哥姐姐當年比他還牛呢……不過考慮到他的小身板,一天只上兩個時辰的課。
但為了不被哥哥姐姐比下去,為了額娘讚賞的眼神,永珍只能忍痛每天多離開心愛的額娘兩個時辰了……那戀戀不捨的小眼神差點將前來幸災樂禍的弘歷給氣樂了!
暗地裡讓負責監督他功課的永璉抓嚴了,免得他偷工減料。
雲珠看戲看得很歡樂,雖然疼愛兒女,可是成長這種事情宜早不宜晚,特別是生長在皇家,單純天真的後果都不怎麼美好。
月底,雲珠接到宮中來報,純嬪懷孕了!
蘇寶柔真是容易受孕的體質啊!雲珠真心感歎著。弘歷自登基起後宮就開始按君王侍寢的制度實行,弘歷有大半個月歇在長春宮,政務繁忙時獨自歇於養心殿後殿,只有幾天是召其他嬪妃於後殿西側五間侍寢。
每月也就一次的侍寢弘歷從來不教敬事房的太監剝奪她們的受孕機會。這不,純嬪懷胎的消息一出來立即將之前皇后獨寵的流言給拍到了地底。
而純嬪蘇寶柔也繼富察.芙靈阿、高露微之後成為了後宮的風頭人物,這可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呢,高露微和烏喇那拉.妮莽衣嫉妒得眼都紅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撫著腹部,在皇太后的干涉下皇上已恢復了她的侍寢,相信不久之後她也會懷上的……
「去將魏氏叫來!」回了承乾宮,美目泛紅的高露微立即朝冬梅吩咐道。
很快,魏柔光謙卑地出現在高露微面前。
看著跟前小白兔一樣的魏柔光,高露微毫不掩飾自己的審視。半晌,說道:「魏氏,你進承乾宮也有半年了,這半年本宮待你如?」
魏柔光跪拜在地,瑩白的小臉上滿是惶恐,「娘娘對奴婢很好,好吃好穿不曾打罵,冬梅姑姑和冬雪姐姐也對奴婢很好,不但教導奴婢規矩,奴婢受了冤枉也是她們相信奴婢,還了奴婢清白……」
著急之下,她言語多有重複顛倒,高露微倒有幾分相信她的純善了,只心底還有兩分猶疑,魏氏之父魏清泰是內務府管領,祖父武士宜是內務府總管,姑姑是金嬪身邊的女官,這樣的家庭出來的魏氏真如她表現出來般被保護過度的天真還是披著小白兔表皮的狐狸精?!
同是內務府世家出身的高氏以己度人,對魏柔光表現出來的品性充滿了懷疑,只是目前她也無人可選了,抱養金嬪的孩子已成泡影,就算金嬪以後再懷上孩子以她的位份也能養在膝下,宮中其他嬪妃要不位份高了,位份太低的又無寵,等新人進宮受寵受孕?純嬪再度懷孕的消息一出來,她也沒那個耐心等了,就是等到了還得大費周章,還不如推自己身邊的人來得妥當。
挑來挑去,只一個魏氏看著容貌還惹人憐愛,只是會不會養虎為患?
用她,原先不過與金嬪一樣打著拉攏魏家的心思,可是半年的暗中觀察下來,發現此女單純不懂世故,因上頭的姑姑待她好,被同伴陷害,也常常替犯錯的同伴擔當罪責……她就是不相信冬梅的眼光,可對冬雪和松嬤嬤的眼光還是信得過的。
「我相信你的誠心。」高露微面露淡淡的愁容,「也不怕你知道,本宮表面看著風光,早幾年卻因流了胎兒傷了身子,很難再受孕了,在這後宮沒有孩子說什麼都是虛的——」
魏柔光急急道:「娘娘千萬別說喪氣話!」見高露微眸光瞅來,玉靨一紅,嚅嚅道:「娘娘還這麼年輕貌美,再保養幾年也定能懷上小皇子的……」
高露微心中一動,她也日夜如此期盼,可那希望畢竟太過渺茫。「承你吉言,只是那也是將來的事了。現在我問你,你可願意侍奉皇上?」
魏柔光聞言一愕,想了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奴婢不願意。奴婢的阿瑪已給奴婢看好了人,希望奴婢年歲一到出宮與家人團聚,成親生子,不要像姑姑一樣在宮中勞碌終身無所依靠,如果奴婢忠心伺候主子說不定還能提早放出宮……」
這話讓高露微放下了心底猶存的幾分猜疑,笑道:「你這想法是好的,只是以你這性子,常常替人背黑鍋,在這承乾宮本宮還能庇佑你幾分,讓你安生,可你能保證十幾年不出承乾宮,不出差錯?就算你永遠不出承乾宮,可承乾宮就會永遠不進新的嬪妃麼,萬一衝撞到她們,我也護不得你了。」
魏柔光小臉嚇得煞白,「可是,奴婢阿瑪說奴婢的性子不適合侍候皇上的……」
高露微淡笑,「確實不適合,可不是有本宮在麼?你也算是本宮的人,以後就住這承乾宮,本宮一日住著這承乾宮主位便護著你一日,你也不用擔心別的嬪妃會為難你。」
「娘娘為、為什麼非讓奴婢侍候皇上?奴婢實在害怕。」
見她小手直揪著衣角,小嘴不住吞口水的模樣確實是一副驚慌無主的無依模樣,高露微面色更柔了,「因為本宮需要孩子,公主也好,皇子也好,只要你生下孩子本宮一定視他如己出,這樣,高魏兩家也就親如一體了,不是很好麼?」
「……」魏柔光遲遲不願點頭。「奴婢侍奉了皇上,奴婢的家人便會失去內務府的差事,奴婢不能陷家人如此境地。」
倒是個問題。
高露微坐直了身子,「這樣吧,你回去考慮考慮,或者問一下你家人的意見也可以。就算你答應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事的,你的規矩儀態還有待學習呢。」
魏柔光不語,她內心冷笑,這慧妃打的如意算盤,就自己這還未發育完全的小身板就是順利受了孕生出孩子也難免損傷身子,更差的難產血崩也是有的,到時她平白得個孩子穩固地位,而魏家則什麼都沒得到。
慧妃出於自身利益自然希望自己乖乖待在她的身邊,這樣不僅白得一個孩子,運作得好的話魏家沒出內務府之前還能為她所用。
可惜她魏柔光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卻不是為了給人做嫁衣的!
無論如何不能現在就成為皇上的女人,如果沒有之前宮女子為後宮嬪妃家人便不可在內務府當差的詔書她或會順水推舟,然後蟄伏幾年積攢夠資本再出來鬥,現在卻不行,沒有家族在內務府的差事,無所依恃的自己如何在深宮生存?單憑自己如今還未長開的容貌身材根本無法長時間吸引住帝王的眼光,一個不好,這條小命便會湮沒於深宮之中。
只是慧妃的意思不好輕駁,想個什麼借口拖延呢?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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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魚翔淺底,鷹擊長空(上)[已修]

  魏柔光能想到的高露微自然也想得到,雖然她口頭上說著要抬舉魏柔光,但一來這個機會並不容易得,皇帝到承乾宮的時候不多,來了也不一定就會在承乾宮歇息,更多的是宣召她到養心殿後殿的西配殿侍寢;二來也是為了迫使魏家為爭取更多的時間而替她效力,就算不能完全為她所用,也要得到更多的助力,因此一開始她也是計算明白了的,蘇寶柔的懷孕不過是刺激她拿定了主意。
  
  奈何,人心向來不是權勢與環境所能限制的,而一個人就是想得再周全也有疏漏之處。
  
  魏清泰是什麼人,怎會甘心將魏家綁在高家這條船上?!高露微的壓迫使他更堅定了扶持女兒成為嬪妃的心願,只有魏家也出一個皇子王爺才能真正進入世家大族的行列,成為無人敢欺的勳貴,不再低人一等。
  
  難的是寄予厚望的女兒現在是承乾宮的奴才,生死捏在慧妃的手上。好在他還有金嬪這條路子——金家已遷出內務府,金嬪想在宮中過得好些只能靠向魏家,而魏家想在內務府站得更穩走得更遠也需要後宮有一個人成為他們的靠山——在魏家自己出一個「主子」之前,彼此利益所須,互為援助,金魏兩家的結盟倒是一直持續得不錯。
  
  因著這層關係,金籬算是宮裡最快知道高露微謀算的人。
  
  「高氏。」咬牙切齒地,金籬生生折了細心養護了許久的指甲,「毀了我的未來還不夠,連我手中的倚仗她都要掠奪……她這是要絕了我所有的生路啊。」
  
  景陽宮的管事嬤嬤樸氏與金家有舊,自到了金籬身邊服侍很是盡心盡力,已成了金籬的心腹,聞言說道:「主子莫憂,高家的抬旗已然犯了眾怒,可笑慧妃此時不知低調保身還妄圖將手□內務府,這是自絕後路,別說皇上忌諱了,內務府那麼多受了連累的家族可不是吃素的。」
  
  「嬤嬤是說?」金籬深思起來,「不必我們親自動手?」
  
  樸嬤嬤微微一笑,「依奴才看魏家也未必沒那個心思,奴才曾聽到一個消息,這魏柔光可是魏清泰捧在手心裡嬌養的,要是沒那個心思憑著魏家現今的勢力想免選也不是沒那個能力,怎麼卻將一個豆蔻年華如花似玉的人兒送了進來吃苦?主子也不必白費那個心給魏家擋事兒,他們不同意慧妃的提議不過是條件談不攏罷了,等著看吧,魏清泰不會讓慧妃擋著他女兒的路太久的。」
  
  高家結怨內務府於前,逼迫內務府如今的總管魏家在後,雖然不敢明著得罪高斌,可暗地裡給點小鞋穿對盤踞內務府多年的包衣世家來說不過動動指的問題。
  
  想通了這一點的金籬笑了起來:「虧我還懊惱著之前為著冊封禮和遷宮沒想到魏家會有人參加小選,不然求一下皇后娘娘也能將人調到景陽宮,加強一下金魏兩家的聯繫呢,原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要是魏家有那個心,魏細語做為自己的貼身女官還不得提醒自己一聲?!
  
  自己以己度人,以為魏家就算有入主後宮的野心也會在太上皇和皇上聯手頒布那道限制包衣女子上位的旨意後打消,沒料到人魏家根本不懼這點子艱險。回過頭想想,只怕自己也成了魏家的踏腳石了,魏細語沒少透過自己收集後宮秘辛吧。
  
  「嬤嬤,大半年了,你看景陽宮的這些宮女哪幾個來歷清白可用的盡快提上來吧。」金籬幽幽說道,「至於細語,看著她一些,找個機會放她出宮好了。」
  
  為了自己的利益,她不能看著高露微將魏家掌控在手裡,為了更好地生存,她也不能明著得罪高魏兩家,為了金氏一族的未來,她更不能捲入這場爭鬥。
  
  這些年她隱約有些明白,為何太上皇、皇上多次整頓內務府,那是因為帝王忌諱手下的奴才與嬪妃勾結,這種忌諱更甚於外朝與後宮的勾連私授,而做為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她比後宮其他嬪妃更明白內務府掌事者與寵妃結合所能帶來力量,吃、穿、用,能下手的地方實在太多,子嗣、健康,可以安排得毫無痕跡甚至栽贓到敵手身上……這些,發現到蛛絲馬跡的帝王絕對是忍受不了的,誰知哪天這些手段會用到自己身上?而相對軟仁不精明的帝王,等閒是發現不了這些隱密陰私手段的。
  
  她也更清楚,百年的安逸與發展使得內務府的這些包衣世家無不祈盼自己的身份能更進一步,特別是出了孝恭仁皇太后之後。野心的滋生,不是帝王的一兩次打壓就能消除得了的。她只是沒想到,太上皇和皇上頒旨限制了宮女子出頭的路子才多久,魏家居然迎難而上,連平撫情緒、重整旗鼓的時間都不用。
  
  這魏家是籌謀了多少年月才有這等信心與把握?
  
  「哼!一個高氏我無法阻止,一個魏氏我還制不了麼?」金籬低喃著閉上眼,思量著,半晌,叫來近身太監小連子,吩咐他暗地裡將慧妃與魏氏的事傳出去,務必第一時間教純嬪愉嬪等人知曉。
  
  慧妃已經太出風頭了,想必她們不會願意她更進一步成為皇后之下第一人的。
  ……
  
  七月中旬,雲珠在圓明園又接到愉嬪在御花園掌嘴懲罰了慧妃身邊一個小宮女的消息,原因是小宮女衝撞了五阿哥永琪,而等代掌宮務的三妃趕到後卻發現愉嬪罰錯了人,小宮女魏氏純良心善,不但替同伴受過,還護著五阿哥免受了更大的傷害……
  
  這是怎麼一場狗血事件!
  
  七月底,小宮女魏氏又「恰好」以身護住了懷有龍胎的純嬪……
  
  不用靈樞解說,雲珠也敢斷定必是有人想一石二鳥,既去了蘇寶柔腹中的龍胎又趁機除去魏柔光這個潛在威脅,不過魏柔光臨場反應迅速,看破了這場算計,又藉機揚了一次名。
  
  弘歷聽聞這些事後微不可覺地冷嗤了一聲,這些女人簡直吃飽了沒事幹!
  
  不過能引起後宮大部份嬪妃重視的宮女……也是個不簡單的,弘歷不可否認心中真對她起了點好奇,不過也是一點,他更注意的是魏氏的出身——祖父是內務府總管,父親是內務府管領,也難怪那些女人不是想掌握住她就是想掐掉她的出頭之路。
  
  弘歷的這些表現並沒有避著雲珠,這讓她驀地生出一個猜測,歷史上孝儀皇后從貴人晉封嬪時取號為「令」除了指她容顏秀美還有指她心地善良之意,這就表示不管是乾隆從她身上發現的亦或是手下報告給他知道的都是魏氏「美好」的一面——一個人在他人的眼中因立場不同所得到印象觀感也不同,何況是在傾軋爭鬥嚴重的宮闈之中,她居然能表現「完美」——這只說明了一件事,魏氏不僅心計手段極高,深諳皇帝監察後宮的手段,還可能皇帝身邊的太監或者暗衛埋有她的人。
  
  想到這裡雲珠心中一突,她並不認為有個內務府總管的祖父和內務府管領的父親就能手眼通天到這地步!
  
  最有可能的是她接收了歷史上的慧賢皇貴妃高氏在宮中留下的人脈勢力。只有高家才可能憑著當年高斌替雍正掌著江南暗諜監察百官的職務而有機會接觸皇帝身邊的暗衛……
  
  真是有意思啊,不管是真是假,她倒要看看現在的慧妃與魏氏能合作到哪一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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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就在這種充滿了傾軋與較量的氛圍中緩緩流過,到了八月份,大清大勝沙俄的捷報在朝堂炸開,隨之而來的好消息轉眼傳得舉國皆知,才使得後宮的紛爭偃旗息鼓。
  
  原來岳鍾琪、傅恆、弘皎各領一路大軍,仿元軍當年西征路線分三路攻入北俄羅斯(具體戰術有所變化),而最接近大清西北的部落、公國因為三路大軍配合完美的戰術以及威力巨大的火槍火炮下紛紛被攻陷,並取得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而此時的沙俄帝國政壇也動盪不安。
  
  自彼得二世病逝,女皇安娜登基之後便對政務漠不關心,政務一直靠她的情夫比隆與一幫子顧問在處理,加上安娜登基後撕毀將實權交還國家最高機構樞密院的協議並解散樞密院,實行高壓統治,已然埋下不少隱患。兩年前,她的不在意使得俄羅斯陷入大清的鏊戰中,戰敗與帝國錢糧巨大消耗的雙重壓力加劇了沙俄高層的矛盾衝突,沙俄皇室反對她的力量、聲浪越來越多,直到今年她病情嚴重,竭力扶持她那才兩歲的外孫伊凡成為俄羅斯的新皇帝……徹底惹惱了最有資格繼承帝位的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雙方明裡暗裡鬥個不停。
  
  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不比安娜女皇,她是彼得大帝與葉卡捷琳娜之女,自幼長於宮廷熟悉政治,眼見帝國軍隊敗退,想起當年被成吉思汗攻至莫斯科的事來,不得不選擇暫時妥協,力促俄羅斯再次向大清請和。
  
  內憂外患,安娜女皇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有岳鍾琪坐鎮中軍,傅恆和弘皎將手頭軍印交予副將,親自「護送」沙俄使節再次來到京城。
  
  要說以前大清西北不靖也是因為後頭有個暗中鼓動支持的俄羅斯,這次兩國交戰,周邊諸邦雖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慎被拉入戰場成為炮灰,卻也在猜測著這場戰役肯定打不久,以前大清收拾個準噶爾不也幾次三番奈何不得麼,況且是有著廣袤土地、手中又有火槍火炮沙俄帝國?!
  
  然而事實的結果卻教他們大吃一驚,打著禮儀之邦的大清不僅兵精將強,向來以騎射為主的他們手中居然還握著不輸於沙俄的槍炮,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打得驕傲的沙俄人節節敗退,再次遣使求和。
  
  沒有什麼比實力更讓人低頭的,大清至此,真正地國威大振,聲名遠揚,連海外諸國都聽聞。
  
  國家的強盛代表了人民的安居樂業,而沙俄的求和也使得歷經了近三年的戰爭可以結束了,這怎不讓舉國上下為之歡慶、驕傲?!
  
  其中最為人樂道的是隨著這場戰役,大清將星湧現,不提早就威名赫赫的岳鍾琪、李述泌、宋可進、張廣泗等老牌將領,像寧郡王弘皎和初領掌大軍的傅恆、以及烏雅.兆惠、阿桂等等都提前登上了歷史舞台,連自請到西藏當駐藏大臣的烏喇那拉.德保都鹹魚翻身建了些許功績,加上他嫡長子的身份至少襲爵是可以保住的了。
  
  富察一族,馬齊身上還掛著三等景達侯,李榮保受封一等承恩公,遠在澳門的嫡子傅玉襲了他原來的一等誠正子爵兼一等雲騎尉,其他掛職在任的不談,這次傅恆以及馬武之子保住等人建功回來也免不了陞官封爵……
  
  後族如此威勢,高、金、魏三家不約而同地生出了聯合以抗衡的念頭,否則皇后一家獨大,宮中哪還有她們說話的地兒?再說,明年便又要大選了。
  
  
作者有話要說:想必有很多親對魚這兩個月來的更文情況有意見,魚沒看文下面的評也猜得到了,今天連編編都忍不住關心了……很抱歉,魚這段時間連個交待都沒有,實在是又忙又累心情也不怎麼好,文好像也到了瓶頸般怎麼寫都不如意,寫了刪、刪了寫地,進展緩慢。
之前有說過,不少親朋都得了肺、肝等癌症,還有上了年紀摔斷肋骨的,又是回老家探望,又是上廣州來動手術的,這不,後天就是伯父動手術的日子……在這裡,還請讀者朋友們寬容一段日子,等過了這陣子,心情還有作息恢復正常,更文的速度也會正常的……汗。
若不是天性樂觀,俺真想喊一句:難道末世真要來臨了?怎麼這麼多人得這種病?




212、魚翔淺底,鷹擊長空(下)

  朝堂上關於是戰是和的爭論並未持續太久。
  事實擺在眼前,就算大清的軍隊攻進了莫斯科,大清也覺得那是一塊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得了反而要費人力物力去管,不如見好就收,將簽定《尼布楚條約》時因準噶爾問題而不得不放棄的從額爾古納河到貝加爾湖的幾百平方公里的領土重新劃回大清國土,再讓沙俄賠償大清戰爭損失,每年稱臣進貢也就是了。
  且近來東海有倭寇出沒的跡象,不得不防。雍正可以說是歷代大清帝王中最重水師的皇帝之一,這一世弘歷受這方面影響極大,雄心壯志倒有一大半放到了廣闊無垠的海域上,但此時卻還不到利劍出鞘的時候。
  做為軍機大臣,就算國庫再豐裕,鄂爾泰、張廷玉、訥親等人也不願大清有兩面開戰的風險。
  做為帝王能擴大疆域版圖是極得意的一件事,弘歷與眾大臣商議後決定讓鄂爾泰領著大學士徐本、班第、傅新等一干老中青臣子組成談判團與沙俄擬議談和條約。
  沙俄來的議和使團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不平等」議和條約,可面對大清「宰殺」仍不由眼角抽搐,這是不是太狠了點?!
  在沙皇安娜的□下生活在西伯利亞這片遼闊富饒土地之上的蒙古人等原屬大清近親民族早不堪壓迫發生了幾次叛亂,對俄羅斯來講,將這塊土地歸還大清還減了他們眼前的麻煩,因此前來談和的俄羅斯使團也心裡有數,並不反對。
  至於戰爭賠款?還真沒聽過,不過打輸了仗總要出點血的,這他們也有心理準備,可是一千萬兩白銀?汗,不行,得壓壓。
  還有最後這個稱臣進貢實在讓人為難,大清這不將俄羅斯的臉面往腳底下踩了嘛?於是卯足了勁了希望在談判桌上讓大清將這一條抹去……
  俄羅斯礦產豐富,鐵蘊藏量世界第一位,煤蘊藏量世界第二位,鋁蘊藏量世界第二位,鈾蘊藏量世界第七位,黃金儲量世界第四至第五位。除此,森林面積大,木材蓄積量高,農牧業並重。
  從長遠上講大清如果要西北穩定,那麼人口的遷移、經濟的發展是必須的,而經濟的發展最快的莫過於兩國的貿易往來即為互市,這不僅能讓當地百姓安樂業,還有利於兩國邦交安定。
  早熟知這些資料的大清談判團成員早受到皇帝的明示,本著增強本國削弱敵國綱領,管他有用沒用寸步不讓,他們或許不知道所謂礦產的重要性,但黃金和鐵卻是每個人都知的,尤其是鐵,那就跟鹽一樣,歷朝歷代都掌握在國家手中不允許私人開採,這種東西當然是多拿來一些受惠的是自己的國家百姓了。
  雙方往來談判,各有堅持與底線,一個月後初步達成協議,不過還須到沙俄一趟,確定沙皇的應允與簽字印章。
  這時的大清,勇武些的年青人不是上了前線搏軍功便是進了水師整日巡防海域或者進行海上軍事演習,務必使大清的水師跟得上國際先進水平,不說成為海上霸主,至少也要做到使海外強國不敢覬覦大清的富饒。剩下一些受了傷了,嬌養的,進不去水師也不敢上戰場的,家中長輩聽聞這事心思頓時活絡起來,這談判有來有往,不過在大清與沙俄間走一趟就能立功,基本沒有生命危險,好差事啊,說不定還能青史留名呢!於是紛紛走關係,希望能插上一腳,當個護送議和使團的護衛……
  弘歷有些頭痛,回了長春宮免不了抱怨幾句,「他們跟著去能出什麼力,只有拖後腿的份!」
  「不管懷著什麼樣的心思,能想著上進就還有救。再說年青人出外一趟,見識長了,思想也會跟著改變,心胸也會開闊。」雲珠親自給他沏了杯茶,淺笑道:「既是他們求的差事,皇上照辦就是,有甚煩惱的,出了門,過的什麼樣的生活還不是領團人的一句話?」
  她也不是聖人,看著自己的兄弟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妻子懷孕不能陪伴、兒子誕生不能看到,這些紈褲卻能安心地領受著祖上的庇蔭成天在四九城裡遛鳥尋樂,還想著一路風景輕輕鬆鬆地分享他們用血汗和生命澆灌得來的果實,怎能無動於衷?
  雖然迫於形勢需要,不能讓富察家獨大,可是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是好的。反正迫於八旗利益,皇帝早晚要對這些世家貴族讓出一點子好處的。
  對呀,出了門這家中長輩還能管他們吃穿睡?這倒是個磨礪人的機會,弘歷眼睛一瞇,想起宗室和紅帶子裡有不少靠著祖蔭父輩過活卻不思上進的,笑了起來:「還是皇后心思靈活。」
  「皇上每日處理的都是大事,自然不會跟我等後奼女子一樣在這些小事上花心思。」雲珠輕睇了他一眼,自己端起杯子喝茶。
  弘歷搖了搖頭,「你心思靈慧哪是普通人能比的。」喝了茶,又用了塊點心,看了看擺在廳裡的立鐘,他起身道:「朕再看看永珍,他今天還燒嗎?」
  前天雲珠招了太醫給他種痘,這兩日身上有些發熱,小胖臉兒瘦了一圈,叫「阿瑪」的時候有氣無力地,弘歷看了都有些心疼。
  「快些好起來,等入了秋阿瑪帶你和哥哥一起去木蘭秋獮。」
  聽到木蘭秋獮永珍眼睛一亮,「嗯!」自從見識了海東青的神俊,小傢伙也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參加狩獵,對讀和鍛煉身體也上了些心,不再那麼不情不願地應付了事。
  「睡吧。」弘歷摸了摸他的腦袋瓜子,等他乖乖吃了藥歇下才起身回了勤政親賢殿。
  弘歷不比雲珠,在圓明園的日子宮務接觸得更少,也不用到太上皇處請安,他每天還是要到勤政親賢殿上朝、接見王公大臣、處理政務,不過這裡景致優美不像皇宮雖然華美,卻多了些框框邊邊的規矩講究,天氣也沒那麼悶熱,雲珠待他也更貼心,與皇父、兒女們一起相處的時候溫馨又快樂,就像世間平凡的人家相處,沒那麼多規矩體統。
  雲珠送他出了天地一家春,心中忖度,這沙俄議和使團在大清那是不得不低頭,可大清使團到了俄羅斯想讓沙皇順利簽下和約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而前方戰事未平,蒙古諸部王公無法全部參加,這木蘭秋獮便少了原有的政治意義……今年看來是不成的。
  思路一開,弘歷便雷厲風行地點了不少宗室和紅帶子有名的紈褲子弟參與進這次前往沙俄簽署議和條約的隊伍裡,又召了使團領頭人鄂爾泰及兼領護衛隊的恆親王弘晊囑咐了一番。
  原以為只需保護好使團人員安全就好的弘晊沒想到自己還得兼任保育人員,十分鬱悶,他已經能預見雞飛狗跳的出行生活了……
  鄂爾泰也沒想到皇帝會來這麼一出,不過他的責任主要是帶領使團成功簽下擬定好的條約,憚壓這些八旗紈褲的重責主要還在弘晊這個爵位夠高的「親王」頭上,而作為大清皇帝的堂兄,他高貴的身份也足以代表大清對這次簽訂和約的重視。
  不說這批混合了各種成員的大清使團如何一路精彩地到了沙俄,俄羅斯這邊也翹首著大清的態度。
  女皇快不行了,政局動盪,齊集莫斯科的王公勳貴們內心就跟在寒天雪地中勉強維持軍容的士兵一樣,巴不得這外在的威脅快些解決。
  他們想不通向來任由己方千般挑釁卻一再忍讓妥協的大清怎麼突然硬氣了?硬氣也罷,他們不是一向號稱馬上得天下以騎射為傲麼,什麼時候火槍火炮也這麼厲害了?
  事實是大清再也不是昔日的大清了!俄羅斯勢弱,一個不好,當年成吉思汗大軍攻入莫斯科的事會再現,不說滅國,便是改朝換代,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勳貴立馬成了低賤的庶民奴隸。
  絕對不能得罪大清使團半分,還要小心討好!
  莫斯科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為了即將到來的俄羅斯與大清的議和,為了為期不遠的沙皇繼承問題,絕大多數的人都打著不得罪大清的主和立場,誰知道未來怎麼樣呢,說不好第二天醒來就成了亡國奴……
  ——這樣的猜想真讓人不寒而慄!
  所以大清使團一行意外地得到了俄羅斯上下歡迎,吃、穿、住、娛樂……無不精心周到,縱有小波瀾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鄂爾泰作為雍正一手提拔歷練出來的首輔大臣能力、手腕、眼光、城府皆有獨到的一面,很快便摸清了沙俄政壇情況,不到一個月時間竟方方面面將莫斯科大部份有權有勢的人物都拜訪到了,這樣的行動力與溝通力很讓沙俄的高層們驚異,對大清也更加地忌憚。
  俄羅斯也不乏一些有遠見的以維護帝國利益為己任的人,心中也存了壓一壓大清使團,在條約上多加拖延為難為俄羅斯爭取更多利益的念頭,無奈沙皇安娜病情沉重,政權面臨交替,女皇屬意的繼承人伊凡不過兩歲小兒,保皇派的不想節外生枝,而支持改革及正統繼承者麗沙白.彼得羅芙娜的大臣與貴族也打著先解決外部問題再清除政敵——畢竟一個奄奄一息的女皇及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兒,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沒有女皇,再銳利的爪牙要剁還不簡單,相反,此時大清若摻和進來,變數更多,也對他們更為不利。作為相鄰的兩個大國,大清應該會更喜歡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兒登上沙皇的位置。
  形勢比人強,難挽狂瀾於既傾。
  這是任何一個國家朝政無力國勢衰敗的悲哀。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在對待大清使團問題上莫斯科的高層態度出奇一致,鄂爾泰一行在沙俄小問題有之,大問題卻沒有。
  而為了大清利益,鄂爾泰已經有意無意地在談判桌上利用俄羅斯的這些弱點打壓對方談判團了。
  只一個月時間,這場談判便徹底落下幃幕,大清與沙俄在莫斯科簽下《華沙條約》,條約徹底釐清了兩國從康熙、雍正延續已久的邊界問題,以及關於沙俄挑起這次戰爭所須付出的各種賠償問題。
  大清與俄羅斯重新劃定兩國邊界,以外興安嶺的北支諾斯山直至亞洲大陸最東北的沒入大海深處的諾斯海岬即楚科奇半島為界,大清收回了包括額爾古納河以及貝加爾湖在內的原屬於天朝所有但在《尼布楚條約》中放棄的領土。除此之外,俄羅斯一次性賠償大清八百萬兩白銀可分期支付,每年向大清進貢黃金若干,鐵礦若干,煤礦若干,毛皮……
  條約內容以滿、漢、蒙、俄和拉丁文五種文字刻成界碑立於大清與俄羅斯邊界之上,因大清現在積極打開海外貿易,培養各種語言人才,沙俄想在條約上模糊語言的方法行不通,條約一式六份,大清俄羅斯各據三份,條約不僅有兩國帝王簽名印章並有參與議政大臣、皇室代表簽名見證——也就是說沙俄的下下任沙皇伊麗沙白.彼得羅芙娜也簽了名。
  ——打開了國門,收集了諸多大國資料,大清才知道當年參與談判簽訂《尼布楚條約》的大臣到底有多無能,要知道彼得一世改革之前俄羅斯是很落後的,可惜那時大清由上到下眼光所限,只看到了準噶爾的威脅。更難堪的是,在沙俄所據的條約上,各種協議好的條約與大清手裡的一對有關地名、內容含糊不清,可見當年的沙俄是打著哄騙的主意。
  雖然不願承認,但弘歷私底下也不免吁歎,連聖祖康熙爺也有失手的時候。不過也是沙俄自以為是的聰明才使得大清這次重厘邊界的態度理直氣壯。
  想到這裡,以弘歷砥礪得萬分深沉的城府也不免流露出幾分意氣風發,作為一個帝王,開疆拓土是極為得意的一件事,何況他才登基甫一年,便有這樣的武功。
  這一年的春節,大清又是一番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
  這一年的春節,雲珠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接受番邦使節、王公大臣的朝賀參拜,接受皇子公主、宮眷、命婦行禮叩拜……母儀天下。
  註:這裡的《華沙條約》乃中華與沙俄之間的條約,不是歷史上的《華沙條約》。




213、權衡(上)

  進入臘月,趕在過小年前,聖母皇太后鈕祜祿氏從五台山禮佛歸來,趕上了弘歷陸續封賞建功將領以及有功群臣的盛景。
  沒有太上皇,沒有皇帝,獨自前去五台山禮佛,皇太后本就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何況她還錯過了兒子登基後她貴為皇太后的第一次千秋大喜,儘管該有的壽禮她一樣沒少。
  這次回來皇帝口上說因為太后的虔誠祈福大清才有這樣的喜事,後宮嬪妃也一個個奉承討她歡心,她心底明白可聽多了也覺得自己福氣厚,多少有些自得,可沒過兩天,底下奴才將這大半年的各種信息呈上時,那跟了她幾十年的危機感又上來了。
  無他,皇后的娘家因著戰功越發鼎盛興旺了,自己的娘家卻守著個承恩公的爵位一動不動,相映之下,顯得自己這個聖母皇太后沒份量。
  心裡計較著,便對在跟前奉承的嫻妃愈加和藹起來,特別是知道皇帝現在偶爾也在延禧宮歇息時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起來,拉著她的手,說著如何養身更好受孕之類的話題。
  旁邊陪同說笑的蘇寶柔和金籬對視了一眼,又轉開了頭去,心中皆撇了撇嘴:這嫻妃不過是佔了烏喇那拉這個八旗著姓大族的便宜,惹禍時有家族在後頭頂著,這族人為了搏前程在戰場浴血奮戰到頭來卻是她沾了光,好命啊。
  烏喇那拉.妮莽衣卻一逕的在太后面前伏低做小,姿態恭順:「臣妾長日無事,除了保養身體又能做什麼呢,如今太后回來,臣妾能每日前來侍奉,已是上天恩賜。對了,臣妾給太后做了件春裝,太后看看可還入眼?」
  她本不是蠢笨的,這些年的冷遇更讓她清楚無比,這是她重新崛起的好時機,趁著烏喇那拉不少族人立了戰功皇上對她態度和緩,趁著太后憂心後族勢大需要宮中有人與皇后抗衡。
  就算是棋子,只要於她有利,做了又如何?!轉眼宮中便又要有新人進來,她再不抓緊機會,難道真要老寂宮中?
  不。
  「在五台山就收到你親自抄寫的經書,這會兒又做衣裳,真是天生閒不住的性子……哎,你有心了,瞧這花樣繡的,真好。」太后從秋梨手上接過蓮青色緙絲繡銀絲蓮紋團不到頭壽字邊的旗裝,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春桃,你去將那套紅翡頭面拿來。」
  一會兒,春桃端了個酸枝雕花描金盒子進來,打開一看,紅艷通透的紅翡水頭十足,襯著金燦燦的鑲邊鳳芝紋花樣,華貴萬分。
  這是今年內造頭面首飾,只兩套,皇上一套給了皇后,一套孝敬了太后。
  以蘇寶柔的隨和都忍不住眼紅,何況表面清麗柔和內裡精明的金籬。這太后也忒偏心,她到五台山祈福,這宮裡頭的嬪妃哪個不描幾本佛經跟著表表心意,就連皇后都繡了本《孝經》呢,怎麼就一個嫻妃得了賞?!
  烏喇那拉.妮莽衣也知道這頭面扎眼,趕緊推卻,「這太貴重了,臣妾不敢收。」
  「我既賞了你就收下,有什麼不敢的。」太后淡道,皇后要是不高興更好。「我只為你的一片孝心。」
  烏喇那拉.妮莽衣感動得眼眶發紅,「這些年多虧了太后的關心愛護,臣妾才能過著清靜無憂的日子,臣妾心中感激,孝順太后也是應該的,太后這厚賞著實羞愧臣妾。」
  若是不知當年這廝怎麼栽贓構陷皇后,真以為她是那等端莊賢良恭順的人了。蘇寶柔心裡忍不住冷笑,緩聲道:「嫻妃姐姐也太過謙了,姐姐的好太后娘娘哪裡會不明白?我看這宮裡也沒有不明白的,除了姐姐,嬪妾再想不到誰能得太后娘娘這番美意了。」
  烏喇那拉.妮莽衣再厚顏聽了這話也不由臉皮子發熱。
  金籬拿著帕子掩嘴輕笑,「純嬪姐姐說的是。嬪妾心裡雖然嫉妒,卻也無可奈何,論起端莊知禮體貼貞靜,嬪妾拍馬難及,太后娘娘能記得嬪妾,嬪妾已經萬分感激。」
  最後話音落時故作哀怨的眼神瞟向太后,又逗得太后發笑。
  烏喇那拉.妮莽衣壓下心中恚怒,淡淡笑道:「兩位妹妹謬讚了,這宮中哪個比得上皇后娘娘,真正拍馬難及的是我才對。」說著,向太后謝了賞。
  太后眼中光芒一閃,含笑道:「都是孝順的孩子,春桃,去,將那兩套赤金攢珠掐絲琺琅鈿子拿來給純嬪金嬪,免得我這慈寧宮給醋淹了。」
  金籬不依:「瞧太后說的,好似嬪妾平日的孝心是為了太后的賞賜!」
  「就是,我們就是有些吃味嫻妃姐姐得太后愛重罷了,太后可不許想歪。」
  「瞧這小模樣,哪裡是生了幾個孩子的母親,分明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太后很是開懷,覺得平時守份隨時溫柔靜默的蘇寶柔在自己跟前難得地俏皮是對自己的一種依賴,看向她的眼神不免又柔和了一些。
  論起真心,還是她親自指給兒子的金嬪純嬪更得她信任,可惜,她倆的出身低了些,不夠嫻妃有份量。
  只有烏喇那拉這樣的著姓大族才能與富察家抗衡。
  「大清國運昌隆,趕上皇帝新年封賞有功之臣,年節又事務冗雜,皇后無暇照顧後宮也是有的,你們有空就多幫襯幫襯皇后,侍候皇帝也盡心些,我這裡自有賞賜。」
  「臣妾只求不給皇上皇后娘娘添亂就行了。」蘇寶柔撫著高高聳起的肚子說道。
  「你呀,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便是最大功勞了。」
  嫻妃含笑道:「皇后娘娘賢能,宮中上下誰不稱讚。純嬪妹妹定能生個健康聰明的皇阿哥。」
  「再賢惠能幹也有□乏術的時候,放著皇帝不關心倒緊著手中的權柄了。」太后哼了一聲,「慧妃哲妃整日病怏怏地,比不得你身子骨好,膝下又沒有兒女分神,很該協理宮務為皇帝皇后分憂。」
  「能侍候太后娘娘已經是臣妾修來的福氣,哪敢妄作他想。」
  「你是皇帝的妃子,侍候皇帝,協助皇后掌管後宮,為天下婦人表率,是你的本份,又哪裡是什麼妄想了,不需如此誠惶誠恐。」太后安慰地笑了笑,眼中光采意味不明,聲音悠緩輕冷,「你還年輕,大好日子不該盡耗在慈寧宮中。」
  烏喇那拉.妮莽衣明白太后話裡的意思,她不敢再推辭,「臣妾聽太后娘娘的。」
  「這就是了。」太后捻著佛珠,嘴角含笑,仿若佛寺裡慈悲無比的菩薩。掃了底下三人一眼:「我雖有心照顧你們,到底老了,最緊要的還得你們自己振作。」
  蘇寶柔和金籬對視了一眼,皆低頭不語。
  ******
  過年向來是華夏民族一年中最為重要、盛大、喜慶的節日,今又恰好趕上開疆拓土的盛事,弘歷決意對有功之臣大加封賞,彰顯皇家恩威。
  一時之間,朝廷各部官員忙得腳不沾地還得面帶春風。
  兵部,一遍又一遍地核查各旗將士的功過,將擬定名單呈奏;吏部,除了要忙年底各層官員的考績外還要提前整理好這次建功的將士和大臣,以備皇帝查閱;戶部,錢糧而禮部,為了照顧不同時間回京接受封賞的將士,愣是將出師凱旋宴連擺三次,每次三天,各種典儀、禮樂以及受封人員……也是忙翻了天。
  前朝忙碌不休,皇帝更要應付過年的各種儀式,有關乎祖宗、神靈的各種祭祀,有關於朝堂的、後宮的各種筵宴、活動。
  後宮也有屬於後宮的事務需要忙碌。
  「幸好奴婢有照主子的吩咐堅持讓負責發放冬衣的管事嬤嬤著領用人簽章畫押,後頭又著人核了一遍,不然這事兒一出來,可不就坐實了主子『忙不過來』『難免有疏漏』的名聲?」
  司綺從靈樞嘴裡知道今早皇后去慈寧宮請安太后以「春節事多怕皇后忙不過來」為由借手嫻妃想插手宮務的事,不免憤憤不平,想起小年底下宮女奴才鬧出的沒有冬衣被凍死的事兒。
  「所以順手的事情就要做圓滿了,不要貪那一點子懶給人有機可趁。」雲珠有些慵懶地說,她真沒將太后的那點子手段看在眼裡,「這皇宮裡的奴才你永遠不要想著他們忠誠於你,不過,你可以讓他們按著規矩制度來。」
  司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那也是主子想得周到。」
  靈樞在旁邊將各處進上的年禮歸整好,笑盈盈地看著雲珠教導司綺,心想主子要是心思不夠縝密哪裡能像如今這樣位主中宮,又掌宮權又得寵。她自幼跟著主子學了不少,不也在主子初掌六宮那會兒想著將後宮徹底整成主子的一言堂麼,幸虧主子提醒,才將那些自以為隱蔽釘子留著,這不,出了事一抓就著,既能平撫事件又不用損失自己人,還能讓皇上看到這宮裡還有給自己主子添堵的……
  現在,看了皇上在長春宮對主子越發溫柔體貼,她有些明悟主子為何不徹底整垮慈寧宮那位,反留著她給自己添堵了。主子雖受了些許委屈,卻得了皇上的疼惜,得了宮中眾人的同情,得了宗親的滿意,而慈寧宮那位卻在不知不覺中集怨懟於一體。
  「要說今年的事兒也確實繁瑣了許多,主子點幾個嬪妃襄理宮務也是好的。」素問平日最關注雲珠的起居生活,想著主子這個月的天葵過了七八天了還沒來,便有些擔心她太過勞累。
  若是別人這麼說雲珠定要懷疑那人的忠心,可素問這麼說雲珠卻一轉眼就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自己的身體她心中有數,笑道:「今年春節才算是我第一次打理祭祀典儀,主持筵宴,若不開個好頭以後想偷懶都會被人評議無能。你別擔心,有你們這群能幹的在我能累到哪裡去,不過多花些心思罷了。」
  「是奴才想左了。」
  宮務留給司綺素問監督處理,新春的各種祭祀典禮和筵宴都有底下的管事太監管事嬤嬤負責,長春宮的事兒雲珠也放給了郭嬤嬤,至於宗親及命婦等年節進上的年禮她也留給了靈樞……雲珠的心思放在了年後永璉要隨雍正巡視蒙古各部以及新併入大清版圖的額爾古納和河貝加爾湖等領域的事兒上。
  這是前朝正等著解決的焦點,蒙古各部皆矚目那塊水草肥沃的土地,然大清卻不可能將這麼一塊肥肉白白給了蒙古增加勢力。再加上其他因權勢利益起心思的,太上皇和永璉他們的這一行怎麼看都不會平靜。
  「含霜,你往毓慶宮一趟,看二阿哥下午什麼時候有空來長春宮,就說我有話說。嗯,沒空也不必急,明天也成。」
  隨身護衛這一塊她要著重注意,雖然她相信弘歷也會注重,但事關兒子她當然要親自過問。永璉六歲起就隨留守富察家的四哥傅文學了《無相功》,兒子資質好壞她心中有數,又從哥哥那兒知道他進展順利便也沒多問,現在要出遠門了,還是民風彪悍的塞外,她怎麼能不擔心,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保障不是嗎,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保險。
  「是。」含霜含霖現在是長春宮的傳話女官,領了命便親自去了毓慶宮。含霽和馮益則往承恩公府接兩位公主回宮,大過年的留在那兒給外家添麻煩不如回來學習處理宮務。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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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權衡(下)

  過了幾日,雲珠與弘歷前往慈寧宮請安時又是一場僵持。
  太后自雲珠駁了她嫻妃協理宮務的提議後心頭的那口氣一直吞不下,知道她跟皇帝一起出席將士的凱旋宴,賜酒予宴上將領,心頭的怒火頓時怎麼也抑不住。
  使她不顧帝后臉面在慈寧宮當場撒火的原因當然不止這個。
  李榮保父以女貴晉封一等承恩公,瓜爾佳氏敕封一等誥命夫人,這沒什麼,她的娘家,也在她坐上了聖母皇太后的位置時賜封了一等承恩公府。
  國家征戰,大勝之後賞功封爵。
  授封一等威信公的岳鍾琪畫像已然高掛紫光閣之中,皇帝又另賜了雙眼孔雀翎,岳鍾琪上表固辭。
  寧郡王弘皎恩賞郡王爵可多襲一代始降,與他戰功相等的傅恆欲封伯爵,傅恆固辭。她一聽,覺得皇后的這個弟弟還是懂事的,結果皇帝竟將李榮保的一等誠正子爵賜他平級承襲,而李榮保的第七子主政澳門的傅文竟以「糧草有功」從五品雲騎尉越級晉封正三品輕車都尉。
  這樣一來,加上將來以第一個嫡子襲李榮保承恩公爵位在宮中擔任御前侍衛的傅文,皇后的三個嫡親兄弟都有了勳爵。
  好在傅文也知進退,提早上了折子,將澳門知府這個肥缺辭了,她心裡才舒服了那麼一點,慧妃高氏又在一旁說什麼「皇后的二哥(傅清)也是子爵吧,真是一門的高官勳貴」嫻妃烏喇那拉氏又說什麼「聽說寶蘭郡主生的兒子很可愛,真是喜事盈門,淳親王府送了厚禮呢」……
  相比起來,她這個聖母皇太后的娘家除了個承恩公的爵位什麼都沒有!她的兄弟雖也不少,卻都平庸,弟弟伊通阿只有一個散秩大臣的虛職,伊松阿好一些卻也不過是從三品協領……幼妹雖被指慎郡王允禧為福晉,卻難產而死,連子女都沒留下半個,端的福薄,偏偏後來指的繼福晉祖氏與皇后親近,又與慎郡王恩愛,生生抹了她妹妹存在的痕跡……慎郡王又是個醉心書畫,於朝政上修書編撰方面更多些,讓她想要影響也無從下手。
  再看富察一族:
  馬斯喀英年早逝,祖上世襲的一等男爵後來雖讓馬齊襲了去其子孫卻仍尚武,在諸位叔父的照看扶持下佔據了八旗駐防軍中不顯眼卻重要的中層職位,力量不可小窺,尤其是他的嫡子,桑額牢牢把持著天津海關衙門主事的職位,雖只是個正四品少卿,卻摟著大清最重要的錢袋子之一。
  馬齊尚在,長子傅慶已是正二品閩浙水師副都統;嫡子傅良不僅襲了他三等景達侯的爵還被皇上授了鑾儀衛鑾儀使;
  馬武雖去,但他幾十年佐領、鑲白旗漢軍副都統、內務府總管、鑲白旗蒙古都統、領侍衛內大層的職位使得他的子孫在禁衛軍中的影響力巨大,嫡子保住已然官至直隸提督身上還有太上皇授予的三等輕車都尉的爵;
  ……
  越想越覺得不平的太后已然想不起其他八旗的輝煌。
  烏喇那拉.德祿被封為正三品輕車都尉並從二品副將,烏喇那拉一族加官晉爵的子弟也不少;烏雅.兆惠才三十三歲便由兵部郎中擢拔為邢部侍郎,兼正黃旗滿洲副都統;章佳.阿桂不過二十一歲便已是委署槍炮營護軍參領,雖只是個從五品軍官卻是帝王看重的槍炮營,未來一片光明;西林覺羅.鄂容安從南書房行走調任兵部侍郎;其弟鄂實請從軍建功升為前鋒營參領……
  這些星光熠熠的年輕將官在聖母皇太后鈕祜氏看來都抵不過富察一族的鼎盛,蓋因他們的家族不是後族,再輝煌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權威。
  以上,太后的種種不滿不平弘歷當然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太后在針對雲珠為難雲珠,從雍正十六年上元節那天她摔壞了腿開始,她就處處看雲珠不對,若那次事故是雲珠做的,又或與雲珠有點子聯繫也罷,偏偏他和皇父兩番細查,根本就是個意外。
  「皇帝就算再寵皇后也不該縱容她出席前朝這種筵宴,皇后與前朝將官接觸太多,恐再生唐朝武後干政之事……」
  這話嚴重了。
  不僅弘歷臉色難看,雲珠掛著笑意的玉靨也冷了下來。
  不過是跟雲珠出席凱旋宴,她就明裡暗裡說皇后干涉朝政,說他縱容……連「牝雞司晨」都用出來了,難道他是無道昏君嗎,大清律典裡又哪處說皇后不可以出席這種筵宴了?!
  雲珠有什麼不好,她又哪裡做得不對了?自己有時受到某些問題困擾會向她傾訴,但她從不藉機打探評論前朝的事,相反,雲珠在處理後宮的一些敏感問題上會與他有商有量,詢問他的意見。這讓他覺得倆人夫妻一體,休戚與共。
  她是皇父為他挑選,他真心覺得美好想共度一生的妻子,她秀毓嫻淑寬厚賢孝,太后為何不能體會,予以回應?!
  他不能理解,自己沒登基前她不是與雲珠處得好好的?怎地一做了聖母皇太后態度便變了?
  不管怎麼說,雲珠沒有做錯任何事,像她這樣完美的嫡妻元後是愛新覺羅開國以來歷代先祖都沒有的,而他還有兩個聰慧健康無比的嫡子,兩個可愛的嫡女。
  難道太后覺得這是容易遇上的嗎?生在帝王之家,做為九五至尊,她以為真心的感情、溫馨的家庭生活,也是隨便能擁有的嗎?
  像嫻妃那樣的女人她居然也看得上,還想扶持她對付皇后?一步一步地蠶食皇后的宮權,然後呢?下暗手毒害,好讓他立個繼後?
  「皇額娘!」腦補得厲害的弘歷當下一陣冷笑,安撫地瞅了眼玉靨冷淡眼眶微紅的雲珠,打斷了太后一發不可收拾的話語,一字一句道:「大清與沙俄作戰經年,朝廷與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並不是從始至終都信心滿滿也不是沒有經歷風沙嚴寒的摧殘,是皇后與宗親福晉們發動朝廷命婦百姓捐糧捐衣,是皇后提議太醫院訓練醫療兵……難道這樣也當不得將士們的一杯酒?!至於牝雞司晨……難道在皇額娘眼中朕是紂王是唐高宗麼?」
  龍威赫赫,殿內悚然無聲。
  隨著帝后前來請安的幾個嬪妃恨不得自己能鑽到地底去。這兩天刺激挑撥得過了,誰能想太后會當著皇上的面發火?!
  更想不到皇上竟直接駁斥太后,連面子情也不顧了。
  說到對大清的貢獻,皇后做的確實比她這個聖母皇太后的祈福實在得多也有用得多。可她不是有最大的無人能比的功勞麼?皇帝是從她的肚子裡爬出來的。
  這話不能說,所以太后噎然無語,臉色鐵青。
  絕不承認她心底對皇后有著說不出的嫉妒!她只覺得兒子還是太年輕了,容易受女色所惑。想著現在富察家滿門勳爵,家族鼎盛,所以要杜絕未來可能發生的種種威脅,她是為了愛新覺羅家的江山,這有錯嗎?
  沒錯。
  可她這樣一說,就坐實了她懷疑太上皇的眼,懷疑富察一族幾代以來的忠心耿耿,懷疑皇帝的判斷能力!
  況且,皇后行事章法氣度不僅得了太上皇和皇帝的好感,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宮中嬪妃、宗親福晉、大臣命婦哪個提起都要稱一聲好。
  自己明著針對她反成了惡人。
  電閃間,太后臉上已換了一副傷感模樣:「母后身為太后擔心皇后年紀輕心性不定叮囑幾句就惹得皇帝不悅,看來以後連話也不能多說了。」
  她是個擅長避重就輕、掩飾自己的,意識到不對,很快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將那不滿深深壓進心底。
  這還是當年那個口口聲說長大了要孝順自己的兒子嗎?
  越想心越冷。
  「本是我們做兒子媳婦的孝順皇額娘,讓皇額娘無有憂慮悠閒度日才對,如今卻累得皇額娘操心不休,是我們晚輩的不對,皇額娘千萬別往心裡去。」
  這兩年雲珠見多了太后這情緒陰晴不定的模樣,早當她是女人更年期、陰陽不調在忍讓,此時聽了弘歷維護的話臉上又恢復了淺笑清和的模樣,故意睇了弘歷一眼,道:「皇上,你說是不是?」
  她這模樣,弘歷見了只覺得她為了自己為了孝道隱忍不計較,在強顏歡笑。皇太后見了卻覺得她是在反刺自己仗著聖母皇太后的身份插手宮務干涉朝政,心頭越發氣恨。
  真心覺得雲珠的孝心給扔溝渠去了的弘歷硬起心腸決意給他的這個生母一點警告:「朕聽孫太醫說皇額娘從五台山回來鳳體有些不好,需要靜養……秦嬤嬤,還有你們這些奴才,給朕聽好了,太后若有點子不好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秦嬤嬤等幾個近身伏侍太后的惶恐下跪:「奴才不敢。」
  腦袋很重要,不然現代某腦殘清宮劇不會動不動就要腦袋!現在,終於也讓自己看了一次現實版。雲珠忍住嘴邊的笑意,眼波朝底下的嫻妃等人身上一轉,「皇額娘心軟慈愛,若有人來打擾,也不忍心不見——」
  弘歷想起太后從五台山回宮後來慈寧宮最勤的嫻妃幾人,頓覺找到了太后性情變化的根源,森冷的目光在嫻妃慧妃等人身上掃過,高露微幾人心中一顫,連忙道:「妾等不敢打擾。」
  看不出喜怒的眼神輕飄飄的話語如泰山般壓在她們身上:「對朕來說,最大莫過了太后的鳳體安康,爾等需時時牢記女子以貞靜為德。」
  「是。」經歷了今天的事,她們對皇帝的威嚴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進宮以來,從沒像這一刻般認識到眼前這人是皇帝,是不可侵犯、容不得一絲欺瞞的天子。
  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
  「皇額娘好好安養吧,朕跟皇后有空會來給皇額娘請安的,皇額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差人跟皇后說,皇后至孝,會盡力滿足皇額娘的。」
  弘歷見她如此,語氣也鬆軟了兩分。不為別的,眼前這人是他生母,但凡他能給的便給,能容忍的便容忍吧。不過,他的雲珠她不待見,他可不捨得留在這裡受氣。
  帝后出了慈寧宮,哲妃富察.芙靈阿似笑非笑地瞅了嫻妃慧妃一眼,扶著青蘅走了。
  慧妃高露微見她那得意的模樣直氣得腦仁兒一漲一漲地發疼,冬雪連忙扶住了她,「娘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走!」
  嫻妃烏喇那拉.妮莽衣扯了扯唇角,不發一言地跟著回了延禧宮,只攥在手心裡的帕子沁出了一絲的鮮紅,迅速地洇染開來。
  走在最後的愉嬪純嬪金嬪看了看彼此,默默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宮殿,拿定主意以後離嫻妃慧妃兩人遠一點。




215、美人如玉劍如虹(上)

  這邊眾嬪妃想著怎麼在太后皇后之間尋找平衡,多多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那邊慈寧宮裡太后久久嚥不下憋在心頭的那股氣,一頭仰倒在榻上,惹得秦嬤嬤幾個一陣急慌,又不敢即時傳召太醫。
  
  ——這皇帝皇后來慈寧宮請安,前腳剛走後腳太后就請太醫,不明著跟天下人說帝后不孝麼?只怕母子兩人的關係要雪上加霜了。
  
  好在一陣順**背過後太后便轉醒,秦嬤嬤自然又是一番苦勸。
  
  太后冷笑不語。
  
  幾日過後,她招了桂嬤嬤到跟前問話:「你確實看準了,陸家的嫡女確實是個顏色好的?」
  
  到了四月,弘歷登基後的首次八旗大選就要開始,趁著新年宮中忙碌她分派了身邊的桂嬤嬤出宮相看秀女,本來她看重的是幾個在朝中有實權的大臣之女,可這幾個當齡秀女不是顏色不出挑就是才情不引人。
  
  最讓桂嬤嬤看好的陸氏卻只是個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之女。她本來還嫌著出身差了些,這會兒卻覺得越勾人越好了,能把兒子的心從皇后那兒勾過來最好。
  
  桂嬤嬤臉上不由現出幾分讚歎:「不僅顏色殊美,那身姿、聲音也無不動人,奴才還聽說陸氏極擅歌樂舞藝。」

  歌樂舞藝?只有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傳出這樣的名聲。
  
  太后眼中劃過一絲鄙夷,淡道:「太常寺不正是管這個的麼,她這也是不墮家風。改天宣她入宮覲見——不,還是算了,等到了大選再說。人,你仔細盯著,可別被人給中途捋了下去。」
  
  「奴才謹遵太后懿旨。」桂嬤嬤恭敬地應了。
  
  太后又詢問了幾家秀女的情況,桂嬤嬤又說了一些,其中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氏、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也是秀女中身份較高的,卻被太后一口否決。「再沒其他了?」
  
  笑話,顧太嬪因其父顧琮又復了河道總督的職位這些日子正得意著,又因著前些日子領著兒子去寧壽宮伴駕,想著自己在五台山過孤清日子,這狐狸精卻在皇宮享受,太后就心氣不順!
  
  心氣不順自然看著顧太嬪對自己是處處不夠尊敬了。
  
  而祿太嬪雖然早薨卻留了個兒子,一等候府雖才復襲七年,其世家大族的底蘊卻一點不輸自己娘家,等八皇子長大,這勢力自然越發地穩當了。

  以上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都是與自己不對付的,若讓她們的娘家親戚指進這皇宮來,那就不是給自己找幫手而是給自己找對手了。宮外娘家勢力她比不了,宮內她定不允許自己失去話語權。
  
  一個不在她掌控內的皇后已經夠了。
  
  「還有都統佟長盛之女佟佳氏、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這兩位相貌不如前頭兩位。副都統御使布備慎嫡女赫捨裡氏,相貌倒是端莊秀雅,性格卻……有些嚴謹。這些個是家世最好的,另有十來個父兄官職高些又長得不錯的是漢軍旗出身,比如廣州將軍阿爾賽家的庶女崔佳氏,保寧知府張大人的嫡女張佳氏……」
  
  太后對漢軍旗秀女沒什麼好感,再加上她想找的是既能分寵在家世上又能與皇后分庭抗禮的八旗貴女,桂嬤嬤揣摩著她的喜好,很快略過。
  
  「還有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祿氏、理藩院員外郎布蘭泰嫡女拜都氏、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輕車都尉兼佐領德海之女伊拉裡氏……這幾個八旗出身的年紀又小了些。」
  
  以上這些,都是相貌才情相對出色的秀女。桂嬤嬤頓了頓,小心道:「奴才看著皇后娘娘也關注著呢,莫不是給大阿哥準備的?」

  聞言,太后倏地從榻上直起身,她差點忘了還有孫子!決不能讓皇后通過指婚將自己的孫子都拉攏了去。
  
  正給她扇風的秋梨嚇了一跳,差點就把扇子扇到太后臉上了,連忙跪了下來。夏荷也停了手上輕敲著太后腿部的木槌。
  
  到了年紀指婚的也就一個永璜,這長孫從小就親皇后,皇后做的再多也是錦上添花,相反自己倒是可以干涉一下……至於永璋永琪他們,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了。
  
  想通了這一點,太后揮了下手道:「繼續。」緩緩又闔目躺了回去。
  
  除了孫子還有幾位宗室阿哥要指嫡福晉繼福晉,家世出眾的,倒不好挑了。她的兒子她清楚,愛美色但更愛美名,在這初登帝位沒多久的當兒,只會優待宗室,只要有人進宮說項,多好的秀女他也不會納進後宮的。
  
  唯今之計,先挑個柔媚絕色的分皇后的寵罷,沒有聖寵,皇后的位子就是一塊人人欲噬的肥肉。至於以後……猛然睜開的眼睛迸出一抹狠毒光芒,她不需要一個佔盡榮寵的媳婦,尤其這個媳婦還對她這個婆婆有救命之恩!!!

  太后完全不知她從五台山回宮後的一系列舉動看在了有心人的眼裡,傳了出去,在宗室大臣中引起不少話題。
  
  怡親王福晉兆佳氏十幾年如一日地給怡親王允祥保養腿腳,原本因鶴膝風而乾瘦得只剩骨頭的腿腳已如常人,只是長年的病痛到底留了遺症,須好好保養。「爺真的要陪太上皇去巡視蒙古還有那個從沙俄奪回來的什麼河的領地?」
  
  「嗯,趁著身子骨還走得動,去看看。」怡親王輕哼著,「說起來,四哥登基十幾年竟沒舉辦過一次木蘭秋?,江南也從未巡視過,趁現在還走得動出去走走看看也不錯。」
  
  「我說你們兩個現在不理政了就該好好過悠閒日子才是,去那個地兒湊什麼熱鬧,我可聽說那裡冬天冷得要命,對你的腿可不好。」
  
  好不容易養了十來年才將身子骨將得好些,怡親王福晉對這倆老頭的瞎折騰很不以為然。

  「不理政了爺也姓愛新覺羅。」怡親王說著,瞅了她擔憂的眼底,安撫地笑了笑,「不親自去看看,怎麼能治理得好?那裡原住民雖少,沒個身份夠高的人去怎麼能安定他們的心,皇上政務繁忙走不開,其他身份夠的多少有些顧慮,四哥去正好。再說我們也是開春才走,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永璉也該出去見識見識了,若不是弘曉綬恩他們還要指婚我還想帶他們一起去呢。」
  
  雖然老的老少的少,不過身份尊貴,隨行的扈從護衛肯定不少,怡親王福晉想想也不再提了,只歎道:「好不容易盼到和惠回京,你又要走。你要走就走,可不要擋著和惠他們姐弟難得的相聚機會。」
  
  怡親王悵道:「我留在京又能見她多少回。」
  
  身份有別,男女有別,縱是親生父女也不好多見。
  
  若非皇上皇后開明寬厚,連她也是不好多見的,怡親王福晉轉開話題道:「弘?最近常去承恩公府找傅恆,沒什麼問題吧?」

  兩人都是青年才俊,要說有這樣的朋友做母親的該是最放心的,壞就壞在兩人都手握兵權,一位是宗室郡王一個卻是簪纓世家出身,走太近怕惹上位者不安。再有,傅恆還是實打實的國舅爺,弘?以前又對皇后起過心思……怡親王福晉就是再不諳政治,也知道要避嫌。
  
  「好事。」說到這個怡親王就忍不住眉眼含笑,這次與沙俄的對戰中弘?與傅恆立下赫赫戰功,是年青一代八旗將領中最為閃耀的人物,可貴的是這兩小子並沒有生出驕矜之心,懂得進退之道,回來沒多久便私下籌謀著交還兵權了

  難怪新年皇帝大封功臣時弘?的爵位並沒更進一步,卻許了他寧郡王的爵位延襲一代始降。
  
  這比進封親王更妥當,一門兩親王太惹眼,自己為著頭上這頂鐵帽子已打算略過前頭兩個嫡子直接給第七子弘曉承襲,若弘?又得了個親王爵,雖有軍功壓著,到底功高震主惹人眼紅,眼下還好,過個三五十年的難保被猜忌打壓,自己這苦心便白費了。
  
  幸好,從弘?和傅恆的賞賜上看得出皇帝的愛護保全之心。
  
  怡親王福晉自然相信自己夫君的眼光,只是又有些遲疑:「今兒愉郡王家的側福晉瓜爾佳氏來找?雅說話,說太后身邊的嬤嬤最近頻頻出宮——」
  
  「哦?」怡親王眉尾一動。連十五弟家的都聽說了,可見這事在宗親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說不得那些世家大族也心知肚明。心頭一時有些懨然,這太后行事也太沒個顧忌了,以前也沒看出來呀。
  
  「再過幾個月就是八旗大挑了。」
  
  「她這是相看秀女呢。」怡親王微哧,雖然不理朝政了,可不代表他眼耳全都不中用,事實上他的消息還很靈通,只沒怎麼當回事。

  「我近來也有聽說,太后娘娘對皇后不大滿意,這陣子處處抬舉嫻妃,借口新年事務繁瑣想讓她協理宮務呢,教皇后推了。沒兩日,便有皇后把持宮權不放的話兒傳了出來。」
  
  「皇后身體健康,又無妊娠,也不是那不會理事的,憑什麼非得讓其他妃子協理宮務。不那麼做還成了貪權戀勢?」怡親王冷哼了一聲,不知死活。「去歲四哥壽辰,永?幾個在寧壽宮那兒唱的那首《精忠報國》,詞曲大氣磅礡胸襟開闊,若非成日受皇后熏陶及在富察家的耳濡目染哪裡懂得這些?!皇后如何、富察家如何,四哥和弘歷心裡清楚著呢,太后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想起那幾個稚兒做的豪氣壯怡親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就怕有些人動了心思,要知道這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次八旗大選,到時出了什麼事影響不好。」怡親王福晉看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停下手上的按摩,將他腿上的藥膏撕了下來,用熱水將他的腿腳拭淨,這才起身喚人進來收拾。
  
  怡親王待她忙完坐下,親自將泡了有一會兒的助眠的花茶端放到她手邊芝草雕花描金嵌貝矮几上。「再看看吧,實在不像樣……就讓十二哥去提提。」

  說起來這是皇帝的家務事,不過愛新覺羅家的臉面皇家的尊嚴還是要維護的。
  
  怡親王福晉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又道:「你說這次大選咱們要不要替弘?挑個側福晉?」
  
  眼看傅恆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佛拉娜卻還沒懷上第二胎,這樣弘暾要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嗣子啊……
  
  長子病弱難以有後一直是怡親王福晉心頭的掛念。
  
  「再等等吧,左右他們還年輕。你不去求,說不定皇上也會指人進來。」
  
  怡親王福晉笑容有幾分勉強,「我總怕再來一個西林覺羅氏。」
  
  「提她做什麼,那樣的人和事早早忘了乾淨。」
  
  ……




216、美人如玉劍如虹(中)

  將新年的貢品陸陸續續分賜予宗親、內命婦,出了正月,雲珠的日子才又恢復了清閒,讓等著抓她錯漏的太后、嫻妃以及幸災樂禍等著看戲的慧妃等人鬱悶不已。
  
  二月底,翊坤宮的純嬪也給弘歷誕下了他的第七個兒子,愛新覺羅.永?。
  
  孩子比他同胞哥哥姐姐生出來那會兒健康,又趕上了好時候,弘歷不免生了幾分喜歡,當下就給兒子起了名,又賞了純嬪一堆好東西,匆匆趕來的嬪妃見狀笑語晏晏地跟著誇了起來,什麼「有福氣」「肖似皇上,將來也有出息」等聽得太后也眉開眼笑,孫子不嫌少,尤其這個孫子的生母還是自己賜給兒子的,豈不是說福氣也是自己賜的?!
  
  弘歷見太后這麼高興,心中對她的成見也消了那麼一點,除了針對皇后,其他方面太后還是做得不錯的。
  
  洗三的時候,在太后的有意示好下母子的關係已經有些緩和。
  
  看著皇瑪嬤對著新弟弟一臉的喜氣洋洋,皇父也頗為重視,跟著母親一同前來的永琪看著就有些嫉妒。

  他原是最小的兒子,母親愉嬪雖不得寵,但他聰明伶俐,平日裡除了嫡出的兩位哥哥皇父對他關注最多,特別是皇瑪嬤對他的疼寵甚至超過了嫡出的四皇兄永?(齒序為四),這個新弟弟的到來讓他有被奪寵的危機感。
  
  要是皇阿瑪和皇瑪嬤不再疼愛自己了怎麼辦?
  
  愉嬪珂里葉特氏回永和宮時看著比平時沉默的兒子,心中萬分不甘,面上卻十分慈愛地撫了撫兒子的腦袋,柔聲道:「只要我們永琪上進,你皇阿瑪、皇瑪嬤會比以前更重視你的,以後要做個愛護弟弟尊敬兄長的好兒子好孫子,讓他們以你為傲,知道嗎?」
  
  永琪乖乖地點頭:「額娘,我會好好讀書習武的,我會做一個讓皇阿瑪喜歡驕傲的兒子。」這樣,皇阿瑪就會多來看看額娘了吧。
  
  他想起皇父賞給純嬪東西時其他母妃們羨慕的眼神,心中微黯,儘管他才五歲卻已深深地明白在這皇宮之中只有聖寵在身才不會被別人瞧低,也明白自己的額娘並不受寵。不過沒關係,這後宮從來不缺少母以子貴的例子。
  
  幸好皇父愛重的人除了皇額娘也沒其他人。
  
  這其實很公平。

  嫡庶有別,做為皇子謙讓嫡出的兄長比屈居庶出兄長要讓人舒服得多。儘管有時候他也羨慕二哥四哥是皇額娘的兒子,不過額娘對自己也是關愛有加,雖然有時候嚴了些,卻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
  
  「咦,額娘,哲母妃往皇額娘的長春宮去了。」
  
  珂里葉特.果新回首長春宮,果然看到一身秋香色妃子常服打扮的哲妃恭謹地跟在皇后右後方進了長春宮,怔忡了一會兒才低頭牽著永琪繼續前走。
  
  春回大地,御花園裡的花木一片欣欣向榮蓬勃景象,珂里葉特.果新卻覺得屬於自己的春天彷彿從未到來卻已慢慢地消逝。
  
  手中的兒子,是她唯一抓住的老天賜予的美好與希望。
  
  如果當初她選擇臣服,像富察.芙靈阿一樣恭順,今天她是不是也能高居妃位呢?
  
  悵然地歎了口氣。這宮中,她最明白的人是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方面屈服於現實權勢,一方面又糾結於內心天生的自尊自傲,尤其對懷有心結的人做不來阿諛之態。
  
  只盼自己的孩子莫要學了自己的性子,高不成低不就……

  「進了二月你就要正式到上書房讀書了,可還有什麼想要的?」唸書需要的各色物品她都是讓兒子自己提前想了之後讓底下人去準備的,從小就鍛煉他的自主能力,不至於長大後成為「何不食肉糜」的皇子。
  
  永琪搖了搖頭,「新年的時候皇額娘已賜了兒子整套的筆墨紙硯,額娘做的書袋兒子也很喜歡,其他母妃也送了不少可用的,儘夠了。」
  
  進了學,永琪也要正式搬進西三所,她要抓緊時間教他懂得更多生存之道,可不要健健康康的兒子被那起子黑心的暗中整成了三阿哥似的體弱。
  
  珂里葉特.果新輕聲道:「皇阿哥到上書房讀書宮中都有份例下來,你用那些就好,你皇額娘和其他母妃們送的……先留著,一來你剛進學用太好的筆硯顯得奢華,也扎眼;二來,別人的東西沒經過仔細的檢查容易著道;第三,好東西留著以後旦有需要就可拿出來用,省得費心去尋找……」
  
  永琪邊聽邊點頭,母子二人慢慢走回永和宮,渾不知這母慈子順的美好畫面看在慧妃高氏的眼中又羨又嫉,想到在純嬪又生了個皇子,定下決心施行計劃。

  新年皇帝封賞有功之臣,喧天的喜慶隆恩深深刺激了底下的包衣世家,雖然有些包衣可出仕,也有建了軍功的,可比起滿八旗世家勳貴卻是一個天一個地,這種差別很快地讓他們意識到唯有團結起來才能出頭。
  
  內務府包衣世家的優勢在於他們是皇帝的近身奴才,在於他們掌握著皇家的吃穿用度,是最能影響主子、探聽消息的人群。缺點則在於,在前朝沒有足夠的權勢地位,關鍵時刻不能庇佑家族。
  內鬥只會壓制了他們自身的能力,相互牽制不得發展。
  
  以前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宮妃可以靠家族,但現在一旦成為皇上的女人就不得在內務府任職……明著看皇家限制了他們的出路,但轉個角度,他們可以用合作的方式取得同樣的效果——那就是依舊在內務府擔任差事的家族可與出身內務府的家族嬪妃,如高家、金家合作。
  
  嬪妃需要他們的協助才能在宮中生活得更好、站得更穩,而他們也有主子庇護,兩合則利。
  
  風險雖然大了些,但幹什麼都需要擔風險的不是嗎?

  想到父親傳來的消息,高露微不知不覺又將手覆在小腹上,懷念著當初流掉的那個胎兒,如果不是再難生育,她何必算計這許多……哼,總歸還是要爭,不能做到那個獨一無一至高無上,至少也不能讓其他人爬到她高露微頭上來!
  
  嫻妃不行,哲妃不行,八旗秀女……也別妄想!
  
  看到弘歷從翊坤宮出來,她故意站在當年通往乾西二所的遇刺處怔怔落淚……
  
  ******
  
  雲珠領著富察.芙靈阿到長春宮正殿東次間臨窗木炕上坐下,待采露上了茶果點心,兩人優雅地用了一點才開始話題。
  
  「眼看選秀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想讓你到時來襄理主持。」
  
  「皇后娘娘倚重,臣妾本不該辭,只是臣妾身子……怕是勝任不了。」富察.芙靈阿掩下心中驚訝,新年宮務繁忙太后想著讓嫻妃插手宮務都沒能成功,她還以為皇后根本不想讓人染指六宮事務呢。
  
  這一襄理,自己更成了嫻妃和慧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雲珠輕笑著放下茶盞,「你的身體我看也該好起來了,你是個明白人,心中自然清楚,在這宮中沒什麼比自己的孩子和身子更重要的,莫要為了一時算計白白毀了一世安穩。」

  難道皇后知道了什麼?富察.芙靈阿驚疑不定地看向皇后,見她玉靨淡柔,眼中笑意清淺,心中一縮,道:「臣妾……不知皇后娘娘話中何意?」
  
  「螳螂捕蟬時安知黃雀在後?」
  
  心中一咯登,難道自己遭了算計?富察.芙靈阿臉色變了變,須臾才定下心神,咬牙道:「多謝皇后娘娘提醒,皇后娘娘想臣妾怎麼做?」
  
  這時含霜進來,「主子?」
  
  「什麼事?」
  
  「皇上隨著慧妃去了承乾宮,喊了二等宮女魏氏侍伺。」含霜低聲稟道。
  
  「現在還不到酉時罷?」雲珠輕笑,纖長玉指「叮」地一聲將茶盞蓋上,眼神瞟向神色微動的芙靈阿,道:「我可不知皇上竟是如此急色之人。」
  
  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等幾個後宮嬪妃早知高露微的承乾宮裡有魏氏這麼個人,聞言柳眉微挑道:「不知純嬪妹妹聽到這消息怎麼想。」
  
  高氏借她兒子的洗三禮做出這樣的事,哪個愉快得起來。

  蘇寶柔與她一樣,同高露微的仇怨這輩子難解難休。
  
  「除了慈寧宮壽康宮等幾處宮殿,這後宮的女子哪個不是身屬帝王,慧妃也太急了些。」弘歷這人容易動情,也重情,但這些要他心甘情願地給,被人算計,會永遠留在他心裡成為化不去的疙瘩。
  
  高露微不可能不知道,她這是防著魏氏借她上位呢。
  
  這事早晚會出現,雲珠也不放心裡,接著前頭的話茬對芙靈阿道:「叫你襄理選秀事務也是為了永璜,你莫忘了永璜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按理也該指格格或側福晉了,就是嫡福晉也要開始留意。我想著,人還得你自己相看才心中有數。」
  
  這事富察.芙靈阿也想過,也相信皇后不會故意指個上不了檯面的給永璜,現在聽她這麼說不由更是感激:「皇后娘娘向來疼愛永璜,臣妾本來就放心,沒想到皇后娘娘是為了這個……臣妾感謝皇后娘娘好意,臣妾一定用心襄理好這次選秀事務。」
  
  雲珠讓人拿來一疊資料,「這是皇上屬意拴給永璜的嫡福晉人選,你先拿去看看,大選時秀女的吃用就由你打理,我會叫底下的人配合。」
  
  「多謝皇后娘娘。」御膳房還有相關管事嬤嬤管事太監,沒有皇后娘娘的鳳印,她是支使不動的。

  「一個月後純嬪也出了月,到時我會讓她襄理秀女的人員分配和居住,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
  
  「是。」
  
  又坐了一會兒,富察.芙靈阿才告辭出了長春宮。
  
  第二天,弘歷下旨封魏氏為常在,居承乾宮偏殿。
  
  弘歷到長春宮時恰巧碰到雲珠在書房練字,他趨近一看,潔白的宣紙上寫的簪花小楷字體高逸清婉,不由讚道:「所謂『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宛然若樹,穆若清風』不外如是。」
  
  雲珠放下手中的筆,螓首微轉,嫣然淺笑:「皇上盛讚了,臣妾怎敢與衛夫人相比。」
  
  「是不能比,十個衛夫人也比不得我的雲珠。」
  
  雲珠伸手去捂他的嘴,嗔怪道:「怎可褻瀆先賢。」
  
  他輕笑,拉下她的手牽著一起到南邊臨窗炕上坐下,心中的不快去了一大半。「忙什麼?」
  
  「不是要選秀了麼,整理資料呢。」她朝書桌上的那一摞子書冊抬了抬下頜,見雪團「嘰嘰嘰」地在桌上扯著風乾了墨漬的紙張,「哧」然笑出聲來,「采霞,快進來收拾。」

  采霞是接替侍墨伺候雲珠書籍筆墨的女官,聞言與采露一道端著茶果點心進來,放好後方轉身去收拾桌上的紙筆。雪團倒也乖覺,跳回了它安身的筆架上,轉著烏溜溜的眼睛直瞅著雲珠。
  
  「將那疊整理好的資料拿來。」
  
  采霞將那疊冊子捧放到炕上的四方嵌貝竹紋矮几上。
  
  雲珠將歸類擬好的秀女資料遞給弘歷,說道:「這些只是初步整理,進一步確定還得看選秀的具體情況。」
  
  弘歷翻了翻,裡面一些秀女資料前頭有用特別符號標記,有的後邊則記了符合哪家宗親大臣求的指婚,很是詳實。
  
  「這是什麼?」他指了個「?」符號問。
  
  雲珠探首過去一看,「這些秀女的才藝品性,有確實見證的自然沒有問題,可閨閣女子出門極少,有些傳言並不副實,因此打上問號。」
  
  清朝的大選政治考量極重,做為皇后她初次主持選秀,也「光明正大」通過宗親、娘家等關係得到不少秀女的資料,再加上歷年手中暗諜送來的情報,雲珠手頭上握有的八旗貴女的資料已非常完整。

  當然,她手頭上這份是給弘歷看的,裡面一些資料也是弘歷命人送到她手上的,哪家的貴女會上記名,哪家的貴女準備拴婚皇子,哪家貴女會留牌指婚……兩人已經有一定的默契,沒有意外的話不會有變動。
  
  因此弘歷也只是翻了翻,注意力卻放到了冊子裡的那些標點符號上頭,若有所思。「問號?」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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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美人如玉劍如虹(下)

  雲珠笑了笑,起身行至書案前重新拿出紙筆,將標點符號寫在紙上,道:「很多書籍沒有斷句,語意難明,閱讀困難不說還容易造成誤解,你看,」她將祝枝山明倫堂評理的有名對聯寫了出來遞給跟過來的他看: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又提筆添了標點符號,成了:明日逢春好,不晦氣,來年倒運少,有餘財,此地安,能居住,其人好,不悲傷。
  
  「不同的讀法意義完全相反,因此我便用這些符號記錄自己平日私下寫的一些東西,日後翻看也清楚,不須費神去想。這個符號是問號,這個是句號,這個是逗號……」
  
  「倒是比漢朝傳下的『句、讀(音逗)』詳細得多。」到了明朝,「句讀」也換成了標點符號「。,」弘歷倒是不難接受標點符號的出現,再聽雲珠說的那些符號名稱,眼前一亮,乾脆放下秀女的資料冊子,拿過紙張,仔細琢磨了半晌,讚歎道:「我的雲珠真是聰慧,這些標點符號若能運用開來,對理解書面語言和確切地表達文章思想感情確實更有幫助。」
  
  雲珠莞然,「不過拾前人牙慧,比起皇上治國安邦,不過小道。」

  弘歷悵然:「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皇后不必安慰朕了。」
  
  「皇上自幼過目成誦,熟讀經史,擅騎射,還精通滿、漢、蒙、藏、維各族語言,縱觀青史,哪個帝王能及?」雲珠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橫了他一眼。
  
  弘歷本是做態,聽她這麼打趣,只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見紙上墨跡干了,折了起來,放進袖裡,「這個便給我罷,尋個空跟皇父商量商量,看什麼時候推行好。」
  
  說便說罷,用得著將她隨手寫下的紙帶走麼?雲珠黑線地看著某人的行為,想著不會又藏起來罷?
  
  「推行這個……阻力肯定不小。」天底下的讀書人對經史子集、聖人之言最為看重,想改變他們幾千年的讀寫習慣可不容易,好在有漢、宋、明幾朝的前例在,倒也不至於受太大攻訐。
  
  「不講這個了,其實我想與皇上商量的是關於永璜的婚事。」
  
  「怎麼?」他挑了下眉。
  
  「最近我身體有些犯懶,不知是不是又有了。」雲珠玉靨微紅,見他微愣後滿眼的歡喜,按住他就要喊人宣太醫的動作,「日子還淺著呢,等再過些日子再請太醫確診吧。」
  
  「事關你的身子,豈可輕忽?」

  「除了犯懶,我好著呢。為著這個,我想著是不是讓哲妃純嬪幫我主持大選?一方面永璜也到了指側福晉挑嫡福晉的時候,哲妃自己看著想必會放心一些,純嬪也積攢些經驗,再過幾年也輪到永璉永璋他們了。另外,芷馨芷蘭妹妹也到了學習管家理事的年紀,我想著讓她們幫著管些宮務,省得過幾年指婚出去不懂庶務被底下的奴才哄了去。」
  
  「你考慮得極好,我哪有不允的。」弘歷反握住她的手,皇父即將離京,最牽掛的還是未成年的兒女,現在雲珠替他想到了前頭,解了皇父之憂,他自然高興的。
  
  那些在宮中散播謠言的人是多麼地滑稽可笑,皇后戀權重勢?!要打擊敵人不是該知己知彼麼?!可見那人是以己度人。
  
  做為一個帝王,他對嫡妻元後信任愛重,但也並非對權臣外戚宗室完全沒有提防之心,只是傅恆弘?一回來便交回了兵權,還提出了在大清各地建軍校、設參謀部等軍制改革之事——這是動遙國本的大事,但成功了就意味著大清將杜絕「陳橋兵變、皇袍加身」的陷患,帝王也將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其實,從雍正登基時起,各種改革已經在大清推行,土改、稅改、水師……走到現在大清看著雖一片繁榮,但各方面脈絡規制其實已經有些混亂,還需長期地仔細地梳理、調整。
  
  傅恆弘?的建議雖說有些異想天開,卻讓弘歷有眼前一亮的感受,這不是一步兩步的問題,真能成功,也將是十幾年幾十年的事,但由此,他也更加確定了他們的忠君愛國之心,更因此他對多少猜到太后針對雲珠的心思感到可笑。
  
  你覺得重要的,人家根本不看在眼裡。
  
  富察家立足朝廷的根本完全在於他們世代的忠君之風,在於他們自身的本事!只要他們自己有本領,哪個君主會放著這樣的忠臣能將不用?!
  
  弘歷越發地對太后感到失望。若非她是聖母皇太后,顧慮到皇家臉面,念著母子之情,他早出手懲治了!
  
  「只是哲妃身體有些弱,純嬪又有幼兒要照顧,她們別不能幫到你反給你添麻煩。」他眉頭微皺,到沒問為何不挑嫻妃慧妃協理的事。在他看來,皇后對嫻妃已夠寬厚大度了,雖然沒有切實證據,也為了皇家臉面,但當年嫻妃誣陷皇后的事……大家都心中有數。皇后要還能跟她和睦如姐妹並倚以重任,那就不是賢惠而是傻瓜了。

  至於慧妃,她的身體也不好,弱不禁風地,還是多多調養地好。弘歷一想到那「月根草」就對高家分外戒備,雖然已經收回高斌手中的勢力,但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留下沒清除乾淨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哲妃的庶弟阿靈阿這兩年跟著旗下都統在戰場立了戰功,你又賜了她封號,現在又要給永璜拴嫡側福晉,她不知多精神呢。我倒想叫上愉嬪一起來著,只怕獨落了嫻妃慧妃金嬪,她們臉上不好看。名著雖是協理,做事的卻是底下的管事奴才,不會累到她們的。」
  弘歷歎道:「我是擔心你,哪個是為她們。」
  
  雲珠抿嘴微笑,親手又替他沖了杯茶。
  
  弘歷端起茶,猶疑了一下,道:「昨天下午我在承乾臨幸了宮女魏氏。」
  
  「可是內務府總管武士宜的孫女?」
  
  「她是武士宜的孫女?魏清泰之女?」弘歷斜挑了下眉,深沉的眼底寒芒一閃。
  
  昨天從翊坤宮出來就見慧妃站在當年落胎的地方暗自垂淚,這些年慣了演戲,看別人演,自己也演,但他那時真是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的,想到初遇她的清新如荷的純真,想到她挺著個大肚子倒在地上抱住刺客的腿……
  
  畢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女人。

  沒想到的是去了承乾宮,面對的卻是她紅腫得核桃似的眼推著自己去換掉被淚漬濕了大半的袍子。伏侍他的是一個有著慧妃幾分風韻卻更加嬌怯憐人的小宮女魏氏,她小臉蒼白,清澈的眼中有著愴惶之色,害怕卻堅持替自己更衣,動作、姿態,若有似無地撩撥著他的□。
  
  多少猜到了高氏的用意,那一瞬間,他覺得邪火上竄!
  
  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傻得對這樣的女人動惻隱之心。
  
  高氏,很好。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他覺得尊嚴受到侵犯了!
  
  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將魏氏推倒在榻上,發洩著自己的□、怒火。事後,魏氏楚楚可憐的姿態也確實能勾起一個男人心底的憐香惜玉,認為她是迫於無奈……不過,他不是一般男人!
  
  給她一個應有的名份,放她在承乾宮膈應慧妃,這是他願意給她的待遇。
  
  可聽了雲珠的話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女人的認識其實還不夠。有個內務府總管的祖父,當管領的父親……魏氏怎麼會是個柔弱無依嬌怯可憐的宮女呢?
  
  雲珠輕笑,放下手中小巧的茶杯,「整個後宮幾乎都知道慧妃提了個秀女的小宮女在身邊……這也怪不得她,她太想有個孩子了。」

  弘歷臉色鐵青,難道他是給她們製造孩子的工具嗎?!瞪了雲珠一眼,「你也不提醒我?」
  
  「好了,」雲珠俯過身親了他一下以示安慰,「我哪知道她會這樣子行事!這後宮的女人說到底都是屬於皇上的,皇上要是喜歡,臣妾這醋吃得過來嗎?」一個皇后若想著阻攔皇帝臨幸別的女人,這後位,也坐不久了。
  
  何況弘歷這人,有時真是攆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越阻攔說不定他就越感興趣,她才不會上趕著推一把呢。
  
  白白便宜了高氏魏氏。
  
  「你說得對。」沒有人能勉強他。本就是故作惱怒,得了個香吻,弘歷便也將那不快拋到腦後,小心地把她抱過來摟在懷裡,聞著那可令他心神安寧的淡香,想到再過不久他們兩人又會有一個孩子誕生,嘴角就忍不住地綻出一絲傻笑。
  
  「那個魏氏皇上打算怎麼辦?」雲珠推了推他。
  
  他回過神,隨口道:「就封個常在,住承乾宮偏殿吧。」
  
  後宮諸事皆是皇后做主,懿旨當然也該由皇后頒下。
  
  「好。」




218、事不休(上)[已修]

  「去歲皇額娘的千秋節沒有辦,皇額娘現在鳳體又不好,我做兒媳婦的怎可在這當兒為著一個不怎麼重要的壽辰刺她的心,咱們一家子幾個吃頓團圓飯比什麼都好。」
  
  弘歷很愧疚,「去年已經沒有辦,今年又要免,也太委屈你了。」
  
  「哪裡委屈的,只要你和咱們的兒女健康快樂,咱們的父母健康長壽,我就滿足了。再說,已經確定肚子裡有了孩子,我也不想太過勞累。」
  
  這個理由說服了弘歷。半晌,他才順著她披散在背後的青絲低聲道:「那請岳母和妗子她們進宮給你暖壽?」
  
  「那就謝謝皇上了。」她喜出望外地從他胸口抬起頭,被他又按了回去,「別亂動。」他啞著聲道,低頭瞧著她白玉蘭似的耳珠子慢慢地變成了朵三月裡的桃花,低低地笑出聲,末了轉為低歎,又要開始能看不能吃的日子了。
  
  倆人又絮絮地說了半宿話,有猜肚子裡是男是女的,有說永璉出遠門的,有說到永珍又懂事不少的……最後才相擁而眠。
  
  第二天,弘歷便讓吳書來親自去承恩公府傳旨,請承恩公夫人和幾位富察夫人進宮。
  
  到了雲珠千秋節的前一天,雲珠在長春宮正殿明間接見瓜爾佳氏等人時還頗為驚訝,「沒想到連妹妹也來了。」又連忙扶起了大著肚子的覺爾察氏,很高興傅恆終於也要有了子女。
  
  惠珠是帶著長女濟蘭和次子恆賓來的,聽了這話笑道:「可見皇上心裡惦著皇后娘娘呢。」
  
  爽利的話語還有珠圓玉潤的模樣,已無當年長子夭折的痛苦,可見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雲珠也不接她的話,兀自對隨著母親一起進宮的明蘭明尹濟蘭道:「與和敬和徽她們玩兒去吧。」
  
  和敬和徽聞言起身對明蘭明尹濟蘭道:「前兒皇阿瑪賞了我們不少新進的宮花,樣式極新奇,不如去看看?」
  
  女孩子就沒有不喜歡花兒的,聽了一臉高興地去了。
  
  恆賓還有明俊明彥等幾個男孩子自然去找永璉永珍他們說話了,過了明天永璉就要隨太上皇怡親王還有允秘貝勒等人去巡視蒙古,眾多表兄弟裡只有明亮明仁有機會跟著,把他們這群小的羨慕得,有機會當然要去討論一番。
  
  待他們都出了門,雲珠才瞪向惠珠:「什麼話都敢拿出來說。」
  
  馬佳氏笑道:「二姑奶奶這會兒可吃到教訓了,有些話即使是事實也不可說出來……」
  
  「是我錯了。」惠珠一副乖巧認錯地模樣。
  
  眾人被她倆這番做作給逗得笑了起來。雲珠沒辦法,只得轉移她們的注意力請她移居主殿後面的庭院,在那裡素問她們已經準備好了茶具點心果品。
  
  一過去,見到滿園的白蘭樹和玉蘭樹,鈕祜祿氏不掩臉上的訝異:「竟到了辛夷塢一般……」
  
  舒穆祿氏接口道:「到底是皇宮,比辛夷塢的院子大了許多。」
  
  「『白色微碧,香味似蘭』,真漂亮。」覺爾察.齊布琛仰頭看著碧綠之間裹著雪白的淺黃色花蕾說道,「不虧為望春花,現在竟然已經有蕾了。」
  
  比起千千萬蕊,不葉而花,有玉樹之稱的白玉蘭,她也是喜歡白蘭居多。
  
  「這也是個癡的,那邊的『二喬』可不已經全開了!」馬佳氏隨手指向一株玉蘭樹,它開的花花瓣外面是淡紫色裡面是白色,俗稱「二喬玉蘭」,是北方常見的玉蘭品種。
  
  ……
  
  說說笑笑,在這玉蘭花的世界裡眾人彷彿回到了過去般。瓜爾佳氏看著雲珠行雲流水般地衝著茶,低聲跟她說著宮外的消息,當說到太后派嬤嬤相看秀女時一臉地擔憂與惱怒,「這太后若存心與我兒過不去,以後的日子——」
  
  「額娘,盈滿則缺。」雲珠將盛了七成滿的茶端放到瓜爾佳氏面前,「您看這杯茶,只有不多不少七八分滿才是最令人滿意的。」
  
  少了品不到茶香,多了不好舉杯,無興無雅,不若中庸。
  
  瓜爾佳氏是個聰明人,一想,就明白這情況是女兒故意造成的。想想也是,憑著女兒的能力,就算太后再有心結,想做到讓太后不為難甚至喜歡,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這樣明擺著頂上壓著一個看她不順眼的太后,宮中又有結了怨的嬪妃(代表人物:嫻妃)……卻真真能讓帝王去了猜忌,下力維護。
  
  「……你心裡有數就好。」瓜爾佳氏喃喃地說著,看著女兒的眼光有些複雜,這小腦袋兒真不知怎麼生地,那些在朝中混了幾十年的老狐狸還有宮中鬥了幾十年的嬪妃怕都比不了。
  
  就算那些秀女再美再勾人,想必也逃不出女兒的掌控算計,她放心了。
  
  雲珠莞爾,又端了杯茶放到舒穆祿氏前面,道:「明亮今年也十七歲了,皇上說給他指一個,額娘和大嫂心裡可有好的人選?」
  
  瓜爾佳氏和舒穆祿氏對看了一眼,笑道:「你堂姐前兒說起她們府上的二郡主剛好小了明亮四歲——」
  
  「可是側福晉方佳氏在雍正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生的那個女郡主?」雲珠笑了起來,「剛好在小年前出生,我還記著呢。聽堂姐說過性格舒朗,很得堂姐夫喜歡。想必堂姐夫早看準了咱家的明亮,才私下求了皇上指婚。」
  
  履親王允祹沒有兒子承嗣的命運已經被變改,弘昆成了嫡出,也躲過了十二歲夭折的大劫,那個歷史上為允祹生下最多子女的方佳氏這麼多年來反而只生了一個女兒……
  
  雲珠本就記憶力極好,自從開始修煉,連前世看過的書瀏覽的網頁都記得一清二楚,被她分門別類儲藏在識海裡。弘歷跟她提起明亮的婚事時她自然也想了起來,歷史上的富察.明亮可不就尚了履親王的第四女,為側福晉方佳氏所出。
  
  舒穆祿氏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喜道:「宗室女多撫蒙古,既然履親王已在皇上面上提起,皇上又不反對,我們自然沒什麼異議。」
  
  瓜爾佳氏也很高興:「你堂姐既說了好,那定然是不錯的。」
  
  「指了婚,還得過兩年再成親。」
  
  馬佳氏在旁邊笑了起來:「富察家的男兒向來成婚都比別人家晚。大嫂子好歹已經有了盼頭,我們家明仁的媳婦兒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眾人聽了這話又笑起來,「你也忒心急了!」
  
  「娘娘,不好了——」
  
  和徽身邊的碧桃臉色蒼白地一路奔進長春宮,引來不少側目,不過她向來跟著三公主進出長春宮的,眼下雖失了儀態規矩倒也沒人敢攔,由著她進了後殿園子……素問一驚,連忙扶住急急起身的雲珠:「主子,小心身體!」
  
  瓜爾佳氏等人也跟著急急起身,卻按耐住滿腹疑問擔憂沒有說話。
  
  雲珠按住她的手,平了一下情緒,對被帶到面前的碧桃問道:「發生什麼事?」
  
  「兩位公主和幾位格格看了宮花說要去校場騎馬,結果三公主的馬跑了一會兒突然不受控制地狂奔嘶昂,怎麼也控制不住,公主她……被甩下了馬,朱梅姐姐正看著,已通知了太醫院,奴婢也……不敢有瞞皇后娘娘。」
  
  和敬和徽今年已經九歲,雖然沒有正式習武,但騎射非常出色,身體也因學了幾年瑜伽柔韌性極好,馬匹失常控制不住……也能在落地的時候保證自己沒有生命危險。雲珠吐出一口氣,「其他人沒事吧?」
  
  「沒事。」看也知道三公主的馬出了問題,她們哪裡還敢繼續騎下去?
  
  西林覺羅氏等人聽了心下微鬆,彼此看了看,都覺得姑奶奶這個皇后當的也不容易,憑她這麼個聰慧縝密的性子居然也防不住別人的算計。
  
  「你起來,帶本宮去看看。」
  
  ……
  
  「幸好只是手臂擦傷,左腿骨折,要是傷了臉面可教公主以後怎麼辦?」素問想起來還有些氣憤不平,「不管二公主三公主哪個出了事,主子哪有不亂心神的,說不定還會傷了肚子裡的小主子可就稱了他們的意了。」
  
  雲珠靜靜地任她擰了熱棉巾給自己敷臉,聽著叔貂略帶擔憂地接口道:「如今主子懷了孕,又是在千秋節和太上皇等人出行前發生這樣的事,惹大家不痛快覺得不吉利是一回事,就怕接下來的大選還會出問題。」
  
  「我看很有可能就是嫻妃動的手,主子有什麼不好,選秀讓誰主持?還不落到身份最高的她和慧妃頭上?慧妃偏身子骨又差了些,可不就是她麼,正好給入宮的新人樹起她的威信。」素問說著,手也不停地幫雲珠活動手指,「主子,腿還酸不酸?」
  
  「可以了。」
  
  素問輕輕放下她的手,將她的腳抬出小木桶,拿過干棉巾拭淨水珠,這才叫人將東西撤下去。
  
  「皇上那邊還沒消息?」傷了和徽簡直就跟在弘歷心窩子捅了一刀般,他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怎肯干休?!聽到消息便匆匆趕來探望,之後沉著臉回了養心殿,想也知道是吩咐人去查了。
  
  「主子。」靈樞走了進來,雙膝跪下,「奴才查出來了,動手的是上駟院王司員手下的一名奴才,這幾日只有他接觸過兩位公主的馬匹。」
  
  「人呢?」
  
  「死了。」
  
  雲珠並不意外,「然後呢?」
  
  「這個奴才平日看起來很安分守己,除了與以前管著上駟院的金三保有點聯繫外跟其他人並沒有太大的情份。不過奴才仔細查了一下,發現,跟他往來的內務府奴才中有一個叫法尚的跟魏家是遠親,而這個法尚在宮外有一個表弟,卻是在珂里葉特家的一個莊子上做事。」
  
  雲珠久久歎道:「你覺得是愉嬪想要對付金嬪和魏氏嗎?起來吧,這事也怪不到你頭上,人不可能事事周到,何況是防備別人的算計。」
  
  靈樞慚愧道:「終歸是奴才的疏漏。」手中握著宮中這麼多的人手耳目竟還被人鑽了空子,是他們這些下人太大意。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便以為別人不敢輕捋虎鬚。
  
  「對付?奴才私以為是幫助。這事明著看是金嬪動的手,魏氏有嫌疑,實際上金家早撤出內務府,魏家也正在交接……沒有證據,就算得手長春宮出了什麼差池也對她們沒有半絲益處,她們完全可以反口說有人誣陷,反而可以在皇上面前賣委屈……真正的推手或許是嫻妃。」
  
  「靈樞姐姐是不是忘了太后?」叔貂皺了下眉,「我覺得慈寧宮不該這麼平靜。」
  
  雲珠心中一動,對啊,就算兩個嫡孫女裡太后比較喜歡和敬,也不該在和徽受了這樣的傷和驚嚇後只派了秦嬤嬤來探望賜了點藥材就再沒表示。
  
  




219、事不休(下)[已修]

  「魏氏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她如今正怕被皇上忘記,出了這一遭,擺出有人不滿她承寵有心不讓她更進一步……這不也是不滿皇上麼?還顯得她有能耐威脅到其他嬪妃。」
  
  「現在抓不到證據那就等。」雲珠微瞇著眼,想著歷史上孝賢皇后生前死後那段時間乾隆後宮裡各大勢力的傾軋結果:慧賢皇貴妃高氏薨逝,皇后膝下兒子一個一個地夭折,整個人漸漸沉寂喪失生機,而嫻妃卻在孝賢薨後晉封皇貴妃最終冊為繼後,愉嬪所出的五阿哥永琪成了乾隆最被看好的繼承人,這時,魏氏受寵……等繼後烏喇那拉氏相繼誕下嫡子嫡女卻也壓制不住魏氏上位……有沒有可能,在她們關係緊張之前,她們是有一種默契與合作存在?只不過對付了共同的敵人後最終的勝利者是左右後宮平衡的太后以及後來的孝儀皇后魏氏!
  
  而被乾隆廢掉的繼後烏喇那拉氏與榮親王永琪竟是同一年去世……這裡面有沒有干係?
  
  「靈樞,今後你要給我盯緊了慈寧宮、延禧宮、永和宮……還有魏氏,記住了嗎?」
  
  「奴才記住了。」
  
  太后、嫻妃、愉嬪和魏氏?這怎麼可能?!素問叔貂兩人面面相視,很快想通了這幾人的動機:太后想左右後宮平衡,成為大清最尊貴、說話最有力量的女性;嫻妃想出頭就得搬倒一直壓在她頭上的皇后;愉嬪,她有一個聰慧出色的兒子,純粹的滿洲血統,深得太后皇上喜歡,只要皇后出事,嫡出皇子夭折,他最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和可能;還有魏氏,犧牲了家族在內務府的差事……怎麼甘心就此沉寂於宮中?沒有了家族的扶持照顧,她只能另找靠山,而這個人……不會是拿她當棋子利用完就丟的慧妃高氏。
  
  「主子,難不成金嬪和慧妃會成為這次事件的替罪羊?」
  
  「是不是替罪羊,看下去就知道了。」雲珠聲色清冷,眼中透出一股恨意,敢將手伸到她的兒女身上……對那些人她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同一時間,養心殿。
  
  乾隆看著底下跪著的人將手中的資料扔回他身上,聲如寒冰:「這就是你們給朕的回答?」
  
  嫌疑人好幾個,卻沒有確實證據,這不廢話麼?
  
  「奴才無能。」庫魁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再抬起頭時臉上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不要吞吞吐吐。」弘歷銳眼如刀,拍了下案桌,似是想到了什麼咬牙道:「任何可疑的事朕都要知道。」
  
  想起在體元殿那裡看到面色蒼白的女兒躺在床上,太醫裹傷時疼得額上冷汗涔涔,珠淚盈眶,好不可憐。雲珠在一邊倒是淚如滴露,像散了線的珍珠不住往下掉,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撲到他胸前,無聲痛哭……兩人成親這麼多年他還未見她如此哭泣過,心中酸軟得不成樣,又哄又安撫了許久才沒讓她情緒太過激動傷了身子。
  
  這母女兩個他平日裡呵護倍至,就是活潑的和敬他平日裡也是寵縱無比,連丁點委屈都不教她受,現在居然有人敢在老虎口裡拔牙怎不讓他震怒?還將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現在是他最寵的和徽,接下來是不是他最看重的永璉?
  
  「只有五阿哥進上書房讀書的前一天慈寧宮的一位姑姑送了些學儀過去,並與愉嬪娘娘進了裡間說了好一陣子話,奴才的人沒能靠近所以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另外,烏喇那拉家似乎在魏家出內務府後的安排上出了力……」問題是明面上出力的人是高家啊。
  
  弘歷狹長的眼睛利芒閃過,慈寧宮?珂里葉特氏?烏喇那拉家和魏家?她們這是聯成一片要對付長春宮?
  
  皇額娘啊皇額娘,你就這麼不待見出身高貴的皇后?還是所有不聽話的嬪妃都在你剷除的範圍?
  慧妃也是越來越蠢了,還以為魏氏盡在控制當中,完全不知自己成了魏氏的踏腳石、擋箭牌……這樣的她,就算他願意留著她佔據一宮主位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想到被自己派往淮揚直隸一帶查勘河道水利工程是否需要疏通修築,以防今年秋伏秋水漲的高斌,弘歷心中微喟,高斌實是能臣,可惜了。等高斌、慧妃一去再將高晉一脈包衣調入內務府吧。
  
  「再去查。」輕忽的語氣不復方纔的沉怒,「你該知道,朕不需要無能的奴才。」
  
  「庶。」庫魁應聲退了出去。
  
  就算是只忠於皇帝一人的暗衛首領也有悲催的時候,針對後宮嬪妃的爭鬥還好,一涉及到謀害皇家子嗣以及太后的問題……那真是步步驚心。
  
  不過正如皇上所說,做為一個暗衛首領,今天交的這份答卷實在不夠看,雖然宮中另有一支專為皇上盯著後宮動靜的耳目,但半天的時間除了一個死去的動手奴才他們居然沒能挖出背後謀害公主的黑手,實在有負聖恩。
  
  手底下的人也該整頓整頓了。
  
  庫魁不知他這一整頓,在雲珠有意的幫助下挖出了一枚大地雷。
  
  ******
  
  第二天,吃完屬於自己的千秋節家宴,雲珠派郭嬤嬤叔貂他們將永珍送到承恩公府再住一段時間,在宮裡,她懷有身孕,和徽又受了傷,難免疏忽了他。
  
  這讓剛回宮沒幾天的永珍小包子很不滿,不過哥哥臨走時的囑托還有姐姐的受傷,又讓他領悟了很多,為了額娘不那麼累還是乖乖帶著一堆的玩具吃食跟郭嬤嬤他們走了。
  
  叔貂幾個帶了個消息回宮,傅謙受傷了!
  
  「怎麼受的傷?」
  
  「是在校場練習時與其他幾位侍言語不合才動的手,剛開始只是較量,沒想到後來打成了一團……沒止住。」
  
  什麼沒止住,那就是故意設下的套兒!這是想著打擊分化富察家的勢力呢,傅謙沒了最好,重傷也可以,都統福晉(惠珠)肯定會心生埋怨,說不定從此與娘家離心,順帶影響部份宗室人員對皇后的不滿,要能引起皇后情緒激動胎兒不保那就更好了。
  
  「主子放心,八爺的傷沒表面上看的那麼重。」叔貂見雲珠臉色不好看,又低聲說了一句。
  
  「我知道。」傅謙練武資質或許沒傅恆好,可《無相功》也不是等閒大路貨,就是不用出來,護著身體經脈內腑也是夠的。
  
  「素問,你這段日子多看著體元殿一些,長春宮有郭嬤嬤在我放心,宮裡就交給靈樞了。」
  
  「是。」
  
  「含霜,你去傳我的話,讓和徽和敬先將宮務放下,暫時交給她們姑爸爸協理吧。」
  
  「是。」
  
  「你們下去吧,我歇一會兒。」她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幾天的時間,雲珠高度運轉精神力,精分細化盯緊了各宮動靜,尤其是她要靈樞注意的那幾位,果然被她看出了些蛛絲馬跡。
  
  魏氏直接投誠的人是太后鈕祜祿氏,嫻妃知道後想讓魏氏取高氏而代之,分點聖寵,她想在後宮出頭便須要幫手,因此與魏氏暫時聯了手,愉嬪則是為了兒子,同樣答應了太后的要求,幾方人馬通力合作,才下了這一步棋。
  
  金嬪和慧妃根本就是被拿來當替罪羊、踏腳石的。
  
  魏細語的出宮和魏家被遷出內務府,使得金嬪在後宮的勢力大減,去慈寧宮也沒那麼慇勤,這一次不過是太后對於想要脫出掌控的棋子的小小的警告。
  
  這個老妖婆!
  
  雲珠顧不得精神力耗了一半,第一次將玉蘭樹轉借的能力隔空運用到實體上,即今天「孝敬」給太后的那幾個玉蘭果。
  
  那老妖婆當時正在慈寧宮暖閣裡對著秦嬤嬤捧上的玉蘭果嘲笑地說:「就算我刻意為難,她又能怎樣,我是太后,她敢不孝順全天下人都饒不了她!到時看皇帝還怎麼護著她!」
  
  「可今天太后當著大夥兒的面索要玉蘭果,皇后娘娘拿出了這幾顆自己留著用的,奴才看皇上和太上皇是很滿意的。」
  
  「我還以為她拿不出呢,可見往日說玉蘭果不多都是騙人的。」冷笑。
  
  每年雲珠「孝敬」給她的玉蘭果都是在四月份,玉蘭樹花期之後,二月份就開口索要,分明是故意為難。
  
  明面上,雍正和弘歷都不好插手,雲珠只有自己應對,好在她最大的秘密他們誰也不知道。
  
  「拿一顆去燉湯吧,剩下的收好。趁現在多要一些,存一些。」太后意有所指地囑咐秦嬤嬤。
  
  不然將來除掉皇后可就用不到這等好東西了!雲珠替太后接下未竟的話語。目光寒凜,你不仁我不義,透過空間施展玉蘭樹轉借改運的能力,將轉化人體精元到容顏上的玉蘭果生生改為抽取人體鈣鋅能量……
  
  一施展完,她就覺得頭腦一陣暈眩,神識自動回體。
  
  她感到空間一陣微不可覺地晃蕩,這是靈氣不穩的現象。
  
  ******
  
  轉眼到了三月桃開盛開的時節,太后因為腿骨抽疼兼腰酸頭痛而讓皇帝請移到了小湯山行宮居住,那裡的溫泉很適合她養病。
  
  嫻妃因得太后喜歡,也一道前去侍疾。
  
  愉嬪不知什麼原因惹怒了皇帝,被撤了綠頭牌。
  
  魏常在接到諭旨,為太后抄經祈福,半年不得出宮。
  
  高露微見此,哪猜不到自己被魏氏陰了一把,親自前往長春宮給雲珠賠罪,又給和敬和徽送了一堆子江南才有的小姑娘喜歡的小玩意兒,對雲珠命哲妃純嬪襄理選秀事務也不敢多說什麼。
  
  弘歷表面上沒說什麼,回頭卻將暗衛裡那兩個曾得了高斌恩惠的人給滅了——沒有人出賣了皇帝後還能活著,即便只是透露一些不重要的信息。
  
  高露微一段時間後才知道這事,惶恐不安了很久。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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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心境(上)

在雲珠精心的調養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和徽的傷勢便已好了□成,表面的傷痕也用了空間出產的膏藥漸漸褪去了疤痕只餘淡淡紅澤。
孫太醫仔細看了後向帝后回復:「公主恢復得極好,再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想到皇后神奇的體質,孫太醫對於和徽公主傷勢驚人的恢復速度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只是有點可惜,像皇后拿出來的玉蘭果和自製的傷藥,很普通的東西,培育制做的過程步驟也一樣,可經手的人不同效果也天差地別。
只能歸於皇后娘娘的天賦神奇了,否則可以造福更多的人。
心中雖然這樣想,孫太醫畢竟是在皇宮混了大半輩子的人,一點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有勞太醫了。」雲珠眉開眼笑,溫潤可人的笑裡有著清可見底的輕快,弘歷見了也跟著心神一暢,哈哈笑著賞了孫太醫,又令和徽要乖乖休養直到徹底好起來。
「辛苦你了!」待孫太醫退下後弘歷扶著雲珠坐下,看著她已經有些微凸的肚子眼神分外柔和,從去年年底到現在,她就沒有悠閒的時候,對比以往她溫馨恬淡的日子可不是勞心又勞力?!
「辛苦什麼,都是我該做的。」雲珠看著面色紅潤的一雙女兒,欣慰道:「說到辛苦,卻是幫忙處理宮務的芷馨芷蘭,還有和敬,這大半個月都是她在照顧和徽的,吃飯喝藥,無不妥當。可見是長大了!」
弘歷經常過來體元殿,對和敬的表現自然也看在眼裡,笑道:「都賞都賞,吳書來,去,將那四件淡黃色素綾滾銀狐邊百鳥朝鳳薄斗蓬取來,兩件賜予和碩裕章公主和碩明容公主,兩件給和敬和徽公主。」
芷馨芷蘭一臉地驚喜。這皇宮裡的公主,除了和敬和徽一出生便賜了封號,為嫡出固倫公主,其他的公主都要等指婚前才會賜予封號品級,沒想到今天她們提前得了。趕忙上前行禮謝恩:「芷馨(芷蘭)叩謝皇恩,多謝皇兄賞賜!」
有了封號和品級,她在宮裡的地位和待遇便會提高,一切按品級執行。
「和敬(和徽)謝皇阿瑪賞!」
「好了,快起來。」弘歷瞪了眼跟著從榻上起身行禮的和徽,見她甜笑著朝自己吐了下舌頭,轉身爬回榻上蓋上薄被,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無奈一笑。轉身對雲珠道:「我先回去了,嵇曾筠上折祈致仕,朕召了他下午進宮覲見。」
雍正十年嵇曾筠曾因功加太子太保銜,次年又授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這幾年大清大部份將領官員心力放在戰事上,他改任浙江總督兼管鹽政,可謂勞苦功高。
嵇曾筠在官,知人善任,恭慎廉明,治河尤著績,視國事如家事,前後省庫帑甚鉅。
有功不踞傲,忠君為國,這樣的臣子弘歷自然厚愛,且要樹為百官楷模。
「政事要緊。」雲珠起身送他。
「你身子重,不要送了。」他阻止她,忍不住又叮嚀:「自己注意休息,什麼事交給下面的人去做……」
「知道了,走吧。」她哭笑不得,又不是懷的第一胎,值得見一次面叮囑一次麼。
被嫌棄了!他摸摸鼻子,淡淡地掃了跟在雲珠身邊的素問含霜含霽幾個,見她們個個似鬆實緊地護著主子,方滿意地邁開腿離開。
回了長春宮,雲珠退了素問等人後便進入空間。
自上次耗了不少精神力盯著後宮,神識又強行施展玉蘭樹的轉化之法,修改玉蘭果裡已經渾然為一體的能量結構,導致空間不穩定,她便想著一定要改變這種狀況。
如果是全盛時代的玉蘭樹她也不須如此費心,神州大地哪處靈脈哪個氣運它不是一刷就來?偏偏現在它是耗盡了最後能量與她神魂融為一體的初生狀態,便否極泰來地穿越成了歷史上的孝賢皇后,有大清龍脈、真龍氣運在後面頂著,那也只能說是一個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嬰兒……空具美質而無自保之力,被別人知道了還會被當成唐僧肉。
靈修,是所有修煉途徑裡最為危險孱弱的,在開始的時候。悠長的歲月,何時她才能強大到無視一切?
雲珠從沒想過。
走一步算一步,漫遊塵世,經歷世情,享受一切可貴的美好的……無論生命長與短,她都不會有遺憾。
可在和徽受傷後,她發現,她太想當然了。既然選擇了入世,她必然用心用情,那就躲不開紛爭,免不了爭鬥。既要爭鬥,自己的堡壘和本錢當然要加固加厚了。
目前還好自己穿到了勳貴之家,身具鳳命,背後有大清龍脈龐沛氣運可借玉蘭樹汲取,轉化靈氣補充到空間裡,萬一接下來幾世她托生在清貧人家,玉蘭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憑著空間裡現有的靈氣最多也是堪堪維持空間的存在,要是中間有個什麼意外——外來襲擊或是她自己一個大意,像這次給太后的教訓,引起空間不穩都是輕的,空間破裂、空間崩潰以及嚴重的她神魂受創都是可能的。
——其實這個問題,在空間的生成和慢慢擴大後她已經有所察覺。而隨著她修為的增加,她也隱隱感受到了雍正賜給她的那個玉鼎裡有她需要的東西——裡面封印著強大的東西或者能量,所以她才一遍一遍地體悟玉蘭樹融合到她神魂裡的生命烙印,摸索學習著上古傳下的各種陣法禁制。
現在是解開它的時候了!
在空間裡,神魂的狀態比較好控制運用靈力,雲珠將肉身留在寢室,閃身來到了靈池旁,玉鼎已被她移到了那裡。
盤腿坐下,心神合一,雙手結印,專注地開始打出手訣,每一手印訣產生的力量擊在玉鼎上都會破開一處禁制,引起一道光芒射出,又或像波瀾一樣蕩漾開,沖合著其他點面。
隨著手上印訣發出愈來愈快,玉鼎飛轉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潔白細膩的質地慢慢轉黃,隨又變成霞紅、泅水紅……五彩光芒在鼎上吞吐乍現,似煙花爆破消湮,如星芒流光閃爍,像水雲般分合間可以看到破開一層一層的陣法禁制。
玉鼎也在不斷地變化著……
本來一尺來長的鼎變成幾丈高,懸於空中,形狀在原先上下略小中間鼓的扁圓型、三足、有蓋的基礎上略有變化,看起來倒像個胖葫蘆,顏色也從白玉模樣最終停在了金中透紅的鎏金色澤,鼎上隱隱浮閃著諸天星辰圖案,上飾芝草,邊以如意雲紋,底下是造型古樸的龍形獸足。
從三個透著紅芒不時地噴出汽霧來的鼎孔中能感受到鼎中內膽在飛來撞去,每擦撞到鼎璧便會有「轟隆隆」震響聲傳出。
雲珠定了定神,釋出靈力托起鼎蓋,儘管早有準備,鼎中吸力仍巨大得令人無法想像,鼎蓋更如泰山般沉重無比,而自己明明已覺得萬分凝實強大的神魂仍產生了快被壓扁無法支撐的感受——
「砰!!!」
鼎蓋掀翻,鼎中「咻!咻!咻!咻!咻!」飛射出五點彩光,盤旋了一陣後分別沒入空間之中。緊接著,空間一陣抖動,原本緊臨著果園被雲珠劃出來種上各種珍惜林木的地兒快速地隆起、壯大,不到小半個時辰就成了往北綿延的山嶺。
在山嶺與果林之間有溪流潺潺穿過,蜿蜒流向西邊,在種植田藥、蔬果、香料的那一邊匯成了一個大湖,湖的另一邊是廣茅的草原;而相對的西邊,竹林的後邊也出現了幾座陡峻的山峰,銜接著北方山嶺的幾座石峰尤為高峻驚險,玉練從山頂峭壁傾洩而下,形成了錯開的幾處瀑布並在山腰處匯聚出幾個潭子。
而正對著雲珠居處隔著靈池的那片茶林花林的南邊卻生出了溫柔的丘陵,丘陵後又有西邊穿流而過的小河,小河南岸是東邊大湖後延伸過來的草地、山石頗多的悍地以及遠遠處噴出煙霧的火山。
空間一下子又擴展延伸了幾倍有多。
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如雲團舒捲翻滾,似花前月華靈活多變……隨著空間的慢慢穩定,竟有生生不息之意。
玉蘭樹發出婆娑之聲,似是歡悅輕快許多。
雲珠閉上眼,用心感受著空間的變化。很快,她明白了被困禁在鼎裡的是什麼東西了,竟然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精!
原本捉了它們的大能也許是想將它們煉化成仙丹或是什麼了不得的仙器,後來可能出了事使得這五行之精被困在這鼎中流落凡塵不知歲月。由於這鼎裡有自行運轉的禁制,儘管沒有主人煉製,可五行之精也被煉化了不少精元,時間在長一些估計也會化為純粹的能元材料了。
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玉鼎落到了她手裡。
她解開了鼎上陣法禁制,將五行之精放了出來,鼎中濃郁的五行精元化為滾滾靈氣一下子便充滿了整個空間,最後將空間拓展到了一定程度才穩固了下來,而僅存了一點精源的五行之精也自動地飛落空間形成天然五行大陣格局,休養生息起來。
她冥冥中的預感以一種她意料之外又似乎在她意想之中的方式實現了!完全疏忽了這一點的雲珠喜不自勝,這五行之精雖僅剩一點精源,衍生的靈氣不多,卻能五行相生,是天地最為穩定生聚的大陣之一,有它們在何愁空間不穩靈氣饋乏?!
五行之精衍生的靈氣玉蘭樹還可以汲取之後再轉化反哺,更進一步形成生生不息的循環系統,真是太好了!這以後她才算是有了一個堅實的堡壘。




221、心境(下)

「最妙的是,五行之精精元盡被煉化只剩一點子精源,並無意識,日後就算重新開啟靈智本身也會因與空間一起成長而產生在空間誕生的領地意識,不知不覺成為空間的一部份,不需要她這個主人再去馴化它。」
喃喃說完了這話,一陣疲感憊襲來,雲珠這才驚覺神魂耗盡靈力,若是在空間外頭可真是危險至極,心念一動,人已回到了寢室裡的拔步床上。
悠悠睜開眼,手覆在小腹上,那裡不像往日般溫溫地,有些墜涼。雖然是在空間裡,還是有點影響的吧?自己真是瘋了,光想到自己對上古陣法禁制學有所成對自身修為有把握,就急著增長實力,卻沒想到萬一失敗遭難的不止是自己,還有背後的家族兒女。
還是有些心急了!
「……對不起,寶貝,額娘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自以為經歷了一世便看透了一切,其實在不知不覺中自己還是會受到誘惑的,不管是吃穿用……還是能給自己保障的力量。
手輕輕一伸,一朵白玉蘭隨風飛進了窗欞落到她的手心。將蘭花放進嘴裡,芬芳的花香彌滿口腔,化成一股氣流隨花朵滑下咽喉流進胸臆,消失在她的腹部,同時一股子暖意在她腹部產生,牢牢地護住了裡面的那塊血肉。
又吃了兩顆玉蘭果,她才起身出了房門。
第一眼,望向輕輕搖曳著枝葉的玉蘭樹,鮮潤碧瑩的綠葉,七彩各異的嬌花嫩蕾,細細凝辨,花葉邊緣散著淡淡的細膩的毫光,整棵樹自然中似乎添了幾分飄渺的味道,顯是有所進益。
每一次情緒的波動,心境的歷練與感受,對她來說都是一次修煉的階梯。她的神魂經過兩次靈力的耗竭似乎變得更加地凝實穩固,好長一段時間修為的迅速增長而生出的浮躁之氣也淨去,心境更加地圓融澄靜。
不知不覺中她唇角綻出一抹笑意,似有所悟。
現在的空間才算是一個完整的能夠自給自足的空間,她邁開步子四處察看了起來,發現空間因為木精源而生出的植被都是她原來收集進空間的種類,並不是憑空生長出來,其中「金」和「火」也一樣,空間原本並不具備這些,因此礦類和火種不盛,衍生的靈氣也極淡。
空間裡原來就有靈池、息壤、玉蘭樹,所以五行靈氣中最盛的也是相應的水、土、木三種。
想了想,她拿出一些金銀元寶及以前散落在玉蘭樹下的各種寶石玉石翡翠分別用法術打進山脈裡,以增 「金」的生長。至於「火」就算了,傳說中的「異火」可遇不可求,再說「火精」已算是天地間最純的一種火源了,沒必要再添。
反正只要有五行靈氣相生就可以,並不要求它們平衡,空間嘛,只要靈氣充足就好,且對於經歷過末世曾飽受飢餓的她來講,有助於空間植被生長的靈氣更受喜愛,火靈氣和金靈氣太多,她怕空間會變成赤地和礦山,那真是太悲催了。
……
一出空間,便有人來報,溫郡王福晉生了個格格。
雲珠很是高興,問:「郡王福晉和小格格可都好?」
含霜回道:「母女都平安,就是小格格出來晚了些,有些弱。聽說生產過程有些礙難,多虧了主子先頭送去的那支百年野山參。」
「平安就好。」雲珠想到福惠自小身體弱按遺傳方面講兒女的體質也會受些影響,便又吩咐素問:「再洗三的時候你親自走一趟溫郡王府,把我寫的這些東西親自交給郡王福晉。」
現代孩子矜貴,醫學又發達,新生兒各種問題各種護理,無論網絡或是實體書都有很多,雲珠雖然不精但小區裡的阿姨還有自己的朋友這個講一點那個講一些,以及自己隨意翻閱過的,倒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相反,古代的父母很多不懂,富貴人家又多靠奶媽在照顧孩子,以為孩子生病怕著風,門窗床幔被子……什麼都捂得緊緊地,不懂得空氣流通、清潔、避免特殊氣味、響聲和冷熱刺激的重要性。
雲珠匆匆將一些要點記下,怕孩子有痰液,便又記了多給孩子飲水,如果有面色青紫、哭不出聲等窒息現象,最好最好將孩子平放在床上,解開衣被,保持呼吸道通暢;輕吹寶寶得臉部,以減少腦缺氧;拍打足心或後背;用手指掐按孩子的人中、印堂、合谷等穴位,亦可按壓胸部,可迅速改善缺氧,幫助恢復呼吸。切忌將孩子緊緊摟抱強屈成團,特別是不要摟住孩子的脖子,以免造成窒息的嚴重後果。
完了,又將以前寫給履親王福晉的一些手稿冊子找了出來,讓采霞整理謄寫一遍,她看了不錯再給溫郡王府和誠正子爵府各送一本。
福惠出宮建府這幾年每逢年節都沒忘了她這個嫂子,宮外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也常買給永璉他們幾個,投桃報李,再加上雲珠初進宮也照管過福惠幾年培養了幾分感情,因此有什麼好東西都沒忘了溫郡王府一份。
弘歷見了有些吃味:「五弟的孩子也沒見你這麼重視。」
雲珠瞅了他一眼,說道:「弘晝和五弟妹身體健康,生出的孩子自然也健康些,只要平時看顧嚴實必然能平平安安長大,福惠卻是自幼身體孱弱,我卻怕他的兒女不夠墩實。」
永璉和敬他們幾個,出生起便比別的嬰兒健康靈活,可雲珠對他們的生活作息、吃食、衣物保暖等還是小心謹慎要求極多,更別提在教養上花費的心力了,可見孩子的健康聰慧父母起很重要因素。
弘歷這麼想著,便覺自己和雲珠果然是最好的父母,教養出的兒女愣是比別人優秀。
思緒歪樓了好久的某人回過神發現他懷了身孕而顯得珠圓玉潤了許多的皇后並沒有理會他回答與否,正一臉享受地用著小廚房精心燉好的燕窩羹。
雲珠見他無語地看著自己,笑瞇瞇地用線條優美的長柄白瓷勺子輕敲了下手中白底青花纏枝蓮紋瓷碗,「要不要吃?給你留了一碗。」
那俏皮可愛的模樣,真恨不得摟在懷裡咬一咬……弘歷歎了口氣,養心殿還有很多折子待批呢。恨恨地走過去,三兩下將她留給自己的那碗香噴噴的雞絲燕窩羹給吃下肚。
「這羹不錯。」羹湯晶瑩帶粉,口感爽滑,又有雞湯肉絲的鮮香,燕窩的清香,一碗下去胃都暖起來了。
這是自然的,每次她懷孕、坐月子,圖嬤嬤都會格外注意她入口的食物,烹調上更是精細用心,務必使雲珠的身體調理到最健康狀態。再加上雲珠的小廚房各種食物調料都是最好最新鮮的,不少還是雲珠空間出產,吃起來口感自是別處比不上的。
要不是長春宮的吃食格外好,他也不至於天天晌午就來報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養心殿用膳的時候反而更少。
不過她喜歡這樣,至少她的兒女不缺少與皇父相處的時間。雲珠淺笑,螓首微側,問旁邊的采露:「我吩咐廚房燉的桂花燕窩羹可給兩位公主送去了?」
桂花有化痰散瘀的功效,孕婦不宜吃用,去歲她做的那些桂花茶、桂花蜜……釀的桂花酒,除了送出去的,餘下的她有時間便吩咐小廚房做給和敬和徽她們吃,對女子強肌滋膚解毒去咳調理身體最好不過。
「靈樞姑姑親自送過去了。」
頷首輕點了下頭,雲珠起身送弘歷出長春宮,「皇上晚膳要過來用嗎?今兒小廚房進了不少鮮蝦,我瞧著做『血燕牡丹蝦』『酒心蝦球』挺好。」
每次他出門她總會送他一程的行為讓他覺得很貼心,就算她懷了身孕,他處處體貼,她也照做不誤。此時停了腳步,瞧她閃著期待的眼眸像陽光下波紋湧動的春水,微翹的瓊鼻立時顯得格外動人,他忍不住伸手輕刮了一下,哼道:「永?那小子回來了,你要下廚是吧?朕可是沾光了。」
略帶嗔意地橫了他一眼,捉住他作怪的手,「每次出遠門回來我不也同樣用心想著你能吃好睡好?」小心眼,跟兒子有什麼好計較的。
好罷,算她說的沒錯。他握了下她的手:「廚房氣味雜,別待太久。」以前她懷永?那會兒一點味兒都能讓她吐得膽汁兒出來,他現在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知道,我就做幾個菜。」
目送著皇帝遠去,雲珠扶著素問正想回殿裡,正好碰上送了桂花燕窩羹到體元殿的靈樞帶了掬蘭回來。
「主子。」靈樞上前在雲珠耳邊低語了幾句。
雲珠腳下一頓,眼睛閃了閃,好一會兒重新舉步緩緩回了屋裡。沒想到和徽竟是故意摔傷自己的,從她騎的馬發瘋開始她就意識到有人在馬身上做了手腳……
雲珠從來不避諱讓孩子早早就見識到後宮各種陰私手段,甚至事後還會為他們分析講解,一些爭鬥背後關乎的前朝局勢。
就像之前,太后從五台山回來抬舉嫻妃不過是看著烏喇那拉家族在戰場立了功,皇帝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認為自己錦上添花一把一能得嫻妃的感激投靠二能讓宮中嬪妃看清聖母皇太后的尊崇,再者嫻妃出身滿洲著姓大族相貌艷美,她若地位穩固必能分薄皇后在這宮中的聖寵權柄,而後宮只要不一枝獨秀,太后的重要性就出來了。對於男人特別是皇帝來講,妻妾可以不止一個,生母卻只有一個,不是嗎?!
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太后訓斥自己的額娘,和敬和徽也知道對她露出和藹笑容的皇瑪嬤並非無害,這充滿了爭鬥與算計的皇宮裡唯有他們的皇額娘才是真正能給予他們庇護的參天大樹。
沒有了母親庇護的嫡出皇子皇女會是何種處境?犯了錯被皇帝厭棄的皇后的兒女是不是依然尊貴?
答案是否定的,在這後宮,其他的嬪妃皇子皇女或許可以母以子貴,只有正宮嫡出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只要他們的皇額娘倒了,她相信,他們的皇瑪嬤會更疼他們的五弟永琪的。
敢向她,或者該說是向他們兄妹幾個下手,難道那人不怕惹怒向來重視皇嗣的皇瑪法和皇阿瑪?!
想必是有恃無恐,或者是相信皇阿瑪會因著什麼顧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片刻間,和徽已然清楚,只有她的傷勢夠重,皇父才會震怒,才會重視,就算不會嚴懲背後動手的人,今後也會深為提防。
帝后感情和睦便已有人敢下黑手,日後要是稍有溝坎豈不更加被人所乘,優秀的嫡子嫡女不是愈發性命不保?!
大清的皇帝向來在皇權和子嗣問題上敏感。
當然了,她的一番算計並不是沒人察覺。靈樞送桂花燕窩羹過去的時候剛好碰到她抵不住和敬的追問,兩個人躲在暖閣裡正語氣低凝地討論到下手的那個人是不是包括了向來疼愛她們的太后。
……
她就說憑她們倆的身體素質和騎射本領,和徽的傷勢過重了些,還真猜對了。
「她們姐妹倆說的話除了你還有沒有別人聽到?」
「輕紅和朱梅在外頭守著呢,若不是奴婢內功深厚也是聽不清楚的。」靈樞嘴角含笑,兩位小公主真長大了,學的再多若不懂得用到實處也是無用。
「那就好。」知道女兒心疼自己不惜用上苦肉計,算計人心,她又是惱怒又是熨帖。思緒百轉,終歸一歎,這裡是紫禁城呢!沒有人能當一輩子的彼得潘,幼兒時可愛可縱容,長大了就得有自保的心機手段,她不是從小就這麼教他們的麼。
「得了空你也教教她們,在這宮裡能不經通報就進體元殿的,光讓奴才守著也沒用。」
弘歷的騎射和武藝是下過苦功的,不算極高卻也不俗,身邊的暗衛和手底下的粘桿處有的是高手,隔個牆聽裡面的人說話不是問題。
「兩位公主這會兒只怕主子生她們的氣呢。」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當然要生氣。好在這次的傷養養就好,要是壞了根底,留了後遺症,可不教我傷心難過一輩子麼。」想想太后如今不良於行的痛苦罷,她可不要和徽也受這樣的罪。
「公主想必已經反省了。」
「是麼。」雲珠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她是知道的,她身邊伺候的老人乃至弘歷皆因和徽長相與她肖似而格外寵縱了些。
知女莫若母,兩個女兒,明著看和敬性格活潑驕傲,和徽嫻雅溫和,實際上為人處事和敬才是圓融通透的那一個,執意力行的是和徽。小姑娘主意正得很,做過的事或許會分析得失,卻決不會後悔。
「公主還小呢,主子有的是時間慢慢教。」靈樞接過采雯拿來的袖套圍裙,仔細替雲珠穿上,「經過這事,奴婢倒是覺得第一個察覺此事有異的是二阿哥。」
雲珠想起永璉出宮前到體元殿看望和徽時的循循叮囑,什麼不可輕忽大意自作主張,要保重自己,看顧好永?和皇額娘……當時聽著沒覺得,現在一琢磨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不由有些黑線,這個兒子是不是太精了些?
真是被他皇瑪法教養久了連他生性裡的精謹敏銳都給學到了?!
「……大概是同出一胞,多少有些心靈感應罷。」




222、高氏末路(上)

  比起說禪位就禪位的太上皇,坐穩龍椅的弘歷漸漸看明白了他一慣隨份從時規行矩步的生母並不甘於一個聖母皇太后的尊貴地位,她若有似無隱而未宣的一切針對皇后的動作與不滿來自於她愈來愈無法掩蓋的權力慾望。
  
  他說不出的失望,母親身上僅有的一點光芒徹底從他眼中消失。
  
  從出生起他養在生母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皇父眾多的妻妾裡,他對她沒有驚艷的印象,諸如相貌、才情之類,卻也沒有什麼不好之處,是個以夫為天的規矩婦人,為了他在皇父的寵妃面前堅韌隱忍,在皇額娘面前伏低做小……每次見面相處對自己也是殷殷關切的慈母形象,所以他努力上進,讓她母憑子貴,享受前所未有的風光榮耀,孝敬她美食華衣珠寶,更願意與妻兒同在她跟前孝順,處處維護她聖母皇太后的尊崇,可惜,這一切都沒能讓她滿意。
  
  他是天子,是大清的帝王,再孝順也有底線,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雲珠是他鍾愛的女人,出身高貴,德容言工□不凡,不僅皇父、宗室、朝臣、百姓滿意,還為他生了聰慧可愛的嫡子嫡女……大清建國以來哪個皇帝有這樣的福氣?!他不能為著孝順就真由著太后在後宮攪風攪水,搞什麼勢力平衡。
  只有政局不穩皇權分散才需借助後宮的女人平衡勢力,如今他皇權在握,文臣武將濟濟,君臣一心,正是大展鴻圖打造一個太平盛世的時候,需要的是一個穩定平和可讓他將精力專注於朝政的後宮,而不是充滿了爭鬥與算計,可能牽動前朝引起黨爭的後宮。
  
  再說,雲珠是他嫡妻元配,極得他心意,夫妻一體情份深厚,富察家又歷代忠勇,他正想著大用呢,動搖他們便是動搖江山社稷,自損根基。
  
  怕後族勢大威脅皇權?八旗著姓大族納喇氏、伊爾根覺羅氏、西林覺羅氏……還有大清開國以來的幾個後族,哪個不是朝中一拉頂爵當官的一大把?八旗利益有如鐵板,就算是皇帝想動一下都不容易,何況區區一個後族。
  
  說到底太后是為了自己在後宮說一不二的權勢地位罷了。
  
  有些事他只是不願意去想,因為看得太透想得太清,他便覺得自己心腸愈發冷硬淡漠,離普通人也越遠,失去了平凡人的幸福。
  
  原以為將太后送去小湯山養病,挑事的嬪妃也敲打一遍,皇宮就該恢復平靜,不想安寧的生活沒享受幾日便又被打破。
  
  昨夜景仁宮的動靜他第一時間就得到報告,今早雲珠派人到養心殿等他下朝也在意料之中……

  宮妃爭鬥,算起來都是一條條的人命,有那手長的都敢伸到自己身邊!他眼神愈發沉黯淡漠,心無波瀾地走進長春宮,只有念及這裡的人,他的心中才會覺得溫軟,也更加擔心雲珠的處境,她再聰慧能幹這會兒也懷了身孕,精力不濟正須安養,哪經得起折騰,和徽的事兒可才堪堪過去呢。
  
  一進正殿,便看到哲妃面帶惶恐、委屈,而雲珠神態雖有些凝重,卻還溫和著容顏寬慰著她。
  一見他,兩人皆起身請安。
  
  弘歷扶起雲珠,眼神柔和:「你身子重,不須多禮。」
  
  雲珠綻顏淺笑,若是私下相處她也不會這般多禮的。
  
  「什麼事這般急?」他牽著她坐下,隨口問道。
  
  雲珠瞄了眼垂下睫羽掩去帶著妒意與黯然眼神的富察.芙靈阿,道:「還是由哲妃來說吧。」
  
  屬於帝王的目光掃向富察.芙靈阿,他淡道:「說罷,你向來是個穩重的,什麼事竟惹得你哭到長春宮來。」

  富察.芙靈阿心頭一瑟,自嘲自己在他心中竟成了個「穩重」的,嚥下滿口地苦澀,眼前這人不是自己初為人婦時尊貴儒雅風流體貼的皇子了,他是一個需要小心翼翼對待的心思深沉的帝王,想著生為皇長子的永璜及懂事的玉寧,她定了定心,開始娓娓道來。
  
  「昨晚臣妾頗感喉嚨不適,便起身喊了值夜的紫籐去茶果房給我煮點潤喉的茶,紫籐去後發現負司茶的珊玲正一人在茶果房裡往茶碗上塗著不知名的無色汁液……幸好紫籐機警,沒有聲張,悄悄回稟了臣妾。臣妾覺著不對,便私下使人拿住了珊玲,搜出了那瓶汁液,今早請了王太醫一驗,竟是害人的東西……」
  
  想到這些日子為了扳倒高氏自己以身喂毒所受的苦,富察.芙靈阿更加惱恨:「要不紫籐發現不對,臣妾還不知道身邊竟潛伏了一條毒蛇,常用的茶果的碗盤上都給水毒芹的汁液,難怪臣妾近年來總是感到身體四肢無力、腹痛、喉嚨不適……還當自己體虛病情反覆!都是臣妾識人不明,可這奴才敢向臣妾下手,分明是背後有人指使,求皇上皇后娘娘給臣妾做主。」
  弘歷眼神銳利地盯注著她,「這麼久的時間,你自己的身體變化你自己最清楚,竟不曾察覺有異?」
  
  「也曾細查過的,可平日吃食衣物並沒問題,所以……」
  
  富察.芙靈阿緊張地捻著帕子拭淚,俏麗的蘋果臉上消瘦蒼白,身上穿的淺藍色繡銀色如意雲紋鑲粉色闊欄杆袍子及烏黑的小兩把子頭上戴著的五蝠流雲白玉簪也給她添了幾分荏弱的氣息。
  
  當然,到長春宮面見皇后她也不敢太素,兩鬢至後髻別著的一簇水藍色細絹花,白嫩的耳珠上戴的那對瑩白色東珠墜子,也讓人眼前一亮。
  
  畢竟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女人,弘歷對她還是有點子感情的,聽完她的話轉問一旁跟來的王太醫:「哲妃說的可屬實?」
  
  王太醫經常給哲妃請平安脈,此次也是他檢驗宮女珊玲身上攜帶的汁液,聽皇帝問話忙叩頭回道:「微臣原本也覺得哲妃娘娘近年來的病症反覆得蹊蹺,只是娘娘每次入口的毒芹汁量微,又是抹在常用的茶碗上頭,沒能及時檢查出來,臣無能。」
  
  「人力有窮,誰又能想到這個法子呢,哲妃和太醫查驗不到也是正常,不用過於自責,且說說這水毒芹有甚害處?這宮中又哪來這害人的東西?」雲珠開口道。
  「稟皇上皇后娘娘,水毒芹全身有毒,最毒處於根部,食之口腔喉嚨不適,隨後出現胸悶、頭痛、噁心、嘔吐等症狀,久之,會有身體乏力、四肢麻痺、沉睡等現象出現,嚴重會喪失記憶、窒息而死。」
  
  聽到這裡富察.芙靈阿也不由面色蒼白,她自以為一切在握,卻不知這種水毒芹竟可怕到這地步,那人若心狠一些,自己小命豈不早沒了?!
  
  王太醫繼續道:「一些水毒芹與小葉芹極似,不仔細辯認很難分清,若有人將水毒芹夾帶在小聽芹裡帶進宮……也不是不可能。而與水毒芹相比,小葉芹食之卻有平肝利尿、養護腸胃等功效,對女子尤有養顏烏髮之益。」
  
  「上天造物實在神奇,這麼相似的東西對人的效用卻有天壤之別。」弘歷本覺得這小葉芹與水毒芹這麼相似,宮中以後不用就是——其實皇帝日常吃用也很少有山珍海味的,一來是為了顯得皇家不窮奢極欲,二來也是「怕上有所好下便趨焉」被有心人在這些稀罕的食材上動手腳——可聽了王太醫後頭的話又覺得不能因噎廢食。

 人要有了害人之心何物不可用來害人?御花園中看著美麗無比的夾竹桃不也渾身是劇毒麼?!
  
  這小葉芹男子常吃還有避孕效果呢。不過這是現代才研究發現的,在古代,人們可都覺得小葉芹是好東西來著。雲珠忖著,彷彿弘歷的御膳裡很多都用小葉芹調料……是有意還是無意?
  
  反正也不影響弘歷的健康,最多影響別的女人的受孕機率。不過還是得注意,如果真是有人故意為之……
  
  疑慮在雲珠腦中一閃而過,御膳茶房是皇宮重地,當了這幾年皇后她也沒輕易去動那兒的人,御膳房總管及底下的管事有了變動或任免她跟弘歷都極有默契地會跟對方說明。真要查,勢必要動到御膳茶房,那麼驚動弘歷的可能性很大。
  
  她不是聖母,會提醒哲妃不過不想宮中人手盡歸於太后和高氏兩方。嫻妃愉嬪明顯倒向太后,純嬪小心謹慎兩邊觀望,金嬪因著出身既沒遠著慈寧宮也沒少了與慧妃的來往,如今地位尷尬,大有被兩方拋棄之勢,魏氏想混水摸魚……
  
  再縱容下去自己可就養虎為患,這皇后也要成光桿司令了。

  在新人充裕後宮之前不狠狠給這些自覺有資格的老人一個教訓,都不知道誰才是後宮之主,想劃分勢力培植黨羽?那也要看她答應不答應。
  
  「臣妾已著人去查了珊玲的資料。」雲珠接過采露端來的茶,親自端給他。「人也送去了慎刑司。」
  
  弘歷點了點頭,示意吳書來,「去查一下,水毒芹是怎麼進的宮。」
  
  「?。」吳書來匆匆退了出去,心道,哲妃這次掀風鼓浪,最後倒霉的……估計是慧妃罷?!
  
  ——哲妃與慧妃不合由來已久,做為皇帝貼身太監吳書來自是一清二楚。他更清楚的是慧妃高氏的膽大心狠,樁樁件件被皇上記在心裡,買通皇上身邊暗衛的事更觸犯了帝王的底線。
  
  不過盞茶工夫,宮女珊玲的資料便擺到了眼前,連同哲妃從珊玲屋子裡搜到的東西。
  
  一個時辰後,關於水毒芹怎麼進的皇宮……弘歷也得到了詳實的報告。
  
  給哲妃下毒芹汁的宮女珊玲是高家使了關係安排進宮的包衣,可在珊玲的私人物件裡卻有一件弘歷賞給愉嬪的魚戲蓮花簪,在珊玲的供詞裡這支內造魚戲蓮花簪正是愉嬪收買她的東西之一。

  與她接頭並提供水毒芹汁液的宮女早溺死在鍾粹宮的一個井裡。
  
  而負責蔬菜採購的管領跟魏家關係密切,將水毒芹夾在小葉芹裡帶進宮的奴才什麼都不清楚,貨是在皇莊裡進的……
  
  表面上的東西往往不代表真相,愉嬪收買人會傻得用御賜的東西?水毒芹是在皇莊進的?弘歷冷笑,下令往深裡查。
  
  事情錯綜複雜,雲珠微蹙了下眉,對富察.芙靈阿和王太醫說道:「你們先跪安罷,這事兒不許聲張。」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富察.芙靈阿和王太醫看了眼不語的弘歷,行禮告退。
  
  「皇上在擔憂什麼?」
  
  「朕怕,這一切又是太后的手筆。」大清以孝治天下,就算這一切是太后做的,他也只能忍,擺到明面上丟的是皇家的顏面。
  
  雲珠搖了搖頭,「這事兒看著與慧妃愉嬪魏氏有關,可三人利益並不一致,慧妃所求不過子嗣,就算與哲妃有罅隙也不致於在這個時候拿魏氏作筏;魏家丟了內務府的差事,魏氏就算要討太后歡心也不會用這麼明顯的法子置魏家於險境;愉嬪算計再多也是為了五阿哥,除去一個哲妃於她有什麼好處?」

  「你的話也有道理,可賊喊捉賊的事也不是沒有,太后的話說不定真能令她們精誠合作……水攪渾了,個個有錯個個又都沒錯,朕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雖說內務府世家百多年下來彼此聯姻,勢力牽扯不清,有相互包庇聯手的可能,但能使幾方勢力合作得如此天然無縫不教人察覺並非一朝一夕算計得來的……水毒芹又是從皇莊出來的,那可是皇家的產業。」
  
  「你是說?」弘歷敏銳捕捉到她言語中的遲疑,長眉一挑,「皇額娘?」
  
  登基之前太后以熹貴妃的身份打理後宮事務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中間還有雲珠或別的嬪妃協理,時間也才六七年,安插提拔的人手也只是宮中普通管事嬤嬤和太監,像御膳房這些重要地方是不敢輕動的。
  
  「皇額娘隨著皇父登基,掌管後宮近十年,其中後宮人手被她清出去了多少又培養了多少上來,誰能知道?」

  他從不懷疑嫡母的能力手段,當年皇父登基時那雷厲風行的清洗勢頭……連宗室都是避著的,而做為皇后的她配合著皇父在後宮卻能潤雨無聲地達到整頓後宮的目的,在御膳房和不起眼的皇莊安插自己的心腹不過隨手的事。她在世時,他的額娘就算有個板上釘釘的儲君兒子,在她跟前也畢恭畢敬,輕易不敢動彈。
  
  「烏喇那拉一族就像沉默連綿的山脈,你不走進去看看,永遠不知道那裡有多大,蘊藏著多少資源。」弘歷頓了頓,「能動用皇額娘遺留勢力的只有嫻妃。」
  
  就是嫻妃,能用的只怕也是冰山一角。孝敬皇后怎麼會傻得將自己幾十年經營的人脈勢力壓在一個嫻妃身上,烏喇那拉一族的女兒可不止她一個。
  
  「這只是猜測。也可能是慧妃嫁禍,畢竟人是高家送進宮的。」雲珠歎息道,「嬪妃之間的爭鬥倒還好,底下這些奴才的勢力錯綜複雜,誰也說不清他們到底有幾個主子,誰才是最後的推手。」
  
  她還真是懷疑已逝的孝敬皇后呢,她在世時雍正的子嗣那麼少,從她對福惠的那狠勁,為了弘暉的地位說不定她真敢在雍正的吃食上動手腳。

  拋開這些令人腦仁兒疼的猜測,弘歷笑睇著她,「不過時間問題,再過幾年,這宮裡你哪個看不順眼也盡可遣出宮去。」
  
  伺候人的奴才還不好找?他的賽雲珠可比皇額娘強多了。
  
  「這些陰私手段防不勝防,我真怕有朝一日那些人膽大妄為危害到皇上身上,動搖國家社稷,也怕自己有護不住永璉他們的時候。」她細眉微顰,眼帶輕愁。
  
  弘歷知她想起和徽的事,忙道:「你放心,這事我會徹查,決不姑息。」
  
雲珠勉顏淺笑,點了點頭。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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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高氏末路(下)

  兩人移到後殿園子裡的玉蘭樹下用了午膳,又散了會食,才相偕進了明間在木榻上枕著春光歇晌。
  
  醒來後弘歷本準備回養心殿批折子,恰碰到掬棠進來,稟道:「皇上,娘娘,慧妃娘娘求見。」
  
  「這會兒她的病好了?讓她回去。」她的消息依舊這麼靈通,弘歷眼睛微瞇,對高露微的戒意不降反升。
  
  須臾,掬棠去而復返,忐忑地回稟:「慧妃娘娘說皇上要是不見,她就長跪不起。」
  
  弘歷氣極反笑:「……還威脅起朕了。」
  
  雲珠揮揮手,讓掬棠出去。「皇上還是聽聽她怎麼說罷,萬一,不是高氏所為呢?冤屈了人總是不好。」
  
  「後宮這些女人介日整出這些污七八糟的事,朕見識了幾回便覺得心寒心煩,你卻要長年累月與她們相處……」還得忍受一個權欲心重的太后為難,弘歷越想越覺得雲珠性情敦厚溫善。頓了下,轉口道:「哪個犯了錯的會承認,她們慣了當面一套底下一套,你萬不可被騙了。」
  
  雲珠嘴角微抽,這個世界不會出現什麼陳家洛、香妃之類的人物吧?

  「普通人家生活也有個磕磕碰碰呢,何況皇宮。那些人我既不放在心上,她們折騰得再厲害,於我來講也不過事兒多些,費些心力,並不難過。」
  
  「我知道,你是怕朕為難,怕有損皇家顏面。」弘歷起身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別出去了,朕去看看她有何話說。」
  
  「臣妾恭送皇上。」
  
  看著他走出去的身影,她淡淡笑了笑,沒有恩愛,只要嬪妃誕育子嗣有功、家族於朝廷有功,明面上的尊榮和賞賜他毫不吝惜,對她們犯下的錯,或出於政治因素,或看在兒女面上,他也是小懲大戒。只是你若認為他是個心軟長情的就錯了,一個無妊的嬪妃,又不能在前朝後宮起到他想要的作用,他隨時都會丟棄……高氏的路,已走到了盡頭。
  
  現在的弘歷已是大權在握坐穩龍位的皇帝,不是未登基前生怕行差踏錯、需要在朝臣面前留下優秀印象的皇子;現在的高斌也不是當年深得太上皇重用,權傾江南,監察百官,又掌著內務府織造的封疆大吏了。
  
  翠條多力引風長,點破銀花玉雪香。
  
  園中玉蘭開遍,在一片綠意中開出大輪的白色花朵,臨風皎皎,神采奕奕,宛若天女散花,清新可愛。
  帶著一身春光照拂的溫熱與芳香,弘歷緩步來到跪在正殿前頭的慧妃前面,目光淡淡,透過薄陽的聲音彷彿也帶著金質的堅冷:
  
  「朕看在爾父高斌忠君為國、看在你曾於性命關頭維護朕和皇后的份上,對高家厚恩,對你優容,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朕的後宮興風作浪,挑釁朕的底線,到底是誰給了你膽子?高家麼?」
  
  「臣妾不敢,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沒有害哲妃姐姐,請皇上和皇后娘娘明察。」
  
  高露微真的是病得不輕,蒼白的小臉瘦得跟錐子似的,輕眉凝蹙,哭得紅腫的眼睛顯得又大又楚楚可憐,身如拂柳,委地無依。
  
  她原是個心思重的,弘歷悄無聲息地便處置了那兩個為她暗通他行蹤的暗衛,這些日子她惶惶不可終日,深怕弘歷知道她刺探帝蹤的事,下罪於她,牽連高家,沒想,就在她以為自己多慮正待松氣時竟傳來她指使宮女謀害哲妃的消息。
  
  真是禍不單行。
  
  她是想哲妃死,卻不是一下子毒死,而是要慢慢損壞她的健康,擺脫自己害人的嫌疑,所行之法也是極隱秘難以察覺的,哪想得到事情會暴露出來,還在這當會兒。

  「你不敢?你不敢用朕的暗衛刺探朕的行蹤?你不敢在進貢的織品裡浸入月根草汁?你不敢當著朕的面玩香料把戲?一樁樁一件件,朕想不計較,可你也得適可而止啊,你說,永璉出行前備好的馬是不是你指使人下的藥?」
  
  他每說一句,高露微的臉色便慘白一分,最後整個人癱在地上,雙手直抖,原來,皇上全都知道……
  
  不,她不能認,她決不能認。
  
  「不!」她抖著唇,淚水直淌,「月根草,臣妾沒聽過也不認識,不是臣妾做的,家父也斷不會允許!臣妾雖然知道魏氏不甘被臣妾壓制而跟愉嬪金嬪往來密切,卻太過自信,沒有制止,使得公主受傷,可臣妾並不知道她在二阿哥的馬裡也……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絕不承認!」
  
  她抬頭直直地看著像山一樣矗立在面前的男人,眼神堅毅。
  
  弘歷冷冷地微勾著唇角,他何嘗需要拿出什麼證據來,他認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他說是那就是。

  「臣妾只承認,為了想要孩子,利用父親昔年的一點恩情脅迫皇上身邊的人打探皇上的行蹤,可臣妾並沒有惡意,臣妾只是想要孩子,所以、所以才推了魏氏出來……皇上,你饒了臣妾這遭吧,臣妾這幾年來日日夜夜夢到臣妾那無緣出生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就算、就算他不能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我也要讓他回到我的身邊……這宮中除了魏氏,臣妾還能用誰呢,還能用誰呢?」
  
  她茫然,淒婉,眼中閃過瘋狂之色,看在男人眼中卻仍不失可憐可愛之態。可面前這個她愛恨交織的帝王背著光,面上的神情莫測,她泣喘了幾聲,慢慢收起痛苦的表情,頹然作笑:「這種時候,臣妾怎麼會去害哲妃,雖然臣妾與她向來不對付,也相互下過絆子,可現下除了她於臣妾又有何好處?」
  
  「好處?朕也曾想不明白,後來倒是有些瞭解,對於有些人來講,能少一個資格相當的對手就是好處吧。」後宮中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想不明白當年的瑪嬤為何要在皇父登即帝位時說出那句惹天下人猜疑不已的話。
  
  「傳朕旨意,慧妃高氏因病瘋魘御前失儀,即日起於承乾宮養病無旨不得外出。」
  高露微癱倒在地,皇上這是……厭棄她了麼?「臣妾……謝、謝旨隆恩。」
  
  「君臣顏面,朕希望你不要把高家最後一點皇恩揮霍沒了。」丟下這句,他轉身步出長春宮。
  
  這無異是宣判了她死刑,高露微喉嚨一腥,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冬梅唇角微抿,眼神瞟了立在長春宮殿外的某人一眼,臉上現出焦急之色,「娘娘!娘娘!快來人啊——」
  
  「吵什麼!」素問走了出來,喊了兩個宮女,「你們兩個幫忙送慧妃回承乾宮,再去請個太醫。」
  
  「是。」
  
  ……
  
  ******
  
  景陽宮正殿,金嬪走來走去,再一次確認道:「消息可是屬實?」
  
  她一會兒覺得興奮,慧妃被禁承乾宮這代表她再也不能壓制擠兌自己,一會兒又覺得心頭發寒,以高家的顯赫,慧妃曾經的恩寵(抬旗),居然也有這一天?!
  
  「是,皇上當場下的旨。」採桑肅然的神情裡微透著興奮,「如今承乾宮可亂了套了,不到半天時間,已有幾個小宮女小太監跑來表示想調來咱們這裡呢。」

  金嬪不屑:「探聽消息也就罷了,這些牆頭草的叛主奴才誰敢用?」
  
  「主子英明。」採桑笑著福了□,她是金嬪新提上來的貼身宮女,正急著立功好成為主子的心腹,自然要抓緊一切機會表現自己。
  
  「嬤嬤覺得怎麼樣?」金嬪問一旁的樸嬤嬤。
  
  樸嬤嬤也跟著福了□,笑道:「主子這段時間的苦沒白受。」
  
  「是啊。」金嬪歎了口氣,慈寧宮的疏離冷眼,慧妃與魏氏的擠兌拿捏,她這陣子可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接下來你們怎麼看?要不要趁機除了魏氏?」
  
  有了太后做靠山,她有預感魏氏早晚會出頭。她可不願意宮中再出現一個嬪位的包衣妃子,省得到時被看成一夥礙皇后的眼。
  
  「依奴才看,一動不如一靜,三個妃位一個去了小湯山侍奉太后,一個禁足養病,皇后娘娘應該不會再對老人動手,相反,還可能會在新人入宮時抬舉一番,主子只要安分守己養好小公主,抓緊機會再懷一個皇阿哥,這位子就穩了。」樸嬤嬤說道。

  「只要主子穩當,宮外大爺又考上了戶部的筆帖式,這前程也就穩當,待小主子們長大,也就不愁沒有外家扶持。」採桑跟著說道。
  
  是啊,反正她的位份也升到頭了,最多再加個封號。金嬪沉鬱地想著,若是還有進封的可能她還有心思爭上一爭,如今……唉,還是生個阿哥,將來照拂金家比較穩當。
  
  一直沉默的采萍見她神情還有些猶豫,便道:「主子若這時出手對付魏氏,一來撞了皇上的火氣兒,壞了主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二來就徹底得罪了慈寧宮。再有,留著這魏氏,太后那邊才不會將主意打到主子頭上。」
  
  金嬪想說大選之後便有太后看中的新人入宮,可轉頭一想,誰知太后會不會真記恨上自己拿自己做立威的筏子?便點了點頭,無奈放棄心頭那點蠢動。「你們說得對。本宮這段時間還是多往翊坤宮純嬪姐姐那兒走動,交流一下養孩子的心得好了。」
  
  樸嬤嬤等人聽了不由一笑。




224、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一)

  乾隆二年的四月,弘歷在位的第一次大選在紫禁城拉開了序幕。
  
  小湯山行宮
  
  烏喇那拉.妮莽衣扶著容嬤嬤的手立於山頂遠眺皇宮,幽幽道:「這會兒那些秀女已經進宮了吧?」
  
  「格格——」容嬤嬤心痛地喊著,才多少年不見,自己呵護著長大的格格已從一個明媚的少女變成了什麼都斂在心裡的少婦,看著波瀾不興,可她聽得出看得到,多少愁苦幽怨她也感受得到。
  
  「嬤嬤以後還是叫我主子吧,當年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格格已經過去了!」
  
  「是,主子。」容嬤嬤順從地行禮答道。
  
  「嬤嬤是我的奶娘,不必如此多禮。只是咱們以後還會回到宮裡,那兒可是吃人的地方,少點規矩都會被別人抓住……我怕,嬤嬤到時吃了苦頭。」
  
  「應該是奴才保護主子才對,主子放心,奴才以後會小心的。」容嬤嬤氣勢十足地說著。

  「幸虧來了小湯山,不然阿瑪也不能將嬤嬤送到我身邊。」妮莽衣微微一笑,容嬤嬤性子直,以前在府裡替自己管著院子也還罷了,進了宮還是這脾性卻容易得罪人,不過她對自己的心意卻是別個人比不上的。自己如今欠缺人手,有她鎮著延禧宮正好,至於其他方面,不有烏蘭嬤嬤在麼?
  
  手撫著小腹,腹中的胎兒已有兩個多月。有了他,新襲了承恩公的烏喇那拉.德保才會又送了個烏蘭嬤嬤過來,自己也才能重新接觸動用當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高氏現在得報應了吧,我倒要看看她這次怎麼爬起來!」
  
  當年誣告自己謀害純嬪的兒子,踩著自己復寵,現在總算也教她嘗嘗當年被冤枉求救無門的苦頭了,而這,才堪堪開始,所有擋著她的,與她作對的,總有一天她都要教她們知道誰才有資格坐上那萬凰之王的位置!

  若非自己在宮中飽受冷待,自己的額娘走投無路拿著自己的八字悄悄請了大師算命,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竟有半條鳳命在身……真是天意,才知道這個消息,便有族人在戰場立了功,當年支持自己不得不遠走邊疆的烏喇那拉.德保襲了承恩公爵位,自己趁勢懷上了龍胎,如今雖被遣出宮,可等太后回宮,自己這侍疾孝順的名聲也跑不了。更重要的是,在這裡,自己正好可以避開宮中目光穩住龍胎,還能趁著太后心情不好,以人手不夠的借口讓府裡送奴才過來伺候!
  
  在宮裡,能有一兩個自己放心得用的嬤嬤是多少難得,自己在失去夏嬤嬤和珊因之後才知道。
  
  「慧妃哪有主子有福氣,她到死也是個沒兒子的命!」容嬤嬤狠狠地說著,「奴才就是心疼主子,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好泡溫泉聞那味道,偏偏要在這裡受苦……」
  
  「嬤嬤可別說這話,教太后的人聽到可不好。」那死老太婆現在脾氣越發不好,自己若不是拿住了她此刻恨毒了皇后、惱怒皇上不孝的心情,也沒辦法這麼輕鬆就接了兩位嬤嬤到身邊侍候。
  
  不得意的太后那也是太后,有她應允,兩位嬤嬤將來隨她回宮,皇后也不能說什麼。

  容嬤嬤也清楚主子如今還得倚靠太后,聞言閉嘴不說了。
  
  「回吧,出來太久也不好。」
  
  「我看主子還得找個時間將懷了孕的事告訴太后,要知道主子現在可是在宮外,要是將來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對主子也不好。再說,太后心情不好,要是有個差池,主子好不容易得來的龍胎——」
  
  容嬤嬤沒再說下去,烏喇那拉.妮莽衣卻聽明白了,「……嬤嬤說得對。」
  
  一切為了孩子。
  
  「只要太后站在主子這一邊,主子懷孕的消息還是能瞞住一段時間的。」容嬤嬤也並非宮斗小白,一些大的方面還是看得明白的。
  
  妮莽衣嗤笑,「知道這個消息,太后只會高興,又怎麼會不幫忙呢。」
  
  有了這個孩子,太后只會覺得對抗皇后更有底氣,將來也有了借口回宮。她將太后的心理揣摩得十分清楚,隨著時間的流逝,太后開始怕皇上遺忘了她這個太后額娘,放她在這小湯山養病終老吧……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不過一日的艷陽便將連日的春雨濕氣蒸騰乾淨,想到自己要挺著個大肚子在宮裡熬到六月才能去圓明園避暑,雲珠不免覺得心頭發悶,「到了六月,再這麼轉一圈,身上都要著火。」
  
  素問扶著她的手,望了望濃綠如雲的槐樹桂樹,笑道:「主子說笑,往年熾夏主子身上都沒見一滴汗,哪裡會著什麼火,只是這皇宮也確實炙熱,吸口氣兒都覺得熱乎乎地,一天下來格外膩人。」
  
  「娘娘雖有清涼無汗的體質,到底頂不住肚子裡懷著五六個月大的小阿哥,到時屋子裡多擱幾個冰盆便是。」含霽也近身伺候過雲珠,自然知道她天生麗質,不僅夏天肌體清涼冬日膚潤柔嫩,還天生帶著淡淡的玉蘭花體香,便湊趣接了一句。
  
  「你們知道什麼,有了身子的人是不好多用冰盆的,冰氣涼快,到底陰寒帶濕,對孕婦胎兒不利。」素問瞅了她們一眼。
  
  「到底是姑姑見識多,」采雯討巧說道,「到時咱們多給主子扇扇風,定不教娘娘和小主子給熱壞了!」
  
  「好啊,這事兒就交給咱們采雯了……」
  
  「啊?」她一個哪忙得過來?再者,這也是二等宮女的活呀。

  聽著她們你來我往地絆嘴,雲珠笑著搖了搖頭,心裡卻想著自己學了那麼多陣法禁制,不拿出來用浪費了,回頭挑幾塊有靈氣的玉石在長春宮佈個陣擋擋暑氣就行。
  
  ——她倒是沒想過布聚靈陣,一來聚靈陣是集周圍靈氣於一地,她這兒好了其他地方不免更加酷悶,破了環境平衡,總不好叫女兒兒子都搬到長春宮住哪兒也不去罷?二來,她身懷空間,身體時刻受靈氣滋潤,聚靈陣除了聚集靈氣清涼空氣外對她也沒什麼別的益處了,浪費。
  
  「主子。」靈樞過來行了個禮,「方纔接到消息,烏喇那拉佐領府送了兩個嬤嬤到小湯山行宮侍候嫻妃。」
  
  「哪兩個?」雲珠隨口問道。
  
  「一個姓容,乃嫻妃的奶嬤嬤,一個姓烏蘭,是佐領府找的教養嬤嬤。」靈樞低聲道,「是承恩公府推薦的。」
  
  雲珠頓了頓,繼續往前走。「這事兒阻止不了,沒有太后應允嫻妃不敢這麼做,再說,她現在身懷龍胎,到了皇上跟前一句『沒有熟悉的嬤嬤怕照顧不好』皇上也會答應的。」
  
  「怎麼就讓她懷上了!」采雯憤憤咕噥了一句。

  「她運氣好唄。」雲珠輕笑,心知之前嫻妃處境不好,內務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便終止了供應給她的特製菜油,她的身體因長年吃用菜油而產生的避孕效果褪了一些,再加上新年前後那會兒弘歷看在烏喇那拉一族立了戰功的份上在延禧歇了幾晚,才讓她好運懷上。
  
  靈樞瞥了采雯含霽一眼,到底當年安排到嫻妃身邊的珊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引導」的,法子雖然更安全隱蔽些,到底容易出疏漏。「嫻妃現在還瞞著有孕的消息,難道想等胎兒坐穩才報進宮?」
  
  雲珠勾了勾唇,知道靈樞是提醒自己可以趁消息傳出之前先下手除去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事實上她也猶豫過,最終還是選擇放手。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難道還能敵過她的永璉永??對付可能出現的對手還不如提高自身的能力,加厚己方的本錢呢。
  
  她雖然不忌諱殺人,可還沒到草木皆兵連個嬰兒都不讓出生的地步。
  事實上,她雖然早早就派人潛伏到乾隆歷史上嬪妃的身邊,卻沒有直接壞了她們的生育機會或毒害她們的性命,一切要看事情發展,就像歷史上的婉貴妃陳氏、儀嬪黃氏、怡嬪柏氏,在她們分別指給允?允俄允?之後,她就徹底放開了手。聽說她們幾個還分別生下了兒女,這也算是改變了她們無子、早逝的命運。
  
  該留餘地時留餘地,該下手時下手,這中間的分寸代表著她做人的原則和底線。
  
  「瞞誰也瞞不過太后,太后會護著她的,到是愉嬪那裡你們可以去透個消息,她一定很感興趣。」
  愉嬪投靠太后不就憑著她那有著純正滿洲血統的兒子麼?一旦嫻妃誕下皇子,出身可就比永琪高多了,永琪在太后跟前還能那麼受寵嗎?
  
  「奴婢這就去辦。」靈樞眼睛一亮,借刀殺人也不錯,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
  
  不管愉嬪怎麼反應,雲珠自悠閒過自己的日子,她的肚子飛快地鼓了起來,無論吃食或是胎教,她都開始仔細安排,一心養起胎來。
  
  宮務放給了和敬和徽她們去理,選秀的細務又有哲妃純嬪管著,儘管也關注選秀進展及秀女間的一些情況,日子卻並不忙碌。

  到了四月二十九這日,她接到誠正子爵府遞進宮的喜訊,傅恆的夫人覺爾察.齊布琛生下嫡長子,又碰上溫郡王家的格格過滿月,兩樁喜事讓雲珠開懷不已,當即賞了不少東西。
  
  前朝卻是一掃新年以來的喜慶寬鬆,御史褚泰以受賄罪論斬。禮部尚書任蘭枝、太常寺卿陶正靖等坐朋黨罪,不久被革職。
  
  一鬆一緊,張馳之道。
  
  弘歷還是有些生氣,不說地方官,京官每年得的冰碳錢就豐厚無比,他又自問對臣下寬厚,賞賜也豐,不想還是爆出了收受賄賂的醜事。
  
  雲珠免不發安慰他幾句,「這世上有好官諸如嵇曾筠,知人善任恭慎廉明,便也有貪官,貪污受賄不知滿足。皇上乃一國之君,治下朝中大員地方官吏不知凡幾,品性良莠不齊也是有的,但凡看得出來,也沒有『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了,皇上萬不可因別人犯的錯兒氣壞龍體。只是這些貪官,食君之恩不知圖報,反而官官相護欺瞞皇上,做國家蠹蟲,著實可恨!」
  
  心中卻明白這場反腐鬥爭是弘歷自己掀起來的,為的就是整治一下新年以來朝中官員因大勝沙俄皇帝寬待臣下而起的浮誇風氣,也是敲打一下八旗子弟的意思。

 弘歷點了點頭,「反腐昌廉,任重道遠。」
  
  人最是善忘,尤其是這些權利在手的官員。做為皇帝,御下過寬,他們便得寸進尺,膽子愈喂愈肥,搜刮民膏,敗壞吏治;御下過嚴,百官多圖自保,宗室不敢吭聲,不利朝廷團結,大清發展。
  
  這一點雍正對他的教育還是深刻的。雲珠見他兀自沉思,也不再言語,低頭繼續做著手中的小衣裳。
  
  「奴婢叩請皇上、皇后娘娘金安。」含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雲珠將針線籃子放到一邊,「什麼事?」
  
  含霜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隔斷內的皇帝一眼,稟道:「小湯山那邊太后派人進宮傳話,嫻妃娘娘懷了龍胎。」
  
  龍胎?弘歷回神,眼中光芒閃過,聽著雲珠說道:「這可是大喜事,幾個月了?」
  
  含霜低著頭回道:「三個多月了。」
  
  「皇上看呢?」雲珠轉頭問他。
  
  弘歷端起几上的茶盞,聲音平淡無波,「讓她繼續在小湯山養胎吧,朕看她胎得挺好,有她在,太后也可寬懷,移些精神在病痛上。」
  
  「怎可讓皇家血脈在宮外生產?」雲珠勸了一句。
  
  「等快生時再接進宮就行了。」

  雲珠見他不為所動,對含霜道:「你帶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走一趟,將本宮與皇上準備的一些補品衣裳給太后帶去,請她老人家安心養病,等過些時候身體養好了,再迎她老人家回宮。再請蘇太醫給嫻妃請一下平安脈,回來仔細報與本宮知道。對了,告訴嫻妃,她懷胎有功,等她誕下皇子皇女本宮再行厚賞,問她欠些什麼,著人給宮裡帶個話本宮給她送去。」
  
  「是。」




225、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二)

  五月底,選秀進入最後階段。
  
  陸婉秋為漢鑲黃旗秀女,她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進宮成為寵妃,因此也不與勳爵貴女們爭那一時長短,順利地過了初秀、復選。
  
  皇宮真是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地方,御花園裡的美景更是教她流連忘返。澄碧如玉的湖池,靈動艷麗的鯉魚,綠絲婀娜的楊柳,雍容華貴的牡丹,幽雅的蘭花,清新的粉荷……爭芳鬥艷,彩蝶頻顧。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才不會辜負自己生的這傾城姿容吧。」
  
  倚在浮碧亭上,渺望著仙境般的園子,她這麼想著,至於嬤嬤們諄諄叮囑的算計爭鬥在她看來也沒什麼,沒看那些秀女對她耍的手段都被她避過了麼?若非為了給上頭留下她淳厚良善的印象,她也會狠狠反擊,至少也要教她們被遣出宮!
  
  「明天可就是閱選了,陸姐姐還有閒情在這裡賞魚?」
  
  陸婉秋回首一笑,兩頰笑渦蕩漾分外嫵媚,「崔妹妹不也來了?」

  崔容娘每見一回陸婉秋都忍不住要心生讚歎,太美了!雲鬢花顏、削肩纖腰、皓腕凝霜也罷了,這甜美的瓜子臉、誘人的梨渦、剪水般星眸,組合到了一起更是攝人心魂,難怪那些滿八旗貴女心生嫉妒。
  
  何況有流言說早在選秀之前,她就被太后娘娘看中,不管是上記名還是指給宗室,注定了是飛上枝頭的貴人。
  
  不過一個四品太常寺少卿的嫡女……
  
  「我可不比妹妹,這一次能平平安安出宮,蒙皇上皇后娘娘恩典,到時指個差不多的人家就心滿意足了。」
  
  陸婉秋看了崔容娘姿色平平的容顏,抿嘴笑了笑:「姐姐何須擔心。」
  
  崔容娘雖然姿色普通,父親阿爾賽卻是廣州將軍,權掌一方,只要崔容娘不出差錯,結果定然不差。同為漢軍旗出身,自己卻從八歲起就苦練舞姿琴藝,請了師傅教導書畫,在規矩禮儀上下苦功,才有望出人頭地榮耀家族……有時想到這點她也不免心生不平。
  
  不過兩人的歸處還是不同的,崔容娘最多也是官宦夫人,而自己將長得帝王恩寵,享受這天底下最尊貴的榮光。

  「聽說今天皇后娘娘宣了姐姐覲見?」陸婉秋細聲問著,玉靨上有著少女純然的好奇,「皇后娘娘人可如傳言中親切?」
  
  陸婉秋雖在秀女中名聲遠揚,可復選一開始,不少貴女陸續被純嬪哲妃皇后召見,偏偏她只得純嬪宣見了一次,不由得心中忐忑,怕事有不諧。
  
  這是出身低,父親在朝中沒有實權秀女的悲哀,她儀容出眾才藝不凡,卻因家世不太可能指給高門宗室做嫡妻正室……且她一開始便是衝著這天底下最有權勢最尊貴的男人去的,如果到了這一步卻被阻門外,她如何甘心?!
  
  崔容娘也知道因著這個陸婉秋被不少秀女嘲笑,只說道:「皇后娘娘雍容高華,賢能寬厚,自然是好的……姐姐問這做什麼,皇后娘娘風采如何明天自能見到。」
  是嗎?
  「明日是閱選,姐姐哪裡敢不講尊卑規矩覷視皇后娘娘,不如妹妹多給姐姐講講,好讓姐姐心裡有底,明日不會怯場?」陸婉秋笑了笑,眼中淡淡的憂慮一閃而過,能支持自己的太后離宮養病,嫻妃侍疾,慧妃閉宮養病,宮中餘下妃嬪皆以皇后馬首是瞻,她不得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只希望皇后如傳聞中賢良大度。

  崔容娘眉頭微皺,「咱們都是跟教養嬤嬤學過的,怎好隨意議論主子的好壞。」
  
  「妹妹忒小氣,莫非同其他秀女一般防著姐姐?」若不是四下無人,陸婉秋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且她斷定了崔容娘不會上記名,性情又隨和,不會因這點事就與她絕交。
  
  「陸姐姐要這麼想也沒辦法。」崔容娘卻是臉一甩,邁開步子就走。
  
  「哎,好妹妹,是姐姐錯了,可別惱。」陸婉秋追了上去,秀女裡她也就跟崔容娘交好,要是連崔容娘都不跟她說話她就孤立無援了。
  
  「喲呵,喲呵,魚來了,水來了!」
  
  「快點,把這桃花魚放到落影清波亭那邊的池子去……」幾個哈哈珠子嘻笑著從浮碧亭的另一頭衝了過來,手上提的小木桶裡晃晃蕩蕩的一大半的水灑到了陸婉秋身上,崔容娘躲得快,只濕了小半裙角。
  
  待兩人驚魂一定,那些小太監和哈哈珠子早衝入御花園不知去向。
  
  「陸姐姐,我們還是快回去更衣吧,這裡臨水風大,要是著了涼就不好了。」崔容娘對怔怔不知想些什麼的陸婉秋說道。
  
  「啊,是。」陸婉秋匆匆跟著崔容娘往儲秀宮走去,走了十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是碰巧嗎?

 「永?給額娘請安。」
  
  「快起來,今兒書念得如何?」雲珠朝他招了下手,待他靠近便將他攬在懷裡,拿出帕子輕拭著他額上汗漬,「做什麼去了,流這麼多汗?」
  
  「額娘著人送了那麼多冰盆到上書房,又吩咐御膳房定時送了點心跟酸梅湯,師傅們也覺得好呢,何況兒子。兒子的功課向來是好的,今天皇阿瑪過去考了功課,還表揚了兒子幾句呢。」
  
  「可不許仗著點小聰明便自高自大。」雲珠莞爾,「還沒說,方才哪兒頑去了?」
  
  「今日在上書房裡聽五弟問三哥秀女的事,兒子去御花園看看……那個秀女才沒有額娘好看呢。」
  
  「哦?」
  
  永?將自己帶著幾個小太監和哈哈珠子衝撞潑了陸婉秋兩人一身水的事說了,道:「那個秀女竟敢打聽額娘的事,半點規矩沒有,爺才給她一個教訓的。」
  
  以為離得遠他就聽不到嗎,哼。

  「還爺呢!」雲珠撫著他的腦瓜子發笑:「以後可不許頑皮了,選秀乃國之大典,選中的秀女並不單單備入內廷為妃為嬪,她們或為皇子皇孫拴婚,或為親王、郡王及他們的子孫指婚,關係著滿清八旗未來……做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就算不重視,也不可輕忽遊戲。」
  
  「說得好,那些奴才沒規矩讓人教訓一頓就是了,自己出手有失身份。」弘歷走了進來,將永?從雲珠懷裡拎了出來,「你額娘身子大了,仔細被你壓壞了。」
  
  「阿瑪!」怎麼又冒出來了?!永?小臉懊惱,鳳眼擔心地往雲珠身上一瞟,見額娘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和阿瑪,心中一安,道:「我才不會壓到弟弟呢。」
  
  弘歷輕叩了下他的腦門,走到雲珠身邊坐下,「明天開始最後閱選,你的身子支持得住嗎?」
  
  「幾天的時間怎麼堅持不住?比起我坐在那兒,那些秀女更辛苦呢。皇上明日可過去?」
  
  「下了朝,有時間就過去。有哲妃純嬪在,你累了只管回來歇著。」
  
  「這可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大挑,也不能太敷衍罷?」她笑睨了他一眼,語含酸意。
  
  他輕笑,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萬事也不及我們的孩兒重要。」

  雲珠玉靨一紅,扭頭不與他說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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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寒木不凋,春華吐艷(三)

翌日一早
  
  最先接受閱選的鑲黃、正黃兩旗秀女精心裝扮著自己,在其他秀女的目光中踩著花盆底子,緩緩跟著指引嬤嬤和管事太監進了太極殿,於殿外列隊站好。
  
  這一次參與全國大挑的秀女有四百七十八位,通過層層篩選得以參加最後閱選的秀女共六十三位,而參與今天閱選的鑲黃正黃兩旗有秀女十一位。
  
  「鑲黃旗秀女入殿——」隨著唱喝太監的嗓音高高響起,排在前面的六位鑲黃旗秀女出列步入正殿。
  
  目光放在身前地面三尺處,待行至殿中,行叩拜禮:「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起喀。」一個清柔的嗓音響起。
  
  忍住抬頭瞻仰的慾望,六位秀女起身,甩帕,屈膝:「給哲妃娘娘純嬪娘娘請安,哲妃娘娘吉祥!純嬪娘娘吉祥!」
  
  「免禮。」哲妃純嬪同聲說道。
  
  滿清秀女身份尊貴,選秀之時不必向嬪妃行叩拜禮,但再尊貴也尊貴不過皇后,正確地說全天下的滿人都是皇家的奴才,因此行叩拜禮稱奴才奴婢一點都沒降低她們的身份。
  
  「都抬起頭來。」

  六位秀女慢慢抬起頭,平視前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端坐地屏寶座上的皇后。
  
  即管只是端坐,但能看得出皇后身材修長合度,既不十分高挑,也不纖弱嬌小,肌膚瑩潤嬌嫩,臉形五官清麗秀美,然最引人的不是她那尊貴雍容的氣度,而是縈繞她全身由內而外透發出來的那股清靈雅致到了極點的氣質。
  
  選秀是國之大典,主持的嬪妃在穿著打扮上一般比較正式,比如此刻陪坐兩旁的哲妃富察.芙靈阿和純嬪蘇寶柔,兩人都是頭戴寶石珠花鈿子,身穿御賜雲錦做的旗裝,風格品級上略有差異,卻很是精緻華貴。
  
  因有孕在身,雲珠今日的穿著打扮從簡,如雲的秀髮綰在金絲編就綴著瑩白色東珠的鈿子裡,身上的旗裝也是舒適的素軟杏黃緞子做的,只在邊沿以金絲繡上精美鳳紋……若非她氣場壓得住,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都要坐立不安了。
  
  這些秀女自以為不著痕跡,卻不知自身的反應表情盡入上位者眼中。雲珠三人觀察著她們的姿容、表情、氣度,須臾才開口道:「左邊第一位是哪家的?」

  站在左邊第一位的秀女聞聲出列,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話,奴婢隸屬滿鑲黃旗,是刑部侍郎永綬之嫡女,葉赫那拉.柔貞。」
  
  未來的舒妃啊,雲珠微微一笑:「可有什麼擅長的才藝?」
  
  復選第一輪才藝考的便是女紅,也是葉赫那拉.柔貞最擅長的,只是這會兒但凡聰明點的都不會重複同樣的技藝以免給人寡淡的印象。只見她大方道:「奴婢除了女紅就字寫得好些。」
  
  因為皇后,她也在騎射方面下了苦功,只是這會兒表演這個有重複當年皇后路子,徒惹猜忌不說,她的騎術也不一定比蒙古出身的秀女高超。
  
  「那就下去寫幅字給本宮和兩位娘娘瞧瞧吧。」
  
  「是。」
  
  這葉赫那拉氏鵝蛋臉,眉眼五官與嫻妃有些相似,只清秀些不如嫻妃艷麗,哲妃純嬪早從雲珠那兒得到消息,知道她可能會上記名,對她的資料早調查清楚,此刻也不多問什麼。
  
  「臣妾瞧著左邊第二位秀女規矩不錯。」哲妃開口道。

  「還是姐姐看的仔細,哪像臣妾,流於表面,倒被右邊那位秀女的標緻模傑給迷住了。」純嬪笑瞇瞇地說著。太后雖然離宮,卻絕不放棄對後宮的控制,一得知自己協理選秀事宜就使人通知自己護著陸氏,在適當的時機讓皇上注意到她,自己不好明著拒絕,卻不代表她真心想陸氏進宮。
  
  富察.芙靈阿差點笑出聲來,這純嬪是在嘲笑陸氏空有容貌,沒有規矩內涵吧?畢竟昨天下午陸氏半濕著衣裳從御花園走回儲秀宮可是有不少人看見了的。
  
  「稟娘娘,葉赫那拉秀女的字寫好了。」主事太監將葉赫那拉.柔貞的字幅呈了上來。含霽上前接過,轉身呈給雲珠觀看。
  
  「這字倒有有兩分董其昌的神韻,哲妃純嬪也看看吧。」雲珠著人將字幅拿給兩人看。
  
  富察.芙靈阿先一步看過,笑道:「臣妾才疏學淺,品不出這字好在哪裡,不過內容倒是看明白了,有些好奇葉赫那拉秀女怎麼挑了《洛神賦》中的這一段來寫?」
  
  蘇寶柔接過去一看,寫的卻是《洛神賦》中描繪洛神之美的那段: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兮若輕雲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葉赫那拉.柔貞不好意思地回道:「奴婢今日有幸,得睹皇后娘娘鳳顏和哲娘娘娘純嬪娘娘風華,心中無限敬慕,一時不知該寫什麼,只覺著《洛神賦》中所描所繪方能形容娘娘們的美,便提筆寫了這個。」
  
  這話一出,在場的鑲黃旗秀女都在心中「呸」了一聲,這也太諂媚了!
  
  雲珠卻是唇角微勾,葉赫那拉.柔貞這話看似三人都討好似則三人都看不上,有時候個個討好就是個個得罪。
  
  蘇寶柔輕哼,正想說話,不妨一聲大笑傳來,一看,弘歷一身明黃龍袍走了進來,連忙站了起來,隨著雲珠和富察.芙靈行禮請安。
  
  殿中秀女和太監宮女也都跪伏在地,弘歷上前扶起雲珠一同在地屏寶座上坐下:「都起吧。」
 又問盈盈獨立殿中回話的葉赫那拉.柔貞,「這是哪家的?」
  
  雲珠淺笑道:「這是葉赫那拉家的,其父為刑部侍郎永綬。」
  
  「原來是他。」弘歷點了點頭,毫不掩飾道,「不錯,敢說實話!只一點說得不對,在朕眼中,皇后可比什麼洛神美得多也有福氣得多。」
  
  眾皆汗,實話原來是這樣說的……
  
  雲珠嗔了他一眼,也不管什麼場合。對面露羞喜之色的葉赫那拉.柔貞道:「下去吧。」
  
  葉赫那拉.柔貞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雲珠又道:「方纔得哲妃純嬪稱讚的是哪兩位?」
  
  馮益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是左邊第二位秀女和最右邊那拉秀女。」
  
  弘歷目光一掃,「就左邊第二位吧,哪家的?」
  
  站在最右邊的陸婉秋心中一陣失望,卻神色不露,依舊靜靜立著,予人美若秋荷靜極生妍之感。
  被點到名的秀女聞聲出列,福身道:「回皇上的話,奴婢隸屬滿鑲黃旗,乃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哈姬蘭。」

  哈姬蘭?這真是個印象不怎麼好的名字,弘歷當下便有些淡淡地,富察.芙靈阿見狀問道:「平日在家中做什麼消遣?」
  
  「奴婢在家中除了跟母親學管家理事,閒時便做做女紅,彈琴自娛。」弘歷興致不高,惹得有些心思的伊爾根覺羅.哈姬蘭很是失望,瞬間的表情讓上面幾位看得清楚,對她的評分不免低了些許。
  
  「如此,彈個曲子吧。」
  
  邊上早有備好的古琴,伊爾根覺羅.哈姬蘭福了個禮走過去坐好,意定神閒之後方彈了首《幽蘭操》。
  
  玉指冰弦,空谷幽蘭,寸心不大,芳香鬱鬱。眾人靜聽,琴音悠悠迴盪於殿中,一時頗有萬籟收聲天地靜,餘音在耳的美感。
  
  曲子倒是彈得還可以,弘歷點了下頭:「右邊第一位出來說話。」
  
  陸婉秋淺淺一笑,移步行至殿中,盈盈一福:「奴婢隸屬漢鑲黃旗,是太常寺少卿陸士隆嫡次女,陸婉秋。」
  
  「風流婉轉標緻可人,難怪純嬪方才看得呆了。」富察.芙靈阿抿嘴讚了一句。

  弘歷掃了笑意清淡地的蘇寶柔一眼,目光又移向陸婉秋身上,只見她人如花嬌,水沉為骨玉為肌,通身氣質婉約清雅,比之大家出身的八旗貴女毫不遜色。心想,果然是天生麗質,難怪太后獨獨看重了她。
  
  帝王就沒有不愛美色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的額娘將自己看成為女色所惑的帝王,還想以此來達到控制後宮影響自己,弘歷對眼前的美女便失了幾分興致。
  
  富察.芙靈阿也細細地打量著這傳聞中的美人,半晌,不得不承認到目前為止陸婉秋是她見過最為貌美的女人,甜美的臉龐,雅逸如花,氣質也算得上靈動清雅,只是歷來秀女中便不乏世家大族裡用心培養的貴女,也不乏天生麗質的秀女,她只是諸多方面加起來高上別人兩分,比起皇后卻還是差遠了。
  
  空靈,清逸,嫻雅,大方、高貴……皇后身上渾然天生的氣質簡直萬中無一,仙姿玉質或可形容,眼前的陸婉秋美則美矣,卻還在凡俗之列。

  想到這裡,她對未來的兩宮之爭也多了幾分把握,只要皇后繼續她的賢明淡雅,慈寧宮再怎麼折騰也動搖不了她中宮的地位。別人不清楚她可是明白得很,早在大婚之前皇上便對皇后有了男子之思,這份隱蔽的感情對於帝王來說是多麼地難得,對皇后也是一種幸運,一種無形的實力。
  
  她這邊遐思不已,那邊雲珠開口問道:「確實是難得的佳人,你準備了什麼才藝?」
  
  「回娘娘,奴婢準備了一曲《驚鴻舞》。」陸婉秋答道。原來她準備了琴和舞的,只是前頭伊爾根覺羅氏已展示了琴藝,自己再表演也突出不了自己,只好選擇跳舞了。
  
  「驚鴻舞?」雲珠心頭一跳,大清歷來選秀還真少有選擇跳舞的秀女,蓋因八旗貴女最重視的乃掌家理事的本領,次為女紅騎射,琴棋書畫等漢家小姐必學的才藝倒是聖祖爺末期才慢慢興起,可當眾跳舞……除了在蒙古,都會被視為不尊重的表現,是講究規矩禮儀的貴女們所不取的。
  
  再者,跳什麼舞不好,偏偏是《驚鴻舞》,真讓她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出架空清穿劇,裡面的《驚鴻舞》簡直是奪得帝寵的良方,一用就准。

  「怎麼了?」弘歷覺察她神色有異,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關心地問道。
  
  雲珠笑睇了他一眼,「臣妾只是覺得有緣,方才葉赫那拉秀女才寫了《洛神賦》中的『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陸佳氏這會兒又跳『驚鴻舞』。」
  
  蘇寶柔笑道:「驚鴻舞可不好跳,陸佳氏既敢選擇這支舞蹈想必舞技高超,妾等可是有眼福了。」
  
  一刻鐘後,陸婉秋已換了妝容出來,不僅珠粉色的裝旗改成了雪青色繡芙蓉花樣的唐式長袖裹胸衣裙,連髮型也梳了望仙髻,在音樂聲中飄然入場。




227、寒木不凋,春華吐艷(四)

長袖揮舞,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嬌軀旋轉,飛躍,宛若游龍驚鴻;延頸秀項,嬌顏灼然芙蕖,美眸顧盼,嫵媚生姿,柔情萬方。
「果然賞心悅目,不虧『驚鴻』之名。」即便前世見識過各種舞蹈,雲珠也不得不承認,古代人對於她們的舞蹈所下的苦功、投注的情感、呈現的內涵……以及給人視覺上的優美姿態、驚心動魄之感,有時候並不是現代的光影聲樂和動作編排就能媲美的。
或許古代人與現代人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們能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如一日地專注一事,不論是寒窗苦讀亦或是對於藝術上的追求。
也不是說現代就沒有十幾年幾十年地專注於藝術的人,只不過相對較少,雲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以跳孔雀舞出名的大家楊麗萍。
當然,現在的陸婉秋的舞蹈功底也並非就是大清頂尖,但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她身體的柔韌性,肢體動作的優美與柔軟,無一不說明了這點。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傾城美人,美人跳舞,總是比普通人更賞心悅目,扣人心弦。
「確實不錯。」弘歷唇角含笑,對吳書來道:「去將那匹金絲芙蓉綃拿來賞給陸氏。」
這是明白表示陸婉秋上記名了。
蘇寶柔戴著甲套的手指不由一緊,好一會兒才鬆開,見上好的雲錦被刮起了幾縷絲,不由有些心疼,更看陸婉秋不順眼了。她臉上笑得溫婉:「看來我們又要多個妹妹了,可喜可賀。」
其他鑲黃旗秀女垂著頭,掩飾著對陸婉秋的各種羨慕嫉妒恨。
富察.芙靈阿看著一臉驚喜伏地叩謝皇恩的陸婉秋,淡笑:「皇上充裕後宮是應有之義,咱們呀,還是等陸妹妹給皇上誕下皇子公主再恭賀不遲。」
「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還是繼續看下面的秀女正經。」雲珠早知弘歷會納陸婉秋進宮,太后的意思京中勳貴大臣耳目通明的都心神意會,不管實際帝后與太后關係是如何地僵硬,表面上的孝順是不能給人予指摘之處的。
太后不在宮中,以皇帝對皇后的寵信,想阻止區區一個陸氏進宮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陸氏的進宮,代表著帝后對太后的一種順從,任誰說了都只會是太后的不明事理,不會是皇帝皇后的不孝。
陸氏顏色再好,才情再高,奈何出身門第不高,其父陸士隆雖是四品京官卻非實權職位,陸氏自己更因為常年練舞,為了保持身材的輕盈用了秘藥使腰身纖細,身帶異香,做舞時香氣隨舞姿逸散出來……導致身體不易受孕,怎麼想都對雲珠構不成威脅。
「是。」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朝雲珠躬身應道,差點忘了皇后懷著身子不耐久坐。
上三旗的秀女身份較為尊貴,向來是指進宗室為妻為妾的熱門,雲珠也不好太過怠慢中途離席。只是接下來的幾個秀女,除了都統佟長盛之女佟佳氏容色才情較為出色,其他都是平平。
接下來幾天,又閱看了正黃旗、正白旗、鑲白旗……等其他八旗秀女,一些早就看好的秀女,諸如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御使布備慎嫡女赫捨裡氏,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祿氏、理藩院員外郎布蘭泰嫡女拜都氏、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都表現得不錯,尤其是準備指給永璜做嫡福晉的人選之一——輕車都尉兼佐領德海之女伊拉裡氏,年紀雖小,規矩卻好,性情也是溫婉大方,容貌也頗為可人。
復選第一關的女紅考核時她做了一個花開富貴香囊,最後閱選表現才藝時她依舊挑了女紅,只是這次是打結子,一柱香的時間便做了個龍鳳呈祥的掛飾盤長結,喻意極好,不僅弘歷高興,富察.芙靈阿也很是滿意,讚她「心思明靜,聰慧靈巧」。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回到長春宮雲珠舒了口氣,對為自己揉捏著脖頸肩膀的弘歷道,「先頭咱們雖然商量過,但這後頭也有些變化,皇上不如陪我再確定一次。」語氣到最後已有些撒嬌的意味,弘歷哧笑著攬她坐到榻上,「來吧。」
明天秀女就該出宮,哪些個上記名,哪些個撂牌自行擇婚,哪些個等候指婚,都要確定下來。別說雲珠向來懶得在這方面揣摩他的心思,他這時候也不捨得她思慮太過。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雲珠執筆瞅他:「那麼,這次上記名秀女共三位,滿正紅旗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之女舒穆祿.沙達麗為敏貴人,滿鑲黃旗侍郎永綬之女葉赫那拉.柔貞為舒貴人,漢鑲黃旗人太常寺少卿陸士隆之女陸婉秋為慶貴人。」
弘歷道:「就這麼定吧。」
雲珠示意馮益去儲秀宮宣讀懿旨,說道:「哲妃也覺著伊拉裡氏不錯,不過想著兩人的年齡還小,是不是先指個格格?」
「那就先拴婚,婚期且訂在兩年後,格格就算了,指側福晉吧。」弘歷點了點頭,這些年他多少也瞭解了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知道年齡太小不利生育。「阿爾賽家的嫡女崔氏品性不錯,你覺得呢?」
「崔氏是不錯,不過『知色而慕少艾』,容貌是不是過於普通了?」
這些年水師越來越受重視,做為福建水師高層之一,鎮閩將軍阿爾賽也在富察家關注的資料裡,這個崔氏雖名為阿爾賽嫡女,其實只是阿爾賽庶女,因是老來女又一直跟在任上很得阿爾賽喜歡,才記到了妻子名下充作嫡女。阿爾賽的妻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表面上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私底下卻對崔氏很冷淡,連她所出的兒女都受了影響,對崔氏與她的生母阮姨娘很敵視。
還知色而慕少艾呢,弘歷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和哲妃只打算挑格格不指側福晉,不也打著不讓側福晉先進門與永璜培養感情,怕永璜將來後宅不穩嗎?崔氏性情沉穩寬和,顏色又不出挑,正好。」
格格就不怕了,身份地位完全不能跟嫡側福晉比。
「皇上的主意自是比我和哲妃的好。」雲珠大大方方地,本來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沒必要掩飾。
伊拉裡氏也是滿洲老牌貴族,有著世襲的輕車都尉爵位,在朝中也有著一定的勢力,但比起瓜爾佳、鈕祜祿、伊爾根覺羅……西林覺羅等著姓大族還是差了些,這次的秀女比伊拉裡氏好的也有,可哲妃挑了伊拉裡氏,是再一次向自己表明永璜沒有爭儲之心,她雖不以為然卻也承她這個情,在其他方面便也多為永璜打算。
只是弘歷要將崔氏指給永璜做側福晉,她就要多做一些準備了。人心難測,誰能保證有了兵權在手後一向表現得恭敬有禮的永璜不會生出爭儲之心?!畢竟都是皇子,出生時日不吉利算得了什麼,同一個時辰出生又青史留名的人可不少呢!
弘歷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暗忖,永璜讀書平平,騎射不錯,在宗室子弟裡卻算不上出類拔萃,好在性格沉穩,行事不躁,將崔氏指給他,也算是為他安排出路,將來大清的發展在海上,水師要牢牢掌控在手裡。永璜與永璉感情不錯,可培養為永璉臂助……只是還要多看看,機會是給了,把不把握得住還得看個人。
再者,朝中御史彈劾福州將軍隆升受賄插手海關事宜,核查屬實,牽連頗大。原本只是有意肅整朝中官員過於鬆泛的心態,清明吏治,不想處理的幾個官員一帶三地發現了其他問題,這才決意疏理自登基以來過於寬鬆的政治環境所帶來的各種問題,尤其是擴張過於迅速,發展勢頭太過迅猛的水師及海關。只是肅理要進行,卻也得防著動盪太大,人心不穩,選擇阿爾賽,他也是斟酌了一番的。
「副都統、御史布備慎之女赫捨裡氏性情端方,就指給弘?(允?第十三子)為嫡福晉;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出身低了些,表現卻不錯,正好弘?ㄔ實i第十一子)的嫡福晉趙佳氏去年四月份難產生了個小阿哥,拖到今年五月去了,便指給他做繼福晉,等明年再完婚。」
趙佳氏是雍正十四年的秀女,當年雲珠在怡親王府舉辦的「拒霜會」上見過,精神氣度不錯,不想才過四年人便沒了,可見生育真是女人生死的一道門坎,過了,從此子嗣綿延,晚年有靠,跨不去,便是一條性命。
「一等男侯文玉之女侯佳氏容貌氣度不俗,便指給鎮國將軍弘皖(允?第十二子)為嫡福晉,三等護衛厄爾達色之女王氏同指給弘皖做格格。」
侯文玉是雍正朝時崛起的漢軍旗軍中代表人物,特別是在大清與沙俄作戰時立了不少軍功,被擢拔受封為一等男,他的女兒自然也水漲船高有了嫁入宗室的資格。
其實無論八旗勳貴承不承認,漢人無論是在文武哪方面都已佔據了大清官場絕大部份,漸漸掌握了權利中樞,而當年入關時精兵強將如雲的滿蒙巴圖魯們已漸漸退居歷史,八旗子弟漸漸失去了祖先的精銳之氣,成了安享榮華的紈褲子弟,若非太上皇和當今力主改革,讓困居京城靠著祖蔭過日子的八旗子弟,服兵役,屯田,進衙門實習,准予出海貿易……以後成什麼樣還真是難說。
歷史上,乾隆朝還有富察一族,還有烏雅.兆惠、章佳.阿桂、海蘭察,可之後的嘉慶、道光……又有誰呢,作起戰來十有七八全靠綠營漢兵支持了。
雲珠浮想著這些年被指入宗室的漢軍旗女子增多表象下朝中滿漢勢力的一起一落,覺得不管如何變化,最重要的始終是這江山社稷,怎麼對國家有利對百姓有益就怎麼做,勢力更迭這種事自古皆然,哪個能千年不倒?!
斂住思緒,她慢慢地說著:「都統佟長盛之女出身高貴,便指給弘曉做繼福晉,正好壓得住一同指給弘曉做側福晉的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
這個金氏與宮裡的金氏不同,一個是從元朝便存在的與完顏氏同樣有著悠久歷史的老牌滿姓,一個卻是大清開國時朝鮮來投的包衣滿姓,並非同宗。
「至於綬恩的嫡福晉,皇上看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董鄂氏如何?」這個董鄂氏出身夠高,卻也尷尬,她的姑姑祿嬪與太后的恩怨別人不清楚,弘歷是知道的。
「董鄂氏?這次大挑,正白旗的秀女不多啊。」
「正白旗這次上報的秀女本來就不多,能走到最後的更少了。」
弘歷手指在幾上輕扣,腦子在太后和八弟弘哲之間轉了轉,「就這麼辦吧,有怡親王一脈護著,皇阿瑪應該會更放心。」
只盼八弟以後不要教他失望才好。
雲珠拿筆記下。「侍郎永綬之女納喇氏指給貝勒弘?(允?第三子)為嫡福晉,驍騎校鈕良之女鈕佳氏指給奉國將軍弘富(允?第四子)為嫡福晉;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氏指給慎郡王允禧為側福晉……」
除去幾位年齡剛及豆蔻年華的秀女留牌等著下屆再行大挑,剩下的一些門第不高的秀女或指給宗室為格格,或指給勳貴子弟為妻,或撂牌自行婚配,不一而足。
作者有話要說:註:歷史上胤祥第八子綬恩,雍正三年乙巳九月初七日丑時生,母嫡福晉兆佳氏;雍正五年丁未七月十一月寅時卒,年三歲。
在此文中,他的命運被雲珠改變,所指嫡福晉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也為杜撰。
咳,每到年尾總有一堆的事,連感冒似乎也是例行公事一般照來不誤。。。。。魚覺得年齡越大身體健康指數似乎也越低,現在也很注意這方面的事,親們也一樣,千萬別疏忽了,父母長輩要關注,自己更要好好保重……囉嗦了,哈,真正要說的是,這一章關於資料上的東西多了些,以下的文是補給親們的,請接上文閱讀——因為魚一時的惡趣味,沒有注意到的親們抱歉了!
大清每一次選秀對於朝廷來說都是不小的震動,家族與家族之間,官員之間,通過姻親關係,或變得更加親熱,往為更加緊密,或者期望成為泡影,離權貴中心更加疏遠;而對於京城裡的老百姓來說則是看熱鬧和賺外快的好機會,因為隨之而來的便是不間斷的嫁娶喜事,各種物品消費多翻了N倍。
這裡頭,密切關注著這些動向的便有慧妃高露微的娘家高府。
選秀之前,高斌的夫人尚氏便遞了牌子進宮,未准。
皇后在這方面的規矩上從不為難人,尚氏得了這麼個回復不自在之餘也感訝異,便通過娘家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女兒竟然被禁足了!?
她並非無知婦人,以高家昔年的□赫以及家族幾代在內務府經營的勢力,有些關係就算皇帝再清理幾次內務府也是清不淨的,可女兒被禁足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出,這怎不讓她心中不安?當下便故作不知地回了家,戰戰兢兢地等著出京辦差的丈夫回京。
好容易等到高斌從淮揚直隸查勘河道歸來,她一說,高斌也是心頭一震,「這事你做得對!」
他是指妻子沒向兒子透露此事,更沒有派家人往直隸通知他這事。
尚氏還是不安,「現在怎麼辦,一個多月了還沒半點消息出來。」
「現在正選秀,等這事完了再說。」
高斌儘管表現得淡定,私底下卻親自往西林覺羅府見了鄂爾泰一面,又走了幾家親戚,大約瞭解了自己出京後的一些關於前朝後宮的變化,更在進宮向皇帝覆命後往寧壽宮拜見蘇培盛。
他是雍正的心腹重臣,雍正退位後,這些老臣進宮偶爾還會前往寧壽宮請安,與雍正身邊的首領太監關係也向來不錯,但這次,蘇培盛沒有出來見他,只著人塞給了他一張字條。
高斌徹底沉默了。
他一生小心謹慎,精明強幹,不知為什麼竟會生出這麼膽大妄為的兒女!之前的月根草倒也罷了,後宮爭鬥,哪裡少過醃髒狠烈的手段,只要事後抹乾淨,不出大事故,皇上就算心中猜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這一次,女兒竟敢將手伸到皇上身邊的暗衛身上,刺探帝蹤,給皇上下藥……憑哪一樁說出來都是帝王所不能容的!
「老爺,你倒是想想辦法呀,難道眼睜睜看著微兒被禁足承乾宮一輩子嗎?」尚氏忍了幾個月終於忍不住了,「眼看又有三個秀女進宮,兩個出身高貴,一個再不濟也是漢軍旗的,顏色又好,這樣下去,皇上哪裡還記得起咱們微兒呀!」
「夫人,以後,你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罷。」
好一陣子尚氏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臉色煞白地扯著丈夫的衣袖:「為什麼?這怎麼行?!她可是、可是我們的骨肉啊,她處境這麼艱苦,我們怎能棄之不顧,這讓她怎麼熬下去?!」
尚氏也不知是怕是惱,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因為她犯大錯!不可饒恕!」妻子揪著不放,高斌壓在心頭的怒火被點燃,「老子大半輩子殫精竭慮拚死拚活,才換來高家今天的一切,可差一點就被她給毀得一乾二淨!」
「……」尚氏嘴唇抖了抖,從沒見過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我這些年給她擦的屁股還不夠多嗎?!」高斌眼眶泛紅,陰狠的眼中水光一閃,他緊攥著尚氏的手腕將她拉至身前,聲音從牙齒裡迸出,「她竟敢收買皇上身邊的暗衛,刺探帝蹤,若只是爭寵也罷了,她還以此設計皇上……只為了借腹生子……」
尚氏駭然。
暗衛啊,都是太上皇時傳下來的人,皇上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以為女兒的動作是自己授意?高斌頹然甩開妻子的手頓坐椅上,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完了,一切都完了!
久久,尚氏才喃喃說道:「皇上不會怪罪高家的是不是?老爺為太上皇立下多大的功勞啊……」
「可是,太上皇上時皇上為她請封側福晉,即位後也抬了高家的旗,封了高家的女兒為妃,無子封妃,這已經是格外恩賞!」
皇恩在時,子孫後代不愁,家族總有復起之時;皇恩耗盡,多大的功勞都是過去,人留著有什麼用?!高斌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幾歲般,不復原來保養得極好的從容內斂。
尚氏仍茫然惶恐,可看著丈夫這般頹敗,心中第一次怨起了從小到大疼如珠寶的小女兒……




228、謀猶回遹(上)

高斌是心性極堅毅之人,一生經歷過的危險、面臨的困境數也數不清,連日來憋在心頭的那股夾著失望、絕望、無奈、黯然……的沉鬱與火氣發洩出來後慢慢地也回復了平靜。
見妻子失魂落魄的坐在一邊,書房外的隨侍正低聲回著管事嬤嬤,眉頭一皺,幸好現在是長媳主理中饋,不然家裡還不亂了套?!可一想,她嫁給自己幾十年,為自己生兒育女管家理事,再怎麼精明能幹也是一個母親,出口的話便多了幾分安撫:「快收起你這模樣,除了微兒難道你沒其他女兒、兒子了?樸兒檢兒他們的未來還要不要了?」
提起兩個可愛的孫兒,尚氏總算恢復了些理智,勉強扯了下嘴角:「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爺難道連妾身難過一下都不許麼?」
「哼,難過有什麼用,親者痛仇者快罷了。」他起身走到門口,對外面的隨侍吩咐道:「去將大爺找來。」
「是。」隨侍應聲去了。
尚氏聽出他話裡有話,抬起搭著的眼皮,很是震驚:「老爺?」難道向來忠心耿耿的老爺竟想與皇上作對?
堂前教子,枕前教妻。難道自己做得不夠嗎?高斌心中無奈,「慧妃娘娘此次犯下大錯,除了這一樁還有一樁謀害嬪妃,數罪並罰,皇上才會震怒不已。為著皇家顏面,處理娘娘的問題上應該不會將前一個理由擺到明面上。」
如此,皇上還顧念著君臣之義,何來仇人?尚氏打起精神望著面色凝肅的丈夫。
「老爺,大爺來了。」
「讓他進來。」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高恆一進門便恭敬地給父母行禮問安,「不知父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吩咐?」
凡事有弊也有利,高家這些年的起起落落,高斌的游離政權中心,倒讓生性驕橫自負的高恆有了些許長進,行事收斂了不少。
高斌將高露微被禁承乾宮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見兒子雖面露焦急憤懣之色卻還沉得下心聽自己說話,心中稍覺安慰,沉聲道:「慧妃娘娘惹下這樣的大禍,皇上除了禁足卻沒有說出其他的處置,這不合事理,說不得皇上是在看高家的反應,這種時候,高家定不可行差踏錯半步,你們出了這門就好好管束底下的人,外鬆內緊,也別露了隙。」
「是。」高恆琢磨了下父親的話,心中冷汗涔涔,方才一聽妹妹犯事,他還想著動用一切力量嫁禍宮中其他嬪妃,一來解妹妹之圍,二來也除去爭寵對手。
「慧妃娘娘畢竟是高家女兒,一味地不管不問也不行,因此一開始我便避重就輕,在慧妃娘娘毒害哲妃一事上下手,不想,越查越覺著不對,仔細翻查了幾遍,發現這事是有人借手佈局,不然也不會選在那樣的一個時機暴露出來!」
高恆腦筋轉了轉,「難道是哲妃在賊喊捉賊?」
「剛開始我也這麼想,後來卻發這不是哲妃一人能做出來的,就算這裡頭有她的算計,也不過是將計就計,在皇上面前爭寵和打擊對手。於是,我又查了皇后,發現這裡面沒有皇后什麼事,就又將眼光移到出宮養病的太后和嫻妃身上。」
「是她們?」連尚氏都覺得驚訝,「難道宗室裡暗傳的太后干涉後宮,為難皇后的事竟是真的?」話一出,她就意識到女兒可能成了慈寧宮長春宮兩方搏奕的犧牲品,臉不由沉了下來。
高斌冷笑,「你若真以為現在這個太后娘娘是位母憑子貴的規矩人那就錯了,這後宮的嬪妃最後能坐上太后位置的沒一個簡單。不過,真正是叫我大吃一驚的卻不是這位聖母皇太后,而是跟著出宮到小湯山為太后侍疾的嫻妃娘娘!
這位嫻妃娘娘雖無帝寵,更不招皇后娘娘待見,卻能幾年隱忍,坐穩一宮妃位,可見心性堅韌,且從大清與俄羅斯開戰,烏喇那拉佐領府便著意與上戰場的族人修復關係,到了去年年底,大軍班師回朝,隨著烏喇那拉一族的戰功,她在宮中受太后看重,與族人關係也緩和了七八成,尤其是烏喇那拉承恩公府。一步一步,收復失地。幾方逢源,借勢,利用,那手段著實玩得漂亮!」
「承恩公府怎麼還會站出來支持她?」尚氏問道,隨即反應過來,「難道是因為嫻妃肚中龍胎?」
「她若復寵便不會被皇上指去給太后侍疾了。」高恆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待問題。
「你說得對,皇上或許會看在烏喇那拉一族的面上對她態度緩和卻絕不會真心寵愛於她,不過後宮女人爭寵爭的也不過是地位權勢與皇子,她運氣好,真讓她懷上了。」
高斌發出一聲哼嗤,輕幽淡漠,眼中瞬間閃過刀鋒般的森寒,繼續說道:「依著皇上的性子,再不喜嫻妃也不該在那會兒將一宮嬪妃派出宮給太后侍疾,又在知道她懷了龍胎後不緊著接進宮安養,這裡頭沒有故事誰信?只從之前宮中發生之事便可推斷出來,和徽公主受傷跌下馬的事定脫不了慈寧宮與嫻妃的干係!
綜合所有疑點,我又特意查了嫻妃的事,才發現,毒蛇依舊是毒蛇,你不能因為她冬眠蜇伏便以為她無害,這個女人心機之深沉,謀劃之遠,若非我浸淫官場幾十年經受不少陷阱手段還真察覺不出來!我猜,當年孝敬皇后幾十年攢下的勢力十有七八都到了她手上,這樣一來,娘娘毒害哲妃一事的諸多疑點便解釋得通了!」
尚氏高恆說不出話來,久久才抑下心中起伏問道:「現在怎麼辦?捅給皇上知道嗎?」
「那就要看怎麼捅了,敢教我高斌有苦說不出的女人這還是第一個!我可沒有不對女人下手的君子心腸!」高斌冷笑,若以為他高家是沒了爪牙的老虎,可欺可辱那就錯了。
「現在想來,不去碰暗衛那樁事歪打正著,你們也記住,這事誰都不知道!憑那些暗衛的本事,就算被皇上處理了也只會咬定是看在昔年的恩情透露了些許皇上在後宮的行蹤便於慧妃爭寵,不會咬出其他事來的……」
這可比欺君之罪大多了,又不是不要命了!尚氏和高恆對視了一眼,沒有吭聲,高斌也知道在這點上他們不會不知深淺。「而且,在調查烏喇那拉氏的過程中我還發現了一件趣事,這件事利用得好,這仇甚至不用我們親自動手……」
高斌的目光投注到自己案桌底下放機密信件資料的暗格,心中升起頭狼發現獵物時的興奮與嗜血之感。
犧牲一個女兒保住整個高家,他高斌當然做得出來!不過女兒所受的苦,高家受到的損失,他也教那謀劃之人百倍嘗還!
半條鳳命,呵!就怕有命無運,飛不起來!
還有太后,皇上原本可以期望的母慈子孝的生活,發現是在有心人的挑撥、勾誘下成為泡影……
一旦這些事實呈到皇上龍案,他到要看看嫻妃肚子裡的那塊肉頂不頂得過皇上對皇后的結髮之情,對太后的那一絲母子之情!
烏喇那拉佐領府。
聽到孫嬤嬤打聽來的消息,他塔喇氏臉上鬆了口氣地笑著朝孫嬤嬤又確認道:「戶部侍郎家的三姑娘真的指給了愉郡王家的弘晴貝勒做嫡福晉了?」
「是的,太太。」孫嬤嬤一臉地慶幸,「這次大選只有三名秀女被上記名,娘娘回了宮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喜事真是一樁連一樁。」他塔喇氏想到過去幾年的處境就覺得心酸。
「一切都過去了,娘娘如今也否極泰來,太太何必將一個納喇氏放在眼裡。」孫嬤嬤有些不懂。
「你懂什麼!」他塔喇氏睨了她一眼,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才放下用手帕拭了下唇角,「我們府這些年飽受族人冷眼,若不是宮中還有個娘娘,如今還不知怎麼樣呢。」
想到連自己的娘家威遠子爵府也疏遠了自家,他塔喇氏心中說不出地憤恨。若非孤立無援,她這些年哪用得陪著笑臉每年捨出一大堆財物給族人?!
「納喇氏雖與烏喇那拉氏分屬不同支脈,可說到底還是同宗同源,就跟聖祖爺時的惠妃得明珠等朝臣支持一樣,若真得寵又育有皇子的嬪妃,管他哪一支的納喇、那拉,管他有沒有血緣關係,到了關鍵時刻只須一個領頭人便能聚集起來形成勢力,我們家雖說擔著個世襲佐領,地位尊貴,到底比不得從二品戶部侍郎有實權,因此,後宮絕對不能再出一個納喇氏的嬪妃。我的女兒,可不是哲妃,就算看得清楚了形勢明白了處境也絕不會認輸,甘心臣服於別的女人!」
「嫻妃娘娘是天之驕女,自然自尊自重,否則當年的孝敬皇后也不能看中,將娘娘指給了當今聖上。承恩公想必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沒放棄支持娘娘呢。」孫嬤嬤笑著奉承,「不說別的旁支,憑著承恩公還有與皇上一同長大的德祿大人,難道還比不得一個六部侍郎?」
「現在的承恩公難道就能忘懷當年自請駐藏的事?」當了多少年的國舅爺,本可安享尊貴榮華,卻流放一般到藏地吃苦受罪,那種他人同情嘲笑的眼光,心生的屈辱與報復……這些年同樣看透世情冷暖的他塔喇氏想起來便心驚,尋求合作聯盟的同時自然也心生防備。
「若不是娘娘懷了龍胎,他不會鬆口的,烏喇那拉一族這一屆沒有出色的秀女難不成下一屆、再下一屆……也沒有?再說德祿,正因為他與皇上感情深厚,真正效忠的永遠只會是皇上還有皇上看重維護的人。」
人心易變,現在的承恩公可不是當年那個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承襲爵位的烏喇那拉.德保了。龍胎算什麼?皇后有兩個嫡子兩個嫡女,後位穩固,聰明點的都不會將一族的未來壓在一個還未出生、出生了也不知養不養得大的皇子亦或皇女身上!
若不是她請退了所有人,對烏喇那拉.德保說出女兒的命格,只怕他還不會下定決心交出當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大半勢力。
承恩公府肯定還留著一批極隱秘的人脈勢力,做為烏喇那拉一族世代承襲的族長,烏喇那拉.德保更沒有向族人言明支持女兒……這才是他塔喇氏不甘且忌憚的。
她並不傻,這些年的處處伏低,早將她的爽直性子給磨得一乾二淨,多了算計小心,因此面對目前的契機才格外重視,不想多添麻煩。
「運來擋不住,太太的擔心如今不也沒影了麼。」孫嬤嬤很有信心,「當初闔府那樣的困境,要不是奴才陪著夫人去福源寺上香祈福,又哪裡會知道咱家的姑奶奶竟有那樣的富貴命,可見是上天注定,過了之前的劫難便能順風順水,一飛沖天。」
他塔喇氏聽她這麼說長歎口氣,「真的順風順水就好了!那位大師可說了,妮莽衣命中帶了火煞,一生免不了「爭、保」二字,稍有不慎,轉眼成空。」
「有太后在,有太太在,嫻妃娘娘定能心想事成。」
「也是。」他塔喇氏思及自己秘密派人去尋找和準備的東西,心中一定。有心算無心,嫻妃娘娘現在萬事具備……一定能成功的!
兩人都沒發現門外有人偷偷離開。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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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謀猶回遹(下)

「皇上,該起了。」
吳書來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弘歷睜開眼,頭微微側向裡邊,只見雲珠安穩地偎著自己,睡得香甜。烏黑的頭髮雲一樣地堆在湖藍色繡銀色纏枝花草的細綿枕上,煦暖的陽光透過支窗煙羅照在她細白瑩嫩的臉上,因熟睡,頰上浮著淡淡的紅光,像羊脂玉染了霞光,美到了極點。
天氣熱,她又懷著孩子,難得睡這麼香。
幫她把薄薄的蠶絲被拉好,他輕輕起了身。
從長春宮到養心殿距離不算遠,可弘歷已覺得額角有些出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長春有雲珠身邊他不覺得太陽炙熱,可出了長春宮離了雲珠,他便覺得渾身躁熱不耐。
反正大選已經過了,過兩天就搬到圓明園去住。
他想著,進了養心殿東暖閣。書案上御筆的擺放有些變化,他揮了下手,吳書來有眼色地帶著當值太監退了下去。
庫魁閃身進來,行禮後,將自己調查到的資料上呈。
弘歷翻看著,越看臉色越沉。「確定沒有遺漏?」
「是。」庫魁躬身回道,「奴才親自找到了當初在福源寺掛單的那位大師,他說在福源寺掛單時確實有給一位到福源寺上香祈福的夫人測過一張八字,也確實向那位夫人透露那張八字出生的主人貴不可言,是中道勃昌,吉凶難斷,盤鳳受困命格。」
貴不可言?弘歷?孔微縮,他可不管嫻妃烏喇那拉氏是什麼「盤鳳受困」的命格,他只知道,即便嫻妃只有一刻的「貴不可言」,也代表著他的元後已經不在……
念頭一起,心中彷彿被扎入一針,絲絲絞痛如蛛網迅速漫開。
若自己與雲珠夫妻中道分離,誰當皇后對自己有何區別?便是大好的江山擺在自己眼前,又有何歡?如果繼承這江山大統的不是自己和雲珠的孩子,自己恐怕也是……哪管身後洪水滔天了。
只是想像,已經難以接受。
定了定神,他將注意力轉到方才庫魁呈上的報告。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給人的反應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嫻妃知道了自己有那樣的一個命格,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嫉恨……還有鬥志,都將死灰復燃,熊熊燃起。
「奴才還有一事要稟。」庫魁目前還在將功贖罪的階段,他決定寧殺錯不放過,什麼蛛絲馬跡都向皇上報告,免得又出意外,自己又多個疏忽漏察之罪。
「什麼事?」
「奴才在查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時候發現有另一撥人也在調查,奴才注意了一下,發現是高大人。」
弘歷淡道:「高斌不可能對慧妃被禁無動於衷,會私底下調查是正常的,他會查到佐領府頭上想必也懷疑慧妃是背了黑鍋。」這是不是也證明了他並不清楚慧妃利用他昔年的關係收買他身邊暗衛的事?
「他們沒有發現你吧?」
「應該沒有。」庫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讓奴才意外的是,他們調查的重點不在嫻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而是在烏喇那拉佐領夫人身上。佐領夫人,似乎在尋找什麼秘藥……」
「嗯?」所以這才是高斌懷疑嫻妃的原因?「派人盯緊他塔喇氏,密切注意嫻妃身邊的動靜,有一絲異動便立即來報。」
想到太后以及親近太后的愉嬪純嬪金嬪,想到極受太后抬舉的嫻妃背後的烏喇那拉一族,他瞿然一驚,雲珠的後位看似穩當,實則四面受敵!
什麼慧妃哲妃,若真有鳳命,嫻妃真正要除的還是雲珠這個皇后。想到這裡,弘歷頓覺殺機四伏,屋裡冰盆透出絲絲的涼氣,窗外耀眼的熾陽不斷散發的熱浪,一陣一陣地,教他背心麻麻地沁出了一片冷汗。
「是。」庫魁退了下去。
「吳書來!」皇父是否也知道烏喇那拉氏的命格?不然就算當初有皇額娘的意思,憑烏喇那拉氏第一次選秀時的表現皇父也不會再將她指給自己做側福晉,自己是皇父心屬的皇儲人選,在挑選嫡側福晉這一方面要比一般的皇阿哥要求更嚴格一些。
「奴才在。」
「你現在就走一趟欽天監,宣索監正入宮覲見。悄悄去,不要驚動別人。」
「?。」吳書來看也不看一旁隱入角落的庫魁,匆匆又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已年近六十的索監正驚疑不定地跟著吳書來進了養心殿。難怪是大阿哥的婚期有問題?就算是有問題也不用這麼一路掩藏形跡地進宮吧?
「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不管多少疑問,進了東暖閣,索監正都將之拋諸腦後,凝神肅身行禮。
「索監正請起。」
「謝皇上。」
「朕今日宣索卿是想問一些事,卿可還記得嫻妃烏喇那拉氏的生辰八字?」經由選秀所指的皇子側福晉跟嫡福晉一樣有婚禮嫁妝,男女雙方生辰八字自然也是監天欽批算過的。
索監正躬身回道:「奴才記得。」
「嫻妃的八字如何?」
「嫻妃娘娘是『盤鳳受困』命格,雖然命中帶煞福運不厚,卻也是身屬鳳命。」
「命中帶煞?那豈不是不好?太上皇可知?」
「皇上八字貴重,福祿深厚,嫻妃娘娘的命格對皇上影響並不大,相反,皇上的福氣還可助嫻妃娘娘擺脫受困命格。」索監正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點太上皇也知道,當年還命奴才等人合算過皇后、嫻妃、慧妃幾人的命格。」
哦?弘歷心下稍定,以皇父對雲珠的喜歡,定然是影響不大才會做這樣的決定。面上卻長眉一挑,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雍正一生經過不少風浪,心思深沉,意志堅強,單單一個命格之說並不能讓他信服,只是當年將雲珠拴給弘歷做嫡福晉後所經歷的祥瑞天象以及自己無論是施政還是在宗室間的處境都無比順利起來,才讓他有些信服。再者,索監正也曾為他講解過,所謂的「命格」並不是百分之百地準確,因為還有「相由心生、福自天然」一說,命也是可以通過積德行善而發生改變的。
做為帝王,面對一個身具鳳命的秀女,除了收進皇家根本不會有別的想法,皇宮並不多她這一個,何必放出去橫生枝節。
換做自己,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不過是個女人。弘歷想著,可惜烏喇那拉氏並沒有想到惜福積德,以增氣運,反而行事陰險毒辣,以致手下幫兇遭了天罰。
從命格上看,在她打著進宮的主意後,便事事受挫,陷入困境,果然是有翼難飛,有志難伸。
「嫻妃娘娘與慧妃娘娘的命格都很貴重,只是好壞不同,卻都不如皇后娘娘命格神奇。不過單從八字上推,幾位娘娘命格相互影響牽制,此起彼落。
嫻妃娘娘是『困鳳』之命,其命有如鳳凰涅?,不在烈火中重生便在烈火中湮滅,每一次擺脫困局都會給她自己帶來不同地飛躍,殺伐爭鬥之氣很重,若最終突破便是貴不可言之命,若中途失敗,不但打回原形,還有性命之憂。
慧妃娘娘的命格雖然貴重,卻福祿單薄,更無子息之喜。
當然,這只是八字上的推算,所謂『福若水德為器』,兩位娘娘的命格也並非沒有改變的可能。」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弘歷擔心的是,「如果嫻妃命格得到突破,是否會影響到皇后?」
「從命格上看,確實會有影響。只是當年奴才等人在觀星樓推算皇后娘娘生辰八字時發現了娘娘是雙星命格,受天道眷顧,這些年來奴才和趙監副等幾人大膽推研,發現圍繞在皇后娘娘身邊之人的命格皆被影響,例如太上皇、怡親王……李榮保大人等,壽命不僅延長,面相上的福祿之氣也愈發濃厚……從這一點上看,嫻妃娘娘即便有破『困』的沖天之勢,只怕也動搖不了皇后娘娘本身極為旺盛的氣運。」
說到欽天監幾位堂官暗地裡偷偷地推研,索監正有些忐忑地又跪回地上,只是面上的驚歎之色仍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來。
「奴才與趙監副等人自入術門,或專尋龍點脈、或擅推四柱、觀面相、或長於占星術……幾十年來還未曾遇過像皇后娘娘福運這般旺盛的,不僅凶邪不臨身,還能福蔭他人,對這樣的人懷惡意行惡事,只會加倍折損自身氣運。」
「起來吧,朕賜恕你們無罪。」 弘歷聽了他的話總算安了心,只對索天監幾人行事有些哭笑不得。皇室成員的生辰八字欽天監自有秘檔,再者大到國家祭祀典禮,下到宗室成員婚嫁喪葬,就連一些達官貴人有時也會將家人的八字請欽天監幫忙測算,追究他們是不是拿這些去推研其實沒有意義。
「只是什麼可以講,哪些不可透露出,爾等須心中有數。」
「?。」索監正叩了個頭,重新起身。每一個進入欽天監工作的官員都清楚不可將皇室的事說出,特別是關於生辰八字之類更是嚴禁,大清建國至今也並不是沒有欽天監的官員因此獲罪被誅。
「跪安吧。」
「奴才告退。」索監正恭敬地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心中琢磨著方纔的對話,想著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問起嫻妃的命格,只怕是烏喇那拉家做了什麼事被皇上發現,回去得通知幾位老友以後避著烏喇那拉家一些……




230、袖手(上)[已修]

  「臣妾恭請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瞅著底下擺出同樣笑顏行禮問安的嬪妃,雲珠唇角微彎:「平身,坐。」
  
  「謝皇后娘娘。」眾人起身,按品級在寶座左右兩邊坐下。
  
  「天氣炎熱,皇上已定了明日搬往圓明園,這次除了本宮和幾位阿哥公主,還有純嬪和慶貴人敏貴人一同前往伴駕。」待眾人坐定,雲珠淡淡地開口說道。
  
  聽到可以到圓明園伴駕,蘇寶柔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臉上也綻開不失端雅的微笑,心中猜測是自己在協理選秀事務時盡心盡力,皇后才給了這樣的恩典,心中很是感激。
  
  葉赫那拉.柔貞則狠狠地瞪了陸婉秋一眼。她和舒穆祿.沙達麗、陸婉秋三人一同進宮一同受封貴人,私底下誰也不服誰,早提著一口氣想爭個高低,只是受封五天,新人侍寢各一天,一時也看不出什麼誰更得意些,沒想到這次伴駕圓明園卻獨漏了她一個,真是讓她分外難堪。
  
  一腔的怨恨全往陸婉秋身上去了。
  
  三個人只有她是漢軍旗出身,模樣兒最美,又是太后特別垂注早早就想著指給皇上的……不嫉恨她嫉恨誰?!
  
  沒有她這次伴駕的就是她葉赫那拉.柔貞了。
  
  越想越覺得是陸婉秋在背地裡狐媚使壞,三個人就她出身門第最低,保不準她就是想分化自己和敏貴人好達成自己專寵的目的……不行,等會兒出了長春宮自己定要找機會提醒一下敏貴人……
  
  「後宮不可無人打理,哲妃身子不好又要盯著內務府籌辦大阿哥迎娶側福晉,這次便由愉嬪金嬪襄理宮務,你們兩個有什麼事辦不來的可向哲妃請示,實在不行使人到園子裡示下。再有,嫻妃腹中龍胎太后格外看重,你們須小心幫襯,等誕下阿哥公主,本宮這裡也記你們一功。」
  
  「謹遵娘娘懿旨。」珂里葉特.果新和金籬上前行禮應命。
  
  珂里葉特.果新從頭到尾臉上一派地矜持淺笑,金籬回座後卻笑得更加地親切,「主子娘娘去了園裡,嫻妃姐姐在宮中便算是頭一份的矜貴,嬪妾怎敢不盡心意,等閒也不敢讓瑣事驚擾了嫻妃姐姐養胎的。」
  
  嫻妃如今懷著孕,金嬪說這話也不算得罪哲妃。
  
  富察.芙靈阿含笑,與世無爭的嫻靜表面下正琢磨著皇后如此安排下的其他意圖。自皇上將崔佳氏指給永璜做側福晉她便有些不自在,一方面竊喜於皇上對永璜的看重,一方面又擔心引起皇后的戒備、懷疑,對自己母子不利。另外,慧妃被禁承乾宮久久沒有一個確切的發落,不免使她心憂,打蛇不死,恐遺患無窮。
  
  要不要趁她病取她命呢?
  
  「臣妾如今懷著身孕,諸多不便,一切便賴兩位妹妹照應了。」烏喇那拉.妮莽衣昨天剛回宮,雲珠原免了她今日請安的,她卻不敢不來,生怕壞了她多年積累起來的謙恭形象。而今天的事也沒脫出她的預料太遠。
  
  現下她有孕在身,除了防備同樣有孕的皇后,她最提防的愉嬪算是頭一個。她們彼此心知肚明,要是嫻妃誕下皇子,永琪在太后心中的地位便要倒退一步,算不上獨一份了。
  
  愉嬪微微躬身道:「嬪妾愚鈍,一切依照皇后娘娘定下的規矩來辦。嫻妃姐姐能力高出嬪妾多多,安心在延禧宮靜養定能為皇上生下健健康康的子嗣。」
  
  份例什麼的她自然會妥妥貼貼地送到她的延禧宮,只再出了什麼事就不是她能保證的了。想起昨天前往延禧宮賀喜見到自己孝敬給太后的炕屏,嫻妃還眼含得意假惺惺地反過來安慰自己……也不怕東西燙手!
  
  心中止不住冷笑。
  
  她珂里葉特.果新也許不如在座的這些人聰明,可有一樣她比這些人強,那就是記取教訓,當年她的永□不就折在了太后賞賜的長命鎖上?!誰也想不到她會用同樣的方法撒網撈魚吧?
  
  怪只怪烏喇那拉氏運氣不好!
  
  「好了,都回去準備吧。本宮這裡還亂著,就不留你們了。」雲珠率先起身,天氣悶熱,她可不耐煩和她們寒暄。
  
  「妾等告退。」
  
  素問扶著雲珠進了東次間,在南面臨窗炕榻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溫水,「主子怎麼不將嫻妃安置在眼皮底下?依奴婢看,愉嬪恐怕沒那個膽子朝她下手。」
  
  「放眼皮底下?那是膈應你主子我和皇上呢,我也沒那工夫去照看她。讓她進宮好啊,山中無老虎,她正好伸伸手腳,皇上也可以看看她手中到底攥著多少人手勢力。」雲珠倚著繡著金色大「禧」字樣暗色如意雲紋邊寶藍色大迎枕,手裡端起杯子喝了幾口開水,神色慵懶。
  
  「那奴婢這次留守宮中可要格外注意了。」靈樞微笑著抖開蠶絲薄被蓋到她腿上,替她揉搓著小腿,「若嫻妃真的閉宮養胎,隱忍不發呢?」
  
  「愉嬪會動手的,女子為母則強。」
  
  靈樞想到愉嬪花費了精力自己一針一線親自繡成,連絲線也是自己在御花園中采的各種花草染成的那件金絲楠木雕花緙絲繡的文王百子賀壽炕屏,前些日子被太后轉手賜給了嫻妃,不由笑了笑。
  
  這些人自以為行事縝密,殊不知所有的動作都被收盡眼裡。
  
  太后以為愉嬪進上的這件炕屏是愉嬪的孝心,卻不知越是與人有害的東西看起來越是鮮艷奪目,寓意喜慶的背後隱藏著無言的殺機。
  
  嫻妃既要倚靠太后割據後宮勢力,自然要處處表現出她對太后的誠孝,連太后賞下的東西都格外重視,就是防著,也不敢張揚,這才被乘了隙。
  
  愉嬪那個人看著沉默守規矩,實則心中極有計較,當年永□的夭折恨毒了太后與多嘴的金嬪卻生生隱忍了下去,更趁皇上一時的心軟憐惜懷上了五阿哥……
  
  「愉嬪確實對五阿哥很上心。」靈樞掌著後宮所有耳目,自然也清楚各宮嬪妃教養自己名下皇子公主的情形,或許是夭折過一個阿哥,比起哲妃和純嬪,愉嬪對永琪是衣食住行事無矩細都親自過問,更在永琪小小的時候就給他啟蒙,讓他認字。
  
  愉嬪的弱點就在五阿哥身上。靈樞腦中轉過關於愉嬪的諸多行舉,說道:「依奴婢瞧,愉嬪的手段最多也就使嫻妃胎位不穩,愉嬪掌了宮務就要為嫻妃腹中的龍胎負上照管之責,要避嫌,且嫻妃也不是吃素的。」
  
  「能給嫻妃添點亂,別教她們抱成團,這就夠了。」素問不若靈樞日日琢磨著這些,有時反而看得明白,插嘴道:「前兒郭嬤嬤和叔貂出宮給老太太賀壽時不是說高夫人不請自到麼,高家的動靜也不小。說不定,慧妃也能出點力呢。」
  
  雲珠淡淡一笑,微闔上眼歇息。「高家的動作,本就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次皇上不會動高家,一來,顧著皇家顏面,有些事得掩下,二來,連鄂爾泰也出面了,皇上為了朝堂穩定,也要抓大放小。」
  
  這就是聯姻世家大族的好處,關鍵時刻還是會看在親戚份上站出來說情。只是鄂爾泰不能看著兒媳娘家有事不伸手,卻免不了要被弘歷小懲大戒了。
  
  不過,也許這才是鄂爾泰這老狐狸的本意,身為歷經兩朝的大學士、軍機首輔大臣,六個兒子、幾個兄弟、十幾個侄子……都身居要職,西林覺羅家已無法再進一步。
  
  高家,是一面鏡子。
  
  有時後退一步,才能君臣相安。
  
  「……慧妃若有她父親三分本事,指不定真能盤活了目前的死局。」
  
  除了不顧嬴弱的身體日夜抄經祈福,慧妃還能怎麼做?!靈樞和素問對視了一眼,默然無語。
  
  ******
  
  圓明園的日子總是比皇宮裡的鬆快,儘管宮裡紛紜不休,外朝的事兒也一件連著一件沒完沒了。
  
  好在如今的弘歷正是精力強盛躊躇滿志的時候,處理政務的腦袋和手腕比起雍正的決然深沉毫不遜色——這是大半年來看著不少官員被砍下馬後朝中百官的想法。
  
  有功社稷的,不吝封賞;是國之蠹蟲的,不留情面。這位登基不到兩年的皇帝已漸漸展露出獨屬於自己的治國之術,有了一代明君帝王的風采!或許,在他手上大清真能走向另一個巔峰,開創另一個盛世!
  
  不少有遠見有抱負的宗親以及大臣,在弘歷藉著貪腐之弊慢慢肅理近十年寬仁政治環境下鬆散的吏治,以及因大清各種改革發展遺留的種種錯漏,還有世家勳貴因利益而形成的黨勢問題時,皆不由眼睛一亮,看到了值得自己追隨、奮鬥的更加廣闊的前景。
  
  因為關係到後宮,所以高斌一上了請罪折子,弘歷下了朝就給了雲珠,說道:「你看看,高斌的折子……」
  
  他哂然搖頭,面帶著對高斌的滿意之色,雲珠卻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憂慮,淡然翻開折子。
  
  高斌在折子提到高家確實有走內務府關係,希望將家下進宮小選的奴才遣送到慧妃身邊,但這只是基於對女兒的一片愛護之心並沒有強求,所以才出現了珊玲被分派到景仁宮而不是承乾宮的情況。
  
  ——由於滿蒙漢八旗利益結構關係,宮中嬪妃都玩這一手,連皇帝撥給成年兒子的勢力都免不了「門人」「旗屬」等連帶關係,想杜絕這種可能就得徹底改變滿清的權利結構,比改祖宗規矩還難上千百倍。
  
  慧妃被禁承乾宮,哲妃中毒的事傳出,高斌便察覺不對。他在折子裡坦言,慧妃與哲妃過往確有齬齟,不過是妃嬪間的爭風吃醋,不致你生我死的地步,高家更從未生此不忠不義的狠毒主意。
  
  可惜多方查證,卻也尋找不到背後黑手,連送進宮小選的奴才也是莊子上的家生子,莊子還是早年他立了功皇上所賜……如果這些奴才有問題,豈不是說問題出在太上皇或已薨的孝敬太后身上?
  
  高斌這是隱晦地表明,哲妃中毒一事極有可能是嫻妃搞的鬼,高家和慧妃不過是背了黑鍋。
  
  事實怎樣弘歷雲珠自然心中有數,只是高斌這折子寫得妙到毫巔,譴詞用句,該露的露,該晦的不明說卻又無不表露出其中之意,令閱者心中明瞭,又撇開自己誣諂之罪,實在難得。
  
  「這個莊子是皇阿瑪在雍正三年賜下。」雲珠指著折子裡寫明了位於房山南北拒馬河夾口位置的莊子說道。
  
  她素有過目不忘之能,平日雖不大管宮務瑣事但一些資料及大事卻是心中有數的,像這些下賜皇莊,到了一定年限或者所賜之人逝世都是要重新收繳回內務府的。
  
  雍正三年,宮闈朝野反對聲音被大量清理整肅,後宮大權以及內務府部份事務俱捏在當時的孝敬皇后手裡,下賜莊子的奴才不可能有其他主子。
  
  弘歷比她更明白當時的政治環境,半晌不語。這些年他們父子二人多次整頓內務府,早意識到大清統治階層結構的束縛性和弊端,現在感受更加明顯了。
  
  草蛇灰線,伏埋千里……多少年過去,布下的棋子永遠不缺執棋人。可他們忘了,他才是他們的主子,是天子!
  
  雲珠此時自然也明瞭他心中憂慮何來。
  
  從來只有帝王天子防著權臣不軌謀逆,哪裡輪到臣子算計皇家?!欺君,是為君者最忌諱的,偏偏不少人總以為他們能瞞天過海,一再試探帝王的底線。弘歷總道皇家血脈高貴,心裡卻明白,他能打造一個盛世江山卻不能擔保以後愛新覺羅家不出平庸之君,到時如果連身邊的奴才都不能信,都在算計,這大清江山如何永保太平?!
  
  有些事就算明瞭也不能宣諸於口,這個男人就算再愛重於她,他也是個帝王。且這個問題也不是三年五載就能解決得了的。她讚歎道:「高大人真乃忠敬誠摯之臣。」
  
  關鍵時刻沒有因女兒的錯誤而犯上,置家族於險境,也未真的棄女不顧,反而盡力斡旋爭取最好的結果,顯出了高斌精明冷毅,善於審時度勢,借力使力,又有自知之明,存敬畏之心,不逾本份,不失大體,忠誠主上的本性,這樣的臣子正是明君所喜的。
  
  弘歷眉頭一展,「不枉皇父對他多年君臣之義,朕也希望他能全始全終。」高斌並沒有說謊,折子上說的與他通過暗衛及粘桿處調查的一樣。
  
  高家和高氏從來就不是雲珠的威脅,弘歷的處置是寬是嚴她自然也不計較,贊同道:「明君能臣,善始善終,是盛世德昭。」
  
  他的皇后襟懷不讓鬚眉!弘歷一樂,不為她話裡的吹捧,而是為她的公正平和。這段時間對哲妃慧妃嫻妃幾方糾纏不清的恩怨以及扯出來的一些棘手問題,多少有些鬧心,雲珠寬宏平和的態度,生活上的解語體貼,更突顯珍貴,得他心意。
  
  皇帝這個位置看著高高在上,權傾天下,沒坐上時他渴望揮斥方遒,開創太平盛世,青史留名,登上了方察覺為了這個位子他付出更多,不是精力才智,也不是圍繞在他身邊的無有真心,而是他自己在權利漩渦中漸漸失去了對情義的信任。
  
  權勢利益迷人眼,帝王也逃不開這劫。他有一點能體會聖祖爺在晚年面對諸子爭儲時的心情了,父慈子孝下面掩蓋了太多東西,他已沒有精力去分辨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怎能不心生懼意夜不能寐,怎能不進退失據?!
  
  越是明白,感受清楚,他越珍惜雲珠的好,越想維護這皇家難得的幸福,想要賢妻慧子嬌女長伴身側。
  
  見他眉宇飛揚,雲珠抿嘴跟著一笑。
  
  半晌,他才問道:「這事該怎麼了結?」雖說當時就處置了不少奴才,可風波未平,哲妃與慧妃顯然都不甘心這麼抹蓋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大半年來魚每次更此文向親們致歉已成了例事,不過做為V文,這一本顯然寫得不如《清色蓮華》順手,雜事纏身不說,卡文次數也多……好吧,再次馬後炮一下,這次斷更近一月除了卡文,寫了刪刪了寫之外,這書從頭到尾魚又給修了多處,有錯別字,也有一字譴詞用句,因情節上沒差便沒在網上作修改。
編編發短信提醒了,俺會更完它的……汗!
魚對不起廣大的讀者朋友!!!




231、袖手(下)[已修]

  難道現在還能揪住那事兒不放?別忘了嫻妃還懷著龍胎呢。雲珠橫了他一眼,拿過擱在多寶格上的一個尺長匣子,往幾上一推:「正好要跟皇上說呢,這是慧妃求了愉嬪送過來的。」
  
  弘歷眉頭一皺,打開一看,果然又是一卷經書。隨手翻了翻,字跡娟秀,筆力不勻,看得出書寫之人氣力不繼,書頁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墨香。「總算明白了一回。」說著,手一放,書頁跌落,回復成平整模樣。
  
  即便經書不再似之前送來的那些,墨血相混,聞著血腥,他也無心翻覽。
  
  「瞧皇上說的。聽太醫說,慧妃身體漸好,不再嘔血了。」
  
  「那可真是萬幸。」什麼血書,他真心不願再瞧見。偏之前高氏每呈上一本雲珠都要拿來膩味他,以為他瞧不見她那看好戲的模樣兒嗎?!
  
  「慧妃請求到靜宜園侍奉太后。」
  
  弘歷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打什麼主意?」將功贖罪麼?
  
  雲珠好笑,「嫻妃這不懷孕了麼,慧妃這是想替皇上和我盡孝呢。」
  
  弘歷哼哧了一聲,卻開始考慮起這個可能性。有了半條鳳命,又有孝敬太后留下的根深脈廣的勢力,再加上如今太后的扶持,嫻妃的勢力足可動搖皇后的地位。他若要護著雲珠,不想母子關係繼續惡化下去,阻止太后與嫻妃繼續聯手是必須的。
  
  雲珠淡道:「高大人的折子,到底是一家之言。慧妃也不是沒有錯處,皇上的懲罰並不算重,等再過一段時間,她若真心悔改,找個機會解了她的禁就是。」
  
  沒有切實證據指向嫻妃,慧妃自然得將罪名承擔到底,好在她犯的錯也不只一樁,對她的懲罰並不重。
  
  「也只能如此了。」朝堂如今不太平靜,他暫時不想再牽扯出更多的事來。
  
  微一沉吟,他又道:「慧妃實在不行的話就換人,太后不能一直待在靜宜園,身邊有個侍奉的也好。」
  
  雲珠點頭。時間久了,別人就會猜疑來猜疑去,有損皇家顏面,不管怎麼樣,孝道這面大旗是不能掉的。
  
  話題算是告一段落,兩人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比如傅玉打算在中秋節後再度出海,宗室和不少八旗勳貴子弟都跟著組船,又比如,弘歷已經給明亮和薈茵縣主指了婚,也不知九月份明亮能不能回來,不然趕不上小定……
  
  說到這個,夫妻兩個免不了想起永璉,弘歷怕她掛懷,忙道:「那時候咱們的小五兒也該出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雲珠懷孕他從不問太醫懷相是男是女,是以兩人私下裡設想許多男孩女孩的情況。看看鐘錶,他扶著她到寢屋歇下。
  
  支窗飄軟羅,琉璃水生香,榻上設玉簟,所愛之人懷著自己的骨血喃喃欲睡,弘歷忍不住跟著躺下,與往常一樣,心底生出「現世安穩」的滿足感。
  
  雲珠省起一事,「永珍生日就要到了,他央我說情,那天放他們幾兄弟一天假,說要到上下天光那兒釣魚、燒烤呢。你若是准的話,我可交待和敬她們去準備啦。」
  
  因蝴蝶效應,雍正在位中期便重視水師建設,開放海禁,國家主導推行海貿,國庫比之歷史上這個時期的清朝豐裕了幾十倍不止,圓明園許多景勝建築紛紛提前修建,只是細節上未加細琢。
  
  去年年底,上下天光景致全部完善,真正實現了雲珠在歷史資料上所看到的「垂虹駕湖,蜿蜒百尺。修欄來翼,中為廣亭。榖紋倒影,滉瀁楣檻間。凌空俯瞰,一碧萬頃,不啻胸吞雲夢。」如夢似幻般景象。
  
  「待我考考他們的功課,表現好準他們一天假又何妨。」弘歷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她因抵抗睡眠而努力睜開秀長眼睛的模樣好可愛,有點迷糊,粉嫩的似個娃娃。
  
  想起永珍拍著小胸脯說「要不就讓皇阿瑪考我們功課好了」的可愛模樣,雲珠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輕笑出聲,睡意倒是去了一些。
  
  「笑什麼?」他伸手輕托著她的下頜將她的臉蛋轉過來,臉上笑意未褪,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
  
  「沒什麼。」
  
  才不信,那小子在她面前沒少破壞他形象!偏偏雲珠多次包庇,弘歷想起來就忿忿不平:「朕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那個臭小子!」
  
  雲珠輕哼,最多從「洞天深處」移到「山高水長」多考一項火槍打靶吧,難道永珍還不會?
  
  見她不悅,他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永珍年齡還小,很容易為自己的聰明伶俐得意忘形,得多多磨煉才行。」
  
  很理真氣壯。
  
  雲珠無語,這貨真的是乾隆皇帝?!
  
  ******
  
  清晨的微風帶著清爽的花葉香和澹水的清爽,啾啾啾的鳥鳴聲清脆調皮,將她從酣睡中喚醒。
  
  「素問。」
  
  「主子醒了。」素問進來,一邊撩開鮫紗將支窗開得更大些,轉身隔著簾帳輕聲詢問:「主子可要梳洗?」
  
  「嗯。」清柔中帶了幾分慵懶的聲音從清逸帶彩山水鮫綃帳裡傳了出來。「什麼時辰了?」
  
  「辰初二刻。」素問將帳幔掛好,見雲珠細長的眉眼惺忪,肌膚瑩潤,臉頰帶粉,顯示著一夜的好眠,青絲如墨披洩逶迤於被褥,為她秀麗清美的容顏添了幾分嫵媚幾分可愛憨態,眼底的笑意不由地流淌到臉上。「主子睡得可好?」
  
  「好。」比平時多了大半個時辰呢。
  
  素問上前扶她下床,這時候在外間的奴才方一個個有序地端著水盆、帕子等物什進來,侍候她洗漱。
  
  煙雨清淡橫疏枝梅的青花瓷水盆裡湃著幾朵白蘭,溫熱的棉巾覆在臉上輕輕地揉動著,淡淡的蘭香彷彿夜裡醉人的夢鄉。棉巾從臉上撤開,她舒服地吐了口氣,「這白蘭是殿前摘的吧。」
  
  「是。」素問將棉巾放進另一個水溫較低的幽蘭青花瓷盆裡,輕輕擰了下,重又覆上雲珠臉上,「這九洲清晏殿花是種了不少,這時節卻只這白蘭綻在枝頭,奴婢斗膽,放了幾朵,主子見了也歡喜。」
  
  九洲清晏有七楹,弘歷不放心雲珠,一力要她住在這裡,將后妃住的天地一家春撥給了和敬和徽住。雲珠自有孕,情緒不定,睡眠也多起來,怕擾到他,卻被他一句「政務忙時歇在勤政親賢殿殿東的碧芳叢,若回來晚了,便睡東暖閣,你住西暖閣,也不怕吵到」給駁了回來。
  
  雲珠不會為了賢名為難委屈自己,也不會一力推辭弘歷的好意顯得夫妻生分,住了幾天,見確實沒有太過影響彼此的生活也慢慢適應。
  
  有時一晌起來看到身邊有人睡過的痕跡,很是無語,也有點好笑和感慨。
  
  素問雖覺得主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卻也覺得皇上能做到這樣已是不錯,對慶貴人敏貴人的爭風也不覺得那麼刺目了。就像她所暗喻的,再怎麼百花競放,在九洲清晏殿裡獨綻的卻只有那白蘭。
  
  雲珠淡淡笑了笑,倘若她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或許會感動不已吧。「桂樹茶樹梅花海棠……我也喜歡,不過我現在有了身子,要是一忽兒聞了這許多花香倒不美。前頭奉三無私殿種了許多槐樹柏樹和山枝蘭,遠遠隨風送來的青木香更清爽些。」
  
  能力、財富、地位,只能決定一個人生活的物質水平,並不代表就能過得幸福,末世的經歷帶給她很多不能磨滅的傷痛與絕望,但最多的,還是珍惜。
  
  ——很多美好的風景,人,還有感情,不能忽視,不能錯過,否則便可能懊悔終身。
  
  「那皇上可真是替主子著想到了。」
  
  雲珠微微一笑。權柄日重,他也越來越不掩飾自己的心意了。她對他的要求也向來不高,只要他做一個有能力托起這江山的帝王,做一個負責的男人——當然是對自己這個嫡妻,就夠了。
  
  當然,他愛重她就更好了。她也不怕招人嫉,人生在世,誰人不被說笑譏諷?怕這怕那的,乾脆別活了,且她已站在了最為尊貴輝煌的位置上,是退無可退讓無可讓的。
  
  其他的女人,他渣不渣無所謂。
  
  這是可以三妻四妾的時代,她的男人是可以理直氣壯擁有三宮六院的帝王,這一點她記得很清楚。
  
  素問輕聲道:「昨晚靈樞使人遞了信,宮裡頭有流言說嫻妃命格尊貴,身具鳳命,肚子裡的這個阿哥貴不可言。」
  
  雲珠一愣,「這話,是承乾宮傳出來的?」
  
  「主子真是神機妙算。」素問吃驚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雲珠歎了口氣,「高斌的一番苦心白費了……」辛苦謀劃將高家拖離死局,又為高氏掙得一絲生機,不至於幽禁到死,可惜了。
  
  到底是誰毀了高氏這唯一可以出承乾宮的機會,哲妃?純嬪?亦或是愉嬪?不知怎地她有些意興斕珊,再沒說話的興致。
  
  素問見了,也不再說話,示意采雯等人上前伺候著著裝。
  
  天氣炎熱,再加上肚子也越來越大,行臥跟揣著個火球似的,司綺早在雲珠懷孕之初便挑了不少透氣性高,穿起來涼爽的料子,開始制起夏季孕婦穿的袍子,裡頭有幾件常服還是雲珠看著花樣別緻自己設計的款式。
  
  這次采雯拿的是一件分了濃淡的墨灰色繡雪月白蓮緙絲對襟旗袍過來,襟前的三個鈕扣是同色布料和流蘇、蟬翼紗、青精石做成的寸長大小的青蜓,清淡雅致趣意到了極點。
  
  雲珠點了點頭,伸手穿上。
  
  素問左右看了看,讚歎道:「采雯的眼光越來越好了。」
  
  「哪裡是我眼光好,是主子雅思妙意才對。」采雯說道,氣質稍差點的,膚色趕不上的,穿起這袍子反顯得村。「這件袍子也就主子穿得好看。」
  
  不用雲珠吩咐,她便在首飾匣子裡挑了一對指尖大小的明珠墜子給雲珠戴上。
  
  如雲的秀髮高高堆起,用了墨灰色紗網鈿子固住,鬢角上方用別針戴了只栩栩如生的蜻蜓,與襟前的不同,這只蜻蜓用的是墨灰色的薄晶出的羽翼,黑曜石和青精石製的身、尾,紅寶石嵌的眼珠子,很是精美璀璨。
  
  這麼一打扮,更襯得雲珠如那墨空流雲中的皓月,白墨山水中的清荷,秀逸絕倫。
  
  采露帶人端了早膳過來。
  
  雲珠一看,有熱騰騰的雞絲燕窩粥、荷葉膳粥,另有炒時蔬、清蒸時鮮、□子脊、糖霜核桃仁、酸辣乳瓜片、金糕卷、鳳尾燒麥、羊奶椰子盞,色香俱全。
  
  用完早膳,陽光和煦,雲珠見養著的花草底下的宮人早就侍弄好,便打算出去散散步,順便消消食。
  
  「主子不如到上下天光瞧瞧?」素問扶著她說道。
  
  「讓他們頑得盡興吧,難得永珍生日,我晚膳後再去看看好了。」雲珠慢慢走著,一路柳浪聞鶯,香風流轉,很有「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閒適情趣。「去年做的芒果脯桃脯蜜餞還剩多少,一半給承恩公府送去,余的分三份,碧芳叢留一份、純嬪和兩位貴人一份、幾位阿哥公主他們一份,小孩子玩得熱鬧少了吃的可不行。」
  
  「主子放心罷,哪裡短得了這個,兩位公主早備了不少,連服侍的奴才侍衛都挑了不少懂水性的呢,再周到沒有了。」
  
  雲珠點了點頭,「再過個一兩年,這宮務也可教她們脫開手了。」
  
  「可不是,主子若事必躬親,還要咱們奴才做什麼。」素問笑著打趣。
  
  「就你促狹。」雲珠笑瞪了她一眼,心裡卻是贊同。和敬和徽身為公主,很多東西都要懂,卻不必去做,知道馭下用人才是正經。「我是想啊,這些事早晚有她們做的時候,現在還是多結交幾個閨友,一塊兒暢玩,以後說起青春年少時光才不遺憾。」
  
  「主子給公主她們安排的再盡心不過了,每個階段學習的時間、實踐的時間、玩樂的時間……都是有的,節慶還有活動,哪裡會有遺憾。」
  
  「總怕有不足。」
  
  「這可沒法了,主子慈母心腸,哪裡有個底兒?」
  
  是啊,做了母親她才更深地體會了父母給予她的無私的愛,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
  
  含霽羨慕地看著素問,在主子跟前也只有她跟靈樞姑姑敢這樣同主子說話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做到這個地步,得主子全心的信任呢?
  
  「咦,那不是敏貴人麼?」含霜伶俐,出了門也是個耳聽八方眼觀四路的主兒,遠遠看到有人就小聲提醒。
  
  雲珠聞言望去,只見艷陽下舒穆祿.沙達麗一襲悅目的粉藍色雲綢旗裝,梳著彎月髻,頭上戴著珍珠攢花,旁邊綴著只琺琅點翠蝴蝶,微彎的髻角插著珊瑚蝙蝠銜珠流蘇簪,耳戴銀螺絲嵌碧璽墜子,走動間蝶翼顫動欲飛,流蘇輕飄,搖曳生姿,眼睛不由微微一瞇。
  
  怎麼看都芳華正好,嬌嫩可人。
  
  難怪宮中高位嬪妃要打壓新進宮的美人,而新進宮的美人則要不擇手段往上爬,蓋因韶光易逝,芳華難留,權勢和青春二者難以齊得。
  
  剎那間,雲珠想到了「傾軋」二字,心中隨之一寒。
  
  倘若沒有玉蘭樹和空間,即便自己擁有著優秀的家世品貌,掌握著「先知」的優勢,當了這個皇后,眼看著新人一批又一批地進宮,分去了丈夫對自己的恩寵對兒女的關注且不說,還要面對來自其他嬪妃的挑釁和威脅,擔憂宮權旁落被人所趁……久了心情也會壓抑吧?!
  
  這無關愛情,也無關心志堅毅與否。
  
  這是一種生活氛圍的壓抑,一種情緒上的疲憊。
  
  難怪歷史上的孝賢皇后在兒子死後傷心病死,那是不得不死呢,後半生的希望和倚靠沒了,再多的夫妻情義在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嬌妍美人爭鬥算計又能維持多久?還不如趁紅顏未老,夫妻恩愛未絕,在皇帝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烙印,還能庇護家族。
  
  這麼一想,雲珠又覺得歷史上的孝賢皇后確實聰慧。她死得正是時候,三十幾歲,姿韻正盛,賺足了賢惠溫良體貼,偏遇喪子之痛,內心淒楚愴然……正是皇帝對她又敬又愛,愧憐萬分而不知如何平撫之時。她的死,換來了富察家族在乾隆一朝的盛寵不衰一門朱紫,免去了外戚威脅皇權及以後的奪嫡之爭。
  
  可惜,她沒料到繼位的皇子是包衣奴才生的,乾隆後期至嘉慶一朝,血統高貴些的皇子不是英年早逝便是出繼,或者被冷待抑鬱而死。而富察家做為新帝嫡母外家,相比生母低微的出身,同樣閃光刺眼。
  
  「舒穆祿氏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舒穆祿.沙達麗上前甩帕、屈膝,給佇足在玉蝀橋上的雲珠行禮。
  
  雲珠眼眸在她身上輕輕掠過,「敏貴人免禮。」
  
  「謝皇后娘娘。」舒穆祿.沙達麗起身,螓首微垂地退至一邊,動作優雅端正。方才遠遠看了一眼,熾白的金陽照得漢白玉橋瑩瑩生輝,氤氳多彩,皇后穿著大寫意的墨灰色繡雪月白蓮緙絲對襟旗袍,雲鬢堆鴉,明晃晃中,更顯得膚如凝脂晶瑩雪嫩,而那一隻彷彿振翅欲飛的蜻蜓,以及耳下暈光四閃的明珠,皓腕上那對青翠欲滴的翡翠鐲子,直讓人以為那是一株瑤池裡的粉荷,鮮香生動。
  
  一點都看不出懷孕婦人的笨拙。
  
  今兒天色微熹,她應慶貴人之邀到牡丹台賞牡丹,牡丹台的金碧流輝,花香滿苑,蝶舞翩翩,慶貴人綽約雅逸的風姿,甜美醉人的笑顏,在流嵐輕舞、晨光微洩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幽麗,她以為那便是傳言中「名花傾國兩相歡」「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最高境界了,出了牡丹台心情一直抑鬱寡歡,這時見了美得光風霽月的皇后,腦子裡頓時「嗡」地一響,有些渾然無措起來。
  
  有一剎那,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路在何方。
  
  宮女染翠同樣低著頭,心口怦怦直跳,皇后娘娘好美,乍一看還以為神仙妃子下凡呢!
  
  唉,皇后娘娘尊貴不凡,慶貴人風流婉約,自己的主子真的能出頭麼?!染翠之前還想著開解主子的,這時也不免憂愁起來。
  
  「敏貴人好興致。」雲珠因方纔那點念想,語氣便有些淡淡地,舒穆祿.沙達麗心中一緊,第一次感受到皇后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壓力無邊的威儀。
  
  「妾只是受慶貴人邀請,清晨時一起觀賞牡丹,回來時天色尚早,便多逛了會兒園子。」舒穆祿.沙達麗愈發恭敬地回道。
  
  不知為何,皇后的這種威儀竟讓她低落的心情回復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她想起了關於皇后的種種傳言,而不管是聰慧賢能也好,與皇上感情融洽也罷,皇后生了二子二女目前還懷著一個,後位穩固無比。
  
  她又想起了進宮前母親的殷殷告誡:「要謹言慎行,謙遜知禮。」父親的嚴厲分析:「進宮後,不可恃寵生驕,對皇后不敬,她與皇上結縭十幾年,不管底下妃妾怎麼賢良淑德,勢大根深,都不曾動搖地位一分,甚至獨得皇上十餘年愛重不減,在皇家這可不是才情過人賢慧端方就能做到的。」
  
  有這麼一個皇后,陸婉秋算什麼?!
  
  突然間覺得這段日子以來自己蒙了腦袋,怪不得純嬪介日在萬方安和照看六阿哥,自己還覺得她淑德表範,不打壓新人,不利用孩子爭寵,與陸婉秋巴巴地在皇上面前稱讚六阿哥乖巧可愛……
  蠢到家了。
  
  說不得人家表面寬柔敦厚,私下裡看自己和陸婉秋的戲呢!此時不爭,不過是在做給皇上皇后看,等著別人先出手罷?!
  
  一番腦補,舒穆祿.沙達麗儘管初嘗男女□,傾慕弘歷,那醋情熾愛之心卻已大減,對這些日子與陸婉秋的種種爭風行為大為羞慚。
  
  皇上皇后還有純嬪他們都是怎麼看待自己和陸婉秋的呢?
  
  ——很久以後,舒穆祿.沙達麗還能清晰地憶起這一天那種恍然大悟、突然開了天眼的感受。
  
  「哦?」這陸婉秋倒是情致高昂,只是這等雅事怎麼不邀皇帝卻請舒穆祿氏呢。雲珠玩味一笑,步下玉蝀橋,「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嬌花著露,人比花嬌,你們也不負這良辰美景。」
  
  「妾蒲柳之姿不敢與牡丹媲美,倒是陸姐姐嬌柔多姿,花叢之中卻真真是人比花嬌,花與人增色。」舒穆祿.沙達麗恭隨在後,「只是恕妾大膽,這牡丹為花中之王,慶貴人麗色天香也可比擬,雍容華貴到底欠了幾分。」
  
  她雖然不知皇后念的是哪個朝代詩人作的牡丹詩,但這不妨礙她從字句上理解那兩句詩的意思,以花喻人,憑她和陸婉秋的身份還不配做百花低首的花中之王牡丹。
  
  雲珠微訝,復又一笑。「各花入各眼,敏貴人亦是丰韻娉婷自有風采。」
  
  丰韻娉婷乃形容女子豐潤標緻,姿態美好。
  
  舒穆祿.沙達麗赧然一笑,沒有反駁。說自己不美?那在眾多秀女中挑上自己的幾位娘娘豈不是有眼無珠?!至於姿態美好真沒什麼好說的,大家族出身的哪個身姿儀態不優雅的?!
  
  「說起牡丹,妾還未見過這麼多珍品的,真是大飽眼福,不過這些還是比不上這園裡的景致……」舒穆祿.沙達麗陪著雲珠走了一段,小心奉承著,見她有些倦意便極有眼色地借口給永珍準備生日禮物告退了。
  
  
作者有話要說:註:「十三所」位於圓明園九洲景區中「山高水長」東部,為皇子住所。
另,九洲景區中「洞天深處」位於勤政親賢之南,有四座方形院落,為皇子讀書居住之所;「山高水長」為兩層五楹樓房,樓前空場為騎射區,隔河為土山,是皇子用西洋火槍打靶場所。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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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來歸(上)[已修]

  圓明園是一座以水為主題的水景園,水面佔全園面積的一半以上,河道、湖泊相連,與遍佈全園的假山、島嶼等相互烘托映襯,除了處理政事的宮廷建築,園中其他住宅、廟宇、戲樓、藏書樓、船塢等建築,造型豐富,形態各異其趣,有卍字形、書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勝形、套環形等,外觀裝飾比之皇宮親切靈活,樸素雅致,其間又栽了不少美觀名貴花卉、樹木、奇石、盆栽,大量運用對景、借景、障景、秀景等處理技巧,匯聚各種造園手法,如山水畫境,讓人流連忘返、悠然神怡。
  
  雲珠找了個亭子歇腳,啜了口素問端過來的酸梅湯,方笑歎:「一代新人換舊人,真是沒個省心的。」
  
  素問接口:「主子可是在說敏貴人?」
  
  「你看她如何?」
  
  「進園子以來她與慶貴人處處爭風,又在純嬪跟前賣好,奴婢本以為是個眼光短淺的,今兒一看,審時借勢不說,竟有跟主子投誠之意,莫不是看明白了?」
  
  「她在我跟前討好賣乖有甚稀奇的,到底我的身份擺著呢。」雲珠輕笑,將手上白底青花蓮紋茶碗放到石桌上,表情有些漫不經心。「回頭查一下今早在牡丹台慶貴人到底做了什麼。」
  
  「是。」素問應了一聲,就算她看出了敏貴人的意思,終究與這些日子所觀察到的有異,還是再看看。在主子身邊待久了她也明白一個道理,這人就算沒有足夠的忠心也是能用的,有時甚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是一些自作聰明的,或者蠢笨的,倒會壞事。
  
  ……
  
  萬方安和西側殿裡,蘇寶柔手中輕拍著睡眠中的永瑢,聽著貼身宮女綠娥低聲的稟報,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旋又鬆開。
  
  「舒穆祿氏也不一定就是投靠了皇后,即便是投靠焉知沒有反目的一天?她的父親舒赫德本是深受皇上看重的內閣侍讀學士,她一進宮立即被擢拔為副都御史,將來六部堂官、封疆大吏都是做得的……」蘇寶柔眼中閃過羨慕之色,復又凝住,緩緩轉為忌憚,舒穆祿氏是滿洲大族,這樣的出身,早晚不會甘心屈從人下的。
  
  綠娥更是不平,「虧得主子這些日子對她們萬般親善。」
  
  蘇寶柔向來看得明白,見她如此,淡然一笑:「你主子宮裡宮外根基單薄,能不樹敵便是最大的成功。」若非早年將高氏得罪死,她又何必非她要性命。
  
  這些日子她雖表現出「有子萬事足」的慈母情懷,一副淡泊不爭的姿態,可底下卻沒少觀察兩位新人的行事做風。
  
  陸婉秋容色才情高人一籌,舒穆祿氏家世背景不比嫻妃烏喇那拉氏差,不過兩人的心機城府似乎一般,這些日子盡在爭寵鬥艷上花心思。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們表現出來的惑人手段,從今日舒穆祿氏親近皇后的行為來看,也不是眼光那麼短淺,只知與陸氏在狐媚上較長短的……
  
  皇宮向來最能歷練人,再過幾年,也不知她們會成長到哪個地步。看來,自己不能再忍讓下去了,否則讓新人爬到頭頂上,被人嘲笑壓不住人是一回事,連兒子都要沒臉面!
  
  不過事兒也不能都讓自己做,不如跟愉嬪金嬪通點氣好了……
  
  「主子。」蘇寶柔的另一得用近身宮女綠嫵一進門便給她行禮,俏麗的臉頰浮著紅暈,額際閃著點點汗漬,顯是在外頭匆匆趕了一段子路。
  
  蘇寶柔一見她眼睛亮了亮,坐直了身子。綠娥見狀,示意屋裡其他宮人退下,自己親自走到殿門口站著。
  
  「怎樣,宮裡有什麼動靜?」
  
  綠嫵笑容滿面:「事成了!雖然長春宮反應很快,將流言壓了下去,可皇上在這邊還是聽到了消息……聽說皇上震怒,奴婢斗膽,遠遠在殿外看著果然不到片刻時間,張公公便帶了幾個護衛直往皇宮。主子只需再等上兩個時辰便能知道結果了。」
  
  蘇寶柔一喜一驚,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皇上直接就派人去傳旨?」如果要處置宮妃,皇上應該與皇后商議吧,以往不都這樣麼?!還是這次皇上又準備放過慧、嫻二妃?
  
  謀劃的事就要有結果,蘇寶柔心反而定不下來,手拳了又鬆鬆了又緊,倘若一切如願……柔和帶笑的眼瞳微微一縮,心中凜然。
  
  哲妃,富察氏,家世容貌在宮中並不突顯,往日也不見如何得寵,行事唯皇后馬首是瞻,可這些年下來,卻屬她最穩當,最得利……說她溫和敦厚?蘇寶柔冷笑,焉知中毒之事不是她自己搞的鬼?!這一番縝密佈局,徹底算死了與她有怨的慧妃,連愉嬪也樂意與她聯手,可見心機綿密深沉,睚眥必報。
  
  「是。」綠嫵猶豫了一下,「只是午晌皇上並未在碧芳叢歇息,恐是回了九洲清晏殿。」
  
  蘇寶柔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回了九洲清晏殿?那皇后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一時怔怔地,不知想些什麼。
  
  久久,蘇寶柔回過神來,重新執起羅扇一下一下地給沉睡的永瑢扇風,慢理斯條地說道:「敏、慶二位貴人在這園子裡可真是風光無限,不知留在宮裡頭的舒貴人如何了?」
  
  「綠娥姐姐,娘娘的湯藥好了,是不是現在端進去?」門外響起宮女翡翠的聲音。
  
  綠娥說道:「給我吧。」
  
  翡翠是個極有眼色的,不然也不會在眾多三等宮女裡迅速被提拔為二等宮女專司蘇寶柔的飲食湯藥,聞言笑嘻嘻地將放著養身湯的方盤往前一遞:「那就偏勞綠娥姐姐了。」
  
  待綠娥接過又福了個禮才退下。
  
  熟悉的味道飄來,蘇寶柔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下頜朝放在榻邊的嵌綠寶竹紋小几微抬,「先擱上面吧。方才是翡翠過來?等回宮也將她帶上,瞧著挺懂事的。」
  
  「是。」綠娥端著裊裊騰著絲汽兒的養身湯,依言放到矮几上,輕聲道:「主子還是趁熱喝吧,對身體好呢。」
  
  宮裡頭的女人養身養顏的法子千奇百怪,細至頭髮、指甲、肌膚……何況她這是產後調養?只有身體健康了才有力氣爭鬥,才能誕育子嗣,蘇寶柔很清楚,這是她最大的本錢。輕歎了口氣,「拿過來吧。」
  
  忍著不適的味兒,蘇寶柔接過養身湯一飲而盡。
  
  綠嫵將放著蜜餞的蝶戀花粉彩蓋碗呈上,蘇寶柔挑了一顆含進嘴裡,須臾,將核唾到一個琺琅雕花紫金缽裡。
  
  「論起皇宮跟園子,各有各的好處,只這裡輕快些,皇上皇后又都在這兒,舒貴人想著這一點兒也要望眼欲穿……不過奴婢倒是聽說她跟哲妃愉嬪都處得不錯,常常去請安。」
  
  「是個聰明人。」蘇寶柔一笑,或許是離得遠看得清,又或者是還未承寵,心思自然淡些。「你去傳話給萬嬤嬤,叫她尋個機會使人提點一下舒貴人,這新人進宮性子太過平和可不好。」
  
  「主子是要——」綠娥綠嫵對看了一眼。
  
  蘇寶柔輕頷了下首,「不能讓她們太順了,否則以後很難壓制。看了這麼久的戲,該動手了,跟愉嬪金嬪通個聲兒,兩邊下網這魚才跑不掉。」
  
  「愉嬪跟金嬪會願意嗎?」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更好?論忠心,綠娥綠嫵不相上下,論起對人心的揣測綠娥腦筋就沒綠嫵轉得快。
  
  綠嫵看了含笑不語的蘇寶柔一眼,說道:「這對主子和她們都有利,她們不會不願意的。有了慧妃娘娘的事,再加上這一件,彼此就更有默契,就算以後有什麼差錯,也可保對方不會落井下石。」
  
  綠娥恍然,坐收漁翁之利不是不好,卻不能一概而論,要具體分析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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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歷未與雲珠商議便下旨懲處暫理宮務的愉嬪等人當然不是真的震怒到了極點,儘管所謂的「嫻妃身具鳳命、肚中孩子貴不可言」傳言往大了說是動搖國體,但他還沒那麼笨,畢竟當了兩年的皇帝,又是雍正著力培養長大的,什麼陰謀陽謀沒見識過?
  
  這事兒明顯是有心人故意宣揚起來的。
  
  雷厲風行的手段不過是殺雞儆猴,立誰做皇后就跟立哪個皇子為皇儲一樣,是皇帝的都想自己做主,說是護著雲珠還不如說他是為了帝王的威嚴不可侵犯,這種時候不敲打她們什麼時候敲打,野心都是縱容出來的。
  
  而結果也頗有意思,愉嬪固然是管理宮務不力被罰俸一年,金嬪半年,哲妃半年,嫻妃也如預想般吃了大虧,一個「攀龍附鳳、覬覦後位、擾亂宮闈」的罪名就一下子從妃位貶到了嬪,有苦說不出;令人意外的是皇帝並沒有動傳出風聲的承乾宮。
  
  雲珠卻知道高氏這輩子是別想走出承乾宮半步了,她低聲吩咐下去:「以後月例用度讓內務府直接送到承乾宮,不必叫人去領了。」
  
  高露微做夢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結果,想不通自己幫了皇后打壓嫻妃的,怎麼換來的卻是連自己宮裡的奴才都不准踏出宮門半步呢?
  
  「嗡」地一聲,意識到自己殷殷渴盼的希望從此斷絕,高露微猛地站了起來,腦子裡的理智彷彿被天外落雷擊成粉碎,她胸口劇烈起伏,雜亂的思緒在腦中四散亂竄,絕望、惶恐、憤怒……千般滋味堵在心頭,無名的劇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終忍不住一口心血噴了出來!
  
  「娘娘——」松嬤嬤忙抱住她,駭然看著她口角不斷地逸出血來,心中又悔又痛,「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不好……可千萬別氣壞了身體,啊……」她就該一力勸阻,不該由著娘娘指使冬雪去傳那個流言,都是她的錯!
  
  看著松嬤嬤蒼老憔悴的面孔,哀痛的神情,高露微唇角顫動似乎想說什麼,身體卻游絲似地提不起一點氣力,喉嚨卻再次湧出一股腥熱……
  
  冬雪冬梅忙上前幫著將高露微抬到床上,「我去找太醫!」冬雪見了這副慘狀眼前一黑,差點跟著厥了過去,她是高家旗下包衣,慧妃一死,承乾宮上下奴才或許能再尋個去處,她卻唯有以死表忠誠了。
  
  冬梅向來規矩,惶惶道:「如今哪裡出得去?」
  
  「不行也得行!」反正是個死,冬雪咬著牙,「你和嬤嬤照顧主子,別管我了!」她頭也不回朝外頭跑去。
  
  「冬雪——」
  
  一早被人喚醒的弘歷一聽慧妃薨逝,承乾宮門外還撞死了一個宮女,頓覺晦氣。
  
  「怎麼了?」雲珠打著呵欠一臉迷糊地問著。
  
  「沒事,你繼續睡。」他回頭,絲錦中只見雪玉似的肌膚和搭在頰旁、肩上的烏黑柔亮的青絲,腦海中不由想起昨晚她對自己的各種撩拔……真是,從不知孕婦也能這麼嫵媚誘人,可惜自己是在接受「懲罰」,對一個孕婦,能做的實在有限——他若是去找別的女人發洩□,平時也罷了,他這會兒去找過後肯定就不止這個懲罰了。因此只著頂著大半宿不睡,數綿羊,或者想著孩子出生後怎麼討回來!
  
  後面這個純屬自找折磨。
  
  唇角逸出一絲苦笑,他的賽雲珠多聰明的人呀,對他的維護不是沒感動,卻也沒有忘記自己皇后的權利——他不經她同意就處置宮妃,從帝王的角度來說沒什麼,從夫妻長遠的和諧上講,有一就有二,說不定他什麼時候又會為別的女人「衝動」了!
  
  這怎麼可能呢?
  
  他覺得她的「無理取鬧」是在吃醋,而她的表現也太可愛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哦。」天大地大,睡眠最重要,她重新閉眼會周公去了。
  
  他輕笑一聲,踱到外間,開始更衣洗漱。
  
  雲珠一覺睡到辰末,梳洗時才知道繼前兒愉嬪被訓斥罰俸、嫻妃貶斥,今早慧妃高氏也薨了。
  「主子,純嬪娘娘還有敏貴人慶貴人前來請安。」掬桃進來稟道。
  
  「哦?」雲珠輕佻了下眉,眼波輕輕往素問處一瞟。
  
  素問輕搖了下頭,表示並未收到什麼特別的消息。「無事不登三寶殿,莫不是有什麼請求或是示下?」
  
  雲珠自有孕便借口養胎免去了宮妃日常的請安,一般的宮務自有各層管事嬤嬤和管事太監料理,再不行,還有協理宮務的幾位公主示下,日子極為清靜。涉及宮闈陰私或宮外事務的,雲珠又可宣召人覲見。官大一級壓死人,縱有什麼人想鬧到雲珠跟前,見不見也只隨她心意。
  
  熟知雲珠素日習性的嬪妃都乖覺得很,輕易不來打擾。
  
  「只怕是以為慧妃的死別有內情才來的。」叔貂說道。宮裡頭的人對慧妃的死多少有幾分明白,不過是慧妃求好心切,千般算計落了空一口氣嚥不下,將自個兒孱弱多病的身體給折騰沒了,可宮外的人卻不這麼想。多少官宦人家習慣打聽風頭秘事,朝堂的、後宮的,總想著揣度帝王的喜惡,好跟風站隊,謀取利益。
  
  采露端著一盤新鮮的荔枝過來,聞言很是好奇:「什麼內情?」這才多久呀,難道就有新的流言?
  
  話說嫻妃身具鳳命的傳言連園子裡都有不少人聽到了。這種事明面上不顯,底下卻傳得厲害。
  「問這麼多做什麼?」素問瞪了她一眼,「可給幾位娘娘上茶果了?」
  
  采露知道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認錯:「瞧姑姑說的,我哪能這麼不知禮數,那不是丟主子娘娘的臉麼,掬茶菊芍在明間伺候著呢。」
  
  雲珠聽了叔貂的話卻是心頭一省,吩咐道:「天氣太熱,靈柩不能停太久,頭七一過就慧妃身邊得用的嬤嬤宮女都放出宮去吧,也算是給慧妃積福。」
  
  「是。」素問回頭就讓人給宮裡傳話。
  
  看了看鏡子裡的妝容,雲珠搭著她的手出了寢屋,園子裡統共不過一妃二貴人,此番聯袂而來,好歹見個面方好打發。
  
  ……
  
  慧妃高氏喪葬事宜弘歷下旨按妃例葬,由工部、光祿寺、內務府辦理。
  
  說是按妃例葬,事實上卻無半點寵妃喪葬的風光,一切規制禮儀低調從簡。因為留心,果然影影綽綽有了些流言出來,矛頭還指向雲珠這個中宮皇后,而背後擺佈這一切的正是在靜宜園安養的聖母皇太后鈕祜祿氏。
  
  「看來太后在靜宜園是待不下去了!」想挑動高家對付富察家?亦或想宮中這池春水攪得更亂好藉機回宮?雲珠一笑,顧盼中流光如碎冰,「含霽,給純嬪送兩匹新貢上的琉璃紗過去,說天氣熱,她照顧六阿哥辛苦了。另外,讓司綺將新制的夏衣與內務府發放的用例一起送到靜宜園。」
  
  「是。」含霽應聲去了。
  
  雲珠交待完後闔著眼斜靠在大迎枕上養神。蘇寶柔是有些小心思,卻還不敢得罪自己這個皇后,前幾日與兩位貴人來請安時言語隱有提醒。只她想兩邊討好也罷,想借自己壓制烏喇那拉氏或者新人也罷,得看自己願不願意!
  
  兩匹上貢琉璃紗……呵,讓她們想去吧。
  
  ……
  
  延禧宮裡,烏喇那拉.妮莽衣聽烏蘭嬤嬤說高家將松嬤嬤幾個接進府裡,長長的甲套用力地在幾上摳刮出了幾道痕來,「算她走運!」
  
  皇后行事周全她早領教過了,只恨太后行事欠考慮,你既想算計高家對上富察家怎不在慧妃死時安排她近身的奴才殉主而亡?
  
  這回沒成功落在皇上眼裡豈非又有自己的不是?!
  
  「主子何必白生這個氣,仔細肚子裡的小阿哥。」容嬤嬤勸著,浮腫的雙眼閃過陰狠的光芒,「等小阿哥生下來,再慢慢收拾這起陷害主子的賤人。」
  
  這些日子烏喇那拉.妮莽衣固然為肚子裡的孩子提心吊膽,她身邊的兩位嬤嬤更是油煎似地,又要抓緊時間整頓延禧宮的實力又要護著主子不遭暗算,根本沒能睡個好覺。
  
  妮莽衣聞言緩了緩心氣,手撫著隆起的肚子,心想著這是個命中帶貴的皇阿哥,只有他才是自己安生立命的根本。
  
  「安胎藥熬好了嗎?」想到前幾日險些見紅,太醫說胎兒不穩,她就恨紅了眼,在小湯山行宮那時還養得好好的,進宮才多久就不穩了?這裡頭沒個陰私手段她是不信的。
  
  「珊言親自去熬的,應該快好了。」
  
  妮莽衣頜首,低聲道:「已經幾天了,嬤嬤可查出什麼頭緒來沒有?這事兒不早一天糾明白我這心就安不了。」




233、來歸(下)[已修]

  容嬤嬤與烏蘭嬤嬤相視一眼,一同跪下請罪:「奴才無能,主子的衣食並沒有問題,底下的人一時也看不出有異樣……」
  
  衣食沒有問題……妮莽衣心頭忽然一省,「那用具呢?」要知道哲妃的性命可就是差點折在這上頭的。
  
  「主子以前慣用的碗筷茶具早就一概收起來換上了銀製的,屋子裡的絲綢布料和擺件也悄悄檢查過了……許是奴才能力不及,沒有發現異樣。」烏蘭嬤嬤眉頭緊蹙,明顯是有問題的,偏偏她查不出,「要不,奴才去太醫院請陸太醫來?」
  
  自高氏被禁足承乾宮,陸太醫在太后派人接觸後就投了她們這邊。
  
  也不是說太后在後宮多年以及烏喇那拉一族在朝堂後宮多年的經營在太醫院沒有人脈,而是太醫院雖只是一個機構,裡頭的分科卻高達十一個,這還不包括御藥局、製藥局、教習處、提舉司、銷售處……等下支機構,人員安排職責等級分明,能做到太醫的本就是少數。
  
  每個太醫都有擅長的科目,而太醫院近十年來經過多次整改,只有懷孕的嬪妃亦或貴妃以上品級可隨意調用太醫問診,還得留下署名脈案。
  
  如今妮莽衣雖不是貴妃,卻懷有龍裔,陸太醫之前雖是傾向高家,不過是為了報答高斌曾經的恩情,並非高氏族人,重要的是他是太醫院除了副醫正蘇太醫、方太醫、陳小太醫外新調進千金科的太醫。
  
  妮莽衣翠眉緊擰:「會不會打草驚蛇?陸太醫也就在千金科上有些本事,論起辨驗藥材說不定還沒嬤嬤專精……」她語意幽然,若非烏蘭嬤嬤擅長辨驗藥材烏喇那拉.德保也不會將她給了自己。
  
  一切都是為了烏喇那拉一族的未來。
  
  烏蘭嬤嬤不語了,她是跟過孝敬憲太后的人,只是早早被放出宮,對烏喇那拉一族的忠心多過於眼前的嫻嬪,方纔的提議不過是不想主子怪罪自己辦事不力。從立場上講,她對陸太醫也是不信任的,誰知他是太后那邊的人,亦或依舊是高家的人?
  
  嫻嬪與高氏從潛邸一路過來,側福晉、妃位,無獨有偶,偏一個包衣出身的父兄在朝中勢力大,一個滿洲姑奶奶出身的勝在姻親故舊滿京城,誰也不服誰。這次慧妃薨逝明著是病體纏綿拖不住,實際卻是因著嫻嬪流言之故,高家就算早前置犯了錯的慧妃不理,以後也難保不尋隙報仇。
  
  容嬤嬤看烏蘭嬤嬤不說話,便出了個主意:「主子不如召喻太醫來看?」
  
  這喻太醫是烏喇那拉.德保一道交給烏喇那拉.妮莽衣的屬於烏喇那拉家在孝敬憲太后在世時培養的太醫院品級最高的人手,擅長正骨科、痘疹科,任副醫正已經有十來年了,之所以沒新上任不久的蘇太醫有名是因為自牛痘出現痘科便不再那麼受重視(沒威脅了),正骨科用的地方多在帝王狩獵之時,看診的也多為各大軍營將領,於深宮內苑最多是看個崴腳什麼的,因此不為深宮嬪妃青睞。
  
  ——要拉攏也找千金科的,這才對爭寵有保證啊。
  
  妮莽衣真心覺得容嬤嬤不擅長出謀劃策。無奈道:「我如今懷著孕,有什麼不舒服的也只有傳千金科太醫的份,哪裡輪到擅長正骨科痘科的太醫?別人一瞧都知道有問題了。」
  
  白浪費了人才。
  
  好鋼用在刀刃上……妮莽衣唇角微抿,手輕輕摩挲著腹部。就算懷了龍胎,知道自己命格極貴,她也不敢或忘昔日屈辱,況且如今還身處險境,只有熬過了,方有希望。她這一生是不冀求坦途了,可她的兒子,她一定要留給他最好的。
  
  「娘娘,太后身邊的冬芒姑姑來了。」小宮女在殿門外稟報。
  
  妮莽衣聽到,不待屋裡人回稟便高聲道:「快請進來。」
  
  在殿外候著的冬芒從她的聲音裡聽出歡喜,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待見嫻嬪親自走到殿門迎著,平靜的臉上方露出受寵若驚之色:「娘娘身子貴重,可折煞了奴婢。」
  
  「姑姑萬不可這麼說。」妮莽衣顧忌著身子只虛手扶起冬芒的禮,她身邊得用的宮女珊如早有眼色地搶先上前扶起冬芒。妮莽衣讚賞地瞅了珊如一眼,含笑將冬芒迎進屋裡,「姑姑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得意人,我們小輩的合該尊重些。」
  
  這話冬芒果然聽的高興,推辭了進屋之舉:「娘娘孝順之心太后心中有數呢,這不才令奴婢帶了賞賜並從碧雲寺求來的平安符一枚,希望能庇佑娘娘平安康泰。」說著,讓隨同前來的內務府小太監將東西示出。
  
  除了平安符,另有避暑丹紫金錠等夏季常用藥,以及今年進貢的月華錦兩匹、琉璃紗兩匹,鳳穿牡丹妝花緞兩匹,上好高麗布毛青布各兩匹。其中月華錦和琉璃紗向來是皇上留著賞人的,不在後宮份例之中,更顯珍貴。
  
  太后此舉,不止是為了向宮中嬪妃表示她對嫻嬪的庇護之意,更是宣告了她的權威——再怎麼著她也是聖母皇太后,儘管較真起來地位不如母后皇太后尊貴,但皇帝卻是實實在在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
  
  這次妮莽衣不得不行禮叩謝了,還一副感激涕零,如沙漠旅者如飲聖泉的模樣。
  
  太后看重嫻嬪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冬芒自然也有心親近,立時親熱恭敬地扶起了妮莽衣,一起進了延禧宮明間,說起了這些日子的近況,讓妮莽衣多保重自己,太后賞下的藥雖好裡頭卻含了些對胎兒不好的成分……末了隱晦地談到了皇后日前在園子裡也賞了純嬪兩匹琉璃紗。
  
  妮莽衣一面心驚於太后的消息靈通,一面又揣測起來:難道自己懷胎不穩是純嬪搞的鬼?純嬪竟全然不顧太后昔日的恩情投了皇后?
  
  聯想到之前慧妃之死,她眼眸一瞇,自己命格的流言是誰打探出來的,又有誰有那個能力將它傳得人盡皆知?!更一箭雙鵰地要了高氏的命!這周密的佈局,絲縫不露,固然有代掌宮務的愉嬪的功勞,恐怕也跑不了哲妃純嬪的聯手!
  
  慧妃死了,自己這個嫻妃被貶,誰說不能心懷不平、心存怨恨而導致腹中胎兒不穩,甚至落胎?到那時,自己真真萬劫不復了!
  
  之前隱隱就有懷疑的妮莽衣自覺想通了一切,恨得差點咬碎一口白牙,「愉嬪、純嬪——」
  
  她也不再去想為何太后早不提醒自己偏偏等一切塵埃落定再來做這個好人,還只針對純嬪一個半點不提代掌宮務的愉嬪。
  
  左右不出自己肚裡的這塊肉還未出生,是男是女不能確定,太后不想輕易放棄愉嬪和五阿哥這倆棋子罷。又或者,太后想一直攥著他們制衡自己……
  
  「主子,太后娘娘賜下的這些東西……是不是也檢查一遍?」烏蘭嬤嬤親自將珊言熬好的安胎藥放到几上,遲疑不去地低問。
  
  「哦,什麼?」妮莽衣半晌才回過神來,正想像之前那樣駁回,忽又停住,「那就查吧,就借口放進庫房,你親自去,連之前的那些一起查,悄悄地,別教人發現。」
  
  之前一發現胎兒不穩她立時就發作了出來,整個延禧宮又是查吃食又是查衣物的,鬧得代掌宮務的愉嬪一頓沒臉,算是出口無辜被貶斥的惡氣,順便警告那麼動歪心思的人最好收束手腳不要被她抓到。
  
  她相信背後動手的人不會那麼蠢,但真查出來……妮莽衣相信自己可以打一個翻身仗。
  
  那時烏蘭嬤嬤也問過是否查檢太上皇太后賞賜的物件,卻被她以「不孝」為由拒絕了,深怕他朝被兩位知道了落下不尊重不信任長輩的壞印象。
  
  後來延禧宮上下查了個遍,沒能找出令自己懷胎不穩的緣由她心裡也有些懊悔,天大地大哪有自己肚子裡這塊肉重要?!只得將屋子幾件寓意吉祥的擺件收進庫房……
  
  「是。」
  
  這一檢查還真教烏蘭嬤嬤查出問題來了,太后賜下的東西裡頭有一件金絲楠木雕花緙絲繡的文王百子賀壽炕屏被發現裡面百子穿著的衣裳繡線是浸染了一品紅、夾竹桃、杜鵑花、虞美人、紫籐……等花木的汁液,只是不知用了特殊方法去了味兒。另有一對給嬰兒玩的裡頭放著珊瑚珠的鏤空銀雕球,裡面的珊瑚珠也浸過飛燕草的汁……
  
  妮莽衣震驚得說不出話。那個炕屏因寓意好,一回宮就被她擺在炕榻上,直到診出胎脈不穩,才收回庫裡……
  
  「飛燕草是什麼,怎麼沒聽過?」一品紅、夾竹桃、杜鵑花、紫籐……這些花園裡常見的花木,哪些季節可以賞玩,哪些是孕婦禁避,她在閨閣時也學過一些,只這飛燕草沒聽過。
  
  烏蘭嬤嬤臉色肅凝:「飛燕草又名蘿蔔花,全株有毒,種子毒性更大,誤食後嚴重的會渾身痙攣、呼吸衰竭而死。」
  
  「那對球不是銀製的麼,怎麼那銀沒有變色?」容嬤嬤兩眼快噴出火了,那爛了心腸肝子的,虧著自己一心感激她對主子的扶持。
  
  就是因為是銀雕的東西又是上賜的才會覺得安全無虞。
  
  「只是浸染,外頭又抹了層薄薄的油臘,一時也不會發覺,到天氣一熱,那銀球裡的珠子晃來撞去的,油臘散刮了去,藥才顯出來。」
  
  烏蘭嬤嬤眉頭緊皺,隨口解釋著,見嫻嬪臉色不好,心頭也發堵,本來就四面楚歌了,再失去太后的重視……離小阿哥出生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呢。忙道:「也不見得就是太后的主意,這中間能做手腳的多了去。」
  
  內心卻道,若是舊物還好說,這銀製鏤雕藏珠球銀光閃亮顯是內造新做的,不是太后吩咐會是哪個?
  
  妮莽衣本是聰明人,只是以前珂里葉特氏生的永□之所以會夭折便是與太后賜的長命鎖有關,兩下相加才會心生慌恐,等那驚駭過了理智也回來了:「說得對,不能斷定就是太后的意思,烏蘭嬤嬤,還得麻煩你查查這兩件東西的來源。」
  
  「奴才也魔怔了,太后若不喜歡主子肚子裡的小阿哥只不搭理便夠那起子黑心的毫無顧忌下手了。想必其中另有轉折,奴才馬上讓人去查。只那兩件東西怎麼處理?」烏蘭嬤嬤振起精神說道。
  
  「另尋地方擱著吧,說不定以後有用。」妮莽衣斟酌著,「這事兒先別透露出去。」
  
  這就是不讓太后那頭知曉的意思了。
  
  烏蘭嬤嬤去後,容嬤嬤一邊為妮莽衣打扇,一邊說道:「還是烏蘭嬤嬤精細,難怪承恩公特特將她給了主子。」
  
  妮莽衣闔目養神,聽著容嬤嬤又道:「也不知是哪個黑了心肝的竟借了太后娘娘的手來害主子,莫不是那皇后——」
  
  「應該不是皇后。」妮莽衣倏地睜開眼,她知道是誰了,能孝敬這做了手腳的東西給太后的左不過皇后、愉嬪、純嬪、金嬪幾個,以自己跟皇后的恩怨太后必不會將她孝敬的東西賞給自己,礙著規矩,金嬪以後位份再難寸進,算計越多死得越早,剩下的只有愉嬪純嬪。
  
  比較起來,有著滿洲血統的愉嬪跟自己的利益衝突更大些。
  
  愉嬪!
  
  哼,妮莽衣冷笑,愉嬪將這沾染了毒物的炕屏孝敬給太后是想幹什麼,報殺子之仇?!要是太后知道了……
  
  不行!東西在自己這裡擱置太久了,沒證據說不定會被反咬一口,誰讓動了胎氣那會兒自己沒查出來呢,自己大動干戈倒成了愉嬪的最佳掩護……可惡!
  
  一口氣下不去出不來,妮莽衣只覺得腦子發脹,心口「突突突」地跳,腹部也隱隱有墜痛感,忙讓人傳了太醫。
  
  ******
  
  白駒過隙,轉眼又大半個月過去。
  
  愉嬪珂里葉特氏原來代掌宮務的赫赫風光也變成了如今的焦頭爛額,那嫻嬪不知是吃了什麼混藥,介日找她麻煩,不是嫌送到延禧宮的食材不新鮮,就是嫌冰盆不夠用,在她冷笑著奉上自己一半的用例給她,她又說受了驚,白天夜裡的似乎看到了慧妃的影子在宮裡徘徊……
  
  可恨自己早先被皇帝訓斥過管理不力,再出了差錯,這輩子就別想沾手宮權了。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既然嫻嬪心中不安,本宮也不吝惜這點銀錢,邢嬤嬤,拿五百兩銀子讓人送到岫雲寺請大師給嫻嬪娘娘念幾遍經文消消災。記住,只限嫻嬪娘娘一個,這皇宮乃天底下最尊貴威嚴的,什麼骯髒晦物也敢進來?!」
  
  烏喇那拉.妮莽衣聽了這話氣得一個倒仰。
  
  「這愉嬪好利的嘴,可是歷練出來了。」容嬤嬤對著自個奶大的主子是千般體貼遷就,對著別人就沒那麼客氣了,轉身出了寢屋那一臉子的不滿再也掩不住。
  
  烏蘭嬤嬤又要防著其他人將黑手伸進延禧宮又要查探事情,實在□乏術,憂心忡忡道:「這宮裡頭哪個是和善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主子肚子裡的皇阿哥,萬事等皇阿哥生下來再作計較。容姐姐還得辛苦些,這外頭的事多拿主意,教娘娘安心靜養才好,太醫可是再三叮囑,娘娘不能再動氣了……」
  
  容嬤嬤心頭一驚,「好妹妹,多虧你提醒,不然我沒壓住這火反害了主子!」
  
  兩人商量著怎麼讓嫻嬪靜心養胎,杜絕外邊的事傳進延禧宮,就是進來了也別在嫻嬪跟前講……
  宮裡風起雲湧,雲珠在園子裡聽得滋滋有味,真人版的宮斗啊。歷史上的愉妃能活那麼久,熬死諸多與她同時期進宮的嬪妃,生出一個備受乾隆稱讚的五阿哥,果然不簡單,這不,給她一個舞台,精彩的劇目不就上演了?!
  
  這天,叔貂喜匆匆進來:「二阿哥有信來了!」
  
  「在哪兒?」雲珠喜得站了起來。永璉一去幾月,因地方偏遠,一個月最多才一封報平安的信,還是跟著奏報一道來的,說的最多的是西北的見聞,雲珠從中也看到了兒子的日漸成熟,為他高興,然而做為一個母親最擔心的還是兒子的身體健康還有出門在外是否吃好睡好。從未跟兒子分開這麼久,她心中實在想念。
  
  「還來了許多禮呢。」叔貂笑盈盈地回著。
  
  果然沒多久,吳書來便親自領著人將二十幾箱東西送來,說是二阿哥孝敬的。
  
  雲珠看著素問清點,有獺、紫貂、海豹、蘭狐等各種上好的皮子,以及由獺、虎、豹、貂等煉成的油脂、藥酒補酒,稀罕的琥珀、水晶、珍珠、寶石、玉石……更是裝了十來箱,裡頭有孝敬太后的、弘歷雲珠的、兄弟姐妹的……更有給外祖李榮保七月底賀壽的禮。
  
  一邊跟吳書來說話,問太上皇和二阿哥在西北可安好。
  
  她手上有永璉的來信,但兒子給她的信永遠是報喜不報憂,少年對外面世界的驚歎,神采飛揚。
  
  吳書來躬身笑道:「就算奴才不說,晚些主子娘娘也能知道。從西北傳來奏報,在俄羅斯額濟勒河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爾扈特部要回歸大清呢,只是不太順利,聽說沙俄的女皇月前病逝,舉國震動,局勢不大穩……」
  
  爾扈特部回歸大清?這是歷史上有名的東歸事件,只是那是乾隆三十幾年的事情吧?
  
  思緒電轉,雲珠敏銳,見吳書來眼底有些猶豫,輕笑道:「我也不為難你,不能講的就別說了。有勞你多走一趟,將這桶冰鎮木瓜湯給皇上送去。」
  
  桶是淺碧色竹桶,兩斤大小,方耳半圓提手,桶面雕著青竹叢,造型純樸致雅。吳書來喜動顏色,忙親手接過含露遞來的小竹桶,清涼沁脾的觸感讓人精神一振,跟大熱天裡喝了碗冰鎮酸梅湯一般舒暢。
  
  沉沉地,裡面裝了不少,說明不定皇上也能賞自己半碗喝。這麼想著,吳書來笑得眼睛都瞇了,「那奴才這就告退了。」
  
  「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註:額濟勒河即現今伏爾加河。




234、試探(上)

在俄羅斯額濟勒河一帶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一事,固然是因為俄羅斯的奴役和壓迫,是人類落葉歸根的思想,同時,它也表明了如今的大清國富民安,威震鄰邦,四方來朝的強盛之姿。

就連百姓也覺得這是件極為自豪的事。

偏偏有一個沒眼色的御史馬上蹦出來彈劾:二阿哥沒有得到皇命就出兵俄羅斯,這是示恩土爾扈特部,居心叵測……BALABALA地,那慷慨激昂的模樣彷彿下一刻永璉已經領兵攻回了城京奪取皇位一般。

渾然不知別人看他就像看傻子。別說還有太上皇在那兒,就是沒有,這種攸關國體、維護國家聲威的問題也不容猶豫,等到皇帝指示,這黃花菜都涼了!大清這才大勝俄羅斯多久啊,俄羅斯主弱臣強各方勢力內耗得多好啊,這種時候不緊壓著打到它怕要挑什麼時候?等整個土爾扈特部被絞滅,殺雞給猴看?等大清的番臣屬國心寒?

土爾扈特部舉族東歸,這簡直就大清史上的光輝篇章,你居然還想不出兵,想著被萬民唾罵,被吊在青史上給世代讀書人口誅筆伐啊?!

居然真有人讀書讀到傻了,竟還能當上御史……別是另有居心吧?還是想學那個仲永檀,參人上位?

不怪有人這麼猜測。

原來陝西道監察御史仲永檀新年始尹便疏請酌減上元聲樂引發一系「血案」,不少官員因貪弊紛紛落馬抄家,而仲永檀和其他幾個「剛直敢言」的御史官員則受了皇上褒賞。一個月前,被擢升為都察院吏部給事中的仲永檀又上奏彈劾步軍統領鄂善:「風聞鄂善受俞氏賄萬金,禮部侍郎吳家駒赴吊得其貲;又聞赴吊不僅九卿,大學士張廷玉以柬往,徐本、趙國麟俱親會,詹事陳浩為奔走,謹據實密奏,備訪查。」又說皇帝的密奏留中事,外間旋得了消息,此必有私通左右暗為他宣洩消息的人。權要有了耳目,朝廷將不復有耳目矣。

將眼看晃蕩了大半年終於要恢復平靜的朝堂掀起了一個滔天巨浪。

步軍統領衙門全稱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是京師衛戎部隊,掌京城守衛、稽查、門禁、巡夜、禁令、保甲、緝捕、審理案件、□人犯、發信號炮等要職。皇帝坐鎮京師治理天下,步軍是除禁衛軍外最緊要的防禦軍力,每個步軍統領皆是皇帝看重、信任、本身又有能力的人方得擔任。

仲永檀的折子前面的還好說,不過是有受賄兼結黨之嫌,後面便有些誅心了,簡直是直戳帝王的心肺,前面慧妃收買暗衛洩露帝蹤的事兒他還記在心裡呢,何況步軍統領這麼個敏感職位。

雖說仲永檀看到了弘歷想整頓吏治的想法,君臣算是合作愉快了幾回,可弘歷還是更願意相信鄂善一些……然而一番詳察下來,結果令人失望,給年青的帝王又上了一課。

鄂善固然欺君罔上,奪職下刑部,賜死。仲永檀也一舉被擢拔為左副都御史,半年之間連升數級,讓朝中不少大臣紅了眼。

只有高斌,背上冷汗涔涔,這叫什麼事啊,怎麼犯渾的人這麼多,還扎堆犯同樣的錯?!簡直就是在揭皇上的瘡疤——高家不會被翻舊賬吧?!

難道有人在針對高家?

「臣附議,請皇上……」

居然還有官員附和,請求降罪出兵的烏雅.兆惠和二阿哥,眾多不可思議的眼光在出列的兩人身上掃啊掃地,很快有人悟了,這兩官員身上七拐八拐的好像有親戚是姓烏喇那拉的,聯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那個流言,難道這就已經開始了儲位之爭嗎?!

岳鍾琪立馬出來維護,他領兵作戰沒話說,可論起做官耍嘴皮子那真是半點不頂用,不過是一臉認真地從這次出兵事件的緊要上進行反駁……弘歷心中巨汗,對這位封了威信公後便上交兵符在京長住,閒時教導兒孫,上朝閉目養神的「師傅」刷新了認知。

難怪當年曾靜私下鼓動謀反,他主動「坦白」還會被皇父懷疑,實在太直板了……昔年在他帳下學習兵法,看他領軍作戰,怎麼沒發覺呢。

如果不是在上朝,估計有很多人噴笑出來吧。然而對一個皇帝來說,這樣的將領最讓人喜愛,要才能有才能,要忠心有忠心,還不結黨。他淡淡地掃著底下一張張死板著的臉,心中哼哧著,揮了下手:「將他們兩個拉下去,斬了。」

這種沒腦筋沒眼色的人做什麼官!就算是另有心思,這心思也不正。弘歷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他曾聽皇父講過,聖祖爺也曾與廢太子胤礽父子情深,廢太子也曾監國數月處事英明政務無差錯,會鬧到後來父子相疑,其屬官和門下奴才的挑撥、為了利益而站隊促使皇子結黨爭儲的行為……佔了絕大因素。

「皇上饒命啊,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

「堵上他們的嘴,拉下去!」他不是聖祖爺,永璉也不會是廢太子胤礽。

眾人噤聲不語。

如果這是有心人的一次試探,結果很明顯,中宮地位穩如磐石。

「臣有本啟奏。」剛從戶部調到兵部的尚書陳德華出列稟道:「沙俄如困境餓狼,我西北雖有駐軍,然而新得潘領軍政繁雜,攻守吃力,上皇與二阿哥身份尊貴,不可久處危牆,請皇上派遣軍隊前往支援。另外,土爾扈特部歸我大清之後做何安排,還請皇上示下。」

這話說得漂亮,弘歷大悅:「卿言之有理。」當即點了烏喇那拉.德祿為遠東將軍,槍炮營章佳.阿桂為副將,迅速帶兵增援西北,防著俄羅斯借口土爾扈特部東歸之事反撲大清。

居然點了烏喇那拉.德祿將,領兵前往西北,皇上到底是信任還是不信任二阿哥啊?

弘歷接著又命戶部盤查準備經費,並降旨佈置安排秋獮事宜。

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次木蘭秋獮,並於這次行圍接見東歸的土爾扈特部首領,接見蒙古各部之王、台吉等,處理西北一幹事宜。

回了九洲清晏,看著雲珠高聳的肚子,弘歷愧疚道:「不但不能守著咱們的孩子出世,連木蘭秋獮也不能帶你去。」

九月剛好是產期。

雲珠有些失望,兩人以前說過第一次木蘭秋獮要一起去的。「土爾扈特部來歸關乎國家社稷,還有從俄羅斯那兒收回的領土,許多事要皇上拿主意呢,哪能因我耽擱了。」過了一會兒,又道:「皇上打算帶哪個去侍候?」

「不帶了。」見她一臉吃驚,弘歷笑著伸手捧著她的臉往她唇上親了親,摟著她在榻上坐下,「這次行圍時間匆促,事情也多,怕是連狩獵的時間都沒有。」

政治軍事意義重大,他何必帶個女人添些不必要的揣測。

「那帶幾個阿哥去吧,讓他們也見識見識。」

這回輪到弘歷吃驚了,雲珠淺笑著靠進他懷裡:「我認為鮮血與戰火能堅毅一個人的心志,而出門在外能開拓一個人的眼界,多經世事則使人成熟。做為皇家子孫,他們應該比平常人更努力。我聽過這樣一句話『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你覺得有沒有道理?」

弘歷久久不語。什麼聽過,分明是她說的,否則他怎麼沒聽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他哪個不知哪個不識的。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再次為她的賢明智慧,為她的襟懷坦蕩,感到讚歎。

一個人好不好,不看他說什麼,而看他做什麼。自己差點迷了。

「有道理。只是永珍才五歲,你捨得?」

「你不覺得他現在不那麼黏我了麼?」

弘歷心裡一哼,小孩子長大了,又要讀書,又要交往兄弟朋友,又有機會出門長見識,可一見到她還是往她身邊湊和好不好?!

「再說,他留在宮裡我也沒時間照顧他,跟你去行圍,就算你這個阿瑪沒時間不還有春和跟弘皎麼。」

弘皎很喜歡永珍,永珍的騎射雖不是他手把手教的,卻也指點了不少。

說到這個弘歷就忍不住咬牙。他是愛在永珍面前擺嚴父架子,逮到他在雲珠身邊粘糊就教訓……而永珍也沒少在雲珠跟前告他這個皇阿瑪的狀,父子倆表面看著是不對付,私心裡卻是極看重對方,所以永珍對教授他武藝的傅文極尊重也就罷了,對沒教他幾日騎射的弘皎也表現得十分親近,這不能不讓弘歷吃味。

他彆扭的表情自然沒躲過雲珠如水般清透的目光,輕笑了一聲,她道:「行圍之前不如我們先迎皇額娘回宮罷,中秋節快到了,也不好讓她老人家一個人在靜宜園。」

弘歷有些遲疑,「你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到時候宮中……」可沒什麼人能夠壓制太后,萬一她要使什麼手腳,雲珠哪有精力應付?!

「到時我請十二嬸十六嬸進宮陪我也就是了,宮務還有幾位妹妹幫襯,不會有事的。對了,弘瞻他們也一起去麼?」

「他們也沒經過木蘭秋獮,弘暊還小不去了,弘瞻弘晢也一起去。」這幾個弟弟年齡跟兒子一般大,雲珠不提他根本就想不起來——當然,對於這一點他是不會承認的。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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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試探(下)[已修]

  卻說宮裡,弘歷前腳剛走,太后就宣了嫻嬪幾個到慈寧宮敘話。
  
  人心思變,聖母皇太后的名頭也不是無往不利,關鍵還在皇帝的態度。鈕祜祿氏自覺一趟出宮養病,自己對這幾人的影響力大幅下降,中間又生了不少事端,她們心中變了計較也屬正常,自己若想趁弘歷木蘭秋獮的這段時間抓緊宮權卻少不得她們幾個聽話行事。
  
  自己剛回宮,正好拿她們立立威,也教她們收了那野了的心思。
  
  嫻嬪比在湯山行宮那會兒更豐腴了些,清艷的容貌柔順不少,愉嬪珂里葉特氏卻比以前更沉穩,更自信了些。也是,畢竟掌過兩個月宮權麼!倒是金嬪,這兩年越發長開了,容色清麗,氣質溫婉脫俗,更美了。純嬪還是昔年風采,神安體靜,眼波柔和,可那心思手段是瞞不了自己的……
  
  「嬪妾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太后氏坐在鋪設了玉簟的榻上,靜靜地瞅著底下貌似恭謹服順的幾人,將手中的沉香佛珠拍到几上,冷笑道:「安?我不安。想想這一年你們都干的什麼事?」
  
  語中的不滿昭然若揭。金嬪純嬪垂首不語,嫻嬪愉嬪一臉悻然。
  
  「別以為我不在宮裡頭,就制不了你們!蘇氏,你想更進一步我也樂見其成,只是你也別忘了是誰給了你榮華富貴,保了你蘇家平安,以後做事給我掂量著點,三阿哥六阿哥可還離不得你這個額娘呢!」冰寒的語意,聽得蘇寶柔心中一顫。眼露駭意地抬頭瞅了太后一眼,正好瞥見一抹陰狠的寒光劃過她眼中……
  
  一旁的金籬也是心中一震,太后盤踞後宮多年,爬上如此高地位,自然不會是寬厚心善之人,可是拿孫子威脅她們……看來,愉嬪當年的小阿哥死的也不冤。
  
  幾人再看坐在榻上的太后,前幾年還略余幾分丰采的大眼,眼尾已然下垂,細膩的脂粉也掩蓋不了眼眶脖頸處的細紋,以前看著敦厚和藹的杏臉如今竟覺得狠厲。
  
  「金氏你也一樣!」
  
  金籬和蘇寶柔被她一看,頓覺脊背生寒,忙跪下道:「嬪妾不敢。」
  
  「不敢最好。」可別當她這個太后是拔了牙的老虎,都不放在眼裡了。「你們先回去,明兒起多帶玉宜永瑢帶來慈寧宮,別生疏了。」
  
  「是。」
  
  出了慈寧宮,金籬蘇寶柔沉著臉交換了個眼神,分別回了景陽宮和翊坤宮想輒子對付去了。
  
  「太后,您是說純嬪覬覦妃位?」烏喇那拉.妮莽衣再不掩飾心中的震驚,迫不及待地問。她以為愉嬪跟自己的利益衝突大些,竟沒想到高氏薨逝、自己被貶,妃位上就只剩了哲妃富察氏一個,純嬪也是有機會晉位的人選,如果自己一時復位無望純嬪的機會豈不更大些?!
  
  「烏喇那拉氏,皇上貶了你的位份是連你的智商都貶沒了嗎?」太后半是譏諷半是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你一個懷孕的嬪妃不想著安胎保養成天地與愉嬪鬥氣是想讓誰看笑話?!告訴你,你肚子裡的這塊肉要是沒能好好生下來,別說妃位了,連你現在的嬪位你都保不住……」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烏喇那拉.妮莽衣擰緊了手中的鮫絲帕,又委屈又惱恨,倔著淚眼分辯道:「臣妾被皇上訓斥,是臣妾的錯,只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自臣妾進宮便沒少向延禧宮下手,臣妾若不鬧上一鬧,別說保住腹中龍胎了,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眼角又掃了木立一旁的愉嬪,滿宮都是算計自己的,她又不是有三頭六臂的,哪能處處周全?!
  
  太后面色並不見緩,「你既艱難就更該與愉嬪聯手。你們倆個若聰明些,早趁著宮權在手,安插人手也好,立威也罷,能做多少事去?哪裡會像現在,在皇上面前落不著好不說,連點實惠也沒撈著。」
  
  一言驚醒夢中人,兩人心中多少有點懊悔。是啊,宮中緊要的位置不能動,可無足輕重的還不好安插人麼?若是將心力放在那上頭,這會兒宮中可不又添了助力?!
  
  烏喇那拉.妮莽衣有些不是滋味,她手上有人,不過沒什麼機會整合,這些人的忠心就如她身邊的烏蘭嬤嬤,更傾向送他們進宮的承恩公府。當然也沒什麼機會培養完全忠誠自己的人手了!
  
  不過她卻不信,愉嬪在掌管宮務期間沒動半點手腳,只怕是所有人都被她瞞過去了。
  
  身為嬪妃最不樂意見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坐困愁城,對手卻勢力增長。這個愉嬪,以前怎麼不覺得她好手段呢?
  
  等嫻嬪在太后的示意下先行告退,珂里葉特.果新終於忍不住一臉地委屈:「太后,您真的為了嫻嬪不管嬪妾了?那永琪可怎麼辦啊,沒您護著,還不得教人——」
  
  「好啦!」太后喝了一聲,「你也沒比嫻嬪好到哪兒去!我且問你,以你的才貌可能博得聖寵?你珂里葉特一族在朝堂上的作為比得上富察氏烏喇那拉氏一半麼?」
  
  珂里葉特.果新臉色一白。
  
  太后冷笑,「既不能,你著什麼急?爭什麼強?永琪最需要的是成長的空間,而不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所以太后才扶持嫻嬪又親自選了慶貴人進宮爭寵……珂里葉特.果新本不是蠢人,很快了悟了太后的佈局。她跪伏在地,「臣妾眼光短淺,辜負了您的厚愛。」心中徹底放開當初太后送長命鎖導致永□夭折的那點子怨恨。
  
  「現在明白為時不晚。」太后瞇了瞇眼,「嫻嬪性情不討喜,可她身後的勢力都不可小窺,與其給她瞎折騰還不好掌握在手裡,有她在前頭擋著,皇上看你自然也就覺得順眼,而有了陸氏等新人分寵,皇后慢慢地也不能一枝獨大……待這些人都有了龍嗣,永琪自然也就不那麼招眼。」
  
  在這皇宮裡頭處於風頭浪尖上的通常都死得早。
  
  「可這樣一來,永琪也不能出頭。」珂里葉特.果新還是擔心。萬一嫻嬪如願生了皇子,立穩了腳跟,日後皇子長大,烏喇那拉一族成了他在朝中的臂助,永琪不是多了個強力對手?
  
  「聖祖爺優秀的兒子也多,可最終坐上龍椅的卻不是最搶眼出頭的上皇。」
  
  「即使有烏喇那拉氏分權陸氏分寵,也動搖不了皇后的地位。」富察.雲珠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就算她有愚公的精神,只怕有生之年也難撼動它分毫。
  
  久久,在珂里葉特.果新以為太后不會再開口時,不摻一絲情緒的淡漠之音彷彿從九幽傳來,「皇后的地位穩固,不過是沒找到突破口……你跪安吧。」
  
  正支著耳朵準備細聽的珂里葉特.果新大為失望,不過她也知道太后不會再向她透露什麼,恭順地退了出去。
  
  冬芒慇勤地給太后端了杯茶,笑道:「奴婢原先還以為太后娘娘最看重的是嫻嬪娘娘呢,原來是愉嬪娘娘。」
  
  「看重?」太后玩味地勾了勾唇角,「這宮裡頭容不下看重,越是看重,越容易消失。」嫻嬪和愉嬪不過是她手頭上得用的兩枚棋子,哪個合她心意留哪個,不聽話的也隨時能捨棄。
  
  冬芒不解,太后卻不會為她解釋,逕自從榻上起身,「我要去小佛堂念一會兒經,不要讓人來打擾。」
  
  「是。」
  
  日日不離佛,平靜慈藹似乎是太后一慣的形象,可新擠身為太后新寵的冬芒卻知道前朝後宮無不在太后的關注之中,她的心思算計撥開一層又有一層,似乎無有休止,宮中嬪妃彷彿都在她的控制之中,讓人噤若寒蟬。
  
  太后不知她心中所思,在秦嬤嬤的陪同下進了慈寧宮的小佛堂,一個人在那裡焚香唸經,平復思緒。
  
  只有菩薩才能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坐在蒲團上,慢慢闔上眼睛默念著經文,太后也不知自己求的是內心的平靜亦或是罪孽的消除……
  
  如果有人在這裡,定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像是一個精神極度壓抑、狂躁的患者,在爆發和鎮定中不斷掙扎。
  
  出宮養病!休養!靜養!所有的好聽的名頭都抹不掉她的丈夫對她無視,她的兒子將她放逐……的殘酷本質。
  
  什麼叫度日如年,什麼叫日夜煎熬,誰能明白她內心的痛苦?她曾經對兒子寄予了多深厚的期盼,多引以為榮,這痛苦怨恨便有多深重!在一日拖過一日,在等不到弘歷來接她回宮的每一個日子裡,經歷著一次又一次從希望轉換成失望地打擊……直到麻木,她才明瞭,為何每一個從深宮中熬到頂端的女人最後選擇的都是權勢。
  
  因為只有權勢才不會背叛她們!
  
  這種心路歷程多少讓安享尊榮了大半輩子的太后心智上又成熟堅毅了許多,之前的各種宮鬥,雖也歷經了各種委屈,可終究比不得這次虐心。
  
  她覺得自己悟了。
  
  有時候她會想,倘若兒子是自己教養長大的,他會不會更敬重孝順自己一些?然而在秦嬤嬤給自己讀的那些歷朝歷代的后妃傳裡都無不說明了在帝王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他的江山社稷!
  
  只要江山在手要多少美人不行?得心意的兒子當然也只會越來越多。可笑她直到那一刻才清醒地認識到。對於這一點,男人與女人無有不同!只要她權勢在手,兒子不會對她不孝,媳婦孫子自然也是對她恭敬萬分……
  
  重新進宮,她要穩穩地站在權利的頂端!
  
  而不管是為了權勢,亦或是為了把握住皇帝王兒的心,都堅定了她除掉雲珠的決心。一山不容二虎,這皇宮內說一不二的女人只有一個!
  
  而皇后也並非沒有弱點不可戰勝!
  
  家世比不上,她不比。聖寵她佔盡上風,不急,總能等到她色衰愛馳的一天。可兒女呢,她就不信,失了兩代帝王精心培養看重的兒子,她還能萬事不縈於心地淡定從容!
  
  她的兒子已經是皇帝了,可皇后的兒子甚至連太子都不是!一個聰慧的嫡孫算不了什麼!皇帝青壯,要再生多少個不能?!
  
  可皇后呢,寄予厚望的永璉夭折,就算還有永珍在,一來不如永璉出色,不如永璉受上皇和皇帝青睞,二來年齡上跟永璜永璋有差距,等他成長起來永璜永璋在朝堂上的勢力已經穩固,同一年齡段的永琪也能分薄他的表現,後面又有永瑢等其他兄弟,處境想必不會太順利……皇后還不得為兒子疲於算計?!
  
  當然,皇后能在永璉出事時崩潰最好,不能的話,兒女一死一生也能教她傷身傷神,從此臥病在床不能主事!
  
  敢離間她和皇帝的母子之情?她也也教她嘗嘗這痛失親兒的滋味!
  
  ……
  
  捻著佛珠默唸經文,太后臉上時而猙獰扭曲時而平靜溫和,表情之多變完全顯示了她內心情緒的起伏不休。
  
  第二天,太后諭旨後宮嬪妃恢復日常請安。
  
  她打定了主意,趁皇帝出京,皇后懷胎精力不濟,一邊收攬大權一邊搓磨皇后,先將她的身體弄垮……
  
  不過,命運再次站到了皇后那邊,她驚鄂地發現,隨同皇后及其他嬪妃前來慈寧宮請安的還有履親王福晉、和親王福晉。
  
  接下來的日子,不但宗室裡的福晉三三兩兩輪流進宮請安,鄂爾泰的夫人喜塔臘氏和張廷玉的夫人姚氏也是隔三差五地遞牌子進宮,更別說富察家的幾位誥命夫人了。這些人,完全成了雲珠前往慈寧宮的護身盾牌。
  
  解恨的機會就在眼前,偏偏尋不到機會下手,太后一口氣堵在心頭出不來嚥不下,輾轉反側了好幾夜。
  
  知道她的心病秦嬤嬤心中苦笑,這心不清靜哪裡養得了身體,黃老太醫已經多次警告她太后心思過重,這腿腳上的疼痛雖然好轉,可這偏頭痛是思慮引起,不好治。
  
  早在宮外,太后就停用了皇后進獻的玉蘭果,改用太醫院新研製出來的九珍養身膏,容貌雖然難以保持青春彈性,身子骨卻漸漸好轉起來,只是不知怎麼回事最近又有了頭痛的症狀,夜間常常失眠,請了最擅長醫治頭風頭痛的黃老太醫,卻道是思慮過重。
  
  太后容顏的憔悴,確實牽動了皇上心中的愧疚,可這一回宮,千般算計萬般籌謀,別說頭痛了,只怕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身子骨也要急轉直下了。
  
  真想叫太后不要再跟皇后頂這一口氣了,皇后性情清淡寬和卻也是建立在不錯了規矩上頭,這麼多年別說侵犯到她安全了,但凡有危害到中宮可能的都被她不著痕跡地連消帶打了去。太后想以孝道壓著皇后,讓她立規矩吃苦頭,這可能麼?!
  
  皇后每天帶著幾位福晉來慈寧宮請安,同進同出地,從長春宮到慈寧宮一路步行能有多辛苦,不過當作朝食後的消食運動罷了,反而是太后,稍有為難皇后消息馬上就會傳到宗室裡去!
  
  秦嬤嬤侍候太后多年,主僕感情深厚,雖然這些年對主子的行事不太贊同,到底尊卑有別,凡事還是向著她的。
  
  她和高嬤嬤一明一暗皆是思慮齊全的靈敏人,出宮一趟脫出局中,跟著聽了不少消息,知道太后之前針對皇后、企圖通過后妃影響皇帝的一系列行為已教宗室和京裡的一些世宦勳貴察覺,壞了形象。
  
  可惜,她們不能直接在太后跟前明說,只能委婉地勸諫。
  
  她不清楚太后此番計謀深遠,雖遇挫折卻很快又振作起來,從慈寧宮開始著手整理自己以前佈置在宮中的各方勢力。
  
  顯然的,她離宮的這段日子這些明面的暗地裡的人手又去了一大半,理由很正常,有到了年齡被放出去的、調了職被踩下去的、犯了規矩的……
  
  雲珠冷眼看著,只吩咐底下的人守著規矩辦事,將長春宮把得嚴嚴實實,又將分管宮務的四位長公主叫到身邊叮囑了一番,便不大管了。
  
  她自然是不信太后回宮以來擺出的慈眉善目,從她著手重整宮中勢力更看得出她對權力的在乎……不過太后甫回宮,太上皇和皇帝都不在,自己若頂著個大肚子與她針風相對,先不論輸贏,這「爭強好勝」「不順婆婆」的帽子就戴定了。
  
  反正以太后那可稱之為強弩之末的身體健康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讓她忙兒去吧,越忙越好,最後出什麼事可不就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肚子裡的孩子踹了一腳,她含笑地抬手撫了撫,一絲若有若無的滿意歡悅之意從血脈之中傳至心頭,孩子也慢慢地安靜下來。「放心罷,額娘不會再亂來了!」為了對付討厭的人而拿自己的孩子冒險,這事兒可不能再做。
  
  雲珠拿定主意避了太后的風頭,宮中立時出現了動靜一邊倒的奇觀,長春宮儼然一派「男人不在關門閉戶」的守靜狀態,慈寧宮則每日從早到晚宮外福晉誥命宮中嬪妃往來不斷的景象……
  
  宗室裡不少老一輩的聽了心中嘀咕:沒見過這麼愛上躥下跳的太后!
  
  太后除了整理自己宮中的人脈一時也找不到機會另外安插人手,好不容易在中秋節的時候尋了幾個小錯兒,正想以皇后精力不濟、幾位長公主不諳事務為由分點宮權,卻又被雲珠圓了過去。
  
  雲珠說話如吐璣珠,緩柔動聽,加之氣度寬宏雍容,幾句在情在理的說辭下來在場的嬪妃竟無一個能攖其鋒,這讓發覺自己得罪了幾位長公主及她們身後那郡太妃太嬪的太后鬱悶得差點吐血!
  
  回了慈寧宮後吩咐人一查,這才發現在她出宮的日子裡,幾個太妃太嬪不僅將慈寧宮壽康宮幾處治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之前布在她們身邊的耳目釘子不是被清除掉就是被策反,如今因著兒女漸長,要參政封爵的要指婚的……倒成了皇后的堅實助力。
  
  不是沒想過拉攏示好,不過……太遲了。
  
  


236、滿堂風雨不勝寒(一)[已修]

「聽說西北那邊大清又打得俄羅斯人再度求和,二阿哥表現不俗呢。」履親王福晉富察氏喝著菊花茶,表情很是愉悅。
「立下大功的是兆惠將軍等久經戰場的老人,永璉能跟著見識一番就不錯了,不到十歲的孩子能做什麼。」雲眉眼彎彎地,「我倒是聽說弘昆和明亮明仁他們表現不錯,不論騎射或是布庫都力壓蒙古同輩一籌。等明仁回來,四嫂也該考慮他的親事了!」
鈕祜祿氏抿嘴一笑,「你四哥說不急呢。」
富察家的男兒都是能頂門立戶才說的親,明仁明亮在富察一族的新生代中就如熠熠上升的星子,儘管在外人眼中很受矚目,可在長輩眼裡卻還顯稚嫩,需多些磨煉。
睨了眼幾個沉浸在有子成才的歡樂中的女人,惠珠不由想起夭折的長子,心中閃過一絲黯然,面上卻笑道:「前方捷訊頻傳,娘娘這會兒也能放心了。」
雲珠笑容轉淡,「也不知為何,這好消息越多,我這心中越是不安。」
鈕祜祿.舒顏安慰道:「不說西北大軍會派遣一部分將士護送太上皇一行及土爾扈特部的高層人員前往行圍,光皇上此次木蘭秋獮所帶隨扈就萬無一失。主子娘娘還是放寬心,保重身子為要。」
雲珠臨近產期,本該承恩公夫人進宮陪伴,只是瓜爾佳氏已至耳順之年,保養得再好精力也不如年青人,便讓嫡媳鈕祜祿氏放下承恩公府的中饋替她進宮陪伴,為的自然也是雲珠和她肚中的胎兒能安然誕生。
「重九慈寧宮筵宴賞花,聽老五家的說宮中嬪妃全到,莫不是又要出ど蛾子?」履親王福晉放下手中茶碗淡道。
隨著履親王在宗室朝堂的地位穩固,壓在富察氏頭上的幾位妯娌又都相繼去世,縱有輩份比她高的又非聖祖一脈,再加上兒子漸長,心懷一寬,倒是漸漸褪去了早年性格裡的溫懦,多了些強硬威儀。
「就是怕她鬧出什麼,我才讓哲妃她們一道與宴。」宮外形勢無虞,宮中也沒什麼變化,雲珠只能將這莫名的心煩歸諸於產婦的情緒不穩。
「小心無大錯。」履親王福晉叮囑道,「再過半個月就是萬壽節,皇上雖不在京,亦免了朝賀筵宴,可仍有諸多瑣碎事務,可別累著了。」
因總理京中事務,履親王福晉與和親王福晉進宮頻繁,相互間也常交流消息,而和親王福晉前段時間乾脆將年方兩歲的小兒子永玟抱到裕太妃處養著,對慈寧宮的動靜不說悉知,也是清楚了個十之□。
自中秋之後,太后便頻召裕太妃進宮,與寧太妃安太嬪等人說話,企圖建立起昔年在潛邸共同生活過來的情誼,以減緩容太嬪馬佳氏顧太嬪伊爾根覺羅氏等人倒向皇后產生的一系列影響。
只是裕太妃已隨和親王出宮安養,寧太妃安太嬪年紀又大,早熄了爭權奪利的心思,況且皇后向來對她們這些老人向來周到,對太后明裡暗裡的說話便也只是虛應了事,這大半個月下來,太后也看出了端倪,無趣地放開了手,重新攏絡起宮中嬪妃,特別是方進宮的三位貴人。
俗話說得好,不經考驗看不出一個人的心性,尤其是在宮裡頭,寧可要神一樣的對手也別招豬一樣的隊友,雲珠決定聽之任之,順便觀察一下這些人的反應。
目前看來,哲妃還很安份,純嬪的態度已偏向自己,金嬪擺明了不爭不鬥的姿態,三位貴人裡邊敏貴人舒穆祿氏並未受慈寧宮那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蠱惑,而舒貴人葉赫那拉氏則已經投到了那邊與慶貴人同為太后跟前新寵。
有意思的是,嫻嬪烏喇那拉氏和愉嬪珂里葉特氏對這情形,一守靜一沉默,皆未做出反應。
不是早清楚事態發展就是另有算計。
到了萬壽節這一天,雲珠備了家宴,接待了進宮敬賀的宗室福晉以及宮中嬪妃,又指點了幾位長公主歸置眾人精心呈上的壽禮。忙碌了一天後,還得前往慈寧宮拜謝太后賜下的壽禮及生養之恩。
如果太后是個體恤的,定然念她快要臨產免了禮好快些回去歇息,只是太后早存了搓磨她的心思,又在萬壽節想起自己拚死拚活生下的兒子卻因她而離了心,更是心忿難平,不但受了她的禮、訓誡了一大段話,完了還詢問了一番關於慶貴人弄壞了敏貴人壽禮的處置,簡直就跟不放心新婦掌家的長輩一樣。
「敏貴人也是氣急,皇額娘沒瞧見,那株紅珊瑚有三尺多高,全株沒有一絲雜駁之色,是舒穆祿家多年珍藏,如今卻這成了兩段兒……慶貴人雖說不是故意毀損,到底今兒是萬壽節,糟蹋了舒穆祿家的一片忠心事小,這兆頭——」
一連串地折騰,以雲珠那被靈氣滋養得萬分健康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慢慢地頭上沁滿了細汗。隨同前去的素問及幾位嬤嬤心疼得不行,又礙於太后之尊及雲珠的示意不敢輕舉妄動。
「皇后處理得當,慶貴人驕矜大意確實該好好禁足抄幾遍宮規。」瞄了一眼皇后高聳的肚子,太后暗忖,若是她昏倒在慈寧宮倒好,只是她身邊的這些奴才不好處理。再者,這慶貴人自己還有用,若逼得皇后狠了斷下殺手也不划算……罷了,先放過她這一次。
「好了,今天也偏累你了,早些回宮休息去吧。」
「臣妾告退。」
看著幾位嬤嬤扶著皇后出了殿門,太后拍了下手底的矮几,「這陸氏真是扶不上牆!心性如此浮躁,將來如何與皇后分奪聖寵?!」自己是讓她盯著敏貴人,可沒讓她就這麼衝上去打人家的臉——何況今兒是萬壽節,打的已經是皇家的臉了。
「畢竟年輕不經事,主子慢慢教導就是了,為了這個大動肝火可划不來。」秦嬤嬤示意春桃將秋梨膏呈上,溫言道:「秋梨膏滋陰潤肺、止咳化痰,又養顏美容,這時節用最好,主子嘗嘗看味道可還合適。」
太后方端起盅碗,殿門外已響起冬芒的聲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差點失手掉了盅碗,太后很快穩住神:「人呢?」
沉冷的目光想看不見的冰刀,寒氣刮人。冬芒心頭一悸,低頭道:「皇后娘娘一出慈寧宮便肚子痛得不能行走,是葉嬤嬤幾個扶著燙到鳳輦上直接抬回長春.宮的。」
「……秦嬤嬤,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
看著臉沉得能擠出墨水的太后秦嬤嬤無言以對。
太后也不須她回答,自語道:「看來是要生了。皇帝不在,我這個聖母皇太后總要去看看的……春桃和冬芒跟我走一趟。秦嬤嬤,你去處理一下,我不想聽到宮中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
「是。」秦嬤嬤無奈的應聲去辦了。
太陽還未落山,皇后又進了慈寧宮有段時間,多少人看著呢,怎麼可能瞞得過去?!太后與皇上的關係才緩和了一點,這下又要壞了。
*****
皇后生產是大事,只是這當會兒美人敢上長春宮探望或者鬧事,皇后若是平安誕下小皇子小公主也就罷了,若兩者有個萬一,皇上回來定會被遷怒。若是太過關心皇后,又難免在造成這一事故的太后心裡留下疙瘩……得罪了慈寧宮的後果也不是她們所能承受的。
想來想去,只能嚴把門戶,佯作不知。太后倒想找個人鬧出點事,好削弱先前皇后一出慈寧宮便腹痛倒下的影響,只沒人願當那把槍,她自己一到了長春.宮又被承恩公府的當家夫人鈕祜祿氏盯著,也不好動彈。
「哇哇……」
「生了!是個小阿哥!」素問靈樞欣喜地舒了口氣,守在產房外的鈕祜祿.舒顏念了聲佛,也不顧太后的臉色急問道:「皇后娘娘怎麼樣?」
身體沒受損傷就好。儘管皇后已經有了兩位公主三位皇子,鈕祜祿.舒顏還是希望自家姑奶奶身子健健康康的,這樣富察家和幾位皇子公主才穩當,轉過身,她對著太后福了個禮,喜上眉梢道:「恭賀太后娘娘又得了個嫡孫!」
太后嘴角彎了彎,「皇后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竟跟皇帝同一個日期出生。春桃,吩咐下去,長春宮的賞賜按例加三成。」
「是。」
這一晚,漫天的星星摧殘明亮,襯得夜空分外皎潔,皇宮裡又有不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雲珠抱著兒子仔細觀察了半晌,才抬頭對郭嬤嬤笑道:「這孩子眉目清淡,倒是像我多些。」
「像主子好,從小懂事乖巧,不讓人操心。」郭嬤嬤將溫了一會兒的雞絲燕窩粥端起餵他,「主子這次坐月子可得仔細些,寧可多些日子也別給身子骨留下隱患……」她對太后很不滿,哪有婆婆這般使勁兒給快生產的媳婦找事的,也不知這月子裡會不會讓人安生。
「就聽嬤嬤的。」雲珠嫣然笑應,有空間在她的身體自然能很快恢復到最佳狀態,只是快速出了月子對她沒甚好處,白當靶子罷了。
「對了,太后可有說對小七的洗三如何辦?」
「沒有。」郭嬤嬤搖了搖頭。
「她是小七的瑪嬤,怎麼也繞不過他她去。明兒讓葉嬤嬤去慈寧宮請示,看她怎麼說。」雲珠吩咐道,「至於洗三要用到的東西嬤嬤讓底下的人精心些,別讓人鑽了空子。」
「主子放心,長春.宮上下一條心,這時候個個都提著精神呢。」
雲珠輕搖了下頭,「嬤嬤這話可別說了,人心易變。在宮裡頭呀規矩和忠心是本分,可再本分的人也有七情六慾,哪日心中起了念頭,咱們又怎能知曉。」
若是受了挾制和蠱惑,反倒容易在神色行動上教人看出來。郭嬤嬤想了想,覺得不無道理1,那些背主爬床成功了的奴才可不都個個在人前裝的恭順無比的?
「如此,小主子洗三那天也得多安排些人手……只是,萬一太后不願出面主持,那——」
「沒事,私底下跟堂姐先說一聲就行,倘若太后一開始就找借口拒絕咱們自然課明堂正道的請人,哪個親王福晉的身份都是夠的,倘或她一開始沒拒絕,咱們也請堂姐早些兒進宮以備萬一。」
……
太后對七阿哥的出生對外表現向來是歡喜重視的,自然有意大辦洗三。葉嬤嬤等人回來一說,雲珠就拒絕了,「太過奢靡了,雖是嫡出,到底不是長子,哪能壓過前頭的幾個哥哥,且如今太上皇、皇上都在外為了大清1江山辛苦操勞……我看按例辦就好。」
太后並非真心抬舉七阿哥,聽了底下轉達的回話臉色便有些淡:「皇后是七阿哥的母親,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這話內含諷刺,她還是皇帝的聖母呢。
慈寧宮裡剛好有太后娘家的嫂嫂侄媳在,見此很大意見:「太后娘娘一番拳拳愛孫之心倒成了驢肝肺!」
「到底是生了三子兩女的,底氣恁強!」
「姑母也太慈和了!」
言語中皆是皇后不敬太后的意思!
葉嬤嬤幾個回去一學,雲珠就笑了:「估計她們一會去,什麼『皇后賢明寬和、淑惠知禮,都是謠傳吶,真實的皇后其實是個強勢不體人意、不敬長輩的,兩宮但有矛盾,太后才是仁慈忍讓的那個』等傳言就會出來……幾位嬤嬤是宮裡裡頭有臉面的,還得你們親自給幾個親王府送帖。有理無理的,話得說在前頭,晚了,就百口莫辯了。」
「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




237、滿堂風雨不勝寒(二)

金秋十月,天高雲淡,風景如畫。紫禁城外,山脈延綿,喜慶楓葉紅遍,千山層林盡染。皇宮之中,濃蔭如雲,長春宮主殿左右的百年槐桂香芬鬱鬱,生機勃勃,直透蒼穹。

七阿哥的洗三便是在長春宮主殿前廣場舉行。考慮到秋老虎的威力,雅座便分設於槐桂蔭下,合著送爽秋風,酸甜飲料及各色糕點,使人頗覺愜意。如果在吉時開始前沒發生那麼一段事故的話。

延禧宮有宮人來報,嫻嬪烏喇那拉氏一早就身體不適,怕是要生了!

太后向來看重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以延禧宮不可無人主持為由拋下眾多賓客帶了幾個嬪妃去了延禧宮。

居然拋下嫡孫的洗三去守著個嬪生產?!

在場的都是嫡妻福晉,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合適。

郭嬤嬤很快出來,給眾人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說子嗣為重,她如今不能盡嫡母之責,勞動太后幫襯實是不孝。七阿哥的洗三禮便請履親王福晉代為主持。」

履親王是當今的皇叔,貴為親王,又掌著宗人府宗令,他的福晉代為主持是再合適不過的,眾人自然無有意見。

精美的魚龍變化盆裡盛著槐條蒲艾熬煮的湯水,添盆之後,吉祥姥姥開始就著湯水給嬰兒祝吉。她動作輕柔,聲音緩和脆亮,可七阿哥仍不客氣地手腳蹭動著大哭起來……

「哎喲,瞧那小胳膊小腿的,真有勁兒!」

「是呀,這才三天,眉眼已經長開了,粉嫩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看著像皇后娘娘。」

「是個有福氣的,竟是萬壽節出生呢!」

「有福氣的是皇后娘娘,這三兒兩女的,個個都鍾靈毓秀,惹人得很。」

「是很難得,咱們大清開國以來還沒哪個主子娘娘有這福氣……」

來參加皇七子洗三禮的宗親福晉與嬪妃、誥命們十分讚歎,氣氛又熱絡起來。洗三禮結束時,吉祥姥姥固然收了一盆子的富貴財氣,來參與洗三禮的賓客也得到了長春宮精心備下的回禮,有紅雞蛋、福果、鮮花與金子打造的桂圓花生等模樣的吉祥錁子。

巧之又巧地,延禧宮又使人來報,嫻嬪誕下一小公主。

誰也不會沒眼色到這會兒出聲恭賀,倒有不少加快了出宮速度。「不是說天生的鳳命,肚子裡懷的是貴不可言的阿哥麼?」有人側耳低語。「誰知道呢?當初這流言就起得莫名其妙……」

天色還早,與雲珠交好的幾位親王福晉郡王福晉又多留了一會兒。倒不是為了安慰雲珠,小小的一個嬪她們還不看在眼裡,不過是長春宮景色佳,酒水又可口,難得的機會讓她們聚在一起聊點子近況八卦罷了。

「今天的桂花糕甜中有鹹、香裡帶涼,格外酥滑爽口。」老怡親王福晉兆佳氏如今孫子孫女正是可愛的時候,平日裡自然也關注這些孩子愛吃的東西。「紅豆糕也不錯。」

「長春宮的桂花皆是從這棵百年金桂上採摘,最是新鮮難得。」履親王福晉說著,問道:「聽說納喇氏這一胎懷得辛苦,等下不如問問皇后娘娘有什麼開胃的蜜餞或點心方子,能用點也好。」

「原來就有這個打算。」佛拉娜又懷了第二胎,怡親王福晉又是開心又是擔憂,開心的是終於又有了,要是再得個孫子,也可過繼一個給弘暾——這是早說好的。

弘暾身體孱弱,是在胎中就傷的根子,再怎麼精心保養也不過是一年少生幾次病罷了,要像個常人般健康是難的,雍正十年得了個女兒已是僥倖。這些年過去,珺雅肚子再沒消息,夫妻倆人也漸漸過了生育年齡,從兄弟中過繼一個承嗣香火成了緊要問題。

擔憂的是,佛拉娜這一胎妊娠反應嚴重,也不知是不是擔憂生下兒子被抱走,整個人瘦得厲害。沒有一個母親看著親生孩子被抱走不難過的,即便她早有心理準備。兆佳氏能體諒她的心情,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看著弘暾無子承嗣,死後無人供奉。

「那十二嫂可得一起問問,今年的桂花酒可還有餘?」莊親王福晉雖愛菊花清傲,可面對這象徵著「吉祥富貴」的花中仙友,也免不了心生歡喜。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都說桂花酒有「飲之壽千歲」的功效,尤其是長春宮這棵百年金桂釀出來的更好,今年中秋時得的那罈子桂花酒早被她和莊親王兩個每晚一杯給喝光了。

「這有什麼,十六弟妹若捨得幾壇菊花酒,皇后娘娘難道還捨不得一壇桂花釀?」這話說得幾個妯娌笑了起來,莊親王福晉的菊花酒也是出了名的好,可也小氣得緊,每年也只在重陽節前後能得個一兩壇。

「也難怪十六弟妹喜歡,長春宮這兩株百年槐桂長得真是好,蒼翠勃發,香溢滿庭。」怡親王福晉笑歎,手指著滿樹槐花道:「雖說九月十月是槐桂綻放的季節,不過這兩棵的花期卻是格外悠長,花也開得極好。」

慎郡王福晉祖氏接口道:「槐樹也是吉祥樹種,百姓種它祈望生財致富,為官者種它,乃心懷百姓、奉侍帝王之意。皇后娘娘種它,難道是取其公斷訴訟之能?」

「《花鏡》云:『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蔭,一取三槐吉兆,期許子孫三公之意。』」三月份才生下長女的溫郡王福晉覺爾察氏搖頭道:「皇嫂必是取槐下送子之意,這不又生了個可愛的小阿哥?」

祖氏心中一動,尋思著是不是也在府裡多種幾棵槐樹。她自雍正九年與允禧大婚,只在十一年得了個女兒,其他四個側福晉也只周氏吳氏各得一子,還不甚健壯……

「皇后娘娘請幾位福晉進屋說話。」靈樞從殿門出來,盈盈福了一禮,笑顏可掬。

「正想見見娘娘呢,娘娘可還好?」履親王福晉邊走邊問靈樞。

靈樞笑著回道:「好著呢,早上還想著下床……」

長春宮裡一片和樂,卻不知千里之外的木蘭圍場正面臨著驚濤駭浪。

大清之所以在木蘭舉行行圍活動並非為了狩獵娛樂,而是具有重大的政治、軍事意義,通過行圍活動,不僅可以使八旗官兵既習騎射又習勞苦,保持八旗官兵傳統的驍勇善戰和醇樸刻苦的本色——當然,這一點在雍正當政時就改成了各地旗營將兵輪流「下放」邊疆各大駐軍基地拉練了。不過在行圍活動期間接見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鞏固和發展滿蒙關係,加強對漠南、漠北、漠西蒙古的管理等對邊防有重大意義的政治方面卻越發顯得重要,蓋因大清近十幾武功鼎盛,威震鄰邦,蒙古各部與有榮焉之餘也擔心大清哪天打破了和諧的滿蒙關係。

內蒙古昭烏達盟、卓索圖盟、錫林郭勒盟和察哈爾蒙古四旗是最先到達木蘭圍場的,與照看圍場的翁牛特部等一起將圍場行宮打理得光潔明淨,接著其他蒙古各部也先後到達,就即將來歸的土爾扈特部交流了一些看法,想著是不是在皇帝到來之前達成協議,爭取更多的利益。

畢竟土爾扈特部的回歸對大清來說是國力強盛的榮耀,是萬朝來歸的輝煌,可對他們來講卻更多地代表了一種動盪,就算幾百年前是一家,如今也是前來刮分利益的插入者,之前大清剛打下來的貝加爾湖的那片水草豐茂之地可還沒有正式決定由哪方勢力接管呢。

很快,旌旗飄揚,軍威凜冽的前鋒營最先到達圍場,緊接著,一系列的隨扈部隊、皇帝儀仗更讓蒙古各部勇士看得心中傲氣全消……

武力威懾是政治場上永恆不變的主題,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在接下來的幾天,無論是滿蒙勳貴子弟軍事上的習武操練還是各種騎射摔跤比賽,皇帝這方都穩壓了蒙古一頭,好在他們也有幾個表現得不錯的,比如色布騰巴勒珠爾、丕勒多爾濟等幾個,但色布騰巴勒珠爾可是皇帝教養出來的,丕勒多爾濟還是皇帝的表侄子呢……淚。

等一個月後太上皇二阿哥以及土爾扈特部高層一行到來,他們就更悲催了,西北軍中高手那是不必說了,土爾扈特部的勇士也不是吃素的,本想給人家一個下馬威,不想卻被人家壓著打……要不是土爾扈特部還想著初來乍到不好意思得罪人,恐怕那顏面都掛不住。

「兒子見過皇阿瑪,皇阿瑪聖安。」弘歷雖說已經是皇帝了,可見了雍正還是要行禮問安的。

雍正親自將他扶了起來,一臉地欣慰:「起來,朝中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做得很好。」

「當不得皇阿瑪誇讚,西北那兒幸虧有皇阿瑪坐鎮處理,不然兒子也不能如此從容。」弘歷看著雍正和永璉,見他倆不僅黑了瘦了,精神也顯得疲憊——這還是梳洗後的,心中十分慚愧,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們一路到達西北,處理當地的軍政事務,又有後來土爾扈特部回歸的事,可見是忙得沒時間吃好歇好了。可恨朝中還有人藉機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

永璉給弘歷行禮問安後興奮地跟他說起他們一行到達西北後的種種事情,雍正在一旁聽著也不插嘴,天家父子多有相疑,必要的交流與溝通是很有必要的。最後他才對弘歷說道:「額爾古納河貝加爾湖那塊地正值百廢俱興之時,平穩渡過不難,倒是準噶爾部,你有什麼想法?」

當年準噶爾叛亂雖被大清鎮壓平定,但有一小支投奔了土爾扈特部,如今一道歸來,這處理上就不好說了。

這些情況弘歷早就得知,當下說道:「只要他真心來投大清又有何容不得的,準噶爾部桀驁不馴如今不也人丁稀薄,捨楞回來正好加恩,又刮分一部份土爾扈特部人融入,也算穩定人心。

至於敦羅卜喇什帶領的一萬多戶土爾扈特部人正好與其他移民一起填補額爾古納河及貝加爾湖那塊領地的空白,各方勢力揉雜,有大清西北軍鎮著,二十四叔又是個寬厚包容的性子,有他看管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雍正聽了點頭道:「想法確實很好,不過具體安排人手還得仔細。」

如果是歷史上的乾隆,施政確實不會去注意底層的措施是否得當,是否會在辦事的過程中扭曲了他原本的意思,但現在的弘歷登基之前被雍正多方磨練,深知歌功頌德是為官者天生的本領,盛世表象也多是地官員堆積出來哄騙當權者的,自然不會再沉醉於明面上的輝煌,當下恂恂應了。

萬事民為先,當前最緊要的是妥善安置來歸的土爾扈特部及其他人口膨脹得厲害的蒙古部落,弘歷只是象徵性地接見了土爾扈特部的幾個高層,受了他們表示臣服效忠的叩拜大禮,冊封捨楞為新準噶爾部弼裡克圖郡王;敦羅卜喇什為新土爾扈特部烏納恩蘇珠克圖親王,敦羅卜喇什弟弟和侄子也分別為郡王、台吉等,之後便迅速安排了大清史上極具重要政治意義的會議,釐定了方方面面的細節後下達了他的旨意。

蒙古各部及土爾扈特部都十分滿意,尤其是敦羅卜喇什,額爾古納河那塊地方水草豐美,比他們部落原先在俄羅斯生活的額濟勒河下游好得太多太多了……大清皇帝還答應將他的皇妹和碩淑裕長公主賜婚給他,又指了兩名宗室郡主指婚給他的弟弟和侄子。

蒙古各部王公貴族都與大清皇室有聯姻,早在知道的那刻他就決定向皇帝請求賜婚,以表示土爾扈特部對大清的忠誠結好之心。

而蒙古各部遷移出來的戶口則在貝加爾湖與新移居在那兒的兵丁家屬、漢民新組成了一個名為貝加爾特部,由晉封諴郡王的允祕代理軍政事務。

事情完成了,慶賀是必須的,於是接下來又進行了三天的狩獵和晚宴。

這個時候無論是弘歷還是蒙古各部都沉浸在歡慶的氛圍裡,警戒之心不免有些鬆懈。在最後一天進行圍獵時,圍場突然出現了十幾個刺客,這些刺客不僅身手敏捷而且個個攜帶火統,儘管弘歷此行帶了槍炮營,猝不及防之下仍被傷了許多人。

等弘歷回過神來,這些日子被他帶在身邊教導令他驕傲無比的兒子永璉已擋在他身前,身上中了七八槍,渾身浴血。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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