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人禍天災(下)
因著雍正的嬪妃都住在東六宮,因此雲珠每次請安都是出了乾西二所直接穿過御花園順道到承乾宮、景仁宮的。這個路徑距離最短,中間又有勝景可觀,著實是最佳路線。
天氣太過悶熱,一大早出了空間就心頭發悶的雲珠本以為是天氣所致,可身邊的嬤嬤宮女乃至芙靈阿才走了一小段路就汗水直冒,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模樣,這還沒出御花園呢!再看看本來乖乖待在奶嬤嬤賈氏懷裡的永璜也在不安舞動著四肢「嗚嗚嗚」地叫著似乎,小臉潮紅,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樣。
突然一聲「哇」哭聲響起,雲珠蹙眉望去,裹在小被裡的小嬰兒正極不舒服地蹭著,她的奶嬤嬤秋氏正抱著她輕哄,那薄薄的小被單卻不敢解下,既曬著又怕著了風。
「先到那邊涼亭坐坐吧,賈嬤嬤,你將大阿哥放下來,別把他熱壞了。」雲珠無視芙靈阿感激的目光,有些愧疚地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了,秋嬤嬤,你抱著小公主回去吧,多置幾個冰盆在小公主屋子裡,回頭我跟尚嬤嬤講,別拘著用。」
從這裡往承乾宮還有好大一段路,可不像御花園有樹有水的,陰涼得多。想膈應熹妃以後有的是機會。雲珠頑劣地想著,你越不待見我,我越要往你面前「孝順」,順便帶上出生時日不好,不討你喜歡的孫子、「女兒」。
「是。」秋嬤嬤抱著孩子起身應了,內心著實鬆了口氣,抱著大哭的嬰兒前往承乾宮?這不讓原本就不怎麼待見小公主的熹妃更為不喜嗎,這是做為小公主奶嬤嬤的她不希望看到的。
這皇宮中待小公主好的也不過打著撫養她的想法,哪裡能真正替個小小的嬰兒著想呢。這個四福晉倒是個好的,可惜,公主待在這乾西二所終究名不正言不順,無法長久。
「這天氣似乎比往年悶熱許多。」若不是想著維持優雅的形象,芙靈阿直接就要搶過貼身宮女的扇子過來自己猛力扇涼了。瞅了眼清涼無汗、神色自若、行止優雅雍容的雲珠及她身上穿的淺紫色繡海棠花樣的緙絲旗裝,她低歎了口氣,位份還是很重要的,許多好料和珠寶都不是一個皇子「格格」能穿戴的。
去年確實沒有這麼悶熱,天空彷彿壓得很低,讓人窒息一樣。
感覺空氣幾呈凝滯狀態,雲珠微瞇了下眼,望向一片白茫的天空,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彷彿有大難要來臨……
自吃了空間出產的各種水果堅果後愈養愈小的雪團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不安,在她肩膀上「嘰嘰」地叫了幾聲,又蹦又跳,雲珠將他從肩上拎了下來,「怎麼啦,這麼不安定?」今天的雪團也格外煩躁的樣子。
「嘰嘰嘰——」雪團在她手心跳了跳,指手劃腳地。雲珠在它綠豆一樣大小的黑眼珠裡似乎看到了某種恐慌情緒,直覺地順著它的手打量起四周——
她這麼一留意,立時察覺,御花園裡飛來飛去的鳥類彷彿比平日多了些,許許多多的麻雀、不知名的小鳥,還有色彩斑斕的虎皮鸚鵡,飛來飛去像無頭蒼蠅般……鳥怎麼會像無頭蒼蠅呢,它們可是有窩的……還有一大群停停飛飛的蝴蝶……低下頭,連螞蟻也是成群結隊地……
能讓自然中的動物呈現異象的,雲珠腦中某根線立時繃緊了起來,末世之前她經歷得最多的不就是充滿了各種預兆的天災大難嗎。她猛地站了起來,記憶裡是雍正幾年?京城彷彿發生過一場大地震的。
「主子?」靈樞低聲問,才剛坐下,這就要走了?
雲珠回過神來,見眾人看著自己便道:「你們且歇著,靈樞陪我到那邊走走。」
「是。」眾人忙躬身應了。
靈樞隨著雲珠快步地繞過重簷攥尖、造型纖巧的亭子,臨近池子,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睇向水面,只見池中各色鯉魚爭先恐後地躍出水面,在水中不停打轉。難道主子能掐會算,知道這些魚今天會躍出水來所以才特地來看?
忠心耿耿,認為自己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好最聰穎的人,靈樞已經學會淡定地面對主子的各種奇思妙想及本事。
「靈樞,你覺不覺得這池子的水面升高了?」
啊,水面?升高了?平時鮮少注意這些的靈樞糾結了,「主子,要讓素問她們來看看嗎?」
「不用了。」雲珠回過頭來,淺笑道:「走吧。」
「額娘你看,永璜長得多像貝勒爺!永璜,叫瑪嬤。」到了承乾宮,雲珠帶著芙靈阿給熹妃行禮請安後就讓賈嬤嬤將永璜抱過來,給熹妃看。
剛會走幾步路,移動起來還是爬行居多的小孩子最是可愛,特別是永璜養得白白嫩嫩的,熹妃仔細看了看,彷彿覺著是有那麼點像弘歷小時候,心中對他的厭惡感不由去了幾分,臉上擺出慈愛的神色:「過來我抱抱。」
雲珠笑瞇瞇地看著賈嬤嬤將永璜放到熹妃懷裡,看著熹妃手腳僵硬地扶住胖嘟嘟的永璜,差點撐不住那重量。
「……馬……馬。」永璜手一揮,「啪」地一聲甩上熹妃的臉。
熹妃的笑臉僵住了!戴著指甲套的手指不由緊了緊。
富察.芙靈阿更是一臉欲哭無淚的惶恐,連忙跪下請罪:「都是婢妾沒教好孩子,娘娘恕罪。」
熹妃忍住臉上的辣痛,給了秦嬤嬤一個眼神,讓她將身上的孩子抱開,沒好氣地說道:「好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難道我還會計較?!」
「沒眼色,額娘可是生養過貝勒爺的,爺小時候精力旺盛,額娘可沒少被折騰,哪能不懂小孩子習性,還不快快起來。」雲珠抿嘴淺笑道,「額娘你不知道,媳婦也得了幾回『賞』呢。」
「是嘛。」熹妃高興了,「弘歷也跟你說他小時候啊。」
「嗯,說他沒少讓額娘頭痛,至於頭痛什麼,也沒說給媳婦聽,不如額娘給我們講講?」
熹妃更樂了,眼中有著掩不住的得意,兒子也不是什麼話都跟富察.雲珠說嘛。「呵呵,他剛出生那會兒皮著呢,一個不如意就哭,那嗓門兒亮得……不過,長大就聽話了,書念得好,騎射也都得師傅誇講……」
在她眼裡,兒子是最好的,是她轉運的開始,是她終身的倚靠。可惜,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被抱到了烏喇那拉氏那兒養著,她要看看兒子也只有到正院給嫡福晉請安才能得見。她一直怕兒子跟她不親,受福晉與年氏爭鬥的連累,這種飽受折磨的情況直到弘歷住到外院才好轉。
所以她知道的也不過弘歷出生那會兒的情況及後來打聽到的、弘歷跟她講的一些事,至於她講給弘歷聽的,多少是真的多少是杜撰的則只有她自己知道。
說著說著,熹妃又講到如今養在雲珠跟前的小公主:「按說皇上讓你照看著小五是對你的看重,只是這說出去……咱們娘兒倆也不說些虛的,這後宮已有不少人在我面前探話了,你還是盡早想個章程跟皇上稟明的好。就算要養,也是弘歷的孩子正經,你說呢。」她輕撫著鑲了珠玉寶石的點金琺琅指甲套,溫聲說著,言語中不難聽出她的不贊同。話裡,又影射著什麼似的。
自打弘晝大婚她無端暈厥過去,過了這麼久,眼見風平浪靜地,她對雲珠的畏懼之心又慢慢淡了,說話態度漸漸地又擺起婆婆地款。
「這皇阿瑪一入夏就搬到圓明園去了,媳婦就算想說也找不著人呀。要不,額娘您做回主?」
熹妃一鯁,如果她敢做這個主還用得著在這裡跟她廢話啊。
不悅地想再說什麼,突然天地一陣搖晃——
「快蹲下來!」雲珠喊著,拉著靈樞跑到炕邊蹲下。屋子震顫著,那些金玉擺設紛紛掉落滾躺在地,房梁似乎也有些變形……富察.芙靈阿驚恐地驚叫著抱了永璜跌撞著跑了過來,將孩子護在身下。
好一會兒,震盪變小,大有止住的模樣。雲珠卻知道這只是前奏,忙拉起趴在榻上的熹妃對秦嬤嬤等人道:「趕快走,到空闊的地方,我看這地震還會繼續……」
「痛!」熹妃撫著磕了一個大包的額角,還沒回過神就被扯著往外跑。她穿著花盆底子,又不常運動,又要躲開地上的物件,便跑得極慢,不過十幾步,大地又開始震動起來,左邊一個高幾對著她們倒了過來,熹妃「啊」地一聲朝右邊一閃,不想,右邊的多寶格架子整排倒了下來,連著上面方才沒給震下來的幾件金器玉器……雲珠回頭一看,喊道:「額娘小心!」將熹妃往旁邊一道烏沉光芒飛來的方向一扯,自己閃身擋到了她右邊撐住倒下的多寶格架子——
秦嬤嬤跟在後邊,見到雲珠這神勇的一幕,忙上前跑到多寶格櫃子邊幫著撐住,「福晉快出來!」這地不住地傾斜抖動,她連站著都困難了,何況要頂住這笨重的架子。好在靈樞也趕緊回過身來幫忙。
只有芙靈阿和幾個宮女順利地跑了出去。誰也沒有注意熹妃倒下時被不知哪裡飛來的一個宣德爐給砸到了頭,整個人暈上加暈,摔到了地上又被地上滾過來的金器硌到了胸口,痛得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雲珠脫出身來,趕緊扯起撲倒在地的熹妃,扶著她就往殿門口跑去,秦嬤嬤和靈樞將手一放,任多寶格架子掉地上,緊護著兩人也往外移。
……
雍正七年七月,京城發生強烈地震,皇宮各殿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安定門、宣武門等處城牆縫三十七丈,京城坍塌房屋一萬六千餘間,寺廟及北海白塔、會館、教堂均遭受破壞,死傷人口四百五十七名……大震之後天氣驟變,連下陰雨一個多月,其間仍陸續有小震發生。
受災最嚴重的是京西香山至昌平之回龍觀一帶,而緊鄰著極震區的圓明園便是雍正避喧聽政的離宮別館,地震發生時,他正坐在圓明園水面的船隻上……真是萬幸。
景仁宮的皇后是被陳嬤嬤等人給背出來的,她本來就身子不好,地震時又滑倒被狠摔了一跤,之後便纏綿病榻,情況很是不好。熹妃也是受了傷,宮中嬪妃無首,雲珠也是受了點輕微的撞傷,只是她年輕,好得快,雍正便將宮中事務交給了她處理,命裕嬪寧嬪等人襄理。
雲珠本來在御花園見了那些異象,雖然懷了私心,卻也是想著地震不至於那麼快發生,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這次地震帶來的破壞竟如此之嚴重,心中有些愧疚,便站了出來主持宮中一幹事務,將宮中嬪妃重新安置在受損較輕的殿屋,又派了嬤嬤前往年紀大的宗親命婦處探望……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也被她趁機整頓了一番,指揮得團團轉,有專門負責後宮受傷嬪妃的、宮女太監的,有專門負責王公大臣的,更以帝后的名義,每日讓四名太醫領著弟子及京中有名的大夫免費給受傷的民眾看診。
第一時間,她也派了郭嬤嬤和素問帶了些藥材補品回了富察府,知道親人都無恙,只是有些受驚,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地震在中國歷史上從來都被認為是一種不祥之兆,認為它是人君政事不修,有違天命所招致。康熙十八年和康熙五十九年也發生過地震,但那兩次的震中位置一在京東三河、平谷一帶,一在京西之沙城,京城內和京郊遭受破壞都不及這一次嚴重。尤其是此次地震發生於京師,乃天子坐鎮之地,不僅破壞極大,餘震又長達一月有餘,期間又遭陰雨,致使百姓流離,民不聊生……
鄭家莊也是損毀嚴重,然,倖免於難的弘皙卻彷彿黑夜中看到了啟明星一般,暗中操作了起來。「真是天助我啊!」這麼一場一觸即發的天怒人怨的危局,不正是動搖帝位的良機麼?!
89、舉措(上)
還未等弘皙將皇帝繼位不正、大興兵事、導致宮中皇女皇孫皆為「毒日」所出,有違天命,這才引得上天震怒降下罪責……等搖言散步出去,雍正出手了。
面對民心動盪的危局,雍正體現了他極其高明的政治手腕,他迅速採取了一系列的賑濟、優撫、安定民心的應急措施。
他是個極為聰明睿智的人,自從李榮保建議用死囚作牛痘實驗,他就舉一反三,將「勞動改造」這一命題提前發展了出來,例如在治水、造橋、鋪路……等等。這次地震也是一樣,將京師附近的囚犯都提了出來,參與搶救重建工作,表現得好的,酌情給予減刑;而平民百姓中,身體健康、無病無傷的青壯年首先投入搶救工作,婦女也相互幫扶傷員或照顧老幼,正如馬齊所言「只要有了事做,人就容易亂起來。」
更有魄力的是,除了護衛宮廷和皇帝出巡的護軍營及防駐京畿的驍騎營,前鋒營、步軍營、善撲營等八旗兵營都調了出來加入搶救、維護秩序等工作。也因著他的這一前所未有的舉措使得那些流氓痞棍不敢乘機盜竊作惡,就算發生了幾宗也很快被抓獲。
那些八旗兵開始還別彆扭扭很有些不滿,可在接觸受災區受災群眾不久,心中也慢慢受了些感染,漸漸盡心盡力起來。再者,皇帝也先後廢了內帑四十八萬兩賑濟家屋倒壞的八旗災民,對出征在外的大小官員兵丁,凡有家口在京城內外者,更下令仔細查訪,安撫救濟,不僅安撫了八旗兵民,更穩定了邊塞軍心。
開始這一系列措施的同時他也發表了一則上諭,有點類似於罪己詔,又傾向於天人感應之說,他說:「京師於七月十七日地震,朕恐罹修省,感激上天垂象示儆之恩,倍加乾惕……地震之異,實因朕躬違和,不能勤如前,仰蒙上天垂慈顯示儆戒,惟有夙夜袛罹,切加省改,以戴天恩。除兵民人等屋宇傾塌者一一查賞外,用將朕心曉諭內外臣民共知之。特諭。」
這一番先下手為強,假天道以推行政事,親自發動了政治上與輿論上的強大攻勢,連雲珠也不由感到敬佩。
弘皙的佈置慢了一步,不過效果也是有的,餘震始終不斷,又連遭陰雨,一應搶救進度緩慢,修繕無從興工,大批災民不得不露宿街頭,商人又乘機哄抬物價,也發生了幾起盜竊作惡事件……民怨又有抬頭之勢。
這兩年朝廷稅收增加,各地糧食也豐收,只是跟準噶爾打戰卻是沒什麼戰爭財可發的,耗費的錢糧已去了幾年積攢的大半,再加上連年各地賑災也費了一些,如今卻是難有餘力來壓制這些奸商……雍正不由有些頭痛。
七月二十九是李榮保的壽辰,雲珠稟了雍正後提前兩天回了富察府,此時大震已過去七天,一切初初安定,只是還有餘震頻頻發生。雲珠雖然讓郭嬤嬤等回了娘家探望,知道沒有家人親戚在這次大災中喪生,可還是有不少人受了些傷的,特別是年紀已高的三嬸阿穆魯氏(馬武妻),被落下的梁木砸到肩膀,又受了番驚嚇,也是躺在床上養著。
這次時間緊迫,雲珠也沒有親自動手給父母做什麼飯菜了,家中也坍塌也不少地方,好在大哥傅廣成在京任職,幾位成年的哥哥除了二哥、九弟也都在京中安然無恙,家中才不怎麼慌亂擔憂,更有餘力安撫族親。
「你事情多怎麼還出來!」瓜爾佳氏知道女兒如今主持著宮務,又是高興又是擔憂,見她在這種時候還出宮回家不由說了兩句。
「放心,皇阿瑪知道我來的。不親自回來看看女兒這心安不下來,再說,阿瑪的壽辰不能辦了,女兒備的壽禮卻不能不孝敬啊。」知道瓜爾佳氏在擔憂什麼,雲珠笑盈盈地安撫道,「家裡沒什麼人受傷吧?」
「你不是讓郭嬤嬤來看過了?!家裡只是塌了一些不結實的房屋及撞壞了不少家俱擺設,人倒是沒什麼大礙。」瓜爾佳氏搖了搖頭,「嫁出去了還這麼操心娘家可不行。」
估計受災嚴重的還是平民百姓。「嫁出去我也是富察家的女兒呀,阿瑪你說是不是?」
「嗯,說得對。」就是身份再尊貴也是我李榮保的女兒。李榮保臉上的表情很是得意又熨帖,轉頭吩咐妻子:「先讓人準備雲珠喜歡的飯菜,我要跟女兒好好說說話。」
「哎。」瓜爾佳氏心知女兒如今考量的事都是攸關朝廷、後宮、家族的,也不打擾轉身出了屋子。
「阿瑪,家中損毀的物件可還嚴重?」
「就是磕壞了一些邊邊角角,修修倒是能用,只是我們這些大戶人家卻不好擺了出來丟臉面。」李榮保覺得女兒不會無緣無故地說起這個,「你有什麼想法?」
「阿瑪不如找些木匠將奴才們用的家俱修好,然後捐出去給災民使用……至於一些木料好的,自己留著屋裡用或是賞給表現出色的奴才管事,我想他們都是樂意的。再者,阿瑪可與伯父商量一下,拿出點銀子存糧捐出去救災,為災民盡一點心意。只是,這捐助的銀兩不可多也不可太少……這個度還得阿瑪跟伯父拿主意。」
「國庫的銀子不多了?」李榮保一猜一個准。
雲珠點了點頭,「皇上正為這個頭痛。」她又說了現代一個房產承包商怎麼建統一商品房,或補貼,或用大點的地換小點的房,或小點的地換大點的房另外再分期繳款……的話,聽得李榮保的眼睛都亮了。良久,才道:「捐款阿瑪倒可以領這個頭,為你為咱們府上博個名聲也是好的,只是這事關乎民生經濟,最好是你二伯父來辦,你堂兄保住如今已調任湖廣佈政使,不然由他上折也可……」
「女兒還有一事。」雲珠有些遲疑,不過想著以後要出宮也不方便,傳遞信息則是大忌能免則免,也就趁機說了。
「是不是可以讓朝廷建一忠臣祠,讓於國有功的文武大臣列畫像於其上,等同於建宗祠的榮耀,又能給天下做官的一個好榜樣呢?!另外,為國捐軀的戰士也可享『烈士』稱號,名列烈士陵園紀念碑上,享受萬民祭拜,以安戰死者家屬的心,使其不虞亡者無香火供奉……只是這事上奏的時機要選好了,若能在西北大軍凱旋歸來時上折是最好的。嗯,最好這折是暗呈給皇上的最佳。」
在大清,為國家做出傑出貢獻的臣子是可配享太廟的,只是太廟皇家祭奠祖先的地方,能有此殊榮的臣子畢竟少;另有一些忠於王事的能臣也會在死後得皇帝下旨敕建宗祠,只是這一來,建祠的臣子多了又顯得耗費物力人力了。
李榮保一聽立即想到了其中的妙處,漢朝的雲台廿八將、唐朝的凌煙閣,能進入者無不是名揚天下、青史留名,做官的哪個不是為了錢、權、名?再有烈士陵園,這是收買民心的……呃,是仁德之舉,雖然暗呈聖上失了流芳百世的機會,可卻能更得聖眷,保得家族後代平安,這是大好事啊,真不知女兒怎麼想出來的。
大概李榮保的眼光出賣了他,雲珠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是從這次地震後皇上安撫遠在西北作戰的將士的舉措中得到啟發的,女兒想著,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將士有陞官有發財的能福蔭子女,可那些戰死的即使得了朝廷撫恤,可卻良莠不齊,多少年後也照樣被人遺忘,若能將這些為國戰死者刻在碑上以供萬民瞻仰,凝聚起一股軍魂……豈不更好?」
說得簡單,為何她能想到別人卻不能想到呢。李榮保想著,或許自己這個女兒真有不凡的來歷吧,可愛、孝順、識大體、、賢能……富察一族有了她,想不興盛也難。
「這些我會仔細跟你的伯父及哥哥們商議的,說說你在宮裡的生活吧,可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當然有不如意的,可人生哪裡有順風順水沒有坎坷的呢,您別擔心,那些我都能處理。」
「那就好,有什麼需要辦的,傳個話出來,別怕!」李榮保與雍正如今處在一種怪異的狀態,像君臣又像朋友,還是親家,總之李榮保對他的敬畏之心是淡了不少。待他女兒不好,管他是不是皇帝皇子呢,照樣揍了再說。
雲珠笑靨嫣然,轉開話題:「阿瑪,我這次帶了不少人參靈芝類的好藥材,有幾包是給伯父和堂姐他們的,您有空也替女兒送送。」現在她是皇子福晉了,與親戚的往來顧忌多了不少。
李榮保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出去吧,看看明亮他們去,這個臭小子整天鬧著要去看你……」
「正好,我帶了不少水果來,他定然喜歡。」
李榮保一怔,「你莊子上受損情況嚴重?」
「就是損壞了不少果樹菜地,田地也受了影響,所以我將那些受損沒法多放的蔬菜和瓜果也塞進皇上的賑災糧食裡一道送給災民了,好的,自然要緊著自家人麼。」還有對皇室宗親裡的老福晉老王爺的慰問、對最近勞苦的太醫們的賞賜……她都送了,反正果林已經在大災中殘得不像樣,也一時半會賣不出去,她不在乎那幾個錢,後宮的嬪妃嘛,抱歉,為了做給天下人看,她們是不能過得太滋潤的,她就省了。
李榮保不擔心了,這女兒太會收買人心了,君心民心盡得,等這災一過,皇上還不定怎麼賞她呢。
——他還漏算了皇室宗親們對她的稱讚,這可是連皇帝都頭疼的一股力量呢。
……
90、舉措(下)
回宮的路上,雲珠將神識放出,自轎內上空向外輻射出去,整個京城此刻的面貌只要她神識掃過便一清二楚。
由於雨天的關係,坍塌的牆壁露出石塊、抖落的泥土混在水中夾雜著木屑碎布枯枝敗葉成了爛泥污,到處一片狼藉,她甚至能看到倏忽來去的老鼠……人們視而不見,穿著髒污的衣服小心地在坍了一半的屋子裡生活著,有些可能房屋塌毀得不像樣,全擠在別家的屋簷下避雨。強壯有力的青少年則在一些人的指揮下冒著濛濛細雨將坍塌的木料石塊分放開來,清掃著泥污……
這樣下去,會不會有瘟疫發生?!可是,救援人員能清理人和動物的屍體卻沒法子分出太多的人力去捕捉到處亂竄的老鼠……不管怎麼樣,回了宮還是跟皇上稟告一聲,讓他有個準備,藥材什麼的先從其他地方調到京城備著吧。
突然,她的神識掃過一處花園。
籠罩在細雨中,看得出那是一座修得極精美的莊園,彷彿將整個江南風情都濃縮了幾倍後盡數置於這座莊園,小橋流水,落絮飛紅,亭台樓閣,山石翠幕……雖然被地震破壞了一些,不過經過下人的修理還是恢復了原先的七、八分閑雅來。不知是誰家的莊園?雲珠的神識放到了莊園裡建在池子前的一處房屋上。
這是三間比起莊園別處雕樑畫棟的樓閣顯比較平整簡約的屋子,白牆、綠色琉璃瓦、檀木屋樑,屋前有一米半寬的青石鋪地木雕走廊,三間屋子正中間是花梨木雕花大門,一進去就是方方正正的四十坪大小的廳堂;左右兩間屋子沒開門卻在前面設了同為花梨木透雕的步步錦支摘窗,透過窗子能看得出裡面一間為書房,一間為休憩間;休憩間的背面還有一兩米長近一米高的扇形花梨木格子窗……
這屋子不大不小,安放到她的空間玉蘭樹旁最好不過了。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放不下。
轎子快到宮門的時候,又開始了一波餘震,那三間屋子裡沒人,雲珠一不做二不休,將所有的精神力團團裹住那三間屋子,可謂掘地三尺不止,一舉將它們移到了空間裡,落在距靈池三米遠、玉蘭樹右邊一米處,休憩間剛好與玉蘭樹相鄰。
想想,這屋子裡的家俱雖也精美,可她乾西二所的庫房裡這些東西卻最多,便將書架書桌小榻什麼都扔回了三間屋子的原處,又人災區挪了堆牆礫蓋到了上面。
整個莊園就這一處受災也說不過去,她又在莊園裡找了兩個小巧的亭子,一個方形六坪米大小的挪放到了靈池邊竹林與玉蘭樹相接的空地上,一個圓形四坪米大小的放到了對角茶林與藥田的空地上,也是在靈池邊。照樣從災區挪了堆瓦礫泥石堆在原處。
又刮了些鵝卵石在屋子和靈池間鋪了條道,有餘的便灑落在玉蘭樹下三顆空間石周圍,看起來也頗有一番趣意。
她又使了精神力在莊園刮了一通,使得那些被震毀的泥牆木頭飛散了開來,很有災後的狼藉模樣。
這是混水摸魚又叫趁火打劫吧?她勾了勾唇,感覺腦袋一陣發暈,知道是神識使用過度了,便閉上了眼,放鬆了身子,靠在轎子裡小憩。轎外,馮益正與宮門侍衛說著什麼話……
避過了餘震,轎子又被抬了起來。
回了乾西二所,讓跟她出宮的葉嬤嬤、馮益等下去休息,她在素問和靈樞的幫助下整了整服飾妝容,聽著郭嬤嬤尚嬤嬤等回報她出宮後的一些事務。
「行了,你們退下吧,素問陪我到小廚房一趟。」
「是。」
在玉蘭樹上摘了僅有的一顆發著金色毫光的紫殼玉蘭果及一顆養身的青殼玉蘭果,在小廚房裡將它們切成碎丁放進燕窩羹裡,做好盛起時剛好一盅。將它放進食盒裡,她親自提了,對郭嬤嬤和素問王進保道:「你們幾個跟我到乾清宮見覲見皇上。」
自從皇后和熹妃有心抹黑自己後,雲珠出門必帶馮益和王進保,這兩個小太監,是弘歷的人。王進保與葉嬤嬤一樣,另有一重身份,真正的主子是皇帝。
這些奴才,動不動身後就兩個、三個主子,但凡輕心的,便會「跌」得莫名其妙。
雍正這些日子真正是撲在案桌上的,他不止是要安排官員擔任各種救災賑濟事務,還要找人統籌受災損失及戶籍整理等等……忙碌也罷了,目前還要面對西北戰事的久久不決及國庫糧倉的日漸見底。
「雲珠叩見皇阿瑪,皇阿瑪聖安。」
雍正放下硃筆,疲憊伸手揉了揉眉心:「回來啦,家裡怎麼樣?」
「家裡人都還好。」
點了點頭,「別站著,找張椅子坐下。」
「是。」雲珠一點也不客氣,提著手上的食盒道:「皇阿瑪最近也辛苦了,我做了盅燕窩羹,您補補身子別給累壞了。」
雍正笑著讓蘇培盛將食盒呈上來,揮手讓他退下,也不讓他試吃,親自將雪白瓷盅端了出來,欣開蓋子,那醇香裡透著絲甜的味道令精神一震。「回去也給你阿瑪做吃的了吧?」邊拿起勺子慢慢地吃起來,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味道似乎與以往有點不同。絲滑香甜的燕窩,吃久了那香醇的感覺慢慢上來,與那有略帶嚼勁的玉蘭果粒合到了一處,帶入一股蘭香,滑入腹部,緩緩升起一股渾厚的溫暖的氣息,慢慢散到四肢百骸,充滿了力量。
「皇阿瑪這次可猜錯了,雲珠這次除了給阿瑪送上了壽禮更多的是送了藥材,有長輩親戚受了傷,也讓他們補補。」空間裡的人參送出了一大半,年頭雖才三十年左右,個頭也不大,那靈氣和藥效卻是極好的。「也跟家裡人說了一會兒話。」
「應該的。」非常時期嘛,雍正對李榮保不搞壽宴什麼還是滿意的,做臣子就得乖覺才行,不然滿京城的百姓都在受難,你風風光光的大擺筵宴做壽像什麼話?!災難之中,親人的感情也更能凝聚到一塊,雖然他是沒享受過,可災後他有出去巡視,看了不少。雲珠送藥、與親人多說話,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
「皇阿瑪,媳婦有一件事……」她有些遲疑。
「但說無妨。」望著空空如也的瓷盅,雍正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做得有點少了。不過腹中溫熱溫熱地,身體也有了力氣,感覺很充實精神。
他不知道,用完了燕窩羹後他頭頂的那紫色氣柱又漲了一點點,印堂又亮了幾分。
「是。」雲珠臉上現出一抹悲憫之色,「媳婦這次出宮,不敢乘坐馬車,在轎裡沿途偷看了幾眼,京城受災實在嚴重,天又下雨,那些災民又冷又餓又無家可歸著實可憐……我聽額娘講,京中不少商販又趁機抬了糧食價格,這種情況如不制止,只會枉費皇阿瑪賑濟災民的慈悲之心。媳婦一個婦道人家,別的不懂,可手中幾個莊子沒受破壞的水果蔬菜倒還有些,便想著能不能捐給朝廷,盡一點心力。」
這個孩子,回家只怕是跟父兄商量這事了吧。雍正眼神又溫和了幾分,「這些日子你已送出了不少果子了,不是嗎?」宗室裡的那些老王爺老福晉可是對自己這個兒媳婦稱讚不已呢。
雲珠笑了笑,有些調皮:「皇阿瑪,這種情況賣果子糧食賺的是不義之財媳不屑,它們對媳婦來講,不過百千兩銀子的事,可送出去,於宗親來講那是皇家施恩,於百姓來講也不過支援一時飢餓,都是媳婦私下所為算不上大道。俗語道『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若是以皇子福晉的名義捐給朝廷,那京中的命婦福晉們也不好不捐吧,要知道女人有時是比男人還要有錢的……」有點身份的手中都攥著陪嫁產業呢。
雍正眼中一亮,起身走了幾步,這法子倒可解朝廷一時之難。女人的捐款捐糧是一回事,重要的是朝中大臣也要跟風才好……不,如果安排妥當,全國各地官商也能勇躍參與的話,才真正是實現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話。
「你回去,將這事也跟老五家的說一說。」
「是。」雲珠行了一禮,道:「皇阿瑪到時可別吝惜嘉獎。」
雍正笑著搖了搖頭,沒見過這麼光明正大討賞的。不過這些日子來她的行事倒是值得誇讚,自己也沒想著賴掉,打趣道:「哦,那你想朕賞你什麼?」
「天下人,不為名便為利,媳婦是女人,聲名太響可不是好事,利嘛這輩子也用不完了,身份地位更不必提……頭痛了,皇阿瑪看著賞就好,像雪團那樣的小指猴我倒是很喜歡的。」
腦中靈光一閃,雍正「哈哈」笑了起來,那些商人有吃有穿有銀子花,可不是缺個身份地位?嗯,賞個身份也可以,只是不可輕賞、直接賞,不如賞他父祖輩?!無爵無實權,又不能世襲,與賣官鬻爵不同,不過名頭好聽,在外行事得幾分體面,可見縣官不拜……唔,具體條款還得仔細斟酌。
更高興的是富察.雲珠這個兒媳婦識大體不說,比一般的內宅婦人更通透有見識,難得的是還有一顆平常心。就算是烏庫瑪嬤(孝莊文皇后)年輕時也不過如此吧?想到雲珠興旺大清的命格,他心中自得極了,這個佳媳是他親自選出來的,這眼光得多好啊!弘歷也不錯,大清交到他們手上自己去見愛新覺羅的列祖列宗也可無愧於心了。
——如果雲珠知道他此時所想不定得腹誹:您眼光向來不錯,就是馭下手段差了點,培養兒子嘛,現在進步了一點吧。
目的達到,雲珠便造了退。不說現在是皇帝忙的時候,她做媳婦的可不能在養心殿待太久。
「有勞蘇總管了。」雲珠對送她出乾清宮的蘇培盛道了謝,並私下給了他一顆玉蘭果,「您這段時間辛苦了,有空多注意身體,才能更好地照顧皇阿瑪。」
蘇培盛沒想到四福晉會給自己調理身體的玉蘭果,心中十分感激,覺得她是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不像其他大臣嬪妃,給自己銀票珠寶不過是想著自己在皇上跟前替他們美言,或者給他們透露什麼消息,內心不一定看得起自己這個奴才。
郭嬤嬤和素問跟在雲珠身邊,對她的行事見得多了,面上不問心中卻琢磨不已,處事漸漸自如大氣了許多,不再只是因為主子得皇帝、四阿哥看重而底氣足。
雲珠離開乾清宮就去了承乾宮和景仁宮請安,敬上她以富察家的名義給熹妃、皇后準備的藥材,也是人參。
——她是一點都不吝嗇人參的,空間裡多的是,更重要的是人參這種東西欺軟怕硬,身體虛的人是越吃越不好,身體壯的倒是越補越壯。她還怕她們不用呢。
雍正則雷厲風行地馬上召見了幾位心腹大臣。
第二日上朝,李榮保上奏要為京城受災百姓捐物捐糧盡一份心意時,不但立時得了幾位大臣的附和,還馬上討論出了以後但有大災大難,支援的官員一次性捐贈一定數量時可獲得什麼嘉獎……李榮保目瞪口呆的愕然表情讓雍正放心了,是個純臣,果然是真心捐助災民,不為名利的。
當即對他忠心體國的帶頭行為表彰了一番。
不少官員不甘示弱地也跟著表示要捐多少銀多少糧……
下朝不久,官員們便又聽說四福晉、五福晉聽了這事也跟著捐了自己莊子上產出的糧食及一年的俸銀。接著,皇后捐了,熹妃捐了,嬪妃們也捐了!思想覺悟高的王公大臣們馬上示意自己家的福晉夫人們也跟著捐……不少命婦還真因為捐得多,誥命的品級被提了一級——品級比她們的夫君還高了。
這事一出來,不少誥命夫人暗下決心,以後再有災荒發生定在大方一回,也跟著風光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