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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蘇爽世界崩壞中》作者:飛櫻【完結+番外】

第746章 【回歸篇之四】 169

  從那以後, 又過了大約一星期時間。

  神無凜音暗墮及逃亡的事情, 好像時之政府那邊已經展開了調查。並且,現在看起來並沒有責怪柳泉的意思。

  那一天在回到本丸之後,柳泉臨時向系統菌兌換來的那些本領,比如「定住一切有形之物」的超能力, 以及羅剎體質——沒錯, 她最後在會津城外受到槍擊之後,就是依靠著兌換兩小時羅剎體質而得以撐完最後一段路,將齋藤一順利送回了會津城——就全部已經統統被系統菌收回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柳泉得以最大限度地保存了自己的靈力水平不被耗盡。

  所以,第二天重新從刀劍中喚醒付喪神的過程也很順利——並不需要前一晚孤注一擲地進行什麼寢當番才能夠獲得足夠的靈力;說得更明白一點, 親吻即可。

  對此, 天下五劍之一表示:也好也好。寢當番也好、親吻也好,即使並無利益, 只要雪葉君覺得開心就可以。

  柳泉:「……」

  總之, 雖然成功逃過一劫(大霧!), 然而總覺得這台詞似曾相識啊……?

  不過在那之後, 三日月宗近就十分體貼(?)地再也沒有深夜前來突襲……不, 拜訪過她的臥室。

  這麼純良(?)的舉動, 害得她相比之下簡直就像是個吻過即丟(霧!)的渣女。

  然而其實,三日月宗近從來都沒有明確向她表達過任何感情或好感——他所說的「我信任你」也好、「我會站在你這一邊」也好,固然體現了他對她的忠誠, 然而歸根結底, 即使他們是審神者與付喪神的單純上下級關系也適用。

  或許他曾經向她表示過比「單純的上下級關系」更多一些的友善, 但也僅止於此了——他曾經問過她是否覺得「月亮真美」,但是,這也只是在問她的感想而已。

  客觀地思考起來,他追隨過她,也曾經追隨過其他人;他明確表示過要把走得太遠的她肅清,也曾經明確同意過和神無響子交往;她維護過他,也提防過他;她允許他親吻過自己,也同樣故意讓他刺傷過自己——仔細追究起來,有個微妙的詞語叫做「相愛相殺」,或許有一半都可以適用於他們之間——雖然他們也許還沒有走到「相愛」的那個步驟,然而「相殺」這一步卻已經貫徹得很好了。

  ……而且,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派去幕末相關地圖出陣的現在,她實在很難騰出充分的時間和空間,來好好釐清這個平安朝老爺爺所帶給她的困擾。

  比如說現在。

  柳泉緊皺著眉頭,眼看著清晨晴朗的陽光一點點染滿函館的山林,讓這個世界都鍍上了一層亮色。

  不管再看多少次,暮春的風景總是美好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尚未得到完全開發的函館,一望無際的山林間,或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有種後世難以想像的、屬於原始的森然以及活力。

  柳泉深吸一口氣。

  他們已經在這處能夠俯瞰五棱郭的山坡上呆了大半夜的時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期待中的那些怪物——那些時間溯行軍,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出現的,自始至終只有新政府軍。趁著黑夜渡海,在土方曾經指出過的乙部和江差兩處登陸,再趁著黑夜翻越了箱館山,突襲最後的幕府軍,取得勝利——到現在為止,她面前的歷史並沒有任何變動,和記憶中的、和書上記錄的完全一致。

  柳泉這次出陣其實十分倉促。

  在一個和平常並沒有什麼不同的日子裡,午後時分,她忽然收到了來自於後山上那座神社的警報。

  平時那座神社就由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負責巡查,而時之政府那位大人物曾經送給她的土鈴,也被她隨時放在衣袋中,因為那枚土鈴可以發覺時間溯行軍的出現、及時向她示警。

  上一次她出陣會津的時候,因為擔心任務時間過長,清光和安定無暇隨時隨地監視後山神社的異動,所以她把那枚土鈴交給了他們兩人,作為他們兩人巡查離去之後監視神社傳送陣的警鈴之用。結果,後山神社自始至終毫無異常,她卻差點在會津領了盒飯。

  雖然那種盒飯跟時間溯行軍的實際出現也沒有多大關系——還不如說是新政府軍攻勢太凶猛、和她一起出陣的同僚神無凜音又臨陣反戈——不過她和三日月宗近一身狼狽地回到本丸時的造型仍然把清光和安定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然後,他們兩人就強行把土鈴硬塞回了柳泉的衣袋裡,聲言「即使要讓我們住在後山神社裡隨時監視也無所謂,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讓主人再因為缺失了好用的輔助道具而遭遇危險了」。

  柳泉十分感動,然後……並沒拒絕他們的好意。

  既然她人在本丸,那麼土鈴放在她這裡也能起到隨時示警、讓她及時調動人力的效果。

  然後……在一個懶洋洋的午後,她的土鈴忽然在口袋裡猛地瘋狂震動起來!

  隨著那一陣陣令人心悸的鈴鈴響聲,正在道場裡盤腿坐著、被和泉守兼定強行拉來觀看他們試合的柳泉一躍而起。

  同時一躍而起的還有道場裡的那幾位付喪神——和泉守兼定、長曾彌虎徹、藥研藤四郎、平野藤四郎,以及一期一振。

  事實上,一般來說要使用道場進行練習或試合的話,假如沒有事先的特定安排,大家也是自然而然地會分個組、分個時段的,免得某一時間擠在道場的人數太多而施展不開。

  今天倒真的算是個特例——本來道場是被新選組的刀們預定的,但堀川國廣遠征去了,清光和安定自告奮勇要多巡視幾次後山神社,所以會稍晚些到;和泉守兼定與長曾彌虎徹兩個人也不好意思霸占了整座道場,所以當他們聽說藤四郎家的小短褲們也想借用道場進行練習、但因為人數太多所以道場還是地方不夠大的時候,一口就答應和幾位小短褲們共用自己預定的時段。

  ……結果卻正好遇上後山神社時隔多時之後再度發生異動。

  然而在道場裡的諸位手中拿的都是木刀,穿的也是內番服,並不適合立刻出陣。

  柳泉一邊往本丸大門方向跑去,一邊飛快地在腦海中思考著。

  土鈴不可能報告錯誤,那麼一定是後山神社的傳送陣出了問題——除此之外本丸的範圍內是不會有別的地方出現時間溯行軍的蹤跡的。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時間溯行軍又想通過那處傳送陣做什麼——或者說,它們想要對哪一處歷史戰場下手。

  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帶極短出門是最好的選擇。然而博多出門采購未歸,藥研又是為了趕著讓他極化——因為柳泉覺得說不定極化途中會發生些什麼,幫助喚醒一下藥研那缺失的記憶;然並卵,什麼特殊事件都沒發生——所以剛剛達到六十級就被柳泉派出門去修行,因此現在剛剛回到本丸沒幾天的他等級極低,萬一碰到什麼棘手的敵人難免遍體鱗傷;於是平野就好像成了她唯一的極短隨行之選。

  然後,日戰夜戰都能上手的組合,顯然是打脅隊。而且現在緊跟著她衝向本丸大門的,也正好有兩把練度優秀的打刀,她只要再派人去把合作慣了的笑面青江叫過來就行了——還可以順便讓他把大家的出陣服和本體刀都取來。

  於是她轉頭吩咐平野和藥研:「請迅速去叫青江過來加入我們。大家的出陣服和本體刀也拜托了,盡快回來。」

  平野和藥研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折向大家的宿舍方向奔去。

  柳泉掐指一算,還差一把刀。思考一下不如就叫上機動值很優秀的膝丸吧,於是她揚起聲音:

  「平野!拜托再幫我把膝丸也一起叫——」

  已經跑到走廊轉彎處的平野聽到身後傳來女審神者的喊聲,猛然一回頭,卻險些撞上從轉角背後轉出來的那個人。

  幸好身為極短,平野的機動值非常優秀,及時反應迅速地剎住了車。

  他還沒來得及說聲抱歉,就聽到那個人出聲了。

  「哦呀?何事如此緊急?」

  平野一愣,聽清楚那人是誰之後,語速飛快地解釋道:「三日月閣下!剛剛我們在道場的時候,主人的土鈴忽然響了!主人說過那就代表有時間溯行軍進犯,所以命我回去替大家拿出陣服和刀,另外因為人手不夠所以還要叫上青江君和膝丸君……」

  雖然事態緊急,然而那個人仍然不緊不慢地發出一連串熟悉的魔性(?)笑聲。

  「哈哈哈,是這樣嗎。」

  他腳下一轉,徑直從走廊上一步跨下來踩到庭院的地面上,徑直往女審神者剛剛的呼喊傳來的方向大步走過去。

  「那麼,就勞駕平野君也把我的出陣服和刀一起拿過來吧。」

  平野愣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大步流星地往女審神者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又說了一句:

  「請盡快。」

  雖然他的語調十分鎮靜,卻仿佛蘊含著一股令人無法拒絕的魄力。

  誠然剛才女審神者並沒有下令讓他也加入出陣的隊伍,但平野卻不知為何覺得現在聽從他也沒有關系,因為三日月閣下總是會有辦法讓主人同意的——

  平野很快地應了一聲,低頭跑了。

  當他和藥研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已經穿好出陣服的笑面青江和膝丸。

  而後山神社那裡,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也提前趕到了,正守在那裡。因為並沒有看到時間溯行軍的蹤跡,他們只是謹慎地守在神社的正殿前的庭院裡,等候著女審神者率人趕到。

  神社近乎廢墟一般的正殿緊閉的門扉之後,傳送陣仿佛又閃動著某種奇異的光芒,有淡金色的光線從門縫中透出來。

  女審神者只用了一分鐘就決定:推門進去看看。

  ……結果現在就變成了這樣。

  正殿的殿門總共只能容納兩人同時進入,而那個傳送陣仿佛十分智能,當總共有六人踏進正殿的一霎那,傳送陣就猛然發出金色耀眼的光芒,將那六個人的身影籠罩其中!

  這一次因為大家強行阻止,柳泉並沒有做第一個邁入正殿的人。

  結果當她發現事態有變的時候,不顧清光的阻攔,猛地從快要自行關閉的門扉中間的縫隙中鑽了進去,勇猛地衝入了傳送陣。

  開玩笑!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要把這六個人傳送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允許它發生?!

  所以最後,是他們七個人一同被丟到了這座山上。柳泉還因為衝得太猛而一頭撞上了三日月宗近的後背。假如他不是及時反應過來、反手扶住她肩膀的話,說不定她就會直接失去重心而一路從山頂骨碌碌滾下去。

  在柳泉還因為這次碰撞而揉著疼痛不已、像要塌了半邊的鼻子的時候,和泉守兼定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那、那不是五棱郭嗎!!!」他指著山下,狂吼道。

  柳泉嚇了一大跳,鼻子的疼痛也頓時忘記了,趕過去一看,果真如此。

  ……好吧,現在可以確認了,這裡是她與兼桑以及三日月宗近都共同擁有著不愉快記憶的出陣地點——箱館,也就是現在的函館。

  然後,這裡也是歷史上的副長領盒飯的地方。

  時間溯行軍這一次的安排,真是妙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3日:

  這幾天因為母上大人生病,所以牽扯了很多精力,心情也很糟。

  現在她應該沒什麼大事了,但我們得到了深刻的教訓,那就是哪裡不舒服真的不能硬扛……吃壞了肚子如果不及時注意的話說不定也會變成很大的麻煩【。

  希望大家都能一直健康平安。

  這兩周我都有榜單的字數要求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或許我會有一兩天不更,但總字數一定讓大家吃飽【。

  明天開始就是函館篇了【咦

  函館篇之後副長還會登場一陣子才下線呢hhh


第747章 【回歸篇之四】 170

  由於大家剛剛進入後山神社正殿時, 並沒有預想到要面對一個已經啟動的傳送陣, 所以他們也並未嚴格按照預定好的順序依次進入正殿查看——所以在柳泉沒注意的時候,三日月宗近已經以一種極為自然的舉止,把膝丸的原定位置給擠掉了,並且還回頭囑咐膝丸「你隨後再進入, 記得保護好主人」——然而膝丸原本並沒有見識過神社這個傳送陣的威力, 在傳送陣驟然發出金色光芒的一霎那也未能及時反應過來;反而是柳泉立即條件反射一般作出了判斷,及時彈起衝入了正殿,把膝丸丟在了自己身後。

  因此,現在柳泉麾下的隊伍陣容,變成了如下配置:

  和泉守兼定、長曾彌虎徹、笑面青江、極化平野、一期一振, 以及三日月宗近。

  雖然函館地圖在游戲原作裡簡直沒什麼難度, 就連檢非違使也不會出現,是各位審神者刷花的大好場景, 然而到了這裡,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更不要說她一時不察, 把兼桑也一起帶了過來。現在這個完美的降落地點, 要是配置上兼桑這樣的最佳組合, 簡直是一道女審神者的送命題。

  然而事已至此, 只能硬著頭皮把地圖走完才行。

  柳泉深呼吸冷靜了一下,立刻開始分派任務——將不同的付喪神派往各個方向上去監視不同的軍隊的動向,在箱館灣、弁天台場、箱館山、新政府軍預定的登陸地點乙部和江差等處都撒下了她的眼線。

  所以最後, 來監視五棱郭的人, 就變成了她自己。

  ……以及和泉守兼定。

  因為她實在是不放心兼桑單獨行動的話, 會不會因為一時激動而做出什麼傻事(?),所以在把大家都分頭指派出去之後,她決定還是把兼桑帶在身邊,就近監視(霧!)。

  到目前為止,時間溯行軍居然沒有動手的跡像。

  小少年平野的高機動值被發揮到了極限,不知道跑了多少個來回傳遞消息;而從各處回報而來的消息,全部都是事態按照歷史上一樣平穩進展著,沒有絲毫變化。

  眼看天際已經露出曙光,柳泉長長呼出一口氣,站起來伸個懶腰,借以活動一下已經因為緊張以及某種更加復雜的情緒相互作用而顯得格外僵硬的肢體。

  「……已經是明治二年的五月十一日了。」

  和泉守兼定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嗓音裡似乎含著一點隱隱的壓抑,顯得有些沙啞低沉。

  柳泉並沒有回頭,而是泰然自若地放下了雙手,目光投向山下的五棱郭。

  像這樣站在高處,俯瞰五棱郭的時候,就會更加為它的設計和外形感到驚嘆。它就像一座攻不破的堡壘那樣,聳立在函館開闊的原野之上,四周被綠色的林帶和澄碧的護城河所包圍,就像一顆落在地上的星星;然而這樣兼顧了美麗與堅固的城堡,並不會為居住在其中的人們延續多久的生命與希望,過了今日,就要陷落。

  她漫望著五棱郭漸漸在晨光之中清晰起來的美麗線條,應道:「……是啊。」

  這種平淡的回應仿佛並不能讓和泉守兼定滿意——不如說是更加點燃了他的焦慮,他的口吻裡帶上了一抹急躁之感。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柳泉仍舊望著五棱郭的方向,沒有回過頭來。

  「我?」她輕聲笑了兩聲,「……當然是等待看看時間溯行軍會做什麼,再隨機應變了。」

  和泉守兼定被這句再正確不過的話噎了一下。

  「但、但是……!」他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爭辯道,「您不會忘記了今天將要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吧?!」

  柳泉沉默良久。然後,她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和泉守兼定看了一陣子。

  和泉守兼定:「……」

  在他幾乎被她看得火大起來的時候,她才微微勾起一側的唇角,露出一絲……讓他覺得欠揍的笑容!

  「……假如你是在擔心我今日還會暗墮的話,那大可不必。」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在微涼的晨風中飄蕩著,有種冰冷之感。

  「畢竟,歷史就是歷史……而我現在是什麼立場,我也很清楚。」她微微垂下視線,微不可察似的嘆息了一聲。

  「我已經沒有立場和土方先生站在一起了……所以你還在擔心什麼呢,兼桑?」

  這句半是挑釁、半是自嘲的話,讓和泉守兼定幾乎一瞬間就炸了毛。

  「我、我哪有擔心!」他粗聲粗氣地吼道,「作為審神者,你有你該做的事情,既然以前都完成得挺好的話,也、也沒道理今天就會發瘋……我、我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無論你喜歡不喜歡,歷史就是歷史!!」

  聽到了他的吼叫之後,女審神者又沉默了片刻。

  爾後,她嘆息了一聲,笑了。

  「知道啦知道啦。」她敷衍似的應道,帶著點玩笑的神態。「真是愛操心的兼桑啊∼」

  和泉守兼定:「……」

  啊真是氣死了。

  那麼愛開玩笑的話就說明她今天狀況還不錯?!等一下萬一看到土方先生策馬離開五棱郭的話也不會一邊大哭著一邊追上去,就好像她以前曾經在仙台城外的樹林裡做過的那樣?

  結果她下一刻就拋出一個刁鑽得令人感覺難以回答的問題。

  「兼桑……以前也曾經出陣過這裡吧。」

  女審神者保持著遙望五棱郭的姿態,頭也不回地問道。

  和泉守兼定沒想到會接收到這麼一個問題,呆了一下。

  「……什麼?」

  女審神者雖然沒有回過頭來,但她的聲音柔和平靜,似乎還微微含著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意。

  「兼桑,以前遇到必須來函館這裡執行任務的時刻,都是如何度過的呢。」她說。

  沒等和泉守兼定回答,她就繼續說了下去,聽起來話語裡簡直充滿了臆測。

  「……一定,會好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和泉守兼定:「……你問這個干什麼。」

  他木著一張臉反問了一句,還沒想好端出什麼表情來嚇退她,就看到她回過頭來。

  女審神者原本是站在一棵大樹下的,現在清晨初升的朝陽透過濃密的樹冠灑下的光線投在她白皙光潤的臉上,劃出了某種意味不明的暗影。

  和泉守兼定看到她微微翹起了唇角。

  「……真是太了不起了。」她說。

  和泉守兼定:「什……!喂,你在捉弄我嗎!!」

  聽著兼桑熟悉的、驚天動地一般的咆哮聲,女審神者唇邊的那絲笑意加深了。

  「怎麼會。」她含笑說道,然後趕在和泉守兼定爆炸之前又追加了一句。

  「我啊,是在感嘆。」

  「兼桑,真可靠啊。」

  和泉守兼定:「……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完全意味不明啊!」

  女審神者卻不再理會他的咆哮了,把臉重新轉回去,仿佛全神貫注般地觀察著五棱郭的異動。

  ……這樣就很好。

  用輕松一些的態度來面對吧。一定,沒有問題的。

  太陽從東方的天際漸漸升到了頭頂。

  這其間,平野又不辭勞苦地來回跑了好幾趟,報告各處目前的狀況。由於函館是很簡單的地圖,其實大家都已經跑過無數次了,對自己要維護的歷史進程也是了如指掌。所以平野每次並不需要詢問女審神者什麼細節,就能夠作出「各處一切如常,歷史並沒有扭曲」這樣的彙報。

  平野還是個細心的好孩子。雖然付喪神理論上吃不吃飯都一樣,但女審神者總是凡人之軀,有餓肚子的可能;所以平野在時近中午的時候,還特意跑了一趟,為女審神者帶來了飯團。

  不過這個時候,在山坡上的兩個人之間,卻彌漫著一股謎樣緊張的氣氛。

  也許是因為土方距離自己命定的殞身之刻愈來愈近,女審神者還好,但和泉守兼定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一臉煩躁不安。

  平野到的時候,女審神者正坐在樹下,依舊瞭望著五棱郭的方向,面色平靜。

  然而細心的平野卻注意到,她的右手落在自己身邊放著的那柄「一期一振」的刀鞘上,五指微微屈起,像是松松地握著刀鞘,但是她的食指卻仿佛無意識似的來回摩挲著刀鞘——只有這個小動作,才充分顯示出了她的內心也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

  和泉守兼定就更不要說了。平野到的時候,他正在山坡上來回轉圈圈,一臉的煩躁,腳步重重地踏在草坪上。平野注意到在和泉守兼定來回走動的那片草坪上,有些地方都已經被磨禿了,露出其下的黃土。和泉守兼定的那雙黑色靴子的表面也因此沾上了一層浮土。

  平野雖然是個小少年的外形,但性格卻很穩健可靠。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和泉守兼定,走向樹下坐著的女審神者身旁,半蹲下身遞出手中的油紙包。

  「主人,請先吃些東西吧。有了力氣才能夠繼續戰鬥啊。」他說。

  然而,女審神者卻凝神緊盯著山下的五棱郭,眉心皺得緊緊的。

  平野從側面看到了女審神者這種難得一見的嚴峻表情,小少年臉上帶著的那點認真的神情慢慢淡了下去,隨之而起的是一種混雜了擔憂和警惕的神色。他輕聲又喚了一聲:「……主人?是什麼地方……不對嗎?」

  女審神者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而是慢慢挺直背脊,專注地盯住五棱郭大門的方向,片刻之後忽然左手單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右手順勢一撈將那柄「一期一振」也拿在了手中。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喚道:「兼桑?」

  和泉守兼定正在原地兜圈子的腳步猛然一頓。他有點吃驚似的抬起頭來望向女審神者的背影,似乎一時間有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句真正爆炸性的台詞。

  女審神者問道:「我們在此已經等了這麼久了,你曾經看到過土方先生從五棱郭的大門出來嗎?」

  和泉守兼定一愣。

  「什、什麼意思……?」他喃喃地反問道,但很快就意會了過來,臉色不由自主地白了一下。

  「你……!你是說……!?」

  女審神者終於緩緩轉過身來,聲音依舊清亮,面容上卻慢慢蒙上了一層陰霾。

  「根據我的記憶,現在已經過了他應該離開這裡、前往弁天台場的時刻。」她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

  「……然而,我並沒有見到土方先生離開五棱郭。一直都沒有。」

  平野藤四郎:!?

  和泉守兼定:!!!

  和泉守兼定那張俊美又瀟灑的臉上,一瞬間竟然顯得有點失神。他露出錯愕又不敢置信的模樣,沙啞著聲音,喃喃說道:「……你說、什麼——?!」

  然而女審神者卻沒有再看向他了。

  她果斷地轉向一旁的平野小少年。

  「我現在必須去五棱郭看看情況。」她語氣急迫地說道,「時間溯行軍一直都沒有在其它地方出現,更沒有改變其它地方發生的事情……假如它們想要做的是這個的話,那麼在後山神社故意將傳送陣指向這裡的行為也就十分合理了……」

  事發突然,並且事態還是這種前所未見的形式——時間溯行軍並沒有登場與他們作戰,而是以動手腳讓重要歷史人物下落不明的行為來改變歷史——平野一時間有點懵然。

  不過他只在震驚突襲之下呆愣了一瞬,就很快地振作起來,干脆地點頭應著「是、是!」,站得筆直,等候他的審神者大人的下一步命令。

  然後下一刻,他就看到他的審神者大人利落地將那柄「一期一振」反手插回腰帶裡,左手按住刀柄。

  「我現在去五棱郭查看事態發展的嚴重程度。平野,你回去通知其他人,密切監視各個重要地點。另外,乙部和江差那邊,既然新政府軍已經差不多登陸完成的話,你就讓三日月撤回到五棱郭這邊來吧。萬一情況有變的話,我也需要有人在此配合我行動。」女審神者一口氣流暢地吩咐道,最後,將視線投向稍遠處的和泉守兼定。

  「兼桑,你留在這裡,繼續監視五棱郭周圍雙方軍隊的動向。」她的嗓音一瞬間似乎顯得有些冷冽。

  「在我回來之前,假如有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戰鬥的事就勞駕你來應對了。」

  平野干脆利落地應了個「是!請主人放心吧!」,就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地轉身跑走了。

  而和泉守兼定,聽到她這一連串從推論到分析再到命令的話語之後,保持著震驚到呆滯的表情過了幾秒鐘,然後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她的面前走來,毫無預兆地一下抓住她的右手。

  「……不行。」他粗聲粗氣地沉聲說道,表情比什麼時候都要嚴峻,面色近乎鐵青。

  「你想去干什麼,雪葉君?!」

  啊,好像是這麼長久以來的第一次,他沒有用那種「喂」、「啊」、「你」之類的擬聲詞、語氣助詞或代詞來稱呼她,而是徑直喊出了那個很久以前他們熟悉的名字。

  女審神者好像有絲驚訝似的垂下視線望著被和泉守兼定握緊的右腕,然後又抬起眼來,平靜地直視著他的雙眼。

  仿佛直到此刻,才發現和泉守兼定的眼眸顏色是湛藍的一般,女審神者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眸深處去。

  然後,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兼桑,你知道我必須要去。」她平靜地說道,還微微搖晃了一下自己被和泉守兼定握住的右手,像是一種安慰似的。

  然而和泉守兼定好像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一樣。

  他低下頭看了看他握住的那只細瘦的手腕,然後眉心一皺,並沒有松開她,反而五指加了一點力道,握得更緊了。

  「假如土方先生真的如同你所推斷的那樣,被時間溯行軍動了什麼手腳而下落不明了……」這句話他說得有點艱澀,「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乍然聽到這樣的問題,女審神者沉默了一霎。然後,她眨了眨眼睛,衝著表情難看的付喪神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還能怎麼做?」她的聲音聽上去有絲輕飄飄的。

  「當然是……維護歷史,順應歷史的進程了。」

  雖然這一次她的回答正確極了,聽上去一點都沒有暗墮之憂,和泉守兼定的臉色卻一點都沒有好轉。

  「別……別做傻事啊!」他憋著氣,臉色好像都漲紅了,終於大聲吼叫了出來。他微微傾身向她,就仿佛像是想要用身高上的差距充分碾壓她、讓她感受到一絲壓力而輕易接受他的想法一樣。

  「歷史的進程……就是土方先生趕往弁天台場的途中……在經過一本木關門之後——」

  短短的一句話,他卻停頓了三次。說到了這裡卻又停下,英俊的臉上浮現了清晰的痛苦之意,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卻轉而微傾了身軀、更加接近她的臉龐。他們呼出的氣息在兩個人之間流轉。

  「……這一切,假如沒有一個土方先生去經歷的話,那麼——」

  最後的一句話,和泉守兼定簡直是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你就又要和……上次一樣,代替他……去完成這一切嗎?!」

  在他的掌下,他感覺到那只細瘦的手腕微微顫抖了一下。

  然而,他視野之中,她的面容卻依然格外平靜。那長而美麗的睫毛微微一顫,抬了起來,兩丸如同黑水晶一般明澈的眼眸直視著他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悲傷而扭曲了的臉。

  「兼桑,你又要阻止我了嗎。」她的聲音裡居然含著一絲笑意,令他微微一凜。

  「可是……這一次我是順應歷史的啊?」她笑著嘆息了一聲,顯得無可奈何似的,又輕輕晃了晃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所以這一次……可以站在我這一邊嗎。」

  和泉守兼定:!!!

  英俊的付喪神真正地愣住了。

  他就那麼張口結舌地盯著她,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明明知道她這一次打算去做相同的、瘋狂的事情,是為了站在他這一邊維護歷史;他卻無法輕易松開手,和上一次一樣,注視著她割斷長發、穿上土方先生的外套,騎在馬上,向一本木關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你這……是去送死!」他終於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來。那些哽塞於喉的話語也仿佛突然被拔開了塞子一般,十分流暢地湧了出來。

  「難道要在函館這裡……第二次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為了土方先生,去送死嗎!」

  看著那張熟悉的、從以前到現在幾乎沒有變過的,年輕而美麗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錯愕的神情,和泉守兼定感覺自己內心中那些從很多年以前開始就一直累積到現在的、不吐不快的言辭猛然都湧了上來。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如果土方先生知道了這一切的話,也不會開心的!」

  「土方先生,不會願意看到……他心目當中重要的人,為了他去送死!」

  「作為男人,自己應該有怎樣的使命……怎樣的宿命,都可以自己一肩擔起;要躲在女性的身後,等待著她來維護才能夠度過難關的話,無論是怎樣的男人都不會開心的好吧!」

  即使說了這麼多,他還是感到一陣詞不達意。仿佛只能躲藏在土方先生這個名字的背後,才能夠獲得阻止她的力量,這種行為令他感到一陣泄氣和惱火;最後,他索性大吼了出來。

  「沒錯!我承認,你是很強……你,大概是我見過的,最不得了的女人了吧……」

  說到這裡,他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磕絆。然後,他就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更加惱火了。

  「可、可是!即使是再強的刀劍,勉強出陣的話也有碎刀的可能……你也一樣!凡人啊,有時候說不定比刀劍更加脆弱……」

  啊啊,感覺更加詞不達意了。和泉守兼定簡直想去揪頭發。

  ……算了!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就那麼直來直去地把自己最想說的話說出來不就行了!

  於是,和泉守兼定氣勢萬鈞地衝著女審神者吼道:

  「因……因為!我可不想再換什麼新的主人了啊!!」

  仿佛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女審神者好像微微一愣,脫口而出:「誒?!」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8日:

  先給大家拜個年~~年前這一段超忙啊所以老是沒時間碼字。。。

  然而榜單的要求是不會消失的,所以。。。

  這幾天我每天都要碼六千字了【。

  而且寫到歷史的話又要回頭把資料都看一遍。。。

  我又愛上副長了腫麼破【你夠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裡都能心想事成,健康幸福~~

  我去碼明天的六千字了【對手指


第748章 【回歸篇之四】 171

  既然最難的話已經說了出來, 和泉守兼定也就不再顧忌什麼面子問題了。

  「我說!迄今為止我已經見過太多的主人無緣無故地在我面前消失……我可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啊!」

  和泉守兼定覺得自己應該把這種話說得委婉一些, 然而話到嘴邊,他卻發覺自己正在無禮地衝著自己的審神者又吼又叫。

  ……啊啊,大概是因為上一次她在這個地方對他所做的事情——對他拔刀相向——已經把他對她最後的那一點稀薄的好印像和容忍度都磨光了吧?!

  「你,別逞能啊!」他怒氣衝衝地說道。很久以前發生在通往一本木關門方向的原野上的那一幕幕, 無可遏止地又在他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出來, 讓他的臉色更糟了。

  「我、我可不想在函館這裡……先是眼睜睜看著土方先生去死,然後又要看著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被她的一聲輕笑所打斷了。

  由於存在著身高差的緣故,她微微仰起頭才能看清楚他的臉。此刻因為他也微微向前傾身,他那一頭黑長直從他的肩側垂落, 被夏日正午的微風吹得發梢輕輕飄動。

  「兼桑, 以前也曾經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吧。」她放柔了聲音,深深地注視著他。

  和泉守兼定一滯, 氣哼哼地停下了自己的話。剛要把臉撇開, 就聽到面前的女審神者平靜地說出了更要命的台詞。

  「……然而, 現在的這裡並沒有土方先生。這裡只有我。」

  女審神者的左手終於離開了腰間的刀柄, 輕輕落在了和泉守兼定抓住她腕間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她掌心的溫度讓他微微一震。

  「……這一次, 你也要阻止我嗎, 兼桑?」她又問了一遍。

  「為了土方先生所拼力守護的未來……為了維護那樣的未來,我必須去。」

  「上一次你阻止我的時候,不也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嗎。」

  和泉守兼定:「……」

  他覺得自己說不過她。不管是什麼時候, 她都能夠輕易地讓他啞口無言。然而盡管理智明明告訴他, 她這一次說的都是有道理的, 他卻發覺自己的五指還是執拗地扣住她的手腕不肯松開,就像徒勞地想要挽回什麼的孩子——

  然後,他感到她無可奈何地輕聲笑了起來。下一刻,她居然微微踮起腳尖,左手離開了他的手背、轉而搭在他的頸側;她的前額輕輕地碰到了他的額頭。

  和泉守兼定:?!

  他一瞬間就不可置信地睜圓了眼睛,整個身軀都僵直了,呆在那裡,像一段木頭似的動彈不得。

  然而接下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輕輕地以自己的額頭碰觸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幾乎是立刻就離開了,向後撤步退開了一點——

  繼而,她的一頭長發,毫無預兆地在他的面前,瞬間變成了雪白!

  「看看我的樣子,兼桑。」她的聲音裡有絲沙啞。

  和泉守兼定:!!!

  他幾乎是立刻就忘了自己剛剛那點尷尬(?)與羞惱的情緒,整個人都被自己眼前所呈現出來的一幕所震驚了。

  「你……羅、羅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因為過度震驚都結巴了。

  然後,他看到面前白發紅瞳的女審神者衝著他露出了一個足足八顆牙的巨大笑容。

  「驚奇吧?」

  「……驚奇什麼!!」一瞬的呆愣之後,和泉守兼定吼得青筋綻出。

  「羅剎體質難道是萬靈藥嗎!你以為我不知道羅剎體質的原理就是提早消耗以後的生命來大幅提高現在的能力嗎!你是怎麼變成這個鬼樣子的?!土方先生難道就沒有阻止過你干這麼危險的事嗎!……」

  結果,她含笑說出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感覺一瞬間仿佛渾身都凍結了。

  「欸∼正是土方先生,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和泉守兼定:「什、麼……?!」

  他感覺一瞬間仿佛有人在他頭頂猛然灌下一盆冰水,將他從頭至踵都冰凍了起來。

  他的五指都仿佛被凍成了堅冰,僵硬到關節無法彎曲的程度,因而慢慢失去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量。她的右手從他的指間脫出,她隨即往後又倒退了兩步,然後站在那裡——站在正午的陽光之下,就好像一點也不害怕白晝那刺眼的日光一樣,平靜地注視著震愕到幾乎無法置信的他。

  「……為了救我一命。」

  這個時候,她才施施然拋出了後半句話。

  不過這並沒有讓和泉守兼定感到好多少。

  他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說話,然而女審神者並沒有給他說話的余地。

  「……所以,我不會死在這裡。」她的聲音冷凝下來,如同夏夜的庭院裡,靜靜從竹筒中滴落入池的流水一般。

  「我也不會放棄土方先生寧可背負起『逼迫部下變成惡鬼』的惡名,也要為我留住的這條性命。」

  正午的陽光下,年輕的女子微微一晃頭,她的一頭長發,以及明亮的眼瞳,都重新變成了黑色。

  「在我回來之前,我能夠把這裡托付給你嗎,兼桑?」

  和泉守兼定緊盯著她那雙明亮的黑眼睛,最後,挫敗似的重重哼了一聲。

  「啊!那就快去吧!」他粗聲粗氣地說道,像是在掩飾著什麼似的,猛然把頭轉開。

  女審神者注視著他的側顏。

  ……確實,如同他的自我介紹所說,是一張帥氣的臉啊?

  她微微笑了,不再猶豫,按住腰間的刀柄,轉身朝山下飛奔而去。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吼叫聲,語調有些刻意的粗魯,像是想要用那種語氣來掩蓋背後的擔憂和關心。

  「喂!別死了!一定給我活著回來!聽到沒有!!」

  女審神者飛奔的腳步為之一緩。但是她卻沒有最終停下來,而是眨了眨眼睛,無聲地露出了一個有點懷念、也有點感傷似的笑容。

  這句話……似曾相識啊?你說對嗎,土方先生?

  在心底默念了這一句之後,她舉高右手,朝著背後揮了揮;腳步不再遲疑,飛奔而下。

  ……

  ……幸虧她在經過一上午的等待之後已經覺得事態不妙,因此提前向系統菌兌換了寶貴的技能!

  經過了上一次在如來堂的狼狽不堪之後,她這一次可謂是駕輕就熟了——就連和系統菌討價還價起來也是如此。

  一開始就講明自己不需要永久的技能,只需要幾小時的使用時長即可;在系統菌冷嘲熱諷著「你對自己的靈力水准倒是挺有信心」的時候,干脆利落地回答「不就是寢當番嗎這種吻一吻就能應付過去的事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完成的」——把系統菌生生噎得十幾秒鐘沒說出話來。

  於是,經過了一番腦內溝通,現在她重新獲得了【羅剎體質】以及【高級易容術】的幾小時使用權。

  在山路上飛奔而下的時候,已經動用【高級易容術】把自己的外形變成了新選組某不知名年輕隊士的柳泉,一邊氣喘吁吁地跑著一邊盡量輕松地打趣著系統菌:

  む話說真的沒有什麼技能兌換十次卡或者包月卡的服務嗎,我覺得我很需要。め

  系統菌怒喝:【你還是好好想想你要怎麼完成等一下的任務吧!】

  柳泉的腳步為之一頓。

  む……難道時間溯行軍真的把土方先生藏起來了嗎……這可棘手了。め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真切的愁容,低下頭去,將右手探入衣袋之中,指尖碰觸到了那只土鈴。

  む時之政府能弄出這種預警時間溯行軍的玩意兒,就不能再弄一個「重要歷史人物探測器」嗎……め

  系統菌被她的吐槽弄得十分不悅似的。它冷哼了一聲。

  【那些腦袋僵化的家伙能弄出多先進的東西啊,你真是高估他們了。】它用一種有點鄙薄的口吻說道,【要不然何必還要派你過來?】

  柳泉笑了。

  む嘛……說得也是。め她居然同意道。

  む否則也不會因為審神者人手不足,還要把歷史人物弄回去當審神者了。め

  柳泉的這句信口吐槽說完,系統菌卻令人意外地沉默了一陣子。

  這種沉默未免有點奇特,奇特得柳泉不得不有點關切地又追加了一句:む……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嗎?め

  【……是啊,是早就知道。】系統菌居然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語氣回復她道。

  柳泉:む所以……?め

  系統菌那惡劣的態度又回來了,剛剛那種沉默思考的氣氛就仿佛是個夢一樣。

  【所以,你不是已經構思好了劇本嗎?照著那個進行下去應該就沒問題了,你還在等什麼?】

  柳泉露齒一笑。

  む啊∼聽見你還是這麼性格惡劣,我就放心了啊∼め

  系統菌:【……】

  柳泉笑眯眯地,重新朝著五棱郭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む好吧,我這就去征服世界給你看看——め

  系統菌冷哼。

  【你這不是趕著去再花樣自盡一遍嗎?墜馬的時候姿勢瀟灑點,別說我沒提醒你!】

  柳泉笑著嘆了一口氣。然而當她重新邁開步伐的時候,一瞬間臉上的笑意已然無影無蹤。

  系統菌在暗示著什麼嗎。說著「你不是已經編好了劇本嗎那就照著那個流程去演吧」——分明就是在說,事態和她構想的一樣嚴重,時間溯行軍不知道使用了什麼神秘的手段,已經從這個時空帶走了副長嗎?!

  可是……他們會把副長帶到哪裡去?副長現在還平安嗎?——哦,從時間溯行軍的立場上來說,他們是會保證歷史上注定要死於今日的副長平安無事的吧?!

  那麼現在她要擔憂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雖然暫時不知道副長的下落,然而知道他會平安的話,她的內心裡就仿佛多了一些去面對未知前路的勇氣——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和上一次出現在此處的自己,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同樣都是懷著一顆暗墮的心,不是嗎?

  這麼想著,柳泉的臉上露出了類似苦笑的神色。

  然而現在不是感慨萬千的時候,也不是因為緬懷過去而傷春悲秋的時候。

  時間溯行軍帶走了副長,是想讓真正的歷史中產生不可填補的黑洞,進而改變歷史吧。這還真是……天才的想法啊?!

  柳泉停佇在五棱郭前。她謹慎地選擇了一片樹叢背後無人能夠輕易察覺的暗影部分藏身,從那裡張望著已是一團混亂的五棱郭門前。

  可是,那些時間溯行軍也許不知道,作為一位優秀玩家——作為歷經了數個世界、數十年的時光,仍然必須一直向前的炮灰女配專業選手,她最擅長做的就是——填補劇情上出現的巨大黑洞啊。

  柳泉微勾唇角,從樹叢之後站起身來,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左側衣袖上佩戴著的誠字袖章。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態啊,土方先生……」

  她的唇角噙著一抹難懂的笑意,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道。

  「這種事……就交給專業人士來做吧。」

  「我,一定會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的。會好好維護這個你不惜犧牲自己,也想要實現的未來……你相信我嗎,土方先生?」

  她唇角的那抹笑意隱沒。她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走出樹叢,穿過五棱郭外來回奔忙傳令的那些幕軍的兵士們,徑直一口氣衝到五棱郭的門前。

  雖然戰事已經幾乎到了最後關頭,五棱郭的門外仍然有幕軍兵士分列兩旁守衛。眼看著她就這麼行色匆匆地奔過來,守門的兩人立刻將她攔住。

  「站住!什麼人?!」

  已經重新打扮成少年模樣的柳泉一個急剎車,順勢把自己戴著誠字袖章的左臂亮在那兩人面前,語氣急迫。

  「我是從弁天台場突圍出來求援的!新政府軍一部已包圍弁天台場,敵眾我寡,情勢危急!……」

  她的【高級易容術】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在變裝時連這種細節都提前考慮到了,現在她滿面灰塵、顴骨上還蹭著一抹血跡,外套也因為沾滿塵土而近乎變成了灰色。她穿著的洋服上還劃開了幾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一看就是剛剛歷經了一番苦戰——這種外形已經足夠證明她的來歷,那兩個守衛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而,卻並沒有松口同意她進入五棱郭。

  那兩個守衛的兵士之中的一人扭頭朝著大門內喊了一聲。

  「喂!這裡有個新選組的隊士,從弁天台場突圍出來求援的!……要怎麼辦?!」

  也許是為了擔心對方聽不清楚,他的前面幾句話都喊得很大聲。然而到了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語調卻陡然降低了八度——聽上去竟然有幾分緊張不安和心虛之意。

  這種下意識的自然反應更加證實了柳泉的猜測。她的臉陡然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9日:

  今天先寫這些,因為白天還得作司機,陪著家人去逛廟會【。

  如果回來以後還沒困死的話那就再寫點。。。


第749章 【回歸篇之四】 172

  「怎麼了?這是非常緊急的事態!」她先是學著兼桑的口吻, 粗聲粗氣地催促了兩句, 然後表情一轉,露出狐疑而更加嚴肅的神色。

  「……難道是……這裡出了什麼問題嗎?!」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可是弁天台場那邊再也等不了多久了!你們無法決定的話,就讓我去見土方先生!土方先生一定會見我的!他不會把新選組的同伴們都丟下不管的……」

  正在守衛被她的氣勢逼迫得節節敗退、露出頹勢的時候, 門裡走出一個人來。

  那個人板著臉, 腳步匆匆,看樣子就像是哪個大人物的小姓一類的人;他走出來,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站在門口、被守衛橫過來的步.槍擋住的柳泉,說道:「跟我進來吧。大鳥先生有話要對你說。」

  柳泉立即意會到這個人說的是大鳥圭介,蝦夷共和國的陸軍奉行。

  只是一瞬間, 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面前這座相同的五棱郭裡,那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大鳥圭介, 露出調侃的笑容, 對她和土方說「假如也來上那麼一場以夫婦或家庭為單位進行的比賽的話, 土方君和清原君的組合一定會橫掃全日本的哦?」。

  啊啊, 那一幕, 現在回想起來, 就如同夢一樣啊。遙遠而不真實,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也如同蒙上了一層面紗;每個人的笑容也好、表情也好、回應也好, 都逐漸模糊起來。

  ……那是因為, 自己的理智清晰地告訴自己, 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並且永遠也不可能再回來了,是吧。

  柳泉深吸一口氣,跟著那個少年邁步走進了五棱郭。

  歷史上真正的大鳥圭介並不是個娃娃臉。與此相反,他的臉型頗為清瘦,從耳根到下頜沿著邊緣長了稀薄的短須,穿著一身西式洋服,正一臉焦頭爛額的樣子,站在大廳正中一座巨大的沙盤之前。

  聽到他們匆匆進來的腳步聲,大鳥圭介也並沒有立刻抬起頭來,而是左手叉在腰間、右手摸著下巴上的短須,眉頭深鎖地來回觀察著那座巨大沙盤上擺放的密密麻麻的小旗子。片刻之後,他好像終於對這種糟糕的勢力對比死了心,放下右手,直起腰來,目光投向剛剛走進來的柳泉。

  「你說……你是剛剛從弁天台場那裡突圍前來報信的?」他用一種十分隨意的口吻漫不經心似的問道。

  柳泉立正站直,響亮地應了一聲。

  「是的!」

  或許是沒想到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刻,這個小子還能這麼中氣十足地作出回應,大鳥圭介詫異地又瞄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地把視線調開,重新盯著桌上那座沙盤。

  「是嗎。……那麼,那邊的情形如何?」他潦草地問道。

  柳泉立刻面色一板,作出既嚴肅、又悲憤的神情。

  「不、不太好!敵人趁夜渡海,將弁天台場牢牢包圍!敵眾我寡,我們已經抵抗到了最後的時刻,實、實在是……」

  她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哽住了。

  大鳥圭介嘆息了一聲。

  「……是嗎。」

  他的聲音裡聽上去並沒有多少真正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激憤,大概是因為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從京都一路轉戰、一路敗退,事到如今就連最後的退路也即將消失了,他的精神好像早就已經在漫長的失敗和重復絕望之中被殘酷的現實反復折磨得麻木了一樣。

  柳泉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明白,蝦夷共和國和幕府軍,已經山窮水盡了。

  就連他們的統率者之一,陸軍奉行大鳥圭介,事到如今也已經對戰局的發展絕望了。

  他那種漫不經心的說話方式,並不是真的因為他不關心弁天台場的新選組的戰況和命運;而是因為,他已經感到了絕望,認為他們將會失敗,認為事情永遠也不會好起來了。

  雖然內心之中明白這也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也對面前的這個幾乎已經陷入窮途末路的男人感到了一絲遺憾和抱歉,然而,她的劇本是必須演完的。不這樣做的話,真正的未來,就不會來到。

  柳泉無聲地在內心嘆息了一聲,表面上卻作出一副仍然滿懷希望的急切樣子。

  「現在!我們唯一的指望,只有土方先生了……只要他來支援我們的話……我、我相信一定能夠士氣大振,沒問題的!」

  她露出一副【副長的狂信徒腦殘粉】的姿態,滿含希望似的,望著大鳥圭介。

  「土方先生……在哪裡?要是知道……新選組的大家,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一定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大家都是這樣地相信著!所以……才會拼了命地一次次擊退那些薩長來的混賬!……」

  啊,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大鳥圭介看上去更加專注於研究沙盤了,完全沒有抬頭看她一眼的意思。

  「啊,」他略顯匆忙似的答道,「土方君現在很忙,並沒有時間出擊至弁天台場。那裡,還要新選組的諸位多多努力了。」

  ……騙人!

  這種浮誇的演技!

  柳泉的內心一瞬間翻滾過無數吐槽,但表面上還是做出單純的焦急神色,仿佛聽到這個壞消息之後就焦慮得喪失了作為部下應有的順從姿態似的,衝口而出道:「怎麼會……?!土方先生,他是不可能拋棄新選組的大家的!!我相信——」

  大鳥圭介猛地抬起頭來,一霎那目光十分冷厲地掃向柳泉的臉上。

  他似乎已經被重壓逼迫得到達了極限。新政府軍的步步進逼、失敗之後有可能喪失性命的危險、昔日的理想和忠誠此刻都成為自己的催命符,現在,又加上土方那些榆木腦袋不知變通的部下的一再追問……他的嘴唇顫抖著,鼻翼翕動,臉色漲紅,仿佛已經瀕臨爆炸的邊緣。

  「那麼你就自己去問他吧!!」他厲聲喝道。

  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間竟然震得柳泉的耳朵裡嗡嗡響。

  「既然你一再說著什麼土方、土方的,那我就坦率一點對你說吧!」他聲色俱厲地衝著她吼道,「從今早新政府軍正式對箱館發動總攻開始,就沒有人在五棱郭內再見過你崇敬的土方君!!」

  柳泉:!!!

  雖然她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然而從大鳥圭介的口中親自證實了這個推測,仍然讓她感到渾身一陣發冷。

  新選組已經駐扎在弁天台場好幾天了,關於五棱郭這邊的動向確實難以掌握;但戰況都是到這個時候為止才變糟的,之前並沒有完全難以抵抗的吃力感,因此說土方因為擔憂而提前獨自前往弁天台場支援大家,也說不過去……

  更何況,現在身為陸軍奉行並的他,並不是新選組副長了;他有更多的、自己必須去完成的事情和責任,他也並不是那種能夠拋棄其它責任,眼中只有新選組三個字的自私狹隘、眼光短淺之人。

  所以……是真的,哪裡出了問題了吧?!

  柳泉一邊想著,一邊根據現狀飛快地作出了應對。

  她的臉色一垮,就像個跟隨土方許久的腦殘粉一樣,臉色難看、神情焦慮地喊道:「但是!土方先生絕對不是那種會放棄自己的職責、獨自逃命的人!這一定是出了什麼誤會……!」

  大鳥圭介注視著她。他好像也並沒有對她的強烈反駁動怒,而是耷拉下了眼瞼,臉上流露出一種頹敗之色,像是不打算和她再爭論土方的信念或下落的問題似的。

  「嘛……就算是你說的那樣吧。」他敷衍似的說道,「可他現在並不在這裡。從早晨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看到他去了哪裡……這就是現狀。有這個力氣和我爭論,不如回去和那些新政府軍繼續戰鬥吧。」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深刻的疲憊與更深刻的平靜,像是已經從某種程度上認命了;他好像也不再在意面前的這位對他來說面目有點陌生的年輕隊士到底是不是真的新選組成員,就那麼把視線重新轉回了桌上那座巨大的沙盤之上。

  沙盤上,代表新政府軍的小旗幾乎已經布滿了各處要地。

  然後,他異常平靜地說道:「……你走吧。」

  柳泉:「……誒?!」

  大鳥圭介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這裡,已經沒有能夠幫得上你的人了。」他頭也不抬地說道,然後伸手拿起一面小旗,往前推了推。

  柳泉認了出來,那面小旗代表的是新政府軍。而大鳥圭介放下那面小旗的地點,正是弁天台場最外圍的邊緣地帶。

  雖然知道他這麼擺放也並沒有任何錯誤,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柳泉仍然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

  「那面旗子……我們是不會讓它擺在弁天台場上的。」她壓低嗓音,一字一頓地說道。喉間因為翻湧著某種強抑的情緒,聲線因而變得有絲低啞。

  大鳥圭介的手微微一頓,仍然沒有抬眼看向她。

  或許認為事到如今,這不過是新選組那些曾經縱橫京都街頭、肆意妄為的「壬生狼」最後的一點狂妄之言吧。

  然而,這也是事實。

  直到被下令放下武器,向新政府軍投降為止,守衛著弁天台場的新選組,一直沒有停止過戰鬥。

  一股強烈的感情猛然湧上胸口,梗在她的喉間,令她一瞬間呼吸不暢,幾欲落淚了。

  「即使失去了首領——」她慢慢說道。

  「即使失去了同伴……」

  「即使失去了生命,即使前方是一片失敗的黑暗——」

  她一字一頓,用盡全力說道。

  「……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所建立起來的新選組,沒有一刻喪失過信念。」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左手五指慢慢收緊,握住腰間「一期一振」的刀柄。

  「我會,證明給你看。」

  大鳥圭介終於抬起頭來了。他詫異地盯著面前這個死到臨頭還口吐狂言的小子,目光深處有一抹震驚之色。

  輸的是幕府,逃跑的是將軍大人……

  而不是新選組。

  一直到了最後……近藤先生也好,土方先生也好,她所熟悉的、所不熟悉的那些同伴也好——

  沒有人認輸。即使要干脆利落地死去,也不認輸。

  她會,證明給這些人看。

  柳泉斷然轉身,大步流星地往門口走去。腳步鏗鏘有力,咚咚咚地,踏在地板上,每一步都發出清晰堅定的響聲。她高高束起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在她的腦後輕輕晃動。

  在五棱郭門外,柳泉搶了一匹馬。

  事實上,當她以一種氣勢洶洶的姿態,咚咚咚地踩著重重的腳步,從軍議廳裡大步流星地走出來,到了門外徑直大吼「喂!給我一匹馬!我要回去繼續戰鬥!」的時候,那些錯愕的士兵和守衛們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眼睜睜看著她飛身躍上一匹傳令兵剛剛留在門外的馬,一縱韁繩,就奔了出去。

  柳泉沿著原野上簡單搭建出的、彎彎曲曲的馳道縱馬疾奔。

  這條馳道是在原野上草草開出的,路面經過簡單的平整,使得縱馬飛馳的速度有所增加。然而,有時從不知何處潰退下來的小股幕軍偶爾會同樣出現在這條馳道上,拖著腳步有氣無力地走路的潰兵們幾乎堵塞了道路。柳泉最終選擇在一處岔口拐下了馳道,一縱馬韁,徑直往原野中馳去。

  在一棵大樹後,柳泉猛然勒住韁繩。

  這裡距離一本木關門不遠了。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出沒,正是改裝的大好地點。

  這次沒有了山南留給她的脅差,要用那柄「一期一振」把長發割斷,因為刀身過長、並不方便使力,確實花了柳泉一點時間。

  然後,她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外套。

  同樣是系統菌出品,根據她的身量稍微修改了尺寸的、和土方的外套乍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色洋裝長外套。

  她腳上的,也是一雙長靴。

  她慢慢將那柄「一期一振」還刀入鞘,再將之插回腰間,最後緊束了一下腰帶。

  當這一切都已准備好之後,她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在腦內調戲了一把系統菌。

  む來首斷頭歌怎麼樣呢,伙計?め

  系統菌咆哮。

  【扯什麼有的沒的!上戰場前還要聽歌!完成任務回去能讓你聽個夠!現在趕快——】

  柳泉笑了。

  む就上次在離開弁天台場之前,你給我播放的那首歌就不錯。怎麼樣?取代衝鋒號,讓我聽聽吧?め

  系統菌:【……】

  它默了十幾秒鐘,直到柳泉撥轉馬頭,衝下這一處小斜坡,往一本木關門的方向馳去;它才毫無預兆地滿足了柳泉的請求,開始在她腦內播放那段熟悉的旋律。

  【數不盡的悲傷沉澱於此

  無可替代之人長眠於此

  見證了戰爭的朵朵白雲啊

  將這些靈魂送至充滿光明的天上吧】

  柳泉微微垂下視線,笑了。

  む就是這樣啊。め

  然後,她縱馬前行,甚至隨著腦海裡的旋律,輕聲吹起了口哨。

  【應該踏上的旅程

  除了前行別無他法

  不遠處等待的未來

  即使未知

  也要邁向前方】

  土方先生,此刻的你,是在哪裡看著我嗎。

  ……你就,好好看著吧。

  看著我能夠發揮多麼出色的演技,生動演出您人生最後的火花。

  看著我是不是和一位真正的新選組隊士一樣,懷著信念前行吧。

  那些您沒能到達的未來——

  就由我來守護吧。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0日:

  北京今天中度污染……所以沒去成廟會【。

  本來打算明天去的,然而好像明天也有污染……

  作為司機只能隨時待命了,我還有八千字要在明天晚上之前寫完啊……

  總之,今天也來一發大家熟悉的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運命ソ舟ズ乗ベサ」,在薄櫻鬼卷的結尾曾經用過的辭別歌。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第750章 【回歸篇之四】 173

  柳泉飛快地通過了一本木關門。

  那附近也有小股的雙方軍隊在進行激戰, 但柳泉為了不泄露出自己其實是在假扮副長的真相, 並未在一本木關門附近多做糾纏。

  畢竟,等一下在通往弁天台場的樹林裡,將要發生的一切才是重頭戲。

  在歷史上,土方的最後一刻的真相究竟如何, 眾說紛紜。即使是確切的中彈地點也有多種說法, 而發出那顆子彈的究竟是哪一方——是新政府軍還是幕軍中想要除去阻擋了他們道路的土方陸軍奉行並的那些投降派——都存在著極大的爭議。

  而且,根據柳泉的印像,土方在最後一刻中彈之時,身旁應該是有人隨行的。但是今天事發突然,她只能獨自上陣。

  當然, 這種微小的細節上的出入, 還是不足以動搖她的。

  因為系統菌早已說過,修復世界的關鍵要點, 其實不在於每一句話、每一步都嚴絲合縫地與真相重合, 而是在足以動搖世界——或者, 在這裡, 是歷史——的關鍵點上, 一定要作出正確的行動。

  換言之, 柳泉所假扮的土方,中彈身殞的時候,身旁有沒有人並不重要, 究竟是不是在他歷史上中彈的那個准確的地點中彈的, 也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原新選組副長、現任蝦夷共和國陸軍奉行並土方歲三,是不是在明治二年的五月十一日這一天,在一本木關門和異國橋附近,通往弁天台場的道路上,在戰鬥中腹部中彈落馬犧牲;這件事的完成,才是能夠維護歷史的最重要舉動。

  柳泉在一本木關門附近的混戰中拔刀,居高臨下地坐在馬上劈砍著湧到她身邊來的那些新政府軍的士兵們。

  她並不打算刀刀致命,也並不打算在此將那些新政府軍的部隊斬殺淨盡;她唯一的目的,是殺出一條血路,奔向那座她——或者說,土方——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弁天台場。

  雖然有些人認出了這個騎在馬上、劍術超群的人疑似蝦夷共和國的陸軍奉行並土方歲三,但並沒有人能夠攔得住柳泉的馬。

  有人開了槍,但幸運的是在那之前柳泉就已經縱馬突出了包圍圈。

  砰砰砰砰的凌亂槍聲在她身後不斷響起,流彈在她身後交錯成一張網,然而她已經擺脫了那裡,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命運注定的地點飛馳而去。

  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

  距離那片必定會出現在道路上的小樹林愈是接近,柳泉感到自己的心跳就愈是快速。而且,愈來愈不規則。

  混戰聲、喊殺聲、槍聲、刀劍相碰撞的聲音,都仿佛在她的耳際掠過,然後無限遠去;此刻響在她耳畔的,只有風聲,馬蹄聲,以及她愈來愈沉重的呼吸聲,和幾乎要穿破胸腔的心跳聲。

  她壓低上身、握緊馬韁,感到自己的雙手在不自覺地痙攣著,冷汗幾乎浸濕了韁繩。

  「一期一振」被她重新放回鞘中,刀鞘隨著馬匹奔馳時的顛簸而輕輕撞擊著她的左腿。在初夏的風中,她剛剛截短而只及頸後的頭發輕輕揚起。

  在這種前往死亡的奔馳之中,十分奇怪地,愈是接近目的地,她就愈是感到自己的周圍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靜——就連剛剛在她耳畔喧囂著的風聲和馬蹄聲都仿佛漸漸消失了,她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愈來愈大聲,就像是……承受著兩個人的氣息那樣;就像是——

  有個人慢慢湊近她的耳畔,他的呼吸輕輕吹拂在她的鬢角,他的聲音又認真,又堅定。

  【……你,絕對不要死啊。】

  【我絕對會活下來,等著你回來。所以,你也要活著回來見我。這就是我們所立下的誓約。】

  啊啊,是副長的聲音。

  那是我們的誓約嗎。

  是武士之間擊金為誓,鄭重立下的誓言,是嗎。

  ……真是遺憾。

  因為我再也無法遵守和你的約定了。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遵守這樣的約定。

  因為——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會追隨你到底的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即使並肩走了再遠的路程,也始終要從你身旁離去。

  盡管我們飛馳於相同的道路上,我們的方向也是相異的。

  心髒跳動得愈來愈快,愈來愈大聲。

  咚,咚,咚,咚——

  砰!

  終於,一聲不屬於心跳的清脆聲響劃破虛空,打碎了那層籠罩在她身周的、因為精神的極度緊繃以及由此而來的、沉溺於回憶之中而形成的,如同結界一般虛幻的氛圍。

  柳泉的上半身因為直承衝擊而陡然劇烈顫抖了一下。

  她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了一些,臉上猶帶著一抹不敢置信的驚奇之色;然而那種驚訝片刻之後就已褪去,她的臉上浮起了痛楚的表情。

  她左手下意識一勒馬韁,座下的馬兒發出一聲長嘶,低低抬起前蹄,終於減速、繼而停了下來。

  她在馬上的身影顯得搖晃,有那麼一瞬間仿佛是竭力想要穩定住自己的重心;然而,她的嘗試最終失敗了。

  幾乎是在馬兒停下來的那一瞬間,她就搖晃了幾下,最終身子向左側一歪,重重地摔落馬下。

  凡人的身軀落地濺起一陣塵土;在那陣塵霧慢慢散去之後,她所顯露出來的身影,就好像慢鏡頭重放一樣,極為緩慢地探手向下,摸到了腰腹間那個致命的位置。然後,指尖為之一顫。

  她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然後才慢吞吞地、像是有些艱難似的吃力地把那只手舉了起來,舉到眼前,張開五指。

  啪嗒。

  一滴血珠就那麼從她的指尖上落了下來,滴到她外套的胸口位置上,再迅速地被衣料所吸收,只在那裡留下一個小小的深色痕跡。

  腰腹間的那個位置傳來一陣難忍的劇痛,像是生命力在霎那間都從那個小小的洞口全部流失了一樣;她感到渾身發冷,腦袋裡一片空白,就那麼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茫然的目光直直望向頭頂上的那片天空,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熾烈,耀眼到幾乎無法直視的地步——

  也許是因為失血和寒冷,她的一切動作都變得極為遲鈍。她慢慢地放下了那只手,任那只手重新覆落在腰腹間那個小小的傷口之上;然後,慢吞吞地眨了幾下眼睛,蠕動嘴唇,無聲地說出了幾個音節。

  然後,她才發現自己下意識說出來的,是「土方先生」。

  死亡……是這麼疼痛的事嗎,土方先生。

  頭頂的天空裡,太陽仍然一無所知地猛烈發出刺目的光亮。那日光落在她空茫的眼瞳中,刺得那空蕩蕩的眼眶中慢慢湧出了濕潤的水光。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這樣地躺在箱館的原野上,鼻端鑽入泥土的氣味、血液的腥氣、槍炮轟擊帶起的嗆人味道,以及——

  那已經微薄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屬於這個季節獨有的、混合了原野上的花香、草香和樹木的香氣,再被正午的陽光曬過之後透出的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那種味道昭示著某種來自於大自然的勃勃生機,平時也許因為來得太過理所當然而容易被人所忽視,然而此刻,卻透出那麼一種令人強烈眷戀不舍的魔力;讓人戀戀不舍,讓人不想離去,想留在這片美好的世界裡,和那個永在自己心頭的人在一起,可以微笑,可以擁抱,可以親吻那張自己衷心愛著的臉——

  一顆淚滴從她的眼角滲出,緩緩滑過她的鬢角,最終流入她散亂的發間。

  到了這一刻,她才深深地體會到,不管那個人是誰,都永遠無法再見到了吧。

  腦袋裡嗡嗡地響著,活像是一架快要不堪負荷而散架的、老式的電影播放機那樣,發出嗞啦嗞啦的、很大的雜音;一幕幕交錯的場景毫無順序地、亂紛紛地在她腦海之中劃過。

  那些場景裡,有著夜晚燈光大亮的網球場,也有著白晝街巷狹窄的京都街頭;有著夜間升到最高處、窗外爆起眩目花火的摩天輪,也有著人來人往、空間軒敞的空港大樓——

  柳泉呆呆地仰望著頭頂正上方刺目到近乎白色的太陽,然後——呼吸趨緩,慢慢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1日:

  廟會人山人海……簡直像是春運現場【。

  感到非常疲勞了【癱倒

  今天必須寫八千字,所以說今晚12點之前還有一更,大約五千字以上吧~~

  先去補眠,然後晚上再戰~~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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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回歸篇之四】 174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忽然, 一只溫熱的手落在她的額頭上。

  那只手很寬大,毫無疑問是屬於男人的手。那只手落在她前額上的動作也很輕,輕飄飄地像是沒有重量,像是怕驚動了她的睡眠;落在她前額上之後, 那只手停頓了一霎, 然後緩緩撫摸了幾下她的額頭,手勁溫柔,像是一種安撫,仿佛在無聲地向她傳達著:你做得很好,你的任務完美地完成了——

  柳泉仍然合著眼睛一動不動。

  然而, 她的頭發慢慢變成了雪白色。

  然後, 在她捂住傷處的那只手的覆蓋之下,那個小小的血洞, 慢慢地愈合了;最終消失不見, 只留下外套上的破洞和血跡, 還在證明著剛才她經歷了一場怎樣卑劣的暗殺。

  她身旁的那個男人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那種磁性而柔和的嗓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那個人又輕輕摸了摸她的前額上混合了血跡和泥土、已經糾結不堪的頭發。

  「……那些人已經走了。大概是認為自己的行刺成功了吧。」那個人又說道, 磁性的嗓音轉冷, 聽上去竟然有種威懾力。

  柳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三日月宗近就那麼單膝半跪在她身邊,居然脫掉了右手的皮手套,溫暖的掌心覆蓋在她的額頭上。看到她睜開眼睛, 他微微眯起了雙眼, 衝著她露出一個安撫似的笑容。

  「雪葉君, 每次都這麼拼命啊。」他嘆息似的說道。

  「而且……即使我阻止你,你也一定會來做這種危險之事的,是嗎。」

  柳泉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或許是因為剛才的失血造成了短暫間的反應遲鈍,她呆呆地盯著他含著一抹淺笑的臉,盯了好幾秒鐘,才慢慢轉動眼珠,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然後赫然發現,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件和這個時代的流行完全一致的黑色西式洋服外套,替換下了他那件從燭台切光忠那裡借來的現代西裝上衣;並且,他的手臂上居然也戴著一枚誠字袖章!

  柳泉一瞬間猛然瞪大了雙眼。

  似乎是察覺到她終於發現了自己的變裝,三日月宗近微微翹起了唇角。

  「呵呵呵,怎麼樣呢?……我的改裝,還不錯吧?」

  柳泉:「……」

  也許是察覺到她一臉【???】的神色,他緩和下了表情,簡單地解釋道:「在戰場上找到的。……袖章是我另外找到的。」

  柳泉:??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微微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低沉了一些。

  「……畢竟,要來這裡救護你,不偽裝成新選組的成員,大概是不行的吧。萬一被這裡的人發現了,你所有的努力就白費了。」

  「歷史上的土方歲三,在中彈之後,據說也是被新選組的成員救走的。後來把他埋葬在了哪裡,則沒有任何線索。」

  三日月宗近那一把好聽的聲音,此刻用一種極端冷靜沉凝的語調,陳述似的說道。

  聽在柳泉的耳中,簡直像是一種最後通牒。

  「……所以,現在在這裡,你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他緩緩說道。

  「我已經讓人去五棱郭報信,說土方歲三中彈犧牲在這裡了。」

  柳泉:!!!

  她猛地一下坐起來。

  ……結果立刻就感到了一陣眩暈。

  在她暈頭轉向地又摔回去之前,三日月宗近的手臂就及時地環過了她的背後,把她的身體撐穩了。

  她顧不得向他道謝,急急問道:「……你派了誰去五棱郭報告?!」

  三日月宗近垂下視線望著她。片刻之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

  「怎麼了?怕我讓和泉守君去嗎?」

  柳泉:「……」

  一句話就把她的氣勢全部噎了回去。三日月宗近似乎顯得滿意了一點。

  「哈哈哈。……別擔心,我讓青江君去了。他辦事還是挺可靠的,是吧?」

  柳泉:「……」

  完全無言以對。

  三日月宗近似乎也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他的右臂仍然撐持著她的身軀,他本人則是抬起頭來環視四周。

  「啊,看起來我們的任務是完成了。」他的語調變得悠然了一點。

  「我已經確認過附近沒有任何人了。……嘛,不過向你——或者說,向土方歲三——開槍的那幾個人,穿的是便裝,所以一時間也分不出來到底是哪一方的人……」他用一種閑聊講古似的口吻繼續說道。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這麼說來,真的就是蝦夷這邊的投降派啊……」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的聲音中斷了。他低下頭來,有點驚訝似的看了她一眼。

  「哦∼?!」

  這個語氣助詞就表示他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和他相處這麼久,柳泉已經能夠飛快分辨出他話語背後的一些真正用意了。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真是新政府軍的話,誰會穿著便裝在蝦夷登陸作戰啊……而且作為敵對方,刺殺對方大將的行為也並沒有什麼可指摘的……假如說是害怕自己擔起『沒有堂堂正正在戰場上擊敗對手,反而搞這種陰謀詭計,完全不像個武士』這種惡名的話——」

  她頓了一下。

  「薩長那些人能干得出『禁門之變』這種事,火燒京都、進攻御所……還能從『朝敵』翻盤成舉著錦之御旗的新政府……這樣的一群瘋子,還怕什麼名聲好不好的事嗎。」

  「更何況……土方先生本來就是名聲不怎麼好的統率『壬生狼』的『鬼之副長』。現在,又是站在錦之御旗對面的敵方大將……」

  「想要殺害這樣一個人的話,新政府軍方面完全不需要遮遮掩掩地進行暗殺。」

  她說完之後,三日月宗近沉默了一霎。

  「……原來如此。」他最後說道。

  「你的推論,聽上去很有道理。」

  「說起來從一開始蝦夷這裡就存在著投降派吧……結果也是如此,土方犧牲了,然而其他人到了最後都沒什麼事……」

  柳泉想起今天稍早前在五棱郭與大鳥圭介的對談,冷哼了一聲。

  「軟禁上兩年做個樣子反省反省,出來搖身一變,就可以在新政府裡重新做高官了……」

  她學著三日月宗近平時喜歡使用的口頭禪,諷刺似的咧開了嘴。

  「甚好∼甚好∼」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他溫和地笑了笑,不再討論這個話題,而是低下頭注視著她,目光在她腰間那個傷口上停留了片刻,問道:「……沒事了嗎?」

  柳泉唇角還帶著那一絲諷刺般的笑意,驟然聽到話題改變了,微微一愣,慢吞吞地低下頭去,用手摸了摸那處槍傷在外套上造成的小洞,才說道:「……嗯,應該沒事了。」

  隨著她說話的進程,她的一頭白發也慢慢變回了原本的黑色。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看向她發色變換自如的頭發,而是笑著嘆息了一聲,忽然低下頭去,就著自己撐扶她後背的這個姿勢,嘴唇輕輕落到她沾滿灰土的發頂上,一觸即走。

  然而即使是這樣,柳泉也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她的背脊倏然一挺,變得僵直,說話的口吻也變成了結結巴巴的。

  「不、那個……我的頭發……髒得很,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聽著剛剛還口才流利、分析「土方歲三遇害之謎」背後的黑幕,說得頭頭是道的她,忽然變成了這麼一副笨拙的口吻,三日月宗近微微彎起了眼睛,有一絲笑意由眼角流瀉出來。

  「真可惜哪。那一頭長發,再長回來需要很長時間吧。」他好整以暇似的說道。

  她好像抖了一抖,立刻一偏頭,好像想要極力把自己的頭部和臉部撤離他的控制範圍之外似的;不過這只是徒勞的無用功而已。三日月宗近視而不見地再度低下頭,鼻尖有意無意地掠過她的發頂。

  這一次在她的角度其實應該是無知無覺的,然而柳泉的臉上卻露出了一臉驚悚的神色。

  三日月宗近的眼眉微微彎了起來,似乎對自己輕易把她的注意力從「副長之死」這一歷史關鍵事件上扭轉到自己身上來的行為感到不能更滿意似的,在她的頭頂,露出了一抹從容的笑意。

  「……不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等你的頭發再長長。你說是嗎,雪葉君?」

  他的聲音低下去,嗓音中帶著一抹懾人的低啞,一時間竟然令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背脊也挺得更加筆直了。

  不過她還沒有回答,就聽到他的聲音忽然恢復到了正常的語調。

  「啊,看來大家都已經趕過來了。」他的目光越過她的頭頂,投向遠方,隨即又低下頭看了看她,關切似的問道:「現在能夠站得起來嗎,雪葉君?」

  柳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分散在函館各個重要位置上的付喪神們都趕到了這裡——想必這也是面前這位天下五劍擅自決定的事吧。

  不過其實三日月宗近的決斷也沒有什麼問題。這一次的出陣,自始至終時間溯行軍都未曾出現,歷史唯一發生改變的,就是副長的下落。現在既然柳泉假扮土方,頂替了他在一本木關門外通往弁天台場的道路上中槍落馬這一死亡名額之後,似乎也沒有什麼其它可以做的事了。

  不過柳泉還不能放心。

  當她在三日月宗近的幫助之下,從地上有點艱難地站了起來之後,她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這裡,那麼就在這裡多等幾天吧。」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意未變,卻詢問似的朝著她挑起了眉。

  柳泉嘆了一口氣。

  「……畢竟這裡是後山神社那個被時間溯行軍利用了的傳送陣把我們傳送至此的,並不是時之政府事先偵測出來的任務地點……不可輕忽大意。」

  「反正過不了兩天五棱郭也要陷落,幕軍會徹底投降的。我們就等到那個時候吧。」

  ……

  雖然這麼說著,但要在四面烽火的箱館城中呆下去,其實是一件很艱苦的事情。

  在這種時刻當然不可能去找什麼客棧或者旅店投宿,幸好時值初夏,即使是在北海道也不會覺得太冷,於是他們夜間就露宿野外。

  雖然覺得時間溯行軍不太可能再回來了,不過盡職盡責的長曾彌虎徹還是自告奮勇要去監視弁天台場的情形,畢竟新選組還在那裡奮戰;於是便決定了大家駐扎在一開始柳泉與和泉守兼定居高臨下監視五棱郭的那處山坡上,然後輪班兼顧弁天台場方向的異動。

  第一夜,長曾彌虎徹去了弁天台場,其他人在樹下圍著火堆,各自分散開來打盹。

  柳泉身上裹著從笑面青江那裡借來的那塊白布,聊作夜間御寒之用,守在火堆前。

  由於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在山坡的背風一側找了一處略低的窪地點燃火堆;因此一期一振也自告奮勇到山坡的另一側去監視五棱郭的動向了。

  所以此時留在火堆附近的,除了柳泉之外,就只有三日月宗近、和泉守兼定、笑面青江和平野小少年四人。

  由於付喪神其實也不會覺得冷,所以笑面青江老早就找了稍遠處的一棵大樹,背靠著樹干合上了眼睛。平野在另外一邊找了個便於監視附近的好位置。和泉守兼定則是在與柳泉重新會合之後,臉色就看上去一直很可怕;此刻他則是靠坐在遠處一塊大青石上,雙手環胸,雖然看起來正在閉目養神,但完全是一副「我心情低落得很所以暫時別理我!」的糟糕氣場。

  柳泉覺得自己也顧不上照顧兼桑的心情。因為她自己的心情同樣很低落,而且混亂。

  她把笑面青江友情出借給她的白布裹在身上,左手在胸前拉緊白布,右手則從白布下伸出來,拿著一根稍長的樹棍,偶爾撥一撥火堆中快要掉出來的木柴。那小小的火苗也隨著她的動作明明滅滅,飄忽不定。

  忽然,身旁籠罩過來一道陰影。那道陰影的主人並沒有說話,而是徑直欠身坐在了柳泉的身邊;隨著他的動作,火苗小小地跳動了幾下。

  柳泉並沒有轉過頭去看來人是誰——事實上,她不用看也知道。

  在這樣的夜晚,一點微弱的火光跳動在他們兩人的臉上。一時間,只有輕輕的呼吸聲回蕩在他們兩人之間。

  最後,還是三日月宗近打破了這種沉默。

  「今天,真是了不得的一天啊。」他說。

  柳泉沉默了片刻,微微一頷首。

  「……的確如此。」她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問道:「……那麼,雪葉君對此有什麼感想嗎。」

  柳泉注視著面前跳動的小火苗,聽著燃燒的木柴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她慢慢地說道:「……覺得很疼。」

  三日月宗近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有絲意外。他微微側過臉來望著她。「哦?」

  柳泉並沒有同樣轉過頭去與他對視。她只是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火堆,敷衍似的微微翹了一下唇角。那絲勉強的笑意還未在她的臉上成形便已經消失了。

  「三日月,以前曾經有過出陣重傷的時刻嗎。」她說。

  三日月宗近似乎有點驚訝,他微微頷首,答道:「嘛,大概也碰上過那麼幾次吧。」

  柳泉出神似的點了點頭,仿佛思索了片刻,才問道:「……那麼,作為刀劍,重傷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三日月宗近啊了一聲,仿佛明白了點什麼似的,溫和地答道:「嘛,要說是什麼感覺……大概,就類似於感覺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像是自己的了,或者……這具和凡人一樣的軀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裂開了……?——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感想。」

  這種描述聽上去好像有點簡單,不過柳泉也並未追問,而是若有所思似的慢慢點了點頭。

  「是嗎……刀,也會疼嗎……?」她喃喃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停頓了一下,才用一種異常溫和的語氣應道:「我不知道別人的感想。但對於我來說,感覺就像身體的某一部分裂開了……談不上疼不疼,因為還沒到不能忍受的地步;第一次看到重傷的自己身體表面流出血來的時候,還覺得有點感慨……有點好奇,覺得『啊,不知道會不會像凡人一樣,血流光了就死去了』——」

  柳泉輕聲哂然一笑。

  「……真是惡趣味啊,三日月閣下。」

  雖然這麼說著,她的口吻卻一點也不像是嘲諷;伴隨著那極輕的、沙啞而苦澀的笑聲,她的語氣裡聽上去竟然有點蒼涼而惆悵的意味。

  「今天,我躺在那裡……一開始,因為害怕附近埋伏的人不會立刻走開,所以也不敢貿然立即動用羅剎的力量……」她慢慢說道。

  「然後,躺在那裡,感覺著血液慢慢從傷口處流失,想著真是好疼啊……想著當年的土方先生所遭遇的就是這個嗎……」

  忽然,她的語聲微微一頓。

  並不像是因為情緒失控而哽住,也並不是忽然覺得自己對他說了過多的話。她的停頓就像是一種躊躇和斟酌,謹慎地思考著自己要不要說出接下來的話;須臾之後,她好像已經作出了決定。

  「想著,土方先生已經經歷了這麼痛苦的死亡,假如還有人想要利用這個去傷害他、去達到自己卑劣的目的的話,我決不允許——」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1日第二更:

  啊彩蛋消失了hhh

  來聊些別的吧w

  話說作者菌最近刀男的運氣不錯……當然根據歐非守恆定律,別的游戲非出新高度【泣

  什麼一百連沒有SSR啦,一百連沒有蛋五啦,簡直慘不忍睹【。

  我發現自己每次到了過年期間就臉很黑,去年也是如此【。

  有什麼好辦法能讓我飛往歐洲嗎hhh

  只能抱緊我的小龍互相取暖了【你夠

  PS. 彩蛋是HP的小番外,在防盜時間內放出,現在就沒有了。


第752章 【回歸篇之四】 175

  三日月宗近沉默良久。

  最後, 他轉開了視線, 微微仰起頭來,望著夜空。

  「……呵。」他說。

  簡單到用一個擬聲詞就表達了仿佛許許多多的感想,又仿佛他全部的感想就僅僅只是這麼一個擬聲詞而已;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遙望著夜空,膝前火堆裡跳動的火光映在他的胸前和下巴上, 照得那些地方明明暗暗, 勾勒出一道深刻的光影。

  聽了他發出的這個音節,柳泉微微側過頭,凝視著他的側顏,他那被火光映得忽而亮起來、忽而又暗下去的面容和身影的弧線。她默了一霎之後,忽然感到自己有種補充幾句的必要;於是她又開了口。

  「我這麼說, 不是因為對副長還懷著什麼不切實際的奢望, 而是……」

  說到這裡,她忽而又哽住了。低下頭去思考了幾秒鐘, 仿佛沒有想到什麼完美又十足確切的表述方式, 她搖了搖頭, 苦笑了一下。

  「嘛, 大概就是因為……內心殘存的那一絲——正義感吧?」

  或許是因為覺得她這句話說得有趣, 三日月宗近無聲地彎了一下眼眉。

  然而笑意遠未深入他的眼底。

  一陣令人有點尷尬的沉默忽然降臨在他們之間。一時間只有他們兩人輕輕的呼吸聲飄蕩在身周這方寸之地, 沒有人再說話。

  仿佛是為了逃避這種令人尷尬不安的氛圍,柳泉也丟開手中的木棍,雙手往身後一撐, 整個上半身微微後仰了一點點, 和三日月宗近一樣抬起頭來望著夜空。

  然後, 她才發現今夜的天空裡居然有很多星星在閃爍。藍黑色的天穹如同一匹綴滿亮片的織緞,就在他們頭頂浮動。

  時值初夏的夜晚,天空顯得很高,完全不受遠方大地上炮火的洗禮和影響,夜空呈現出一種高遠明淨之感;身旁隱約傳來淡淡的草木清新的氣息,還有夏蟲的鳴叫聲——一切都仿佛像個與世隔絕的美好幻境一般,和坡下那幾乎已經化為人間地獄的戰場呈現截然不同的鮮明對比。

  她好像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翹起了唇角。

  沒有再試圖向身旁坐著的那個人解釋些什麼——或者她只是想要借著那種「解釋」的行為來慢慢釐清自己內心紛亂的思緒——她就那麼仰著頭望著夜空,曼聲悠悠地念道:

  「嘆兮春之月——」

  「平原狹居寢難眠——」

  「唯念月色涼。」

  三日月宗近當然也聽到了她念誦的這首俳句。他默了片刻,終於開口打破了自己的那種沉默。

  「啊哈哈哈哈。」他溫和地笑了。

  「人啊,或許就如同這月亮一樣呢。」他出其不意地說道。

  柳泉:「……誒?!」

  她驚訝地轉過臉來望著天下五劍之一。但他卻微微側轉了頭,目光遙遙望著天際的那一輪明月。

  「人的真面目,就猶如月亮的陰晴圓缺。從不同的角度看,會看出完全不同的樣貌——」

  他漫望著那一輪春夏相交時分的皎皎之月,語氣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也,正如世間事一樣啊。」

  ……

  在函館又經過了幾天的潛伏和監視之後,柳泉一行終於等到了蝦夷共和國降服的一刻。

  站在山坡上,柳泉望著那位幾天前還在五棱郭內和她有過一番對話的蝦夷共和國陸軍奉行大鳥圭介,微微低著頭走出五棱郭大門的身影,不知為何,終於嘆了一口氣。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說道:「大家,回去吧。我們在此已經沒什麼可以做的了。」

  她並沒有再去弁天台場確認新選組是否降服。事到如今,這已經不再重要了。

  回到本丸之後,柳泉一如既往地拜托一期一振幫她擬定要上交給時之政府的事件過程及出陣詳情的報告,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留守本丸的大家好不容易擺脫了對審神者大人出陣歸來、忽然變成了短發造型的驚異和不適應之後,時之政府的意見也被狐之助帶來了。

  因為後山神社的傳送陣原本就算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所以作為守備那處傳送陣的審神者,柳泉及時應對事件的姿態,以及針對前所未見的事態發展作出因應、以非常之手段完美維護歷史的處理方法,得到了時之政府的贊賞。

  作為獎勵,時之政府還破例同意給她放幾天假,不為她額外安排什麼出陣任務。

  女審神者對於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假期表達出了充分的欣喜。並且,她立刻就快活地擬定了一系列如何度過假期的計劃。

  比如舉辦了一次本丸賞花大會啦。比如慷慨地給大家放假一天去海邊玩啦——當然她本人沒去,用的借口是「我不會游泳,又怕曬黑」。

  比如,又開始了和鄰居本丸的審神者們刷好感度、串門、聯誼、天南海北閑聊的交際活動。

  雖然審神者這份職業注定了要比普通職業者多承擔一些責任、壓力和風險——不過在危險地帶領導著一座二手本丸的家伙,又是未經時之政府挑選錄用的外援型人物,本身就自帶一些其他同僚的好奇光環;柳泉最近過得這麼悠閑,還正好有時間好好經營一下自己的形像、在別的審神者面前刷一波好感度。

  ……順便,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知不覺間,本季度的審神者大會又要到了。

  雖然柳泉的本丸設定的景趣是夏日,但實際上外部世界的季節正好是春季。時之政府的福利一向不錯,能夠充分吸引各種各樣的審神者為他們拼命干活——所以這一次的審神者大會,據說是在一座什麼山莊裡舉行;山莊的後山上全是正當花季的櫻花樹。

  這一次隨行的近侍人選,柳泉思考了很久。

  最終,當審神者大會以一種「賞櫻大會」的形式,在山莊後的那片開滿櫻花的山坡上召開的時候,柳泉看准了機會,向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近侍輕輕一偏頭,用下巴點了點某個方向上站著的人。

  「請幫忙去絆住他的近侍。」她的聲音又輕又冷。

  「因為我有重要的問題,一定要單獨詢問他才行。」

  她的近侍並沒有太費腦力去思考這個來得有些蹊蹺的命令,就發出了熟悉(?)的笑聲。

  「哈哈哈。那麼我這個老爺爺就勉為其難地試試吧∼」

  女審神者所指出來的那位目標人物——當然也是一位審神者——身旁的近侍,一目了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當然可以這麼說。因為那位審神者帶來的近侍,也是三日月宗近。只不過那一個三日月宗近的眼神更深,更加難以捉摸。

  當三日月宗近走向那位和他算是所謂的「影.分.身」的付喪神時,他在內心裡玩味地笑了笑。

  ……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吧,雪葉君。

  因為知道對方的近侍是這種棘手的類型,所以特意跳過了她平常經常會任命為近侍的一期一振、壓切長谷部等人,把他帶來這裡,只是因為沒有任何人會比他更清楚該如何對付另一個自己;是嗎?

  而且,能夠把他的「另一個自己」役使到這種平常的姿態都格外陰冷、氣場外露不加掩飾的地步,那位審神者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唔,非常值得好好探討一下。

  這麼想著,三日月宗近並沒有讓這些想法和推論影響到自己完成女審神者交給他的任務。

  甚至在這一刻,注視著半隱在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之後、與那位身材略嫌矮小,面容卻十分俊美的男性審神者交談的清原雪葉,三日月宗近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

  她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個人。忽然作出開朗活潑、親切又容易接近的姿態,和不同的審神者們培養友誼、增進感情,統統都是為了從那些人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消息、意圖在那個男審神者身上找到一條打開突破口的途徑。

  她,對那個人十分感興趣。

  她,想要攻陷那個人。

  ……她,想要從那個男人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一旦「壬生狼」盯上了哪個目標,那麼就不可能不了了之地草率放棄。他們會調查,會撕咬,會窮盡一切手段和方法,從目標人物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是那個名叫土方歲三的男人行事的手段,從他拷問過激浪士古高俊太郎、從而挖出了池田屋事件之線索一事上,就能夠看出端倪。

  而土方歲三,把她教得太好了。毫無疑問,她是會做同樣的事的。

  在他的注視之下,她不是正在那麼做嗎?

  三日月宗近一邊懶懶地和面前的這位「另一個自己」繞著圈子打機鋒,拖延時間、拉住對方的注意力——當然對方沒有采取什麼行動,大概也是因為他的審神者並沒有示意他上前支援——一邊飛快地思考著。

  他當然不會認為清原雪葉會突然看上一個比自己還矮一點的男人。那麼她的動機就更加費疑猜了。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她正在做的事可有點不妙。想也知道,她一向都不是個唯唯諾諾的聽話的乖孩子。

  所以說,她正在打算著什麼?

  啊,這可真是有趣了——他本以為她是那種一目了然、光明坦率到完全不用費心思就可以看透的人。結果事實證明,她就是個能夠光明坦率地去做瘋狂之事的、不聽話的孩子。

  現在她好像又想去冒什麼不得了的風險,做一些足以讓她自己成為反派的糟糕事情了。

  這個人,真是……不可思議啊。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4日:

  嗯……國服也開始挖毛利了呢

  最近作者菌不管什麼游戲臉都很黑,感覺人品已經攢了好多了

  所以我們一起挖起來吧hhh


第753章 【回歸篇之四】 176

  這次的審神者大會並不像上次膝丸作為近侍出席的那一次是年度大會, 所以結束得也更早些——雖然舉辦地點同樣在一座山莊裡, 但並不需要過夜,早上出門參加了賞花大會,到了晚餐過後,通往各本丸的通道便已經開啟了。

  三日月宗近隨著女審神者進入傳送陣, 須臾間就已經重新置身於本丸的庭院裡。

  由於晚餐後趕著回去的審神者人數太多, 進入傳送陣也需要排隊;不知道是真的想要拿出友愛同僚的精神來刷好感度、還是別有所圖,總之,女審神者並沒有一開始就去擠排隊輪候使用傳送陣的人群,而是和幾位同樣因為嫌棄隊伍太長、打算稍微social一下的審神者又去續了個攤,一直歡聲笑語聊到快十點、傳送陣前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這才帶著三日月宗近回到了自己的這座二手本丸。

  回到本丸的時候, 因為時間有點晚了,所以當他們降落在庭院裡之後, 發覺整座本丸都靜悄悄的——絕大多數付喪神應該都已經休息了。

  女審神者率先踏出傳送陣的範圍, 抬頭看了看天色——本丸設定的還是夏季景趣, 此刻夜空明淨、眼前環繞著點點流螢, 給人一種寧謐之感, 景色很美。

  三日月宗近緊跟著她也邁出傳送陣, 並沒有學著她的動作去看天色,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側,仿佛想要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而她也確實指示了。

  女審神者像是稍微思索了一下, 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洗漱之後, 請到我房間裡來。」

  三日月宗近:「……什麼?」

  他很難得地在說話之前卡了一下, 眉眼微動,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這種前所未見的反應好像滿足了一點女審神者的期待(?),她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笑聲裡仿佛帶著一點得意(霧!)的情緒。不過也許是因為顧及到天下五劍的尊嚴問題,她並沒有回過頭來觀察他現在的表情。

  「因為我產生了一個非常瘋狂的猜想。」她說,語氣裡猶帶著一絲剛剛那種輕快的笑意,但聽上去口吻又正經極了,正經得——一點都不應該對她的動機產生任何邪惡的誤會才對。

  「我覺得……在我去冒險之前,我應該告訴你一聲?」

  這句話仿佛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三日月宗近臉上那種略帶驚訝、仿佛富有余裕的神態慢慢消失了,表情冷凝了下來。

  「……冒險?」他用一種玩味似的口吻慢吞吞地復述了一遍這個關鍵詞,之前那種「到我房間來」的邀請所造成的那點足以引人遐想一下的曖昧氛圍,此刻已經完全冷卻了。

  他略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回答道:「好。」

  然後沒有再多浪費一秒鐘,他繞過她身側,邁開腳步往太刀們所住的房間方向走去。

  女審神者被他落在身後,站在原地看著他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

  也許是因為最近頻頻跟她出陣幕末這個時代,而為了不讓歷史人物們對他那種平安朝時代的狩衣之姿產生疑心,他借用燭台切光忠的黑西裝出陣已經成了一種慣例。

  或許是因為穿習慣了利落的三件套黑西裝,今天他跟隨她去參加審神者大會的時候,也摒棄了那襲藍色狩衣,而是以黑西裝的裝扮出行;所不同的是,現在他穿的那一套黑西裝,是她特意替他買的——大概,是為了感謝他上次在會津的炮火裡冒著巨大危險替她救出了齋藤一?又或者是為了感謝他在函館一本木關門附近的樹林裡,將傷重瀕死的她撿了回來?

  現在,她目送著他的背影,看著他的身影被合體的西裝和長褲勾勒得線條極為好看,步伐也有種不同於往日的利落感;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後,她忽然笑著低下頭,順勢搖了搖頭,就好像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有絲無可奈何似的。

  然後,她不再在原地停留,也舉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三日月宗近雖然平常總是說著自己不擅長打扮、需要別人幫忙,但這次他來得倒是很快。

  柳泉簡單洗漱完畢之後回到房間,就發現他已經悠然坐在榻榻米上了——態度和往常的那些以「寢當番」為名前來的夜襲(咦)並沒有什麼兩樣。所不同的是,也許因為她之前說出了「冒險」這種要命的字眼,所以房間裡的氣氛總顯得有一絲緊繃——就連他的那種正坐都隱隱蘊含著一股難言的氣勢,使得她一推開障子門就不由得腳步頓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反而顯得泰然自若。

  「怎麼了?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嗎,雪葉君?」他溫和地露出一個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微笑。

  「那就快點過來啊。」

  柳泉:「……」

  有種氣勢一瞬間就被他微妙壓過的不甘心之感,然而她即將要去做的事情,不好好跟他說清楚是不行的。

  不是因為他看起來比長谷部更像愛操心的廢柴審神者制造機,而是因為——她總覺得,自己假如一聲不吭就又去冒險的話,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啊?

  在他那層溫和親切的表像之下,他是疏離的,難以捉摸的——起初她是這麼想的。

  到了後來……後來,事情是怎麼產生變化的呢?她已經忘了。

  只是到了現在,她站在這座並非由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本丸之內,才恍然發現,在時間的洪流中,在她歷經多少次世界的變換和時光的輾轉之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仿佛只有他。

  在這一路上——在通往那難以到達的目標的道中艱難的跋涉裡,許許多多人都與她走散了;到了最後,仿佛只有這個人,一直站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含著笑注視著她一次次跌倒又爬起,在她馬上就要掉入萬丈深淵之時伸手拉她一把,有時又含笑看著她摔落,或毫無預兆地親手將她推落萬丈深淵——

  到了最後,無論她處於多麼游刃有余或多麼艱苦無援的境地裡,從頭到尾都注視著她的人,也只有他。

  柳泉忽然苦笑了一下。

  然後,和從前看到他以「寢當番」為名、出現在自己房間裡故意挑釁她的氣場的那些時刻並不相似,她竟然真的聽從了他的話,走到他的面前,緩緩坐了下來——只是沒有像他一樣規規矩矩地正坐而已。

  三日月宗近眼中有一抹異樣的光芒一閃,他隨即笑了起來。

  「哈哈哈。……果然被雪葉君主動邀請的話,得到的對待會好很多啊∼」他悠悠地說道。

  但即使他這麼說,她也沒有露出什麼生氣的表情。

  「因為我今晚要對你說的,是比『寢當番』重要一百倍的事情。」她無視他那似有若無的笑意——和語氣裡一如既往的挑撥之意,正色說道。

  三日月宗近:「……哦?!」

  又是那個充滿興味的語氣詞。

  柳泉無視他含著的那個意味深長的淺笑,徑自表情嚴肅地向他微微傾身過去——

  挽起了左邊的衣袖,把一截小臂的內側伸向他的面前。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微妙地變了一下。

  「啊哈哈哈,這是讓我看什麼——」他的聲音忽而突兀地消失在半空。

  因為女審神者伸到他面前來的那截白皙的小臂內側,好像以什麼紅色的筆寫著一串彎彎曲曲的字。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抬眼,以眼光詢問女審神者:這是什麼?

  柳泉也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猜測到一個有趣的事實——「那個、你……是不是不認識阿拉伯數字?」

  「阿拉伯、數字……?」三日月宗近難得地停頓了一下,摹擬著她的發音說出的新詞語也出現了微妙的中斷。

  他由於自己所不知道的新事物而難得一見地產生了某種笨拙感(?),柳泉不由得撲哧一笑。

  她那種嚴肅的表情因而松動了許多,向著他的方向微微傾側身子,伸出右手食指點著左臂上寫著的那一行字,說道:「你知道每座本丸之間是如何定位的嗎?」

  三日月宗近:「……定位?啊,就是說要確定本丸的確切位置到底在哪裡嗎。」

  柳泉點了點頭,然後思考了一下,盡量以一種淺顯的方法解釋道:「在俗世,要確定一棟房子的位置,我們會在房子外面的街道上編號來對應;但在這裡,本丸外面基本上不會有什麼街道,所以要確定一座本丸的准確地點,我們使用了一種數字的編碼,叫做『坐標』。」

  三日月宗近:「啊,原來如此。」

  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get到「坐標」是個什麼概念。柳泉忍住笑。

  「所以說就是用不同的一組數字來指代不同的地點。」她說,「而阿拉伯數字寫起來比較方便,在我得到了這座本丸的確切坐標位置之後,為了不大張旗鼓地找紙筆來記,避免引人注意——所以只好用我的口紅寫在手臂內側了。」

  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地,也許是因為她的話裡滿是槽點和他現有的知識沒有覆蓋到的科學定義,這位腹黑老爺爺居然默了幾秒鐘沒有說話。

  不過他很快就抓住了她話語裡的關鍵點。

  「……所以說,這些數字……代表一座本丸的地點?」他問道,「我猜……這一定不是我們這裡的……呃,『定位』吧?」

  雖然提到那些科學的新詞彙時他好像還有些說得不太順暢,然而他一針見血地找出了事情的關鍵部分呢。

  柳泉笑了笑,縮回了左手,坐直了身體。

  「確實不是。」她說。

  「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有可能和那位『屋島賴義』——哦,就是歷史上的源義經——一樣,也是一位不知何故被時之政府找來的真正的歷史人物。」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這樣就可以平息自己胸中突起的那種不平靜的心緒一樣。

  「……據說,那座本丸裡的審神者,在自己的執務室裡懸掛著一面誠字旗呢。」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5日:

  最近有可能要隔天更新,因為突然來了一堆事情要做,忙得簡直飛起T_T

  所以今天這一章也是見縫插針地碼出來的,假如有點OOC的話大家就抽打我吧= =

  因為想要寫寫爺爺有點笨拙可愛的一面【你夠

  當然還是為了最後的那個梗!

  我覺得今天必須得把這個梗拋出來才行w


第754章 【回歸篇之四】 177

  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地, 柳泉看到他一瞬間微微瞠大了雙眼。雖然很快他就斂下了眼眉, 但那種一掠而過的驚異神色還是讓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占上風的感覺,真好啊。

  她施施然地一點一點把卷起的左袖又放了下來,遮住了那行用口紅倉促寫在手臂上的數字,然後把目光投向三日月宗近。

  「我想假如我說『我打算一個人去看看』, 大概是不行的……」她緩緩說道, 然後語氣裡帶上了一抹微妙的笑意。

  「……所以,要跟我一起去那裡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三日月宗近:「……」

  仿佛從剛才她亮出手臂上難以解讀的、彎彎曲曲的數字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對她一系列完全超出預期的話語和舉動能夠做的就是無言以對。

  對柳泉來說,這位腹黑老爺爺的無言以對和驚訝的表情真是太難得了;以至於她現在甚至覺得,無論是那種終於在他面前占據上風的快意, 抑或是看到他這種罕見的笨拙反應時想要發笑、又莫名地覺得這個人也有那麼一點點可愛的瘋狂感受, 好像都那麼……可貴啊?

  ……打住。這種想法真是太危險了。在這種時刻,實在不宜持續下去。

  柳泉頂著三日月宗近那種有絲異樣(?)的眼神, 含笑為他遞了個台階。

  「嘛……也許我在煽動別人跟我一起去冒險之前, 應該把事情解釋清楚才對?」

  她慢慢移動了一下身軀, 把坐姿改成了盤腿而坐, 還以右肘支在膝蓋上、手撐住下巴, 一副隨意得不得了的樣子。

  「我啊, 其實一直都在想,『審神者』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聽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開場白,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 以此表示了自己的詫異。

  柳泉繼續說道:「我大概能夠猜到, 被選中成為審神者, 大概是基於自身靈力的水平……不過我還想知道,不適格的審神者,是如何被解任的。」

  她抬起眼來,就那麼坦蕩蕩地直直盯著三日月宗近那雙蘊有新月的眼眸,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記憶最深處去。

  「當『寢當番』也無法挽回審神者的正常靈力水准的時候,時之政府會怎麼處置這樣不適格的審神者?強行讓她解職回家,從此當個普通人?還是制造一場讓所有人都蒙在鼓裡——或者,諱莫如深——的不幸意外?」

  三日月宗近:!!!

  仿佛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直言不諱,他的眼光一瞬間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可是即使如此,他卻仍然維持著令人難以解讀的沉默。

  柳泉好像也並沒有期待他能夠給她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一樣,續道:「而且,我還在想,外面的世界是個怎樣的世界?靈力是如何產生在凡人的身體裡的?擁有足以支撐一座本丸的充沛靈力的人在外面的世界裡居然多到滿地跑嗎?假如沒有那麼多人擁有足以勝任審神者一職的資格的話,是不是時之政府就會轉向歷史裡適格的人物們,比如……像是那位『屋島賴義』——今劍和膝丸的真正主人?」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一閃。他微微垂下了視線,秀氣的長睫垂落下來半遮住了那雙著名的新月眼眸。

  柳泉笑了笑,毫不避諱地向他繼續拋出尖銳的問題和推論。

  「除了源義經之外,這裡究竟還有沒有其他歷史人物被帶來,成為審神者?根據審神者的職責來看,符合資格的歷史人物,都應該是年紀輕輕就失去了生命的人吧……否則該如何填補歷史上因為他們的離去而產生的空缺?所以說,即使鐮倉殿——源賴朝——也具有這樣的靈力,時之政府應該也不敢貿然把他弄到這裡來,讓他從將軍大人轉職為審神者吧?」

  她一邊拋出愈來愈犀利的推論,一邊卻又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就活像這種對秘密和真相窮追不舍的同時,她也為自己有勇氣去追尋真相這一舉動本身感到得意似的。

  「我想啊想啊,愈想愈是覺得,我必須得去找出真相。」

  她忽然收起了剛剛流暢到不行的各種推理,放下撐著下巴的右手,懇切地微微向前傾身,像是想要從旁邊繞到垂下視線的三日月宗近眼前去,和他對視一樣。

  「因為我必須知道,在我終於無法提供足夠的靈力來支撐這座本丸之後,會有什麼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她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顏一笑。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炮灰掉啊。」她半開玩笑、半是認真似的說道。

  「我也不希望,有什麼人再像藥研那樣,因為對我懷著好意、想要幫助已經山窮水盡的我,而被時之政府懲罰——」

  她再往前傾了一點身軀。現在她幾乎是以一個危險的角度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因為只有在這個角度上,她才能從他那雙半垂的眼眸之中,窺視到一些他的情緒。

  「我也不想讓誰……變得和現在的鶴丸一樣。」她放輕了聲音,語氣忽然變得低啞柔和。

  「因為我能看出來,他雖然整天放肆地大笑著,說著什麼『沒有驚嚇的人生就會變得無趣』之類的話,像是十分快活地在找樂子一樣……然而他的眼神已經死了。」她說。

  「他總是大聲地笑著,然而他很悲傷……」

  「……因為他真正所期待的驚喜,或許他再也找不到了。」

  三日月宗近:!!!

  始終溫和從容、令人無法窺及內心世界的天下五劍之一,聽到她的最後這幾句話,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眼簾來,凝視著她向前傾身,從他的身側繞過來,幾乎要鑽到他眼前來的這張臉。

  他就那麼注視了她許久,然後——

  毫無預兆地,他忽然伸出雙手,一下攫住她的下巴,順勢捧住她的臉頰,微微用力往上一抬。

  她那危如累卵的平衡果然立即就被打破了。她的身體喪失了重心,狼狽地跟隨著他的力度前傾;原本因為剛才那個窺視他神色的動作而微微縮起的脖頸也隨之伸展,剛好讓他俯下臉來,准確地親吻住那張又在說著冒險的台詞,打算投身於未知的危險之中,只為了追求真相的、糟糕的小嘴。

  像他們第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接吻的時候一樣,他在這個吻裡傾注了巨大的力氣,就像是打算藉由這個吻來讓她的頭腦混亂、好讓他借此占據上風,控制和支配她的意志與身心。

  和那個時候一樣,她並沒有反抗,而是退讓了一步、等待他輕易占據了主導位置。

  但仿佛,這個吻和那個時候又不太一樣。

  因為那個時候,他們親吻以告別,現在則是親吻以約定,要一起去冒險,是吧?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閉著雙眼,從喉間發出了低低的悶笑聲。

  那種笑聲裡帶著一絲真正的輕快,使得他也不由得停了下來,嘴唇微微撤開一點,磁性的聲線因為剛剛的吻而顯得有一絲沙啞。

  「……雪葉君,真是狡猾啊。」他說。

  「剛剛才開始在想『或許終於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好好地相處了』,你就——」

  柳泉撲哧一聲,笑了。

  三日月宗近仍然捧著她的臉,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仍然近在咫尺。他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感覺肌膚的表面因為有些癢癢的而產生了一層微微的戰栗。

  「……是可以好好相處了啊∼」她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仿佛微微一怔。但他還沒有說話,就聽到她十分流暢地接了下去。

  「……僅限今天的話。」

  三日月宗近:「……」

  他默了片刻,托著她下巴的那只右手微微往上一抬。

  她的臉立即隨著他這個動作被抬高了一些,於是他眯著雙眼微笑起來,好整以暇地重新蓋住了那說出令人不怎麼滿意的台詞的雙唇,決定也小小地戳一戳她那可惡的、頑強的心肺。

  「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他在她的唇上慢悠悠地說道。

  「……那麼主殿將會怎樣選擇呢。」

  果然,她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呼吸也一瞬間稍微亂了一些。

  啊啊,她也會為這樣的可能而感到心煩意亂嗎?

  或者說——她終於會為這樣的可能而感到心煩意亂了嗎。

  他悠然地這麼想著,無聲地勾起了唇角。

  作為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位神明大人,他遇見過無數對他有所祈求的凡人。

  ……不過,他只是刀劍之中化身而出的付喪神。並不是什麼接受人間信仰和供奉的、生活在神社裡,有責任護佑一方的真正的神明。

  所以,不拿出一點足以打動他的東西的話,他是沒有義務要回應凡人的祈求或期待的喲?

  他稍微後撤了一點,若有所思地用右手的大拇指隨意地在她飽滿水潤的嘴唇上來回摩挲。這原本應該是一種色氣值極高的動作,然而他那一臉深思和從容的正氣(?)卻將這動作裡的刻意感降到了最低。

  不過,下一刻,他的手指就忽然一頓。

  因為她伸出了手來,將他的那只作亂的手慢慢從自己唇上拉開,然後彎起了眉眼。

  「好問題。」她說。

  「我正好也想問——假如有一天我的方向和三日月閣下的發生了偏差,那麼你將會怎樣選擇呢?」

  三日月宗近笑著嘆息了一聲。

  啊,已經狡猾到不肯上當了嗎。和當年那個頑固又一頭熱血的姑娘相比,到底是什麼發生了改變,讓他不得不選擇站在她這一邊呢。

  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麼你是怎麼希望的呢。」

  下一刻,他聽到了令人贊賞的答案。

  她毫不猶豫地說道:「假如能夠選擇我的話那就太好了。」

  三日月宗近低聲呵呵笑了起來。

  然後,他伸出未被她握住的左手,撫摸著她的發頂,再緩緩俯下臉去,將自己的額頭頂著她的額頭;這個動作讓他們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她的呼吸一窒,隨即猛然變得急促起來。

  他終於稍微有些滿意了,壓低聲音,含笑說道:「……也不是不能回應一下你的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7日:

  難得今天有機會碼字就飛快地碼完了~~

  然後周三休息一天,看看周四有沒有機會繼續更新w

  真相線!馬上就要進入最終真相了!有沒有覺得很激動!【你夠


第755章 【回歸篇之四】 178

  既然終於得到了一組確切的坐標位置, 柳泉就無法按捺自己想要前去查探一番的渴望。

  其實久拖之下也不會再有什麼更好的優勢。她有自信自己的本丸戰力已經算是這裡數一數二的了——何況她要做的事還不是點齊人馬前去掀翻對方的本丸, 而是裝出一副友誼的面孔,去查探對方的底細。

  既然是打算去進行一番「友情的拜訪」的話,人當然是愈少愈好。假如帶足一隊六位付喪神過去,那不是拜訪, 那是出戰。

  所以第二天柳泉也打算只帶充當近侍的三日月宗近一個人過去。當然為了以防萬一, 她並沒有向本丸的其他任何人提起自己去作客的真正目的——假如知道的話大家也許會叫嚷著「主人做的事太危險啦為了保護您的安全我們一定要追隨您前往!」之類的話,強行跟去——不過她還是謹慎地帶上了自己已經在這裡用成了日常佩刀的那柄「一期一振」。

  ……結果當她和三日月宗近走到庭院中那個傳送陣之前,剛想動手在傳送陣的機器上輸入那組坐標數字的時候,就聽到身後不遠處的長廊上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

  「主人,您打算悄悄地去哪裡呢。」

  柳泉:?!

  她猛然轉身, 結果發現——身穿全套出陣服的一期一振居然站在那裡!

  三日月宗近已經彎起了眼眉。

  「呵呵呵, 當然是出門訪友了。主人已經向留守本丸的長谷部君和燭台切君吩咐過了。」他含笑說道,溫和的語調裡一瞬間透出幾分綿裡藏針的意味。

  「……而且, 主人的去向, 應該……不需要向每一個人都告知一遍吧?」

  一期一振那平常總是那麼溫柔的表情紋絲不變。

  他站在高高的廊上, 筆挺的出陣服襯得他氣度不凡、身姿挺拔, 格外好看。今天略有些微風, 他站在那裡的時候, 右肩上披著的那件小披風的下擺就被風輕輕地吹起,顯得愈發正直而清俊。

  他端正地站在廊上,戴著白手套的左手輕輕按在腰間本體刀的刀柄上, 就那麼靜靜地凝視著數米之外, 站在傳送陣的機器旁, 正伸出一根手指、打算在機器上鍵入那一排數字的女審神者。

  「主人,今日並沒有需要出陣的任務。……難道說,您出門訪友,也要帶刀前去嗎。」

  一期一振那如同山中溪流一般清澈的聲線平靜地響起。他的視線滑過柳泉的臉,最終停留在她腰間的那柄刀上。

  「……是怎樣的友人,會這樣危險,致使您不得不帶刀前往呢。」

  他略一猶豫,問出了一針見血、卻讓柳泉感到很難回答的問題。

  柳泉感到有些為難,下意識地收回了自己那根正要完整鍵入對方本丸坐標的手指,不甚自然地笑了一下。

  每座本丸傳送陣的啟動機器上,一般都預設好了各個出陣地圖的地點,所以每次出陣前並不需要特別輸入數字坐標之類的定位,只要扭動旋鈕、選擇好地圖的名稱即可。

  而且,在柳泉接手之前,這座本丸陷入了走馬燈似的更換審神者的長期動蕩階段,就連一個能夠強而有力地統率這座本丸的審神者都找不出來,更不要說還有余暇從這裡出發去別的本丸訪友了;所以那部機器的數字鍵盤已經許久未曾用過,剛剛柳泉按下兩個按鍵,都覺得手感滯澀得很。

  此時,一期一振的出現,又中斷了她的輸入。

  柳泉聽著一期一振拋出的問題,低下頭看了一眼機器的屏幕——果然,剛剛顯示出來的頭兩個數字已經因為太久沒有後續輸入完成而自動歸了零。

  柳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抬起視線來,遙望著一期一振。

  「……你是如何察覺我打算帶刀出門的呢。」她並不回答他先前的問題,卻拋出了一個新問題給他,臉上的表情有點無奈。

  當然,一期一振不會像她這樣采用如此狡猾的方法來規避自己難以回答的問題。他會好好回答她的每一句話。

  所以他咳嗽了一聲,正色說道:「……因為您帶走的那柄刀,也是……咳,『一期一振』。」

  柳泉:??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

  一期一振又咳嗽了一聲。不知為何,他的臉上似乎浮現了一抹不太明顯的赧色。

  「呃……那個、當本體刀的情形每次……有所變化時,作、作為付喪神,當然……會感受得到。」

  短短的一句話,他竟然分了好幾次才磕磕絆絆地說完。並且,他最終選擇了最隱晦的一種說法。

  「雖、雖然並不是讓我化形出來的那把刀……但是,每一把存在於此世的刀,都算是『分靈』之一;假如身在其它本丸的分靈,因為距離問題所以讓人基本上感覺不到它的變化的話……那麼身處於同一本丸的刀,還、還是可以感受到的。」

  看著柳泉一臉問號的表情,一期一振只好解釋得再清楚一些。雖然他極力選擇著表述上聽起來十分中性的字眼和措辭,但說到最後,他那張白皙的臉上仍然微微漲紅了。

  柳泉:「……」

  啊,說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其實感動本丸好哥哥一期尼,是想委婉地說「就算你拿著的那把刀沒有召喚出付喪神,只要你碰它一下,我就知道你在干嘛,所以你給我皮繃緊一點」,是吧……?

  雖然一開始意會到這個事實,的確有點令人尷尬,仿佛是自己一直以來以為自己做過的壞事無人知曉、卻突然知道了自始至終都落在面前這個人的眼底,讓人有點惱羞成怒;不過柳泉當然不會就這樣讓自己在氣勢上落居下風。

  她也咳嗽了一聲,臉上漾起一抹類似「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以前做過的壞事豈不是都被你知道了」那種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干巴巴地笑了兩聲,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道:「糟糕了啊——照這麼說來,看來以後不能拿著這把刀去做壞事了啊?萬一失誤害它受傷的話,你也會感到疼痛而……呃,影響戰力的吧?」

  這種明晃晃的試探讓一期一振的目光微微一閃。然而他並沒有直接指出她這種試探手法的幼稚和拙劣,而是搖了搖頭,正色答道:「請您放心。……只是會對眼下的狀況有所察覺而已,並沒有什麼痛感的困擾。」

  柳泉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答案,於是眯起眼睛,微笑起來。

  「嘛,說得也是。」她笑眯眯地答道。

  「否則的話,散落在這個世界各處的『一期一振』大概有不止一振吧……要你承擔那麼多他人——不,他刃——的痛感,就太不公平了啊。」

  一期一振微微一愣,似乎並沒有想到她會從這方面對這一事實進行解讀。

  女審神者卻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柄,衝著一期一振露出一個毫無陰影、不知勞苦似的笑容,就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出門去拜訪一個朋友,而不是打算去做必須佩刀防身的、更危險的事情一樣。

  「嘛……不管怎麼說,既然被你發現了,那麼我還是好好向你報告一下吧。」她微笑說道。

  「我現在要出門訪友。不過為了不讓你感到困擾……我會謹慎地使用這一振『一期一振』的。」

  一期一振的臉上卻殊無笑意。他那雙深金色的眼眸之中,仿佛有什麼光芒閃爍明滅了幾次,好像潛台詞在說著「您這個樣子已經讓我感到很困擾了」一樣;不過最後,他竭力忍住了那句話,只是簡單地把視線投向女審神者,說道:「既然這樣,就請讓我隨您一道前去吧。」

  柳泉內心OS:……啊正是因為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以才事先不打算告訴你們的【。

  她一陣語塞,暫時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溫柔又堅定地進行一下十動然拒(大霧!),就聽到身旁的三日月宗近忽然出聲了。

  「哈哈哈哈,抱歉哪。假如主人帶太多近侍去拜訪的話,那就會連最笨拙的人都猜得到主人並不單純是為了友誼才前去的吧?」

  柳泉:「……」

  一期一振的目光移向三日月宗近,看到後者臉上那種如同牢不可撼的鐵面具一般的淡淡笑意之後,他並沒有直接反駁,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柳泉的臉上,並且牢牢鎖定她的雙眼。

  「對方的本丸裡情況不明。即使三日月閣下是天下五劍之一,擁有非常強大的能力……但是,多個幫手總是好的。不能讓主人總是處於危險之中,而我們身為刀劍卻無知無覺地呆在本丸裡享受悠閑的日子……我是這樣想的。」

  粟田口家的大哥用那種溫柔清亮的聲音,這麼不疾不徐地說著,語調和緩,但話語中的決意卻不容忽視。

  柳泉:「……啊哈哈哈哈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啦……我能應付——」

  「不,」好哥哥一期尼溫柔卻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

  「並非如此呢。……主人再強大,也不是我們刀劍可以躲在您身後的借口。作為您的刀,理應在您面對強敵時擋在您的身前才對。」

  這麼說著,他居然舉步邁下了走廊,穿過庭院,向傳送陣這邊徑直走了過來,最終停在了柳泉面前。

  「請帶我一起去。」他說,「我相信您會找到最合適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麼要帶兩個人一起去的。」

  柳泉:「……啊哈哈哈哈。」

  一期一振不愧是敬語系溫柔王子的人設,彬彬有禮的的舉止、筆挺端正的衣著、無懈可擊的敬語,再配上他那溫雅寧靜的嗓音,即使說了些形如強人所難的話,也很輕易地就能對面前的人造成會心一擊的效果。

  ……至少現在的柳泉就切實感覺到了這一點。

  而且好像她身旁的三日月宗近也有同感(咦)。

  雖然三日月宗近並沒有OOC地翻臉震怒,他的臉上甚至連那個笑意都沒有變;然而柳泉就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他身上忽然散發出的一股強大而富有震懾力的氣場,在那種氣場的壓迫之下,好像感覺稍微弱一點的人都會直接被炮灰掉一樣——?

  柳泉內心OS:……所以現在作為毫無尊嚴的審神者大人,我這是遭受到了雙面夾攻,兩次會心一擊嗎。還沒出陣就把血條耗死在自己本丸的庭院裡,這個樣子真的好嗎……!?

  她決定拿出身為審神者的尊嚴和魄力來,快速解決這一難題。

  「那麼就如你所說,一起去吧。」她果斷地對一期一振說道。

  一期一振微微彎起眉眼,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意,應道:「是!」

  然而這句話一出口,柳泉就本能地感覺到自己身旁的三日月宗近身上迫人的氣場又翻了一倍。那種壓迫感簡直一瞬間都要讓人呼吸困難(霧!)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必須盡快滅火(?)。

  「……理由,也很好找。」她說。

  ……感覺接下來的話簡直是羞恥PLAY。然而不這麼說的話,說不定今天的審神者連本丸都沒出,就要被什麼名為【名刀ソ怒】之類的大招莫名其妙轟殺在庭院裡。

  感謝她那些交友氣場全開的時刻裡,假扮超齡少女,從那些小少女們那裡學來的新名詞!

  「那個……咳,就說——」

  不行啊感覺自己的恥度下限都要被擊穿了。

  柳泉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今天帶了,呃、近侍和……婚刀一起出行即可。」

  那個關鍵詞被她舌尖一轉,在口中含糊發出了不太清晰的音節。

  站在她面前數步之遙的一期一振露出略微有些疑惑的神色。

  然而毫無疑問,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天下五劍之一,卻以一種和老人家的身份一點都不相稱的敏銳聽覺,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並且准確地get到了那個詞的真意。

  因為柳泉感覺身旁傳來的巨大壓力忽然一掃而空。

  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發出了溫和寬容(?)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柳泉:「……」

  已經完全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了怎麼辦。

  她板著臉,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機械而僵硬地在傳送陣的啟動機器上輸入了那一串已經爛熟於心的數字。然後,按下了啟動鍵。

  庭院正中驟然發出一陣衝天的金光。

  光芒過後,庭院中的三個人消失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日:

  200圈下來沒有毛利。。。

  200發下來沒有巴形。。。

  我的廢紙仿佛就是為園長准備的,連歪5個園長,加上上次限鍛歪出來的,夠開一打幼兒園了【你夠

  看來是時候發動我的大招【非酋之怒】了!【不

  然後還看見個打負分的,感覺心口中了無數箭。。。

  因此,今天感到十分任性,就想寫一些無腦的修羅場【。

  假如OOC的話就假裝看不見吧hhh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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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回歸篇之四】 179

  光芒散去, 柳泉發現他們降落在一座本丸的門外。

  不, 其實說是門外也不太確切。因為降落的地點距離大門還有大約幾十米遠。當然這種安排也無可厚非,假如每個外人都能通過本丸內的傳送陣毫無窒礙地直接降落在目標本丸庭院裡的話,那麼這一防御漏洞就簡直低級到令人發指了。

  所以每次柳泉去別家本丸拜訪,總要安步當車地走上這麼一段的——因此今天她雖然是懷著別樣的目的前來的, 但迄今為止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異樣。

  然而當他們一行三人走到本丸門口的時候, 三日月宗近忽然抬起手臂,唰地一聲橫在了柳泉的面前,剛好擋住她的腳步。

  幾乎與此同時,一期一振也停下腳步,右手閃電般地探向腰間自己的本體刀的刀柄。

  柳泉:??

  三日月宗近那張平時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臉上, 現在卻一絲笑容都沒有。

  他沉聲說道:「都走到了這座本丸的大門前, 裡面卻仍然沒有任何人發覺我們來了……那麼,不是這座本丸裡已經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就是他們對我們懷有敵意, 因此打算對我們不利。」

  柳泉望了一眼面前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然後, 她徑自命令道:「一期君, 請你上前敲門。看看會不會有人出來。」

  一期一振干脆利落地應了一聲「是!」, 隨即緩步上前, 伸出左手,用力叩擊了幾下大門——而在此期間,他的右手自始至終都放在腰間的刀柄上, 很顯然是隨時准備拔刀開始戰鬥的姿態。

  然而, 門後寂靜無聲。

  一期一振的左手稍微頓了一下。但是他並沒有回過頭來詢問柳泉接下去應該怎麼做——因為這樣的話, 假如門後突然有人打開大門並對他發起攻擊的話,他回過頭去的舉動就會給對手以可乘之機;而性格謹慎的他是不會給對方這樣的機會的。

  不過站在他身後數步遠的柳泉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而且這座本丸無人應門的狀況也太奇怪了——她果斷下令道:「既然沒有人來替我們開門的話,只好失禮了——一期君,請強行破門吧。假如事後對方要責怪的話,我會承擔起責任的。」

  一期一振默然頷首,隨即左手展開五指、平放在大門上,用力一推!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大門就這麼輕易地被他推開了!

  一期一振似乎也沒有想到破門這件事居然這麼容易完成,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警惕的神色,右手握緊腰間的刀柄,率先邁步跨入大門。

  他站在大門處,慢慢地環視四周,仿佛正在警惕地掃描著周圍一切可疑的狀況;片刻之後,他頭也不回地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右手並沒有從刀柄上移開。

  「請進來吧,主人。看起來這裡並沒有什麼危險。」

  聽到這樣的話,三日月宗近放下了阻攔柳泉的那只手臂。

  然而他的身影剛微微一動,柳泉就更快地繞過了他身側,走到了他的前面去。

  「三日月,請你殿後。」她的聲音冷然,完全是一副在執行任務時公事公辦的口吻了。

  「雖然從後偷襲不是武士所為……但時間溯行軍可不會在意這些的。」

  三日月宗近的腳步微微一頓,眼看女審神者已經邁步跨進了這座奇怪的本丸,站到了一期一振身後,才舉步往大門內走去。

  就這樣,他們三人保持著充分的警戒姿態,慢慢地經過庭院,一路往這座本丸的大廳方向走去。

  然而一路上都無事發生——換句話說,這座本丸寂靜得可怕。

  和柳泉統率的那座本丸裡經常傳來各種歡聲笑語,藤四郎家的小短褲們到處穿梭玩鬧、晝間簡直熱鬧得沒有一個清靜之處的情形截然不同;這座本丸,寂靜得如同死域。

  三日月宗近的眉心也愈皺愈緊。一邊在庭院裡走著,他忽然發出了類似意味不明的感嘆。

  「水池上的枯葉,也無人清理嗎……這座本丸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柳泉還沒來得及同意這個推測,走在最前方的一期一振忽然停下了腳步。

  柳泉:?

  她走在一期一振的側後方,所以他的身形稍微擋住了一部分她的視野;現在他忽然停下腳步,她也不得不緊急剎車,以避免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話語忽然中斷了。

  因為到了此刻,她忽然看到了是什麼景像迫使一期一振忽然停了下來。

  在他們的前方,庭院裡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樹上伸展出的一根粗壯的枝椏上,掛著一個秋千。很明顯,那個秋千是為這座本丸裡的藤四郎家的小短褲們設置的。

  然而現在,那個秋千一側的吊繩已經斷裂,所以只靠一側的繩子吊著的秋千板,就斜斜地懸在空中。

  ……在秋千下方,散落著——幾把短刀!

  柳泉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立刻下意識地去看一期一振的背影,卻發現對方的背脊仿佛都僵硬了,握住腰間刀柄的右臂線條看上去極不自然,就好像是死死地握住刀柄、用力得手臂都幾乎痙攣了一樣;仿佛只有那樣做才能夠命令自己暫時平復內心突然湧起的憤怒和悲哀似的。

  她忍不住走上前一步,站到了一期一振的身邊,猶豫了一下,伸手在他那只已經用力到幾乎痙攣的右臂上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

  「一期君……」她遲疑地叫了一聲,但接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但這一聲卻仿佛突然喚回了一期一振的神志,他的身軀微微一震,立刻回過頭來望著她。

  柳泉:!

  她看到,好哥哥一期尼那張永遠溫柔斯文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那麼明顯的憤怒和痛苦的表情。那種蘊藏在眼眸深處的悲傷是那麼強烈,甚至使得他那雙深金色的眸子都顯得暗淡了。

  他張了張嘴,仿佛想要喚她一聲,又好像一時之間沒有想到應該用什麼稱呼來呼喚她,才能讓自己感受到一絲安慰;最後,他微微斂下了眸子,平時柔和的聲線微微發抖。

  「怎麼……會這樣……?!」他耳語似的喃喃道。

  柳泉為難地望著他,一瞬間覺得語言竟然有這麼蒼白無力的時刻,完全想不出應該怎樣安慰這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們又重新化為本體刀、靜靜躺在泥土上的好哥哥。

  她徒勞地望著一期一振,想了整整十秒鐘,才擠出一句話來。

  「我……我保證,一定會找出這是為什麼……」

  一期一振沒有回答她,然而他的呼吸卻慢慢變得十分沉重,就好像勉強在內心之中壓抑著多麼深重的、無能為力的傷感一樣。

  三日月宗近忽然在他們身後說話了。

  「看起來,這座本丸裡發生了非常奇怪的事情。」

  平時那總是含著笑意的溫柔嗓音,現在變得低沉而冷然。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嚴肅。

  「我要去周圍巡查一下看看。不可能只有短刀遭遇了這樣的命運……從我們進來以後一直到現在,這座本丸裡都太過安靜了。」

  柳泉回頭望向他,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那麼我去另外一邊看看吧。」她說,「等一下我們再在這裡會合。一期君就暫時留在這裡——」

  「……不。」一期一振忽然出聲了。那種清亮的聲線已不復見,他的嗓音聽上去低沉沙啞。

  「弟弟們遭遇了這樣的事……我不可能置身事外,只顧傷心的吧?」他說,握緊腰間的刀柄轉過身來,明亮的眼眸裡似乎燃燒著一簇小小的火焰。

  柳泉啊了一聲,知道現在也許給他派點任務會讓他更好過一點,於是干脆利落地下令道:「那麼,那一邊就由一期君負責巡查吧。我去大廳看看。」

  一期一振和三日月宗近都微微一頷首,各自握緊腰間本體刀的刀柄,向著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邁開腳步。

  柳泉也沒了目送他們離去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氣,大步流星地向著大廳的方向走去。

  走在這座本丸的長廊上,到處都寂靜無聲。柳泉到達大廳以後,一眼就看到了大廳的地面上橫著幾柄刀劍——從打刀到太刀都有。

  然後她一刻都沒有浪費,立刻轉身沿著走廊,一個個房間巡查過去。

  然而,刀劍的房間、道場、廚房、倉庫……沒有一個人在。

  只有靜靜躺在地面上的一柄柄刀劍,仿佛暗示著這座本丸經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柳泉最後來到了審神者的執務室。

  起初她並不知道那個房間就是這座本丸審神者的執務室。然而當她用力推開障子門,一眼就看到迎面的牆上懸掛著一面誠字旗的時候,她馬上就明白了。

  然而這間執務室裡也空無一人。

  柳泉顧不上思考就這麼擅自進入別人的執務室有多麼失禮,幾乎立刻邁步踏入房間,徑直走到辦公桌前。

  桌上的文件被整理得井井有條。柳泉翻開最上面的那份文件,視線下意識就落到了右下角——

  那裡的簽字,一瞬間就讓她得知了這座本丸消失的審神者到底是誰。

  因為在審神者簽字的那個地方,寫著一個名字。

  「土方歲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3日:

  下次更新應該是周一。這幾天比較忙,真是抱歉。

  真相就在前方!【不


第757章 【回歸篇之四】 180

  當柳泉看到這個簽名的一瞬間, 她的雙眼倏然眯起!

  那種表情不像是驚訝, 更多地反而像是一種惆悵和傷感,就好像隨著這個名字深埋於記憶之中的、過去的那一切,在這一瞬間又重新被翻找了出來,攤開在她的眼前, 令她再也無法忽視一樣。

  她滿含惆悵地長長嘆息了一聲, 伸出右手以指腹撫摩過那四個筆跡秀頎的漢字;然後屈起四指、以食指的指尖輕點在紙面上,一筆一劃描摹了一遍那個名字的寫法。

  當她完成這一套動作之後,她的右手虛虛懸空了片刻,忽而五指猛地蜷曲起來,緊握成拳。

  然後, 她將那份文件放到一旁容易看到的地方, 開始無禮地動手翻閱桌上的其它文件。

  當一道人影掩過來、站在執務室門口,幾乎擋住室外照進來的一半陽光之時, 她已經把桌上所有的文件和記事本之類的文書都差不多翻閱了一遍。

  那個人站在門口, 左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凝視著她的背影, 靜靜站了片刻, 忽然舉步走了進來, 一直走到她的身後才停下腳步,仿佛越過她的肩膀、望著剛剛被她翻亂、正在整理中的桌面。

  「擅自做了這種事情……你是有什麼發現嗎。」

  那種富有磁性的優美嗓音聽上去有點莫名的低啞。

  柳泉沒有回頭,只是無聲地翹起唇角笑了笑。然後, 她探手到一旁去, 拿起她最初翻閱的那份文件, 將右下角那個簽名亮在對方眼前。

  對方沉默了一霎。

  「哦呀,這還真是……讓人嚇了一跳啊。」片刻之後,他這樣說道。

  柳泉聞言莞爾一笑。

  「別擅自使用鶴丸的台詞啊。」她居然半開玩笑似的應道,隨即將那份文件合上,工工整整地放回了桌上文件堆的最上方。

  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注視了片刻被她放回文件堆最頂端的那份文書,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呵呵呵……因為見到了那位早就應該在歷史上作古的人物,所以稍微有些驚訝呢。」

  柳泉頓了一下,在桌前半轉回身,赫然發現天下五劍之一的那位付喪神,以一種極其絕妙的站位,現在剛好把她困在自己與執務室的辦公桌之間的方寸之地裡;她進一步則會撞到他的身上,退一步則會撞上身後的書桌,於是只能露出略微尷尬的神色,假裝沒注意到對方蓄意造成這種局面的意圖,正色說道:「……並沒有什麼可驚訝的。我就明說了吧——這件事,太可疑了。」

  「哦∼?!」果然,三日月宗近的尾音微微挑起,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然而他的站位卻紋絲不動。看來想要讓他突然被【截然相反的推理所震驚而產生動搖】進而移動一下自己的位置,暫時是不可能的了;柳泉也只好苦笑了一下,假裝無視這種微妙的情勢,說道:「……其實你也應該猜到了吧。審神者是不會輕易把自己的真名示於人前的。」

  三日月宗近微微挑了挑眉,臉上忽然漾起一絲柔和到幾乎令人毛骨悚然(霧!)的笑意。

  他微微向前傾身,眼看著女審神者迫不得已,又被動地將上半身往後仰了一些、好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的眼裡浮現出了一絲對於這種徒勞掙扎的好笑感。

  然後,他就這麼施施然地壓低聲音,輕聲問道:「那麼你呢,雪葉君?」

  柳泉:「……」

  三日月宗近似乎也知道她並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而他好像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借此向她微妙地施加某種壓力(?)一樣;他含笑繼續問下去,聲音如同耳語。

  「你的真名究竟是什麼,雪葉?」

  柳泉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這、這個不在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話題範圍之內。我現在說的可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啊∼是嗎。」三日月宗近好像理解似的點了點頭,雙眼微微眯起來,像是在笑一樣。

  「……我說的,也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柳泉:「……總、總之!我已經查閱過了這張桌子上全部的文書……」

  對手十分難纏,她只好無視對方的會心一擊,強行帶一波節奏。

  「除了最上方這一份文件之外,其它文件上並沒有 『土方歲三』的署名。」她說。

  「……不過,我看到有幾份文件上還是留有簽名的。」

  她說到這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那個簽名,只有一個字。不是『土方歲三』這個名字其中的任何一個字,而是——」

  她頓了一下。

  「『勝』。」

  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地重復了一遍:「……『勝』?」

  柳泉苦笑起來。

  「啊。……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這種小細節——『阿勝』是年少時的土方先生對近藤先生的稱呼啊。」

  三日月宗近看上去好像有點驚訝,他無聲地作出「哦」的口型,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垂下視線,卻看到她臉上那個明晃晃的苦笑,不由得彎起了眼眉。

  「所以,你有什麼感想嗎。」他問道。

  柳泉臉上的那個苦笑更大了,險些令她維持不住那種冷靜的姿態。

  「所以,我在想……」

  她拖長尾音,像是在思考著如何措辭;片刻之後她忽然搖了搖頭,一臉「算了算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關系」的看破紅塵(大霧!)表情,那個苦笑也慢慢變得有點自我解嘲式的輕松淡然。

  「……真是,又被他們曬了一臉恩愛啊。土方先生,好過分啊——」

  她正在笑著,忽然,面前的三日月宗近閃電般地伸出一只手,繞過她的肩頭、在她肩後微微用力一推,就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抱裡;她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整張臉都狼狽地扎進了他的懷裡,撞到了他那襲藍色狩衣的胸口位置——好險沒有撞上他的胸甲!

  柳泉:「……什——!?」

  她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聽到三日月宗近在她頭頂上說話了;他那只戴著出陣時的黑色手套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腦後的頭發。

  「噓。」他低聲說道。

  那只戴著手套、平時只會握住斬殺敵人之名刀的手,現在卻輕柔地從上到下撫摩著她的一頭已經被裁斷至肩、發梢還亂七八糟的短發,繼而活像安慰丟失了美味糖果的失落小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腦後。

  「被那個你所仰視的人遺棄了的雪葉君啊,就由我來接收吧。」他微微俯下身來,嘴唇挨近她的耳畔,含笑悄聲說道。

  柳泉:「……」

  她的臉依然差不多整個埋在他狩衣的胸口,一種微妙的、仿佛只屬於他的氣息從那件華麗的狩衣上升騰起來,將她包圍其中。雖然只是她——或者其他審神者——的靈力凝結而成的軀殼,但他的身上此刻確實傳來了清晰的熱力,那股熱力燒灼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暫時忘記了這座本丸裡的重重謎團,而屈服於自己臉上滾燙到像要燃燒起來的熱度——

  ……不,不行。現在可不是被這個人迷惑的時候。

  她還有一肚子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甚至這座已經荒廢了的本丸的那位失蹤的審神者到底是不是副長,也沒有頭緒;雖然這個人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位,也不能糾結於他難得一見的溫柔姿態——天知道那是不是他用來迷惑無知獵物的利器!【不

  柳泉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而卻感覺那只停留在自己腦後的手並沒有移開的意思。於是她只好展開自救——用額頭往前重重地頂了一下三日月宗近的胸口處,簡直像是一記頭槌!

  即使是天下五劍也不由得悶咳了一聲,隨著女審神者的力道往後倒退了兩步;剛好把空間讓了出來。

  女審神者又用右手抵住嘴唇,假咳了兩聲。剛才那種微妙的曖昧氣氛須臾間就已經完全消失了。

  執務室的門大敞著。正對著的庭院裡,沒了付喪神細心的照顧,花草毫無約束地瘋長著,長成了凌亂的形狀。

  這座本丸的景趣仿佛還是春景,枝頭飄落的花葉落在池水上,蕩出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說起來,倒也有種肆意的野趣。然而不管這座本丸裡的景致美在何處,也沒有人再來欣賞了。

  柳泉背靠著那張堆滿文件的桌子,恍惚間仿佛在記憶裡看到當年的副長盤膝坐在榻榻米上徹夜辦公的畫面。

  那時候,他面前的矮桌上文書堆得滿坑滿谷,甚至桌旁的榻榻米上也壘著一堆辦結的文書;有時候有人冒冒失失推開了他房間的障子門闖進來,於是門外的風吹進房間、將一堆文件最頂上的那幾封信吹落在地上。那個冒失的家伙慌忙幫著收拾,順勢掃了一眼那半展開的信箋,上面是女性的柔美字跡,寫著自己對新選組鐵面無情的鬼之副長有多麼傾慕的言辭。

  然後,下一次,當副長讓這個冒失鬼代為寄信回家報平安時,這個冒失鬼就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想要給他搗亂、讓他因為自己而困擾的心思——將那些信都斂做一堆,拿根繩子捆起來,隨同副長的家書一道寄回多摩……

  柳泉猛然閉了閉眼睛。

  她停頓了一秒鐘,復又睜開雙眼,目光停留在面前那位天下五劍的臉上。

  「我想知道這裡的審神者是不是土方先生。」她用一種異常坦率的口吻說道。

  「想知道為什麼他能夠這麼坦率地把真名留在這裡。」

  「也想知道這裡的審神者去了哪裡,為什麼這座本丸會毫無預兆地突然荒廢下來……」

  「並不是因為我對土方先生還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意圖……」

  她慢慢地展顏笑了。

  「而是因為,我想從中知道,我的命運又將會如何。」

  「當我完全喪失靈力之後,我的本丸會變成這樣嗎。我也會突然從這個本丸裡消失嗎。我將會去向哪裡,你們又將會如何——」

  她的尾音像是漫長的嘆息。

  「我已經厭倦了在不確定的命運裡拼命掙扎求生,一直等待下去——」

  「我也已經厭倦了在產生深厚的羈絆之後,又不得不離開的重復輪回。」

  她抬起眼簾,殷切地注視著面前表情平靜、內心卻深不見底,難以預測的天下五劍之一。

  「所以我要去尋找答案。在此之前——」

  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三日月,你能幫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3月6日:

  因為我周三一大早就要出門辦事,所以下次更新可能會推遲到周四。

  今天整理了一下腦洞,感覺好像有很多狗血的梗……

  雖然我就是個這麼俗氣的人,不過還是悄悄問一句吧。

  大家能接受狗血梗嗎hhh


第758章 【回歸篇之四】 181

  三日月宗近嘆息了一聲。

  他剛微微啟口, 似乎要說什麼的時候, 門外的走廊上忽然響起一陣疾步奔跑的急促腳步聲。

  隨即, 一期一振出現在半敞開的執務室門口。

  他背光而立, 從他身後照過來的陽光落在他微亂的水藍色短發之上, 在那層漂亮的發色上投下斷續的光點;他因為剛才的奔跑而微微喘息著,在門口停下的時候脊背卻依然習慣性地挺直,語氣急迫之中仍然帶著一絲鎮定有禮。

  「主人!我剛剛在庭院裡巡視的時候,發現這座本丸的傳送陣突然出現異動!」

  柳泉和三日月宗近一瞬間全部回過頭來望向門口。

  一期一振深呼吸兩次, 借機盡快地平復了正常的呼吸和語速,一刻也不停頓地繼續說道:「傳送陣發出啟動的響聲, 我立刻去察看,發現上面的指針指向了『時之政府』這個名字,傳送人數為——十人。」

  柳泉:!!!

  說起來, 每座本丸裡設置的傳送陣, 功能還是十分齊全的。傳送機器上有許多預設的地點, 每個出陣地點都可以通過直接選擇名稱來設為目的地,不需要額外麻煩地鍵入其它坐標一類的定位;當然這些常用地點和名稱裡,也有時之政府的辦公大樓。

  並且,傳送陣並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未經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允許就啟動、從別處把訪客帶來本丸;否則的話,傳送陣就是每座本丸裡防御最薄弱的環節了。

  像柳泉這樣,通過坐標來定位某座本丸並突然前往,其實已經算是很無禮的行為了;並且也剛好鑽了這座本丸不知何時突然廢棄的空子——否則的話, 對方發起的傳送請求, 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可以在傳送完成之前隨時拒絕的。

  換言之, 她現在能夠站在這座本丸的執務室裡,完全是因為這座本丸人去屋空,無人拒絕她這個陌生的審神者發出的傳送請求而已。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時之政府那邊發起的傳送請求是不能夠被拒絕的。

  說到這裡又不得不吹一波這架機器的另一個貼心設計——本丸這裡的人,能夠在傳送請求發起之時,不但能夠看到這個請求來自於哪裡,而且能夠看到對方要來訪的人數。柳泉一直猜測人數的多少關系著這架機器啟動所需的能量多少,所以不老老實實輸入正確人數的話,很有可能因為能量過少而傳送失敗——這又是一個貼心到家的功能,畢竟沒人喜歡突然襲擊的不速之客,是吧?

  ……而現在,傳送機器上顯示的人數是十人。

  時之政府沒必要誇大來訪人數。那麼,是因為他們終於發覺了這座本丸的異常,所以要派遣十個工作人員來這裡調查嗎?可這裡又不是什麼危險區,就算要調查的話,十個人也會不會……太多了一點?!要知道他們審神者出陣與時間溯行軍對戰,也只不過帶六位付喪神而已。即使審神者本人戰力強悍,可以隨同出陣,滿打滿算也就是七個人就能解決問題——

  柳泉立刻和三日月宗近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她果斷朝一期一振下令:「我們必須趕在那之前先離開這裡。你帶了那個傳送羅盤了嗎,一期君?」

  說起來傳送羅盤也是一項新事物。以前沒有它的時候,打完了時間溯行軍,人疲馬乏的刀劍男士們還要移動到這處地圖上固定設置好的傳送點才能回去;或者像柳泉之前在平泉時做過的那樣,依靠一同出陣的審神者的靈力,建構出一道持續時間很短的傳送門,通過那裡回到本丸。

  後來時之政府就推出了傳送羅盤這樣絕妙的道具。它外形長得就像一個指南針和秒表的綜合體,上面設定了己方本丸的定位,出診的付喪神人手一只,戰鬥完了之後一按頂端按鈕,即可立即回到本丸,實乃造福審神者與付喪神的一項神器。

  不過這項神器也就是最近一個月才配發下來的,柳泉完全拿不准大家是不是還沒習慣出陣前帶上這個新道具。

  當然,一期一振性格謹慎,從來不會讓他的主君失望——他探手到自己制服的衣袋裡,立即取出了自己那只傳送羅盤。

  柳泉充滿希望地又看向她旁邊的三日月宗近。

  「那麼你呢,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他發出一陣寬厚(?)的笑聲,然後在柳泉期待的眼神裡悠悠地一攤手。

  「哎呀,人老了就是愛忘事啊∼」他那把美妙的聲線把這種打擊人的答案居然說得一詠三嘆,尾音悠長。

  柳泉:!!!

  這個時候,庭院裡傳送陣啟動的機械轉動之聲都已經能夠傳到執務室這邊來了。聽著機器慢慢開始轉動、發出喀啷喀啷的聲響,以及傳送陣中的靈力和能量逐漸開始凝聚所發出的細小的颼颼聲之後,柳泉當機立斷。

  「一期君,你現在就回去,馬上就走。」

  一只傳送羅盤能量有限,只能帶回去一個人。而且這種好道具也不會讓人有投機取巧鑽空子的余地——把付喪神都變回本體刀、再由審神者一個人背著刀劍使用羅盤回到本丸,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只羅盤只能帶走一個人——或者一把刀。

  聽到命令之後,一期一振很難得地猶豫了一秒鐘。

  「但是,您和三日月閣下怎麼——」

  他的疑問被柳泉匆匆打斷了。

  「我自有辦法。快走!」

  一期一振咽回了下面的問題,緊緊盯著女審神者看了一眼,猛然用力衝著她重重點了一下頭,然後按動了自己手中羅盤的啟動按鈕。

  唰的一聲過後,一期一振的身影從這裡消失了。

  三日月宗近瞥了一期一振原本站立的位置一眼,然後調轉視線重新注視著柳泉,含笑說道:「啊,他走了。……那麼,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他的語氣柔和極了,一點都聽不出來有什麼生氣或不悅,更沒有緊張。就仿佛馬上就要被時之政府派來的工作人員抓個入室盜竊罪犯現行的,不是他或者他的審神者一樣。

  柳泉:「……」

  她默了半秒鐘,立刻拋開了這個老爺爺事到如今還要偶然發作一下的惡趣味,在腦內十萬火急地召喚她的外掛。

  む喂!系統菌!火燒眉毛,江湖救急!馬上給我一根魔杖,另外解封我的魔咒術技能!!め

  在這種時之政府工作人員還有一分鐘到達現場的緊迫局面之下,系統菌來得很快。

  【那麼靈力的事兒怎麼辦?你打算用什麼換——】

  柳泉簡單粗暴地打斷了它的話。

  む回去以後我就來個法式熱吻如何!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得從這裡全身而退才能有機會在自己本丸裡玩法式熱吻!め她心音吼道。

  む魔杖!魔咒術!現在,馬上!!!め

  平常抖S又壓迫下屬到令人發指之水准的系統菌,現在聽上去聲音裡居然有點愉快(?)。

  【好∼好∼】它好脾氣(?)似的應著。難得地在緊急關頭沒再浪費時間跟她討價還價,而是直接答應了她的請求。

  一道白光之後,柳泉的右手中驟然出現了一根魔杖!

  幾乎與此同時,柳泉飛快地把手中的文件放回桌上原位,然後向三日月宗近下令:「把你的本體刀拿出來放在桌上。」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似乎對於她手中那根不知從哪裡突然出現的小木棍很感興趣,同時對她突然讓他放下本體刀的命令更感到饒有興趣——他十分配合似的把自己的本體刀從腰帶裡抽了出來,放到了桌上。

  門外的傳送陣發出唰唰的聲響,金光大盛——那是傳送進行中的標志。

  柳泉立刻用魔杖杖尖指著三日月宗近依言擺在桌面上的本體刀,喊道:「門托斯!」

  這種聞所未聞的奇怪發音就更讓三日月宗近感興趣了。他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一點恰如其分的好奇和屬於長輩似的寬容(?),含笑注視著自己那柄看上去毫無變化的本體刀,在柳泉縮回了自己的手之後,他微笑問道:「所以現在呢?要怎麼做?」

  他那副模樣,仿佛已經篤定她一定會有奇妙的方法解決眼下的困境一樣。

  完全是一副和藹可親、知人善用的領導(?)作派嘛。

  柳泉悻悻地在內心分出兩秒鐘吐了個槽,然後語速飛快地說道:「這差不多就是我做出來的——呃,傳送羅盤的替代品。」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所以等一下你聽我號令,我們一起抓住這把刀,然後我們就會回到本丸。在傳送過程中也許你會感到身體上的不適,不過在平安到達之前就請你暫時忍耐一下吧!」

  她愈往後說語速就愈快,而且聲調也愈壓愈低。

  因為他們都已經聽到——遠處的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不屬於他們這座本丸的陌生腳步叩擊著木質的地板,發出咚咚的響聲。而且,距離他們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柳泉顧不得再看三日月宗近的表情,也沒有了回身去把執務室的房門拉上的時間;而且拉上障子門多半會傳出響聲,暴露他們也在此處的事實——她壓低聲音。

  「好了嗎?——一、二、三!」

  最後一個字聲音一落,三日月宗近果然和她幾乎同時伸手過去握住自己那柄本體刀繪有月紋的華麗刀鞘。

  柳泉只感覺到那種久違了的、像是有個鉤子猛地在自己肚臍眼的後方一鉤的感覺猛地竄過自己的身體,隨即她的身體好像就隨之飛了起來——

  在這間執務室即將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一霎那,柳泉將視線下意識地投向辦公桌之後的那面牆壁。

  她視野裡看到的最後景像,是那面牆上平平整整懸掛著的那幅誠字旗。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0日:

  上周忙著很多事,跑來跑去忙到爆【。

  好在差不多辦好了,由於忙碌而造成的靈感枯竭也得到了治愈【你夠

  嗯,這周還有榜單的要求所以我也會繼續努力噠!


第759章 【回歸篇之四】 182

  這一次, 作為審神者, 柳泉經歷了一次尊嚴全失的回城(?)方式。

  許久沒有利用過門鑰匙這種巫師的方式進行移動,她雖然在降落的一霎那,憑借自己身體裡最後一絲被動記憶,本能地調整了一下落地方式, 但猛地因為重心不穩而狠狠崴到腳、往旁邊一歪, 差點撞上那棵庭院裡的萬葉櫻樹干的姿態,無論如何也不能稱之為帥氣的出場。

  而且,和她這個過氣巫師相比,從來沒有經歷過門鑰匙這種旅行方式的、一千多年以前就降臨世間的老年刀,看上去還比她更加從容一些。

  雖然他降落時也由於一時無法掌握讓身體平衡的訣竅而向旁邊猛地退了一大步, 但瞬間就重新掌握了重心並飛快站直的三日月宗近, 看起來登場方式可比她帥氣一百倍。

  不愧是原作官方欽定的看板郎!自帶主角光環的那種!【霧!

  但是,這種略帶調侃的心音OS只在柳泉的內心中浮現了不超過三秒鐘。

  當她腳下狠狠地一崴、暈頭轉向地被迫隨著喪失了的重心傾倒向一旁的萬葉櫻時, 她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 下意識單手一撐樹干——然後, 粗糙的樹干表面幾乎是立刻就劃破了她的掌心, 讓她的臉隨著這陣刺痛而猛地皺了起來。

  下一刻, 一只手伸向她的面前。

  柳泉的視野裡出現了藍色狩衣寬大衣袖的一角, 從袖口中伸出的那只手,手指修長、皮膚白皙,掌心中因為長期用劍的原因略有薄繭;順著那只手伸來的方向慢慢抬起頭看過去的話, 就會看到一張宛如平安朝貴公子一般俊美的臉孔。因著他微微俯低的身軀, 左側略長的鬢發垂落下來, 頭繩上不同尋常地垂在頭部右側的金色流蘇,在深藍的、發尾微微卷起的短發間輕輕晃動著。

  柳泉愣了片刻。

  但是在她反應過來、伸出手拉住三日月宗近伸過來的那只手之前,庭院裡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因為聽到那陣腳步聲,她和三日月宗近幾乎同時抬頭望向腳步聲的來處。

  是今天在她離開本丸期間作為近侍暫時管理整座本丸的壓切長谷部。

  他一路小跑著來到了柳泉的面前。而柳泉在他跑過來之前就迅速抓住三日月宗近的那只手,借力站了起來。

  她臉上方才一瞬間的動搖之色就仿佛像是種幻覺一樣,當長谷部來到她面前站定的時候,她已經挺直了背脊,重新像個令人信服的、強大的審神者一般筆直挺立在那裡,等待著長谷部。

  長谷部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傾身向她行了個禮,語氣略有急促地報告道:

  「主人,剛剛我收到了時之政府的緊急聯絡——」

  說到這裡他又停了下來,目光微妙地在旁邊的三日月宗近臉上輕輕一轉,又落在柳泉的臉上,以一種彬彬有禮的的姿態,繼續說道:「他們說,有重大任務,請您於明日早上九點前去時之政府報到。」

  柳泉:!!!

  三日月宗近拖長了聲音。

  「哎呀哎呀∼」

  然而說完這個感嘆詞之後,他並沒有繼續評論下去,而是轉向柳泉,那雙蘊有新月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表情。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

  柳泉沉默良久,仿佛正在腦海中激烈地思考著什麼。

  最後,她抬起頭,直視著長谷部。片刻之後,她移開眼光,看向一旁的三日月宗近。

  「……不可能拒絕的吧?」

  她答道,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抹笑意。

  然而,她的唇角雖然翹起,雙眼之中透出的神色卻極為平靜,就仿佛那絲笑容僅浮現在她面容的下半部分似的。

  然後,她忽然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走向長廊的方向。

  在邁步之前,她還不忘回過身來,用手中那根奇怪的小木棍指著在降落時因為兩人都喪失重心而掉落在地面上的那柄天下五劍之一的本體刀,輕輕一揮,說了一句三日月宗近和壓切長谷部都聽不懂的咒語。

  壓切長谷部:?

  三日月宗近:「……」

  而做完這件事,女審神者已經重新邁步朝著木質長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要執行什麼重大任務的話,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啊∼哦,晚飯也可以吃點昂貴的料理提前慰勞一下自己,是不是∼誰去通知一下燭台切君呢……?」

  長谷部立刻站直了身子,下意識地應道:「是的!既然主人有吩咐的話,我這就去通知燭台切——」

  女審神者含笑答道:「嗯,有勞了。」

  長谷部也迅速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走了。

  留在原地那株萬葉櫻樹下的天下五劍之一,則是一直目送著女審神者的背影跨上長廊、最終消失在拐角之後,才慢慢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靜靜躺著的那柄自己的本體刀,又輕輕拍了拍刀柄和刀鞘,拂去上面沾著的塵土。

  「到底會怎樣呢……」他慢吞吞地拖長聲音,悠悠地說道。

  ……

  在女審神者回到本丸之後,整整一下午她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出來。

  近侍長谷部去察看過一次,結果女審神者說感覺最近出陣頻繁、頗為疲勞,打算不負責任地把今天的事務都拜托給長谷部來完成,自己則要好好地睡一下午。

  話雖然這樣說,在長谷部離開之前,女審神者又忽然讓他叫一個人來自己的房間,說有事要和對方相談。

  那個人是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在女審神者的房間裡並沒有逗留很久,何況光天化日之下也並不是做什麼引人遐想之事的好時機(霧!)。在粟田口家的長男離開女審神者的房間之後,女審神者就果真好像閉門不出,一覺睡到了晚飯時間。

  然後,當長谷部再度前往女審神者房間詢問晚飯的安排時,得到了這樣的答案——「既然明天一早要去接受重要任務的話,今晚當然是養精蓄銳才行,晚飯我就在房間裡吃吧」。

  雖然說女審神者平時也有突然宅起來的時候,不過那多半都是在公務積壓起來、不得不加速趕工的時刻。出陣回來之後當然也會閉門不出好好休息,但今天的情形並非如此。

  說是出門訪友,卻回來得太快,又一副打算今天一整天都死宅到底的樣子,好像還是第一次。

  整座本丸上空好像因此而湧動著微妙的低氣壓(?)。

  然而女審神者仿佛對自己引起的異狀視若無睹一般,一直到深夜,都沒有踏出過自己的房門。

  其實她的房間裡就有小小的衛浴間,沒有浴缸、但自帶淋浴設施,還是她接手這座本丸之後改造的。

  因為有時候出陣回來偶爾會感到十分疲憊,去公共浴池泡澡的話她雖然有專門的審神者浴池,但害怕自己在浴池裡睡著、到時候人前出醜,所以她在格外疲憊或者想要速戰速決地把自己弄干淨的時候,總是會選擇在房間裡來個五分鐘淋浴戰鬥澡。

  不過,當她床頭櫃上網球造型的鬧鐘指針指向11點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浴衣、浴巾和內衣,踩上人字拖,推開了房間的障子門。

  深夜的浴池,雖然隔壁付喪神們使用的公共大浴池已經黑了燈、而且門也關上了;但審神者專用的小浴池中仍然燈火通明,池中熱水仍然熱氣蒸騰。

  大概是體貼的近侍長谷部安排的吧。即使女審神者偶爾選擇不去使用這裡的專用浴池,他也會確保當她隨時改變主意的時候,這裡永遠能夠讓她愉快地享受放松地泡澡的樂趣。

  而女審神者今天還是沒有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當她離開浴池並關上燈的時候,大概已經接近午夜。

  整座本丸都靜悄悄的,走在長廊上,女審神者踩著的軟底人字拖幾乎不會發出什麼哢噠哢噠作響的腳步聲。她經過的每一個房間都黑著燈,偶爾在一些房間的門外,她還能聽到裡面傳出響亮的鼾聲。

  女審神者在一個房間外再度停下了腳步。

  門後傳出的鼾聲抑揚頓挫、高高低低,讓她不由得在停頓片刻之後,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絲笑容。

  「……也不知道今劍是怎麼忍耐他的啊。」她低聲自言自語似的吐槽了一句,舉步繼續往前。

  然而她剛剛走出大約十幾步,就再度在廊上停了下來,面露驚訝之色,望著庭院裡。

  站在庭院正中、一身白衣,仿佛沐浴在銀白色的月光裡的那個人,仿佛察覺到了她的這種注視一般,慢慢地轉過身來。

  「喲,嚇到你了嗎。」他慢慢地說道。

  女審神者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翹起唇角。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她回答說。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3日:

  這兩天忙到快崩潰了【。

  現在腰酸背痛腳也痛。。。

  因為榜單是截止到明晚12點,所以今天我要小宇宙爆發了!

  今晚大概還有一更。


第760章 【回歸篇之四】 183

  盡管嘴裡這麼說著, 她好像也並未真的感到很驚訝似的, 腳下一轉,緩步邁下走廊,來到了庭院裡。

  鶴丸國永穿著一件純白的浴衣,抄著手站在庭院裡, 微微仰起頭望著天際的一輪新月。聽到女審神者細碎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他也並沒有表現出像她來到這座本丸的第一夜時那樣乖戾而充滿防備。

  他就那麼微微仰首,修長的脖頸從身後看上去更顯得線條優美——假如加上那件純白色的浴衣,以及他沐浴著皎潔的月光、整個人仿佛都籠罩在一層銀白色光暈之中的姿態,確實能夠讓人聯想起仙鶴的美姿來。

  女審神者走到他的身旁站定,也沒有看向他, 只是沿著他的目光的方向, 同樣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輪新月。

  沉默片刻之後,鶴丸國永輕笑了一聲。

  「你啊, 還真是個喜歡裝模作樣的女人啊。」他感慨似的說道。

  女審神者眉心微微一動, 隨即又保持了平靜的神態。

  她並沒有回應。

  「……一副什麼都喜歡自己承擔起來、不依靠別人的逞強樣子——啊∼啊, 說不定正是因為這樣, 你才能夠憑借這種手段吸引到別人的注意力吧∼」鶴丸國永的臉上帶著一種有點可惡的笑意, 繼續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到這種評價, 女審神者一瞬間好像有點吃驚。她挑了挑眉,仍然望著那一輪夜空裡的新月,半開玩笑似的回答道:「呃……謝謝誇獎?」

  鶴丸國永嘆了一口氣。

  「這種性格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啊。」他說。

  女審神者卻撲哧一聲笑了。

  「面對點兒現實吧。」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從來不曾在鶴丸國永面前使用過的——滿不在乎的語氣回應道。

  鶴丸國永:「……」

  女審神者把雙手背在身後, 臉上顯露出幾分調皮的神色來。

  「暫時, 再忍耐我一下吧∼」她的聲音輕快得像是小溪流從山上一路蜿蜒跳躍而下, 濺起的水滴。

  鶴丸國永卻沒有笑。

  「暫時?」他歪了一下嘴唇,玩味——而苦澀似的——把這個單詞重復了一遍。

  「『暫時』是到什麼時候為止?」他冷冷地反問道。

  女審神者就好像沒有聽出他語氣之中的冰冷之意似的。

  「啊,那當然是到——」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鶴丸國永略顯一絲無禮地打斷了。

  「……到明天的這個時候為止,是吧?」

  女審神者:「……!!」

  她正巧張開口要往下說,但聽到這句話之後,她的嘴唇微微一顫,把接下去的話咽了回去。

  鶴丸國永冷笑起來。

  「不,也許還用不著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呢。」他諷刺似的說道。

  「是誰給了你這種盲目而魯莽的勇氣,讓你認為自己作為審神者就可以任意胡來?」他冷下去的聲線聽上去竟然有點咄咄逼人。

  或許,他並不是真的在對她說話,而是透過她,在對著他記憶之中的某個人說話吧?

  女審神者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後卻又竭力忍住,扯了扯唇角,重新露出一個有點調侃的笑容。

  「呃……梁靜茹?」她試探著說道。

  鶴丸國永猛地轉過臉來,一臉的烏煙瘴氣。

  「那是誰?!」

  他清冽年輕的聲線因為怒意而沉下去,顯現出了莫名的壓迫之感。女審神者的態度似乎終於激怒了他——或者說,從一開始,她的存在,就已經足夠激怒他?

  女審神者直承這種怒火,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不,沒有誰……」她勉強笑了一下,仿佛對鶴丸國永居然沒被自己氣跑這件事感到不解似的,她略顯尷尬地強行轉移了話題。

  「不,那個……所以,你就是來跟我談這個的嗎……?」她伸出手比了比自己,「談談我到底有多麼討人厭……?」

  鶴丸國永那雙金色的眼眸落在她的臉上,片刻之後,他移開視線。

  「當然不是。」他硬梆梆地回答道。

  女審神者訕笑了一下。「可是……你半夜出現在這裡,當然是有原因的吧……?」

  鶴丸國永似乎難以忍耐似的深吸了一口氣。

  「聽說你被時之政府急召,明早要前往接受重要任務。」他簡潔地說道。

  女審神者想了想,點點頭。「嗯,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太討厭了。鶴丸國永不得不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是重要任務的話……想好要帶誰出陣了嗎?」他問。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訝異。她側著頭望了一眼這位原作中另一位看板郎,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不,沒有。」她說,「或許也就是那麼幾個人吧……嘛,也許我應該聽完任務內容以後再決定?」

  這種敷衍的態度並不能讓鶴丸國永滿意。他微微皺起了眉,突兀地問道:「……難道你不是已經作出決定了嗎?!」

  女審神者微微一頓,慢慢移動脖頸、把剛剛淘氣似的偏著的頭轉了過來,挺直了背脊。

  鶴丸國永冷笑。

  「我們就別再繞彎子了吧。」他說,「明天你打算去做什麼,我大概能猜得到。」

  女審神者:「……哦。」

  她干巴巴的回應顯然不是鶴丸國永想聽到的。

  「給你個建議,」他的語氣陡然又沉下去一點,聽上去近乎粗聲粗氣了。

  「即使做決定的時候不考慮三條家的那個人的意見,也至少要在行動之前告知他。」

  女審神者的氣息略微一凝。片刻之後,她慢慢開口了。

  「……為什麼?」

  鶴丸國永咧嘴笑了——但是他的眼中一絲笑意都沒有。

  「因為……別惹那家伙認真地生起氣來,說不定可是個大驚嚇啊?」他又恢復了那種平常半開玩笑似的口吻。

  女審神者垂下了視線,注視著面前的一叢花樹。她的目光閃爍,仿佛正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大概一分鐘,她忽然失笑了起來。

  「也許你不知道,他以前就曾經殺過我一次了,」她含笑答道,「最糟也不過如此吧∼」

  鶴丸國永下意識倒吸一口氣。當他看到她側顏上透出的表情之後,他意識到她沒有說假話。

  ……所以說,三條家的那一位到底打算做什麼?殺了這個女人以後才發現自己挺欣賞她的嗎?!

  還有,這個女人命到底有多大啊!不但在天下五劍之一的刀下逃生,還反過頭來若無其事地變成了他的主人,拿著從前發生過的事情當笑話一樣滿不在乎地說著——

  鶴丸國永稍微思考了一下,想到三條家其他的成員:岩融、今劍、石切丸、小狐丸……哪一個好像也沒有那位天下五劍那麼難以捉摸啊?!

  不,不如說,那一位在三條家簡直就像是個異類吧。他所想到的其他三條家的成員,都是誠實坦蕩、認真穩重又有點單純的性格。和三條家所出的那位天下五劍相比,簡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極端。

  ……這樣的刀,不——或者說,這樣的人——所欣賞之人,應該,有她的可貴之處吧?

  鶴丸國永慢慢將自己皺起的眉心強行展平。

  「……那就,換個說法吧。」他冷淡地說道。

  「因為你擅自消失的話,對別人是很不公平的——那些沒有准備好與你道別之人,你打算就這麼擅自把他們丟在身後嗎。」

  女審神者:!?

  這句話仿佛真正擊中了她的內心。她悚然震動,立刻抬起視線來望著鶴丸國永。

  先前那種以玩笑來掩藏著什麼真正的內心、富有余裕的態度消失了。

  鶴丸國永冷眼看著她的變化,終於感覺稍微有一點滿意了。

  「……啊,沒錯,她當初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淡淡地說道。

  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之後,盡管不願意承認,然而當初那種比被遺忘和被碎刀更加疼痛的感覺在減低;時至今日,重新提起那個人的事情時,他原本以為自己會連語言都組織不起來。

  然而關於她的一些句子從他嘴裡說出時,卻意外地流暢。他這才發現,雖然仍舊不可能釋然,自己的時間也永遠停留在她離去的那一天;然而,比起從前,他已經能夠正視【那個重要的人已經離去,也許永遠不會回來】這一事實了。

  鶴丸國永勾起唇角,笑著嘆息了一聲。

  「說著沒事的,然後就這麼消失了……」

  他也微微側過臉,將視線投向身旁這位繼承了她的本丸、並且真正將她的本丸收為己用的繼任者。

  時光在走,人心在變。這是千百年來恆常不變的事實啊。

  ……但是,不管如何,面前這位新任的女審神者,在繼承了這座本丸以後的這麼長時間裡,從未嘗試過要對他下手、將始終不聽話且充滿敵意的他刀解,或者另行從其它的刀中召喚一位新的、會對她言聽計從,承認她是主人的「鶴丸國永」——那麼,到了最後的最後,就讓他也稍微回報一下這種微小的善意吧。

  他最後說道:「我不關心你明天打算去做什麼。」

  女審神者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鶴丸國永繼續說道:「……但是,我覺得有人會關心。」

  女審神者:「……誒?」

  鶴丸國永:「既然你那麼會說漂亮話,那麼事到如今也去說點漂亮話吧。」

  女審神者愣了片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謝謝你的忠告。」她用一種格外坦率的語氣應道。

  「……不過,我還真的沒有想到這種忠告來自於你啊。」

  鶴丸國永微微彎了彎眼眉。

  「人生總是需要一點驚嚇,是吧。」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而且,畢竟這裡還是她的本丸。我要替她好好看著這裡的一切——」

  在女審神者露出會心的笑容之前,他又毫不留情地補充了這麼一句。

  「所以,我會好好觀察你們的。」

  女審神者臉上的笑意淡去,沉默了一霎,然後微微頷首。

  「那就,拜托你了。」她說。

  鶴丸國永稀奇似的挑了挑眉。

  「……怎麼,就這麼沒有信心嗎。」他反詰了一句。

  「……明天的事。」

  女審神者無聲地嘆息,微微仰起了頭,望著夜空中的那一輪新月。

  「也不是沒有信心……」她說。

  「假如到了實在絕望的時候,丟下這一切逃走的話,應該也不是不能做到……」

  鶴丸國永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呵,還真敢說啊。他想。

  而且,她還沒說完。

  「……但是,要和大家一起去的話,那局面不就變成『無論何時都不能拋棄同伴』了嗎。……所以,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只好拼命了啊。」她含笑說道。

  鶴丸國永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還,真敢說啊。」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抹笑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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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2018年白色~情人節特別番外 齋藤篇】

  面對突然出現的柳泉, 以及她所給出的、聽上去匪夷所思的理由, 在長久的沉默之中,齋藤看起來已經完成了他慎重的思考。

  他重新抬起頭來,鄭重地注視著柳泉,終於開口了。

  「雪葉君……確實是做了一件錯事。」

  「雖然我無權責怪你最初加入新選組的動機……但是, 選擇將一切隱瞞下來, 而且隱瞞了這麼久,尤其是瞞著土方先生……這是不恰當的舉動。」

  「我能夠從一直以來你維護新選組的行為和信念中,看到你的真感情。並且,你維護副長……土方先生的心情,在這個世界上, 也許沒有人能夠和你相比吧……即使是我也不行。」

  「我能理解你害怕在坦白一切之後就會被逐出新選組, 或者被依據局中法度處置的心情。你大概不是害怕受到懲罰,而是害怕失去繼續呆在新選組的資格吧?……」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毫不保留地深深凝視著柳泉的臉龐, 仿佛要一直看進她雙眸的最深處去。

  「但是, 你難道沒有考慮過土方先生的心情嗎?……假如不是無法面對你選擇隱瞞到底的這種舉動, 他為什麼最後在你離開的時候沒有挽留你呢?」

  「土方先生……現在一定比誰都痛苦。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習慣於承擔起和新選組, 和他身邊的人有關的一切……而且這一次, 給他帶來痛苦的是雪葉君你啊。這樣的話他心中的痛苦會加倍吧……」

  果然,還是從前那個小一。在牽涉到他認真關心的人時,會意外地變得細心、敏銳而多話, 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切中要害。

  這樣的一君, 讓柳泉在感到一絲懷念的同時, 又因為他坦率說出來的那些話而感到一陣痛苦。

  這些事情……我其實也都明白啊……

  可是,我已經失去了懇求他原諒,呆在他身邊的資格……

  她看到面前的齋藤雙目微微瞠大,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知不覺間已經把想法說了出來。

  她感到一陣羞愧,無法直視齋藤那雙仍然清直澄明的眼眸。她垂下了頭,緊握成拳的手背上竄過一陣微微的戰栗。

  然後,她聽見齋藤輕輕地在她頭頂嘆息了一聲。

  「……既然你暫時沒有地方可去的話,就請留下來吧。」

  柳泉一時間驚詫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揚起了頭,卻看到齋藤的臉色變得肅穆而鄭重。

  「暫時留在我這裡。將來,我們總會想到辦法……」

  想到辦法解開這個死結。想到辦法求取土方先生的諒解。想到辦法解決這一切。

  在他的眼睛裡,柳泉讀到了這樣未完的潛台詞。

  一種愧疚混合了對他的感激,還有他選擇信任和寬容她的感動,在柳泉心頭升騰起來。

  「……一君。」她輕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看著他一如從前那般冷靜、穩重而鎮定的面孔,突然浮現了一種很奇怪的念頭。

  ……真難想像啊,從來都是這麼可靠的一君,竟然在設定裡比「自己」——「清原雪葉」——小四歲。

  他的氣勢和沉穩,從來都和年齡無關。

  在又一次面對人生窮途末路的黑暗境地時,又是新選組的——又是新選組重要的一員,拯救了她。

  「謝謝。」她輕聲說道。

  ……

  留在鬥南五戶町的生活,和預想之中一樣清貧得過分。不過,卻暫時獲得了一份久已忘懷的安穩。

  戰前二十八萬石封戶的會津藩,事到如今已經變成了不得不在這種不毛之地重新開始的三萬石鬥南藩。

  前會津城防總督山川大藏再度擔任起領導者的角色,這個年輕人,柳泉從前並不熟悉,僅僅只是偶爾聽說過他的名字——但現在他展示出了難以置信的堅韌和努力,帶領著這些會津的戰士們在這片北國酷寒的荒野上繼續為了延續會津藩的一點火種而奮鬥。

  齋藤被分配的住宅幾乎就只是一間木屋,和其他四戶會津藩士住在一起。屋子狹窄,冬季還很寒冷,在柳泉到來之後很是費了一番工夫整修和改造,才勉勉強強擺脫四處漏風的窘境。

  齋藤似乎在會津最後的戰鬥中負了傷,聽說事後被俘時也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傷勢康復得並不理想,直到現在還似乎處於緩慢的恢復期——雖然他並不肯承認這一點,也不肯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一丁點的傷痛帶給他的折磨。

  在新政府已然消滅了蝦夷共和國這一最後的反抗勢力的現在,並不適宜公開再談論柳泉究竟以前是如何與齋藤相識並相熟的。雖然現在柳泉仍舊作男裝打扮,不過她已經沒有再采用其它精妙的化妝手法來掩飾自己的女性特征,所以左鄰右舍似乎也看出來了她實為女性的本來面目。

  很快就有人關心這位暫時寄住在齋藤家裡的年輕女性到底是什麼身份和來歷。更糟糕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關切地詢問的時候,柳泉覺得應該客隨主便,於是把目光投向齋藤,等著他來解釋;誰知道往昔的小一那種無口的本性又發作了,柳泉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而漸漸尷尬得面紅耳赤的場面。

  ……鄰居大娘那一副「哎呀一瀨君這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到底是你的誰呀呵呵呵」的八卦態度,真是要命!

  柳泉無言地低頭想了想,卻發現一時間確實沒什麼特別好的說法足以服眾。

  當然不能說是前新選組的同事和戰友。且不說新選組現在簡直形同於違禁詞,就是如何向這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解釋為什麼新選組的干部裡還有個女人,就足夠傷腦筋。

  但是也不能簡單地說小一是懷著「為敬仰的副長照顧戀人同士」這樣的心情才收留新選組的舊友。畢竟,柳泉並沒有冠上他們尊敬的副長的姓氏——也不可能真的那麼做吧?!——說起來,她唯一聽過「土方雪葉」這個名字的時刻,竟然還是來自於九條道清打算殺死她之前對她的嘲諷。

  可是現在不解釋一下的話大家絕對會腦洞大開的!

  柳泉只好用一種鎮靜而自然的態度,斬釘截鐵地告訴前來關切的好鄰居們,她是一瀨傳八君的姐姐。什麼家鄉被戰亂摧毀了啊,家人都死光光了只好來投奔這個遠房表弟啊,柳泉編來極其流暢自然,磕絆都沒有打一個。

  ……但是一君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在聽到姐姐這個字眼的時候一臉驚愕繼而心虛,滿臉都寫著「哎呀這是騙人啊這不是真的啊腫麼辦」啊!!

  掀桌!她極具說服力的故事最大的馬腳已經被那些熱情的鄰居發現了好嗎!

  柳泉看著那些熱情的鄰居臉上露出「好的好的我們都懂的」的表情,嘿嘿嘿地神秘笑著走開了,心頭簡直萬馬奔騰。

  再回頭看看齋藤那張猶有一抹淡淡紅色的無口的英俊臉孔,她不知為何突然就泄了氣,按著一跳一跳的太陽穴,覺得頭更疼了。

  ……好心塞啊一君。這下誤會可深了……既然現在已經沒有必死的戰爭了,和平時期男大當婚,按照「清原雪葉」在這裡比他年長四歲的人設,我本來應該作為大姐姐一樣的存在,作為副長的代表(?),為你的婚事操一操心的……可是現在你在這裡因為流言而找不到老婆的話,我豈不是在副長面前要罪加一等了嗎……?!

  ……

  不管怎麼說,在柳泉來到鬥南的十天之後,齋藤那比鄰居更冷清破敗的住宅總算煥然一新了。

  鄰家多是攜家帶眷前來鬥南定居的,而齋藤不但孑然一人,還在最後的會津保衛戰中負了不小的傷。戰後又緊接著被俘,你當然不能指望恨不得把整個頑固抵抗的會津撕碎了嚼爛了的薩長同盟能對這些會津藩的忠實戰士們有多好的態度,是不是?

  所以在到達鬥南,見到齋藤的第一天,當柳泉注意到齋藤的行動有點奇怪,好像右手有些不便,走路也搖搖晃晃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了症結所在,並且以大姐姐的那種毫不講情面的權威態度命令齋藤去臥床休息,然後自己走到後院去咚咚咚地開始劈柴煮飯。

  說真的,柳泉並不擅長這些家務事。劈柴的工作她只能活用自己的劍術來完成,但是幸而跟系統菌兌換過烹飪技能,不至於只能把菜往鍋裡一扔、然後就靠天保佑——而且加上經過從前的長時間相處,知道一些齋藤吃飯方面的喜好,所以當齋藤的住宅後院飄出裊裊炊煙的時候,鄰居家熱心的大娘們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凸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登門來歡迎齋藤家的這位遠方貴客。

  打發走了一撥還有一撥,直到三五天之後才漸漸消停下來。

  齋藤平時在鬥南藩還有工作要做,盡管他負傷未愈,但仍堅持每天都去工作。所以他家裡才是一副破鍋冷灶的蕭條模樣——他經常工作完之後回到家就已經耗盡了精力,沒有時間和力氣再去顧及其它。

  柳泉之前的那六七年間都在神經緊繃著不停工作。要完成新選組交付的任務,要擔心自己的男子偽裝決不能露出馬腳,踩在深淵邊上走著鋼絲的生涯持續了這麼多年之後,又遇上了殘酷的決戰與必敗的死局——雖然在五棱郭陷落之後,她與土方在箱館附近的深山裡隱居了半年多,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但九條道清不知何時來追索的隱憂仍然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地懸在她的頭頂,使得她每天依舊過得憂心忡忡,難以安枕。

  所以當一切都結束了,一切也都失去了之後,難得有那麼幾天什麼都不用操心的假期,即使是身在這荒涼貧困的鬥南之地,不過每天一睜眼只需要去做一些家務之類的小事,這樣的生活反而令柳泉覺得有點新鮮,也放松得多。

  ……大概是因為不必擔心哪一天自己深藏的秘密暴露,之後會被齋藤逐出門去吧。

  不,或者也可以說,即使哪天一君改變了主意——這種事情在齋藤人生的前二十幾年來其實從未發生過——將她真的逐出門去,她也僅僅只會懷著「又失去了一個從前的老朋友」這樣的惆悵感,平靜地離去吧。

  算起來鬥南距離箱館也並不算很遠。固然時下交通不便,但時空上的距離感以及鬥南和箱館之間相似的天時氣候,還是讓柳泉感到一陣莫名的安心。仿佛留在鬥南,暫時和昔日新選組最堅定最忠誠的副長廚小一呆在一起,就好像讓她感覺雖然不得不離開了那個人,卻並沒有離開他太遠似的。雖然還經常在牽掛他的近況,關切著他的消息和未來,忍受著不得不離開他的痛苦,但她心中似乎總還存有一線希望——希望未來的某一天,她能夠有機會再重新站在那個人的面前,親眼見到他的安好,獲得他的准許可以繼續留下來——

  大門一響,柳泉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回來了。」

  ……真的好奇怪啊,這種處境和感覺……

  她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又飛快地把那抹苦笑收了回去。柳泉從桌前站了起來,走到狹窄的玄關處。

  「歡迎回來,一君。」她溫和地笑了一笑,目光落到齋藤曾經負過傷的右手上。

  「今天感覺如何?」她繼續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齋藤好像有點不自在似的動了動右臂。

  「啊啊,沒什麼事了。」他草草答道,有點尷尬地站在玄關,好像因為柳泉站在那裡擋住了他進屋的路而感到無所適從似的。

  柳泉看著他這副樣子,反而覺得有點好笑起來。

  小一,你可是當年京都新選組的無口一匹狼啊。竟然還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呢。

  她笑著轉過身去,徑直走向後面的廚房,聲音隔著一道門飄出來。

  「回答得不夠具體,作為懲罰就取消晚飯的豆腐料理吧∼」

  回答她的是咚的一聲,就好像齋藤在邁步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似的。

  她臉上那個笑意擴大了一些,笑眯眯地站在灶台前,好整以暇地用布帶捆起衣袖,伸手去揭開灶上的那口舊鍋的鍋蓋。

  晚飯很簡單——在這種貧窮清寒的地方也沒有多少食材可以讓她發揮廚藝——當他們沉默不語地快要結束這一餐的時候,柳泉突然開口了。

  「一君以後……有什麼打算?」

  齋藤似乎有點驚訝,視線從面前盤中調味鮮美的豆腐上面慢吞吞地轉向她的臉上,目光一閃。

  他似乎還認真地想了一想,才答道:「……留在這裡,繼續生活下去吧。」

  柳泉把手裡盛著米飯的小碗放回小幾上,好像一瞬間想要故意伸出筷子去搶他面前的豆腐——就像從前在京都的屯所裡,她看到新八和平助經常去做的類似事情一樣——不過最後似乎她又忍住了這種作怪的念頭,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度過了嚴酷的戰爭而活了下來,那麼,就好好地活下去,一君。」

  她注視著他的臉,似乎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別辜負了命運讓你活下來的美意。能夠活到現在,是我們難得的幸運……」

  齋藤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把手裡的筷子放下了。

  「你呢?……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他沒有回應她先前的話,率直地問道。

  柳泉愣了一下。

  「我?!」

  過了幾秒鐘之後,她緩慢地微笑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

  「作為一個女子,要獨自一人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但誠如你所知道的,由於我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了,所以好像也只能呆在東北之地了吧……」

  「總覺得不努力活下去是不行的,那樣就是愧對當初……土方先生的一番心意。可是現在,我還能夠做什麼呢……」

  「不知道這輩子是不是再也不能去見土方先生了……大概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見到姐姐了吧。喪失了幾乎去見所有自己重要的人的資格,我還真是可悲啊……」

  她微微垂下了頭,齋藤注意到她仍然拿著筷子的右手裡,筷尖在微微地顫抖著。

  「……不。你不是仍然可以去拜訪總司和千鶴嗎。」不知是出於怎樣的想法,他突然嚴肅地說道。

  「而且……假如無處可去的話,你也可以呆在這裡……呆在鬥南。」

  「在這裡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一定有你可以去做的事情……」

  柳泉突然抬起頭來。她注視著他的目光奇異而明亮,他陡然間就打了個磕絆,剛才的那種流利的語氣突然消失了。

  「因……因為,支持著副長……一直走到現在的你,一、一定會發現,值得你去努力的事情……你、你不會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我知道。」

  她的臉上浮現了十分錯愕的表情,就好像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麼一番話似的。

  當他幾乎已經被她異常明亮的眼光盯得無所適從的時候,她卻突然輕聲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真狡猾啊,一君。」

  她臉部的線條柔和了下來,在昏暗的油燈光線的映照下,偶爾有閃耀的光點,在她歷經無數慘烈的惡戰卻仍然年輕美麗的臉容上躍動。

  「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真不想承認,我有點被你說服了哦?」

  齋藤一愣。

  而她的思緒卻仿佛從鬥南這間木屋裡飄了出去,飄向了很遠的地方那般,看上去有點出神。

  「你說得對……一定是還有什麼我能夠做的事情存在,所以我才繼續存在於這個世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4日:

  想了想,接下來需要寫特別長的一大段劇情,所以還是一氣呵成吧。

  既然今天是白色~情人節,那麼干脆就來一整章無責任撒糖番外好了hhh

  大家一定都已經忘了小一吧【你夠

  所以我來給他刷點好感度【喂!

  這個番外設定的背景,是妹子在完成薄櫻鬼世界之後得到了大約半個月假期,但是副長那裡因為已經翻了臉(不)又沒辦法再呆下去,所以妹子打算旅行一下,先去跟小一道個別,再去陸奧探望一下總司,算作最後告別。

  結果到了鬥南,就被小一收留下來了【咦

  而且妹子告訴了他那些關於九條道清的事,什麼臥底的設定啊,因為在意唯一的姐姐所以才被九條道清脅迫之類的hhh

  還有,妹子也告訴他自己變成羅剎了。

  嘛,我繼續去碼真相線啦,我們周五繼續w

  最後祝大家白色~情人節快樂w


第762章 【回歸篇之四】 184

  在和鶴丸國永結束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對談之後, 柳泉走在回到自己房間的長廊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鶴丸國永會主動出現在她的面前, 對她說這麼一番話,不過……在她來到這座本丸的第一夜,他們也曾經有過一番莫名其妙的交鋒,是吧?

  現在……也算有始有終, 對不對?

  在夜深人靜、空無一人的長廊上, 她慢慢地走著。

  從現世購買的人字拖鞋底軟韌,和這裡大家慣用的木屐完全不同,走在木質長廊上的時候,只要足夠小心的話,簡直不會發出腳步聲來。

  柳泉緩緩走過一個個不同的臥室, 每經過一間, 那個房間的主人的模樣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短刀、脅差、打刀、槍、大太刀、太刀——

  最後,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為, 她的房間已經到了。

  審神者的房間並未安排在本丸的最裡面。也許是因為那位建立這座本丸的少女與身為太刀的鶴丸國永成為戀人的關系, 太刀的房間反而是最接近審神者臥室的。而且, 鶴丸國永居住的房間, 就在審神者房間的隔壁。

  當然, 本丸不可能有那麼巨大的地方, 能夠為幾十上百位付喪神每個人都提供一個單獨的房間。所以即使貴為天下五劍或者皇室御物,也是需要跟別人合住一個房間的。

  ……而鶴丸國永的室友,正是天下五劍之一, 三日月宗近。

  也就是說, 三日月宗近的房間, 就在她房間的隔壁。

  柳泉停在那個房間的門外,微微猶豫了幾秒鐘。

  鶴丸國永剛剛才在庭院裡跟她談完話,並且當她離開的時候,他表示自己還要在庭院裡稍微呆一陣子再回去——很難說這是不是因為他難得的善心,打算替他的室友讓出單獨的隱私空間來,好讓女審神者與他的室友單獨談話;總之,現在他肯定不在房間裡。

  柳泉注視著那兩扇合上的障子門,有微弱的暖黃色光線透過障子門上蒙的障子紙,絲絲縷縷地投射在門邊的走廊上。

  然而她凝神注視了十幾秒鐘,透過障子紙,卻並沒有隱約看到室內有移動的人影。

  ……這也就是說,三日月宗近已經休息了嗎?!

  她猶豫了片刻,並沒有伸手去推開那兩扇障子門,不請自來地長驅直入。

  她重新向前邁開了腳步,才走了兩三步,就到達了自己房間的門口。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向兩旁拉開自己房間的障子門。

  ……然後,她就愣住了。

  因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地,今晚以那個從未真正執行過的「寢當番」為名,出現在她房間裡的人,竟然是——

  她的臉上露出了清晰的錯愕神情,喃喃地說道:

  「……兼桑?!」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愛刀,正大馬金刀地盤膝坐在榻榻米上。他仍然穿著那襲黑色長褲和紅色短上衣的便裝,長長的黑發以發帶扎好,從右肩上垂落下來;聽到了她推開障子門的聲音,他轉過臉來,當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之時,他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臉上再露出什麼尷尬或羞惱不安的神色。

  「啊。」他用一種極為坦率的態度應道,兩手分別撐在膝蓋上,就那麼大大咧咧地坐在鋪開的寢具旁;當他注意到柳泉並沒有立刻走進來的時候,還伸出左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榻榻米。

  「怎麼了?進來啊。我不是為了寢當番才來的。」他粗聲粗氣地催促她道。

  柳泉的動作和表情都停滯了幾秒鐘之後,她忽然咧嘴一笑,搖了搖頭,果真如他所言一般地邁步進入房間,還回手把障子門輕輕關上了,然後走向他,在他身旁他示意過的空位上坐下。

  「是啊,我當然知道。」她含笑應道,目光裡有一抹狡黠之意微微一閃。

  「畢竟,你也說過,『誰會想要去睡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是吧?」

  和泉守兼定一窒。

  他語塞了半晌,忽然漲紅了臉,就像是十分生氣一樣,眉眼危險地壓低了。

  「沒、沒錯!這就是我想要說的!」他粗著嗓子甕聲甕氣地說道,頭頂好像都快要冒出了有若實質的白煙一樣。

  柳泉笑了笑。

  「那麼,你今晚來找我,是因為……?」她試探著拋出了這個問題。

  和泉守兼定又奇異地沉默良久。

  然後,他雙手用力按住兩旁的膝蓋,就像是藉由那個動作、能夠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一起,形成足以壓倒她的魄力一樣,他微微向前傾身,湛藍的眼眸緊緊盯著她。

  「喂——!你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的話……帶上我。」

  他思考了許久,最後說出來的卻是這麼一句生硬的話。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驚異。

  「我並沒有要去做什麼危險之事——」她剛剛說了一句話,就被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打斷了。

  「說謊!」

  女審神者:「……」

  英俊的付喪神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是否率直到讓主人啞口無言的程度。他怒氣衝衝地橫眉豎眼,看上去像是氣極了;但是他的嘴唇卻不自覺地緊抿成一條直線,細看之下還在微微顫抖,就仿佛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似的。

  他自己大概並不知道,自己的那副表情看上去一瞬間竟然讓人能夠產生一種錯覺,就仿佛他活像是個受了巨大的委屈、卻又沒地方訴苦的孩童似的,又是生氣、又是傷心,被惱怒和不解的情緒主宰著,讓他露出了猶如純稚少年一般受傷而氣惱的表情。

  女審神者盯著他的臉,忽然嘆了一口氣。

  她一翻身改為跪坐在地上,微微直起上半身;這種姿態讓她的高度堪堪與他的坐高持平了,於是她伸長了手,像個溫柔的大姐姐一樣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頂。

  和泉守兼定:!?

  「好啦∼好啦。」女審神者沒注意到他那一臉震驚到目瞪口呆的神色,只是徑直往前欠身,安撫地揉了揉他頭頂的黑發。

  他的發絲摸上去又細又軟,但因為發量很可觀的緣故,摸上去並不是油膩又疲塌著緊貼頭皮,而是居然和摸著毛茸茸的小奶狗的毛皮那種觸感差不多;而且他一定是剛剛洗過頭,揉一揉頭頂,他的頭發裡還隱約傳出一股類似松木的清新香氣——女審神者立刻認了出來,那是她前陣子剛剛網購來的最新男士洗發液的香味。

  這個發現不知為何讓她心中一軟,她放柔了表情和聲音。

  「兼桑,我啊,其實,可是很怕死的呢∼」

  和泉守兼定:「……什麼?!」

  他一臉理解不能的狀況外的樣子,莫名其妙地瞪圓了眼睛。

  其實他稍微往後撤一點就能夠擺脫她的魔掌襲腦,也就能夠看清她此刻臉上的表情——然而不知為何,他並沒有這麼做。

  他梗著脖頸,就那麼渾身僵直地坐在那裡,活像是頭上頂著瓷碗、生怕落在地上搞砸了演出,所以行動格外小心翼翼的雜耍藝人一樣;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所以,即使需要冒險,我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哦。」她拖長了聲音,慢吞吞地說道。

  和泉守兼定:「哦、哦……不對!」

  他突然大吼了一聲,反而好像把女審神者嚇了一跳。她那只正在替他順毛的手從他的頭頂移開,微微驚訝地盯著他。

  「……兼桑?」

  她試探地叫了他一聲。

  正是這一聲呼喚,反而讓和泉守兼定好像打破了剛剛那種仿佛被她控制和支配了大腦、自己完全無法思考,只能跟著她的步調行走的奇妙迷思。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一骨碌翻身坐直,就好像借著那句哼聲能夠打破她對自己的影響似的。

  他跪坐得筆直,用力瞪著她的臉,好像要通過她的雙眼,看到她深藏的內心中去。

  「所以說,你們都是這樣嗎……」

  女審神者:?

  她盡量露出一個安撫似的柔和表情,用眼神表現出了她充滿問號的疑惑感。

  然而這種乖巧(?)的表現,好像並沒有讓和泉守兼定感覺好一點。

  「你也好,土方先生也好……都是一樣的。」

  他的嗓音裡竟然帶著一絲沙啞,倔強地繃緊了嘴唇;假如仔細看的話,好像還能看出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的波動。

  女審神者:?!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俊美得如同人間的愛抖露、平常也總是表現得十分帥氣的付喪神,露出灰心喪氣的表情,一臉受傷的樣子。他的眼中除了失望,還有疑惑,仿佛不明白著自己已經這麼極力精進了,為什麼最後還是那個被放棄的一方——

  她不知不覺地喃喃出聲道:「……什麼?」

  和泉守兼定重重地哼了一聲。

  「在即將進行決戰之前,把我留下,遺棄在那裡……」

  他的聲音聽上去硬梆梆的,像是不這樣做的話,那種長久以來累積起來的痛苦和疑惑馬上就要化作某種鋒利的力量,衝破他的胸膛一樣。

  女審神者好像愣住了。

  「呃……沒有……其實,並不是這樣……」

  然而她虛弱無力的辯解好像並沒有說服付喪神。他的聲音忽然升高了八度。

  「……說謊!」他喊道,看上去又是生氣、又是傷心,仿佛還微微帶著一些不被信賴的挫敗感和無力感。

  「我盡量地做到了自己能夠做的事情……我一直都那麼相信你們!以為跟隨著你們,就能夠發揮身為刀劍的長處和使命,即使不再是刀劍能夠主宰的時代了,也能夠閃光……」

  女審神者臉上的心虛慢慢變成了驚訝。

  和泉守兼定深吸一口氣。

  「當初在函館想要阻止你,也是因為……!因為……」

  女審神者忽然輕輕地笑了笑,重新傾身向前,湊近他因為受傷和憤怒而好像要燃燒起來的臉龐,用額頭頂著他的前額,然後伸手摸了摸他腦後的頭發。

  「我知道。」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8日:

  我這幾天雖然沒有更新,但是我並沒有荒廢喲w

  事實上,是忽然獲得了關於之後的真相線的靈感,於是跑去第六次還是第七次修改了大綱,然後……愉快地寫了起來【。

  我連配樂都想好了!特別燃!

  明天來點爺爺的糖,順便再發點兼桑的小糖渣【咦

  然後妹子就要出擊了hhh


第763章 【回歸篇之四】 185

  和泉守兼定:!!!

  「我知道兼桑一直都是值得信賴的人……我卻擅自因為一些不必要的擔心, 而削減了你出陣的次數, 這是我的不對。」

  和泉守兼定:?!

  他無法控制地睜大了眼睛。

  女審神者仍然沒有停下讓他驚訝的、意外率直的發言。

  「兼桑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兼桑。」

  「面對我的時候,也從來都是那麼坦率,值得信賴……」

  「或許是因為我不太適格的原因, 沒能好好地使用你, 抱歉。」

  和泉守兼定:「這、這個……!」

  聽到她說自己「不適格」,他猛地又動搖起來。

  「那個、說得……有點重了吧……」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那個,不是一直以來,都挺拼命的嗎……」

  說著說著,他好像感覺自己的說話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帥氣的流利語速, 就連態度也自然多了。

  「雖、雖然是女性, 但……從未因為畏懼而退縮不前。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夠勇敢地面對敵人衝上去……這、這樣, 不是挺帥的嗎……」

  不知為何, 說到最後, 他還是打了個磕絆。

  女審神者仿佛有絲驚異似的直起了脊背, 放開了揉亂他腦後頭發的那只魔爪(霧!), 就那麼盯著他看了幾秒鐘。

  她就那麼奇奇怪怪地盯著他看, 直到把他看得有一點惱羞成怒(?)了,她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兼桑是這麼看待我的啊。」她笑著說道。

  和泉守兼定:「……!喂!胡言亂語地都在說些什麼引人誤會的話!……」

  他還沒吼完, 女審神者臉上的笑容就擴大到了讓人覺得耀眼的程度。

  和泉守兼定剛想發火——用以掩飾那種內心突生的尷尬(?)——就看到她面色忽然一正。

  「兼桑。」她喊了他一聲。

  和泉守兼定:「什、什麼……?」

  她笑了笑, 語氣卻十分認真。

  「從前, 沒能發現兼桑已經這麼困擾了,這是我的失誤。」她說。

  「以後,會好好使用你的。」

  和泉守兼定:「是、是嗎……」

  他剛想得意,忽然又覺得不對。

  「那就……明天!明天出陣的話,你一定要帶上我!」他趕緊把被她故意岔開話題而差點忘了的訴求提出來。

  女審神者沒再用娓娓動聽的話敷衍他,而是干脆地點了點頭。

  「好的。」她說。

  「可以喲,兼桑。」

  和泉守兼定:「……那、那就這麼說定了!」

  他剛想得意地隨口來上一句自己習慣的台詞「回答得這麼快,難道是被我迷住了」,又忽然驚覺這句台詞在她面前說出來就好像是給自己挖坑,所以及時在出口的一霎那堪堪咬住舌頭,還因為用力過大而疼得嘶地咧開了嘴角倒抽了一口氣。

  好在他及時補充了這麼一句話,算是和她達成了某種默契。在這一番交談之後,他覺得自己莫名地表現得太笨拙了一點——就好像每次在她面前,自己都表現得不夠帥氣一樣;於是他猛地站起身來。

  他覺得自己再在這裡呆下去一定會不知什麼時候又露出笨拙的姿態,在她面前又輸一陣;所以他在匆匆丟下一句「別忘了明天一定要派我出陣,因為我可是強大又帥氣的刀!」的台詞之後,就大步流星走出了她的房間。

  柳泉目送著和泉守兼定飛一般的撤退(?),不知為何,忽然感到有絲好笑的意味。

  於是她也就沿著這種情緒,愉快地笑了一笑。

  「所以說這座本丸裡的『寢當番』到底都成什麼了——」她笑著搖了搖頭,調侃似的說了一句,然後抬起眼來,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經過和泉守兼定突然跑來請戰(?)的這麼一番折騰,現在看起來,高懸於夜空之中的月亮已經走到了中天。

  夜已經深了。

  然而她可沒有忘記今晚鶴丸國永提醒了她一些什麼。

  那也是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啊。

  柳泉嘆了口氣,還是單手一撐榻榻米,借力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門。

  剛剛雖然是在和兼桑交談,但由於太刀的部屋就在她房間的隔壁,所以有沒有人開門,她還是能夠聽到的。

  不過,鶴丸好像一直都沒有回來。隔壁的房門也沒有被拉開過。

  那麼,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狀態下,看起來今晚她不把事情解決掉是不行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站在太刀部屋的門口,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確保屋裡的人能夠聽到、卻又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三日月,是我。我……有事要說,可以進來嗎?」

  然而,雖然障子門上透出屋內的燈火,但門後卻寂然無聲。

  柳泉:??

  她又提高了一點聲音,試探著喚道:「……三日月?」

  門後仍然沒有人回應。

  她耐心地等了幾秒鐘,下定了決心,說了一句「失禮了」,就徑自動手拉開了障子門。

  ……結果屋裡雖然點著燈,卻一個人都沒有。

  柳泉:「……誒?!」

  她站在門口,難得地呆愣了一霎。

  已經這麼晚了,三日月宗近不在自己的房間裡,那他能去哪裡?!老年人難道不都是習慣於早睡早起的嗎?!

  ……難道說,他是被隔壁搶先一步來「寢當番」的兼桑氣跑了?——不,打住,能這麼想一定是因為她腦子裡進了水。

  但是,不管怎麼說,她有種奇異的直覺——假如今晚她因為在太刀部屋這裡沒找到三日月宗近、就聳聳肩說一句「那就沒辦法了啊」然後回去睡覺的話,一定會導致非常糟糕的後果的!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然後——

  轉身就走。

  雖然有著【今晚不解決掉這件事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的認知,然而那位平安朝的老爺爺去了哪裡,這是一個問題。

  本丸這麼大,也不能一個一個房間翻找過去。廚房道場倉庫田地馬廄晾衣場等等地方大概可以排除,他應該也不會半夜去審神者的辦公室或者本丸的大廳;所以,最方便的方法就是——

  柳泉來到牆根旁生長的一棵大樹之下。

  翻牆的技巧她當然還記得一點,如今跟系統菌討價還價一番,那個【高級輕功】的技能也不是不能暫時開放個十分鐘;所以她站在樹下搓了搓手,就一縱身、抬手扳住一根樹枝,借力蕩起、腳下一踩樹干上突起的地方,順勢往上一躥,三下兩下就沿著樹干爬上了半空的樹枝;然後仗著【高級輕功】技能的加持,從那裡往近在咫尺的牆頭縱身一躍。

  ……成功上壘。

  上了牆頭之後,事情就簡單得多。她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往前小心翼翼走了幾米,然後抬手又抓住房檐最低的一層,三下兩下就躥上了屋頂。

  其實她本來的用意只是居高臨下地瞭望一下整座本丸的範圍,想看看三日月宗近是不是在她視力所及的什麼地方呆著,比如說庭院的一隅,或者某處視野很好、剛巧可以喝茶賞月的廊下之類的。

  不過她剛剛在屋頂上站穩,一抬眼就驚訝地發現——自己找到了目標。

  那位平安朝時代就已誕生於世的老爺爺,此刻正一臉安然地坐在屋頂最高處的正脊上,腳下踩著稍斜的屋瓦,雙手自然地分架於兩膝上,仿佛正在那裡眺望著夜空。

  柳泉不自覺地從喉間發出一聲長長的感嘆聲。

  「啊——原來在這裡啊……」她低聲說了一句。

  三日月宗近已經被她翻上屋頂的動靜驚動了。他沿著聲音的來處望過來,當他看到她的時候,他的雙眼微微眯起,臉上的神色微妙地變柔和了一點,好像漾起了一絲笑意。

  「哈哈哈。到我身邊來,雪葉君。」他說。

  柳泉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向他走近,最後來到他身邊,慢吞吞地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她坐下之後,一時間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三日月宗近打破了沉默。

  「呀∼注意到我在這裡了嗎。嗯,真高興啊∼」他悠悠地說道。

  柳泉默了一下,並沒有肯定他的說法,而是轉而以一種更巧妙的措辭作為回應。

  「……我到處在找你。」她說,「可我真沒想到,屋頂也是可能的選項啊。」

  三日月宗近寬容地笑了起來。「啊哈哈哈。」

  他以那種熟悉的笑聲作為回應之後,又停了下來,漫望著夜空,反問道:「……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柳泉在回答之前頓了一下。

  「……想和你談談明天的事。」她說。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他習慣性地笑過之後,用一種慢悠悠的語氣問道:「那麼,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柳泉:「……」

  啊,這不是分分鐘要把話談死的節奏嗎。

  雖然知道這就是他用以掩飾真正的內心時的畫風之一,然而今夜受到這種對待,還是莫名地讓她的心底湧起了一陣焦躁(?)。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9日:

  哎呀寫起爺爺來我就收不住啊【你夠

  所以我們明天繼續hhh

  一部分真相(不)即將登場喲w

  注意:明天零點就會更新!大家可以到時候來看hhh


第764章 【回歸篇之四】 186

  「如你所見, 我明天將要去時之政府接受突發任務。」她平靜地說道, 低頭稍微思考了一下,決定今夜時間不多,她最好還是單刀直入。

  「很難判定今天白天我們偶然誤入一座荒廢本丸、並倉促撤退的行為,有沒有被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發現。」她說。

  「但鑒於今天午後回到本丸之後, 我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向時之政府上報自己偶然誤入荒廢本丸之事, 假如明天要為此而被時之政府追究責任,也不是不可能。」

  三日月宗近:「……哦。」

  他的回應太簡單了,簡單到很難從這個單字裡窺視到他任何的內心想法。不過柳泉原本也沒有期待著他會OOC地立刻作出什麼令人感動或振奮的回應;於是她繼續平靜地說了下去。

  「那麼,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這句話似乎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三日月宗近轉過了臉, 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

  「哦?」

  柳泉卻並沒有看向他, 仍然維持著平視前方的姿態,說道:「當初建立起這座本丸的審神者——鶴丸的戀人……她是怎麼離開的?」

  聽到這個問題, 三日月宗近的眼眸中一瞬間有什麼類似於暗影的事物晃動了一下。

  「她嗎……」他微微拖長了尾音, 像是在沉吟, 又像是在嘆息。

  她不再多說, 只是耐心地等待著。

  片刻之後, 三日月宗近含笑嘆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哎呀∼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倔強了啊∼」

  柳泉:「……」

  不過三日月宗近倒也沒有繼續在她面前裝傻蒙混下去。在那聲嘆息過後,他的聲調變了, 聽上去鎮靜而客觀, 近乎冰冷。

  「……是因為『某些原因』, 被時之政府帶走的。」

  他那種磁性的美妙聲線沉凝下來。

  「那個時候,她所信重的人,莫過於鶴丸……而我對她來說就是一把普通的刀劍,除了出陣和內番之外,並不會從她那裡接收到其他的消息或指令……」

  「所以,當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在這座本丸,說是因為她負責的一項工作出了點問題,需要她親自前去時之政府述職的時候,雖然大家覺得奇怪,可也只能接受……畢竟,這個理由太正當了,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大家為了保護審神者而朝著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拔出刀來對峙……」

  終於聽到了和當年有關的事情,柳泉微微瞠大了眼睛。

  三日月宗近仍然平靜地敘述著。

  「當時,雖然覺得哪裡好像有點不對,但大家基本上都選擇了接受……因為這也是審神者的選擇。」

  他的嗓音,靜靜地在夜深人靜的庭院之中回蕩著。

  「她就那麼鎮靜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回房換好了衣服,平靜地走了出來,跟著那兩位工作人員離開了。」

  「啊∼啊,現在想起來,也許時之政府特意派了兩位女性工作人員來執行將她帶走的任務,也消解了大家的一部分戒心吧。」他的話音裡微微帶上了一絲嘲諷似的笑意。

  「……然而,她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結果三日月宗近緊接著就以一句簡潔有力(?)的話,結束了他的敘述。

  柳泉差點被這種急轉直下的故事發展噎住。

  「……所以?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嗎?是被解職、還是……為了承擔責任而主動辭職?到底是怎樣的工作失誤才能導致這樣的結果啊?!還有……那個時候她的靈力水平就已經低到了非常危險的程度嗎?」

  她猛然轉過臉來盯著三日月宗近,一口氣拋出一大堆問題。然而三日月宗近卻只是笑了笑。

  「最後,我們所聽說的解釋,只是『審神者因為長期靈力不足的問題無法挽回,不再適格擔任審神者一職;另外,由於在長期艱苦的出陣和工作中,她的個人健康也出了嚴重問題,假如不加以好好治療的話恐有性命之憂;因此經協商,審神者同意主動領取退職金、返回現世療養。這座本丸的後續工作,將由時之政府選擇最適任的新人加以接手』。」

  柳泉愣了一下。

  「嚴重的健康……問題?!」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

  「啊。……說起來,她的確平時看上去臉色蒼白,也不會像你一樣整天握著刀,和刀劍男士一起活躍地出陣呢。」他悠悠地說道。

  「一年到頭,好像都極度畏寒的樣子……不過當時我們只是猜測說這狀況是由於她的靈力不足造成的,倒沒想過她的健康會有什麼問題……歸根結底,時之政府應該不會派一位病人來擔當審神者,承擔這麼繁重的工作吧?——大家差不多都是這麼想的。」

  柳泉:「……嘛,你說得也對啦……可是……」

  三日月宗近:「當然,當這一決定宣布了之後,也並不是沒人提出質疑——」

  柳泉剛想問「是誰質疑」,就忽然聯想到了一個很有可能的推論,幾乎是立即就悚然而驚了。

  「……所以說!藥研的被碎刀、後來經過我極力爭取才重新回到本丸,然而記憶卻已經被消除,是因為……是因為——」

  三日月宗近盯著她,慢慢彎起了眼眉。

  「……所以說,我覺得,最初的那位審神者所謂的『健康問題』,或許真的是有些奇怪啊。」

  他並沒有直接肯定她的推論。然而這個回答也跟直接肯定差不了多少。

  柳泉感到無比震驚,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所以說,她到底是發現了什麼事才會引發這種可怕的結局啊……」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垂下了眼簾,深思似的下意識盯著他們兩人之間的那一小片屋瓦。

  三日月宗近無聲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嘲諷似的笑容。

  「這樣的話,你明天還要堅持自己去時之政府接受什麼突發任務嗎。」他慢慢說道。

  柳泉沉默良久。

  她想說「我和她不一樣」,想說「安心吧我的武力值說不定可比她高一萬倍呢」,想說「我的發現肯定遠遠不及她,所以我大概也不會遭受到這麼雷厲風行的處置」,還想說「放心吧我好歹還有一位可靠的系統菌傍身,它應該不會坐視我被時之政府當作辣雞處理掉而裝聾作啞吧」——

  然而到了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說。

  她的視線沿著那一小片暗灰色的屋瓦,慢慢延伸到了他穿著藍色內番服與老年人專用保暖內衣的身上,再順著他的長腿,慢慢蜿蜒到了——

  他不知何時,已經從膝上拿下,現在正撐在自己身側的屋脊之上的,那只左手上。

  然後,她猶豫了一下,慢慢伸出自己的右手,一點一點探過去,沿著屋脊的直線,一寸寸接近他放在那裡的那只左手;最後,她的指尖碰觸到了他左手的手背。

  三日月宗近就那麼垂著視線,靜靜地注視著她右手移動過來的全過程;當她的右手指尖拂過他的手背,最後覆蓋在他的左手上之後,他抬起眼來,凝視著她的臉。

  「你還是要去,是嗎。」他靜靜地問道,忽而一笑,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淡淡自嘲的笑意。

  「就像……很久以前在箱館的原野上,你懇求著我站在你的這一邊,只為了你等一下能夠奔向另外一個男人那樣——」

  柳泉默然,慢慢屈起右手五指,將自己掌心覆蓋下的、他溫熱的左手都握進自己的手中。然後,她也同樣抬起頭來,一點都不閃避地,直直回視著他。

  「……三日月。」她喚了他一聲。

  她並沒有在那名字之後加上什麼敬稱。

  他的目光微微一閃,繼續不動聲色地盯著她,未作回應。

  她好像也不太介意他是否回應,繼續目光殷切地注視著他,說道: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請不要阻止我。」

  三日月宗近仍然沒有回答她。然而,不知是不是深藏在回憶裡的某個場景被突然勾起而重新在腦海中鮮明了起來,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有點沉重。

  當然,他氣息上的變化也並沒有逃過她的注意。她的唇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因為,這世上,我唯一能夠拜托並信賴的,就是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在那一瞬間微微瞠大了自己那雙著名的眼瞳。

  然而他仍然沒有回應她。

  於是她微微向前傾身,更加接近他一些;她那明亮的目光、微翹的唇角,甚至是略顯干燥的雙唇,在月色的映照下,都仿佛在他的眼中顯得更加清晰了。

  「我保證。」她說。

  「決不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也不會就此屈服於不公平的處置或命運。」

  「我不是這座本丸最初的那一位審神者。我也永遠都不會成為她。」

  「我現在確信了——」

  她微微一頓,然後——說出了連他也感到震詫的話語。

  「……我會來到這裡,會成為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決不是毫無原因的。」

  「現在,我要向著那個原因背後的真相前進。因為假如不這麼做的話,總有一天我會像那位建立起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一樣,喪失了靈力、喪失了重要性之後,就被隨意舍棄,被那些大人物們一腳踢開……」

  「我可不能看著自己落到那麼悲慘的地步啊。」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抹挑釁而傲慢似的笑意。

  三日月宗近微微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然後,他忽然也向前微微傾身。這個動作一下子就將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化為烏有,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的,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為什麼?」

  他啞聲問道。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一瞬間被這種過於接近的、氣息曖昧地繚繞在兩人之間的氛圍所影響而有點緊張;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眼角微翹,浮起了一線笑意。

  「……因為,這個大家都在……你也存在的世間,我還想多呆一陣子啊。」她含笑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仿佛微微一怔。然後,沙啞的悶笑聲從他的喉間溢出。

  他就那麼笑著,用沒被她握住的右手勾起她的下巴,嘴唇貼近她的唇,說道:「既然如此的話,我也來幫一幫你吧。」

  柳泉眨了眨眼睛,剛想問「怎麼幫」,就聽到他的下一句話。

  「……首先從靈力方面開始好了。」

  他的話音未落,嘴唇就覆蓋在了她的唇上。

  然而,和她想像中的「靈力補充」式的親吻並不一樣,這個親吻溫柔平靜;他甚至並沒有像從前那些親吻一樣,以靈活的舌尖撬開她的唇齒,探入她的口中。而他剛剛用以抬起她下巴的那只手,不知何時也已經收了回去。

  現在,他們兩人並肩坐在本丸最高的屋脊上,面朝著夜空裡高懸的那一輪皎潔的新月。她的右手握住他的左手,彼此微微側過臉來,雙唇靜靜重疊;潔白明亮的月光溫柔地灑在他們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0日:

  hhh妹子一開始說服爺爺的話,是當初在函館的時候她說過的啊【。

  我果然還是喜歡純情的畫風【你夠

  其實我一直覺得,在重大轉折之前,讓老司機表現出純情的舉動,是很吸引人的啊w


第765章 【回歸篇之四】 187

  第二天早上, 柳泉並沒有去大廳吃早飯。

  她吩咐長谷部把早飯送到她的房間裡, 她的洗漱和吃飯都在房間裡完成。

  很難說這是不是一種避免在上陣前見到其他付喪神的借口,免得再被他們提出什麼難以回答的要求;不過當柳泉神清氣爽地拎著那柄她一直以來使用的「一期一振」來到庭院裡的時候,卻嚇了一跳。

  ……因為,庭院裡, 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不, 付喪神。

  而且,他們全部都穿著自己的出陣服。

  柳泉:「……」

  她站在廊上,一時間竟然驚訝得忘記了說話或者作出反應。

  本丸的景趣還是夏季,時值清晨,夏日專屬的艷陽還未散發出最強的威力, 然而花葉上前一晚留下來的露珠卻已經無影無蹤;只有微風裡帶著的一絲清新的氣息, 還能夠提醒大家它所存在過的痕跡。

  這本應是很美麗、很寧靜的一個早晨,就像過去的許多個早晨一樣。

  然而那些整整齊齊站在庭院裡的付喪神們, 卻為這個早晨帶來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

  這座本丸的女審神者按著腰間的刀柄, 站在廊上, 很難得地啞然了足足五秒鐘。

  然後,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她的眼光一閃, 唇角慢慢地往上翹起,形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隨著那絲笑意在她唇角成形,她的背脊也慢慢挺直了, 按住刀柄站在廊上的身姿顯得意態凜然。

  她就這麼含笑開口問道:「誒∼大家這是要做什麼?」

  這個問句仿佛拔開了某個塞子一樣, 氣氛原本有絲凝滯的庭院裡, 空氣好像一瞬間就重新流動起來。

  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壓切長谷部往前踏出了一步,朗聲回答道:「如果主人今天要出陣的話,我們都願意跟隨您前往。」

  女審神者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好」或者「不行」,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哦∼?!」

  ……不得不說,她說著這個字的語氣,有一瞬間讓大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在他們之中,有個人也習慣於這麼說,而現在女審神者也學會了他的語氣一樣。

  壓切長谷部面色端正,回答審神者的時候,口吻也是正氣凜然。

  「我等聽聞今早主人將前往時之政府接受特別任務,假如主人接受任務之後,請務必帶我們一道出陣。」

  啊,雖然她一直在贊美三日月宗近的聲線其實很得她心,然而到了此刻她才發覺,壓切長谷部的聲音聽上去清亮正直,其實……同樣很棒啊。

  女審神者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斂下眼簾,又很快地抬起視線來,環視庭院中正齊齊看向她的付喪神們,最後,微彎眼眉,笑了。

  「……這真是,太好了。」她說。

  所以說,到了最後,這座本丸,終於成為了她自己的本丸,是吧?

  即使這些付喪神,是因為考慮到最初的那一位審神者的遭遇,不願意她遭受相同的命運,才聚集在這裡,想和她一起出陣,那也沒有關系。

  因為,此刻的他們,是因為對她的信賴、尊重、關心和愛戴,才聚集在這裡的——因為她們不希望失去她這位審神者、這位主人,是吧?

  「這真是,太好了。」她慢慢地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雖然等一下在時之政府說不定就要面臨一場惡鬥——無論是精神上的、言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那種爭鬥的程度,都恐怕會很棘手吧——但是現在的她,莫名地感到精神上的一種輕松暢快,就仿佛自己已經獲得了最終的、甜美的勝利一樣。

  然而,從大道理上來說,今天她去時之政府,只是去接受任務的。所以,氣勢洶洶地帶著一群付喪神衝進時之政府的大樓,並非正確的打開方式。

  即使她很想那麼做,也不行。——因為,並沒有確切的證據或理由,支持她這種類似公然反叛的行為吧?!

  而且,萬一時之政府只是真的有什麼難以解決的棘手任務,要交托給她這個一貫表現良好的審神者去完成呢?畢竟,時之政府從前因為她的出色表現而給她頒發的嘉獎狀,還掛在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辦公室的牆上哪。

  女審神者沉吟了一下,微微揚起聲音。

  「大家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

  她的尾音裡似乎帶著一絲愉快的笑意,聽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很快就必須單槍匹馬地前往危機四伏之地的態度。

  「但是,因為今天我是去時之政府接受任務的,所以不能把大家一起帶去——」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

  「……因此,雖然心中感謝大家的好意,但是,今天我只能帶一位近侍前往。」

  庭院裡嘩地起了一陣壓低聲音的嗡嗡議論聲。

  絕大多數成年(?)付喪神們面色平靜——顯然也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今天出現在這裡,更多地是為了表達他們對於這位繼任的審神者的認可和支持——這一點對於女審神者來說,確實也十分重要。她感覺自己被很好地撫慰(?)了。

  不過,小短刀們雖然也知道這是自然的,但畢竟還是有些不太沉得住氣——心中對於他們的主君/大將的擔憂,壓倒了理智中他們應該乖乖聽話的規矩;於是女審神者就看到那一排粟田口家的弟弟們全部都憂心忡忡地拼命仰著頭盯著她,一副馬上就要紛紛衝上來抱住她的大腿的模樣(霧!)。

  女審神者立即又感覺自己被很好地治愈(?)了。

  她不由自主地翹起唇角,就那麼笑了出來。

  「我啊,苦練了那麼多年的劍術和其它技能,說不定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哪。」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為了不讓自己隨意地就能任人宰割,我已經盡可能地讓自己強大起來了。」她彎起眼眉,笑眯眯地拖長聲音,好像想要用自己輕松的態度來回應這一庭院的部下們的擔憂一樣。

  「……我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仙台的時候,有一次必須要跟隨副長衝入一間擠滿了敵人的大廳。」

  她忽然開始用一種講古的語氣,開始——講故事!

  大家統統一愣。然後,和泉守兼定率先露出一點激動的神色。

  「……土方先生嗎?!」他低喊道。

  他這麼一說,很多人也都反應了過來。

  啊……所以說這位繼任的審神者,果然是曾經跟隨新選組的首領出生入死過的人嗎?

  而這位在那麼漫長的歲月之前,就仿佛已經經歷過一番不同尋常的人生的女人,現在仍然頂著一張年輕的容顏——在這一點上,微妙地和在場的大多數付喪神們一致了——站在陽光斜斜投射過去的木質長廊上,語氣輕快明亮。

  「那個時候,在衝進去之前,副長並沒有問我有沒有必勝或必死的決心,而只是對我說,讓我把剛剛說過的話,衝進去再對那些凶惡的敵人們說一遍。」

  清晨的陽光愈來愈熾烈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很遺憾,並不是什麼豪言壯語。——他讓我說的是『即使是像我這樣的笨蛋也不是那麼好收拾的哪』。」

  她的話音裡帶著一絲由於回憶的溫暖而勾起的笑意。

  而那句話的確是出乎大家的預期,庭院裡的小短刀們發出了一陣「誒!?」的驚呼聲;然後,大家紛紛笑了出來。

  女審神者也跟著大家呵呵笑,就仿佛這段回憶真的讓她感到有趣且開心一樣;一起笑了十來秒鐘之後,她慢慢停了下來,語氣重新恢復了嚴肅,只有一絲殘留的笑意,還在她的眼尾發著光。

  「所以,即使是像我這樣的笨蛋,也不是那麼好收拾的哪。」

  她緩下聲調,又重復了一遍。

  「大家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吧。畢竟接受任務以後,萬一要出陣,我還是要回來組隊的。」

  她若無其事地說道,就好像今天她真的只是出門找NPC領個日課一樣無足輕重的任務隨便做一做似的。

  她講的這個小故事稍微活躍了一下庭院裡略顯緊繃的氣氛。這種出陣前的訓話也很新奇,現在庭院裡的氛圍明顯不像剛剛那樣如臨大敵、緊張不安了。

  其實女審神者本來還想再說些「放心吧我是你們的審神者,我決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之類作為領導安慰下屬的台詞,然而想了想,覺得那樣其實更加刻意;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用一種平常的態度,若無其事地抬腿出門做個日課似的抬腿去時之政府的好。

  ……反正如果時之政府真的要對她公然下黑手,她這不是還有外掛嗎。系統菌欺壓了她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表現一下它的可靠了——

  然後,她忽然聽到人群之中傳出一個極為清亮的聲音。那嗓音溫柔平靜,禮貌斯文的措辭和態度之中,卻蘊含著一股強大而堅定、幾乎不容人拒絕的力量。

  「既然如此的話,請您今天讓我作為近侍,和您一道前去吧。」

  女審神者:「……?!」

  她愣了一下。

  然而就是在這片刻之間,粟田口家擠在一起的小短刀們忽然向兩旁分開了,讓出了一條通路。

  他們的大哥,穿過那條通路,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徑直站到了女審神者的面前,微微抬起眼來,平靜而溫和、眼神中卻充滿堅持地望著她。

  打刀之中性格比較開朗又大大咧咧的人——比如陸奧守吉行——已經脫口喊了出來:「誒?!」

  跟著他喊「誒?!」的人,還有一個。

  和泉守兼定也從人群之中擠了出來,站到女審神者面前。

  「誒!那怎麼行?!帶我去帶我去!你昨天答應過的!」他不去看一旁的一期一振,只是執拗地緊盯著柳泉的臉,粗聲粗氣地說道。

  柳泉:「……」

  ……啊這個時候那位平安朝的老爺爺千萬不要出來跟年輕人爭執這種一時之長短啊。她內心條件反射(?)一般地想道。

  結果這種想法剛剛成形,她就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大家對主人都是一樣的關心哪。甚好∼甚好∼」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6日:

  周三午夜12點之前我要寫一萬五千字……大家覺得我能行嗎【。

  強行來一波修羅場【你夠

  還是不太舒服,頭痛……不過我會努力的。

  接下來的一切發展都讓大家想不到!我有這個信心!【被踢飛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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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6章 【回歸篇之四】 188

  究竟要帶誰一起去呢, 這真是一道送命題啊。

  等一下說不定在時之政府那裡還有一場苦戰——從各種意義上來講都是——不能在這裡就把血條和藍條統統耗光。

  柳泉低下頭短暫思索了一下, 然後當機立斷。

  「抱歉啊,兼桑。我確實答應下次出陣的時候會帶你一起去——然而,去時之政府相談或接受任務,可不算是『出陣』啊。」

  她首先轉向一旁的本丸愛抖露, 笑眯眯地說道。

  和泉守兼定看起來又是震驚又是生氣。

  「什麼……!不是明明說好的嗎!想用這個來搪塞我嗎?喂, 你不能這麼狡猾——」

  他一瞬間看起來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好像想要立刻衝到女審神者的面前去,抓住她好好問個清楚。

  人群中的堀川國廣小天使脫口驚呼:「兼桑!不可——」

  不過他阻止的話還沒喊完,女審神者就舉步邁下走廊,緩緩走到了他尊敬的兼桑的面前。

  「兼桑, 你也知道, 因為土方先生的關系,所以在那些大人物的眼裡, 我們原本就算是有淵源的——這種從過去而來的羈絆, 究竟在他們眼裡有多重要呢, 我也不知道。」

  女審神者就站在和泉守兼定面前數步遠的地方, 平靜地說道。她的臉上已經完全不見了剛才的那絲輕松的笑意, 神色無比認真。

  「我不想經由你的出現去提醒他們, 你也有可能因為過去的事情而額外袒護我——」

  和泉守兼定愣住了。

  他那張漂亮得如同像是現世愛抖露一樣的臉孔上,露出了既迷茫、又氣憤,還帶著幾分不理解的神情。那種神情使得此刻的他格外像是個站在險惡的懸崖邊不知所措的少年。

  女審神者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放柔了一點。聲音也溫和了下來。

  「但是, 我可以答應你。假如我真的接受了什麼格外艱難的任務, 我可以將你編入第一部 隊, 和我一起出陣。」

  她直直地盯著和泉守兼定那雙藍眸,像是要通過他的眼眸,窺探到他的內心和靈魂的最深處去一樣。

  「我保證。」

  和泉守兼定:「……」

  他沉默了片刻。庭院裡靜得可怕。

  然後,他猛地把臉撇向另外一邊,粗聲粗氣地答道:「……啊。那就這麼說好了啊!」

  聽到他的回答,女審神者的唇角微微翹起,點了點頭,應道:「是的。」

  人群中一直在提心吊膽的堀川國廣小天使終於勉強放下了心。他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盡量不著痕跡地站到和泉守兼定的身後,壓低聲音喊道:「兼桑?兼桑?」

  但是這一次和泉守兼定卻並沒有直接回頭,和往常一樣開朗地回應他。

  堀川國廣注意到和泉守兼定的目光仍然投向審神者的方向。

  然後,他頭也不回、卻壓低了聲音,沒頭沒腦似的說道:「……喂,國廣,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堀川國廣:「誒?!」

  下意識應了一聲之後,他幾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兼桑內心的糾結。雖然面臨的狀況不怎麼美妙——主人要去冒險,並且再一次在冒險之前舍棄了兼桑,沒有帶他一起上戰場——但是,這個發現讓他仍然幾乎忍不住要笑起來。

  他慌忙咬住舌頭。

  「兼桑,是體貼主人的心意,才願意順從主人的願望的。」

  雙Q滿點的堀川國廣小天使並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而是巧妙地以一句娓娓動聽的話來作為回應和安慰。

  「主人,其實也在替兼桑考慮著呢……」他從背後更加湊近和泉守兼定一點,將自己的聲音壓得更低,確保接下來的話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無人聽聞。

  「……是擔心兼桑會被認為是『過分同情了主人而有可能為了袒護主人作出什麼危險行為』的那一類付喪神、進而遭受和……咳,總之,是同樣的處罰,所以才——」

  因為藥研的大哥就站在他們身邊不遠處,所以堀川國廣含混地把藥研的名字在喉嚨裡打了個轉就省略了,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當然,和泉守兼定也不笨。他幾乎是立刻就意會到了堀川國廣所提醒他的事情。

  然而再一次在重要的冒險之前被主人舍棄的命運,讓他臉上怎麼也笑不出來了。他氣哼哼地瞪著不遠處正在與三日月宗近交談的女審神者,低聲抱怨了一句。

  「哼……誰知道?也說不定就是和土方先生一樣,打定了任性大干一場的主意,因此為了不讓我礙手礙腳,才……」

  他的忿然之言還沒說完,就突如其來地又被打斷了。

  「不是這樣的。」

  女審神者不知何時暫時結束了與三日月宗近的交談,又緩步走向和泉守兼定,停在他面前,微微仰起頭來望著他那張氣鼓鼓的臉。

  「雖然我不是土方先生,不能夠真切地了解他當時是怎麼考慮的……但是,在我看來,土方先生是站在武士最後的夢想巔峰的人。作為武士,他深深重視著自己的愛刀——也就是你,兼桑。」

  和泉守兼定完完全全地震驚了。

  「你……說什麼……?!」他喃喃地反問道。

  女審神者微彎眼眉,衝著他露出一個安靜又溫暖的微笑。

  「作為武士,必須堂堂正正戰鬥到最後。然而,他將你視作他生命和精神的延續,所以才將你送回日野的老家,希望你作為他人生和精神的投影,好好留存在這個世上,證明他的勇氣,證明他的信念,證明他始終如一的堅持……」

  她忽然停住了。頓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

  「……證明他存在過的意義。」

  「他握著你,在戰場上,好好地奮鬥過了。承擔著本不應該由他一人來擔負起的責任,支撐著幕府和將軍,和無法逆轉的時代對抗,戰鬥到了最後——」

  和泉守兼定愕然地張著嘴,無法置信地盯著面前的女審神者。

  這些話……這些道理,他從未想過。當然,更從未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從面前這位曾經毫不留情地刺了他一刀的女人那裡,得知這樣的事情。

  「所以,我和副長一樣。我希望你能替副長,好好地存在於這世上,好好地傳達他人生的意義……而不是為了我的什麼失誤而被……人為地折斷。」

  「即使一定要折斷,作為刀劍也應該死於戰場,而不是在什麼人心黑暗的地方,因為一些誤解和被連累而遭受重懲……」

  女審神者臉上的表情很奇怪。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中有某種水光在跳動。

  「沒有人要舍棄你喲,兼桑……」她輕聲說道。

  「只是,在世間,有一些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為了完成那樣的事情,必須將你留於世間。……就是那麼簡單的事啊。」

  和泉守兼定:!!!

  他沒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慢慢張大了嘴,一臉錯愕的表情,死死瞪著她不放。

  而在他身後,堀川國廣小天使早就感動得淚光閃閃,聲音裡也有一絲掩不去的激動之意。

  「是、是這樣啊!兼桑!」他小聲喊道,像是想要肯定女審神者所說的話那樣,拍了拍和泉守兼定的後背。

  「正、正如主人所說的那樣!而且你之前不是也經常說嗎,因為主人是土方先生很信賴的部下,所以——」

  「啊哈哈哈哈哈。」

  堀川國廣小天使鼓勵的話語被一陣熟悉的魔性(?)笑聲打斷了。

  一身藍色狩衣的天下五劍之一,緩步走了過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慈祥和藹(?)的態度,溫和地說道:

  「就是因為土方君,所以才對和泉守這麼關照的嗎,雪葉君?」

  和泉守兼定一愣。「關、關照?!」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磕絆。

  可是三日月宗近雖然是站在他面前的,但是仿佛卻並沒有真的看向他。

  他視線的盡頭,落在女審神者的臉上,唇角帶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那麼,現在您做出決定了嗎,主人?」

  他突如其來地又改換了稱呼,那雙著名的新月眼眸就那麼牢牢地鎖定她的臉,平時溫和的表相之下忽然散發出一股強大到幾乎不容置疑的魄力,仿佛假如她下一秒鐘膽敢說出什麼不如他意的話來,他就有能力當場推翻她的決定、讓她改變主意一樣。

  ……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讓它當眾發生呢?!那樣的話她作為審神者的顏面何存?!

  女審神者一瞬間就在內心裡打定了主意。

  迎視著三日月宗近看似溫和、目光深處卻顯得尤為壓力重重的眼神,女審神者——

  慢慢地從腰帶裡抽出了那柄她一直以來習慣使用的「一期一振」。

  這個動作在庭院裡引起了一陣微小的騷動。大家顯得都很驚訝似的。

  就連三日月宗近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一下他的驚訝。

  女審神者把那柄「一期一振」握在手裡,朝著自始至終身姿筆直地站在庭院裡的一期一振投去意義不明的一瞥,然後轉過身去,含笑對三日月宗近說道:

  「還記得我曾經使用過的那把刀嗎?……感覺特點方面總有些和你的相似之處呢。」

  三日月宗近含笑注視著她,並不回答。

  女審神者似乎也並沒有打算從他那裡聽到什麼合適的回答才能切入下面的台詞,她自己徑直說了下去。

  「所以,我在想——試試看換一下刀如何?」

  庭院裡的那一陣低低的騷動,剛要平復下去,又重新因為她的這句話而活躍了起來。

  女審神者泰然自若。她甚至沒有再向一旁的一期一振投過去第二眼注視,而是轉過身去,朝著本丸中的某個地點邁出了腳步。

  「我現在打算去鍛刀室看看能不能換一把特點更接近於自己從前使用的武器的刀。」她略顯繞口似的說著,然後向三日月宗近投去詢問似的目光。

  「為此,可以勞駕三日月你作陪嗎?我覺得你對此必定很有心得吧……一定可以幫我選到一把好刀。」

  突然聽到這樣的要求,三日月宗近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微微斂下眼簾隔絕了目光的閃動,舉步跟隨在女審神者身後,一起朝著鍛刀室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7日:

  hhh所以說誰才是最後的勝出者呢!大家猜猜看w


第767章 【回歸篇之四】 189

  走在長廊上, 一路上兩個人卻誰都沒有說話, 只有腳步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叩叩聲,呆板單調地回蕩著。

  直到進了鍛刀室,柳泉一眼就看到那位時之政府派下來的、幾乎是千人一面,面目模糊的刀匠, 正戰戰兢兢站在鍛刀爐旁。

  拜博多的持續努力和大家勤勞的遠征所賜, 這座本丸一向不缺錢,所以鍛刀室裡同時開了三個爐子。然而數量也並不能換取質量,雖然爐子上的倒計時基本上都在20分鐘左右,不過看刀匠那副驚恐又心虛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日課大概也是標准的130結局。

  不知為何, 即使是這種無聊的日常, 也讓她霎時間內心湧起一種親切和懷念的感覺;柳泉抿著嘴唇微微一笑,朝著那位刀匠點了點頭, 就向右一拐, 走進了鍛刀室旁附設的儲藏室裡。

  儲藏室裡的三面牆壁都靠放著高高的木架, 以刀種分類擺放著暫時不用召喚出付喪神、只是以本體刀形式存在的刀劍。

  柳泉一進門就直奔太刀的位置, 首先——先把手中的那柄「一期一振」連同華美的朱紅色刀拵, 就那麼放在架子上的一處空位上。

  緊跟她身後邁進儲藏室的三日月宗近, 目光也同樣跟隨著她的動作落到了那柄已被放回架子上的「一期一振」之上。他的目光微微一閃,含笑問道:「那麼,雪葉君今天想要一柄什麼樣的刀呢?」

  其實他們兩人誰都心知肚明, 所謂的「因為原來慣用的武器所以想要換一把樣式差不多的刀」, 不過是女審神者想要和三日月宗近找個地方單獨談話的借口。

  因為雖然三日月宗近算是最早的刀身以特殊造型彎曲的刀劍之一, 然而他的反度(也就是彎曲度)和一期一振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僅僅相差0.1釐米——算得上是極為細微的差別了;假如再加上刀身長度的對比的話,那麼刃長二尺二寸七分的「一期一振」,其實要比刃長二尺六寸四分的「三日月宗近」更要宜於女性使用。

  三日月宗近故意問了女審神者這麼一句之後,見她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於是他就舉步走到那座木架之前,微微仰首,掃視著整座木架上整齊擺放著的一振振太刀。

  他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著應該指導女審神者選擇哪一柄刀來替代「一期一振」一樣,右手食指輕叩下巴,臉上也露出深思的神色。最後,他毫無預兆地呵呵笑了起來。

  「假如真的要替雪葉君找一柄和你以前慣用的武器相似的刀劍的話——」他慢悠悠地拖長了尾音,「那麼最好的選擇,只有——小烏丸了。」

  女審神者微微一愣,下意識重復了一遍。

  「……小烏丸?」

  啊,對了。三日月宗近沒說錯。

  小烏丸大概是平安時代初期的作品,比三日月宗近更為年長;他的刀身只是略有反,基本上算得上是一柄無弧度的直刀,並且刃長更短——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作為女性、且從前慣用直刀的審神者大人更好的選擇。

  然而女審神者卻微微笑了起來。

  「……啊,在說笑嗎。」她語氣異常輕松地應道。

  「也得我有這柄刀,才能帶去出陣啊?」

  ……沒錯。這座本丸,根本沒有什麼小烏丸。

  臉黑莫過於此啊。

  這麼想著,女審神者居然愉快地笑了出來。她笑著半轉過身去,望著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的側顏,愉快地發問道:「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假如您有小烏丸的話,那麼您今天會不會選擇他』之類的話啊?」

  被她搶先揭穿了台詞,天下五劍之一看起來微微一滯,臉色變得有點驚訝。

  他很快地轉過臉來瞥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認真(?)地端詳著架子上的候選刀劍們。

  「哈哈哈,正是如此。」他居然泰然自若地承認了,絲毫看不出有什麼意圖被窺破之後的窘迫感。

  「……不過,我覺得自己也能猜到雪葉君的答案呢。」在女審神者回答之前,他又施施然加上了一句。

  女審神者:「……」

  成功地再一次被這位腹黑老爺爺一語反殺了,作為審神者的她真是太沒有面子了!

  當然她不會說出「喂我不要面子的嗎」這種類似示弱的話,於是她繼續保持圍笑(?)。

  ……然後拋下了一顆大炸.彈。

  「既然如此,那麼我也就不再多花時間考慮了。」她說。

  「請幫我把那邊架子上的那把刀拿下來吧。」

  三日月宗近沿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微妙而復雜的神色。

  因為她所指示的那個架子上,特別擺放著稀有度最高的刀劍們。換言之,假如她歐氣附體的話,那裡現在應該擺放著的刀,大概就是大典太光世、數珠丸恆次、小烏丸之類的五花太刀們。

  然而現在,擺放在那裡的太刀只有一柄。

  ……和此刻她身邊的那位付喪神腰間懸掛著的本體刀一模一樣。

  刃長二尺六寸四分、彎曲度九分,刀身上呈現出許多新月形的紋路——

  他伸手將那柄刀拿下,轉過身去。默然地注視了她片刻之後,他持刀的那只手忽然一翻腕、再反手往前一送,他握刀的姿勢已經變為反向握住刀鍔的部分、將刀柄完全呈現在她的面前。

  女審神者垂下視線望著那柄刀——或許是這座本丸膚色比她還黑的刀匠唯一去過歐洲的證明(不)——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伸過手去,牢牢握住那把刀的刀柄。

  三日月宗近順勢撤開了手,注視著她貌似傷腦筋地在這間小小的儲藏室裡走來走去、仿佛想要替那把刀找個合適的刀拵一樣;最後,他開口了,聲音裡沉沉的。

  「……所以,現在呢?」

  女審神者在房間另外一頭的架子前腳步一頓,並沒有立刻回過頭來望著他。

  一時間,這間小小的儲藏室裡安靜極了,空氣裡仿佛只回蕩著兩個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種沉默裡,房間裡的氣壓仿佛愈來愈低。

  最後,她開口了。

  「其實,你也已經猜到了吧?」

  她右手持刀,空閑的左手則是慢慢搭上了面前木架的隔板,指尖在那只她終於找到了的金梨子地菊桐紋蒔繪系卷太刀拵上輕輕地摩挲而過。

  在現世已經不存在的事物,卻在這個世界裡,一樣一樣地都好好地存在著……

  比如那些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刀劍和刀裝,比如那些從刀劍之中化形出來的、神明一樣的人物——

  她微微垂下視線。

  「我今天,會帶這把刀出門。假如要出陣的話,我也會帶著這把刀作為自己隨身的武器……」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然而在安靜的室內,或許是壓迫的四壁起到了一些放大聲響的效果,聽上去卻是那麼清晰。

  「作為交換,我不能帶你作為近侍,去時之政府。」

  她最後說道。

  室內的空氣猛然沉凝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秒鐘而已——三日月宗近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

  他一邊輕聲笑著,一邊緩緩地舉步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直到停在她的身後。

  女審神者摩挲著刀拵的指尖微微一頓。然後,仿佛是顯得有點歉然且心虛似的,她縮回了那只手。

  「……抱歉。」

  在又一陣令人難耐的沉默之後,她這樣說道。

  她的話音未落,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右腕上一緊!

  因為三日月宗近已經閃電般伸出手來,緊握住她的右腕用力一捏。他的另一只手下一秒鐘已經以手刀的動作劈下,在她腕上狠狠一擊。

  柳泉頓時感覺自己的腕間傳來一陣激痛!不由得條件反射一般地松開了右手五指;下一刻她就聽到金屬落地時傳來的砰的清脆一聲,那柄「三日月宗近」已經墜地。

  她震驚地猛然抬頭,然而她還沒有回過頭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就感到自己的右腕被他用力一拉!

  她不得不隨著那種力道的方向身不由己地轉了半圈,剛好把身體轉過來變成面對著他的姿態。下一秒鐘她就感覺自己的左肩上被人重重地推了一記;她踉蹌著倒退了一步,後背砰地一下撞上了身後的木架。架子上擺放的刀劍和刀裝都被震動,相互撞擊,發出一陣嘩啦啦的嗡鳴聲。

  她的後背正中結結實實地撞上了木架的隔板,頓時一陣難忍的疼痛和酥麻感從那裡燃起,再沿著她的脊椎一路竄上了大腦。

  她一瞬間疼得幾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種身體上的條件反射是多麼的不智——

  因為下一刻他戴著手套的右手就攫住了她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嘴唇准確地落在她的唇上。

  和昨晚月色下他們交換的那個溫柔簡單的吻完全不同,他甚至沒有費心多在她唇上浪費一點時間,就徑直一咬她的下唇、趁著她失聲「呃!」地呼痛的時候,舌尖一頂就撬開了她的齒縫,在她口中想要搜掠過她的每一絲理智似的卷過,簡直要將她那點有限的耐性和理性都一道消耗殆盡!

  柳泉只感覺大腦裡轟地一聲,炸了。

  然後她聽到啪地一聲,他的右手擦過她的臉頰、徑直按住她背靠的木架隔板;他的左手則不知何時松開了她的右腕、沿著她的腰際一路滑到她的背後,握住她的腰,將她牢牢固定在他懷抱裡的方寸之地中!

  「三……日月……」她艱難萬分地在他的攻勢之下,從喉間擠出這幾個破碎的音節,試圖阻止他。

  「哼嗯?」他從喉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聲當作回應,並沒有如她所願地停下啃咬她的動作。

  柳泉的大腦好像都變成了岩漿,咕嘟嘟地翻滾著冒出一串串高熱的氣泡;面前的男人身穿的那襲藍色狩衣的面料和她的衣服相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

  因為他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嵌入自己的懷抱之中,所以他胸前和腰間冰冷堅硬的金屬護甲將她硌得有一點痛;她下意識扭動著身軀、想找到一個躲開的方法和姿勢,卻徒勞無功。

  他一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他並沒有絲毫想要放開她、或調整姿勢讓她不至於被他的護甲當胸切開(並不)的意圖。

  ……這個人真是太惡劣了!太惡劣了!太惡劣了!!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說三遍!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讓她痛,故意讓她這麼茫然、昏亂而不適,故意想要奪去她的耐性和理智,讓她陷入混亂;因為只有這樣的狀態之下,他才好輕易地支配她——

  不行。

  無論是這種壁咚……不,木架咚的姿態,還是這種凶獸一樣要將她拆吃入腹的吻法,都簡直讓他OOC了,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

  柳泉在這種疼痛的親吻之中皺起了眉,然後——

  上下牙關倏然用力一合!

  三日月宗近及時往後一仰,堪堪在自己的舌頭被她反咬的前一秒鐘撤開了。

  現在他們兩人,都重重地喘息著,像是跑了很遠的路;嘴唇附近因為攻擊一般的啃噬而連著唇角一起泛了紅。他們兩人互相瞪視的目光裡也似乎熊熊燃燒著氣怒的小火苗,像是下一秒鐘目光碰撞、便轟地一聲爆炸起來,燃起通天大火。

  和怒氣槽簡直破了表的柳泉相比起來,率先攻擊的三日月宗近還算是平靜。他白皙的臉孔因為剛才激烈的親吻而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淡紅色,垂下視線緊盯著她的眼眸深處似有暗色的巨浪在翻滾著;但除此之外,他從外形上看起來並沒多少破綻,甚至仍然風度翩翩——

  然而在他面前的她,樣子就狼狽得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8日:

  啊哈哈哈哈誰猜到了這個展開!!

  沒人想到最後的勝利者不是爺爺吧w

  理由的話下一章妹子會解釋。

  壁咚的梗我終於用了,開森【不

  另外因為榜單字數的要求,所以今晚12點以前還會有一更喔hhh


第768章 【2018愚人節福利 HP番外】 I

  走廊消失了, 哈利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麻瓜街道上。他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坐在街邊的咖啡店裡, 桌子對面坐著的就是滿臉陰沉的斯內普。哈利不用走進店裡就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這一幕也是他在斯內普辦公室的冥想盆裡看見過的。

  這一幕很短,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時間。然後哈利感覺自己倏然飛了起來,再停下來的時候,他置身於一棟他沒有見過的房子裡。這棟房子看上去破舊極了, 客廳裡落滿了灰塵。

  他看見斯內普冷冷地盯著莉莉 伊萬斯。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青年, 但臉上的陰郁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曾經滿含仰慕的注視著莉莉 伊萬斯的那個少年已經消失,他的臉上出現了哈利所熟悉的那種譏誚。

  哈利聽見他用一種極為冷漠而憤怒的語氣說道:「……很遺憾,女士,有一些欺騙是不能夠被原諒的。」

  哈利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因為他看見莉莉 伊萬斯居然沒有絲毫為自己抗辯的意思!她只是低下了頭, 在她垂頭的一瞬間, 哈利似乎感覺自己看見了她眼中滿含著的淚水。她的面容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歉疚與難過,那種沉重的悲傷, 很明顯地即將把這個年輕的姑娘壓垮了。

  哈利立刻意識到了他正在注視著的是一幕曾經的摯友正式決裂的劇情。這也就很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之後斯內普即使十分厭惡他的父親詹姆斯 波特, 但還是為了保護哈利做了那麼多事——他在被莉莉 伊萬斯欺騙之後, 仰慕的對像轉向了哈利的母親柏麗爾 弗格頓, 這個推論簡直太正常了。

  哈利甚至都不能否認, 現在的自己其實也十分理解斯內普的心路歷程——他也曾經深深喜歡過張秋, 在他眼裡張秋也曾經是一個聰明美麗、充滿魅力、討人喜歡的姑娘,即使是她另外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夠阻止他對她的喜歡;但是在她把鄧布利多軍的情形告訴給多洛雷斯 烏姆裡奇之後,他就再也無法重拾對她的喜愛了。現在他發現有另外一個姑娘——一個與他更有共同話題的、理解他的想法與選擇, 在關鍵時刻與關鍵問題上總能給他以關鍵幫助的可愛的姑娘——更加令他心動, 就好像只有看到她, 自己的靈魂才能夠被撫慰,被填滿一樣。張秋對他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因為一個怎樣的契機而喜歡上她的了——就如同莉莉 伊萬斯對於斯內普而言一樣。

  哈利想,根據他剛才看見的景像,不知道伊萬斯教授要做多大的欺騙,斯內普才會氣得和她主動決裂?尤其是當他曾經在黑湖邊充滿侮辱地叫她「泥巴種」之後,他還能用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指責她的欺騙不能夠原諒,而伊萬斯教授也並沒有反駁這麼嚴重的指控?

  他還想看下去,但是這段短暫的記憶到此為止了。這次場景變換的時間長了一些。哈利似乎飛過了許多變幻的形狀和色彩,最後周圍的景物才固定下來。他站在黑暗中一個荒涼、寒冷的山頂上,風嗖嗖地刮過幾棵沒有葉子的枯樹。

  他發現自己的視角似乎換成了鄧布利多,這才明白剛才在進入冥想盆之前,伊萬斯教授從那個半滿的記憶瓶裡倒進石盆裡的,居然是鄧布利多的記憶。他頭一次知道兩個人的記憶能夠摻雜起來同時在一只冥想盆裡讀取。但也許這只是鄧布利多最後交給莉莉 伊萬斯的那個任務的一部分——他要給哈利看的整個故事,需要兩個人的回憶共同來講述才清楚。

  哈利看見山坡上站著一個成年男人。那個人因為察覺到他——阿不思 鄧布利多——的出現而轉過身子,他的手裡緊緊地捏著魔杖,似乎在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他的恐懼甚至感染了哈利。

  突然,鄧布利多舉起魔杖,一瞬間在空中閃過一道刺眼的、之字形的白光,哈利以為是閃電,但那個男人撲通跪倒在地,魔杖從手裡飛了出去。

  借著那道白光,哈利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居然是成年的斯內普。這個時候的他完全沒有後來他在霍格沃茨的魔藥課堂上的那種冷酷、嚴厲、氣場強大、令人畏懼的特點,他的聲音發著抖。

  「別殺我!」

  「那不是我的意圖。」鄧布利多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回答他,哈利從沒想過這個和藹的老巫師會用這麼冷酷的口吻和人說話。「怎麼樣,西弗勒斯?伏地魔大人有什麼口信給我?」

  「沒有——沒有口信——我是為自己來的!」

  斯內普絞著雙手,看上去有點心神錯亂,烏黑紛亂的頭發在腦袋周圍飄舞。

  「我——我帶來了一個警報——不,一個請求——求求您——」

  「一個食死徒能對我有何請求?」

  「那個——那個預言……那個預言……特裡勞妮……」

  「啊,是了,」鄧布利多說,「你向伏地魔傳達了多少?」

  「一切——我聽到的一切!」斯內普說,「所以——正因為那個——他認為指的是柏麗爾 弗格頓!」

  他提到了哈利的母親的名字,哈利因而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一股混雜著憤怒和厭惡的戰栗竄過他的脊椎。

  「預言沒有說是女人,」鄧布利多說,「說的是一個七月底出生的男孩——」

  「您明白我的意思!他認為指的是柏麗爾的兒子,他要追到柏麗爾——把他們全部殺掉——」

  「這真有意思,」哈利聽到鄧布利多用一種近乎於嗤笑的語氣說道,「就在幾個月前,我還以為對你來說重要的人是莉莉 伊萬斯哩。那個時候你們一起來找我,說得情真意切——你說什麼來著?你希望能有個機會能向你童年時的好友,霍格沃茨的格蘭芬多之花求婚?——要我說,斯內普先生,你可真是個幸運的人。」

  斯內普的表情扭曲了,臉色即使是在黑夜裡也顯得蒼白。他抖著嘴唇,顯然說不出為自己辯解的話來。

  哈利想,一直流傳在學校裡的那些流言居然是真的。斯內普居然真的曾經向莉莉 伊萬斯教授求過婚,並且這件事他還告知了鄧布利多!但伊萬斯教授一定是拒絕了吧?不然為什麼他這個時候又會為了哈利的母親而向鄧布利多乞求?

  「我不——我不知道您是否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但我……我決不是毫無理由的。」斯內普終於擠出一句話來,他的聲音發抖,就好像心裡極力強忍著巨大而難以形容的痛苦一樣。「一切……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而難以置信了,我……」

  他的鼻翼翕動,突兀地停住了聲音,就好像再也不知道該怎樣往下說了一樣。

  「好吧,讓我們先把莉莉放到一邊。一個可憐的未婚妻——她一定不知道你今天是為了什麼來見我的。」鄧布利多說,終於停止了對斯內普的嘲諷,「既然柏麗爾對你這麼重要,伏地魔肯定會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饒了那位母親,拿兒子作為交換?」

  「我——我求過他——」

  「你令我厭惡。」鄧布利多說,哈利從沒聽過鄧布利多以這麼輕蔑的口吻說話。斯內普似乎萎縮了一點兒。「那麼,你就不關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們盡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斯內普什麼也沒說,只是抬頭看著鄧布利多。

  「那就把他們都藏起來,」他嘶啞著聲音說,「保證她——他們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給我什麼作為回報呢,西弗勒斯?」

  「作為——回報?」斯內普張口結舌地看著鄧布利多,哈利以為他會拒絕,但良久之後,他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了一個單詞:「Anything。」

  山頂消失了,哈利發現自己置身於戈德裡克山谷中,一棟他看起來十分眼熟的房子外。他一時間不太能夠確定自己是在使用誰的視角,又是在誰的回憶裡,但是他下意識走進了那棟房子裡,然後發現自己的父親倒在樓梯口,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

  哈利一時間感覺有點喘不上來氣,眼睛瞬間就發紅了,酸脹得好像要溢出憤怒而軟弱的淚水來。他張大了嘴,想俯低一點身子,看清楚父親的模樣。但是此時他仿佛完全附身在這段記憶的主人身上了——在這條充滿了死亡氣息的走廊上,他沒有看到其他人,但是他的行動完全不由自己的意願來控制——而這段記憶的主人在詹姆斯 波特的身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然後發出一聲驚異而悲痛的抽息,像是勉強壓下去的一聲啜泣。

  哈利終於發現這段記憶的主人是一個女人——因為那聲極短的抽泣聽上去毫無疑問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很奇怪的是,他完全看不見她的面容和外表,但是在這一幕記憶裡,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幾乎所有的感受。

  他感覺到她很快捂住了嘴,心髒因為激動、憤怒、悲哀和不敢置信而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她緩緩地蹲下身子,注視著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聲音顫抖地自言自語道:「尖頭叉子,你的魔杖呢?!」

  然後這句輕似無聲的耳語仿佛一下子衝破了她用以偽裝自己的最後一絲堅強,眼淚從她的眼睛裡落了下來,她似乎有一瞬間想要伸出手去碰觸緊閉雙眼的詹姆斯 波特那已經無生命的軀體,就好像徒勞地希望著面前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她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閉上眼睛連續作了幾次深呼吸,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屏息小心翼翼地繞過倒在地上的詹姆斯,繼續沿著充滿煙塵、被魔咒幾乎毀壞了的走廊,向樓上的臥室走去。

  然後哈利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臥室裡,他看到還是個嬰兒的自己坐在小床裡哇哇大哭,滿臉淚水,額角那道新鮮的閃電形傷痕還在往下流著血。而斯內普跪在臥室的地板上,懷裡緊緊抱著哈利的母親柏麗爾 波特已失去生命的軀體,痛哭失聲。

  哈利看見母親美麗的紅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臉上,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而斯內普的臉色看起來也像是快要死去一樣,大顆的淚珠毫不掩飾地從他眼眶中肆意滾落,在他臉上劃出兩道鮮明的淚痕。他的痛哭聽上去痛徹心肺,似乎他已經失去了整個世界一般。

  哈利本以為這段記憶的主人——他現在幾乎已經能夠確定這個人就是莉莉 伊萬斯了——會很快進入這間充滿著死亡和別離氣息的臥室,但是他猜錯了。那個年輕的女人在房門外駐足,幾乎將自己的身體全部隱藏在門旁的陰影裡,默默凝視著屋裡痛哭的男人。

  許久之後,她的視線終於越過了那個已經不再發出痛苦的哭聲的男人,落到小床裡那個已經哭累了,正在抽抽噎噎的、受驚的小嬰兒身上。哈利能夠感受到她黯然而充滿同情和憐憫的情緒,然後他發現她終於從門旁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慢慢走到斯內普身邊,停頓了一下,視線輕輕飄過去落在他來不及拭去淚水的臉上。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重新舉步,掠過他走向小床,伸手從床裡把小哈利抱了起來,緊緊摟在自己懷裡,輕柔地搖晃著他,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撫慰似的拍著他的後背哄他。

  在她這一連串動作裡,斯內普先前猛烈的情感爆發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當她抱著小哈利從嬰兒床前轉過身來的時候,斯內普臉上的淚痕都已經消失無蹤了,重新掛上了他慣用的那種冷漠而空洞的表情,就像一張面具。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8日二更:

  答應了今天會二更的,現在就放上來一點HP的特別番外吧~~

  然後30日繼續更新刀男卷接下去的內容吧w

  這個番外的前一部分以前也放過,當然後來也替換掉了hhh

  所以現在把之前替換掉的那部分番外放在作者有話說裡吧。

  PS. 這個番外的背景是最終的霍格沃茨決戰之前,哈利在校長室裡使用冥想盆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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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毫不猶豫地把頭探進了校長室桌上那個已經充滿銀白色記憶的冥想盆。

  他立刻感覺到自己好像頭朝前落進了陽光裡,雙腳踏在溫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發現自己居然站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庭院裡。不遠處走過來兩個人,好像沒有看到哈利的存在一樣,掠過他的身邊徑直往前走去。哈利發現那兩個人是少年西弗勒斯 斯內普和少女模樣的莉莉 伊萬斯。

  哈利感到一陣興奮,但隨即發現斯內普和莉莉 伊萬斯之間的對話似乎顯然稱不上愉快:他們兩人的面容都繃得緊緊的。哈利緊走幾步,追上去偷聽。

  「……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斯內普在說話,「最好的朋友?」

  「是這樣啊,西弗。但我不喜歡跟你一起鬼混的那幾個人——埃弗裡和穆爾塞伯,是叫這個名字吧?你知道他們那天打算對瑪麗 麥克唐納做什麼嗎?」

  莉莉走到一根柱子前靠了上去,抬頭望著那張灰黃的瘦臉。

  「那不算什麼,」斯內普說,「開個玩笑而已,沒什麼——」

  「那是黑魔法!如果你覺得那很好玩,你就瘋了——」莉莉冷靜地說道。

  「可波特和他那些朋友干的勾當呢?」斯內普質問道,血又湧到臉上,他似乎無法控制怨恨的情緒。

  莉莉聞言挑起了眉。「波特有什麼勾當?」

  哈利猜想他們爭執的中心大概從那兩個顯然是邪惡的食死徒的斯萊特林身上轉移到他的父親詹姆斯 波特身上了。他又想起六年級時那個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不小心看到的冥想盆裡的記憶——他斷定他的父親在霍格沃茨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的麻瓜研究課教授。

  斯內普爭辯道:「他們晚上溜出去。那個盧平有些怪異。他總是出去,去哪兒呢?」

  「他病了,」莉莉有點敷衍似的說,「他們說他病了——」

  「每個月滿月的時候?」斯內普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莉莉說,口氣很平淡。「你有個奇怪的猜測,並且打算讓我也認為他們和你想的一樣壞。」

  斯內普的臉色有點發紅。

  「我……我只是想讓你看到他們並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優秀。」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的臉紅了,看上去好像有點高興聽到他對她的重視一樣。

  「但他們沒有使用黑魔法呀,」她降低了聲音,語氣似乎柔和了一些,「我聽說那天夜裡,你從打人柳下偷偷溜進了那條隧道,詹姆斯 波特在那裡……」

  斯內普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氣急敗壞地說:「你以為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救他自己,還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讓你——」

  「讓我?讓我?」

  莉莉那雙明亮的綠眼睛眯成了縫,看起來有點充滿興味的模樣,但不知怎麼的,表情裡又似乎有點危險。

  斯內普立刻退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別人把你當傻瓜——他喜歡你,詹姆斯 波特喜歡你!」這句話似乎是勉強從他嘴裡拽出來的,「他可不是……大家都認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斯內普語無倫次,莉莉的眉毛在額頭上越揚越高。

  「我知道詹姆斯 波特是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莉莉嘆著氣打斷了斯內普,「這點不需要你告訴我。但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所謂幽默是邪惡的。邪惡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麼能跟他們交朋友。」

  哈利懷疑斯內普是否聽見了她對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批評。莉莉指責詹姆斯 波特的話一出口,他整個身體就放松了。當他們轉身走開時,斯內普的腳步重又變得輕快起來……

  場景消失了……

  哈利注視著斯內普參加完黑魔法防御術課的O.W.L.s考試後離開了禮堂,注視著他悠閑地走出城堡,漫無目的地逛到那棵山毛櫸樹附近,詹姆斯、西裡斯、盧平和小矮星彼得正一起坐在樹下。但哈利這次沒有靠近他們,因為他知道詹姆斯把西弗勒斯在空中百般奚落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再聽一遍不會使他快樂。他注視著,莉莉 伊萬斯走到那伙人中間去替斯內普辯護。他遠遠地聽見斯內普惱羞成怒地衝她喊出了那個不可原諒的詞:「泥巴種。」然後莉莉的臉色變冷了,她在斯內普面前丟下了那只白手套,要求與他決鬥。

  場景變換……

  時間是晚上,莉莉穿著晨衣,站在格蘭芬多塔樓入口處的胖夫人肖像前面,看上去她似乎感覺有點冷,抱著雙臂,翠綠的眼眸平靜如水地注視著面前臉色蒼白的斯萊特林男生。

  「瑪麗說你揚言要睡在這裡我才出來的。」

  「她是在胡扯。我沒有這麼說。」斯內普冷冰冰地說道。哈利奇怪既然他表現得如此冷酷無情,又為什麼還要逗留在格蘭芬多塔樓附近。他應該龜縮在屬於他們這些斯萊特林毒蛇的陰冷地窖裡才對。

  「我希望你在對待其他人的時候能拿出更紳士一些的態度。」莉莉嘆著氣,似乎並沒有因為斯內普的態度而生氣似的,但是由於他方才措辭的無禮,她拿出了一點說教似的勁頭。哈利猜想斯內普一定不會喜歡她這種口吻。

  不過他失算了。斯內普顯然對莉莉的說教不以為然,但他也並沒有像哈利想像的那樣扭頭就走。

  「我只是來澄清一件事,說完我就走。」他的視線壓根不看莉莉,而是固定在某個牆角,「我絕不是故意叫你泥巴種的,我只是——」

  他停頓了,似乎很難說下去。哈利猜想也許就連他自己都很難解釋清楚為什麼他要把一位顯然是他自己最好的朋友叫成是泥巴種。

  不過莉莉 伊萬斯顯然比斯內普更明白他的心理變化。她善解人意似的接道:「只是說漏了嘴?」

  斯內普緊閉著嘴巴,沒有說話。

  莉莉似乎也並沒有指望他能說出什麼更好的話來,她自顧自地說道:「毫不考慮地脫口而出的話才能充分顯示一個人的內心。你的想法已經被你那些親愛的食死徒朋友污染了——你迫不及待地想成為神秘人的手下,對嗎?」

  他的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又閉上了。

  「你管我這類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種,西弗勒斯。我又有什麼不同呢?」莉莉用那雙美麗的綠色眼眸悲哀而平靜地注視著他,「假如有一天他們想要清除掉我,你怎麼辦?……哦對了,也許你並不在乎。我以為我能夠幫得了你,但是我失敗了……」

  斯內普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

  「我有我的理由——我和格蘭芬多的寵兒詹姆斯 波特以及西裡斯 布萊克不一樣!他們毫不費力就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只能靠自己努力,也不一定能夠得到——」

  「我們不能選擇我們的出身,但我們不能為了成功而出賣靈魂。」莉莉安靜而疲憊地打斷他,就好像這句話她已經重復了太多次,但是一直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一樣。她的語氣就好像對斯內普能否聽從自己的勸解毫無信心,只不過是出於舊日的友誼才作出又一次徒勞的努力那樣。

  「我不能再裝下去了,你選擇了你的路,我選擇了我的。」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感喟,「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試圖告訴你的一切都是出自於真誠的關心……」

  斯內普似乎震動了一下,他掙扎著還想說點什麼,但莉莉沒有再聽下去。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從肖像洞口爬了回去……


第769章 【回歸篇之四】 190

  因為驟然被向後推撞到了木架、繼而又因為嘗試擺脫他的箝制而掙扎, 她現在頭發略微凌亂, 臉上因為剛才喘不過氣來的親吻而泛起紅潮,稍微一動就仿佛牽動了背後剛剛撞上木架的地方,疼得她一陣齜牙咧嘴。

  ……而且,更糟糕的是, 感覺面前的天下五劍之一完全被她害得OOC了啊!

  「理由。」

  面對她的窘狀, 三日月宗近仿佛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同情或不忍之色。他退後一步松開了她,然而這間狹小的儲藏室裡原本就光線昏暗,因此現在他站在她面前的身軀所投下來的暗影仿佛將她完全籠罩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高漲的氣勢壓倒了她,現在這間儲藏室也顯得格外逼仄壓迫。

  或許是為剛剛的親吻帶來的余波所影響,他的嗓音有絲沙啞。但他的聲調沉沉的, 聽上去像是蘊含著一場引而不發的風暴。

  柳泉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可是要說服他真的是一項超級艱難的任務啊。

  她微微垂下視線嘆了一口氣。

  「如你所知, 這次去時之政府,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即使最後僅僅只是領取了任務、回歸本丸, 在那裡逗留的期間, 想必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那些大人物好好地監視著哪……」

  三日月宗近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並沒有對此多做評論。

  柳泉繼續說道:「還有……神無凜音的事, 你認為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嗎?」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微微一閃, 終於開口道:「……怎麼?」

  他意外地惜字如金起來, 但說不定這也是他的一種試探的方式吧。

  而柳泉也並不介意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

  「你……過去的那段往事,你並沒有大肆張揚的意圖吧。我也同樣不認為其他目睹這一切的付喪神們會去大肆張揚這件事……」

  「或許神無家對於響子小姐的遭遇還是不能釋懷,但讓神無家的後代之一也成為審神者、並那麼剛好地和我成為了朋友, 進而被派遣和我一道出陣會津……我總覺得, 這一切巧合都發生得太湊巧了。」

  她的目光微微一動, 聲音壓低了幾分。

  「我們當然可以說是神無凜音因為響子小姐的命運而對你產生了憎恨、進而想要報復……再進一步說,我還認為,她對自家本丸的那一位『三日月宗近』同樣不可遏制地產生了非同尋常的情感、卻沒能得到相同的回應,這件事更加劇了她的憎恨和偏激,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報復你……然而,給她提供一個絕佳的復仇機會的,難道不是時之政府嗎。」

  她的語調平緩,態度也意外地坦率,然而說出來的話語內容卻令人感到一陣驚心動魄!

  「在審神者眾多的情況下,我也並不是沒有其他看起來關系不錯的友人,卻偏偏選中了我和她合作執行任務……」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抬起視線,深深地望進三日月宗近的眼眸深處去。

  「我擔心你的存在已經被時之政府注意到了。不是因為你做錯過什麼事情、也不是因為你在他們眼裡成為了什麼不安定的危險分子,而是因為——」

  她又莫名其妙地梗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因為,你遇見了我。」

  三日月宗近:?!

  這句話似乎超越了他的預期,他那雙著名的新月形眼瞳微微睜大,面色一凜,顯露出幾分意外的驚訝來。

  「你說什麼……?」他低聲反問道。

  柳泉眨了眨眼睛。仿佛直到此時才稍微覺得自己剛才直白的發言無意中刷了一波恥度下限似的,她的臉上又熱了一下,垂下視線避開了他的注視,說道:「和普通的、循正常渠道入職的審神者不同,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大概最清楚了吧……這樣的我,時之政府能放心使用嗎?在這座本丸已經趨於平靜的現在,說不定他們也覺得,我的任務完成了……」

  三日月宗近:!!!

  他微微訝然地盯著她,卻只能看到她垂下的頭頂上的發旋。因為之前一再在出陣之中由於各種原因——先是在平泉的大社為了和怨靈戰鬥、後來又在函館為了假扮土方——而截短頭發之故,她的頭發一直是長長了之後又被主人粗暴地截斷,現在還是維持著剛剛及肩的長度,無法像從前一樣在腦後扎束起利落的長馬尾;所以這一刻她低下頭,稍短的碎發便從臉頰兩側分開垂落下來遮擋住了她的面容,讓他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最後,他勉強說道:「……你曾經做過的事情,不過都是為了忠於自己的任務。何況,沒有人會知道——」

  她低垂著頭,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三日月,真溫柔啊。」她說。

  三日月宗近:「……」

  他才不會愚蠢到單純為了這句話而動容呢。只看看眼下這個狀況,就會料到她一定還有下文——就跟今天她讓他跟隨前來挑選新刀、最後不過是為了拒絕他當近侍一事一樣,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肯定沒有好事——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她說道:「……也許當年,就是這樣的溫柔,讓響子小姐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奢望吧。」

  三日月宗近:「……」

  雖然知道現在提起土方歲三或者齋藤一這兩個名字都是不智的舉動,但她一再提起神無響子的名字……這還真是讓人有點火大啊?

  以為戳他從前的舊傷口或者黑歷史,就能夠阻止他今天的決定了嗎。

  「……哈哈哈。」他發出一陣熟悉(?)的笑聲,用一種寬容的口吻應道:「那麼,雪葉君竟然沒有動搖嗎,這真是太遺憾了。」

  「……不會動搖的。」

  意外地,她竟然以一種格外坦率的口吻回答了他。

  然後她抬起了頭,直視著他。他注意到她的那雙明亮眼眸裡仿佛跳動著某種亮得令人無法鄙視的光彩,像是作出了某種勇敢的決定一樣。

  「假如你因為我的原因而遭受不必要的危險的話,我……也是會難過的。」

  她的目光明亮,聲音坦率,就這麼坦然地把這種話說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等到他終於能夠發出聲來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的嗓音竟然有些微微的低啞——那並不是像剛才一樣因為強烈的怒氣而將聲線壓得極為低沉,而是因為極力壓抑著那些陌生的、復雜的、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情緒不至於流露在外,而用力到了聲音沙啞的地步。

  「……為什麼?」

  最後,他卻只能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然後,他看到她又眨了眨眼睛,忽然垂下眼簾、將那雙明亮的眼眸隔離在他的注視之外;她的聲音也變得有點飄忽。

  「可、可能是因為——」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又停頓下來,不自然地把臉撇到了一邊,視線仿佛是盯著他腳旁的地面;聲音也更小了。

  「因、因為,我有種錯覺……」

  她翕動嘴唇,好像努力了好幾次,終於把這種形如羞恥play的話語擠了出來。

  「我、我覺得,咳,你對我……還、還挺好的……」

  她的聲音聽上去更不自然了。每一個音節蹦出來的時候都像是在棒讀。

  「一直、對我,都是……很好的。」

  她難得地結結巴巴起來。他仿佛對這種表現感到有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盯著她因為低下頭去而暴露在他視野裡的頭頂的發旋,微微勾起了唇角。

  「……所以呢?」他等待了幾秒鐘,不見她繼續往下說,於是不動聲色地提醒了她一句。

  她好像被這句話驚動,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她的聲音更小了,不仔細聽的話簡直都要聽不見——這對於一位活了上千年的老人家來說,還真是巨大的考驗啊?

  「從、從以前開始,我、我就一直在失去對我很好的人……」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她的下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三日月宗近訝然地挑起了眉,盯著她的發頂,心想這個姑娘最有趣的一點,大概就是有時候會讓人猜不透她下一步要說什麼做什麼,讓人不由自主就順從了她的思考軌跡,讓人情不自禁地要替她的勇猛與冒險擔一擔心吧。

  現在,他站在她面前,聽著她又在說著出人意表的話。

  「並不是被他們遺棄了,而是……由於某些無可奈何的原因,就這麼分別了,永遠都見不著了……」

  啊。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說誰呢。是土方歲三,還是齋藤一?甚或是,還有一些就連他也不知道、他從未見過,卻在歲月的流逝中被她深深懷念著的人?

  總之,他就站在她面前,聽著她用一種認真的語調說道:

  「所以,對我好的人,我想要珍惜。」

  「我正是因為迄今為止都得到了大家的溫柔對待,才能夠有勇氣一直走下去的。」

  「三日月……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對我很溫柔。」

  「然而,也並不是毫無原則的縱容……在我做出和你的道義相違背之事的時候,你會想要糾正我,希望我做正確的事情……」

  「你會包容我的任性,給我充分的機會……然後,在我無法回頭的時候,你也不會因為對我好而完全喪失原則、無理地一味寬縱我……」

  「我知道這樣是真正為我好的人才會去做的事。」

  「雖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不過,三日月為我著想的心情,我一直都知道。」

  她終於抬起頭來,再次與他視線相對。

  「一直以來都溫柔地對待我,真是太感謝了。」

  「我知道那就是你之所以強大之處。」

  被她明亮的眼神注視著,三日月宗近終於動了動嘴唇。

  「啊。」他說,「你說——」

  他本來還想秉持著自己一貫的畫風,悠悠地說上一句「你說是這樣,那就是這樣吧」。

  然而在這一刻,他略有些不合時宜地,突然聯想起了從前的那個人。

  神無響子。

  他還記得,當初的神無響子,也曾經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單純天真的少女,略帶一絲緊張地雙手合十握在胸口,用一臉又是期待、又是祈禱的神色,問他道:【吶——三日月閣下,你一直以來都溫柔地對待我,那麼,你一定也是……喜歡我的吧?】

  當時,他有些吃驚,一時間並未答言。

  於是少女的神色就隨著那陣沉默而慢慢變得蒼白而難堪起來。直到她露出了傷心的表情之後,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氣來,溫和地低頭注視著少女因為難過而低下去的頭頂。

  然後,他說:【哈哈哈。你說是這樣,那就是這樣吧。】

  看著面前的少女從忐忑不安、臉色蒼白的模樣,倏然轉變為滿臉放光、害羞又歡喜的神情,他寬容地微笑了起來。

  既然這種回答能讓她開心的話,那就……這樣吧。

  但是,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他不明白何謂凡人的感情。所以,只好用模棱兩可的措辭作答。

  後來,他漸漸明白了——他當時作出那樣的回答,或許是因為,作為屬下、作為那個少女所喚醒的刀,他認為自己似乎不能拒絕主人並不過分的請求;或許是因為,他在那位少女身上,從未體會過作為凡人能夠產生的、軟弱又溫暖,堅定而執拗,令人無法抗拒的情感吧。

  然而,當年的神無響子沒能教會他的,現在他已經完全了解了。

  現在,面對著那個教會他這一切認知的人,他起初仍然習慣性地想要以過去慣常有的態度來應對這難以回答的棘手問題。

  ……可是,現在是同樣的情形嗎?

  在他心目裡,她……和神無響子,是不一樣的吧?

  他慢慢說道:「……你說得對。」

  沒錯。

  雪葉君,我確實……一直都注視著你喲?

  雖然並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一直以來都秉持著要對你溫柔以待的心情,或許最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想要觀察一下你這個仿佛和其他女性都不一樣的、又勇敢又盲目,仿佛為了某個你永遠追逐不到的目標會獻出一切而不求回報的、充滿不自量力的愚勇的家伙;然而那種悠然俯瞰著這渺小凡人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改變的呢。

  他俯視著面前的女子。

  不,現在,他對她的俯視,僅僅只是一種因為身高上的差別而自然產生的視覺動作罷了。和從前截然不同,他注視著她的時候,不再會有那種悠然自得地從雲間俯瞰這名為凡人的渺小眾生,觀察著他們產生那些他所不了解的感情、貪欲、愛嗔、奢望等等諸般虛無而難以形容的情緒時所體會到的遙遠與隔膜了。

  和凡人一樣,現在他似乎也產生了一些貪欲。然而他好像卻並沒有打心底裡排斥這樣的變化。

  這是……為什麼呢。

  他注視著她,眼眉間的峻色慢慢緩了下來。低聲問道:「……所以?」

  所以,你還有話要對我說的吧?

  我很期待。

  正如他所料,她果然也回應了他的期待。

  「所以,盡管這麼說有點像是立FLAG……」

  啊啊,她又在說著他不太能夠聽懂的話了。然而看著她這麼說著的時候忽然為自己的措辭而失笑出來,神情都變得溫暖許多;他於是也沒有繼續追究,而是隨著她微微一笑。

  「……不過,我會好好地回來的。」她笑完了之後,就那麼毫無預兆地、十分自然地仰起臉衝著他說道。

  「迄今為止,盡管我很想這麼對別人說這樣的話,然而我卻從未真正有過這樣的機會……」

  她又在說著意味深長、讓他不太理解的話了。然而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這些都無需計較。

  因為——

  「我有必須去做的事情。當我完成那些事之後,我一定會平安回到這裡。因為這裡有對我很好很好的人在……」

  她這麼說著,忽然眨了眨眼睛,臉頰上微微泛起一點可愛的紅色。

  「我……我想回來找那個人。」

  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忽然朝著她伸出了右手——

  那只戴著皮手套的手,卡著位置准確地落在她的頭頂,略一停頓,溫柔地揉了幾下她的頭發。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那個人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3月30日:

  啊為了補償大家昨天沒看到刀男新章,今天來一章肥點兒的【。

  下次更新就隔一天吧,在周日。

  總之接下來會是各種各樣讓大家猜不到的展開喲w


第770章 【回歸篇之四】 191

  當女審神者再度回到庭院裡的時候, 她的腰間懸著一柄全新的太刀。

  大家可以一目了然地從那質地精美的刀拵上辨認出來那是一把什麼刀。不過, 既然女審神者並沒有說什麼,與那把刀同出一源的付喪神則一臉泰然自若;那麼大家也並不會冒失到公然喊破主人的新選擇、然後弄得大多數人都不太自在。

  ……不過,緊接著女審神者宣布的事情,就讓大家一陣瞠目結舌了。

  因為她徑直走到依然挺立在原處的一期一振面前, 直視著他, 語聲清亮。

  「久等了,一期君。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誒?!……誒誒誒!?」

  其他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面色平靜地站在一旁,按住腰間自己的本體刀的刀柄,注視著這一切,卻一言未發。

  一期一振那英俊端正的臉上掠過一抹淡淡的驚訝之色, 像是沒有想到女審神者最終會選擇他作為近侍、一起前往時之政府一樣。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就連回答她的語氣都一如既往,沉穩清直。

  「遵命!我隨您一道前往。」他應道。

  女審神者原本已經轉身打算舉步往庭院中的傳送陣那裡走去, 聽到了一期一振的應答之後, 她又停步回過頭來, 臉上露出一絲有點微妙的笑意。

  「結果竟然是去萬屋的台詞而不是出陣台詞嗎……」她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不知為何忽然彎起眼眉, 微微笑了起來。

  「還真是可靠啊, 一期君。」她笑著回望身姿挺拔、氣場凜然的粟田口家的長男,露出了快活的神色。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

  在大家的目送之下,一陣金光騰起過後, 庭院裡已經沒有了女審神者以及她今日的近侍一期一振的身影。

  說起來, 時之政府的傳送陣在某些方面和哈利波特世界裡通往魔法部的壁爐一樣, 都是把人傳送到目標大樓的某個特定位置——就像交通樞紐一樣——然後再由那些地方出發,前往目標大樓裡各處不同的地方。

  因此,當女審神者和她的近侍一期一振在時之政府這邊庭院中的傳送降落地點現身之後,她並沒有立刻走向時之政府大樓,而是頓了一下,環視四周——並沒有什麼人影——然後,回過身去望著她今天選擇的近侍。

  同時,她的右臂仿佛微微痙攣了一下似的抖了抖,伸出袖口的右手食指也輕輕晃了晃。

  「一期君……為什麼今天要自告奮勇隨我來這裡?」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一期一振聞言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率似的;他澄金色的眼眸微動,隨即轉頭,四下掃視了一圈。

  女審神者見狀,抿唇一笑。

  「沒關系的喲。」她說,「即使在這裡說出心裡話也沒關系。」

  說著,她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假如你還記得我在你面前表演過的小魔法的話。」

  一期一振:!!!

  他忽然明白了。

  在她剛剛來到這座本丸的時候,曾經為了安慰他而表演過神妙的法術——從她的指尖激射出的一股小水流,打濕了他的小披風。那個時候,她笑著說,那個法術,叫做「清水如泉」。既然她會這樣的法術的話,他就永遠也不用再擔心火災了。

  現在,她又伸出了那根能夠發出神妙法術的食指。那麼,她這一次使用了怎樣的法術呢?讓其他的人都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嗎?

  他躊躇了一下,垂下了視線。

  「……因為您是個好主人。一開始就答應了我的請求,後來,又替我找回了弟弟,所以……」

  女審神者笑著大聲嘆了一口氣。

  「只是因為這個嗎?」她仿佛有點遺憾似的搖了搖頭,說道:「那麼我覺得你不必因此而冒險,因為即使你不來請求我,我也會找回藥研的;你不需要為此而報恩——」

  「不!」一期一振忽然提高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女審神者:?

  她以詫異的眼神看過去,而被她這麼注視著的付喪神,此刻仿佛忽然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驟然又把聲調壓低了下來。

  「……不是報恩。」

  他那猶如少年一般清亮的聲線壓低了許多,聽上去驟然有種成熟了很多的錯覺;但他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端正,就像是個可信賴的大哥哥一樣。

  「……是我自己想要跟隨您一起前來的。」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這麼說道。

  女審神者:??

  ……為什麼萬屋台詞又冒出來了?

  然而當一期一振說出這句台詞之後,卻仿佛拔開了內心中的什麼塞子一樣,他接下來的話說得就更加流暢了。

  「您說得對。」他說。

  女審神者:???

  雖然她臉上的問號愈積愈多,一期一振卻並沒有停下來耐心為她解惑的意思,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之所以想要跟隨您一起來此,其實……和藥研無關。」他說。

  女審神者:???

  他低垂著視線,說到這裡,忽然又抬起眼來,直視著她。

  然後,他忽而哂然一笑,搖了搖頭。

  「……不,也許跟藥研也有一點關系。」

  女審神者:???

  他忽然又否定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這讓她臉上的問號多得都要掛滿整張臉了。

  然而他還是沒有為她解惑。不過這次當他直視著她的時候,他臉上忽而展開一個有絲釋然的笑容,看得她感覺更加……迷惑了。

  「因為,當我想到上一次……是藥研作為近侍,陪伴之前的那一位……審神者大人,去了一趟時之政府述職……」

  哦。女審神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期一振繼續說道:「……然後,回到本丸之後,沒有多久,就出了那樣的事……」

  女審神者自己覺得已經完全能夠猜到一期一振的想法了。

  「所以,你這一次覺得是不應該再讓藥研來重踏險地,作為一個好哥哥,你寧願自己陪我一起來?」她試探著問道,「……還是你擔心我和從前那一位審神者一樣亂來,恐怕藥研他們是應付不了的,所以要親自來盯著我?」

  一期一振微微一愣,然後他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

  啊,別學三日月宗近那一套啊。她黑線地想著。

  然而,一期一振的笑聲和三日月宗近那種完全不同。那種介乎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清朗質感所造就的音色,傳達出的不是三日月宗近那種略有些黑泥翻滾、讓人心悸,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應對的緊張感,而是真正的愉悅感。

  ……啊,果然粟田口一家最治愈了。前人所言誠不欺我!她這麼想著。

  一期一振停住了笑,面色重新變得認真起來。

  「您猜的,都沒有錯。」他正色說道。

  「……但是,好像都不夠。」

  女審神者:?!

  總覺得這句台詞有點……奇怪啊?

  然而一期一振至此就緘口不言了。

  他只是用那雙澄金色的眼眸,直直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清亮的聲線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且分明。

  「您只需要記住,我是您的刀。」他說。

  「雖然經過再刃,但是也不會讓您的敵人在您面前為所欲為——」

  女審神者:!?

  她對於聽到這句台詞感到十分震撼,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

  「……因為遇見您之後,我感覺自己一直在變強。」結果他的下一句就來了個大轉彎。

  女審神者:??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那雙注視著她的澄金色眼眸裡,目光平靜溫柔,蘊含著一抹不動聲色的強大。

  「而變強的時候,就會感覺自己變得與過去不同了……」他靜靜地說道,目光一瞬間飄遠了,又很快收回,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

  「……不,這應該是件好事吧。」他最後說道。

  女審神者:「……」

  啊,一瞬間仿佛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什麼。但又好像感覺自己什麼都沒有聽懂。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是一個良好的時機來討論這個微妙的問題。於是她扯起唇角笑了笑。

  「一期君可是很強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這麼回答道,然後,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有絲淘氣。

  「畢竟,吉光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啊——是吧?」

  她拿出了他會心一擊時的台詞來回應他,一期一振忍不住在唇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是的。」他最後應道。

  「會賭上吉光之名,好好保護您的。」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日:

  啊榜單的要求在背後督促著我!

  今天我們來一點一期尼的主場好了【。

  我很喜歡一期尼啊然而很遺憾這是爺爺的路線【

  今天稍微少寫一點,因為偏頭痛還在困擾著我。。。

  總之周三之前我是會寫到一萬五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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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回歸篇之四】 192

  在他們步入時之政府的接待大廳之後, 柳泉在接待處報上了姓名, 很快就被帶到一個熟悉的地方——之前她數次和那位大人物會面時使用的會見室。

  不得不說這種開端還是滿讓人欣慰的。

  而柳泉在會見室裡並沒有等待多久,就等來了之前那個數次與她會面的男人。

  那個男人一如既往地面癱著臉,從他的臉上是窺探不出時之政府對她的好惡的。他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地平板,完全沒有語調上的起伏, 然而不知為何, 這個人總讓柳泉覺得有點危險莫測(?)。

  「今天叫你來,是因為你之前失敗的任務。」他一上來就這麼單刀直入地說道。

  柳泉默了一秒鐘。

  「……神無凜音?」她試探地問道。

  即使她猜中了正確答案,男人的臉上仍然一絲起伏都沒有。

  「正是。」他的語調簡直像是機械發出的人聲一樣,除了冷淡之外完全沒有一絲情緒。

  「有證據顯示,神無凜音在會津城外逃跑之後, 現正藏匿於1869年的函館。」

  這個時間和地理位置立即讓柳泉驚悚了。

  「1869年?!函館?!」

  和她不由自主提高了一些的聲音相比, 男人看上去絲毫不動聲色。

  「正是。」他說,低下頭點開自己手中的終端屏幕, 點了幾下之後, 又抬起頭來, 目光毫無感情地直視著柳泉。

  「鑒於在神無凜音逃脫一事上, 你負有一定的責任;另外對於1869年的函館地圖, 或許也沒人比你更清楚當時的情勢, 因此時之政府決定,派你前往1869年的函館,追緝神無凜音。」

  柳泉:!?

  當然, 在聽到「神無凜音」、「1869年」、「函館」這幾個關鍵字之後, 她已經猜到自己大概就是時之政府選定的出陣人選了。

  也因為審神者叛逃進歷史之中這件事算是徹頭徹尾的醜聞, 甚至比被神隱更讓人不可接受,所以時之政府想要把神無凜音抓回來接受處置,也是應有之義——這麼說來昨天時之政府對她格外慎重(?)到讓整個本丸都戒慎恐懼起來的緊急召喚,想起來也算是事出有因。

  不過,就這麼聽到對方爽快地一點點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還是在一瞬間產生了某種微妙的不真實感,就仿佛這一切簡直太過順利了,這種萬事都在預料之中的情形理所當然到讓人覺得奇妙且戒備的程度;因此,她不由自主更加挺直了背脊,坐姿看上去不能更端正了。

  ……難道說,那麼令人緊張的召喚,源頭竟然是——派她去執行特別任務嗎?!就這麼簡單?!

  她心念電轉,臉上仍然表現得無比平靜,完全是一副優秀下屬(?)的專業表情,靜聽著對方繼續說道:「你須調查清楚神無凜音現在的身份,並搞清楚她所使用的身份是否已經損及歷史之正確性,之後將她帶回時之政府這裡接受應有的處罰。——這就是你要執行的特殊任務。」

  「那麼,你就不要浪費時間,盡快出發吧。」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一副不願與她多聊的模樣。

  柳泉也緊跟著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那個男人漠然掃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近侍一期一振——說起來這才是今天對方看一期一振的第二眼,第一次是他走近會見室之時,看了一眼她今天帶來的近侍,未置可否,就徑直走到了她面前的沙發上落座,開始布置任務——然後,他以一種更為漠然的態度,頭也不回地補充了一句:

  「你所出陣的1869年函館地圖,除去歷史上交戰的雙方之外,時間溯行軍的活動也不明。但這也不排除是一種可能性,因此行事時請務必謹慎。」

  柳泉在他身後應了一聲「是!」。於是那個男人就這麼又大步走了出去。整個會面的時間從他進來到出門,絕不超過十分鐘。

  柳泉目送著他的背影在門後消失,然後才調轉視線看了一眼一期一振,在他臉上看到了和自己的內心相似的吐槽。

  就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她愣了幾秒鐘,突然感到一陣荒謬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回去吧。」她對一期一振低聲說道。

  一期一振默然頷首,但直到他們兩人踏入傳送陣、重新在庭院裡現身之後,他才迎著那一院子並沒有散去的付喪神們,趁著他們奔過來之前的空檔,低聲說道:「……您真的認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就能結束嗎……?」

  女審神者含笑注視著那些仍然聚集在庭院裡等候他們歸來、現在都喜出望外地奔過來的付喪神們,唇角翹起,答道:

  「……不。」

  一期一振猛地轉過頭去望著她!

  但女審神者已經淘氣似的偏過頭來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後,就迎向那群跑在最前面、亂七八糟地喊著「主人」和「大將」的他的弟弟們,並且還跟著他那些弟弟們的畫風,同樣揚起聲音、拖長了聲調喊道:「啊∼回家感覺真是太好啦∼」

  一期一振內心OS:不主人您好像剛剛出門一會兒而已吧……就連您平時去萬屋花費的時間應該都比這個久……結果弄得氣氛好像歷劫歸來一樣到底是想要做些什麼呢——

  然而到了最後,他站在原地,左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望著自己的弟弟們一股腦地幾乎全部往女審神者的身上撲,那種瞬間集中起來的衝力把她足足撞得倒退了兩步才站穩的情景,不知為何,卻慢慢彎起唇角,笑了。

  ……

  在簡單地解釋了前往時之政府、卻很快地被派了特殊任務打發回來的全過程之後,女審神者沒經過多長時間的思考,就宣布了此次第一部 隊的人選。

  ……幾乎是上一次誤入函館地圖時的陣容的翻版。

  她事先沒想到接受的任務地圖還是函館,事到如今雖然感到有點擔憂,但還是把和泉守兼定排入了第一部 隊。

  與和泉守兼定不太一樣,同為出身於新選組的刀劍,長曾彌虎徹卻十分穩重可靠。再加上函館戰役的時候,長曾彌虎徹的前主人、新選組局長近藤勇已經在板橋殉難一整年了,所以長曾彌虎徹倒沒有和泉守兼定那麼容易觸景生情(霧!)。再加上他好歹是同一時代的刀,對情勢的把握和了解當然也是優勢;所以女審神者也同樣將他選入了第一部 隊的陣容之中。

  有打刀的話最好也帶上一柄脅差,必要的時刻說不定還能來個二刀開眼什麼的——所以笑面青江也再度入選了。畢竟用生不如用熟,他上次也在函館地圖好好磨煉了一番經驗值,正是最佳的人選——女審神者倒不是對堀川國廣小天使有什麼顧慮,只是擔心他這個兼廚到了那種特定情境下會被兼桑劇烈波動的情緒所影響而隨著兼桑亂來(?),或者忙於照顧兼桑而平白讓女審神者少了一位可以使喚的付喪神;所以她考慮再三,還是忍痛選擇了笑面青江。

  當然,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也並沒有什麼必須被移出第一部 隊陣容的理由,所以他們的位置也繼續保留了。

  最後一個名額揭曉之前,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喧鬧起來了。

  他們叫喊著「我們也要跟隨大將一道出陣!」、「主人選我們吧!」之類可愛的話,追著女審神者不放,牆裂要求出陣。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為難,最後索性看向站在一旁的粟田口家的長男。

  「你怎麼想,一期君?」她甩鍋(?)似的詢問道。

  一期一振:「……」

  他本來是想說「這種事情當然要聽從主人的決定」,然而就在她一抬眼笑著看向他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讀懂了她笑容背後的意圖。

  啊,她還是覺得這次出陣函館前途未蔔,所以不想拖著他的弟弟們一起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因為他的弟弟們外形都是小少年,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擺出了大姐姐的態度,想要盡可能地愛護他們、照顧他們,是吧。

  一期一振不知道自己注視著女審神者的目光漸漸變得有絲復雜。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主人。」

  女審神者在小短褲們的熱烈包圍之中有點費力地把臉重新轉向他,應道:「嗯?」

  一期一振注視著自己的弟弟們七嘴八舌地急急搶著說話、讓她露出難得一見的困擾神色這一奇妙的場景。

  有那麼一霎那他的唇角仿佛要往上翹起來露出一絲笑意,然而很快地,他就忍回了那種衝動,只是聲音顯得仿佛更柔和了一些。

  「弟弟們……雖然外形是少年,但是,他們也都是歷經了上千年磨煉的刀劍啊。」他的語氣異常溫和。

  女審神者一怔。

  而他接著說了下去。

  「……所以,無論是誰,都有這樣的覺悟,要為主人努力戰鬥……」

  溫暖的風吹過本丸的庭院,吹得一期一振胸前系住那襲小披風的搭扣上的金色流蘇下擺微微飄動。

  「您率領著我們,和率領著我的弟弟們,是差不多的事情。」

  水藍發色的青年,在暮春的風裡,一臉柔和之色地微微笑了起來。

  「因為我們同樣可以為了替您取得勝利而竭盡全力。」他那清朗的音色,在風裡輕輕揚起。

  女審神者:!!!

  直到此刻她才發覺,這種被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包圍的站位,讓她直承他那注視著弟弟們的時候、一臉縱容寵溺的笑意之衝擊——一時間簡直要讓人頭暈目眩。

  她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聲,慌忙轉開頭去,倉促說道:「……呃,那就還是平野吧……反正上次出陣的時候已經積累了一些對於函館戰役的特別經驗了吧……」

  人群中的平野驚喜地抬起頭來,頓時一臉燦爛之色。

  「是!我已經准備萬全了,會好好輔佐主人的!」

  然而,女審神者卻一臉苦笑地捂住了眼睛,像是被今天正午燦爛的陽光晃花了眼睛似的。

  「啊……你只要讓你哥哥別再那麼笑,就是幫了大忙了……」

  她的話說得含混不清,半開玩笑、半像吐槽似的,發音幾乎是含在唇齒間一路滾過去的。再加上身旁兄弟們的吵吵鬧鬧聲很是不小,所以平野並沒有聽清楚。

  「什、什麼?」他疑惑地應道。

  然後他沿著主人的視線往遠處望去——

  卻看到三日月閣下一身出陣時穿的藍色狩衣,腰間懸著那柄就連刀拵也美麗至極的本體刀,站在廊下,臉上好像掛著似笑非笑一般的神情,正望向庭院這邊他們粟田口這一大家子跟主人笑鬧的情景。

  一時間他稍微有點汗顏,因為不知道兄弟們的嘰嘰喳喳是否吵到了地位超然、出身高貴的三日月閣下,他歉然地低下頭,慌忙勸阻其他兄弟們:「噓……不要吵啦。主人在出陣之前也要准備的吧……我們還是先回去,你們要好好等著主人得勝歸來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剛剛抬起頭來、也看到了這一幕的弟弟五虎退贊嘆的聲音。

  「三日月閣下,太帥啦!」

  平野小少年:「……」

  他知道因為以前某次出陣的時候,五虎退遇到敵人圍攻險些重傷,而拼著受傷及時趕到救了他的,就是三日月閣下,所以五虎退從那之後就變成了三日月閣下的小粉絲;不過這麼明晃晃的三日月吹還是讓平野莫名地稍微黑線了一下。

  ……奇怪,總覺得在主人的面前,應該先吹哥哥才對啊?

  平野隨即猛力搖頭,把這個突然湧上腦海的奇怪念頭甩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3日:

  嗯明天就正式出陣啦hhh

  這次的任務地圖!大家有沒有猜到!【你夠


第772章 【回歸篇之四】 193


第一部 隊集合之後, 隨著女審神者按下傳送按鈕, 他們在一道金光中——

  降落在天色陰晦的原野上。

  不知道傳送陣的原理是什麼,但總之,每次傳送的時候,降落地點應該都位於任務目的地的附近。

  柳泉暗忖, 難道這一次降落的地點周圍, 也可以發現神無凜音的行蹤?!

  在她思考的時候,平野已經充分發揮了自己身為極短的超高機動值,在周圍巡視了一圈,然後回來報告了。

  「主人!這裡似乎距離海岸不遠,空氣中有海水的味道……從那邊下坡, 穿過這片樹林的話, 遠處可以望見一座要塞炮台——」

  柳泉猛地轉過頭去盯著平野小少年。

  「……炮台?!要塞?!」

  平野小少年被她的灼灼目光嚇了一跳,連忙用力點點頭。

  「是的!」他好像有點疑惑, 似乎對她的過度反應感到有絲不解, 但仍然朗聲應答道:「是要塞無誤, 只是目前還不知道上面有沒有人在活動——」

  柳泉慢慢勾起唇角。

  「……有的。」

  平野:「誒?!」

  認真的小少年睜大了眼睛, 一臉驚訝之色, 盯著他的主人。

  柳泉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像是為了強調自己肯定的答案一樣。

  「那是一座六角形的要塞吧……要不要走近去看一看呢……」她苦笑著低聲說道。

  和泉守兼定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就面色一凜。

  「……弁天台場!」他一臉醒悟過來的樣子,大聲喊道。

  「那邊就是弁天台場!六角形的要塞, 上有炮台……這附近就是魚見阪?!」

  啊, 說起來, 這裡確實是一處緩坡。

  因為魚見阪距離西邊的大海已經很近了,傳說站在這裡向大海望去,都能夠看到海裡的魚,所以才得名魚見阪。

  那邊的海岬,就是弁天岬吧。那座文久三年建造的要塞炮台,就是弁天台場——新選組最後之地。

  柳泉深吸一口氣。

  ……不行。不能輕舉妄動。

  她知道自己和兼桑一樣想立即衝到這一刻的弁天台場去看個究竟。看看新政府軍是否已經包圍了弁天台場,看看死守弁天台場的新選組是如何戰鬥的——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前來此地的第一目的,是追緝脫逃的審神者神無凜音。

  她梗著嗓子,壓低了聲音。因為某種激昂的情緒被壓抑在喉間,她總覺得自己的聲線聽上去有絲沙啞和不真切的意味。

  「目前,找到神無凜音的蹤跡,才是最重要之事。」她說,竭力讓自己的語調聽上去冷靜而充滿理性。

  「既然降落在這裡,說明神無凜音也有可能在附近。她現在狀況不明,是否單身一人獨自行動也是未知數……假如她已投靠某種勢力的話,那就更棘手了。」

  她努力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專心於思考「神無凜音的下落」這一問題之上,而盡量不要分神去關注「新選組的命運」這一已經注定好結局的命題。

  「從上次會津戰役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在此期間之內,就我個人的觀點來看,不認為神無凜音會單獨一人由會津輾轉至函館。」

  「因為如果要躲藏起來生活的話,南下才是正確的選擇。然而,我得到的指示是,神無凜音在這裡,在函館——要說她的選擇背後毫無一點陰謀的想法,我是不相信的。」

  柳泉愈說、心情就愈是平靜;說到這裡,內心幾乎已經是一片冷然澄澈。

  果然,把千頭萬緒化作語言說出聲來,有助於整理思緒。

  「神無凜音來到這裡,目的大概只有兩個:其一,受到了敵對方——無論是時間溯行軍還是新政府軍,都一樣——的指示,對1869年的函館戰役想要做些什麼。」

  她的聲音現在已經變得穩定而清晰,回蕩在黎明時分的原野上。

  「……或者,其二,她仍然想要對我進行復仇。因為我不可能永遠也不出陣函館,一旦我來到此地,她就有機會繼續與我一戰。」

  這個推論一經說出,跟隨她來到函館的付喪神們神色各異。

  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一期一振表情微微驚異。長曾彌虎徹的臉繃緊了,一副嚴峻的神態。笑面青江則神色依舊輕松如故,只是無聲地啊了一聲,微微頷首。

  平野小少年一臉震驚。

  和泉守兼定更是一臉山雨欲來的模樣,臉色沉了下去,下頜繃得緊緊的,好像怒氣衝衝似的,卻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而發怒。

  嘛,大家的表情也沒有超出她的預料。柳泉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總之,我們在這裡再怎麼想,也都僅止於推測而已……最好的方法,是找到她,看看她想做什麼,然後……把她帶回去。」她續道。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來到此地了。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大家一定都和我一樣清楚……」她略略提高了聲音,強調似的說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神無凜音的下落。大家分成四組,往四個方向去尋找吧。找到她之後,先不要輕舉妄動,偵查清楚她究竟現在屬於哪一方勢力,通知大家集中起來,再與她戰鬥——」

  柳泉利落地一邊思索一邊下著命令。

  「南邊,就由一期君和平野去吧。北邊的話,由長曾彌負責。兼桑,你也一起去。」

  沒人有異議,被點到名的付喪神都紛紛點頭應道「是!」、「主人放心吧!」、「承知!」,就連看起來略有點糾結的兼桑都略一頷首,拖長聲音說了一句「我知道啦!」。

  然後,柳泉繼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和態度下命令道:「東邊,由三日月和青江負責調查。」

  說到這裡,她略微一頓,語氣聽上去變得更加堅硬。

  「西邊,由我負責。大家各自小心行事。假如沒有收獲的話,正午時分,我們在五棱郭門外會合,再行議定下一步計劃。」

  笑面青江微勾唇角,頷首表示領命。

  然而最後那一位付喪神卻並沒有立刻表示聽從審神者的指令。

  三日月宗近唇角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紋,悠然開口說道:「啊哈哈,西邊嗎。……西邊,仿佛就是弁天台場的方向啊?」

  其他人:「……」

  此刻其他人的心中大約都在想:啊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必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呢……主人想要去弁天台場看看情形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作為原 新選組隊士,想去看一眼新選組的最後之地,也是應有之義——

  不過,柳泉卻只是十分平靜地點了點頭,回應了三日月宗近的疑問。

  「確實如此。」她答道。

  三日月宗近似乎沒有想到她的態度居然這麼鎮靜,目光微微一閃,又發出了一陣和藹(?)的笑聲。

  「啊哈哈哈。」他微彎眉眼,語氣十分溫和。

  「那裡,現在想必正在遭受新政府軍的圍攻吧。讓主人獨自前往危險地帶,可不是我們應該坐視之事啊。」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女審神者的左手抬起、搭在腰間懸掛的那柄今天去時之政府前才剛剛新換的「三日月宗近」之上,食指漫不經心似的輕輕叩擊了幾下刀鍔。

  「無妨。」她說,「我並沒有那麼弱,還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毫無自保之力。」

  三日月宗近含笑注視著她,聲調溫和地說出來的言辭聽上去卻有種與她針鋒相對之感。

  「哈哈哈,雖然說主人才是主角……不過,我們拿了錢也總得辦事啊。」他仿佛半開玩笑似的應道。

  女審神者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語氣死板地說道:「所以請你去東邊調查——」

  三日月宗近微笑著加強了一點語氣。

  「所以——我也認真一些吧。」

  女審神者和那位本丸地位最高、最受尊崇的付喪神,面對面站在函館的曠野上,雖然都面含微笑、語調平和,然而環繞著他們的空氣卻隱隱凝結了。

  平野小少年充滿憂慮地注視著他們。

  長曾彌虎徹嘆了一口氣,把視線轉開,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笑面青江面帶微笑,仿佛對這一幕顯得很有興趣似的,盯著女審神者和那位天下五劍之一,摸著下巴,有趣似的看著。

  一期一振微微皺起了眉頭,顯得有點擔憂、卻又好像不知道從何勸說,只好默默地摸了摸站在他身旁的弟弟的頭頂。

  和泉守兼定……他正一臉烏煙瘴氣地瞪著西邊的方向,粗聲粗氣地出聲打斷了這場走向變得愈來愈奇怪的對白。

  「想去弁天台場的話,直說不就完了?主人也是,三日月君也是……難道為這個要大干一架嗎?」他說著說著竟然語調裡充滿了怨氣,「嘛,這樣吵著吵著能吵出什麼結果?……總之我知道主人是不肯讓我去的吧。」

  女審神者似乎沒想到兼桑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面露愕然之色地轉頭望向兼桑的方向,當看清楚了他臉上的表情時,她微微一滯,隨即不知為何撲哧一笑。

  和泉守兼定:「……喂!可惡,在笑話我嗎……」

  女審神者臉上那個笑容卻愈來愈大了。她笑著搖了搖頭,好像因此很爽快地就放棄了與那位天下五劍的對峙一樣。

  「不,只是覺得兼桑說的話,真是對啊。」她笑著說道,語氣聽上去竟然有絲愉快的余波。

  「不愧是又強大又帥氣的兼桑!」她忍著笑繼續誇獎他,「這麼說來還是請你和青江一起負責東邊的調查好了……」

  和泉守兼定睜大眼睛。

  「哈?!……那三日月君呢?」他驚訝地大聲反問道。

  女審神者卻已經把視線轉開,再度投向了那片小樹林的另外一端。

  在那裡,就是新選組的最後之地。

  和泉守兼定看到女審神者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了。

  「……既然他堅持要跟我一起去弁天台場,那就去吧。」她淡淡地說道。

  「反正,除了調查神無凜音的下落之外,在那裡,是沒有什麼我能夠做的事情了。——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4日:

  好吧接下來我們可以打打打了【不

  這張地圖我真是太愛了!有各種各樣開腦洞的可能性!【你夠


第773章 【回歸篇之四】 194

  柳泉並沒有立刻奔向弁天台場。

  當然, 她可是恪盡職守的優秀審神者。在奔向舊日的同伴之前, 她的理智還在約束著她、讓她先仔細地搜尋了原野西邊的小樹林及其周邊,尋找脫逃的審神者神無凜音以及時間溯行軍的蹤跡。

  ……一無所獲。

  這結局其實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假如和從前出陣的時候一樣,降落在地圖上沒過多久就發現異狀、時間溯行軍很快現身來送人頭的話,時之政府也就不用特意神秘兮兮地把她鄭重其事傳喚過去交待任務了。如果他們能夠那麼精准地鎖定距離神無凜音不遠的位置, 何必特意讓她來此?隨便找個武力值高一點的審神者過來將她捉拿回去不就可以了?

  何況, 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和這裡的戰役有著那麼深刻的淵源?讓她過來的話,說不定還要冒著她拋開任務目標、過度介入這裡的歷史的風險。

  所以說特意讓她過來,果然感覺背後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啊?

  柳泉站在那片樹林外,等待著三日月宗近從另一側大步走回來, 向她報告道:「那一側我也搜尋過了。沒有任何異狀。」

  柳泉點了點頭:「我這邊也是。那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 舉目望向面前那條原野上的小徑。

  和上一次她為了假扮副長,策馬奔馳在原野上平整修建起來、還帶有圍欄的大路不同, 這條小徑似乎是為了抄近路而被人踩出來的, 曲曲折折地通往遠方;小徑的盡頭, 可以隱約望見弁天台場那高聳的不規則六角形的輪廓。

  日出之後的風漸漸地大了起來, 風裡帶著些微海水的鹹澀氣息。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 但蝦夷地的氣候裡仍然帶著某種寒意。

  柳泉按著腰間的刀柄, 在原野上飛奔。

  鑽出了那片小樹林之後,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並沒有什麼可供人躲藏的地方。沿著阪道向下奔跑, 愈來愈接近海岸, 風中帶著的那股海水的氣息就愈來愈濃, 混雜著嗆人的硝煙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一點一滴使得柳泉的心中慢慢緊繃起來。

  由於仔細在周圍搜尋神無凜音的下落耗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太陽已經完全升了上來,正在她頭頂的天空中發出熠熠的光輝。

  愈是接近那座六角形的炮台要塞,喊殺聲、槍炮聲和刀鋒碰撞時響起的聲音就愈是聽得清楚。

  柳泉忽然猛地一個急剎車,停下了腳步!

  緊跟在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也隨之停了下來。和她的氣喘吁吁相比,他仍然顯得游刃有余,只是呼吸聲微微重了一些。

  「怎麼了,雪葉君?」他問道。

  柳泉停在那裡,臉微微側過去望著某處,臉上流露出有絲為難且嚴峻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沿著她的視線望去,才發現在那邊有一處亂石突起、灌木叢生的地方,看上去像是自然風化造成的。

  海邊有些風化和海浪拍擊、天長日久而形成的怪岩,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在他們還身負「追緝神無凜音」這一任務的現在,就十分值得注目了。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頷首。「啊,原來如此。」

  他顯得十分理解女審神者內心的糾結似的,主動說道:「那麼那裡就由我去調查一下吧。……想要繼續向著弁天台場前進的話,只此一天可以支持你喲,雪葉君?」

  女審神者顯得十分意外。

  「……誒?!」

  她立刻轉過視線去盯著他,臉上的表情除了不敢置信之外,還有很明顯的「你這種提議真的會刷到我的好感度啊」之類的神色。

  然而天下五劍之一卻仿若沒有看到她那種震驚且感動的表情似的,若無其事地朝著她露出溫和縱容的神色。

  「去吧。」他說,「我會在調查完之後,盡快趕上來的。在那之前,不要魯莽行事啊,雪葉君。」

  瞧瞧,這不是已經完全彌合了剛剛他因為堅持要跟隨她一道往這裡來而產生的分歧和不愉快嗎。

  天下五劍之一有絲微微自得地這樣想著。

  這樣很好。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在大家分頭行動的時候也跟在她身旁,確定她不會最終因為困於什麼不被允許的感情而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而現在,只不過是去探查一下海邊的一堆亂石和灌木而已,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她內心因為他剛才的堅持己見而產生的怒意,重新讓她的心向著自己傾斜——

  他看著她用力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弁天台場的方向繼續奔去,那一頭及肩的短發在風中揚起微微的弧度,他的唇角也不由得勾起。

  這樣很好。他才等不到什麼正午時分的再度會合呢。讓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什麼人、發生了一些他無法控制的事情,最終導致她離開他的身邊、奔向其他人;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已經足夠了。

  這一次,在相同的原野上,他會緊緊跟在她的身邊,確保她即使看到了其他人,也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邊;不會喪失理智、不會墜入深淵,就這麼成為他的所有物——

  他的唇角那絲笑意變得更深,半轉過身去,和她前行的方向背道而馳,往遠處那堆灌木掩映下的巨大亂石堆大步走去。

  女審神者當然不會看到自己身後的付喪神的神情。

  迎著愈來愈狂猛的海風,她一路前行。

  弁天台場朝向海面的另一側,高台之下的海岸上建有長長的圍欄。她也曾經將自己寫著字的白色圍巾,牢牢地系在其中一根欄杆上,作為和那個世界、那個人的告別——然而現在,她奔向那座要塞的心情,比當時更為迫切。

  想要見到發生在那宿命的一天裡,這座要塞裡的真實情形;想要見到那些容顏或許已經改變了的、卻頂著當年曾經熟悉的名字的舊同伴;想要在這不可挽回的終局裡,為那面誠字旗盡一己之微衷,就像他們留在會津的那個人——那個重要的同伴和友人——說過的一樣。

  然而她還沒有完全跑到弁天台場腳下,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因為趁夜登陸的新政府軍,現在已經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包圍了這座要塞——舊幕府軍唯一還在抵抗的最後戰場。

  柳泉當然知道這一天來臨的時候,舊幕府軍面臨的到底是怎樣糟糕的狀況。

  各處的戰場上都已經遭受了一次又一次大敗,很多派出去的軍隊在損失慘重以後,已經撤回了五棱郭內龜縮不出;很多蝦夷共和國的高層人士也已經開始考慮和平解決的可能——換言之就是降服——還在頑強抵抗著的部隊少之又少。

  而新選組就是其中最頑強、最勇猛、戰意最堅定的。

  正如土方曾經和她預測過的那樣,新政府軍趁夜在江差町登陸,翻越箱館山,對箱館的各處發動了最後的猛攻。

  他們也包圍了弁天台場。現在在弁天台場奮戰著的新選組,已經成為了一支孤軍。

  一言以蔽之,舊幕府軍已經是四面楚歌,山窮水盡。

  柳泉猛地閃身躲在一處緩坡下,頭頂上就是海岸邊通往弁天台場的小路。

  她原本以為這條小路的位置還算隱蔽,假如從這裡迂回過去的話有機會完全避開新政府軍的耳目,趕到弁天台場。然而現實無情地擊碎了她美好的設想。那條小路上,身著新政府軍制服的士兵們忙亂地跑過,腳步聲踢踢踏踏地響在她的頭頂上。

  甚至還有頭腦活絡又警覺性高的士兵,隔著路旁的圍欄,猛地向下張望,好像想要揪出膽敢躲藏在路基下面的緩坡後的什麼伏兵一樣。

  柳泉不得不在那一瞬間,飛快地回手往自己身上丟了個幻身咒。

  雖然出陣戰鬥一般來說理應各憑本事,但本事太超前了,說不定也會影響歷史的發展;所以柳泉極少在這個世界出陣時使用什麼重要魔咒。

  不過現在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她為了保命也不得不如此。

  這種魔法世界裡的超科學產物,這些生活在一百多年之前的古人當然不可能識破。那個士兵帶著一臉狐疑之色,什麼都沒看到,悻悻然地縮回頭,繼續往前走了。

  柳泉狠狠地瞪了那個過分警惕的家伙一眼,看准了幾股新政府軍的小隊行進之間的空檔,一抬手一扳路基、再握住一根欄杆,借力向上一竄,就躍上了高處的那條小路的路面,單手一按欄杆頂端就翻了過去,迅速往前跑去。

  終於,她來到了這一天廝殺最殘酷的戰場上。

  大炮還在她頭頂上轟隆轟隆震響,不時震起漫天沙石,混雜了殘肢和血肉,猛烈地爆發成一團遮天蔽日的煙霧。

  沙石嘩啦啦地在她面前落下,柳泉被迫倒退了幾步。

  結果她還沒站穩,緊接著又一發炮彈落了下來——這次彈著點距離她更近。換言之,簡直就是在她剛剛翻上來的那處路基下的緩坡上爆炸的。

  轟隆!

  這一下震響不但讓她耳朵裡頓時一陣嗡嗡響,並且炮彈落下的時候炸斷了一段欄杆,破碎的木頭在巨大的氣浪裡隨著碎石一道亂飛;有慘叫聲在那邊響了起來,大概是後來通過那處地點的新政府軍吧。

  顧不得感嘆自己的幸運——畢竟即使是縱橫數個任務世界、身懷一大堆科學的超科學的不可思議的技能的她,也是凡人之軀,被炮彈當頭炸個正著的話估計也得血槽全空——柳泉只覺得眼前一黑,在不遠處落下的炮彈炸起的一陣遮天蔽日的沙石化為塵暴,嘩啦啦啦地像雨一樣落下,瞬間就把她從頭到腳覆蓋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土人。

  要不是她在那一瞬間條件反射一般地噗通伏倒在地,並且及時把眼睛閉上的話,說不定現在就連眼眶裡也都盛滿了沙子。

  等到那陣混合著土腥味與血腥味的煙塵稍微消散了一點——大約過了足足十幾秒鐘吧——柳泉才敢慢慢睜開眼睛,四下張望了一下。

  ……很好,周圍暫時安靜了。

  不,也不是說弁天台場就此打退了一次敵人的進攻。

  有喊殺聲從不遠的前方繼續傳來,或許是新政府軍在這次歪打正著的准確轟炸裡損失慘重了一點,他們仿佛被激怒了一樣,喊叫著再一次對弁天台場發動了決死的衝鋒。

  當然,死守在那裡的新選組也決不會讓他們就這麼容易地踏上這座最後的要塞。

  在雙方絞殺到了一起的時候,槍聲就變得稀少起來;沒時間等著雙方士兵慢吞吞地蹲下來瞄准再放槍,所以叮叮咣咣的金屬撞擊聲反而更響了——

  正是此時!

  柳泉唰地一下從腰間拔出刀來,猛然往前衝了上去。

  根據從前的經驗,憑借著制服認人,她衝入敵群,一口氣砍翻了四五個新政府軍的士兵。

  當然為了不過度干預歷史,她不敢下手太狠,一般都是砍上一刀、讓對方知難而退,就不作久留、往前繼續飛奔而去。

  沒跑多久,她就看到了人群中出現了左臂衣袖上綴著誠字袖章的人。

  那枚袖章上鬥大的誠字與下方的山形紋非常顯眼,柳泉精神一振。

  可是有著那種袖章的人數畢竟太少,一眼看上去幾乎快要被穿著新政府軍制服的家伙們淹沒了。

  柳泉只好繼續一路衝殺過去,奮力在人群中砍開一條通路;而她穿的只是普通的洋服,從外表上看來只像個普通的少年,好像雙方士兵看上去都搞不清楚她的來路。

  有些人因為心懷疑慮,被她凌空劈過來一刀後就退開了一點——反正最後在弁天台場、立場又不屬於新政府軍的家伙總是要被全部消滅的,那麼現在放進去一個兩個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也有一些實心眼的人,看到她的勇猛之後,感覺她更可疑了,於是也鼓起了十倍的精力和氣力,追著她唰唰唰一頓拼命揮舞手中的刀。

  柳泉覺得很煩,又不能真的回頭一刀解決了對方,只能抵擋的話當然就被糾纏住而拖慢了前進的腳步;於是在她一邊往前衝、一邊分神飛快地思考著到底是不是下點狠手將對方砍個暫時不能自理才好的時候,忽然,身旁斜刺裡突然刺出一把刀!

  柳泉雖然一邊跑著、一邊還在思考問題,然而多年以來久經戰陣的身體形成的自然條件反射速度可並不慢,她閃電般地向另一旁猛地傾側了一下——

  然後才發現,那把刀的方向並不是衝著自己,而是奔著她身後窮追不舍的那個死腦筋的薩長人的。

  唰的一聲,被煙塵遮蔽而顯得有些暗淡的天光下,雪亮的刀鋒劃出一道光芒,刀刃上先前沾染的血珠順著刀勢一路甩出,刀尖掠過柳泉的身側,直刺她身後敵兵的胸口!

  那個人似乎沒預料到這裡竟然還有個對方的援手,跑得太急了完全收不住腳,就這麼直愣愣地衝了上去,幾乎是自己以胸膛迎上對方的刀鋒的——

  嗤的一下,刀尖刺破血肉的細小聲響隨之傳出。柳泉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聲慘叫,繼而是人的身軀噗通一聲沉重倒地的聲音。

  她站住了,回頭一看,先前緊追她不放的那個棘手的家伙已經撲倒在地、生死不知了。

  她飛快地又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的面前站著一位面容清俊瘦削的青年。此刻,他正微微側過刀鋒,唰地一甩,將刀鋒上沾染的血滴甩掉,然後他同樣抬起頭來,審視一般地盯著她的臉。

  「你是誰?」

  柳泉:「……」

  她當然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左臂上綴著的那枚袖章。但是她不認得對方是誰,又一時間沒有想好自己該以什麼身份出現,所以卡殼了一下。

  就在這個空檔,那青年身後的一片看不清人影的煙塵裡,猛地又竄出來一個身形高大的大漢。

  「喂!相馬!你這邊怎麼樣了!」

  那個被稱作「相馬」的青年,目光仍然鎖定在柳泉身上,頭也不回地應道:「還好。島田你那邊看來是收拾干淨了?」

  大漢呵呵地笑了起來。

  「剛剛那幾發炮彈,看見沒?……落點可真是絕佳啊!」他興高采烈地說著,目光此時才落到柳泉身上,很明顯地愣了一愣。

  「……嘿小子,你這是扎到土堆裡了?」他心直口快地脫口問道。

  柳泉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的洋服上落滿了灰土,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深藍色了。

  她悻悻地騰出空閑的左手,徒勞地啪啪拍了幾下自己衣服的前襟,答道:「剛剛那落點絕佳的炮彈爆炸的時候,我剛巧在附近……沒被土埋了真是幸運哪!」

  島田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先前一直繃著臉嚴肅地審視她的青年相馬,臉色也略有松動。

  這是兩個盡管已經瀕臨絕境,仍然不失風範的人。

  是新選組即將上任的下一任局長,相馬主計。以及一直在新選組裡擔負著重要責任,忠實可靠的島田魁。

  聽到他們的姓氏的時候,柳泉就已經猜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6日:

  本來想把這一段弁天台場之戰寫完再全部放上來的,但是一不小心寫多了【。

  所以就先放上來吧。剩下的明天再繼續hhh

  當然,看到這個地圖就知道,副長又快要登場了w

  我保證,這一次的腦洞你們誰都想不到喲hhh


第774章 【回歸篇之四】 195

  ……看他們的樣子, 應該是沒有認出她——或者說, 不認識她——作為「清原雪也」這樣的身份?

  在這戰鬥間短暫的喘息間隙,柳泉騰出手來,漫不經心似的拂了拂自己落滿塵土的短發,把頭頂的灰土拍掉。

  然後, 她抬起眼來, 就那麼直截了當地問道:「相馬君,島田君……不認識我嗎?」

  島田魁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用一種「我該認得你嗎?我為什麼要認得你?我什麼時候認得你來著?」的眼神看著她。

  相馬主計的反應卻和他截然不同。

  青年消瘦的臉上,一瞬間就浮現了某種類似狐疑和警惕的神色。

  然而他們兩人此刻的反應,足以證明柳泉先前的猜測——

  他們是真正的、歷史上的人物。他們所認得的、曾經身為新選組隊士的那個「清原」, 是那個後來跟隨伊東甲子太郎背叛了新選組、成為御陵衛士的男人, 而並非她這位女扮男裝的一番組隊士。

  柳泉及時在相馬主計發出質問之前,露出一個淺笑, 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 率直地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我曾經是會津的娘子隊成員啊。當然, 也曾經從別人口中聽說過相馬君和島田君……不過, 就此認為相馬君和島田君或許認得自己, 還是我太過武斷和自我中心的想法呢。抱歉。」

  其實後面的那句客套話毫無意義。相馬主計和島田魁所注意到的, 也並不是那一句。

  「你……從會津來?!你是娘子隊的成員?!」相馬主計的眉心皺緊了,像是又不敢置信、又充滿狐疑一樣。

  島田魁則大喊起來:「誒?!……誒誒誒?!你說你是娘子隊的成員,那麼你是、是——」

  柳泉笑著, 又用手撥了撥自己及肩的發尾。

  「不這樣打扮的話, 我是走不到箱館的。」她泰然自若地說道。

  「會津陷落的時候, 我設法逃了出來。」

  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已經是她的特長了,而現在她也很自然地開始了自由發揮。

  「那些薩長人的眼睛盯著的都是重要的、領導會津奮戰到底的大人物們,像我這樣的女人,想要脫逃的話也並不是全無機會的……」

  「我也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和大家一樣,與會津共存亡……但是後來,有個人讓我離開會津,去北方,找到新選組和土方先生,向他報告說——」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微微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留在會津的大家,沒有辜負那面誠字旗所代表的信念,奮鬥到了最後……」

  相馬主計:!?

  島田魁:!!!

  身材高大的島田猛地挺直背脊,脫口喊道:「齋藤!」

  相馬主計也一臉震愕之色,死死盯著面前這個面目陌生、偽裝成少年,在弁天台場最危急的時刻來到這裡的年輕女子,仿佛不敢相信她就這麼替他們帶來了最珍貴的、關於昔日同伴的消息一樣。

  「……齋藤?!你說的是……齋藤?!」他失聲問道,隨即又反應了過來,飛快地改了口。

  「不……你們在會津,聽到的是『山口二郎』這個名字吧。——山口君,他還……活著嗎?」

  問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幾乎是小心翼翼的。

  島田也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望著她,仿佛在期待著什麼好消息——然而在這慘烈的戰場上、這幾乎就是蝦夷最後的日子裡,他們好像又已經不敢期待著還能得到什麼好消息了。

  他們兩人的態度令柳泉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她不得不垂下了視線,用力把梗在咽喉間的那個硬塊咽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她低聲說道。

  在歷史上,直到最後降服,在箱館的這些新選組成員們,也不知道留在會津的那些人居然還有人生還下來這一事實吧?那麼,她就不能提前向他們揭曉這個答案,盡管她知道,這個答案會讓他們重新燃起喜悅和勇氣。

  「我離開他的時候,他……他還活著。」她勉強補充了一句。

  但她很快就抬起視線來,目光平靜地盯著面前的兩個男人。

  「不過,他傷得很重……誰也說不清他到底能不能活下來……」她的聲音因為傷感而變得沙啞,「後來,我聽說,會津公還是決意開城了……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能打聽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島田的眼圈全紅了。

  「是、是嗎……?」

  身材高大、面容忠厚的大漢,用一種脆弱難過的語氣這樣應著。

  相馬主計還保持著冷靜。對他來說,這早就已經不是這一年多以來,他所得到過的第一個壞消息了。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離開他的?」他冷靜地問道。

  「你又為什麼要來這裡找我們?」

  柳泉聞言,把目光投向他,然後就那麼平靜坦然地注視著他的臉,慢慢說道:

  「……我離開會津,是在如來堂戰役之時。」

  相馬主計:?!

  島田魁:!!!

  無視「如來堂」這個地名給他們兩人帶來的震撼,她平靜地繼續說道:「山口君率領留在會津的新選組出城去如來堂守備……在他離開之前,他對我說,土方先生率領著新選組去了仙台。」

  相馬主計臉上露出迷惑和狐疑的神色。

  柳泉無視那種神色,從容說了下去。

  「他讓我一直往北走,去找土方先生和新選組。」

  「我想,或許是他想要把自己最後的意志,傳達給土方先生和新選組的諸位吧。」

  「……所以,我聽從了他。」

  她的臉上緩緩展開一個苦澀的笑容。

  「然而……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好不容易到了仙台,卻發現你們已經離開了……我也不能公然打聽新選組又往哪裡前進了,身上,也沒有錢……即使最後打聽到了你們已經渡海來到了蝦夷地,可是那個時候,我卻連坐船追趕過來的錢都沒有……」

  心地善良的島田已經大聲地抽氣,用一種同情又敬佩的眼神看著她了。

  只有心思細致的相馬主計,還在以審視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

  柳泉苦笑著垂下視線,微微搖了搖頭。

  「所以,直到這種時刻我才能來到這裡……」

  她當然沒有忘記現在戰事到了最後關頭,哪裡有什麼船可以通航,於是從容地補充了一段故事。

  「其實,並不是這陣子才剛剛到的,我已經在箱館呆了兩個月;可是……我拿什麼理由來求見你們呢?直到站在五棱郭外,我才發現……我連一個信物都沒有,即使對你們說『是山口君讓我來的』,也不可能就這麼讓你們相信吧……」

  島田:「誒!那怎麼會!你就應該馬上來找我們啊,我們會——」

  相馬主計嘆了一口氣,打斷了他下面的話。

  「的確,你說得對。」他居然同意了柳泉的說法。

  「戰事吃緊的時候,是不可能就這麼相信你毫無憑據的說法的。」他平靜地注視著她,目光深深,似乎要從她眼瞳的最深處看穿她的真實來意一樣。

  「……不過,事到如今,你再說什麼,甚至有沒有憑據或信物來證明你的話或者你的身份……大概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吧。」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就這麼態度平靜地說出了好像很不得了的話。

  柳泉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即使她是薩長方面派過來的間諜或內應,又有什麼關系呢?

  幕府軍的失敗,已經是無可挽回的結局。新選組依然奮戰在此,也不過和當初留在會津的齋藤以及其他同伴一樣,只是為了秉持自己的信念、為自己的士道和忠誠盡一己之微衷罷了。

  所以,即使她的真面目是敵方派來的細作,也無所謂。

  因為她也做不了什麼了。刺殺新選組的重要干部?把新選組的火力以及人員布置或者防御計劃泄露給新政府軍?……事到如今做那些事還有什麼意義?讓蝦夷共和國的崩潰進程加速幾秒鐘?

  雖然相馬主計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容許了她的出現,柳泉卻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頂著這種莫名其妙的誤解留在這裡。

  要留在這裡也好、離開這裡也好,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果然還是要被這些人視為同伴才可以啊,可惡!

  柳泉猛然抬起頭來,視線如同一團火一般地逼視著面色蒼白平靜的相馬主計。

  「我,不是什麼壞人。更不可能被薩長的那些家伙所驅使。」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即使齋藤君不在這裡,我也不能背負著懷疑去戰鬥。」

  「其實你剛剛根本用不著改口說什麼『山口』之類的名字啊——」

  她突如其來地說出了看似不相關的話。相馬主計驚訝地看著她。

  「……我,知道他叫什麼。」

  「知道他是齋藤一。是新選組原來的三番組組長。」

  「他讓我往北方走,來找你們……所以我一定要來。」

  雖然是全力演出自己臨時編出來的故事中的角色,柳泉卻覺得一瞬間自己的喉嚨梗塞、聲音低啞,有水光幾乎要浮上眼眶。

  「……因為,我一直、一直都——」

  原本想好的台詞險些要卡殼。她不得不用了一點力氣,才從喉間擠出後面的幾個字。

  ……會這麼反應,是因為——那其實不是台詞,而是自己的……真心話吧?

  「……注視著他哪。」

  是的。

  我一直一直,都注視著他。

  注視著土方先生。

  注視著一君。

  注視著那些最終消失在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之中的英豪,注視著他們在士道的黃昏,能夠發出多麼耀眼的光亮——

  這一切,相馬君,你不知道吧?

  相馬主計好像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8日:

  哦呵呵呵呵這是今天份的腦洞【被踢飛

  所以說每個私設都要一用再用啊hhh


第775章 【回歸篇之四】 196

  也許是因為意外地聽到了一個姑娘拼盡全力的真心表白——雖然對像不是他——而感到有絲尷尬和狼狽, 相馬主計的目光忽然慌亂地晃了一晃, 臉上那種警惕戒備的神色倏然崩解了。

  「哦、哦——!」他匆忙地應著,仿佛像是瞬間從她所說的話裡就get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一樣,甚至撇開視線,注視著她的腳邊。

  柳泉靜等著他說話, 然而等待了幾秒鐘, 面前目光銳利的青年卻並沒有出聲。

  柳泉決定不再等下去。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使自己的臉上帶出一線似有若無的笑意來,低聲問道:「……所以現在你可以暫時相信我一點了嗎?」

  不問還好,這麼坦率直白地問出來,相馬主計好像顯得更尷尬了。

  「嘛……」他猶豫了一下, 還是微微一頷首。

  「正如我剛剛所說的那樣……事到如今還想以謊言騙取我們信任的人, 大概已經不存在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但那絲淡淡的笑影很快就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我們,已經沒什麼值得別人算計和盜取的了。」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恢復了平靜, 就好像說出這個傷人的事實, 也不能夠再傷害他分毫了似的。

  柳泉不由得油然想起了那個她所認識的土方。

  在那種時刻——在澱城郊外的曠野上、在炮火紛飛的伏見奉行所裡, 面臨著敵人的狡詐與友方的背叛, 面對著兄長一樣的源桑犧牲的遺體和忠誠的部下山崎命懸一線的重傷, 那個人——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眼中, 仍然寄宿著火一樣熾熱的東西。

  那是信念,是勇氣,是會讓他永遠受人敬仰、閃閃發光的精神特質。

  這一刻她仿佛有點明白了。

  即使擁有著同樣不畏懼死亡、打算追求士道和信念到底的忠誠和勇氣, 即使最後他也成為了新選組的首領——相馬主計也永遠不會成為和那個人一樣的人。

  這個世界上, 別的世界上……也不會有人能夠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境該有多好……那麼就可以在夢中重復地再與那些難以忘卻的人們相遇了。

  然而即使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 正在演進著的,也是她生命之中的真實——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再見到那個人、再生活在他的身邊,和從前的日子裡一樣仰望著他閃閃發光的面容,注視著他沿著他的信念所指引的道路堅定前行,一直到走出她的視線之外,即使她拼命地向著他伸出手、卻再也無法企及。

  這種想法讓她不由得有點黯然且傷感。為了掩飾自己這種短暫的失態,她很快地抬起眼睛來望著有點尷尬且不知如何是好的相馬主計。

  「相馬君……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她懇切地望著他。

  「……有什麼,是現在的我還能夠為你們做到的?」

  啊,說出來了啊,最後的這句話。

  雖然聆聽著的對像並非是她所熟悉的、所懷念著的人們,然而她所懷著的、想盡自己的全力為他們完成心願的這種情感,卻是相通的。

  有什麼是現在這樣的我……離開了新選組很多很多年之後的我,等一下必須眼睜睜看著新選組消失的我——能夠為新選組的同伴做到的事情?

  相馬主計注意到了她聲音裡不明顯的那一絲顫抖。他驚訝地看著她。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神色,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不過現在,已經沒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島田突然大聲開口了。

  「就拜托……呃——」他好像因為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面前女子的姓名而打了個磕絆。

  柳泉和相馬主計一齊把視線投向他。柳泉猶豫了片刻,微笑了一下,善解人意地補充道:「我叫筱田一緒。」

  相馬主計沒有作聲。島田魁啊了一聲,露出高興的神色。

  「那就拜托筱田君去五棱郭向土方先生報告這裡的狀況吧!」他粗聲大嗓地說道,「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好一點了,從早上開始我們先後派出去三個人,去五棱郭和其它地方求援……可是、可是……!」

  柳泉愣了一下,立刻又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身旁的相馬主計。

  或許是因為讀懂了她眼神中的問號和不敢置信,相馬主計苦笑了一下。

  「啊。」他肯定了島田的說法。

  「迄今為止,沒有一處派了支援過來。……我們這裡已經撐了好多天,假如再湧上來幾波敵軍的話,就很困擾了……」

  柳泉:?!

  她臉上那個驚愕的神色還沒完全做完,島田魁就粗聲粗氣地怒衝衝說道:「……說不定那些接到報信的人,根本就沒把這個消息報告給土方先生知道!因為、因為……土方先生要是知道的話,絕對……絕對不會不管新選組的大家的!我就是知道!」

  柳泉:「……」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土方在這宿命的一日裡,稍晚些時候將要面臨的命運,又從記憶深處升了起來,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口,使她艱於呼吸試聽。

  然而島田想說的話——大概已經在他胸口積壓多時了吧——還沒有說完。

  他怒氣衝衝地轉向柳泉,仿佛亟欲在她這裡找到一點認同和支持似的,問道:「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是吧?!」

  柳泉只得苦笑著點了點頭,模棱兩可地應道:「啊……確實……土方先生,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新選組的大家的——」

  不知為何,本來是這麼平淡的一句話,說出口之後,卻讓她的鼻端沒來由地一酸。

  「……土方先生,即使是拼了命也會來救大家的。」她低聲又補充了一句。

  相馬主計有點驚訝地盯著她。島田則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吧!相馬!我就說她是很了解土方先生的!」他高聲說著,仿佛因為這樣而單純地高興起來。

  「齋藤,不會看錯人的!」他繼續用力地強調道。

  「既然是齋藤讓她來的,那麼就說明她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怎麼樣?就讓她去試試吧?假如有個女人流著眼淚拼了命也想闖進去見到土方先生的話……那些人說不定會降低點兒戒心?真是的,到了這種時候還要毫無主見地依賴著土方先生,把土方先生捆綁在五棱郭裡不讓他來嗎!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早點多聽聽土方先生的話呢!……」

  「島田!」相馬主計大喝了一聲,把島田接下去的憤懣之詞截斷了。

  島田住了嘴。但隨即他又睜大眼睛,用一種充滿期待和希望的眼神,緊緊盯著面前的柳泉不放。

  「怎麼樣?……你會替我們把話帶到的,會讓土方先生來支援我們的,是吧?」

  柳泉一時間感覺自己很難回答這樣的問題,也很難直視著島田那種充滿著希望和信賴的坦率眼神。

  讓她說什麼呢?說對不起我知道土方先生不會再來了?說對不起我明明知道土方先生會犧牲在奔向弁天台場的道路上,卻還是要眼睜睜看著他來送死?!說對不起我知道新選組是無法再存在下去的,但是我為了維護歷史卻什麼都不會為你們做?……

  她最終用力地把自己僵硬的後頸壓了下去。一下、兩下,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好。我會去。」她簡潔地應道。

  「一定會見到土方先生,告訴他這裡的情形……告訴他即使沒有了其它支援,大家也一直在戰鬥……」

  島田高興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然而相馬主計卻以一種憂慮的眼神注視著她。也許那種眼神裡還隱約帶有「這個女人我們之前並不了解,要憑借她的一面之詞而相信她、讓她把弁天台場的消息帶出去報告給土方先生嗎」的疑慮。

  柳泉看出了那種疑慮的內容。然而她決定無視。

  啊說不定,她也正在等待著這樣的一個機會——

  等待著有個人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讓她光明正大地去見那個人。

  等待著有個人光明正大地對她說,請去見土方先生吧。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1日:

  解釋一下,我20號要出國,這周都在跑面簽,累得腿都要斷了……

  去一次還不行,還要補充材料,然後還要去別的地方先辦什麼手續,我:T T

  現在總算辦好了,坐等拿簽證hhh

  然後下章就可以開始刷副長線了【並不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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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回歸篇之四】 197

  將【高級輕功】所帶來的迅捷和輕盈發揮到極致, 柳泉在函館的曠野上疾奔。

  沿途也曾經不得不穿越過充滿炮火硝煙的嗆人氣味以及不遠處有人不時發出慘叫聲的激戰區域。空氣中始終飄蕩著淡淡的血腥氣。然而柳泉對此一概無視, 就仿佛已經超然於世外,一切感官都已經封閉起來,全部心神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

  趕在正午之前, 到達五棱郭。

  與其他的付喪神們約定好正午時分在五棱郭會面, 他們是不會遲到的。而她有不得不瞞住他們、搶先進入五棱郭,並在其中逗留一段時間的理由。這一切必須在正午之前完成,因為——

  即使不考慮兼桑發現她搶先偷偷進入五棱郭與副長見面、會產生怎樣的想法,也不得不考慮到其他人會不會因為她的這種舉動而對她產生疑慮——比如說,她從前已經為了捍衛副長的生命不消失在函館而與歷史背道而馳了一次;這一次, 她身為審神者, 還要公開暗墮嗎。

  這也並不是不可以解釋的問題。然而她已經沒有好好解釋的時間。

  一邊這麼想著,柳泉一邊疾速在曠野上奔跑。

  這一段路程經過了平整的一條路面, 所以還算好走。而且在這種大路上奔跑的話速度也會更快些, 總比在崎嶇的山石間跳上跳下來得要強。

  然而在這種道路上疾行, 也就等於要隨時提防突然冒出來的敵兵。畢竟為了盡快攻下函館, 敵人可是非常急迫的, 選擇了很多一般常識下不會選擇的進攻方向, 完全不知道他們會從哪一處冒出來——

  忽然,唰地一下,一道寒光閃過!

  柳泉雖在奔跑, 反應卻不慢;她及時往左方疾閃, 跳開一大步, 堪堪避過了那道——從右側大樹後猛然閃現的銀色金屬光芒。

  冷冽的刀鋒橫在道中片刻。柳泉則站在左側距離刀鋒一步之遙的地方,一邊因為剛才的飛奔而劇烈喘息著,一邊抬眼沿著刀鋒的方向望去——

  三日月宗近左手按住腰間空空如也的刀鞘,右手依然穩定地握住已出鞘的本體刀、使刀鋒懸空指向他的審神者,緩步從樹後轉出來。

  然後,他停在女審神者的面前,微一停頓,反手將本體刀唰地一聲收回鞘中,左手大拇指在那柄名刀的刀身完全滑入鞘中的一霎那,輕輕點在了刀鍔上,沒有再移開。

  「您急著去做什麼事呢,雪葉君?」

  完全拋棄了平常那副哈哈哈的溫和含笑的姿態,天下五劍之一那張俊美的臉龐仿佛微微緊繃著。

  「瞧您那樣一副急迫的樣子,一定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吧?」

  柳泉:「……」

  她原本全身緊繃著,背脊也挺得筆直;但當看清楚那襲藍色狩衣的一霎那,不知為何,胃部劇烈地疼痛起來。

  這陣疼痛來得迅猛且毫無預兆,她不得不一邊喘息著,一邊微彎下腰用手緊緊按住了胃部,再抬起視線來注視著他。

  然而,看著她這麼表情痛苦地站在那裡,他好像也並沒有動容之意,更沒有震驚之色,只是神情平淡地按住腰間的本體刀,靜靜地站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那雙著名的蘊有新月的眼眸垂下,不動聲色地望著她。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柳泉首先開口了。

  「我……我要去五棱郭。」她避重就輕似的說道。

  三日月宗近微微彎起眼眉,但眼瞳深處似乎並無笑意。

  「啊,好巧啊,我也要去五棱郭。那麼我們就一起去吧。」

  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他也不見有走上來攙扶女審神者的意圖,只是站在那裡。

  「您無需這麼著急,為了奔跑而損害了自己的健康,更是不必要之事……現在距離正午時分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就慢慢地走過去吧。」他說。

  他的表情雖然溫和,但柳泉總有種感覺,仿佛他早已經看透了她真實的用意。她因而苦笑起來,垂下了視線。

  「不行。」她意外坦率地直接答道,「我接受了還奮戰在弁天台場的新選組諸位的拜托,要趕到五棱郭去面見土方先生,把新選組的求援帶到。」

  她說完之後,雖然三日月宗近並沒有立刻說話,然而那一瞬間,毫無疑問地,氣氛變得緊繃起來。

  好像沉默了很久,又也許只是沉默了一瞬,三日月宗近開口了。

  他並沒有像柳泉所猜測的一樣,未語先笑。而是徑直用一種很奇怪的、平板到毫無起伏語調說話了。

  「就這樣?」

  柳泉:「……誒?!」

  她不自覺地發出了疑問的語氣助詞。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而是繼續問道:

  「帶到之後呢?就這麼結束了嗎?」

  柳泉:「……」

  啊,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在面對土方歲三這個人的時候,真能秉持著身為審神者的道義,對即將死去的這個人殘酷的命運視而不見、束手不救吧。

  柳泉沉默了片刻,答道:「……我承認,我也很想再見到他。」

  三日月宗近哦了一聲。

  柳泉繼續說道:「……但是,假如你還沒有忘記的話,在宇都宮的時候,我曾經朝著他的腿上射擊,阻止了他馬上就要扭轉局勢而獲勝的事實。」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

  柳泉低低笑了起來。

  「或許你想說,在宇都宮的時候無所謂,因為我知道他會從這個傷裡痊愈過來,繼續活下去……而今天的函館則不行。」

  她放開了自己按著仍然抽搐的胃部的那只手,慢慢直起身來,直視著面前不動聲色的付喪神。

  「他會在今天死去……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的話音剛落,三日月宗近的唇角就微微勾了起來。然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哈哈哈,並非如此吧。」他又恢復了那種悠然的語氣,但是現在聽上去,不知為何好像總有種嘲諷的意味。

  「雪葉君不是曾經阻止過一次嗎……真是干得不錯啊。」他說。

  「所以今天再來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柳泉斷然打斷了他。

  「那個時候,我要扭轉歷史,有我的理由。現在,我要維護歷史,也有我的理由。」

  「也許這麼說是隨心所欲了一點兒……可是我確實不是想要去救他的。」

  她笑了起來,不知為何,那絲笑容看上去有點無力且蒼白。

  「我只是想要在他死之前,再去見他一面……這也不行嗎?」

  「說不定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說到這裡,一股不知是什麼樣的情緒湧了上來,使得她忽然哽住了。

  「……還真是殘酷啊。」三日月宗近悠然評價道,仿佛悲憫似的微微縮起了瞳孔,凝視著她。

  「即使這樣你也要去見他嗎?」

  柳泉默了一秒鐘,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必須去。」

  三日月宗近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了。

  然而她卻視若無睹一樣,徑直說了下去。

  「即使他不記得我了,他曾經施與我的恩惠與好意,也永不會消失……」

  「為此,我要去與他道別。」

  「即使不能說出口,我也想要站在他面前,打心底感激因為與他相遇,而使自己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

  三日月宗近神色微動。

  然而,柳泉卻沒有在此停止。

  「……這一切的感想,對你也適用哦,三日月。」

  她將目光投向他,在他臉上看到了真正驚訝的意味。

  「……什麼?」他脫口問道。

  柳泉微微笑了。

  「你曾經對我施與的好意與恩惠,也永不會消失。」

  「我打心底裡感激與你的相遇。……就是這樣哦,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

  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某種名為驚訝和……動搖的表情。

  仿佛是完全沒有想過面對「去見土方」這麼巨大的誘惑,她還能夠清清楚楚地表達出對他的謝意——而他們兩人心裡都明白,假如她真的執意要拼命去救土方而不惜與他一戰的話,她也是有很大機會取勝的;然而她並沒有這麼做——這就說明了,這一次她最終選擇的,是他,對嗎。

  三日月宗近沉思片刻,然後慢吞吞側身——讓開了女審神者面前的道路。

  「這麼說來,我陪您一起去。」他溫和的嗓音未變,但態度中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不管這一次您想要做些什麼……」他的聲音裡仿佛帶著一絲嘆息,又像是溫柔的執拗一樣。

  「我都會站在您面前,好好看著的。」

  柳泉緊盯著他,繼而又笑著嘆了一口氣。

  「還是不信任我嗎……嘛,這也是自然的吧。」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三日月宗近沒有回答她。

  她好像也不再糾結於能否獲得他的信賴,而是干脆利落地從他身旁穿行而過,往面前的大路上直奔而去。

  ……完全不在意這位天下五劍的機動值比自己要低多少。反正他們都知道,她的目標和終點,就是五棱郭。

  不可能有別的地方了。

  來到五棱郭之後,果不其然,柳泉受到了嚴格的盤問。

  不知為何,這裡的那些所謂的大人物們,就好像形成了某種可怕的默契似的,一聽說柳泉是弁天台場守備的新選組突圍出來求援的,態度就格外微妙。

  一開始還僅僅是慢吞吞地拖延出來通報的時間而已,到了後來好不容易出來個人,把柳泉和三日月宗近領進大門之後,又慢悠悠地在前面走著;名為引導,然而看起來完全像是在壓制柳泉和三日月宗近的步速、借以拖延時間。

  柳泉察覺到了蹊蹺,於是故意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青蔥少年模樣,一邊露出急於見到副長的憂心神色、一邊又傻兮兮地忍不住四下張望著。

  當前面引路之人注意到了她的異狀之時,她就傻呵呵地用一種帶著些沉重自責的口吻說道:「我、我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往常……來報告戰況的人,怎麼也不會是我這種人才對……這、這麼大的堡壘,土方先生到底在哪裡啊……到底還要走多久才能見到他……」

  這麼愚蠢的發言使得引路的那個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仿佛是在笑話著她的少見多怪似的,那個人敷衍似的答道:「啊,很快就會到了……瞧瞧你大概也不知道土方先生在哪裡吧,嘛,說了你也不懂……進了前面那棟屋子之後還得再拐三個彎、上一道樓梯才行——」

  他的話音未落,就發現面前那個露出傻兮兮笑容的少年,表情猛然生動起來;簡直是眉飛色舞。

  「拐三個彎、還要上樓梯的房間……嘛,我知道了!」她笑嘻嘻地說道,「原來土方先生沒在會議室或者去拜訪榎本君或大鳥君的執務室嗎,這就簡單多了——畢竟我要跟他說的話,有旁人在場還是比較不便啊∼」

  那個引路的人:「什、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喝問「你對五棱郭內部的地形為何如此了解,甚至了解到了只聽簡單的路線就能夠判斷出具體位置的地步」,就恍然感覺眼前一花!

  唰地一聲,竟然是那位身著古典式的藍色狩衣的美青年將腰間的本體刀拔了出來,然後利落地一翻腕,就將刀鋒橫在了那個引路人的面前。

  「哈哈哈。」他笑了起來。

  這笑聲在此刻氣氛緊繃的五棱郭內未免顯得有些太過輕松而不合時宜,那個引路人驚疑不定地盯著他看了看,又慢慢地轉動眼珠、把視線投向下方雪亮的刀鋒。

  「你……你們——!!」他驚呼道。

  那個身穿藍色狩衣的美男子執劍的手紋絲未動,只是微微一偏頭,下頜輕輕往前一送,示意道:「只要你配合,是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別拖延時間,讓這個人過去。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哦?」

  引路人的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眼眶了。

  「說、說什麼拖延——!」他結結巴巴地低喊道,一瞬間又仿佛忽然意識到面前的美男子還手持鋒銳的名刀、好像打算割開他的咽喉,立即又緊緊閉上嘴不敢出氣。

  那個美男子重新微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他用一種悠閑的語調說著,目光也並未從眼前的引路人身上離開。

  「接下去的路,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走吧,清原君?」

  聽了這句仿佛一語雙關的話,他身後的少年仿佛微微一震。

  然而少年也並未浪費一星半點時間,他的唇角很快揚起一絲混合了類似欣慰和得意的笑容。

  「啊!你放心吧!」他用清朗的聲音大聲應道,隨即掠過引路人的身旁,毫不遲疑地朝著面前的房屋奔去——

  一動也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出的引路人緊張地想著,那棟房子也是有著守門人的。雖然現在他們距離屋子還遠了一些,守門人注意不到這邊的異動;然而少年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衝過去而無人引路的話,在今天這種狀況下大概是會被攔下來的吧——

  然而他不敢回頭,也就沒有看到,少年並沒有直奔大門而去,而是身形一拐、鑽進了屋子附近的小樹叢,然後在高大植物的掩護下,繞過了正門,往屋後跑去。

  但這一切卻被那位身著藍色狩衣、面朝房屋——以及引路人——站立的美男子看了個正著。

  他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別讓我失望啊,清原君。」他用極低的聲音,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6日:

  因為周末家中突發急事,所以更晚了,抱歉。【土下座

  這幾天我會盡量擠出時間來努力碼字的。

  然後!下一章副長就登場了!

  全部都是大家想像不到的腦洞喲!【不


第777章 【回歸篇之四】 198

  和五棱郭外的緊張混亂情勢不太相同, 當柳泉衝入五棱郭內的建築——即箱館奉行所——時, 一時間竟然感到了一陣恍惚。

  或許是因為她憑借著自己從前對這座建築的了解而選擇了一條絕妙的潛入路線, 她從一扇小窗內翻窗進入箱館奉行所、再躡手躡腳沿著牆角潛行, 直到如願摸上了那座樓梯的時候, 居然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有什麼不對——她就那麼大模大樣地走著,一副「我也是這裡的工作人員!」的理所當然氣場,一路上遇到的人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對她的來歷起疑心。

  而且從他們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又跑過去,忙著傳令、報告、收集情報等等工作, 在大軍壓境的今天,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再來仔細盤問一個外形看起來完全無害、又對五棱郭內的地形了如指掌的少年(?)了。

  雖然已經從先前的引路人那裡得知了「土方先生並沒有在榎本君或大鳥君的執務室」、「土方先生沒有在會議室」、「總計轉過三個彎並上一座樓梯就可以找到他」這麼多有用的信息, 到了二樓,柳泉還是不得不一個個房間地找過去。

  最後,當她站在一扇半掩著的房門之外的時候, 只往屋內瞥了一眼, 就感覺渾身的血液仿佛都立刻被凍結了一樣, 呆然僵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只能站在門口,努力試著不著痕跡地去平復過於激烈的心跳和由此帶來的呼吸急促。她的左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五指痙攣似的握緊了那刀柄,用力得蒼白的手背上都浮起了隱約的青筋。

  她猶豫著,因為那扇半掩的房門擋住了那個熟悉身影的大部分,她必須推開房門, 才能夠完完整整地看到他——在這殘酷命運決定好的最後一天裡, 仍然活生生的他。

  她透過門縫, 死死盯著站在窗前、背朝房門,仿佛正朝著窗外眺望的那個背影。她的右手仿佛也不由自主地慢慢抬了起來,舉高到能夠碰觸到那扇阻隔他們的房門的位置;下一刻,她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凝聚於右手的指尖——

  用力推開了那扇房門。

  室內的那個人——當她推開門時,背朝著房門,站在對面的窗前、眺望著遠方的那個人,仿佛聽到了門軸吱呀作響的聲音,而緩緩地轉過身來。

  一瞬間,柳泉的雙眼無法遏制地睜大了。

  他就那麼站在窗前,身上穿的那襲黑色洋服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英俊挺拔、氣勢不凡。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有那麼片刻仿佛搖晃了一下;然後,他靜靜地說道:

  「清原?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柳泉:!!!

  她張了張嘴。

  在那一刻,無數言語在她胸口翻滾而過。然而到了最後,她卻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土方、先生……」她喃喃地叫道。

  這種反應似乎讓他感到了一絲疑惑。他背靠著窗框,雙手環在胸口,審視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嗯?」他應道,微微皺起了眉。

  「這個時候跑回來……是弁天台場那邊出了什麼事嗎。」他猜測道,臉上的神情因為這種推論而顯得更嚴峻了。

  「島田和相馬派你回來……是想向我報告什麼?新政府軍的動向?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新情報?」他慢慢思考著發問,然後不放心似的又叮囑了一句:「不是說了近期要盯緊箱館灣那邊的情形嗎?難道那邊的人沒有好好地把情況都報告到你們那邊嗎?……」

  柳泉沉默了一霎,張了張嘴,最後卻搖了搖頭。

  假如能夠無視歷史的真實、任性地完成島田與相馬主計的托付的話,她現在就應該說「新政府軍趁夜渡海、進攻了弁天台場,新選組在人數和武器上都居於絕對的劣勢,也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請土方先生現在馬上就想想辦法吧」。

  或者,更冷血一點的話,她就應該再拖一點時間,拖到他注定要奔往弁天台場支援、卻永遠也到達不了那裡的時刻,再告訴他弁天台場的危急情勢,最後坐視他倒在途中,犧牲在通往同伴們所在之處的道路上——

  假如一切都可以單純地從心出發的話,她應該說「我是受了同伴們的托付,拼命回到這裡來找您請求支援的」。

  或者她應該說「即使前途希望渺茫,我們也從來沒有一分鐘喪失過對土方先生的信心哦」。

  應該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相信著土方先生能夠作出最好的選擇」。

  ……應該說「時至今日還能像現在這樣重新與您相遇,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夢一樣」。

  ……應該說,「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想起您曾教會我的一切,那些回憶就能夠鼓舞著我繼續前進」。

  可是,她什麼都不能說。

  為了更高的目標——維護歷史、維護真相的目標——她只能一次次地坐視他倒在追尋同伴的道路上。

  可是,假如真的要一直這樣的話,那麼她今天暫時放下了完成時之政府布置給她的真正任務——難得一次地,不是為了和時間溯行軍戰鬥而維護歷史,而是帶回已經暗墮了的同僚——選擇聽從昔日的同伴在危急之中拼命的托付,克服千難萬險,重新回到這座建築之中,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蠕動嘴唇,終於擠出了幾個音節。

  「土方先生……弁天台場、那邊——」

  土方臉上的平靜神情漸漸消失了。他的臉色沉了下去,聲音嚴肅得可怕。

  「弁天台場那邊,怎麼了?!」他離開了窗邊,幾步就來到她的面前,聲音低沉了八度。

  ……不行。

  現在,不是能夠說出真相的時刻。

  假如她現在就說出了弁天台場遭受數倍於己的敵人圍攻的事實,那麼副長會提前離開五棱郭、前往弁天台場支援新選組的大家嗎?

  ……到了歷史上真正的新政府軍總攻開始的時刻,五棱郭裡沒有了副長,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上一次……當新政府軍對函館發動總攻的時候,她以為是時間溯行軍動了手腳而把土方先生從五棱郭裡調離、下落不明的時刻,就將重演!

  ……還是說,假如她選擇在這個時刻說出事實的話,上一次出陣函館時那樣扭曲的歷史,就將是她將要面對的未來?!

  那樣的扭曲,是她導致的?!

  因為想到了那樣驚悚的推論,柳泉幾乎是立刻就打了個寒噤。

  她條件反射一般地狠狠搖了搖頭。

  「不……沒有。一切、正常——」她艱難地把這幾個音節吐出來,左手的五指卻下意識地又緊了一緊,握住腰間刀柄的手指仿佛都起了一陣痙攣。

  土方看上去更驚訝了。

  「那麼,你這種時候突然跑回來,到底是為什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略顯無禮地打斷了。

  「……土方先生。」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姓氏。

  土方:?

  他皺起眉,充滿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新選組最資深的隊士之一,搞不清楚她這麼冒冒失失地在這種戰鬥最緊要的時刻離開弁天台場,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到底所為何來,又想要對他說些什麼。

  在他有限的耐心告罄之前,她總算又開口了。

  「我,今天……本來,是打算去討伐一個人的。」

  土方:「……誰?」

  他剛想問問到底是什麼人能讓她這麼鄭重其事地跑來報告,就看到她露出一個類似快要哭出來似的笑容。

  「……一個,從前的友人——」她這麼說道。

  土方:?!

  「從前的友人?!」他忍不住重復了一遍她的形容詞,驚訝地問道:「你從前的友人,這種時候跑到箱館這種地方來做什麼?既然是你打算去討伐的話,那麼……他是替新政府軍賣命的嗎。」

  她沉默了片刻。

  「……也許是吧。」她低聲答道。

  「算起來,應該是……去年的時候?經過了一番爭執以後,她就逃走了……直到今天,我才找到她的下落。」她慢吞吞地說道。

  土方:「啊,是、是嗎……那不是挺好的嗎。」

  她把事情的經過說得含含糊糊,他壓根猜不到是怎樣的狀況;但英明神武的副長人設不能丟,他只好這麼模棱兩可地應了一聲。

  幸好她也沒打算在這裡停止,而是繼續往下說明。

  「當時,算是……彼此意見不合吧?產生了激烈的爭執,最後打了一架,我打贏了……」

  土方:「哦……哦。」

  啊,想也知道,以她的身手,假如不是十分棘手的對手、或者對方使用了新式槍械作為武器的話,她應該還是可以占據上風的。

  「……不過,她又重新逃走了。不知下落……直至今天。」她繼續說道。

  土方:「……」

  所以說,這家伙一副風風火火、事態緊急的樣子就這麼衝了進來,還露出一副要哭的笨拙模樣,原來都是因為自己被迫要去討伐立場變成敵對的友人嗎。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因為不習慣和她討論這種復雜的情緒之類的話題而感到些微的尷尬。

  「我很忙。」他粗聲說道,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關切的話。

  「……所以說,你贏了以後呢?打算怎麼辦?那個背叛了你的友人,你打算怎麼樣?」

  她看上去好像有點震驚。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露出一個苦笑。

  「……她?不知道。」她說。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不想去討伐她的,因為這根本無濟於事……」

  土方:?!

  他感到十分意外,不禁脫口而出:「什麼?」

  結果她的肩膀幾乎是立刻就抖了一下。

  她抬起視線來望著他,臉上一瞬間露出了類似心虛一樣的表情。

  那種表情讓他幾乎立刻就作出了猜測——說不定她打算到時候就那麼網開一面,放過那位「昔日的友人」吧?!

  這種猜想讓他簡直想要嘆氣。

  要是放在從前的京都的話,她這種不必要的仁慈簡直可以算得上是犯錯,值得他吼上一頓「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了。

  可是現在,還談什麼切不切腹的事呢。

  他的臉色沉了一下,又微微苦笑了起來。

  切不切腹,他們總是要在這裡迎來終焉的吧。

  ……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作為武士,走到了終焉的命運。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秉持著信念,有尊嚴地一直活躍到最後——

  「……是嗎。」他嘆息似的沉聲應了一聲,並沒有過多追問她打算這麼做的動機和原因,而是轉向室內正中那張巨大的辦公桌。

  桌上擺著一座巨大的沙盤,沙盤上的兵勢推演幾乎和正確的態勢完全一樣。

  她的目光也同樣落到了那座沙盤之上。片刻之後,她忽然問道:

  「假如我對您說……弁天台場需要您的支援,您會怎麼辦呢,土方先生?」

  土方好像有點驚訝,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斷然回答道:

  「……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去那裡的。」

  她看上去好像有點驚奇、也有點感慨,最後,又好像松了一口氣——

  然而土方下一句話就讓她震驚到呆住了。

  他說:「……但是現在,還不是出擊的時刻。我得留在這裡。」

  柳泉猛然抬起頭來,腳下甚至不自覺地往前邁了一步!

  「土方先生!」她喊道。

  土方好像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喊聲嚇了一跳。他略帶著一點不滿似的,又瞥了她一眼。

  「你剛才不是都說了,那些都是『假設』嗎……」他有點氣衝衝地說道。

  「假設的問題,也敢在這個時候拿來讓我回答,浪費我的時間……」他嘟嘟噥噥地、抱怨似的說道,幾步走到桌旁,摸著下巴,彎下腰去,仔細觀察著沙盤上屬於弁天台場的那一部分地形。

  「你還真是敢說啊。」他頭也不抬地又說了一句,皺著眉頭把幾面小旗移向弁天台場的高處。

  可是他幾乎馬上又搖了搖頭,把那幾面小旗放回原來的位置上。

  「不能調動這些人啊……」他思考著,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了。

  然後,她站在他身後,十分自然地說道:「土方先生……」

  土方隨口應道:「……嗯?」

  她問:「……您知道假如我沒能完成任務就回去,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嗎?」

  土方全神貫注地研究著沙盤,隨口答道:「不知道。」

  然後她好像還不死心似的,又略嫌啰嗦地追問了一句。

  「……土方先生的本丸,為什麼會荒廢?」

  正打算將別處另外的小旗移動到弁天台場看看的土方,手忽然停止了動作。

  在動作停滯了一霎那之後,他十分干脆地把手中的那面小旗隨手往沙盤裡一扔,慢慢轉過身去,盯著站在他身後的柳泉。

  「……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清原?」他慢慢問道。

  柳泉反而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胸有成竹似的笑容。

  「土方先生,你認得我啊。」

  土方皺起了眉頭。

  「說什麼傻話。我當然認得你,你是——」

  結果她略顯無禮地趕在他說完之前就打斷了他。

  「我是清原雪也,新選組一番組的隊士。」她朗聲說道。

  「您,應該只認識我這一個『清原』吧,是不是?」

  土方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你在說什麼哪。新選組應該沒有第二個人姓『清原』了吧?……」

  不,其實是有的。她在內心默默地說道。

  在歷史上,真正的新選組隊士「清原」,是個背叛者,不但追隨著伊東甲子太郎離開了新選組,最後,還成為了御陵衛士和新政府軍的一員——

  您不認識那樣的一個人,是嗎。

  她的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非常奇怪。仿佛證實了什麼心底最狂野最不可能的猜想一般,她要極力抑制著那種不合時宜的狂喜和激動,因而使得她的表情略顯僵硬——

  ……然而,時之政府既然連早該死在平泉高館的源義經都能弄來當審神者,那麼這個瘋狂而混亂的世界上,還有什麼瘋狂到完全顛覆思考、出乎意料的事情不會發生?!

  柳泉的嘴角慢慢咧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笑容。

  「……土方先生。」她耳語一般地又念了一遍這個稱呼。

  土方:「……」

  他好像已經被她隨心所欲的談話內容弄得無話可說似的。

  「啊。」他潦草地應道,看上去已經快要被她引發的、層層疊疊的困惑弄得不耐煩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

  她沉默良久。

  在室內的空氣都為之沉悶下來的時候,她忽然松開了自己握住刀柄的左手,突然舉步,往前邁了幾步。

  這樣一來,她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她徑直走到了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才停下腳步,微微仰起頭來望著他。

  以「副長」和「隊士」這樣的關系而言,這樣的距離無疑太近了;然而以他們曾經相處過的另外一種關系來定義的話,這樣的距離卻微妙得剛剛好。

  土方果真沒有露出多少吃驚或者感到受了冒犯的神色。他只是微微眯起了雙眼,視線向下落到她的臉上,不動聲色地等著她繼續出招——或者說,發言。

  柳泉笑了笑。

  「……你到底是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土方先生?」

  土方微微一怔。

  「是為了和薩長那些家伙繼續戰鬥。……這麼明顯的事情你還要問嗎。」他的臉上明顯浮起了一抹不悅的神色。

  結果面前的女人只是笑了笑,好像一點都不為此感到抱歉似的。

  下一刻,站在他面前的她,一頭及肩的半短發毫無預兆地變成了雪白!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8日:

  給你們想要的副長hhh

  今天晚上零點前應該還有一更。

  趕著碼字,雖然有大綱作支撐,但萬一還是產生了bug的話那就請指出,我會再修的。

  另外,這個副長的身份來歷什麼的不是bug。


第778章 【回歸篇之四】 199

  土方的眼瞳微微一縮。

  然而他並沒有立即跳起來、驚問這是怎麼了;也並沒有脫口而出地說些「你怎麼會變成羅剎!?」之類奇怪的話。

  她眨了眨眼。然後, 她抬起眼簾, 那雙紅瞳就直直地望進了他的眼眸。

  「……您,果然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慢吞吞地說道。

  土方緊縮起的眼瞳慢慢地重新恢復了原狀。突然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變成羅剎而給視覺和精神上造成的那陣衝擊好像已經過去了。

  他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我當然知道。」他終於出聲說道。

  「因為,導致你變成這樣的人,就是我啊。」

  不知為何,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話——土方說出來的時候, 語氣裡甚至沒有什麼強烈的自責或愧憾——然而柳泉聽在耳中,卻感覺到一股洶湧的淚意迅速地衝入了她的眼底。

  她的鼻子一酸,視野就被水霧模糊了。

  「土方先生……」她喃喃地喊道。

  再叫出這個稱呼的時候,她的心髒忽然竄過一陣震顫的酸楚。

  一瞬間,仿佛外界的一切——歷史也好、現實也好、真相或假像, 都不再重要。

  她的眼中, 只有這個人——穿越了歷史和虛幻,從回憶之中漸漸顯形, 這樣的他還能夠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就像一場夢一樣。

  她忽然猛地一低頭, 往前跨上一步;瞬間就抹去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一點距離。

  下一秒鐘, 她的臉頰緊緊貼在他溫熱的胸口, 她的雙臂環繞過他的腰間——就像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回憶裡, 他們相擁的姿態一樣。

  他仿佛被她的突襲弄得愣了一下,身軀為之一僵。

  然而,他並沒有朝著她咆哮什麼「竟然敢對副長無禮, 士道不覺悟, 去切腹吧」之類的話, 而是猶豫了一下,慢慢抬起雙臂,環過她的肩頭。

  然後,他溫熱的大手扶在她的腦後,溫柔地輕輕撫摸了幾下她發尾凌亂的短發。

  「啊。」他啞聲應道。

  「……土方先生。」她又叫了一遍。

  土方撫摸著她腦後參差不齊的頭發的手微微一頓。

  「……啊。」他又應了一聲。

  然後,他突然感到自己腰間她的手臂用力收緊,就好像她想要竭盡全力,把他的腰勒斷一樣。

  這種聯想不由得讓他苦笑了一下。

  然後,他微微向前俯低自己的臉容,左頰熨帖著她的發頂,再慢慢往下滑了一點;在下滑的過程中,他十分自然地向右微微傾側自己的臉——這樣一來,當他碰觸到她的額際之時,貼近她肌膚的就不再是他的臉頰,而是——

  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無聲地印在她的額際,重重地熨帖了一下。

  她好像為之驚跳了一下,身體微微一抖。

  土方無聲地彎起唇角,笑了出來。

  然後,他聽到她的聲音,悶悶的,好像還有點委屈。

  「……這麼長時間以來,土方先生都藏在哪兒啊……」

  那副永遠是元氣滿滿、充滿自信的聲線,現在聽上去帶上了一層弱氣,然而不知為何卻讓人更加覺得有些愛憐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8日:

  我早上八點出門,一直忙到剛剛九點多才回家……

  明天一大早要飛去美國,大約24號晚上回來。

  匆匆給大家撒上一點糖,然後我在美國也會盡量努力寫噠!


第779章 【回歸篇之四】 200

  「明明知道我在哪裡……為什麼不來見我呢……」

  在她的頭頂, 她所看不到的地方, 土方苦笑了一下。

  「這個嗎……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咳,即使是我,也不是說見就能去見你的……」他低聲答道。

  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更委屈了。

  「……騙人!——土方先生是笨蛋。」她居然還吸了吸鼻子,聽上去好像下一秒鐘就要哭出來了。

  「想見面的話……總有辦法的吧……而且即使是暗示也好, 難道就不能讓我知道……知道——」

  知道什麼呢?他又苦笑了一下。

  「不可能那樣做的吧?……那些人, 他們有著多得不得了的規矩……」他慢吞吞地說道,聲線低沉,聽在她耳中仿若低音炮一樣富有磁性,震撼人心。

  「……而且,我不是已經給你留下了暗示了嗎。」他嘆息了一聲, 又補充了一句。

  柳泉一愣。

  「就是那份簽著你本名的文件嗎?!」她猛地仰起臉來, 不可置信地反問了一句,「那是你……故意留在那裡的嗎?」

  土方咳嗽了一聲, 不置可否。

  柳泉默了片刻, 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笑聲裡猶有顫音, 然而那笑聲聽上去非常真切。

  「真是的……就說土方先生是笨蛋了嘛……」她含笑說道, 「那種……哪兒算是什麼暗示啊……」

  土方又咳嗽了一聲, 聲音聽上去更沉了, 仿佛有種惱羞成怒的意味。

  「喂!……你就是這麼對你的總領說話的嗎!士道不覺悟……」

  柳泉清脆的笑聲響了起來,及時打斷了他的下半句話。

  「沒錯啊,就是這樣。」她居然玩笑似的帶著一絲半真半假的挑釁腔調, 仰起臉來望著他, 說道:「……怎麼樣?來咬我啊?」

  土方:「……」

  他的臉上一瞬間就掠過類似烏煙瘴氣的表情。下一刻, 他的眉心往下壓了一壓,眼眸沉下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舒展開在那段弧線美好的頸側逗留。

  然後,他的臉壓低下來,嘴唇一寸寸接近她的——柳泉唇角的那絲笑意還凝固在那裡,雙眼卻先是因為驚詫而睜圓了、繼而又慌慌張張地猛然閉上。

  他們的氣息逐漸接近到可以混合在一起,溫熱的呼吸在兩人身周縈繞,忽然變得曖昧起來的空氣仿佛也漸漸增加了不可忽視的熱度,讓人慌亂,讓人懷念,讓人無所適從——

  在土方的唇幾乎要落到她唇上的前一霎那,閉著雙眼的柳泉忽然從唇縫間以氣音吐出了十分煞風景的一句問話。

  「……土方先生,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土方微微一怔。他俯低臉孔的動作停止了,嘴唇就懸停在她唇上數寸之處。當他說話的時候,他唇齒間吐出的溫熱氣息就吹拂在她臉上。

  「……什麼?」

  柳泉緩緩睜開眼睛,凝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

  「土方先生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接受這種您從未聽說過的事情,承擔這種奇怪的責任?」

  土方一窒,隨即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我……那當然是因為……你……呃對,我是想看看你所說的那種『新選組的精神被人承認和尊敬』的時代,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

  柳泉笑了。

  「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土方:「……當、當然沒有——」

  柳泉緊盯著他略顯不自在的臉,忽然狡黠地笑了。

  「說謊的話舌頭上是要扎一千根針的喲,土方先生?」她略帶促狹似的說道。

  土方:「啰、啰嗦!」

  ……啊,副長粗聲粗氣地說著「烏魯賽」這個詞、以掩飾自己的動搖的表現,真是久違了——真是該死的,讓人深深懷念啊?!

  柳泉慢慢收緊了自己握住他腰後上衣面料的手指。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自我意識過剩,但是……您沒必要做到這一步的啊,土方先生?」

  土方一窒。

  「啰、啰嗦!我覺得應該就是應該!哪裡有那麼多意見可以說!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啊,她果然還是那麼懷念這一幕,懷念副長粗聲粗氣衝她吼叫,以掩飾自己動搖的情景——

  那是因為他快要被她攻陷了吧?是因為他已經被她攻陷了吧?是吧是吧?!

  為了掩飾快要從自己喉間溢出的笑聲,柳泉清了清嗓子,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所以當初在三條大橋……」

  「啊,也是我。」土方爽快地答道。

  換了個安全的話題,他也顯得態度自然一些了。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黑了下來。

  「看著你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言語間卻全是破綻,簡直要讓人頭痛死了!幸好你碰上的是我,要是別人的話——」

  然而他的說教被她含笑打斷了。

  「要是別人的話,土方先生也會來救我的,是嗎?」

  土方一窒。

  「嘛……」他模棱兩可地答道。

  柳泉撲哧一笑。

  「所以後來,在池田屋,在油小路……每一次,我遇到的,都是你,是嗎?」

  土方:「……啊。」

  他又粗聲粗氣地應了一聲,仍然是意味模糊的語氣助詞,但是她臉上的那個笑容卻變得更大了一些。

  「為什麼呢——」她慢慢地拖長了一點聲音。

  土方微微一怔,好像有點不明白她這個問題所為何來。

  「……什麼?」他下意識反問道。

  然而他垂下視線,看到的那張臉龐上,仍然眉眼彎彎,有著最生動的笑容。

  「……不,沒什麼。」她好像忽然之間又改了主意,輕輕搖了搖頭,轉而用一種有點忐忑不安的語氣問道:「那麼等一下……土方先生要怎麼辦?」

  他們兩人誰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時刻。

  ……是歷史上的土方理應離開五棱郭,前往弁天台場支援他最忠實的部下、他一手締造的新選組,卻不幸在一本木關門附近被流彈暗殺的時刻。

  到了那個時候,他要怎麼做呢。

  土方沉默了一瞬,然後面色僵硬地把視線從她臉上轉開、漫望著她身後的某一點,用一種極不自然的語氣答道:「……啊。還能怎麼樣,也只能那麼做了吧。」

  柳泉失聲喊道:「……土方先生!!」

  土方先前的表情有點沉重,但聽到她這一聲脫口而出、充滿了關心和緊張的呼喚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又稍微緩和了下來,垂下視線重新望著她的臉,唇角仿佛微微翹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那種嚴肅異常的表情,板著臉說道:「……無需緊張。我不會亂來的。」

  柳泉的聲音聽上去都有點發抖了。

  「什、什麼是亂來……?!能說出這種話,本身就算是一種亂來吧——!!」

  聽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論,土方啞然失笑。

  他低頭俯望著她的臉,頓了一下,摸了摸她腦後的頭發。

  「那麼,你想怎麼做?」他居然用一種竭力像是在開玩笑似的語氣反問道。

  「想阻止我嗎?……那才是亂來吧。」他注視著她灼灼緊盯他不放的那雙眼睛,一時間仿佛感覺她的視線像是要在他臉上燃燒起來一樣;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停頓片刻,語氣忽然變得有點復雜莫名。

  「想阻止我的話,那你就試試看。……反正我不這麼說的話,你也會做出點什麼可怕的事吧。以前我就已經領教過了……」

  他搖著頭,苦笑著,像是拿這個從來都不怎麼聽話的部下絲毫沒有辦法似的。

  她卻並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就那麼直直地盯著他,仿佛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打算只用眼睛就在他臉上盯出兩個洞來似的;最後,她終於蠕動嘴唇,擠出了一句話來。

  「……說不定,還真的是這樣啊。」


第780章 【回歸篇之四】 201

  雖然這麼說著, 她卻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 然而心神卻仿佛浮游在別處、思考著什麼更重要的事情似的,隨口繼續問道:

  「土方先生……還記得我們分別的時候,我留給你的那首俳句嗎?」

  雖然對於這種話題的瞬間切換好像感到有絲驚訝,副長停頓了一下, 還是點了點頭, 好好地回答了她。

  「……記得。」

  那一刻,有一抹難以形容的奇特光芒在她眼中掠過。像是驚喜、又像是感慨,她就那麼直直地望著他,露出一個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笑容。

  「是嗎……」她喃喃說道。

  「原來……到了最後,你還是找到了我啊——」

  土方好像有點拿不准這種反應到底應該怎麼應對, 他遲疑著, 就那麼硬著頭皮把她那種直率到了灼熱的地步的注視都承擔了下來,等待著她的下一個反應。

  ……結果, 就和從前一樣, 她的下一個反應完全讓人預料不到。

  她好像用盡力氣壓下了臉上那種近乎可憐的表情, 而為了掩飾自己那一瞬間不合時宜的感情流露, 她迅速地展開一個淘氣而促狹似的笑容來。

  「『人世皆攘攘/櫻花默然轉瞬逝/相對唯頃刻』——真是一首好俳句啊∼」

  土方沉默了片刻。

  「……你說謊。」他出人意表地答道。

  柳泉的眉毛猛然挑高。「……哦?」

  土方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無奈之色。

  「這樣很有趣嗎……這樣地捉弄我。」他嘆息似的說道。

  柳泉抿著嘴唇,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抱歉抱歉∼」她笑著衝他眨眨眼睛, 「只是,捉弄土方先生真的很有意思啊,忍不住就要一做再做……就像從前一樣。」

  啊啊, 聽聽, 這到底都是些什麼話啊。——到底對自己從前的總領還有沒有一點的尊敬了啊。

  土方苦笑。

  「……別再捉弄我了。」他又嘆了一口氣, 聲線變得有絲低沉起來。

  「好不容易這樣才見到了面……好好地相處,不好嗎。」

  副長聽上去簡直有些無可奈何了。然而柳泉臉上的笑意卻因此愈來愈大了。

  「其實,我沒有捉弄你啊∼」她用一種輕快的調子說道。

  「你忘了嗎,我真的給你留了一首俳句啊……因為土方先生最愛的——不就是俳句嗎。」

  她頓了一頓,又追加了一句。

  「啊,當然還有近藤先生∼」

  副長臉上的苦笑簡直都要具像化了。

  「胡說什麼哪,你……」

  柳泉微微皺了一下鼻子。

  「哼,我不管。」她用一種愛嬌似的口吻,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土方先生一定是把我忘了!也把我留下的俳句忘了!」

  副長:「……」

  柳泉好像仍然不肯就這麼放過他,再接再厲地追加了兩句會心一擊。

  「那就是你自己寫過的俳句啊,我好好地背下來了呢……以為那樣做你就會喜歡我——」

  副長:「……」

  副長一時間好像被她弄得有點無話可說,默了一下,臉上忽然浮現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即使你不那樣做,我也會喜歡你的。」他壓低聲音,嘟噥了一句。

  柳泉:!!!

  她在那一瞬間瞪圓了雙眼。片刻之後,她忽然惆悵地一笑——居然還往後倒退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瞪視著面前的他。

  「……副長,也在說謊。」

  土方:「……並沒有。」

  副長否認得飛快,這種反應讓柳泉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然而那絲笑意很快就褪去,她微微噘起了嘴唇,像是突然鑽了牛角尖,一定要借此確認他對她的感情、否則就不足以撫平這麼長久以來的追念和惆悵一樣。

  「……那你說說看我給你留下的那首俳句是什麼。」她氣哼哼地說道。

  提出了這個任性的要求之後,就仿佛拔開了她內心的塞子、將一直死死壓抑在心底不敢去想的很多事情都釋放了出來似的;多余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地泄漏出來。

  「要知道,我那麼喜歡你……我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留下那首俳句的啊!」

  她緊抿在一起的嘴唇仿佛噘得更高了一些,像是在竭力忍耐著胸中感情的衝擊和內心的波動一樣。

  「土方先生是個笨蛋,一點也不知道!」她脫口而出。

  就這麼說完之後,她又好像愣住了一樣,猛地閉上了嘴,似乎還險些咬到舌頭;就像是很吃驚於自己居然說出了這麼任性的話一樣。

  副長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裡似乎都帶上了一絲無奈的情緒。

  「……是一定要說嗎。」

  柳泉好像愣了一下,遲疑片刻之後,好像又覺得能夠這樣一鼓作氣將副長的真心話逼問出來的機會十分難得;於是她深呼吸了一下,壯起膽子來,故意用一種賭氣似的態度說道:「是!否則我就不再理土方先生了!」

  副長:「……」

  他仿佛已經被她的任性和層出不窮的要求弄得完全無言以對了——就像從前一樣。

  也許是因為拿不准這一次應該怎樣才能過關,副長猶豫了一下,遲疑似的悄悄窺視著她臉上的神色。

  柳泉咳嗽了一聲,故意把臉轉向了另外一邊,渾身都綻放出一種「沒錯我就是這麼任性所以你今天不好好回答一下我的問題的話我是絕對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的!」類似這樣的氣場。

  仿佛也同樣接收到了她傳達出來的這種信號,副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低聲說道,像是一瞬間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

  「你過來。」

  柳泉的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還是乖乖地依言靠了過去。

  然後,下一刻,副長忽然擁住她的肩,嘴唇挨近她的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

  柳泉:!!!

  她的眼睛一瞬間睜大了,隨即又慢慢斂下長睫,帶著一絲驚訝、感嘆和動容似的,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副長,記得這個啊……」她輕聲說道,語調裡似乎帶著一絲感慨。

  副長仿佛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是啊。」他先前緊繃的唇角也慢慢放松了下來,甚至浮現出了一絲淡不可察的微笑。

  柳泉微微抬起視線,注視著他,低聲喊了一句:「土方先生——」

  她溫柔地呼喚著那個名字,像是滿滿的懷念與感情都在這一瞬間湧上了心頭。她的表情柔和了下來,眼神微微閃動,復又變得堅定起來。

  下一刻,只聽見唰的一聲——

  鋒利的刀刃劈破空氣、刺入血肉。

  副長發出「呃!」的一聲痛呼,眼瞳瞬間不可遏止地瞪大了,不敢置信似的像是要往後退去。

  ……然而,柳泉溫柔地以左手牢牢扣住了他的上臂,方才還垂落於身側的右手中赫然握著一柄短刀,刀柄深深刺入了副長的腹部。

  副長嗆咳了兩聲,痛苦地彎下腰去;血沫仿佛湧上了他的喉間。

  「……雪葉、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柳泉溫柔地彎起眉眼,衝著他笑了一下。

  「『因為我必須殺了你,才能繼續前進』。」她含笑用一種溫柔又殘酷的語調說道。

  「——以為我會說這種無情無義的台詞嗎。」

  隨著下一句話的出口,她臉上的那個笑容慢慢凝固了,聲音也變得冰冷。

  「理由很簡單。」

  「——因為你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2日:

  大家都甜夠了嗎hhh

  好,現在是上反轉的時刻了w

  要是以為爺爺線最後的贏家不是爺爺的話那就圖樣圖森破了【你夠

  所以這一章來點配樂菌如何?

  本章配樂:今年超好看的日劇主題歌,米津玄師的Lemon。歌詞超棒!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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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1章 【回歸篇之四】 202

  土方:!?

  副長的臉上一瞬間流露出了極端震驚和無法置信的神色。他看上去像是受傷到了極致一樣, 痛苦得就連眼瞳都微微縮了起來, 聲線裡不知道是因為負傷疼痛、還是因為精神上受到了巨大打擊,而微微起了一點波動。

  「雪葉,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們好不容易才重逢——」

  然而,柳泉就那麼平靜地注視著他, 像是對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視若無睹一樣, 慢慢搖了搖頭。

  「『求而迷/不求則無惑/戀之道』——」

  她緩緩吟誦出了一段俳句,然後忽而失笑出聲。

  「——以為我是那種戀愛腦的普通女人嗎,離別的時候只知道說這種和戀愛有關的台詞?」

  她臉上的笑容變得惆悵起來。

  「我留下的俳句,與戀愛無關。」

  她出人意表地說道。

  「其實是——」她緩緩拖長了聲音。

  「『嘆兮春之月/平原狹居寢難眠/唯念月色涼』啊∼」

  用這麼一種溫柔惆悵的語氣輕聲說著,她輕輕地轉動手中的刀柄, 讓刀刃在對方的腹內轉了半圈。

  她的臉上慢慢顯出了一種近乎凶狠的怒意。

  「……你們, 想要利用關於副長的回憶來動搖我嗎。」

  她露出了嗤笑的神態。

  「……真遺憾,我是不能被阻止的。」

  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教會我這個的, 正是副長。……他教會我,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只要認定了一種信念, 就必須遵循信念向前行;不管前方將要去對抗的, 是何種強大的勢力——」

  即使暫時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裡, 她的表情和態度仍然堅決,像是秉承著一種堅不可摧的意志——

  那是,在新選組的歲月裡, 給她留下的印跡吧。

  「那個時候, 站在我們的對立面、讓我們賭上一切都要與之戰鬥著的, 是錦之御旗。現在,為了信念和真理,我也可以和與那面御旗重量同等的敵人戰鬥——懂了嗎?」

  面前的人狠狠地咬著牙,並沒有立刻回答她。

  他好像疼得已經開始渾身顫抖,又或者她刺過去的那一刀確實刺中了要害。總之,他深深地彎下了腰去,試圖用一只手去捂住腹部的傷口,卻因為那裡還插著短刀而未能如願。

  然後,柳泉猛地往外一抽短刀,同時松開了手。

  那個假副長往後踉蹌退去。

  他的左手現在緊緊地捂住了下腹部那個被她刺傷的傷口,右臂卻有點不自然似的垂落著。

  然而他因為受傷而無力維持自己身體的平衡,踉蹌後退的過程中,身軀咚地一聲撞上了那張辦公桌才停下來。

  因為那次震動,他的右臂也同樣隨之震蕩了幾下。

  然後,啪嗒一聲忽然響起,在空曠的室內回蕩。

  一柄短刀從他右臂的衣袖之中滑出,掉落在他腳邊的地上。

  柳泉慢慢地彎起眉眼,無聲地笑了。

  「真遺憾哪。」她靜靜地說道。

  「即使是像我這樣的笨蛋,也不是那麼好收拾的哪。」

  然後,她慢慢眯起了雙眼,就那麼冷冷地注視著面前那個贗品,說道:

  「……假如你是真的副長的話,就應該記得我這句話。」

  「因為這就是當初的土方先生,讓我在衝上去面對強敵之前,大聲喊出的話語。」

  自從真面目被她揭穿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的那個冒充副長的家伙,聽到了這句話之後,仍舊沒有出聲。

  然而,他緊緊捂住腹部傷口的左手卻慢慢地移開了一點。

  隨著那只手離開傷口表面,有細小的、不祥的哧哧聲從那裡傳了出來。

  十分令人意外地,那陣哧哧聲的來源,是從傷口裂開處逸出的、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

  那個假副長呆呆地低下頭,注視著傷口處逸出的黑氣。然後他慢慢翻轉自己的手掌,注視著掌心染滿的、略顯粘稠狀的黑色液體。

  那種不祥的黑色液體——大概就是他所謂的「血液」吧——從他的指尖一滴滴落到地上。

  他又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面前目睹了這一幕、仍然面色平靜的年輕女子。

  他的五官逐漸扭曲了。

  「你——!」

  他蠕動嘴唇,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早就、看出來了嗎……?」

  面前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不知為何,那個笑容裡仿佛帶著一絲苦澀之意。

  「……不,起初也曾經被你騙過了。」

  她說。

  「因此,當最終意識到的時候,對你和你背後指使你這麼做的人……就更加憎恨了。」

  「擅自利用他人懷有的真摯情感,想要卑劣地達成自己的陰暗目的——這麼做的人,計劃了這一切的人……都不值得原諒。」

  她的臉色陡然一沉,身上忽然散發出一種沉凝且冰冷的強大怒意。

  「即使冒充的話拜托也給我裝得像一點啊!在你們這些人的心目裡,這樣的就算是土方先生了嗎……你們覺得土方先生的覺悟就到這裡為止了嗎?!」

  一直勉強壓抑在心底的怒焰猛烈地爆發了出來。

  「土方先生……當初並不是沒有其它的方法逃脫死局,我親耳聽到那些外國人在議論他為什麼要拒絕法國方面的賞識和邀請……但這就是土方先生,對於他來說,信念和士道重於一切!」

  她冷笑了一聲。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所走的,是一條與歷史的洪流相違背的路,他也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了自己為之奮鬥和沉醉的東西……」

  「所以,我後來終於明白了。」

  「……有些人能夠成為審神者,但土方先生是不會那麼做的。」

  「再來一千次一萬次,明明知道自己去了就會犧牲,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干著的事情為時代和歷史所不容……」

  「土方先生,還是會那麼決定的。遵循自己的內心,遵循自己認定的道路——」

  「『審神者』這個位置,在他心目裡,一定不會比『新選組副長』更加重要。」

  聽到這句話,那個假副長仿佛再也站不穩了似的,踉蹌了兩步——

  然後,他忽然竭力站直了身軀、與此同時以右腳一踩掉在地上的短刀刀柄!

  那柄短刀向上跳起,他抓住這麼小小的一點跳躍的距離,以腳尖一挑再往前用力一踢,短刀就向前飛出!

  然而在那柄飛行的短刀刺入面前的年輕女子身體之前,那個假副長就聽到面容好像永遠這麼年輕的女子發出了一聲類似感嘆的嘆息聲。

  「……你們,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羅剎』,是嗎?」

  她的語聲未落,頭發倏然變得雪白。

  她依然站在原地,並沒有閃躲或攔截那柄向著自己飛行過來的短刀的意思。下一秒鐘,哧的一聲,那柄短刀直直扎入她的大腿。

  她嘶地抽了一口氣,伸手將那柄入肉不深的短刀一下拔起。

  即使入肉不深,畢竟刀鋒銳利,有鮮紅的血液從那處小小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她眯起了眼睛,將那雙紅瞳掩藏了起來。

  「……那就給你看看,土方先生當初為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吧。」

  她語氣悠然地這麼說著,然後,在那個假副長的注視下,她用左手輕輕抹了一把那處傷口周圍的衣料,再展開五指、掌心向上,伸向他的面前,似要給他展示些什麼。

  ……掌心只有剛剛在弁天台場與敵軍激鬥而沾染的塵土,和已經干結的舊血跡。一絲新鮮的、未曾凝結的鮮紅血跡都沒有。

  傷口已經飛快地愈合了。

  她迎視著那個假副長不敢置信的眼神,翹起了唇角。

  「知道了吧?……即使我和你一樣都是怪物,我也是個你無法殺死的怪物。」

  她語氣輕快地這麼說道。

  那個假副長:「……」

  剛才的動作仿佛耗盡了他的最後一絲力氣。從他傷口中逸出的黑氣愈來愈濃。他張了張口,卻仿佛已經無法再出聲,只得含著怨毒的眼神死死緊盯著面前漾出一絲笑容的年輕女子。

  面前的年輕女子對他這種眼神恍若無視——對他那張與她深刻懷念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的臉孔也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我會去找出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她靜靜地說道。不像是通牒、也不像是泄憤,只是一種正常客觀的告知。

  終於,那個假副長再也無法站立,噗通一聲側身摔倒在地上。

  絲絲縷縷的黑氣開始從他全身各處冒出。

  看到這一幕,他面前的年輕女子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她只是那麼筆直地挺立在那裡,頭發又忽然變回了黑色。

  然後,她的視線向下,恍若無機質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終於,那雙褪去血紅、重新恢復了明澈的眼眸裡,浮上了一層類似於感慨、追憶和悲哀的情緒。

  「……所以,最終這也不過只是我的一種一廂情願而已——」

  她的聲音驟然低了許多。與其說是在對著蜷縮在自己腳邊、一敗塗地的敵人說著什麼勝利宣言,不如說是一種帶著某種惆悵之感的自言自語。

  「我一直、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還能夠再見到土方先生的話,我一定要對他說——」

  「無論我走了多遠、無論是不是還能夠再到他的身邊……」

  「我都要說『時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

  「然而,是我的光的那個人,不是你。」

  「我知道他已經消失在歷史裡了,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了……我以前,大概只是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吧。」

  「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即使再向前邁進,也不可能再到達他身旁——」

  「我仍然要一直向前邁進。」

  「因為只有這樣做,我們的相遇才是有意義的。」

  在她的語聲裡,地上蜷縮著的那個人外形漸漸發生了變化。

  在一團濃重的黑霧之中,他的頭頂和身後慢慢長出了尖銳的骨刺和長角。

  然後,那個扭曲的身影又在那團黑霧裡,伴隨著不祥的哧哧聲,慢慢化作了相同的黑氣,溶入黑霧之中,無影無蹤。

  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間,柳泉的雙眼仿佛微微睜大了一下,死死地盯著那處先前他躺過的地面。

  現在,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不知道就這麼盯了多久,也許只是短短幾秒鐘吧——她忽然又慢慢閉上了眼睛,頭也微微低了下來;有一顆小小的水珠,鑽出她的長睫之下,沿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

  然而她自己恍若未覺,只是蠕動嘴唇,輕似無聲地低喃了一句。

  「……阿歲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4日:

  我可能說了今年一整年份的英文……

  而且,還徹底感冒了……現在頭痛得像要裂開了……

  我需要治愈【。

  解釋一下,妹子一開始確實沒發現有什麼不對,所以包括在宇都宮開槍擊傷副長,她自己都非常痛苦。

  發現這個人好像有點不對勁,還是從那次她去拜訪他的本丸開始。

  因為無論是誠字旗也好,故意在文件上留下自己的真名也好,都太表面化了,並且她獲得那座本丸的坐標位置,感覺也太輕易了,就好像背後有什麼力量冥冥中把她引導著到那裡去、並得出那個人就是副長的結論的。

  妹子可是覺得自己一直是幸運E啊【你夠

  但是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內心深處可能還存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吧。

  當然妹子還有其它一些理由產生懷疑,這些之後會慢慢在文中寫到。

  直到她故意用撒嬌和任性的態度,不依不饒問那個副長她離別的時候留下的俳句,其實這就是她最後的試探了。

  當然,正如大家所見的那樣,結果令人失望。

  這就是真相線的力量啊【被踢飛

  所以這一章也來點配樂菌如何?

  本章配樂:和上一章一樣,是今年超好看的日劇主題歌,米津玄師的Lemon。歌詞超棒!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第782章 【回歸篇之四】 203

  隨著那帶著濃重鼻音的一聲出口, 這個房間內忽然莫名地卷起了一陣小小的風。

  風吹動她的鬢發和衣角, 同樣也吹得她面前那張大辦公桌上的文件和紙張發出沙沙的響聲。

  然而這陣奇怪的風來得快、去得更快,僅僅持續了十幾秒鐘就倏然停歇。在它停下來的一霎那,柳泉忽然聽到屋外的走廊上傳來長靴的靴底叩擊地板發出的、有節奏的腳步聲。

  她猛然回頭,正好看到一個男人大步流星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洋服, 襟扣上甚至掛著懷表的表鏈;那張同樣英俊的臉和她記憶之中的不同, 但又有某些說不清的地方仿佛令人感到有一絲熟悉。他停在門口,詫異地盯著站在房間裡的她,沉聲開口問道:「你是誰?」

  柳泉張了張嘴,仿佛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最終她只說出一句放在此刻最不會出錯的話來。

  「我是受到了守備弁天台場的相馬君和島田君的拜托,突圍前來五棱郭求援的。」

  那個男人一怔, 臉色猛然沉了下去。

  「弁天台場?!」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地名, 看向她的眼神裡,濃重的狐疑之色未消。

  「那麼, 你是誰?」他冷靜地問道, 大步走進房間, 徑直繞過那張大辦公桌, 站到了桌後那個屬於主人的位置上。

  「相馬和島田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委托給你來做?」

  柳泉苦笑了一下, 卻並沒有移開自己正視他的目光, 用一種直率坦然的姿態回答道:「我姓筱田,曾經是會津藩娘子隊的一員。」

  果然,「會津」和「娘子隊」這兩個關鍵詞產生了一定的作用。

  那個男人蹙起的眉心好像稍微放松了一些。

  「會津?!」他沉吟著, 又將狐疑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她。

  「既然是會津娘子隊的一員, 那麼現在你為什麼又在這裡?」

  和相馬與島田一聽到「會津」這個關鍵詞就聯想到小一的安危並不完全相同, 柳泉注意到,面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在聽到「會津」這個關鍵詞的時候,眼中有一簇小小的光芒猛地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地,那束光芒就被更深重的陰霾所掩蓋。

  果然……不愧是真正的那個人啊。

  凌駕了感情之上,首先考慮到的永遠都是大局與背景,以及這些話之後有沒有更深的陰謀或計劃——雖然他一定也很想知道齋藤的下落,對吧。

  柳泉深深知道,發揮自己最高的演技的時刻來臨了。因為面前的這個人,是歷史上真正的那個人,所以自己在他面前——在這個完全不認識她、也對她並沒有懷著超乎正常之上的特殊情感的人面前,她沒有第二次的容錯機會。

  她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在會津時,曾經與新選組的山口君相識。後來,在會津城陷落之前,我們還曾經一起參加了如來堂急襲的戰鬥……」

  面前的那個男人聽到「如來堂急襲」這個更加關鍵的字眼之後,面上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更大的波動。

  「如來堂……?!」他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地名,忽然抬起視線瞪視著她,目光灼灼。

  「那麼,在那之後呢?!參與如來堂一戰的新選組的隊士們,都——」

  他的聲音忽然梗住了。

  柳泉記起來在歷史上的這個時候,箱館新選組的人們還不知道在如來堂急襲裡,會津新選組有很大一部分成員以各種方式神奇般地死裡逃生,幸免於難;現在的他們還是認為留在會津的同伴們已經全部犧牲在那一戰中——這個事實是不能更改的。

  所以盡管她很想安慰似的告訴他「一君沒事的,他活下來了喲」,或者「盡管戰況那麼慘烈,但是最後有好些人都神奇地死裡逃生了呢,這真是太好了」;然而,此刻的她,只能徒勞地重復著謊言。

  「我……我不知道。在新政府軍猛烈的炮火中,戰壕被炸塌了……我、我從土裡爬了出來,不知道山口君他們怎麼樣了……」

  面前的男人發出了沉重的嘆息聲。

  「是嗎……?」

  然而那感傷仿佛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重新恢復了冷靜。

  「所以?你就不顧路途遙遠地來到了這裡?」他問道,聲音裡的那種懷疑之情並沒有減弱幾分。

  柳泉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表情裡浮現了一絲黯然。

  「其實……因為在如來堂之時,山口君曾經救過我的命。」

  她的語氣更加坦率了,聲音裡還有一絲含著追憶的傷感。

  「那個時候,新政府軍那些家伙帶來的『彌助炮』響了,炮彈剛巧落在戰壕的洞口上方……假如不是山口君及時把我撲倒的話,我也許早就已經死了……」

  雖然「死」這個結果是虛構的,但是,齋藤一——歷史上真正的那一位——曾經在如來堂這麼救過她的事實,卻是真切存在著的。

  「……那個時候,在短暫炮火和攻擊的間隙,山口君向我回憶起了他在新選組的同伴。」

  「他說您去了仙台。讓我去找您……」她用了模棱兩可的說法。

  「從如來堂脫走之後,我就在想,那麼……就照他說的那樣,往北走,去尋找您吧。找到您之後,就告訴您,新選組的誠字旗,在會津也始終飄揚到了最後——」

  她的聲音無法抑止地哽住了,之後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也許是這樣的真情流露,終於讓面前真正的土方感受到了她話語裡的真誠。

  他移開視線,嘆了一口氣。

  「……你剛才說,弁天台場需要救援?」他生硬地轉換了話題。

  因為想到這個問題接下來會導致的結果,柳泉一時間竟然感到說不出話來。

  然而不回答也是不可以的,會引起土方的疑心——她只好憋著氣,用力點點頭。

  土方的眉心慢慢地皺緊了起來。他猛然向前俯下身去,雙手啪地一聲分開重重按到了桌面上,低頭死死盯著桌上那座巨大的沙盤。

  「是嗎……?」他嘆息似的應道,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當中。

  「到了這個時刻就已經很吃力了嗎……無法堅持了嗎……」

  柳泉:「……」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麼。因為土方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奇怪。

  仿佛他想得到的什麼東西——最後的勝利也好、完美的計劃也好——就在他的眼前了;然而此刻,她帶來的消息卻突兀地在他與他所渴望的東西之間豎立了一道屏障;不突破這層屏障,他就永遠也無法得到他想要的勝利——或者說,為了勝利而選擇舍棄這層屏障,也並非他想要看到的情形。

  現在他的臉上充滿了嚴峻之色,緊皺的眉心裡蘊含著某種一時間難以決斷的痛苦。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那座巨大的沙盤,將一只只代表新政府軍的小旗子從箱館山的山頂挪了下來、再用力楔進弁天台場的周邊地帶上;當他將最後一枚小旗插入弁天台場的邊緣之時,他停了下來,並沒有立即松開手,捏住那枚小旗的手背上繃起了隱隱的青筋。

  忽然,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原本認為,這個時候黑田的大本營理應兵力空虛,因為他們已將絕大部分兵力投入了在箱館各處的戰鬥中……」

  柳泉:「……誒?!」

  她愣了一下。

  ……副長,這是在告訴她他原本的作戰計劃?!假如他沒有OOC的話,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萍水相逢、今天之前素不相識的她?!因為他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副長啊,他是真正的歷史人物,真正的新選組副長,真正的蝦夷共和國陸軍奉行並——

  除非,他現在是認為告訴她這些也已經無所謂了?!

  ……認為,即使她將這個計劃泄露出去,現在也無關大局了?!

  「土方先生!」她失聲喊道。

  似乎被她這一聲大叫反而嚇了一跳,土方終於抬起頭來,不滿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喊什麼?」他不滿地反問了一句,忽然一揚手,啪地一聲把手中剩余的小旗子扔到了沙盤上,然後低頭拉開了辦公桌的一只抽屜,在裡頭摸索了一陣,抽出一只小盒子來,鄭重其事地擺在桌面上。

  在這整個過程中,他還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齋藤那家伙干嘛把你這麼個人派到這裡來報信……雖然說著自己是從會津來的,可簡直和江戶的女人一樣難纏……」

  柳泉愣住,然後不知為何,唇角卻慢慢慢慢地向上很快翹了一下。

  江戶的女人嗎……果然,不管是哪一個副長,都躲不開這種老梗嗎?

  她彎起了眉眼,並沒有笨到把這句感慨說出來,而是靜靜看著土方打開了那個小木盒的盒蓋。當她的視線落到盒子裡放著的物品上時,她臉上那個淡淡的笑意一瞬間變得無影無蹤!

  因為盒子裡放著的,赫然是一段繪有白色山形紋的淺蔥色布料!

  土方徑直伸手把那段布料拿了起來。現在柳泉可以看到它的全貌了。看上去它確實是從哪件新選組的羽織上裁下來的一段,土方拿著它端詳了片刻,然後折了幾折,將之折成長條狀,然後把它橫過前額、綁到了頭上。

  柳泉:?!

  她還不至於看不出土方這麼把一條疑似從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上裁下來的布條在前額綁成這種樣式,到底有何用意。她忍不住瞪圓了雙眼,死死盯著他前額上那道繪著山形紋的淺蔥色布條,一句「你這不是敢死隊的綁法嗎」的質問,卻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或許是土方感應到她那種怪異的注視,很平淡地掃過來一眼。但這一眼之後,他卻忽然頓了一下;下一秒鐘,他噴笑出聲。

  「哈!……什麼啊,你那張臉。」他說。

  柳泉:??

  或許是因為她滿臉都寫滿了愚蠢的問號表情,土方露出慘不忍睹的神色。

  「……你,露出了羨慕的眼神呢。」他補充道,居然用右手又拍了拍自己前額上綁著的那根淺蔥色的布條,饒有興趣地反問道:「怎麼?難道你也想弄這麼一根嗎?」

  柳泉:「……」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說實話。

  「確實如此呢。」她老老實實地答道,目光仍然停留在土方的前額上。

  土方微微一挑眉,神色間露出了一點真正的興味。

  「你不害怕嗎?……這畢竟是『壬生之狼』當年曾經穿過的羽織啊。老實說,憎恨著這種淺蔥色羽織的人,說不定到處都是啊。」

  有那麼一瞬間,柳泉在回答之前,忽然覺得咽喉緊縮、聲音哽住。

  「……沒什麼可害怕的。」

  她竭力克服了那一陣胸中忽然湧起的、強大的悲傷,梗著嗓子,響亮地答道。

  「對會津而言,那代表著大家為之奮鬥和沉醉的東西吧……」

  仿佛十分意外於聽到這樣的回答,土方微微一怔。

  「……什麼?」

  喊出這一句之後,柳泉已經迅速理清了思緒。

  其實也無需多做思考,因為另一個副長——她所熟悉的那一位——所說過的話,足以作為現在的回答。

  「當然有憎恨新選組的人,不過,更多的人,會把那種淺蔥色羽織和誠字旗一起,作為前進的路標吧……」

  「土方先生只要率領著那樣的人們一起前進就好了!」

  「那些現在並不明白的人……將來有一天,也一定會理解您的信念和堅持的意義……」

  是的,這就是之後會發生的事。遺憾的是,她不能真正坦白地告訴他,只能借助於這種類似一廂情願的「祈願」口吻,才能夠說出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新選組的精神,一定會長久流傳下去。」

  「……我是這樣想的。」

  土方的臉上浮現了真正的驚訝神色。他直直地盯著柳泉,仿佛直到現在才第一次正視著這個突兀地出現在他的執務室裡、來歷和身份都很可疑的年輕女子。

  然後,他驚訝的表情慢慢柔化了下去,唇角勾起一抹笑痕。

  「哦呀,你,很敢說嘛。」他評價道。

  他邁開大步,繞過辦公桌,來到她的面前。

  就那麼凝視了她片刻,他的唇角那一絲笑影仿佛擴大了一些。

  「……難怪齋藤會讓你來找我。現在我大概能夠稍微理解一點他的想法了。」他含笑說道。

  柳泉:?!

  「他准是覺得你那種頑強的一廂情願,會挺讓人欣賞的吧。」副長說。

  柳泉:「……」

  啊,雖然聽上去像是贊賞,可是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哪裡很微妙呢……?

  不過副長也並沒有期待著她能有什麼好的反應。說了這麼一句之後,他的視線就徑直越過了她的肩頭,望向門外。

  「真是的,那些家伙在我辦正事之前淨是在搗亂啊!」他半真半假似的抱怨了一句,唇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那就先去把以前那些同伴救出來,再去取下黑田的首級吧。」他就這麼語氣依舊輕松地說著,話音未落就舉步繞過了柳泉,繼續向著門外走去。

  他並沒有詢問柳泉要不要跟他折回弁天台場,救援正在那裡奮戰的新選組。或許是認為她身為一介女子,能夠千裡迢迢來到箱館已經算是奇跡,不應該再要求她去做更多難以達到的事情了。

  柳泉也並沒有跟上他腳步的意思。

  她就那麼站在土方的執務室正中,眼看著他大步流星地邁出房門,身影即將拐彎消失在走廊上的暗影裡之時,她忽然又提高了聲音,脫口喊道:「土方先生!」

  土方在走廊上站住了腳步,一臉奇怪地轉過身來望著她。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他問道。

  柳泉張了張嘴。在那一瞬間,她衝出伏見奉行所、而土方握著刀站在奉行所大廳正中,在她身後咆哮著「喂!別死了!給我活著回來!」的記憶,再度復蘇了。

  她的眼中一瞬間就漲滿了淚水。幸好此刻這位真正的副長已經走到了走廊上,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他大概是不可能看到她這種軟弱的表現的吧。

  可是,要說什麼呢?也對他說「喂!別死了!給我活著回來!」嗎?

  然而,盡管她多麼想要說出這句話,也是不可以的。

  他不可以活著回來。這就是歷史。

  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命運。

  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土方卻忽然出聲了。

  「要是想說什麼『千萬別死了』之類的話就算了。」他說。

  柳泉:!!!

  她無法控制地猛然睜大了雙眼,驚愕萬分地瞪著土方的身影。

  他遙遙地站在那裡,身影像是下一秒鐘就要融化在暗影裡那樣。

  他仿佛笑了一笑。

  「因為我當然不會死了。較量才剛剛開始哪。」他朗聲說道。

  然後,他轉過身去,不再回首,大步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當柳泉追到房門口、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之時,她的鼻子莫名一酸,一直噙在眼眶中的淚水就那麼落到了面頰上。

  她就那麼站在那裡,從房間內透出的光線投射在門前的地上,將她孤獨一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她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蠕動嘴唇,無聲地說道:

  【別死好不好,土方先生……】

  這樣微小的心願,也只能在這種無人之處,以口型一點一點,慢慢說出。不能被人聽到,也不能被人知道……

  土方先生,別死了,要……活著回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7日:

  hhh今天的腦洞怎麼樣!這個可是真正的副長w

  所以說歷史到此為止才完全被糾正回正軌啊【。

  本章副長的性格,大致參考了一下大河劇《新選組!》裡的副長。那裡面的副長可美味了【你夠

  副長提到的「黑田」,是攻擊函館的新政府軍的首領黑田清隆。

  剛剛回到國內兩天,時差還沒倒過來,然後重感冒也沒好QAQ

  今天又要回老家,我感到很疲憊……

  老家那邊不知道能不能上網,總之我會努力碼字的。

  趕在出門之前先來一章肥的給大家!


第783章 【回歸篇之四】 204

  柳泉在原地呆站了片刻, 目送著真正的副長的背影在走廊盡頭消失;之後, 她慢吞吞地探手入口袋中, 摸出了一樣物品。

  是新選組的那枚誠字袖章。

  她回手將那枚袖章別在左臂上, 然後就那麼堂堂正正地、大踏步地走出了土方執務室的房門, 穿過走廊、邁下階梯,一路沿著土方剛剛離開的路線,邁出了奉行所這座建築的大門。

  然而,在庭院裡, 已經沒有了土方的身影。很顯然,他已經離開五棱郭, 踏上前往弁天台場的道路。

  柳泉在庭院中短暫地仰首向天,將眼眶中的淚水忍了回去。

  這是流再多眼淚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既然如此,那就去做一點現在的自己, 能夠做到的事吧。

  然後, 她重新將視線放平, 環視四周。

  身旁傳來一陣簌簌的腳步聲,仿佛是從樹叢中踏過落在地上的花葉而緩緩走出來的聲音。

  隨即,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重新響了起來。

  「那麼,你已經想好要做什麼了嗎,雪葉?」

  盡管她仿佛在那棟建築之中逗留了過久的時間,天色好像也已經過了正午;錯過了在五棱郭外與大家會面的時間,也不知道其他那些付喪神們是怎麼焦急、又是怎麼去推測在他們的審神者身上發生之事的;但此刻,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溫和平靜, 語調背後蘊含著一抹不可動搖的強大意志, 就仿佛沒有什麼能夠影響他的決意一樣。

  俊美的付喪神從容地從她身旁的那處樹叢背後轉出,走到她面前站定,那雙蘊有新月的眼眸靜靜停駐在她的臉上。

  「准備好……要去維護歷史了嗎。」

  這一句話說得與其像是問句,不如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陳述。他好像根本沒有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在通知她接下來要去完成的使命一樣。

  被麾下的付喪神反過來這麼來了一次類似最後通牒一樣的命令,女審神者卻並沒有生氣,而是微微翹起了唇角。

  「三日月,」她並沒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先喚了他一聲,才繼續說道,「你說,歷史能夠帶給我們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凝。

  「什麼?」他問。

  女審神者似乎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徑直繼續了下去。

  「『歷史』是『未來』的根基,沒有『歷史』,就到不了我們現在所處的『未來』,是吧。」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

  女審神者好像也沒有寄望於能夠從他那裡得到什麼答案,而是想要借此釐清自己的思緒似的,自顧自地繼續道:

  「所以為了那樣的『未來』不被撼動,我們必須舍棄一切來維護『歷史』,不管在那過程之中我們會失去什麼……」

  三日月宗近仍然沒有說話。

  女審神者忽然一笑。

  「這不就像是那個經典的問題嗎,一列疾馳的火車奔馳在鐵軌上、無法停下來,前方有個道岔,一邊通向一百個人,一邊通向三個人……你怎麼選擇?」

  她忽然將剛剛凝望前方的視線投向三日月宗近。大概他覺得這也許是表示自己終於無法再保持沉默下去,於是認真思考了一下。

  「……道岔?」他最後說道,露出疑問的神色。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但那笑意十分短暫,在她臉上一掠而過。

  「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她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扳動道岔,可以將火車——嘛,姑且就認為等於一百匹疾馳中的小雲雀拖著鐵制的沉重車廂吧——導向某一個方向。是選擇一百個人?還是選擇那三個人?」

  三日月宗近嘆息了一聲。

  「雪葉君,是在替那三個人鳴不平,是吧。」他終於說道。

  「在你心中,新選組也好、土方歲三也好,都屬於那『三個人』之列,是為了大局不得不舍棄、但他們的犧牲會帶來巨大痛苦的人們……對吧。」

  女審神者笑了一笑。

  三日月宗近那雙著名而美麗的眼眸,靜靜注視著她。那雙眼眸裡仿佛帶著一絲了然世情的悲哀與憐憫,使得他有那麼一瞬間顯得有些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意味,如同真正的神明;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眯起了眼睛,忽然邁前兩步,瞬間就將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化為無形。

  然後,他舉起右手,翻過手來,以指背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假如改變歷史的話,我們的未來也會被改變……」

  「假如要讓歷史上的什麼人存在下來,代價是在『未來』存在著的雪葉君不再存在的話……」

  他笑著嘆息了一聲。

  「那麼對我來說,果然還是維護歷史比較好啊?」

  女審神者一愣!

  而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在此停止。

  他含笑繼續注視著她,指背停留在她的頰側,黑色手套皮質的冰冷質感在她肌膚上仿佛烙印下奇特的感觸。

  「如你所見,我已經是個老爺爺啦。」

  「這漫長的一生之中,迄今為止也曾經親眼目睹過很多遺憾之事……」

  他的聲音放低了一些。

  「因此我實在不想再留下什麼遺憾了。」

  女審神者:?!

  她無法遏止地猛然睜大了眼睛!

  但一瞬之後,她仿佛想明白了什麼,苦笑了起來。然後伸出自己的左手,將他的那只正停留在自己臉頰上、以指背反復摩挲她頰側的右手握住,慢慢拉了下來。她也隨之垂下視線,注視著他們那兩只相握的手。

  「是嗎。」她輕聲問道。

  「……可我正是被那一連串所經歷過的遺憾所造就,才能夠成為現在這個站在你面前的我啊。」

  她這麼說著,慢慢彎起眼眉。

  三日月宗近也同樣彎起了眼眉。他垂下視線,也注視著她握住他的那只手。然後,他在她掌中輕輕一翻手,就將她的手反而握在自己掌心。

  「……是嗎。」他悄聲說道。

  「那就更應該去維護歷史了。」他含笑應道。

  「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有了遺憾,人們才會不斷前進——」

  「和我們刀劍只能帶著遺憾,被動地等待下去不一樣。」

  「生為人類,因為有了遺憾而努力想要補救,改變著自己的人生,不斷前進,為了彌補遺憾而作出更多的思考、努力乃至於犧牲,使自己的人生生長為一個完全不同的模樣——這正是凡人之所以有趣且可貴之處。」

  「這也是刀劍與凡人間的不同之處。我們即使再有遺憾,也只能停滯,無法前進……」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微微笑了起來。

  「我們只能跟隨著你們的遺憾,一起前進。」

  「迄今為止我也曾經目睹過很多人的遺憾……但即使被帶著一起前進,我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必須介入才可以。」

  「你的目標愈是遠大,你的遺憾就愈沉重。可是你已經努力地讓自己不被壓垮而背負著它們走到了今天,並做出了許多不可思議之事……你究竟還能夠前往什麼樣的地方,我很好奇。」

  他好像從未這麼明確地說過這樣深刻到幾乎可以讓人接近他的內心的話。但是很奇妙地,好像知心大哥哥的畫風,對他來說也很適合。

  女審神者這樣想著,不由得微勾唇角笑了起來。剛才胸中擠擁著的惆悵,也不知不覺淡去了許多。

  「真狡猾啊。」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所以你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僅僅只是為了想看到我的野心能夠延伸到何處嗎?……你的歷任主人之中,也不乏富有野心或能力之人吧,比如北政所——」

  「不。」三日月宗近斷然搖了搖頭。

  「她的目標和其他人一樣,無非是輔佐大將——在她來說是夫君——然後奪得天下。這種事千百年來重復在我眼前發生,已經一點都不新奇了……」

  女審神者想了想他那輝煌的經歷和背景,於是也就釋然了,點了點頭說道:「嘛,這麼說來我是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不。」三日月宗近第二次打斷了她。

  「你的野心,要比她大得多。」

  女審神者:「……誒?!」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瞪著面前的付喪神。

  「喂喂∼要說我的野心比北政所夫人或者哪一任將軍大人還大,也太……」她帶著笑,半是解嘲似的緩頰道。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表情卻毫無一絲平時半真半假的怡然姿態。他的唇角慢慢放平,再繃緊成一條直線——這恰好說明他好像認真了起來。

  「你並不是為你自己去追尋那麼巨大的目標……這一點才真的有趣。」他慢慢說道。

  「一開始我只是以為,你僅僅只是個不錯的眼線和密探,即使在新選組那種地方也能干得不錯;後來我看到了你的真誠,開始覺得你這個人有些奇怪……」

  「再然後,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直覺,那就是——即使你表現得再投入,齋藤一也好,土方歲三也好,甚至是新選組也好……他們,統統都不是你的終點。」

  天下五劍又嘆了一口氣。

  「你在箱館的暗墮,險些就要推翻我的直覺。直到我們在多年後的江戶……不,東京——重逢之後。」

  他感到自己掌心中的那只手微微抖了一下。於是他慢吞吞地抿起嘴角一笑。

  ……說中了。

  「雪葉君,你想往哪裡去,最終又將到達我所不知道的哪裡呢,我很期待。」

  在猛然出擊、攻陷對方銅牆鐵壁一般的防御的一角之後,不妨見好就收。在經歷了漫長的光陰之後,他是很諳熟這種追逐人心的精妙策略的。

  何況他今天已經說了過多的話。為了攻陷她那牢不可破的心防——或許還為了將隱藏在那銅牆鐵壁一般內心之中的某些名字驅逐於外,他必須說出比平時更多的話,或是袒露比平時更多的內心。

  她不是那些能夠使用單純的溫柔、順從、贊美或眷顧等等方式,就能夠輕易順服在他面前的人。

  這是可怕的。

  同樣地,這才是最高的挑戰——與獎賞。

  他期待著能夠看到她一直追尋著的終點,再在那個別人都想像不到的地方獲得最終的勝利,攫取她堅固的內心。

  那種感覺,大概會值得他在這麼漫長的光陰裡,所有耐心的等待吧。


第784章 【回歸篇之四】 205

  離開五棱郭的過程意外地比來時更加容易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五棱郭內的守軍已經軍心渙散的關系, 看到大步流星地握著一柄太刀、左臂上別著誠字袖章往外走的柳泉, 好像也並沒有人主動上來查問,更沒有人把她當作可疑人士為難。

  或許是那枚誠字袖章發揮了證明她清白名譽的作用,為她做了最後的護身符吧。

  五棱郭外,其余五名付喪神聚集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他們的審神者居然大步流星徑直從五棱郭內走了出來, 他們的臉上一瞬間都齊齊露出了一些驚訝的神色——不過, 那種神色只是閃了一下就消失了,他們的表情差不多都變為了「啊果然是這樣啊」或者「審神者大人做什麼其實都不奇怪啊」之類的感想。

  這其中可能只有和泉守兼定的反應更大一點。

  「你……你真的跑去見……土方先生了嗎?!」他瞠目結舌地衝著走到他們面前的女審神者大聲問道。

  反正好少年堀川國廣不在這裡,沒有人會提醒他問得委婉一些。

  女審神者抿唇笑了。

  「是啊。」她居然異常坦率地回答道。

  「是去見土方先生了。」

  和泉守兼定:!!!

  「你……!」他脫口而出,「就、就算你喜歡土方先生,也、也不能再去救他一遍啊你知道嗎!!」

  一期一振:!?

  長曾彌虎徹:?!

  平野藤四郎:?!

  笑面青江:「……哦呵呵呵呵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 仿佛沒想到兼桑會把她的黑歷史就這麼突如其來地曝光了一樣。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淡淡一笑,居然低下頭掃了一眼自己還拿在手裡的那柄太刀。

  「……唉, 我現在覺得為了順利走出五棱郭而不受懷疑和盤問, 因此把三日月暫時變回本體刀的決定, 真是太英明了。」她居然首先感嘆了這麼一句, 然後才抬起視線, 坦然直視著氣咻咻的和泉守兼定。

  那張漂亮的臉上, 仔細看去,有著氣惱、不解、緊張和擔心——啊,其實, 兼桑是在擔心她為了挽救土方先生的生命不在這一天消失, 而做出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形同暗墮一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柳泉這麼想著, 衝著和泉守兼定又笑了笑。

  「放心吧,兼桑。」她清清楚楚地說道。

  「我剛才,已經和土方先生道過別了。」她平靜地繼續道。

  和泉守兼定:?!

  看著兼桑睜大了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柳泉苦笑了一下,然後肯定似的衝著他用力一頷首。

  「他有他要去完成的使命。我也有我的……」

  她的目光從和泉守兼定的臉上慢慢移開,飄向他身後的遠方。

  「既然最終無法同行的話,那麼就打起精神來好好面對這必將到來的離別吧。」

  「我也不會辜負我曾經在他身上學到的東西,領會到的好意,繼承到的信念……」

  她深吸一口氣。

  「和上一次離別不同,這一次我至少已經好好地道別過了。」

  她的目光裡,有種什麼復雜得難以形容的情緒慢慢沉澱了下去,最終化為無形。

  「……這樣,就夠了。」她最後輕聲說道。

  和泉守兼定:「……」

  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又好像由此產生了更多的困惑。然而即使是他也知道,現在並非追根究底的好時機。

  和上一次在箱館面對她的時候並不相同,此刻的女審神者,不會再暗墮了。也不會再為了違背歷史挽救土方先生的生命而毅然決然地朝著他揮刀相向了。

  然而與此同時,在她當時對他揮刀相向的一瞬間,在她眼中燃燒著的那種明亮的光芒也仿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的冷靜感和強大感。那種冷然而隱隱壓迫下來的氣場甚至有若實質一般地降臨到了他們的頭頂,讓一貫有點粗神經的和泉守兼定都察覺到了那種隱約成形的、純粹由精神和情感所形成的力量。

  這一刻和泉守兼定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永遠也不會再是當年那個站在箱館的原野上,為了挽救土方先生的生命不至於在這一天流逝,而朝著他揮下手中刀劍的那個年輕姑娘了。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就仿佛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距離她更加接近了一點,但眨眼之間她身上所釋放出的氣場,卻似乎又將她拉得更遠了一些似的;她不再是當年那位能夠為了土方先生去做一切瘋狂的事情、而向著他無情地拔出刀來的年輕姑娘,但這卻無濟於事,並不能將她推得離他更近分毫——

  然而他並沒有時間再去過多地思索,以靠近她的內心——

  因為女審神者忽然低笑了兩聲,竟然徑直向前方舉步走去!

  和泉守兼定:?!

  「喂你去哪兒?!」他慌忙追在她身後,吼道。

  女審神者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答道:「去弁天台場。」

  和泉守兼定:!!!

  「喂!你去那裡干什麼?!」他大感不妙,條件反射一般地想起了「一本木關門」這個糟糕的地名,以及土方先生在這一天裡離開五棱郭前往弁天台場之後將會發生的糟糕事情——

  「你不能去!」他脫口喊道,覺得自己的頭頂都要冒煙了。

  啊啊,怎麼會有這種人?!剛剛還帥氣地說著什麼「放心吧兼桑我不會再暗墮了因為我已經好好地和土方先生道過別了」,轉過頭來就立刻要沿著那條危險的路線繼續去危險的地方?!這哪兒是不會暗墮的表現啊?!假如這整件事情要是不加以阻止、就這麼發展下去的話,難道不會沿著當年的脈絡再度重演嗎?!

  這麼一想,和泉守兼定就更加感到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疾步衝上去,顧不得旁邊那幾位刀劍付喪神投過來的異樣(?)眼神,從女審神者的身後伸出手去,一下扳住她的肩頭,強行阻止了她的腳步。

  「不、不能再去弁天台場了!」他粗聲粗氣地說道,「你該做的事已經不是去和那裡的新選組成員一起戰鬥,而是……」

  他微妙地卡了一下殼,又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大聲說道:「……而是完成時之政府交給你的任務!那個什麼叛徒審神者還沒有找到吧,你還有心情去沿著土方先生當年的道路再走一遍嗎?!你剛剛是怎麼保證的?……」

  被他強行扳住肩膀、因而不得不半轉過身來的女審神者,臉上卻全是訝異之色。

  「我什麼時候說了我要去沿著土方先生的道路再走一遍?」她訝異又好笑似的反問道,視線在和泉守兼定握住自己肩膀的那只大手上一掠而過,重新抬起頭來,徑直望進他那雙藍色的眼眸最深處。

  「通往弁天台場的,難道就那麼一條道路嗎。」她嘆了一口氣。

  「……而且,即使只有那麼一條路,也沒關系。我並不會去做什麼。」

  「我要去弁天台場,是因為我推斷那裡是現在的函館最有可能產生異動的地方。不管神無凜音現在投靠了哪一種勢力——新政府軍也好、時間溯行軍也好——他們要打什麼主意的話,難道此刻的弁天台場不是最佳的選擇嗎?」

  和泉守兼定:「……誒?」

  他的大腦轉動得稍微有一些慢,在女審神者一番話說完之後,他默了足足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她的意圖是什麼。

  「所、所以……你要去那裡坐等那個時之政府要捉拿的家伙自動出現?」他有點不可置信似的問道,「要是那個家伙只是為了逃命,所以現在正膽怯地躲在某個地方,不會出現在戰場上呢?!」

  他看到女審神者的目光閃了閃,然後她抿起嘴唇,唇角微微一撇,充分顯示出了她對那位脫走的前同事的輕蔑之意。

  「她脫走的地點,是會津城外。」她好笑似的說道。

  「假如不是為了趁著函館戰爭做點什麼壞事的話,她何必千裡迢迢地跑到函館來?」

  正當和泉守兼定的腦海裡由於這兩句話而產生了「啊她說得也沒錯」的想法之時,他就看到女審神者忽然唇角一歪,露出了一個讓人下意識感到頭痛的狡猾笑容。

  「……何況,她又不像我一樣,還巴望著能趁此機會見土方先生一面,是不是?」

  和泉守兼定:「……」

  啊簡直煩死了。她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甚至還拿這件事作為說笑的話題啊!

  要知道即使是已經多次在函館出陣殲滅時間溯行軍的他,雖然已經作出了覺悟、承受能力也在一次次出陣之中得到了充分錘煉,然而每次到了這個地方,他仍然感到內心之中無比沉重,甚至不太敢主動接近五棱郭或一本木關門這些關鍵地帶,生怕近距離親眼目睹了土方先生的最後時刻,會讓自己神經緊繃到斷掉、忘記了原則,就那麼衝出去把那些躲藏在暗處、竟然敢對土方先生下黑手的混賬們一個個都宰掉!

  結果,反而是與土方先生之間的羈絆說不定更加深厚的她,一臉平靜地站在這裡,拿著近似於生離死別這樣的痛苦之事作為話題,語氣輕松地說出——

  「……你、你是那種能這麼輕松地說出這種事兒的人嗎……這裡,難道不是土方先生的最後之地嗎……」他嘟囔著,滿腹怨氣地低聲說道。

  結果這句抱怨還被她聽到了。

  「兼桑,要堅強啊。」她居然反過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

  和泉守兼定打了一個激靈,猛然挺直了背脊。

  「喂……!你——」

  ……結果他無意識地掃過去一眼,卻被她含笑的語氣和與聲調絕不相符的、陰郁的神色所震懾了。

  「……兼桑,要內心強大啊。」她的聲調聽上去過度輕快,目光卻很陰郁地,注視著面前那條通往一本木關門的道路。

  「這條路上,一定有著完成任務所必需的『關鍵』吧。無論是關鍵地點,還是關鍵時機……」

  「而且,想要看到我痛苦的話,此刻的函館也是一個絕佳的地點……」她喃喃說道,注意力似乎完全從和泉守兼定身上轉移了,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說不定神無凜音正是因為想要看到我痛苦萬狀的表情,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裡的哪。」

  她的聲音變得輕飄飄了起來,語調裡竟然似乎帶上了一絲鬼畜般的笑意。

  「……那麼我可不能讓她稱心如意啊。」


第785章 【回歸篇之四】 206

  出陣在外的時候, 假如有審神者在場,當然要聽審神者的命令才行。

  所以一行人正沿著這條原野上的道路,飛快趕往一本木關門……不, 弁天台場。

  一路上女審神者已經向其他付喪神了解了大家上午在各處偵查到的狀況。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狀況。沒有碰到時間溯行軍,沒有碰到和歷史不相符的地方, 新政府軍的攻勢仍然很猛, 幕軍仍然抵擋得非常吃力,弁天台場的新選組仍然是最精銳的一支抵抗的生力軍——

  但假如時之政府的情報無誤的話, 那麼那位在一年前的會津脫走的審神者, 就一定在這裡。

  柳泉綜合了一下自己對神無凜音有關的各種認識, 總是感覺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時之政府雖然跟她之間總有點半路出家、相互提防的隱約隔閡感,但還不至於為了維護一個脫走者而給她設下陷阱。時之政府的情報也應該是准確的——神無凜音就在這裡。現在的問題是:究竟在哪裡?

  柳泉還沒繼續深入思考下去,就聽見和泉守兼定的聲音響起來,再度打斷了她的思考。

  他好像很怕她這麼默默地一邊悶頭趕路一邊不作聲地想心事——或許是害怕她想著想著就會誤入歧途吧,何況當年那個她為之不惜刺了兼桑一刀的人, 就在他們的前方某處, 將會燃燒盡他最後的生命。

  所以雖然大家都在悶頭趕路,但是只有兼桑一直在試圖找出話題來打斷她的思考。

  「說起來……有件事我一直、那個……很在意!」

  柳泉詫異地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

  ……難道是要直白地問她現在還喜不喜歡土方先生嗎。可是類似的問題不是他剛剛已經拐彎抹角地問過了、她也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來安大家的心嗎?

  「什麼?」她還是給面子地應了一聲。

  和泉守兼定從她身後疾奔兩步衝到她身旁, 眼睛卻盯著她手裡一直拿著的那柄刀鞘上繪有新月圖案的太刀。

  「這、這是三日月的本體刀吧!沒錯的吧!看那個新月圖形就知道!」他說。

  柳泉奇怪地又瞥了他一眼。

  「當然。」

  也許是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麼光明磊落, 和泉守兼定噎了一下。

  「那、那個啊!……你把三日月變回本體刀是什麼意思啊!」他粗聲粗氣地大聲問道。

  「不、不會是因為他打算去打擾你和土方先生的會面,你一怒之下就——」

  柳泉帶著一點稀奇的表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後笑了。

  「不, 並非如此呢。」她笑著回答道。

  「在進入五棱郭的時候, 稍微有點麻煩……三日月君幫了我的忙, 把監視我的人引開了。不過,那些人也因此盯上了他,更不要說他那件藍色狩衣如此顯眼,要離開五棱郭的話,他走在那裡就會吸引來很多不必要的目光……」她誠實地解釋了一下,然後想了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也不想就這麼從五棱郭裡一路打出來,只好請他暫時變回本體刀,由我拿著,這麼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從五棱郭裡走出來了……」

  和泉守兼定:「……」

  大概是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理由,他默了片刻,臉上幾乎要浮現出三道黑線了。

  情商高的小天使堀川國廣在這裡的話,當然可以找出更絕妙的措辭;不過強大又帥氣的愛抖露和泉守兼定,就只會直愣愣的說法。

  「既然已經出了五棱郭,你干嘛還不把他變回來?」他聽上去好像也並不是要替三日月宗近打抱不平,而是單純地覺得女審神者這麼做實在有點兒可疑——而她的信用一到了函館就會破產,不良的前科(霧!)使得她做什麼事都會讓他覺得她別有用心;因此他嚴格地盤問她道。

  柳泉好像顯得更驚訝了,微微一偏頭,淘氣似的盯著他看。

  然後在和泉守兼定一腦門問號、快要發作出來之前,她及時笑著,朝他晃了晃手中刀拵華美的太刀。

  「你一直在說土方先生,我要是這種時候讓三日月出來,說不定又會被黑泥淹沒了吧……」她笑著說道。

  和泉守兼定:「……」

  啊,他怎麼就光顧著提防她不要再在熟悉的地方暗墮,而忘記了她倒打一耙的功力是多麼深厚呢。

  不過,這一次,及時救他出窘境的,竟然是——

  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反駁回去,空氣中就突如其來地產生了一陣波動。

  這種不祥的氣息讓在場所有付喪神都下意識立即進入了戰備狀態。他們紛紛緊急剎車,然後微弓起身,有人立即架起了刀、有人則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都凝神靜氣地緊盯著天空中那團逐漸凝結翻滾起來的烏雲。

  在這種驟然緊張起來的氣氛之下,女審神者卻發出了一陣不合時宜的輕笑聲。

  「我正在想也是時候了……」她這麼說著,忽然手臂向前平舉,將握在手中的那柄太刀橫在空中。

  然後,也許是她向其中灌注了足夠的靈力,一道光芒閃過,那位穿著藍色狩衣、氣度從容姿態風雅的付喪神,又重新出現在大家眼前。

  女審神者並沒有立刻縮回手,而是緩步走向他,順勢將手中握著的那柄他的本體刀放回他的手中,才轉向天空中風雲翻滾、慢慢露出猙獰的橙紅色大洞的方向。

  「抱歉啊,故意拖延了重新讓你顯形的時間。想必現在你內心也有很多話想訓.誡我吧——」她的聲音裡居然含著一抹笑意。

  「那就等回到本丸以後再說吧。」

  紅色的閃電閃過,風勢變得更猛。他們所熟悉的時間溯行軍的猙獰身影,突然在函館的原野上顯現。

  付喪神們都渾身繃緊、蓄勢待發。但他們的首領,卻發出了奇怪的嘆息聲。

  「誒∼看這樣子,還真的是不打算去弁天台場,也不打算去找土方先生嗎……」她懊惱似的搖了搖頭,仿佛有點疑惑似的。

  下一刻,她陡然提高了聲音。

  「……那就好好地死在我的手上吧!!」

  隨著這一聲令下,她身旁的付喪神們仿佛得到了出擊的指示一般,紛紛拔出自己的本體刀,壓低上半身向前衝去。

  天空中裂開更多的橙紅色大洞,紅色閃電一道道劈向大地。每一道紅色閃電過後,都有一只長著骨刺、面容扭曲的怪物落在地面上,繼而嗷嗷叫著衝向迎面而來的刀劍付喪神們。

  雖然懷著「它們不去弁天台場改變新選組的歷史、也不去半路上攔截要暗殺副長的那些壞蛋們以改變歷史,反而跑到我這邊來干什麼」的疑問,但女審神者出刀的動作還是十分利落又好看的——每一招每一式裡,也沒有絲毫的遲疑。

  一道道閃電落在原野上,隨著敵人的不斷增殖,戰鬥仿佛無限延續著。

  而遠處的炮火聲也終於變得仿佛愈來愈近。

  最終,空中傳來嗚的一聲異響——在不同的世界裡與新選組的同伴面對著被火炮充分裝備好了的強敵,不屈不撓地以血肉之軀豁上性命奮戰過的女審神者,決不可能錯辨那種聲音。

  ……那是,炮彈出膛之後,破開空氣、在空中飛行的聲音。

  女審神者猛地皺起眉頭,揚聲喊道:「大家注意!新政府軍炮襲——」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遠處的原野上就傳來「轟!」的一聲,炮彈重重砸到了地上爆炸了,樹木發出劈啪的聲響折斷倒下,有火星跳到了地上、點燃了易於燃燒的綠草和倒下的大樹枝葉,一簇簇野火迅速延燒起來。

  柳泉聽到自己的身旁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她唰地一刀劈倒一柄敵脅差,這才在激戰的間隙轉頭看去。

  果然,正巧在她身旁不遠處戰鬥、並且注意到了向這個方向延燒過來的野火的,是一期一振。

  然而,時間溯行軍可不會因為避忌火焰而停止行動。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天空中裂開新的大洞,位置正巧在火焰延燒開來之處。

  女審神者猛地眯起了眼睛!

  「一期,你在這裡對付這些人吧。」她果斷下令。

  「那邊就由我去看看——」

  「不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期一振那清亮得如同少年一般美好的音色,猛地在陰晦的天色下揚起。

  「身為刀劍,怎麼可以因為自身的弱點而讓主君替自己去冒險……」他一刀砍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那柄敵太刀,然後站直了身軀,沒有掩飾自己眉眼間剛剛下意識流露出來的痛楚之色,就那麼坦率地望著女審神者。

  「我的確是厭惡大火……但我還沒到不能面對它的時候。」

  女審神者露出愕然的表情,注視著粟田口家的長男臉上那溫柔而堅定的神色。

  片刻之後,她微微斂下眼眉,翹起唇角。

  「……是嗎。」她說。

  「一期君真強大啊。」

  一期一振顯得很意外,明顯地頓了一下,才握住本體刀,用平常的那種溫柔的嗓音說道:「那麼,就請准許我和您一起去那裡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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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回歸篇之四】 207

  女審神者還沒說話, 身旁就又傳來——一陣笑聲。

  「啊哈哈哈哈。」

  有個人唰地一甩自己手中的刀, 將刀刃上砍殺時間溯行軍之後尚且繚繞著的一點黑氣甩掉;然後, 他從容地邁步走向女審神者和一期一振這裡——這並沒花多少時間, 因為他之前就在這附近了——用一種異常和藹(?)的口吻說道:

  「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提議。」

  空中先前裂開的六個大洞已經隨著時間溯行軍的被斬殺而愈合。然而翻滾著的烏雲和雷電卻並未消失。天空裡重新扭曲了, 在那裡裂開了新的大洞。

  而在另一頭, 新政府軍針對這個方向的炮擊也並未停止。或許是因為幕軍正往這個方向潰退——因為這裡正是通往五棱郭的道路——新政府軍追在他們身後的炮火也在一點點調整著位置, 轟擊的地點也距離他們愈來愈近。

  當女審神者最初注意到的時候,炮彈的落點還在視野的盡頭;然而現在在半空中呼嘯而過的炮彈,卻落在更近的地方, 砸中地面掀起的氣浪卷起碎石和土灰,形成凌厲的風,甚至吹得她的臉發痛。

  那陣不祥的風當然也呼啦啦刮起了一期一振肩頭的小披風, 以及三日月宗近藍色狩衣的大袖和下擺。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趣。」他這麼冷靜地評價了一句, 又轉過頭來看著女審神者。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時間溯行軍的降落路線似乎有所變化, 是隨著新政府軍的炮擊落點而進行了調整嗎?看起來有仔細調查的必要——如何?」

  女審神者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只思考了一秒鐘就點了點頭。

  「好。」她應道,然後率先舉步向新的敵人出現的方向衝了過去。

  三日月宗近瞥了一眼一期一振, 隨即轉身緊跟在女審神者身後。

  一期一振接收到了三日月宗近的眼神,但他看上去鎮定如常,就像是沒從那個眼神裡閱讀出任何深刻的意義似的。他幾乎和三日月宗近在同一時間邁開腳步,追隨著女審神者往新的敵人那邊衝去。

  時間溯行軍今天好像突破了極限一樣, 雖然仍以六人為一組, 然而擊敗一組、又來一組, 天空之中源源不斷地裂開新的縫隙和大洞, 位置也愈來愈接近——

  在戰鬥的間隙,女審神者剛剛砍倒一名敵脅差,還沒來得及帥氣地甩掉刀刃上沾染的黑氣,就感覺自己的左腕猛然被人從後握住!

  她詫異地抬起眼,卻正好看見三日月宗近表情異常嚴峻地站在她面前。他那只戴著黑色皮質手套和同色籠手的左手,正牢牢攥住她的腕間。

  「不能再過去了,雪葉君!」他壓低聲音,沉聲告誡道。

  女審神者微微一怔。

  「為什麼?!」

  天空中更多的黑洞正在形成,邊緣發出極為明亮的、如同火焰燃燒一般的橙紅色。

  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才說道:「……你沒有注意到嗎?前面就是一本木關門了。」

  女審神者一愣,舉目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座印像中的木質大門——就在前方不遠處。此刻,天空之中正激射下幾道紅色的閃電,電光散去之後,在一本木關門的門外原野上,幾位渾身冒著黑氣、形容猙獰可怖的時間溯行軍顯形了。

  女審神者立即又仰起頭來,望了望此刻風起雲湧、黑霧翻滾的天空。

  然後,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即使這樣——即使他們在計劃著什麼別的陰謀,我也不能在此止步不前。」她說。

  「是想把我引到一本木關門之外,讓我親眼目睹副長的最後時刻嗎。還是想要干脆把我引到弁天台場,讓我親眼看到新選組的末路嗎……」她慢吞吞地把可能性一個個說了出來,露出苦笑。

  「可是把我引過去又有什麼好處呢。即使我發狂了,也不可能改變歷史啊?……」

  「……對,就是這個。」三日月宗近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推論。

  「改變歷史。」他微微一頷首,那雙蘊有新月的美麗眼瞳微微一縮,像是提起了最高的防備心一樣。

  「……經由審神者的手來改變歷史——真是天才的創意。」他含笑說道——但他的態度顯得十分冰冷,有種事態的發展不如己意的憤怒感。

  「雖然說著『暗墮』這種嚴重的話題,但實際上,暗墮的審神者極少。在那種優厚的待遇下,還有暗墮的理由、接受那種和怪物為伍,東躲西藏的艱苦生活的人,可能很久也不會見到一個吧……」

  女審神者點了點頭,臉上的苦笑更明顯了一些。

  她當然不會不識趣地現在說什麼「可是我們這次的任務目標不就是一個嗎」或者「對神無凜音來說你就是那個暗墮的理由吧」之類傷人的大實話(?)。可是被一群怪物設計陷害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們,還真是偷懶啊。」

  三日月宗近的笑意微微一凝,露出疑問的表情。

  女審神者意識到自己又開了個隊友也聽不懂的玩笑,不由得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嘆了口氣說道:「……要改變歷史的話就自己上啊!是因為我記錄不良所以覺得能夠利用我一下嗎……長得那麼可怕,卻連這種事都要偷懶讓別人代勞,他們是不是對我的智商有什麼誤解?覺得我容易上當?」

  三日月宗近發出了那種大家所熟悉的魔性(?)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他說,「既然如此,您是如何決定的呢?」

  女審神者死死盯著一本木關門外閃動的那些不祥的黑影。片刻之後,她忽然咧嘴一笑。

  「……當然是中計了。」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就凝固了,隨即無影無蹤。

  「你說……什麼?!」他不自覺地提高了一點聲音。

  可是女審神者已經握住手中的刀,向前邁開腳步,衝向經受了這些黑影衝擊、亂了手腳又十分恐懼的守軍無力支撐,已經顯得搖搖欲墜的一本木關門。

  來不及叫住她,只能目送著她的背影,三日月宗近的臉上很難得地露出了一抹凜冽之色。

  「很好,很好——」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藉由這個動作,他仿佛在平息著自己內心湧出的怒氣。

  這個時候一期一振也已經趕到了他的身旁。也許是因為他的臉上很難得地浮現了前所未有的慍色,一期一振好像很吃驚似的瞥了他一眼,又很快面露擔憂地望向女審神者的背影。

  「到底是怎麼了?主人衝過去的決定……你好像很不贊成啊,三日月閣下?」他問道。

  三日月宗近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一期一振這才發現那雙著名的蘊有新月的漂亮眼眸深處,現在仿佛蘊含著一場深不見底的風暴。這讓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主人……要去做非常危險的事情,是不是?」他脫口問道。

  天空中裂開的橙紅色大洞仿佛永無休止。並且,正如剛剛三日月宗近所預料的那樣,那一連串的大洞由他們身後一點的位置上開始,一路向前蜿蜒,一直延伸向那個可怕的方向——

  那個,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最終中彈犧牲的終焉之地!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睛。

  「……反正,這種事情她以前也已經做過一次了。」他突兀地說道。

  一期一振:!?

  「啊哈哈哈哈。」一句話嚇了隊友一跳,天下五劍之一仿佛卻由此作出了什麼決定似的,發出了一陣笑聲,然後從容地舉步向前走去。

  「這一次,要是出了什麼不可挽回之事的話——也同樣把她肅清吧。」

  一期一振:!!!

  他現在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疲憊。

  雖然不知道剛才在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他被兩柄敵太刀合圍上來纏住了,來回交手了好幾個回合才讓他找到空隙,先後解決掉那兩個可怖又狡猾的怪物。

  這種被圍攻的纏鬥也消耗了他一點精力,等到他跑過來想與主人和隊友合流的時候,不但發現主人要去冒險,而且隊友也好像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大逆不道的、不得了的話——

  一期一振感到十分疲憊。體力上也是,精神上也是。

  正巧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自己背後傳來的喊聲。

  「一期哥!咦,為什麼你站在這裡?」

  是平野招呼他的聲音。起初因為戰鬥而落在後面的平野和笑面青江、長曾彌虎徹、和泉守兼定幾個人及時趕到了。

  一期一振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

  他們幾個人也隨即追在女審神者的身後——雖然已經被落得有點遠了——衝出了一本木關門,繼續和那些源源不斷地從天空中降落的時間溯行軍激戰起來。

  事到如今,就算是沒有經過三日月宗近提示,他們幾人也稍微看出了一點奇怪之處——

  長曾彌虎徹的眉頭緊皺著。

  「奇怪?前方的樹林裡……」

  笑面青江輕笑了一聲。

  「是啊。是那位新選組副長的終焉之地吧。」他輕飄飄地說道。

  和泉守兼定的五官猛然皺到了一起去,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樣。

  平野不安地望了一眼和泉守兼定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時間溯行軍的出現路線……好像一直在把我們往那個方向上引導呢……」

  一期一振嘆了一口氣,然後猛然揮刀,將一把從他背後竄出、意欲偷襲他的敵短刀斬做兩段。

  「看起來還真的是這樣啊。」

  和泉守兼定大聲地嘖了一聲,表情裡含著怒氣和痛苦,用一種粗魯的語氣吼道:「那我們還在等什麼?盡快把這些家伙都解決掉吧!」

  說著,他就拖著刀衝了上去,戰鬥得比剛才更勇猛了十倍。

  他戰鬥得異常有氣勢,假如不知道的話簡直要以為他面對的是與自己有著血海深仇的敵手。可是追根究底——面前的敵手不但不是故意來與他為難的,說不定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是要達成他一直以來深藏在心底的不切實際的願望的——畢竟,他們的目的,可是要改變歷史、救出土方啊。

  一期一振的眉心猛地向下一壓!

  「不對!」他那清亮的聲線脫口而出,「假如事情是這麼簡單的話,那為什麼三日月殿會那麼生氣呢?!」

  和泉守兼定驀地一抬頭。

  「你說什麼?!那個三日月……會生氣?!」

  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麼和泉守兼定突然一臉震驚,一期一振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還沒等他說話,和泉守兼定就面色大變,大聲嚷嚷起來。

  「不行!看起來真的要出大事了!我們趕快過去!!」

  他一邊喊著,一邊率先嗷嗷叫著加快了砍殺時間溯行軍的速度,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感到疲乏似的。

  雖然不太明白他和三日月宗近在打什麼啞謎,但事關主人的安危,其他人也打起精神奮勇衝殺過去。

  他們現在距離一本木關門愈來愈遠了。

  而且,距離女審神者和那位先行的付喪神更近了。最終,和他們會合了。

  剛一會合,他們就發現大家看上去都不怎麼好。

  畢竟和比起平時的敵人數量要多出十倍二十倍的時間溯行軍,已經奮力戰鬥了這麼久,每個人都受了點或多或少的輕傷。可是敵人出現的時長和數量是完全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的,他們也只能咬牙撐下去。

  而天空中次第裂開的不祥黑洞還在增加。一個,兩個,三個,五個……在陰晦天空下形成奇異的軌跡圖,向著遠方的樹林中延伸過去。

  沒有人多說什麼,他們一路追著時間溯行軍的軌跡衝殺過去。但是,在樹林的邊緣,女審神者卻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

  然而,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中,巨大的橙紅色黑洞還在繼續向著樹林的深處延伸過去,仿佛像是不祥的路標,指向那處命運注定的最終地點。

  其他人沒有多想,紛紛追著時間溯行軍的路線,衝入樹林。

  然而,三日月宗近卻突兀在最後停了下來,轉向女審神者,詢問似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雪葉君?」

  女審神者之前是垂下頭站在那裡的,但被這一聲呼喚所驚動,她很快地抬起頭來,衝著他笑了一笑。

  「……你們去吧。」她說,「我最好留在這裡。」


第787章 【回歸篇之四】 208

  然而, 三日月宗近卻並沒有如她所願一般地, 緊跟著其他同伴的腳步衝進樹林裡。

  他只是站在樹林的邊緣,握著自己的本體刀,回頭靜靜地望著她。他寬大的藍色狩衣的衣袖上沾染了一些黑色的血跡,眉眼間的神情卻極為平靜, 注視著她的時候仿佛就像是在注視著什麼與己無關的事物;然而他眼眸深處卻蘊含著某種深邃又難解的東西, 傾注在女審神者身上的時候,莫名地帶來了一股強大的氣場和壓力。

  女審神者卻也很沉得住氣。她迎視著天下五劍之一那有若實質一般的注目,甚至笑了一笑,問道:「你不去幫忙嗎,三日月?」

  天下五劍從容答道:「不可能將主君一個人獨自留在危險的戰場上吧?……這麼過分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女審神者好像為他理所當然的流利語氣震驚了一下。

  然而她還沒有說話, 天空中就裂開了更多的橙紅色黑洞——而且, 那些黑洞垂直的下方,就是那片樹林。

  一道接一道的紅色閃電閃過, 計算數量的話, 那片小樹林裡現在恐怕已經湧入了數倍於己方付喪神的時間溯行軍。

  他們只是從刀劍之中化身出來的付喪神, 並沒有那種一揮刀就能破敵十萬的強大神力。

  女審神者的臉上開始流露出了一絲焦慮之色。但她的雙腳仍然牢牢釘在原地沒有移動。

  「三日月!」她喊道, 把遙望著高聳樹木遮蔽之後的敵軍落點的視線收了回來, 轉而殷切地望著面前的天下五劍之一。

  「你不去的話, 他們就會因為人手不足而陷入苦戰……假如你是擔心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做出什麼叛逆不可原諒之事的話,我可以在此立誓,在戰鬥持續期間, 直至歷史上的重要事件發生之後, 我決不會踏入這片樹林一步……這樣, 夠了嗎?夠讓你對我稍微放心一些了嗎?」

  或許是因為沒有想到她會說出「立誓」這樣的字眼,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微帶驚訝之色地望著她。他握住本體刀的那只手微微動了動,指尖似乎下意識摩挲了一下刀柄。

  天空中降下更多的、渾身冒著黑氣的扭曲怪物,他們的身影掠過高聳的樹冠,在那之後被林木所遮蔽而消失了蹤影。

  可是女審神者當然不會一廂情願地認為不管來多少時間溯行軍,她手下的付喪神們都能夠輕易抬抬手解決。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本丸還有什麼必要設立手入室呢?萬屋又有什麼必要售賣足以抵消一次碎刀這種死亡經歷的御守呢?

  她立刻轉向三日月宗近,臉色也凝重下來,好像從沒有這麼嚴肅過。

  「三日月,請你立刻去支援他們。」她的聲音裡似乎壓抑著一絲異樣的情緒,像是極力想要忍下自己胸中翻騰的感慨或激切,打算表現出理性的一面,好說服對方聽從自己似的。

  「我答應你,在事情結束之前,不會嘗試用任何方式、從任何地方踏入這片樹林一步;更不會去接近土方先生……」

  終於,站在他最後的終焉之地前,她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和他,已經不在同一條道路上了。——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吧?」

  三日月宗近眼中目光一閃。

  女審神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那聲嘆息裡仿佛蘊含著很多東西,但是到了最後,她卻只是說道:「我既不會去接近他,也不會試圖去救他……這樣坦率地保證的話你是否就會相信我呢,三日月?」

  她的語調聽上去十分堅定。或許在她聲音的深處還浮動著一抹傷心,但她至少可以在表面上表現出堅定不可動搖之感了。

  三日月宗近終於斂下眼眉,將直視著她的視線移開,投向那片濃密的樹冠之後。

  然後,他微微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麼「我不相信你」或者「請別讓我失望」之類的話,就徑直轉身握著刀,大步流星地向那片樹林裡走去。甚至都沒有費心回過頭來確認一下那麼信誓旦旦保證著的女審神者有沒有打破誓言、流露傷感或瘋狂的表現,就仿佛他確實在信任著她的承諾似的。

  而女審神者確實也並沒有去做那些違背約定之事。她只是挺直背脊,筆直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天下五劍之一的那個穿著藍色狩衣的背影在層層疊疊的林木間消失;那副安靜又紋絲不動的姿態,簡直就像是一尊雕像。

  她看起來像是在出神,又仿佛是在慢吞吞地思考著林木之後,自己的部下對戰那些怪物的情景;雖然說二三十個時間溯行軍,大概出動六位付喪神也足夠用了,可是時間溯行軍接二連三登場時那種異常的現像,也不得不讓人多想一些。

  然後——

  毫無預兆地,她忽然一抬右手,同時閃電般轉身——唰地一聲,手中握著的太刀寒光閃動的刀尖,瞬間已經指向面前之人的咽喉部位!

  出人意料地,對方並沒有立即拔刀,只是站在原地繃住了身體,極力在氣勢上顯得不輸於她,並且率先開口了。

  「對待過去的友人,這還真是令人印像深刻的歡迎方式啊——清原君?」

  女審神者不為所動。甚至那指向對方咽喉部位的刀尖也沒有絲毫的動搖。回視著身後的來人,她淡淡扯起了唇角。

  「我在想,假如我不這樣的話,你是不會主動現身的——」她說。

  「而今天,確實不是個什麼好日子。我沒有多余的心情與精力和你繞圈子。所以,就這樣吧。」

  她平靜地直視面前這位曾經的同事和友人、現在卻已經變成了敵對方的女性,神無凜音。

  神無凜音輕蔑地笑了笑。

  「還真是傲慢得不得了的說法啊。」她似乎十分感嘆似的說著,還咂了咂嘴表示強調。

  「那個更加傲慢的……更加高高在上的三日月宗近,看上的就是這種女人嗎——真讓人失望。」

  就這麼說著,她居然還搖了搖頭,表情看起來有多麼惋惜似的。

  她的鎮定從何而來?——這樣的念頭一瞬間竄過柳泉的腦海。

  雖然她故意用了十分曖昧的說法,意圖讓柳泉感到尷尬或羞惱,進而模糊她的行動力和判斷力;不過這點小伎倆,還遠遠不足以動搖柳泉。

  那麼她膽敢獨自一人出現在柳泉的面前,果然也是因為——

  「曾經那麼傲慢的精英女性,也淪落到要和那些長得奇形怪狀的怪物們為伍了嗎——真讓人失望啊。」柳泉回敬道。

  被拆穿了,神無凜音好像一點也不驚慌。她慢吞吞地勾起嘴角笑了一笑,甚至有余裕在柳泉面前攤開了雙手,就好像完全不在意那柄指向她咽喉、距離那裡只有數寸之遙的鋒銳名刀似的。

  「嘖嘖,你說——時間溯行軍?」她搖了搖頭,神情裡居然浮現了一抹——可以稱之為【發覺對手智商不在線、因而對自己的IQ產生了無限優越感】的表情。

  「我也曾經是堂堂的精英審神者呢,你把我和那些怪物們劃分到同一邊,不覺得這麼做很失禮嗎?」她好整以暇地回應道。

  柳泉的目光一閃。

  「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同呢。」她微笑著說道。

  在陰晦的天色下,殺意濃重的兩位年輕女性平靜地對視,居然不約而同地朝著對方露出了一個其下仿佛隱藏著不明風暴的寧靜笑容。

  然後,柳泉單刀直入地說:

  「我想你也不是為了來跟我敘舊的,所以我們何不坦率一點直接聊主題呢?」

  神無凜音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柳泉就擅自認為她是同意了——反正她同不同意,對事情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徑直說道:「你大概也猜到了吧?……時之政府對你的行為感到非常生氣。所以今天我是來帶你回去接受處置的。」

  神無凜音大概沒想到柳泉能把這種事情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就好像她有多少苦衷、多少艱難或者多少不得已都無所謂,於事無補一樣;她那張漂亮的臉一瞬間就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了,先前淡定的態度也消失了。

  「哼,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啊。一副令人作嘔的正義使者的樣子——三日月宗近身為天下五劍之中最高貴令人仰慕的那一位,居然看中的是你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善女人嗎。這還真是讓我連他一起也看不起了啊?」她挑釁似的回應道。

  不過這種幼稚的人參公雞好像完全動搖不了她的對手似的。

  柳泉眯起眼睛,臉上的笑容卻刻意擴大了範圍。

  「是呀。」她居然同意道。

  「他到底欣賞我哪一點,我也很好奇。」她笑得一臉和顏悅色、人畜無害(?)。

  她甚至還好聲好氣地提出了一個建議。

  「不如……等一下你見到他的時候,替我……問問他?」

  神無凜音終於忍無可忍。

  「你不知道也無所謂!」她暴喝道,怒目瞪視著柳泉。

  「只要你等一下乖乖去見我家的響子婆婆的話,我倒是以後可以替你問問那把傲慢的平安老刀!!」

  神無凜音的話音未落,柳泉還來不及反唇相譏,就看到她驟然右手一抬、食指的指尖高高指向天空!

  隨著她的動作,天空中閃現出了——不同於剛才的、青色的電光。

  柳泉的表情終於變了,她臉上那一抹從容的笑意,隨著一個個巨大的黑影在青色電光的鳴響間閃現出來之後,也終於慢慢消失了。

  「檢非……違使?」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3日:

  今晚12點之前還會有巨長無比的二更【。

  保守估計得五六千字起跳吧hhh

  畢竟榜單字數我還沒達標啊【嘆息

  今天想跟大家聊一聊。

  說起來,其實最近一段時間,自己感到很累,然後因為這篇文的數據不太好,有時候感到非常的沮喪。

  好歹這篇文也是九千多的收藏了,然而收藏和訂閱完全不成比例。

  而且其實都不能用成不成比例來形容了,完全就是感覺……大家真的喜歡這篇文嗎?收藏的數字沒騙我吧?

  ——大概就是一堆諸如此類的,很不爭氣的感想。

  這種想法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是靈感也隨之被撲滅了。

  大綱裡的脈絡還存在於那裡,後面一直到結尾要怎麼寫,也大概都羅列在我腦海裡了。

  可是一看到這篇文的數據,就覺得沒有勇氣繼續往下寫。

  當然這不是說要坑文,只是碼字碼到半夜以後忽然有感而發,就想寫出來跟大家稍微分享一下【。

  一直以來支持我的大家,我都記得呢。謝謝你們。

  在有如獨舞的過程之中,是你們的回應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地胡言亂語【。

  謝謝。


第788章 【特別放送版 HP番外】 II

  哈利期待著他們能夠說點什麼——某些他可以從中推斷出一些事情的言辭——但是他們還沒有交談, 這一幕就倏然中斷了。那間臥室消失了, 下一秒鐘,哈利站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什麼東西在發出可怕的聲音,像某種受傷的動物。斯內普頹然靠在門口處的一堵牆上, 身體前傾, 低垂著頭,油膩的黑發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表情。鄧布利多站在他面前,神色嚴峻。過了片刻,斯內普抬起臉,自從荒野山頂的一幕之後, 他仿佛度過了一百年的苦難歲月。

  「我以為……你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斯錯誤地信任了別人, 」鄧布利多說,走向窗邊, 雙手撐在窗台上, 望著外面的夜空。「就像你, 西弗勒斯。你不是也曾指望伏地魔會饒她一命嗎?」

  斯內普的呼吸虛弱無力, 好像一條離了水的魚一樣一陣陣地抽息, 表情痛苦。

  「她兒子活下來了。」鄧布利多說。

  斯內普猛地晃了一下腦袋, 像在趕走一只討厭的蒼蠅。

  「她兒子還活著,眼睛和他媽媽的一樣,一模一樣。我想, 你肯定記得柏麗爾 弗格頓的眼睛, 它的形狀和顏色, 對嗎?」

  「不要!」斯內普吼道,「沒了……死了……」

  「這是悔恨嗎,西弗勒斯?」

  「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是我……」

  「那對別人有什麼用呢?」鄧布利多冷冷地說,「如果你愛柏麗爾 弗格頓,如果你真心地愛她,那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

  斯內普眼前似乎隔著一層痛苦的迷霧,鄧布利多的話仿佛過了很長時間才傳到他的耳朵裡。

  「您——您說什麼?」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別讓她白白犧牲。幫助我保護柏麗爾的兒子。」

  「他不需要保護。黑魔王走了——」

  「黑魔王還會回來,到那時候,哈利 波特將會面臨可怕的危險。」

  靜默了很久,斯內普慢慢控制住自己,呼吸自如了。最後他說道:「很好。很好。可是千萬——千萬別說出去,鄧布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您起誓!我受不了……特別是波特的兒子……我要您起誓!」

  「要我起誓,西弗勒斯,永遠不把你最好的方面透露出去?」鄧布利多走過來,看著斯內普那張激動而又痛苦的臉,嘆息著說,「如果你堅持……」

  斯內普很快地用力點頭。鄧布利多的聲音好像是響在另一個空間那般深沉幽遠。

  「你能冒著性命之危,時刻保護那孩子嗎?」

  辦公室消失了,緊接著又重新浮現。斯內普在鄧布利多面前踱來踱去。

  「——跟他父親一樣平庸、傲慢,專愛違反紀律,喜歡出風頭,吸引別人注意,放肆無禮——」

  「你看到的是你預想會看到的東西,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在看一本《今日變形術》,頭也不抬地說,「別的老師都說那男孩謙虛、隨和,天資也不錯。我個人也發現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鄧布利多翻過一頁,仍然頭也不抬地說:「對了,你大概不知道,莉莉曾經每個假期都化裝成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物,去看望哈利吧?」

  斯內普乍然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鄧布利多的視線仍然膠著在那一頁上,看起來似乎是隨口答道:「莉莉很關心那個孩子,西弗勒斯。」

  斯內普的臉色蒼白,喃喃自語:「可是……為什麼?」

  「哦,也許是因為她再也沒有其他親近的人可以關心吧。」鄧布利多隨口說,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講什麼似的。「姐姐把她趕出了家門,曾經表明意願希望娶她的人也始終在躲避她……我想她去關心那個孤獨的孩子,就好像不想看到還有人像她自己一樣孤獨似的。」

  斯內普臉上的一條肌肉在抽搐,像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一樣。他沒有回應鄧布利多的話。

  鄧布利多又翻過一頁,好像那本雜志上的文章十分引人入勝一樣。

  「對了,注意奇洛,好嗎?」

  斯內普盯著鄧布利多,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還有一點狐疑不解。

  鄧布利多終於放下那本雜志,臉上浮起一個帶點狡獪的笑意。

  「他試圖接近莉莉……我不相信他是毫無目的的。」他那雙藍眼珠在半月形鏡片後閃著有趣的光,「但有趣的是莉莉並沒有馬上表示出她的拒絕——」

  斯內普的臉色好像更難看了。鄧布利多挑了挑眉,假裝沒有注意到魔藥課教授的表情。

  「正是她的這個舉動讓我認為,我們有注意奇洛的必要。」

  魔藥課教授的臉色看上去簡直不能更糟糕了。他用一種圓滑的調子開口道:「Well,你什麼時候還要負責替你的員工驅趕不受歡迎的追求者了?我不記得你有這麼好心——」

  鄧布利多看著他,臉上浮現了一絲有趣的神色。

  「『不受歡迎的追求者』?是嗎,在你的眼裡,你是這麼定義奇洛對莉莉的接近的嗎,西弗勒斯?」

  斯內普的臉色變得很可怕,他看上去好像下一秒鐘馬上就要拔出魔杖,衝著鄧布利多來一個「一忘皆空」似的。

  色彩旋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了,斯內普和鄧布利多隔開一點站在門廳裡。聖誕舞會上最後一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去睡覺了。

  「怎麼樣?」鄧布利多輕聲問。

  「卡卡洛夫的標記也變黑了。他很緊張,擔心會受懲罰。你知道黑魔王倒台後他給了魔法部很多幫助。」斯內普側眼看著鄧布利多那長著彎鼻子的面影,「卡卡洛夫打算,如果標記灼痛起來,他就逃跑。」

  「是嗎?」鄧布利多輕聲說,這時芙蓉 德拉庫爾和羅傑 戴維斯咯咯地笑著從操場進來了,正好掠過他們的身邊。

  他們並沒有對站在門廳裡的霍格沃茨校長與教授產生任何興趣和注意,但鄧布利多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動。哈利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神裡浮上了一層笑意。

  「西弗勒斯,我想問你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對自己今晚的舞蹈表現有何感想?」

  斯內普的臉色瞬間變黑了。他沉下臉——此時哈利不禁要小小地感嘆一下,剛才在鄧布利多記憶裡那個深夜的荒野山坡上顯得膽怯而畏縮的那個年輕男人已經完全消失了——嚴厲地瞪著鄧布利多,語氣僵硬。

  「我以為我們在談正事。」

  「我們是在談正事。」鄧布利多那雙藍眼睛盯著芙蓉和羅傑遠去的背影,聲音裡帶著一絲隱約的笑意。「我以為你很享受與格蘭芬多之花共舞的那兩支曲子——」

  「那是你用角駝獸的角騙我去做的事情!」斯內普忍無可忍地衝著鄧布利多咆哮起來,「而該死的我到現在還沒有拿到它!」

  「哦,不,不,你會拿到的。」鄧布利多敷衍地答道,「我已經讓莉莉去拿了,一會兒她就會轉交給你。」

  斯內普看起來被鄧布利多的擅自安排氣得更狠了,他簡直說不出話來。

  鄧布利多面色一正,若無其事地轉了個話題。「好吧,那麼我們繼續來談談卡卡洛夫——可憐的人,我看他快要被嚇破膽了。假如他逃跑的話,你打不打算跟他一起去?」

  「不,」斯內普說,他的黑眼睛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我不是那樣的膽小鬼。」

  「對,」鄧布利多贊同道,「到目前為止,你比伊戈爾 卡卡洛夫要勇敢得多。知道嗎,我有時覺得我們的分類太草率了……」

  他說完就走開了,斯內普仍站在原地,低垂著頭。他略長的黑色頭發從臉的兩側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表情;但哈利總覺得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壓抑和陰郁。

  他的身影如同洇開在水中的墨汁一樣消散了,這一次,在場景清晰地出現之前,哈利就聽見了斯內普那滿含憤恨和譏誚的聲音。

  「……他的傲慢和他的父親甚至不相上下!而他似乎還挺享受自己的名聲!」

  然後哈利聽見自己的聲音憤怒地響起來。

  「不許說我父親的壞話!」

  他眼前的場景清晰起來,是深夜的霍格沃茨,某一座旋轉樓梯上,斯內普揪著他的手臂飛快地下樓梯,滿臉都是厭惡之色,就好像他巴不得哈利下一分鐘就消失在這座城堡裡一樣。

  「詹姆斯 波特,懶惰,傲慢——」

  哈利聽見自己的聲音抗辯道:「我父親是個偉大的人!」

  斯內普冷冷地厲聲打斷哈利,「你父親是頭蠢豬!」

  哈利想不通這個場景裡既沒有鄧布利多,又沒有莉莉 伊萬斯,怎麼會出現在冥想盆裡。他猜想一定是鄧布利多或斯內普告訴過莉莉 伊萬斯,又或者她當時就隱藏在那座樓梯的某個轉角的陰影裡,看到了這一切?

  然後場景又變換了——這一次,哈利還是站在校長辦公室裡。時間是晚上,鄧布利多無力地歪在桌後寶座般的椅子上,看上去神志不清。他的右手耷拉著,被燒焦了,黑乎乎的。莉莉 伊萬斯面色焦慮地站在他身邊,扶著他的肩膀。斯內普低聲念著咒語,將魔杖全神貫注地對准了那只手腕,看也不看地就用左手把一杯濃濃的金色藥液向前遞了出去。莉莉 伊萬斯馬上接過來,很小心地將藥液灌進了鄧布利多的嘴裡。過了片刻,鄧布利多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睜開了。

  「你為什麼,」斯內普劈頭就問,「為什麼要戴上那枚戒指?它上面有魔咒,你肯定知道。為什麼還要碰它?」

  馬沃羅 岡特的戒指放在鄧布利多面前的桌子上,已經破裂,旁邊是格蘭芬多的寶劍。

  鄧布利多苦笑了一下。

  「我……我做了傻事。誘惑太大了……」

  「什麼誘惑?」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

  「你能夠回到這裡已是個奇跡!」斯內普怒氣衝衝地說,「那枚戒指上有特別強大的魔咒,我們最多能希望把它遏制住。我已經把魔咒暫時囚禁在一只手裡——」

  鄧布利多舉起那只焦黑、無用的手,仔細端詳著,就像面對著一個非常有趣的古董。

  「你干得很出色,西弗勒斯。你認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鄧布利多的語氣輕松隨意,如同在詢問天氣預報。斯內普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說不好,大概一年。沒有辦法永遠遏制這樣的魔咒。它最終總會擴散,這種魔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強。」

  鄧布利多露出了微笑。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這消息對他來說似乎無足輕重。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有你在我身邊,西弗勒斯。」

  「如果你早點兒把我叫來,我或許能多采取些措施,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斯內普惱怒地說,他低頭看著破碎的戒指和那把寶劍,「你以為摧毀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差不多吧……我肯定是昏了頭了……」鄧布利多說。然後斯內普的怒火似乎轉移了,他怒目瞪視著鄧布利多身旁一直沒有出聲說話的莉莉 伊萬斯,諷刺似的說道:「你一直在這裡?你為什麼不阻止他?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陷阱嗎?你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

  莉莉 伊萬斯還沒有說話,鄧布利多就阻止了斯內普的惡言惡語。「西弗勒斯,不要苛責莉莉。這種事情她也無能為力。」他疲憊地說道,「我獨自去了岡特老宅……也許我應該把你帶上就好了……」

  「那樣你們兩人總有一個會像這樣黑著一只手回來,然後坐在這裡計劃接下來的一年裡要如何修訂你們的遺囑。」莉莉 伊萬斯突兀地打斷了鄧布利多,她的臉板著,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難看,就好像十分憤怒,卻不知道該向誰生氣一樣。她忿忿地抿著嘴唇,瞪著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說道:「……復活石戒指!我幾乎能夠想像得到你們兩人都打算復活誰!……」

  哈利等著她說出那個人名——那個阿不思 鄧布利多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想要復活的人——但是莉莉 伊萬斯停了下來,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兩個男人。

  哈利也不覺得有如何失望。他猜想鄧布利多大概是想復活他的父母以及他年幼的妹妹阿利安娜,而斯內普毫無疑問是希望哈利的母親柏麗爾 波特復活。那個戒指必定是伏地魔的魂器之一,上面附著了十分強大而惡毒的黑魔法。現在哈利終於有點明白,後來他跟隨鄧布利多去尋找另一個魂器——斯萊特林的掛墜盒——的時候,鄧布利多為什麼要堅持自己去喝那些邪惡的魔藥了。他是認為自己既然已不久於人世,就應該盡量在活著的時候把這些都解決掉,該冒的險也都由他自己來冒——

  屋裡有一瞬的寂靜。然後哈利看到鄧布利多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很不自然地強行換了個話題。「……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使事情變得更簡單了。」

  斯內普似乎完全被弄糊塗了。鄧布利多笑了笑。

  「我指的是伏地魔圍繞我制定的計劃。他計劃讓馬爾福家那個可憐的男孩殺死我。」

  斯內普在哈利經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隔著桌子面對著鄧布利多。哈利看出他還想再談談鄧布利多那只被魔咒傷害的手,但對方舉起焦手,委婉地表示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莉莉 伊萬斯仍然站在鄧布利多身邊,正好面對著斯內普,但是他們兩人都好像在極力避免與對方的視線接觸一樣,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他們之間彌漫著一股尷尬而不自然的氣氛。

  斯內普皺著眉頭說:「黑魔王沒指望德拉科能夠得手。這只是為了懲罰盧修斯最近的失敗。讓德拉科的父母眼看著兒子失手,然後付出代價,這對他們來說是鈍刀子割肉。」

  「總之,這男孩像我一樣被明確地判了死刑。」鄧布利多說,「我認為,一旦德拉科失手,接替這項工作的自然是你啰?」

  短暫的沉默。哈利注意到斯內普似乎飛快地瞥了一旁的莉莉 伊萬斯一眼。可是他不明白在談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斯內普注意莉莉 伊萬斯的反應有什麼用意。

  「我想,黑魔王是這麼設計的。」斯內普很快回答道,語氣死板,毫無感情。

  「伏地魔是否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在霍格沃茨不再需要密探?」

  「他相信學校很快就會被他控制,是的。」

  「如果學校真的落到他手裡,」鄧布利多說,好像是臨時想到插了一句,「我要你起誓你會盡全部的力量保護霍格沃茨的學生,行嗎?」

  斯內普僵硬地點了點頭。莉莉 伊萬斯的視線似乎有一瞬間停留在他臉上,但很快她就再度保持先前那種目不斜視的狀態了。

  「很好。那麼,你首先需要弄清德拉科打算干什麼。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不僅對他自己危險,對別人也很危險。向他提供幫助和指導,他應該會接受,他喜歡你——」

  「——他父親失寵之後,他就不那麼喜歡我了。德拉科怨我,認為我奪走了盧修斯的位置。」

  「沒關系,試試吧。比起我自己來,我更關心的是那男孩任何行動計劃的意外犧牲品。當然啦,如果要把他從伏地魔的暴怒中解救出來,最終只有一個辦法。」

  斯內普揚起眉毛,用諷刺的口吻問道:「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

  長久的沉默,屋裡只有一種奇怪的哢啦啦的聲音。鳳凰福克斯在啃一小塊墨魚骨頭。

  「你希望我現在就動手嗎?」斯內普問,語氣裡透著濃濃的諷刺,「還是你需要一點時間構思一個墓碑?」

  「哦,暫時還不用,」鄧布利多微笑著說,「我想,那一刻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從今晚的事情來看,」他指指自己焦枯的手,「我們可以肯定它將在一年之內發生。」

  「既然你不在乎死,」斯內普粗暴地說,「為什麼不讓德拉科得手呢?」

  「那個男孩的靈魂還沒被完全糟蹋,」鄧布利多說,「我不願意因為我的緣故把它弄得四分五裂。」

  斯內普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非常奇怪、非常痛苦的表情。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發出一種疼痛的嘶嘶聲。

  「那麼我的靈魂呢,鄧布利多?我的呢?」

  哈利看到這個時候,自從這個場景開始就一直避免和斯內普的視線彼此碰上的莉莉 伊萬斯,終於轉過臉去注視著斯內普,她那雙綠色的眼眸裡好像隱約泛起了一種悲傷的霧靄,就好像對於斯內普問出這個問題時的無奈和痛苦感同身受一樣。但是她沒有說任何話,而且在斯內普抬起眼睛之前,她又十分刻意地將視線轉開了,似乎想要假裝成自己對他剛才的問題從未注意過一樣。

  「只有你知道幫助一個老人免於痛苦和恥辱不會傷害你的靈魂,」鄧布利多說,「西弗勒斯,我請求你為我完成這件大事,因為死亡對於我來說是鐵板釘釘的事,就像查德理火炮隊將在今年的聯賽中墊底一樣。說句實話,我倒願意沒有痛苦地迅速結束生命,而不願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狽,比如,把格雷伯克牽扯進來——我聽說伏地魔把他也招進去了?或者落到親愛的貝拉特裡克斯手裡,她喜歡把食物玩夠了再吃?」

  他的語氣很輕松,但那雙藍眼睛卻犀利地望著斯內普,就像從前望哈利一樣,似乎能真切地看見他們所談論的靈魂。最後,斯內普輕輕地點了點頭。

  鄧布利多好像滿意了。

  「謝謝你,西弗勒斯……」

  辦公室消失了,暮色中,斯內普和鄧布利多一起在冷清清的城堡操場上漫步。

  「這些晚上你和波特兩人關禁閉吧,西弗勒斯?過不了多久,這男孩關禁閉的時間會比他自由的時間還多。」

  「他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

  「相貌上也許是這樣,但他骨子裡更像他的母親。我和哈利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必須給他一些信息,不然就來不及了。」

  「信息,」斯內普說,「你信任他……卻不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你我都知道,我的時間有限。我必須給那男孩足夠的信息讓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為什麼我不能得到同樣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裡,特別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伏地魔胳膊上的籃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為我低估了你時時所處的危險,西弗勒斯。只把看似有價值的情報告訴伏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這項工作我只能交給你。」

  「可是你卻更信賴一個連大腦封閉術都不會的小男孩,他的魔法很平庸,而且可以直接連接黑魔王的思想!」

  「伏地魔害怕那種連接,」鄧布利多說,「不久以前,他稍稍領略了一番分享哈利的思想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從未體驗過那樣的痛苦。他再也不會試圖控制哈利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是用那種方式。」

  「我不明白。」

  「伏地魔的靈魂如此殘缺不全,它受不了接近哈利那樣的靈魂,就像舌頭粘在冰凍的鋼上,皮肉接觸火焰——」

  「靈魂?我們談的是思想!」

  「在哈利和伏地魔的問題上,這兩者是一回事。」

  鄧布利多環顧四周,確保除了他倆之外沒有別人。他們現在到了禁林附近,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西弗勒斯,在你殺死我之後——」

  「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卻還指望我幫你那個小忙!」斯內普低吼道,削瘦的臉上閃著真正的怒氣,「你覺得許多事情都理所當然,鄧布利多!說不定我改變主意了呢!」

  「你發過誓的,西弗勒斯。說到你為我效力的事,我記得你答應過要密切關注我們那位年輕的斯萊特林朋友,對嗎?」

  斯內普顯得惱怒而不服氣。鄧布利多嘆息了一聲。

  「今晚十一點到我辦公室來,西弗勒斯,你就不會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他們回到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窗外漆黑一片,福克斯安安靜靜地待著,然後哈利有點意外地又看到了在上一個場景裡沒有出現過的莉莉 伊萬斯。她正站在校長室的桌前,有絲局促不安地四下環顧。

  「別緊張,莉莉。你等一下可以呆在那裡。」鄧布利多面色輕松地指了指牆角的一個大木櫃。莉莉 伊萬斯走過去,一下拉開櫃門。裡面漆黑一片。

  「我想……這不是一個消失櫃吧?鄧布利多教授?」她的臉色還有絲緊張,但嘴裡卻開起了玩笑,聲音略有點發抖。

  鄧布利多似乎很欣賞她的幽默似的,呵呵笑著說:「當然不是。你想把自己傳送到哪裡去呢,莉莉?」

  莉莉 伊萬斯還沒有說話,校長室的門上就響起了輕叩聲。她的臉色一變,立刻鑽進了那個櫃子,合上了櫃門。鄧布利多揮動魔杖,不知在那個櫃子周圍布下了什麼咒語。就在他剛剛完成這一切的時候,校長室的門開了,斯內普走了進來。

  【To Be Contiuned...】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3日二更:

  首先,要感謝大家溫暖地留言鼓勵我。昨天半夜真的感覺負能量爆棚,大概我性格裡的某個方面也是個任性地需要大家親親抱抱舉高高的老嬰兒吧【不

  寫了這麼長,也有過一章完全沒什麼留言的時刻,到了那種時候就很容易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腦洞落伍了,不被大家喜歡了之類的【。

  雖然今天的數據還是那樣,但是大家的留言讓我覺得活著還是挺有希望的【泥垢

  謝謝小可愛們!

  嗯我會努力寫的啦。希望大家以後也能溫暖地來虎摸我【。

  另外,說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對HP的熱情忽然這麼高漲,大概是因為我今天翻出了上次去英國的時候買的斯萊特林的T恤?【喂!

  想了想還是把這篇HP的番外的後續部分繼續放上來吧,今天靈感一來,啪啪地補寫了大概四千多字,要是繼續壓箱底的話我覺得我很有可能憋得難受啊【你夠

  總之,可能大家都不太記得這篇番外前面的內容了,所以我把之前貼過的部分都重新貼在下面,在作者有話說裡的這部分是免費的哦~~

  PS. 1、這個番外的背景是最終的霍格沃茨決戰之前,哈利在校長室裡使用冥想盆的劇情。

  2、碧歌妮婭是妹子使用高級易容術化裝成的另一個身份,在鄧校的直接領導下的鳳凰社成員,和教授單線聯系的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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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毫不猶豫地把頭探進了校長室桌上那個已經充滿銀白色記憶的冥想盆。

  他立刻感覺到自己好像頭朝前落進了陽光裡,雙腳踏在溫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發現自己居然站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庭院裡。不遠處走過來兩個人,好像沒有看到哈利的存在一樣,掠過他的身邊徑直往前走去。哈利發現那兩個人是少年西弗勒斯 斯內普和少女模樣的莉莉 伊萬斯。

  哈利感到一陣興奮,但隨即發現斯內普和莉莉 伊萬斯之間的對話似乎顯然稱不上愉快:他們兩人的面容都繃得緊緊的。哈利緊走幾步,追上去偷聽。

  「……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斯內普在說話,「最好的朋友?」

  「是這樣啊,西弗。但我不喜歡跟你一起鬼混的那幾個人——埃弗裡和穆爾塞伯,是叫這個名字吧?你知道他們那天打算對瑪麗 麥克唐納做什麼嗎?」

  莉莉走到一根柱子前靠了上去,抬頭望著那張灰黃的瘦臉。

  「那不算什麼,」斯內普說,「開個玩笑而已,沒什麼——」

  「那是黑魔法!如果你覺得那很好玩,你就瘋了——」莉莉冷靜地說道。

  「可波特和他那些朋友干的勾當呢?」斯內普質問道,血又湧到臉上,他似乎無法控制怨恨的情緒。

  莉莉聞言挑起了眉。「波特有什麼勾當?」

  哈利猜想他們爭執的中心大概從那兩個顯然是邪惡的食死徒的斯萊特林身上轉移到他的父親詹姆斯 波特身上了。他又想起六年級時那個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不小心看到的冥想盆裡的記憶——他斷定他的父親在霍格沃茨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的麻瓜研究課教授。

  斯內普爭辯道:「他們晚上溜出去。那個盧平有些怪異。他總是出去,去哪兒呢?」

  「他病了,」莉莉有點敷衍似的說,「他們說他病了——」

  「每個月滿月的時候?」斯內普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莉莉說,口氣很平淡。「你有個奇怪的猜測,並且打算讓我也認為他們和你想的一樣壞。」

  斯內普的臉色有點發紅。

  「我……我只是想讓你看到他們並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優秀。」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的臉紅了,看上去好像有點高興聽到他對她的重視一樣。

  「但他們沒有使用黑魔法呀,」她降低了聲音,語氣似乎柔和了一些,「我聽說那天夜裡,你從打人柳下偷偷溜進了那條隧道,詹姆斯 波特在那裡……」

  斯內普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氣急敗壞地說:「你以為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救他自己,還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讓你——」

  「讓我?讓我?」

  莉莉那雙明亮的綠眼睛眯成了縫,看起來有點充滿興味的模樣,但不知怎麼的,表情裡又似乎有點危險。

  斯內普立刻退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別人把你當傻瓜——他喜歡你,詹姆斯 波特喜歡你!」這句話似乎是勉強從他嘴裡拽出來的,「他可不是……大家都認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斯內普語無倫次,莉莉的眉毛在額頭上越揚越高。

  「我知道詹姆斯 波特是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莉莉嘆著氣打斷了斯內普,「這點不需要你告訴我。但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所謂幽默是邪惡的。邪惡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麼能跟他們交朋友。」

  哈利懷疑斯內普是否聽見了她對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批評。莉莉指責詹姆斯 波特的話一出口,他整個身體就放松了。當他們轉身走開時,斯內普的腳步重又變得輕快起來……

  場景消失了……

  哈利注視著斯內普參加完黑魔法防御術課的O.W.L.s考試後離開了禮堂,注視著他悠閑地走出城堡,漫無目的地逛到那棵山毛櫸樹附近,詹姆斯、西裡斯、盧平和小矮星彼得正一起坐在樹下。但哈利這次沒有靠近他們,因為他知道詹姆斯把西弗勒斯在空中百般奚落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再聽一遍不會使他快樂。他注視著,莉莉 伊萬斯走到那伙人中間去替斯內普辯護。他遠遠地聽見斯內普惱羞成怒地衝她喊出了那個不可原諒的詞:「泥巴種。」然後莉莉的臉色變冷了,她在斯內普面前丟下了那只白手套,要求與他決鬥。

  場景變換……

  時間是晚上,莉莉穿著晨衣,站在格蘭芬多塔樓入口處的胖夫人肖像前面,看上去她似乎感覺有點冷,抱著雙臂,翠綠的眼眸平靜如水地注視著面前臉色蒼白的斯萊特林男生。

  「瑪麗說你揚言要睡在這裡我才出來的。」

  「她是在胡扯。我沒有這麼說。」斯內普冷冰冰地說道。哈利奇怪既然他表現得如此冷酷無情,又為什麼還要逗留在格蘭芬多塔樓附近。他應該龜縮在屬於他們這些斯萊特林毒蛇的陰冷地窖裡才對。

  「我希望你在對待其他人的時候能拿出更紳士一些的態度。」莉莉嘆著氣,似乎並沒有因為斯內普的態度而生氣似的,但是由於他方才措辭的無禮,她拿出了一點說教似的勁頭。哈利猜想斯內普一定不會喜歡她這種口吻。

  不過他失算了。斯內普顯然對莉莉的說教不以為然,但他也並沒有像哈利想像的那樣扭頭就走。

  「我只是來澄清一件事,說完我就走。」他的視線壓根不看莉莉,而是固定在某個牆角,「我絕不是故意叫你泥巴種的,我只是——」

  他停頓了,似乎很難說下去。哈利猜想也許就連他自己都很難解釋清楚為什麼他要把一位顯然是他自己最好的朋友叫成是泥巴種。

  不過莉莉 伊萬斯顯然比斯內普更明白他的心理變化。她善解人意似的接道:「只是說漏了嘴?」

  斯內普緊閉著嘴巴,沒有說話。

  莉莉似乎也並沒有指望他能說出什麼更好的話來,她自顧自地說道:「毫不考慮地脫口而出的話才能充分顯示一個人的內心。你的想法已經被你那些親愛的食死徒朋友污染了——你迫不及待地想成為神秘人的手下,對嗎?」

  他的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又閉上了。

  「你管我這類出身的人都叫泥巴種,西弗勒斯。我又有什麼不同呢?」莉莉用那雙美麗的綠色眼眸悲哀而平靜地注視著他,「假如有一天他們想要清除掉我,你怎麼辦?……哦對了,也許你並不在乎。我以為我能夠幫得了你,但是我失敗了……」

  斯內普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

  「我有我的理由——我和格蘭芬多的寵兒詹姆斯 波特以及西裡斯 布萊克不一樣!他們毫不費力就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只能靠自己努力,也不一定能夠得到——」

  「我們不能選擇我們的出身,但我們不能為了成功而出賣靈魂。」莉莉安靜而疲憊地打斷他,就好像這句話她已經重復了太多次,但是一直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一樣。她的語氣就好像對斯內普能否聽從自己的勸解毫無信心,只不過是出於舊日的友誼才作出又一次徒勞的努力那樣。

  「我不能再裝下去了,你選擇了你的路,我選擇了我的。」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感喟,「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試圖告訴你的一切都是出自於真誠的關心……」

  斯內普似乎震動了一下,他掙扎著還想說點什麼,但莉莉沒有再聽下去。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從肖像洞口爬了回去……

  走廊消失了,哈利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麻瓜街道上。他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坐在街邊的咖啡店裡,桌子對面坐著的就是滿臉陰沉的斯內普。哈利不用走進店裡就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這一幕也是他在斯內普辦公室的冥想盆裡看見過的。

  這一幕很短,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時間。然後哈利感覺自己倏然飛了起來,再停下來的時候,他置身於一棟他沒有見過的房子裡。這棟房子看上去破舊極了,客廳裡落滿了灰塵。

  他看見斯內普冷冷地盯著莉莉 伊萬斯。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青年,但臉上的陰郁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曾經滿含仰慕的注視著莉莉 伊萬斯的那個少年已經消失,他的臉上出現了哈利所熟悉的那種譏誚。

  哈利聽見他用一種極為冷漠而憤怒的語氣說道:「……很遺憾,女士,有一些欺騙是不能夠被原諒的。」

  哈利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幕——因為他看見莉莉 伊萬斯居然沒有絲毫為自己抗辯的意思!她只是低下了頭,在她垂頭的一瞬間,哈利似乎感覺自己看見了她眼中滿含著的淚水。她的面容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歉疚與難過,那種沉重的悲傷,很明顯地即將把這個年輕的姑娘壓垮了。

  哈利立刻意識到了他正在注視著的是一幕曾經的摯友正式決裂的劇情。這也就很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之後斯內普即使十分厭惡他的父親詹姆斯 波特,但還是為了保護哈利做了那麼多事——他在被莉莉 伊萬斯欺騙之後,仰慕的對像轉向了哈利的母親柏麗爾 弗格頓,這個推論簡直太正常了。

  哈利甚至都不能否認,現在的自己其實也十分理解斯內普的心路歷程——他也曾經深深喜歡過張秋,在他眼裡張秋也曾經是一個聰明美麗、充滿魅力、討人喜歡的姑娘,即使是她另外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夠阻止他對她的喜歡;但是在她把鄧布利多軍的情形告訴給多洛雷斯 烏姆裡奇之後,他就再也無法重拾對她的喜愛了。現在他發現有另外一個姑娘——一個與他更有共同話題的、理解他的想法與選擇,在關鍵時刻與關鍵問題上總能給他以關鍵幫助的可愛的姑娘——更加令他心動,就好像只有看到她,自己的靈魂才能夠被撫慰,被填滿一樣。張秋對他而言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因為一個怎樣的契機而喜歡上她的了——就如同莉莉 伊萬斯對於斯內普而言一樣。

  哈利想,根據他剛才看見的景像,不知道伊萬斯教授要做多大的欺騙,斯內普才會氣得和她主動決裂?尤其是當他曾經在黑湖邊充滿侮辱地叫她「泥巴種」之後,他還能用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指責她的欺騙不能夠原諒,而伊萬斯教授也並沒有反駁這麼嚴重的指控?

  他還想看下去,但是這段短暫的記憶到此為止了。這次場景變換的時間長了一些。哈利似乎飛過了許多變幻的形狀和色彩,最後周圍的景物才固定下來。他站在黑暗中一個荒涼、寒冷的山頂上,風嗖嗖地刮過幾棵沒有葉子的枯樹。

  他發現自己的視角似乎換成了鄧布利多,這才明白剛才在進入冥想盆之前,伊萬斯教授從那個半滿的記憶瓶裡倒進石盆裡的,居然是鄧布利多的記憶。他頭一次知道兩個人的記憶能夠摻雜起來同時在一只冥想盆裡讀取。但也許這只是鄧布利多最後交給莉莉 伊萬斯的那個任務的一部分——他要給哈利看的整個故事,需要兩個人的回憶共同來講述才清楚。

  哈利看見山坡上站著一個成年男人。那個人因為察覺到他——阿不思 鄧布利多——的出現而轉過身子,他的手裡緊緊地捏著魔杖,似乎在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他的恐懼甚至感染了哈利。

  突然,鄧布利多舉起魔杖,一瞬間在空中閃過一道刺眼的、之字形的白光,哈利以為是閃電,但那個男人撲通跪倒在地,魔杖從手裡飛了出去。

  借著那道白光,哈利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居然是成年的斯內普。這個時候的他完全沒有後來他在霍格沃茨的魔藥課堂上的那種冷酷、嚴厲、氣場強大、令人畏懼的特點,他的聲音發著抖。

  「別殺我!」

  「那不是我的意圖。」鄧布利多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回答他,哈利從沒想過這個和藹的老巫師會用這麼冷酷的口吻和人說話。「怎麼樣,西弗勒斯?伏地魔大人有什麼口信給我?」

  「沒有——沒有口信——我是為自己來的!」

  斯內普絞著雙手,看上去有點心神錯亂,烏黑紛亂的頭發在腦袋周圍飄舞。

  「我——我帶來了一個警報——不,一個請求——求求您——」

  「一個食死徒能對我有何請求?」

  「那個——那個預言……那個預言……特裡勞妮……」

  「啊,是了,」鄧布利多說,「你向伏地魔傳達了多少?」

  「一切——我聽到的一切!」斯內普說,「所以——正因為那個——他認為指的是柏麗爾 弗格頓!」

  他提到了哈利的母親的名字,哈利因而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一股混雜著憤怒和厭惡的戰栗竄過他的脊椎。

  「預言沒有說是女人,」鄧布利多說,「說的是一個七月底出生的男孩——」

  「您明白我的意思!他認為指的是柏麗爾的兒子,他要追到柏麗爾——把他們全部殺掉——」

  「這真有意思,」哈利聽到鄧布利多用一種近乎於嗤笑的語氣說道,「就在幾個月前,我還以為對你來說重要的人是莉莉 伊萬斯哩。那個時候你們一起來找我,說得情真意切——你說什麼來著?你希望能有個機會能向你童年時的好友,霍格沃茨的格蘭芬多之花求婚?——要我說,斯內普先生,你可真是個幸運的人。」

  斯內普的表情扭曲了,臉色即使是在黑夜裡也顯得蒼白。他抖著嘴唇,顯然說不出為自己辯解的話來。

  哈利想,一直流傳在學校裡的那些流言居然是真的。斯內普居然真的曾經向莉莉 伊萬斯教授求過婚,並且這件事他還告知了鄧布利多!但伊萬斯教授一定是拒絕了吧?不然為什麼他這個時候又會為了哈利的母親而向鄧布利多乞求?

  「我不——我不知道您是否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但我……我決不是毫無理由的。」斯內普終於擠出一句話來,他的聲音發抖,就好像心裡極力強忍著巨大而難以形容的痛苦一樣。「一切……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而難以置信了,我……」

  他的鼻翼翕動,突兀地停住了聲音,就好像再也不知道該怎樣往下說了一樣。

  「好吧,讓我們先把莉莉放到一邊。一個可憐的未婚妻——她一定不知道你今天是為了什麼來見我的。」鄧布利多說,終於停止了對斯內普的嘲諷,「既然柏麗爾對你這麼重要,伏地魔肯定會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饒了那位母親,拿兒子作為交換?」

  「我——我求過他——」

  「你令我厭惡。」鄧布利多說,哈利從沒聽過鄧布利多以這麼輕蔑的口吻說話。斯內普似乎萎縮了一點兒。「那麼,你就不關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們盡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斯內普什麼也沒說,只是抬頭看著鄧布利多。

  「那就把他們都藏起來,」他嘶啞著聲音說,「保證她——他們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給我什麼作為回報呢,西弗勒斯?」

  「作為——回報?」斯內普張口結舌地看著鄧布利多,哈利以為他會拒絕,但良久之後,他艱難地從嘴裡吐出了一個單詞:「Anything。」

  山頂消失了,哈利發現自己置身於戈德裡克山谷中,一棟他看起來十分眼熟的房子外。他一時間不太能夠確定自己是在使用誰的視角,又是在誰的回憶裡,但是他下意識走進了那棟房子裡,然後發現自己的父親倒在樓梯口,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

  哈利一時間感覺有點喘不上來氣,眼睛瞬間就發紅了,酸脹得好像要溢出憤怒而軟弱的淚水來。他張大了嘴,想俯低一點身子,看清楚父親的模樣。但是此時他仿佛完全附身在這段記憶的主人身上了——在這條充滿了死亡氣息的走廊上,他沒有看到其他人,但是他的行動完全不由自己的意願來控制——而這段記憶的主人在詹姆斯 波特的身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然後發出一聲驚異而悲痛的抽息,像是勉強壓下去的一聲啜泣。

  哈利終於發現這段記憶的主人是一個女人——因為那聲極短的抽泣聽上去毫無疑問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很奇怪的是,他完全看不見她的面容和外表,但是在這一幕記憶裡,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幾乎所有的感受。

  他感覺到她很快捂住了嘴,心髒因為激動、憤怒、悲哀和不敢置信而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她緩緩地蹲下身子,注視著那個倒在地上的人,聲音顫抖地自言自語道:「尖頭叉子,你的魔杖呢?!」

  然後這句輕似無聲的耳語仿佛一下子衝破了她用以偽裝自己的最後一絲堅強,眼淚從她的眼睛裡落了下來,她似乎有一瞬間想要伸出手去碰觸緊閉雙眼的詹姆斯 波特那已經無生命的軀體,就好像徒勞地希望著面前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她很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閉上眼睛連續作了幾次深呼吸,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屏息小心翼翼地繞過倒在地上的詹姆斯,繼續沿著充滿煙塵、被魔咒幾乎毀壞了的走廊,向樓上的臥室走去。

  然後哈利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臥室裡,他看到還是個嬰兒的自己坐在小床裡哇哇大哭,滿臉淚水,額角那道新鮮的閃電形傷痕還在往下流著血。而斯內普跪在臥室的地板上,懷裡緊緊抱著哈利的母親柏麗爾 波特已失去生命的軀體,痛哭失聲。

  哈利看見母親美麗的紅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臉上,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而斯內普的臉色看起來也像是快要死去一樣,大顆的淚珠毫不掩飾地從他眼眶中肆意滾落,在他臉上劃出兩道鮮明的淚痕。他的痛哭聽上去痛徹心肺,似乎他已經失去了整個世界一般。

  哈利本以為這段記憶的主人——他現在幾乎已經能夠確定這個人就是莉莉 伊萬斯了——會很快進入這間充滿著死亡和別離氣息的臥室,但是他猜錯了。那個年輕的女人在房門外駐足,幾乎將自己的身體全部隱藏在門旁的陰影裡,默默凝視著屋裡痛哭的男人。

  許久之後,她的視線終於越過了那個已經不再發出痛苦的哭聲的男人,落到小床裡那個已經哭累了,正在抽抽噎噎的、受驚的小嬰兒身上。哈利能夠感受到她黯然而充滿同情和憐憫的情緒,然後他發現她終於從門旁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慢慢走到斯內普身邊,停頓了一下,視線輕輕飄過去落在他來不及拭去淚水的臉上。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重新舉步,掠過他走向小床,伸手從床裡把小哈利抱了起來,緊緊摟在自己懷裡,輕柔地搖晃著他,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撫慰似的拍著他的後背哄他。

  在她這一連串動作裡,斯內普先前猛烈的情感爆發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當她抱著小哈利從嬰兒床前轉過身來的時候,斯內普臉上的淚痕都已經消失無蹤了,重新掛上了他慣用的那種冷漠而空洞的表情,就像一張面具。


第789章 【回歸篇之四】 209

  沒錯。

  那一道道劃裂天際、橫貫過整片天空的青色電光, 不過是襯托檢非違使登場的背景特效。巨大而不祥的黑影在電光所過之處閃現出來, 渾身也冒出青色的光芒,低沉的咆哮顯得更為令人驚心。

  神無凜音露出一個有恃無恐的笑容,竟然在柳泉的刀尖之下向後退了一步,盯著她的臉, 笑得有絲得意洋洋。

  「你們都以為沒了時之政府, 我就必須要與那些我無數次討伐過的怪物為伍?告訴你們,我的價值,那把平安老刀不知道,你不知道,時之政府也不知道……」

  她的笑聲陡然高亢尖銳起來。

  「現在, 你到了窮途末路了。清原, 你的手下再忠實,也要忠實於他們被作為付喪神喚醒至現世所秉承的使命——他們現在必須去鏟除那些怪物。可是啊, 不幸的是, 怪物有點多……」

  她笑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他們被那些源源不絕的怪物拖住腳步, 就在你面前不遠的地方……隔著這麼一片小樹林, 你忠實的手下也在那裡, 你仰慕的那個男人也在那裡……他們有人獲勝, 有人死去;這是命運……不過,現在的你是都沒有辦法去顧及了……」

  柳泉的眉心慢慢地壓低了下來。她緘默著,並沒有立即出聲駁斥神無凜音的意思, 似乎在謹慎地評估著新局勢對自己的影響。

  「要花這麼久才能布這樣一個局, 我也很辛苦呢∼」她的話音突然一轉, 尾音撒嬌似的微微向上挑起。

  「我脫逃以後,就一直在思考這個計劃……好在你的所作所為,也很能引起檢非違使的注意;所以,我們干脆就合作了——」

  柳泉終於出聲了,聲調微微壓低,聽上去有種危險的魄力感;但語氣裡還是一派鎮定。

  「……我並沒有破壞歷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維護歷史。檢非違使對我的針對毫無理由。」

  神無凜音笑著微微嘟起嘴搖了搖頭。

  「啊∼就算這樣吧。可是在他們看來,你是個危險人物呢。」她說。

  「沒錯,你沒有一次真的破壞歷史……可是你每一次都在踩線,像你這樣的審神者是十分危險的,尤其是再考慮到你本人的強大能力之後……」

  柳泉嘆了一口氣。

  「這是何等的誤會。」她平靜地評論道。

  神無凜音嘻嘻笑了起來。

  「沒關系。」她用一種類似寬慰和憐憫的態度說道,「只要結果和他們要的一樣就可以了——你覺得今天他們可以如願以償地解決你這個□□煩嗎?」

  最後一句,她忽然壓低聲音,刻意悄聲說出;拖長的尾音在驟然緊張起來的空氣裡滑過,帶起毛骨悚然又令人厭惡的微妙氣氛,就像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示。

  柳泉不動聲色,但腳下略微移動了半步,雙腳微分、略略壓低了上半身,握著刀的右手微微轉動了一下手腕。

  她當著神無凜音的面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好像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

  神無凜音好像也不意外看到她作出戒備的姿態以及攻擊的起勢。她就那麼隨意地笑著,抬手朝著不遠處的天空裡指了指。

  「你就這麼——孤軍奮鬥吧。」她快活似的說道。

  「你的那些順服的部下們,已經被那些怪物纏住了吧?即使是付喪神,以一對多也有點吃力呢∼在沒有人可以來支援你的情況下,你那種令人厭惡的冷靜和頑強又能夠持續多久呢——我們來看一下吧?」

  用一種類似唱歌似的調子這麼說著,神無凜音向後退了兩步,轉過頭去,沿著柳泉的視線,望向了那些在青色電光中現身的巨大黑影們。

  「……跟我一起下地獄吧,吾友。」她最後露出惡意的笑容,耳語一般地說道。

  柳泉猛地轉過身來。

  不過,她並不是因為聽到了神無凜音最後這句滿含惡意的話而震驚,而是——

  她縱身向前,毫不留情地一刀揮下。

  「檢非違使什麼的我根本不在意!」她厲聲喝道,「但是今天我決不能讓你從這裡逃掉!」

  神無凜音看起來有點訝異。

  「你還真是忠實於時之政府發布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任務啊?」她一側身避過了柳泉的那一刀——當然柳泉只是為了阻止她離去的腳步,並沒有真的以戰鬥的心態認真劈砍下去——然後嗤笑似的說道。

  「可你要知道,擊敗檢非違使的追緝、完成時之政府的任務……憑你一個人根本無法做到!」

  柳泉只覺得背後陡然一涼,一陣小小的刀風已經幾乎刮到了她的腦後!

  她的身體已經先於理智行動了起來,往前猛地一彎腰避過了那一刀,就地一個翻滾,避開了刀鋒的行進路線和影響範圍,再迅速跳起來,飛快地架好了刀。

  從未對陣過的強敵在她身後現形。看起來比暗墮的大太刀還要高大好幾倍。他們的渾身被黑色的霧氣和青色的電光繚繞著,看上去強大、危險、冷酷、不留情面。

  單就身形來說,柳泉幾乎只到他們的腰間;他們看上去每個家伙的體重都是她的幾倍,好像對上他們,她完全沒有勝算。

  何況來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六個。

  天空中發出唰唰的奇怪聲響,橙紅色的黑洞還在繼續開啟著,幾乎布滿整片樹林的上空。一道道紅色的閃電從黑洞中竄出,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個個長著骨刺、形貌猙獰可怖的黑影。

  現在在那裡,想必那些刀劍的付喪神們,戰鬥得也很艱苦吧?

  柳泉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即使是在用力將刀揮下時脫口而出的呼喊,或許也會讓那邊的付喪神們分心。而他們的對手,好像不知道動用了怎樣的力量,竟然能夠大批地湧入同一個時代,在這裡興風作浪,圍攻刀劍的付喪神們,大概……也想要把他們絞殺在此地吧?

  ……就像此刻幾乎遍布箱館全地圖的那些新政府軍一樣。

  而隔著一道樹林,在那裡奮勇地作戰著的,除了刀劍的付喪神,還有……那個人吧?!

  土方先生。

  這個稱呼在她舌尖上幾乎滾過,但她強硬地把那幾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節咽了回去。

  面前的檢非違使們發出一陣低沉的哮叫聲。然後,最接近她的那個檢非違使——看起來像是一柄薙刀——率先發動了攻擊。

  柳泉一抬手猛地架住對方的刀。金屬相撞發出砰然的響聲。

  對方的力量極大,單憑她自己的力氣硬扛是不行的。她架住對方的刀之後,刀鋒一對撞、她就順勢撤手往後跳開,握刀的右手陡然卸了勁力下沉,引著對方砍下來的刀鋒繼續下行,往她面前的地上劈去。

  對方一擊落空,猙獰的臉上居然露出點吃驚的表情,張了張嘴發出嗷嗷的哮叫聲,立刻又揮舞起了手中的薙刀,放平一刀橫掃過來。

  柳泉驟然一抬手將對方橫掃過來的刀鋒向旁邊擋開一點點,同時再度往後疾退了幾步。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就快要退入樹林的範圍了!

  她的心頭剛剛想到這件事,就聽到面前那些巨大黑影的哮叫聲陡然提高了一倍!

  他們好像不再延續剛才那種一對一的對戰時的優良傳統道德,而是同時兩三人一躍而起,從數個角度向她發動了攻擊,就好像真的打算把她這個「有可能暗墮或改變歷史的不安定因素」誅滅在這裡似的。

  柳泉:!!!

  她一翻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剛要不顧一切地發動自己在之前的世界裡翻牌(?)獲得的超能力,就聽到背後的林間發出一陣簌簌聲。

  那是樹木的枝葉被人撥動所發出的聲音。伴隨而來的還有踩著落葉和草地前行的腳步聲。

  ……可是那種腳步聲很陌生。不像她今天所帶來的任何一人。

  到底……是誰?!

  這樣的念頭剛剛浮現在柳泉的腦海裡,她立即就意識到了自己馬上就要面臨被敵人完全包圍的劣勢!

  原本身後的林木就是她的天然屏障,雖然她不會進入樹林,但檢非違使都在她的面前,也不會有人飛天遁地地突然從她背後出現——她只要專心於對付面前的來敵即可。

  可是現在,情勢即將為之逆轉!

  來人不太可能是她率領的付喪神,那麼會是誰?!如果是時間溯行軍的話,他們大多因為暗墮而喪失理智、缺乏自主思考能力和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不可能有這麼穩定的步伐……

  可她現在沒時間多想了。檢非違使陣營之中,一個戴著鬥笠、上半身打著赤膊的家伙已經高高揮起了他的刀——

  無論是薙刀也好、大太刀也好,武器的長度都很可觀;現在她必須立刻退入林間,否則前方和左右兩邊的退路都已被檢非違使封死,呆呆站在原地的話一定會同時被好幾把刀刺穿!

  柳泉一咬牙,往後再退了一步,打算下一秒鐘先避開敵人攻擊的刀鋒、再驅動自己那開掛一般的超能力,試試看能不能把這些不知道是實體還是幻影的敵人定在原地,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但是她並沒有獲得這樣近乎於孤膽英雄搏命一樣的表現機會。

  因為在她後退的那一瞬間,一個身影忽然從她身後猛然竄出,掠過她身側,雪亮的刀鋒因為前衝的高速度而幾乎化作一道白光,唰地一下刺入了那個戴著鬥笠的高大黑影的胸膛!

  柳泉:?!

  雖然吃了一驚,但她的身體已經在戰場上形成了下意識的反應。

  她立刻一個急剎車,改退後為前衝,右手一提、刀尖直直指向前方,壓低身子借著衝勢,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於右手上,和剛才那道白光一樣,將自己的刀尖送入了那柄一上來就在追殺她的敵薙刀的肚腹裡!

  刀尖深深刺入再橫掠過去,唰地一下,那剛才還令人覺得強壯可怖的青黑色身影就化為一陣煙霧,消失不見了。

  剛才從她身後衝出來、卻沒有攻擊她,而是替她干脆利落地解決了一個敵人的那個身影,在砍殺了第一個敵人之後,腳不沾地地又順勢衝向旁邊原本打算合圍柳泉的另一個家伙,當當當幾聲刀鋒相交的聲音響過之後,又是唰的一聲——高大的敵人那青黑色的身影消失了。

  轉瞬之間原本以為無法擊敗的檢非違使就去了一半,柳泉也不由得激動起來,隨手一甩手中太刀、甩掉上面沾染的黑氣,唇角帶著一絲又是愉悅、又是感激的笑意,轉向那個衝出林間、及時幫了她大忙的人——

  然後,她臉上的笑容猛地凝固在那裡!

  因為那個人已經一手握刀、一手按著腰間的刀鞘,同樣回過頭來。那雙紅色的眼眸裡似乎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在晦暗的天色下,他的那一頭暗金色短發的發梢隨風搖曳著。

  「喲,又見面了。」

  他清冽優雅的聲線在風中揚起。

  和那張俊美的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肩胛上的骨刺,刺破他身上穿的那套原本應該是白色、此刻卻已經被濁氣侵染,髒污到發灰的出陣服。

  可是他的態度仍舊十分從容怡然,就好像此刻的他身上並沒有生長著那些可怖的骨刺、身體周圍也並沒有繚繞著淡淡的黑氣一樣。

  柳泉失聲叫道:「……髭切?!」

  源氏的重寶——盡管是已經暗墮的刀劍,他站在那裡,卻仍然具有重寶的風度和氣場——含笑望著她。那雙因為暗墮而變得血紅的眼瞳裡,有著柔和的神色。

  「我回來了。——大致就是這種感覺喲。」他微笑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6日:

  今天來個肥一點的更新hhh

  所以明天請假,下次更新要到周一了……大概?

  還有,大家有沒有猜到神秘嘉賓是他!哦呵呵呵呵【得意地笑

  他本章的最後一句台詞是游戲裡遠征回歸的台詞喲w


第790章 【回歸篇之四】 210

  和柳泉的又驚又喜(?)並不相同, 神無凜音在看到以暗墮的形態出現的髭切之後, 幾乎沒花多少時間就把指尖指向了柳泉,大吼道:

  「你果然已經和時間溯行軍勾結到一起去了嗎!假如今天檢非違使不出現的話你還要隱瞞到什麼時候!」

  柳泉:「……喵喵喵?!」

  然而神無凜音顯然是沒有人為她搭台也能自己把一部戲唱全的優秀表演藝術家。

  她繼續一臉震驚地指著柳泉吼道:「時之政府知道自己竟然派遣了這麼一個人來抓我嗎?!……不,在你我之間,到底誰才是那個勾結了時間溯行軍的人, 恐怕那些自命不凡還自鳴得意的大人物都不知道吧……讓你這麼一個人去看守後山神社裡那處被污染了的天然傳送陣——啊哈哈哈哈!時之政府終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你不知道發現這種事情會讓很多人有多麼開心!」

  柳泉:「……」

  只是看到了一位疑似暗墮的付喪神而已, 這位大姐姐已經自行腦補出了一整個暗黑背景嗎。

  ……你別說,乍然一聽還真的覺得有幾分道理呢。

  她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一旁的髭切雖然表情平靜,但似乎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反應——這很正常,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他作為一個好哥哥, 也會抓緊一切短暫的機會替自己的弟弟丸觀察一下她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和信賴的主君吧——而現在他看到了她的笑, 頓了一下,也微微翹起了唇角。

  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神無凜音對他的那些指控和輕蔑似的, 肩胛上長有如同雙翼一般骨刺的源氏重寶握著自己的那柄破敗不堪的本體刀, 緩步走向柳泉的面前, 最後停在她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 就如同無聲地表明了自己站在她這一邊的立場和支持似的。

  這個單純的舉動卻好像讓對面的年輕女人愈發喪失了冷靜。她指著髭切和那位弟弟丸的主君, 狂吼道:「瞧瞧吧!瞧瞧你們這不是早就已經勾結好了嗎!檢非違使就應該痛下殺手將你們全部討伐——」

  髭切忽然聽到自己身前的年輕姑娘發出一聲嗤笑。

  「那就一起上吧!」她斷喝道。

  髭切原本以為這句話是宣戰的預告, 還在暗自提防著對面的那三位剩余的檢非違使衝過來。結果下一秒鐘就看到她握著刀,率先向對面那三個巨大的黑影發動了攻勢,架著刀疾衝過去的身影看上去利落帥氣又悍不畏死, 他看得簡直有一點瞠目結舌了;隨即, 他好像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立場似的, 搖了搖頭,失笑出聲。

  「這種性格的主君嗎……天真丸想要理解主君的話,想必會有一點辛苦吧。」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了這麼一句,隨即也緊跟她的腳步衝了上去。

  余下的三位檢非違使,雖然硬朗了一點,看起來也沒到砍不動的地步;髭切對上的還算容易,是一柄短刀。對方雖然憑借自己的高速上來就刺了髭切一刀——幸好髭切也反應不慢,及時一側身讓對方的刀刃只劃過自己的左臂外側,還借此機會直接揮起右手中的刀,一刀將對方結果了。

  就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天真丸跟隨的那位女審神者也唰地一刀劈過去——

  髭切沒看那邊的戰況,衝過來的時候匆匆掃了一眼,看到她的對手是一柄脅差,直覺認為不會給她造成什麼麻煩,於是就自己專心對敵了;結果現在卻聽到那個方向上發出當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武器架住刀刃的撞擊聲!

  剛巧他一刀下去把對手的敵短刀劈成了一道黑煙裊裊消散,正好有余裕往她那邊看去。這一看之下,他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為那柄先前已經陷入了必死之境的敵脅差,居然往後疾竄了一段路、及時拉開與女審神者的距離;而趕在女審神者的刀鋒劈落的一霎那架住她的刀的,居然就是檢非違使之中最厲害、最強大的那一位。

  那比她足足高大出近一倍的巨大青白色身影的手中,牢牢握著——一把槍!

  髭切血紅的眼瞳微微緊縮了一下。

  「小心!」他立即厲聲喝道。

  幾乎與此同時,他看到她的身體猛然一折,以一種常人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姿態,腰肢極端柔韌地折向一側;讓出的少許空間,剛好使得那根原本正正刺向她腹部的槍尖,掠著她的腰側擦過,整個姿態危險至極,幾乎讓見多識廣的源氏重寶都險些震驚到睜大眼睛。

  不,他當然不是那麼容易吃驚的人。但那副姿態……常人很難做到吧?!

  在暗墮之前——在被那名為「屋島賴義」的乖戾男人折磨之前,他也曾經擁有著別的主君。後來,也是因為主君卸任或故世,而在時之政府的安排下被轉手了——卻被轉到了那樣一個人的手中,導致了他今日的悲劇。

  不過,在悲劇發生之前,他也曾經擁有著正常人一樣的主君。也曾經見過神態比現在面前的這位女審神者更可愛好幾倍、靈力方面的水平也很不差的少女作為自己的主君。可即使是能夠在對方身上感受到比現在這位女審神者更充沛的靈力波動,但比她還能打、動作姿態還這麼超乎尋常的審神者,他可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難道真的是靈力不足、身手來湊?

  他這麼帶著一絲逗趣的意味似的想著。隨即又發現,這種帶著有趣的興味一般的心境,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在他心中浮現過了;直至今日。

  髭切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大聲嘆了一口氣。

  ……原本,只是為了還她一個人情,感謝她找到了弟弟丸、並把弟弟丸照顧得那樣好,讓他可以放心去尋找淨化自己的方法;所以他今天察知了時間溯行軍不同尋常的動向,才會偽裝自己是參與他們密謀的一份子、混入其中,在這個時代的戰場上准確地找到她,並且向她伸出援手。

  淨化的方法已經找到了。只是要實現的話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長久混跡於時間溯行軍之中,他除非跟著那些惡棍一起上戰場去截殺審神者,否則也遇不到能夠提供淨化所需的那麼豐沛純淨的靈力之人。

  而弟弟丸的主君——從一開始,就不在他打算借重其力量的範圍之內。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察覺到了她的靈力水平其實不但低下、而且還很混亂,波動值也大,這樣的一種糟糕的水平居然能夠維持一整座刀帳基本齊全的本丸,不得不說是了不得的運氣在加持。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即使沒能從她這裡獲得足以淨化自己的靈力,好像也無所謂了。

  他曾經見識過有趣的人,也曾經見識過強大的人,也曾經見識過勇敢的人。當然,也曾經見識過漂亮可愛的人。

  然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像面前的她這樣,把這幾種令人心折的特點,都統統綜合於一身。

  眼看著面前的女審神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堪堪閃避了檢非違使之中最棘手的敵槍的襲擊、又立刻反手一刀攻向對方,既沒有被剛才險些被偷襲得手的危險所嚇退,也沒有由此影響到自己的勇氣和戰意,他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哦∼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啊∼」

  然後,他看准了女審神者一連砰砰砰砰和敵槍對了好幾招卻未分高低的空檔,在女審神者一個轉身的空隙裡,大喝一聲,提刀衝了上去,一刀直刺敵槍的胸口!

  但是,假如是這麼容易就能夠擊敗的對手,也就不會作為更高級也更危險難測的檢非違使,被派遣到這裡來了。

  對方速度極快,每回合都能夠搶到最先出手權;對方的防御力顯然也是頂級的,一刀下去皮糙肉厚的那副外表上只能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攻擊力雖然不能說是超高,但髭切在某個回合中一不小心閃避得慢了一點,還是被它一槍掛到了左臂,不巧還正好碰到了他剛剛掛彩的地方,痛上加痛,讓他有那麼一瞬間五官都扭曲了。

  而且,在對付這柄棘手的敵槍的同時,一旁那位先前還在對他們兩人大開嘲諷的年輕女人也沒閑著。髭切注意到她先是想趁著戰局正緊繃的時候溜走。然而弟弟丸的那位主君並不是顧此失彼之人,及時騰出手來一刀掃過去、擋住了那個年輕女人的退路。

  當然,打了這邊就無法兼顧那邊,髭切就是在這一回合由於不得不掩護一下弟弟丸那位戰力已經很可觀、但面對腹背受敵的狀況還是有點力不從心的主君,才拼著挨了敵槍一下。

  然後,她立刻就判斷出來自己的劣勢為何;下一刻,她就索性一頓猛攻,把那個自說自話的年輕女人也干脆包括進了攻擊的範圍內。

  把那個女人拖入戰局形成二對二,其實也並沒什麼要緊。在髭切看來,那個女人的劍術全是不值一提的花架子,構不成什麼威脅,反而因為身在戰局之中而被他們兩人更好地監視起來、暫時無法從容逃脫。很顯然弟弟丸的那位主君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而作出的決定。這真是讓人印像深刻。

  但在全神貫注、拼盡全力與強大敵人對戰的同時還要分神去打一打其他對手,終歸是一樣不利因素;髭切數次在戰鬥中發覺女審神者下一步就可以給敵槍重重一擊的時候,卻因為攻擊的線路剛好會給那個惡言惡語的年輕女人留出逃跑的空檔而不得不中止。

  但檢非違使是不會因為他們要對付的對手多一個而手下留情的。如果說檢非違使今天出現在這裡是為了給那位女審神者留下點教訓、好讓她以後行事別再踩線的話,那麼他的出現更加是那些深不可測、高高在上的對手所不能容忍的。一定要將他肅清。

  凜冽破空的風聲在他身側猛然掠過。髭切側身躲過,一轉身換了個方向,卻正好和同樣退了一步打算先防御的女審神者來了個背靠背。

  後背上傳來的一陣撞擊感讓髭切略微分神了一霎那。然後他立刻重新握緊了右手中的本體刀。

  他因為暗墮已久,本體刀的狀況也有些糟糕——因為乏於保養,本體刀上有生鏽的地方、也有卷刃和豁口。這種樣子投射在作為付喪神的他身上,自然也讓他的外形看上去沒有多好。落魄、陰暗、滄桑、髒污、狼狽不堪,就連他自己也明白再不盡快取得勝利的話,自己大概撐不了多久。

  他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對身後跟他背靠背的女審神者說道:「等一下我替你爭取一個機會……完全牽制那個家伙的槍。然後,你就近身發動攻擊……我會讓他絕對沒有時間攻擊你,無須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5月31日:

  今天是髭切的主場……明天可能這場戰鬥就打完了【。

  然後兩到三章之內我們就殺入真相線最後的大戰部分hhh

  再不寫完的話我感覺大家都已經沒耐心了我就要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你夠

  PS. 內容提要那句話,是髭切在游戲裡的台詞喲hhh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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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回歸篇之四】 211

  在戰場上即使是能夠互相交談的時間也很少,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 沒空靜等著她思考完畢再給出答復——事實上她的反應更快,幾乎是立即就點了點頭,好像一點都沒有為了「讓別人頂在前面做炮灰而為自己爭取攻擊的時間,會不會太卑劣了一點」這種不必要的糾結而陷入苦惱;然後他們兩人幾乎同時縮起肩、壓低身子, 向前迅猛地飛竄而出!

  神無凜音沒有聽到髭切那句輕若耳語的話究竟說了些什麼;但她已經被柳泉牽制得幾乎失去了耐心。

  她原本的如意算盤是將力量強大而深不可測的檢非違使引來, 讓檢非違使去對付清原雪葉這個棘手的敵人。這樣她就能既看到清原雪葉的末日,又能平安且從容地逃離此地——但是現在,清原雪葉卻不但一直頑強地在以一敵多的困境之中生存了下來,並且還獲得了髭切的支援,現在, 更是不依不饒地將她也拖在戰局之中無法脫身!

  神無凜音感到了一陣惱怒。

  不該……不該是這樣的!

  清原雪葉……她明明已經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絕境!她所信賴的部下都被時間溯行軍拖在了那片樹林之中, 無法騰出手來支援他們的審神者;而即使是一直以身手不錯聞名的她,也只不過是凡人的血肉之軀, 要單獨對陣六位檢非違使, 根本就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不可能成功!

  只要……只要再多等一下下就好了。再多等一下, 那位傲慢的、高高在上的、看似溫和, 卻無法體察凡間眾生之痛苦的、從天下五劍之中幻化出來的神明, 就能夠體會到他當初加諸於響子婆婆身上的痛苦和絕望——

  神無凜音不甘心地咬緊牙關。

  可惡……沒想到她竟然還會留有這樣的後手!一個暗墮的付喪神,居然會在關鍵時刻站到了她這一邊!

  神無凜音飛快地橫過手中的刀,當地一聲, 及時在清原雪葉的刀鋒削掉自己半條手臂之前架住她的刀。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 卻赫然發現, 現在清原雪葉和那位毫無理由地前來支援她的、暗墮的付喪神交換了位置。

  原本應該由清原雪葉對上檢非違使中最棘手、以高速的□□作為武器的那一位,但是現在,和那位持槍的檢非違使對戰的卻是那位明顯已經暗墮了的髭切。清原雪葉已經繞到了靠近她的這一邊,並且看起來打算以疾風驟雨般的攻勢先把她拿下似的。

  神無凜音心念電轉,厲聲喝道:「……等等!難道你不想知道,時間溯行軍為什麼會把你引來此處嗎!」

  這一句話果然有點作用。清原雪葉疾如電光的刀鋒唰地一聲,及時停在距離神無凜音的前額只有數寸之遙的地方!

  「……什麼?」她慢慢地反問道。

  神無凜音飛快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應該也發現了吧,從剛才開始,時間溯行軍一直把你引向這片樹林的方向……」

  她指了指天空,神情有點微妙的詭異。

  「而且……你大概是不知道,歷史上真正的土方先生,在此犧牲的准確時間吧?」

  這句話似乎讓清原雪葉那種充滿銳氣的凌厲神色有一瞬間的波動。幾乎有一刻,那張始終顯得頑強而不可撼動的面容上的那種鎮靜有崩潰的先兆;然而她最終繃住了臉,冷冷地應道:「那與我無關。我現在要做的是完成我的任務——」

  神無凜音駭笑了一聲。

  「哈!別說得這麼無情嘛。」她眨了眨眼睛,睫毛猛閃了幾下,臉上掛起虛偽的笑意。

  「讓我告訴你吧——時間,可還沒到喲?」

  她說完的一霎那,注意到清原雪葉指向自己的刀尖輕微地顫抖了幾下。

  計劃通√

  神無凜音微帶一絲得意地想著,繼續說道:「誰規定時間溯行軍就一定要死命保護這裡的歷史人物,才算和你們對著干呢?——他們的終極目的,是改變歷史。那麼,『保護土方免於一死』,和『讓土方比歷史上的更早死去』,其實都算是正確的選項啊∼」

  她話語裡惡意的小波浪線聽上去簡直令人厭惡。

  「現在,想必你所統御的那些忠誠的付喪神們,都在那片樹林裡,為了盡力將土方的生命延長到與歷史符合的長度,而拼命戰鬥著哪。」她的目光飛快地往不遠處的樹林方向一溜,又立即收回來,隱隱防備似的繼續觀察著清原雪葉的神態變化。

  果然,她看到清原雪葉雖然一直沒有答言,但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這令神無凜音感到了一陣快意。她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你不去看看嗎?……那些改弦更張,拼命攻擊著土方,想要在歷史上他的死期到來之前就將他刺殺的怪物們,現在到底能不能得手呢……?」她惡意地拖長了尾音,表面上卻作出一副感同身受的同情和憐憫的模樣來。

  「三日月宗近,現在沒有空暇再來關注你,對你加以援手吧……他大概也不知道,剛剛你差點被檢非違使收割了性命吧……?」她故意反問著,忽而又表情一正。

  「啊對了,你現在這是在干什麼?坐視那一位『髭切』替你去直面最厲害的那位檢非違使的攻擊嗎?哦∼難道你想的是——反正他暗墮之後也算是『時間溯行軍』的一份子了,所以這樣的他,即使被檢非違使肅清,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幾句話和不負責任的推論裡充滿著明晃晃的惡意和挑撥,清原雪葉幾乎立刻就如同神無凜音所期待的那般,仿佛被激怒似的沉下臉來。

  「這就是你想說的?!」

  她清亮的聲線因為怒意而被壓低,聽上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壓感;不過,不愧是那位天下五劍屬意的人選,她雖然被激怒了,卻一時間好像並未喪失冷靜似的。

  「你想告訴我什麼?土方先生就在我的前方,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三日月不可能分神再來支援我;還是——我是那種無良主君,可以坐視對我獻出真誠和忠心、在我危險的時候及時趕到的付喪神去死?!」

  她慢慢咧了一下唇角。

  「這些就是你打算用來打擊我的吧。……那之後你想做什麼?再去找三日月,然後對他說『即使你是天下五劍,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保護不了的人,盡情地痛苦吧』?」

  神無凜音一怔。

  當的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之聲再度在她們身後響起。

  這一回,那個形貌已經不復從前的優雅俊美、外形扭曲有如怪物的源氏之重寶,似乎再也無法保持自己的從容態度,在又擋下對面的檢非違使的一槍突刺之後,劇烈地喘息著。

  他粗重而略有些不規則的喘息聲,甚至站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都能夠聽到。

  ……是身體和精神都快到了極限了吧?

  神無凜音這麼想著,帶著一絲計策成功的自得感,抿著嘴唇,唇角微微一翹。

  「到了最後,你與我有何不同?在坐視對自己獻出忠誠的付喪神去死、而不會憐憫或動搖這一點上,你我的鐵石心腸都是相似的——」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面前的對手身後,那位肩胛處的骨刺刺破出陣服、眼眸也暗墮成血紅色澤的付喪神忽然回過頭來。

  「不。」他用著自己那一把雖然有點沙啞、然而仍能聽出從前的輕盈美妙感的聲線,這樣含笑說道。

  「完全不一樣啊。」源氏曾經的重寶說。

  神無凜音驚訝於對方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的怪物、並且要面對實力強於自己,還打算將自己肅清的檢非違使,也保有著昔日那種從容的意味;但她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投向他的一霎那,就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麼。

  那繚繞在他對面那位用槍的高大黑影周圍、仿佛無形中加護著黑影的青白色薄霧,好像顯得淡了許多!

  神無凜音:?!

  她當然知道,那層青白色薄霧並不僅僅是薄霧或好看的光暈而已,而是有著增強防護力、能夠抵消一部分傷害的效用。可是現在,那個巨大黑影周圍的青白色薄霧居然近乎消失!這就說明——

  下一刻她就聽到清原雪葉斷喝道:「好機會!」

  她下意識愕然望向清原雪葉,卻正好看到後者開始起跑。

  她們所站的位置其實距離那名使槍的檢非違使還有一點距離,而這點距離——用來作為起跳前的助跑距離,真是再也合適不過了。

  她眼睜睜看著清原雪葉向前衝去,在那個使槍的巨大黑影再度擋下髭切奮起最後的力氣揮出的、凶狠而漂亮的一刀的同時,清原雪葉也衝到了他們的近前;未握刀的左手單手一按髭切因為攻擊而壓低的肩頭——居然巧妙地避開了生著骨刺的部分——然後縱身而起!

  神無凜音看著清原雪葉縱身躍到空中,身姿凌厲而輕盈;她聽見清原雪葉緊接著脫口一聲清叱:

  「這怎麼樣!」

  作者有話要說:

  6月7日:

  首先預祝今年高考的各位旗開得勝,一切順利:)

  然後,這幾天我好像有點水逆,我的筆記本上周一晚上不知為何突然黑屏,然後鍵盤失靈、也進不了系統,到了周二自動又恢復了正常,拿去維修也沒看出毛病來;結果一周之後,本周一晚上它又原樣犯了一次病【。

  所以本來想周二凌晨更新的,活活被拖沒了……希望下周一這家伙別再給我罷工了啊【。

  說到這一章,真相,真相就在眼前了!

  然後,妹子最後一句喊的台詞是爺爺會心一擊的台詞hhh

  女配當然也聽出來了w

  本周末大概還會更一下啦,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感謝大家沒有拋棄我【。

  最後給投喂我的小可愛CS菌、沫冷熙和索菲亞獻上愛的麼麼噠!(ゴ ̄3 ̄)ゴ╭∼


第792章 【回歸篇之四】 212

  神無凜音:?!

  一瞬間, 她竟然說不清楚, 自己心頭復雜的情緒——混雜了驚異、憤怒、嫉妒、羨慕——是如何產生的。

  究竟是因為聽到了清原雪葉喊出的那句話,居然是三日月宗近會心一擊時的台詞;還是因為清原雪葉在這樣的絕境裡,卻好像永遠會有人——不同的人,意想不到的人, 甚至是已經走上了和她相異的道路的人——會來支援她, 會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會比起相信他們自己來更加地相信她能夠發出光芒、達成目標、獲得勝利?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咬牙切齒,臉容因為憤恨和不甘而變得扭曲;她只看到,清原雪葉最後跨出一步,右手拎著那柄依然寒光閃閃的太刀, 左手一撐髭切的肩頭, 幾乎是一步飛跨過他肩頭——當然她也知道,那種印像不過是從自己的角度看過去而產生的錯覺——縱躍而起!

  她看到, 清原雪葉在空中的時候就已經一抬腕將手中的太刀平端起來, 刀尖直直朝向面前足足有一人半那麼高大的黑影, 幾乎是轉瞬之間就已經到了那個黑影的身前——

  唰地一聲!

  刀尖深深刺穿了那個黑影的肚腹, 然後她借著衝勢未歇之際, 猛地揚起刀鋒, 自左側下方的肚腹位置斜斜一刀揮向右上!

  那原本應該無比強大、堅固、不可戰勝的黑影猛然仰起頭發出一陣令人驚恐的嗥叫!

  神無凜音:!!!

  在那陣嗥叫之中,那個巨大的黑影化為一陣更巨大的黑霧,就此化為無形。

  啪噠一聲, 是輕巧落地的腳步聲。長長的刀刃隨著她的落地而拖在地上, 發出一陣嗡鳴。

  幾乎與此同時, 髭切松開了手。啪地一聲,他手中那柄刀鋒上已經滿是裂痕和細小豁口的本體刀墜落在塵土裡。

  他彎下了腰,劇烈地喘著粗氣,像是已經疲憊到脫力,再也無法保持那種特定的優美從容而獨力站直了一樣。

  在他身前數步遠落地的清原雪葉回過頭來。

  然後,就好像已經忘記了還被她晾在一旁——當然要逃跑的話說不定就又會招來她凶狠的攻擊了吧——的神無凜音似的,清原雪葉迅速跑回了那位背後還生長著猙獰骨刺的髭切身邊。

  「喂!你怎麼樣啊髭切?!」她一邊大聲喊道,一邊好像渾然不顧及那些可怖的骨刺和突起似的,伸手就要去挽扶他。

  髭切及時在她的手觸及到自己之前的一瞬間抬起了頭,慢吞吞地直起了身子。

  「啊哈哈哈哈。雖然聽說把蜘蛛……不,妖怪砍了就能很快地恢復……看來也不盡然呢。」他微笑說道。

  清原雪葉伸出去打算挽扶他的那只手微微一頓。接著,她也慢慢彎起了眉眼。

  「說什麼哪。……平時老是在說著自己忘記了弟弟的名字,弄得他天天眼淚汪汪的……但其實,這不是好好地記著他喜歡說的話嘛。」

  是的。神無凜音想。她的本丸裡曾經也有過膝丸的存在,剛剛髭切所說的,明明就是膝丸受傷後在手入時安慰審神者的台詞啊。

  而且,膝丸的別名,叫做「蜘蛛切」吧?

  就如同清原雪葉所說的那樣,即使是一直表現得永遠記不住弟弟名字的髭切,在她的面前,也會流露出別人不知道的溫柔呢?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一些人,一上來就能夠輕易獲得這世界的寵愛?!她們年輕美麗,性格討喜,具有強大的能力和不服輸的信念,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哪怕是再嚴厲、再安靜、再無情的男子,都會輕易被她的魅力所降服——

  「……這樣,不就是所謂的『瑪麗蘇』嗎……真是,令人厭惡到了極點啊……」神無凜音喃喃地說道,並沒有再次試圖逃脫。

  可是正在髭切身旁的清原雪葉,卻仿佛聽力很好地聽到了她的這句憤恨的低語。神無凜音看到她抬起頭來,望了自己這邊一眼;然後她不知道對髭切低聲說了句什麼,就舉步向著自己走來。

  清原雪葉似乎也並沒有再次攻擊神無凜音的意思。她的步伐很穩,右手裡仍然握著未入鞘的太刀,徑直走到了神無凜音的面前。

  「你輸了。」她的語聲依然清朗。雖然歷經了一番惡鬥,她的頭發都因此顯得凌亂許多,但她仍然沒有喪失那種可惡的鎮靜和居高臨下的胸有成竹感。

  此刻,她站在神無凜音面前,雖然神無凜音並沒有像她一樣卷入了一場惡戰,可看上去還真的說不准她們兩人誰才是真正狼狽的那一個。

  而且,她還有話要說。

  「你剛剛……是稱我為『瑪麗蘇』,是吧?」她好笑似的問道,目光亮晶晶的。

  神無凜音感到了一陣狼狽和惱怒。

  「啊沒錯我就是這麼說的!」她怒氣衝衝地喊道,並不在意自己是否態度惡劣。

  「我只是替響子婆婆感到不平而已!憑什麼……憑什麼你什麼都不做,就能夠輕易贏得三日月宗近的好感呢?!你有哪一點比響子婆婆更強?響子婆婆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名的美人;而且還有著聰明的頭腦,考入了名校,假如不是因為自身強大的靈力而被時之政府看中並招募了的話,想必也會有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吧……」她索性放大了聲音,不管不顧地衝著清原雪葉吼道。

  仿佛很意外於到了這種時刻還能夠聽到神無響子——自己本丸的那位三日月宗近從前的戀人——的秘辛和身世故事,清原雪葉露出了驚訝和好奇的表情,居然沒有打斷神無凜音泄憤一般的說話,而是繼續聽了下去。

  既然都說出來了也就無所謂了,何況真的要調查的話,神無響子的過去也並不是什麼難查之事;神無凜音索性一口氣地說著。

  「可是!事情就是在她成為審神者以後變糟了……大家那個時候都說她就連運氣都比別人好太多,剛剛就任沒多久,刀匠就為她鍛造出了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

  仿佛對自己家族中這位特殊的長輩的事了解很深似的,神無凜音一邊說著,一邊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瞪著面前繼承了自己長輩鍛出的名刀、好像也要同時繼承那位可敬又出色的長輩當年的戀人的這個可惡的女人。

  「但是,在我們一家看來,那才是究極的厄運……因為她就那麼一頭沉迷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做了什麼、或灌了什麼迷魂湯,總之,當家人發覺的時候,事態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清原雪葉聽得好像十分認真,聽到這裡還不由得神色微動,自言自語似的問道:「……非常嚴重的地步?!」

  神無凜音氣咻咻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個男人什麼都沒對你說過吧?」她冷笑了起來。

  「或者,即使說過,他說的也是什麼響子婆婆因為自然原因老死之類的鬼話?!」

  清原雪葉的眉心微微一跳,又很快恢復了那種令人討厭的平靜。她甚至朝著神無凜音微微彎了一下眉眼,回答的語調聽上去也若無其事。

  「誰會問起這種事呢?在你提起之前,我甚至不知道響子女士的存在呢。」她的口吻聽上去就像是一種平淡的敘述,但這無疑更加激怒了神無凜音。

  「你現在知道了!」她厲聲喝道,咄咄逼人。

  「難道你就不想要知道真相嗎?!」

  清原雪葉起初顯得有些驚訝,繼而笑了。

  「想啊。」

  和神無凜音預想的態度不同,也並不需要神無凜音花費什麼時間和方法去說服,她十分爽快地應了一聲。

  「所以……說說看?」

  神無凜音:「……」

  這和說好的好像不太一樣啊喂!

  可是她本來就存著挑撥的心,現在既然對方爽快地一腳跨入了她的陷阱(?),她也就十分順暢地接了下去。

  「響子婆婆過世的時候,才三十六歲。」

  清原雪葉:?!

  甩出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年齡,終於讓對手那種該死的從容露出了一絲裂縫(?),神無凜音居然油然產生了一絲得意的情緒。

  「誰會在三十六這種年紀就老死啊……這只能證明那個家伙說了假話吧?!」她大聲喊道。

  清原雪葉沉默了片刻,居然也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說法。

  「……說的也是。」

  神無凜音:「……你別以為同意一下我說的話,我對你的敵意就會消失啊!」

  這句吐槽卻似乎緩解了一點兩個人之間的劍拔弩張。清原雪葉笑了一下。

  「不,並沒有這麼打算。」她回答道,語氣微妙地溫和(?)了一點。

  「事到如今,也用不著說那些什麼假裝不知道三日月對我另眼看待的話了……而且那麼說的話你大概也不會相信的。」她頓了一下,居然用一種十分直白的語氣把這些事實都說了出來。

  「有人對我懷有溫柔之情……無論如何,我內心是感激的。」

  「這也無關誰好誰壞的問題,我想可能只是自己身上的一些特質,剛好符合了他重視的要點吧……」

  神無凜音:「哼,說得還真是漂亮啊。你倒是說說看,你有什麼特點,能是當年可以考進東大的響子婆婆沒有的?!」

  聽到「東大」這個足以表示神無響子的聰明頭腦的關鍵詞,清原雪葉卻仿佛忽然產生了一絲不合時宜的感慨。

  她漂亮的眉忽然慢慢放平了,喃喃說道:「東大嗎……」

  神無凜音哼了一聲。

  「羨慕嗎?可這就是響子婆婆入讀的學校。就憑你的話,大概是不能——」

  清原雪葉忽然又彎起了眉眼。這一次,那鐵面具一般的、好脾氣的笑容之下,所泄露出來的,仿佛是什麼難以形容的情緒,就好像自己忽然抓住了某種失落已久、卻又尋回的珍貴事物,因而又是激動、又是感傷,還要同時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因此顯得有點心潮起伏一樣。

  「我也會考進去的,東大。」她說。

  很奇怪地,她的聲線仿佛在微微發著抖,因而顯得有絲莫名的沙啞。

  「……然後,我可以去打網球。」

  作者有話要說:

  6月9日:

  妹子:【成為瑪麗蘇】成就達成(不

  嗯這一章也來點真相【。

  爺爺也並沒有對妹子完全說真話啊hhh

  下次更新應該是在周一或周二?

  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同時寫兩篇文了,感覺自己的大腦完全跟不上這種節奏了……

  所以假如最近遣詞用字的畫風有點奇怪的話還請大家多多包涵喲w

  因為這篇算是日式輕小說風,那篇則是英美式的風格,所以……【對手指

  記得之前寫HP的時候也曾經有人說過我文風切換得不夠及時,所以假如這一次還是轉不過彎來的話我先跟大家解釋一下啦hhh


第793章 【回歸篇之四】 213

  神無凜音:「……哈?!你在開什麼玩笑?!」

  清原雪葉飛快地眨動了幾下眼睛。那種一瞬間覆蓋在她身上的、某種名為沉重的感傷與回憶的沉郁隨之消失了。

  她笑著衝神無凜音挑了挑眉。

  「啊, 是在開玩笑呀。」她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然而神無凜音既然是在現世曾經作為精英社員工作過一段時間, 就當然不至於遲鈍到發覺不了自己的對手陷入了怎樣的回憶之中。

  她微妙地笑了一下。

  可惜啊, 那一位天下五劍暫時不在這裡。否則, 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呢?

  她這麼想著, 順口就挑撥了一記。

  「誒∼露出這麼惆悵的表情,難道是……想起了什麼人嗎∼」

  果然不出她所料,即使是被這麼直白地追問了,她的對手強大的內心防線仍然沒有崩潰。

  「只是想起了學生時代的事情。」清原雪葉平靜地回答, 臉上帶著一絲奇妙的笑意。

  神無凜音瞥了一眼站在旁邊、此刻好像已經恢復了一點體力的髭切,決心把水攪得更渾些。

  「……其實是想起了什麼值得懷念的人吧?」她含笑追問道, 一副【矮油你不用多說我也懂的這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青春時代的美好記憶嗎】的模樣。

  「是對今天的你來說,也十分重要的人吧?曾經在你的生命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麼藉由靈力這種虛無的東西才能夠顯形的、本質上仍是冰冷的金鐵所鑄成的刀劍的所謂神明——」她露出一副很替對方著想的、感同身受的神情,含著一點惡意地拖長尾音說著。

  「……清醒點啊。那樣的人, 才是鮮活地、能夠和你一起在現世共同成長的, 真實的人啊。執著於從冰冷的鋼鐵中化身出來的什麼神明的分.身, 又能夠得到些什麼?」

  神無凜音娓娓動聽地在說著,聽上去像是一種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的勸誘;清原雪葉好像也拿出了異乎尋常的耐心在靜靜聽著。過了一會兒,當神無凜音停下來的時候,她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種話……假如當初也有個人向響子女士說說多好?」

  神無凜音:!!!

  怒意一瞬間就湧上了她的臉頰,將那層虛偽的關懷之色衝得無影無蹤。

  「這些話……你以為當初沒有人對她說過嗎!!」她嘶聲喝道,「可是……!」

  清原雪葉這一次看起來好像真的有些驚訝了。

  「這樣嗎?這還真是……」她好像一瞬間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可是, 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有聽從, 是嗎?」神無凜音冷笑, 「那當然了——響子婆婆啊,是個單純的人呢。她覺得被人溫柔對待,什麼事都不拒絕她,那就是愛情了……一頭熱地投入進去,結果卻什麼都沒有得到……說到底,並不是真的喜歡她的話,那就拒絕她啊!對她說『對不起我對你並不是那種感情』,這種事很難做到嗎?!難道她在那之後就會把他丟刀解池嗎?!哼,說到底也不過是蓄意玩弄而已!——說不定是覺得那麼溫柔美麗的一位少女對自己投懷送抱,也沒什麼不好,感情不感情的不重要,反正自己獲得人身之後,也還沒嘗試過這種真實的身體帶來的好處,那就何妨半推半就——」

  「……並不是這樣的。」

  一道溫和而優美、富有磁性的聲線忽然插進來,打斷了神無凜音愈說愈離譜的推論。

  在場的三人都聞聲轉向那道聲線的來源。

  在樹林的邊緣,不知何時已經從裡面走出來的那幾位付喪神們都站在那裡。此刻他們神色各異,唯一相同的就是外形看上去都有些狼狽,滿面塵灰、出陣服上有劃傷和破損,有些破損的地方透出來的肌膚上還有著縱橫的血痕。

  出聲的那一位,正是她們剛才談論的中心。

  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穿著的藍色狩衣上也有劃痕,有幾處面料已經破損,一目了然是在樹林中經歷了一番惡戰。他的藍色短發上雖然綁著帶有金色流蘇的發帶,但仍然看得出有些微的凌亂;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是,他手中的本體刀上甚至沾上了幾點鮮紅的血珠——那並不是時間溯行軍身上帶有的黑血,而應該是人類的鮮血!

  看到他這種造型,在場的兩位女性好像都有些吃驚。

  但也許她們更吃驚的,是聽到他的否認。

  三日月宗近緩步走過來,無視身後站著的其他付喪神們臉上或者驚訝、或者懵懂、或者尷尬、或者微妙的表情,徑直走到自己的現任審神者身旁,坦然面對著自己的前任戀人的——晚輩,平靜地說道:

  「無論何時,我對響子小姐,都沒有『蓄意玩弄』這樣褻瀆的意思。」

  他視線所及,能夠看到神無凜音先是愣愣地盯著他、好像沒想到他會及時出現並提出辯駁一樣,繼而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她朝著他毫不客氣似的翻了個白眼,就好像用表情充分地說明了「我一點也不相信你虛偽的鬼話」這種意思似的。

  然而在這種站位上,他是看不到在自己身旁的、他現在的審神者臉上的表情的。

  在結束了那片樹林之中的戰鬥以後,他和其他幾位付喪神一起走到通往樹林之外的小徑旁,打算出去和女審神者會合。但是,剛剛走到樹林的邊緣,他們就聽到了這番尷尬的對話。

  他原本覺得神無凜音的這番指控都是毫無道理的臆想,清原雪葉作為他一直以來都注視著的人,不會相信神無凜音的話,他理應不需要出面解釋才對;但不知為何,靜靜地站在樹林邊緣的陰影裡,聽著神無凜音愈說愈是可怕的時候,他卻油然而生了一種奇妙的、全新的擔憂。

  並不是說他突然不夠信任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清原雪葉這個人所作出的判斷、相信她是不會輕易被這些胡言亂語所蒙蔽的,而是——

  他忽然在想,假如神無凜音會說出更可怕的話呢?假如那些話裡有那麼幾個字,在他想像不到的時刻打動了清原雪葉呢?她的確不會因為這麼輕飄飄的一番話就對他喪失信任或把他丟刀解池,她甚至不會對他流露出任何懷疑他能力或品格的意思——但是,假如她就這麼轉過身去走開了,就像很多年以前在箱館這裡的原野上,或者很多年以前在東京深夜的街頭那樣呢?

  雖然覺得沒有必要對凡人的臆想認真地作出什麼回應,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走出來,站到她的身邊,直面其他人的挑釁和質疑——說到底,這是為什麼呢。

  他是不會把自己內心的疑問流露在臉上的。比起來,對面那位小姑娘就好懂得多了。

  雖然據說神無凜音聲稱自己比清原雪葉要年長幾歲,但在已經在塵世間歷經了千年光陰的平安名刀的眼中,她們兩人都不過是小姑娘而已。不過,他莫名地覺得,他這一邊的小姑娘,要比對面的小姑娘顯得更加成熟而強大——

  因為面對對他的嚴重指控,他身旁的小姑娘還能夠平靜地站在原地,好像絲毫不曾動搖一樣;但是對面的小姑娘聽了他的話,馬上喪失了冷靜,怒氣衝衝地朝著他咆哮道:「別帶著那種虛偽的溫柔,說假話騙取無知女性的仰慕了!難道響子婆婆當初對你表白的時候,你沒有欣然接受她獻上的一切嗎!!」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困惑的神色。

  「我以為答應她的話,會讓她開心……」他用一種理性的語調和態度慢慢說道,「她是我的審神者,有權利對我下命令,而我認為讓我和她呆在一起,並不是什麼荒謬無理到無法執行、必須拒絕的命令……」

  他停頓了一下。

  「而且,我從未向她要求過讓她去做任何過分或者冒犯的事情。」他平靜地續道。

  神無凜音脫口而出:「你說謊!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你們還會保持那、那種關系!!」

  三日月宗近顯得有點訝異。他想了一想才說道:「啊,你指的是——」

  「沒錯!我說的就是那樣!肉.體上的關——」神無凜音好像已經被怒氣衝擊得喪失了理智,脫口吼道。

  然而「關系」那個要命的字眼她並沒有完全說完,就被清原雪葉微微提高了聲音打斷了。

  「我說——我今天出陣還帶了短刀,不一定要在這裡討論這個吧?」她大聲地嘆了一口氣,及時截斷神無凜音。

  神無凜音暫時閉了嘴,朝著在她身後松散地站成扇形隊形的那幾位付喪神看了幾眼,然後哼了一聲。

  「怎麼?你們的本丸裡還沒開始討論這種問題嗎?」她輕蔑地掃了一眼清原雪葉,用嗤笑的語氣反問道。

  「反正遲早都是要討論的,不如現在就來說一說啊?你看上誰了?」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清原雪葉身後表情各異的那幾位付喪神,用一種吊兒郎當的語調誇張地念著他們的名字。

  「和泉守兼定?一期一振?笑面青江?還是——眼下站在你身旁的這一位?你可要小心些,他既然能騙取響子婆婆的感情,當然也就能……」

  「夠了!」清原雪葉終於沉下聲來斷然喝道。

  神無凜音注意到當她喝止自己的時候,她握著太刀的右手五指緊了一緊。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也許可以代表著她真的生氣了——不過神無凜音現在本來就沒打算再逃。

  時間溯行軍失敗了,檢非違使也失敗了……她現在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值得自己依靠和借重的勢力,能夠讓她借力打力地去攻擊面前這位棘手的對手。

  神無凜音靜靜地等著清原雪葉在自己面前發作一通作為最終贏家的威風,但出人意料地,清原雪葉厲聲吼了她一句之後,卻並沒有在她面前炫耀自己是多麼受到自家付喪神的愛戴和信賴,也沒有炫耀自己擊敗了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兩大強敵是多麼了不起,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把三日月證明為一個一無是處、不值得愛的人,這樣就能夠讓你好受些嗎?」她靜靜地直視著神無凜音,問道。

  「那麼,響子女士那麼多年的執著,又算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2日:

  嗯那個,我周三和周四都有事,可能會回家很晚……

  那麼我們暫定周五更新好嗎?

  我會努力寫的,雖然現在想討論的好像是有點復雜的問題【不

  其實仔細想想,爺爺是自始至終都把神無響子當作審神者來對待啊,而他對妹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妹子當成他的審神者,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並不是妹子的靈力支撐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這反而能夠讓他跳出「審神者與付喪神」這個定義,來審視妹子的存在hhh


第794章 【回歸篇之四】 214

  神無凜音:「……」

  這句反問雖然語氣平和, 但內容其實真的有一點犀利。神無凜音覺得自己難以作答, 只好緘默不言。

  清原雪葉似乎也並沒有一定要讓她俯首認錯或者發表感想的意思。她只是就那麼平靜地說了下去。

  「站在作為凡人的立場上,三日月確實有過失。他沒能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就這麼以一種模棱兩可的態度讓響子女士白白耗費了人生最美好的時間……」

  「然而,三日月宗近, 不是凡人。他是一把刀啊。你如何要求刀劍能夠充分理解凡人的感情呢。」

  「也許他們藉由審神者提供的靈力, 獲得了凡人的身軀之後,也會對凡人的情感進行了解和學習……不幸的是,響子女士在他徹底明白我們凡人所擁有的復雜深厚的情感之前,就已經出現、並要求他以同等深厚復雜的情感作為回報……」

  她又嘆息了一聲,依然明亮的黑色眼眸坦然地直視著神無凜音。

  「我很遺憾。……我並不是故意要為自己本丸的付喪神說好話, 可是……你如何在空水罐裡舀出水來?就是這樣的道理吧……」

  神無凜音沉默了很久。意外地, 她也並沒有再尖聲叫喊著反駁,或繼續敘述著神無響子的人生故事、為她抱不平。

  然後, 她慢慢翹起唇角, 笑了一下。

  「那麼你是在說, 你是不打算從這些空水罐裡舀水的, 是嗎。」

  清原雪葉默了一下, 仿佛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然後, 她好像在思考著要如何措辭才能表達自己內心這一刻復雜到不得了的感受;最後,她勉強笑了一笑,那絲笑意在她臉上一閃而逝, 顯得有點搖晃而蒼白。

  「在我身後這片樹林裡, 土方先生剛剛犧牲了……在這種時刻, 你還要讓我去思考什麼從空水罐裡舀水的問題嗎。」她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但是,說不定我哭上幾天,關起門來誰也不見,每一夜、每一天,都在悔恨著自己除了眼睜睜看著他死之外竟然什麼都不能為他做……然後,當我重新打開門的時候,我就會開始思考從空水罐裡舀水的事情了。」她眨了眨眼睛,眼眶中仿佛漫起了一層明亮的水光。但很快,她自嘲似的又搖了搖頭,無聲地失笑了。

  「凡人啊,大多數人沒有與生俱來的超能力,所以要在這充滿艱難的塵世間生存下去的話,就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強……被欺騙、被背叛、遇上了不得了的困難,失去了戀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同伴,忍受著再巨大的悲痛,都可以在痛苦中艱難地爬起來繼續走下去——」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就無法好好面對比我們強大一千倍一萬倍的命運與世界。」

  「這就是凡人理應有的寶貴特質。拋棄了這樣的特質的話,是活不下去的。」

  她若有所思地說道,然後抬起視線來,朝著神無凜音點了點頭。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響子女士會那麼干脆地就放棄生命、離開人間,而像我這樣的凡人卻還一直頑強地、狼狽地,事情有多糟糕都會哭著往下走的原因吧。」

  神無凜音:「你……!!」

  她又驚又怒地脫口吼了一個字之後,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好像實在無話可說。

  是啊。清原雪葉說的每一個字都沒錯。

  即使她執著於證明了三日月宗近本質上的涼薄,又能夠為響子婆婆爭回什麼?愛上一個對響子婆婆自己來說並不值得托付的人,並且為之耗費了一生的時光,這樣的人生就算得上好了?

  而且,更加可悲的是,證明了這個本質涼薄的人其實也有湧出真摯情感的時刻,然而那個能夠引發他真摯情感的人,並不是響子婆婆,也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這才是她拒絕相信事實、想要和這不公平的一切作戰到底的源頭所在吧。

  深信這世上有一些人是被厚愛著的寵兒,自己想要成為那樣的寵兒而不可得之後,面孔和心靈因為嫉妒而扭曲,墮落為心靈黑暗的怪物,然後與這些惡鬼為伍——

  神無凜音脫口喊道:「你怎麼知道別人沒有痛哭著試著往下走!」

  清原雪葉:「……」

  仿佛是驚訝於神無凜音突然爆發出的情感,清原雪葉斟酌著,並沒有立刻說話。

  這給了神無凜音一種自己突然占據上風的錯覺(?),她立刻聲色俱厲地繼續喊道:

  「別說漂亮話了!——並不是每一次這麼哭著往下走都能到達完美的終點……你也應該知道吧?!一次一次,失望以後,你又能怎麼樣呢……?!」

  清原雪葉似乎顯得有點驚訝,她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繼而微微嘆了一口氣。

  「即使失望,也不是墮落的理由。」她回答道。

  「我們是凡人,不是神明,失望也好、失敗也好,不是很自然之事嗎?坦然面對,盡量說服自己去接受,從中吸取經驗和教訓,在還來得及的時候重頭再來一遍……多少次反復著這樣的過程,才能獲得勝利呀。」

  她就這麼坦率地說著,目光漸漸凝聚起來,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神色裡浮現了悲傷。

  「我自稱的背景,想必你也很清楚了吧……剛剛,你還提及了土方先生。」

  「那麼你一定也知道,新選組的末路是怎麼樣的。」

  「從京都,到伏見、鳥羽,再到江戶,然後是甲府、流山,最後是會津、仙台、蝦夷——」

  她歷數著這一個個和無數艱難與痛苦相關的地名,明亮的眼眸中仿佛浮現了閃爍的水光。

  即使如此,她的態度仍然異常平靜。

  「一個個同伴在面前倒下去,一個個同伴一路上慢慢地離開了,走散了,化作了不再回頭的背影,無法挽回的灰燼……」

  「最後,我來到了這裡。箱館——你也知道這裡的重要性吧?所以你選在這裡狙擊我,是吧?」

  陰暗的天幕下,冷風吹過樹梢,發出簌簌的凄涼聲響。

  神無凜音哼了一聲,沒有立刻說話。

  清原雪葉也並沒有發作,而是繼續平靜得近乎冰冷地用那雙因為水光湧動而顯得更加明亮的眼眸直視著她。

  「然而你錯了。」

  「我決不會輸給你。尤其不可能在這裡。」

  「因為——你說得對,在我身後的這片樹林裡,或許土方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的聲音終於顫抖了一下,出現了一絲忍淚的波動。

  但她很快就竭力忍住了那種軟弱的情感流露,慢慢地抬起右手來。她手中那柄沾染了黑氣、卻仍然顯得寒光閃閃的太刀的刀尖,直直指著神無凜音的胸口位置。

  「認輸吧,神無君。」她說。

  「因為我不可能在箱館這個地方再一次失敗……我發過誓的。從今往後的每一次,我都要贏……無論是對陣時間溯行軍也好,還是對陣昔日的友人或同事也好,我都必須獲得勝利。」

  「因為我要讓土方先生好好看著,他所教導我的一切,能夠讓我變得多強大。」

  她微微勾起唇角,終於露出了一痕冷笑——那笑容並非來自於永遠隨和親切的、半路出道卻能夠和很多同僚混熟的審神者「清原雪葉」,而是來自於很久以前,隨著壬生之狼縱橫於京都街頭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

  「你不是自認為響子女士的死好好地給你上了一課嗎?」她微笑反問道。

  「真巧。我也從生離死別之中學到了寶貴的、無法替代的東西——」

  嗡——。

  那是她微微一抖手腕,力量灌注於持劍的手上,金鐵制成的刀鋒有所感應而發出嗡鳴聲。

  「土方先生以生命教導我的,我現在就可以展示給你看。」

  仿佛是被她強大的氣場所懾,神無凜音一時間竟然愣住了似的,站在那裡毫無反應。

  不過她也不需要有什麼反應了。畢竟,時間溯行軍也好、檢非違使也好,無論她依仗的是哪一邊的勢力,現在也都已經被消滅了。

  單打獨鬥,她本來就不是清原雪葉的對手,更不要說現在還有六位付喪神在場。

  神無凜音好像努力不讓自己露出沮喪、憤怒或被擊敗了一般的神態。她高高地昂起了下巴。

  「哼,說得這麼漂亮……難道,你自以為從時之政府那裡獲得了什麼大義嗎?」她嗤笑一般地從鼻子裡噴出諷刺似的氣音來。

  「你以為自己現在就變成了正義的使者嗎?……哼,想想看你在審神者大會上難道就沒有碰到過一點兒可疑之處嗎?比如說——」

  她拖長了尾音,語調裡明晃晃的都是惡意的挑撥。

  「來歷可疑的男人之類的?還有……莫名其妙就會消失的前任審神者?」

  在她說出這句話來之前,看上去好像清原雪葉馬上就要下令讓她手下的付喪神們上去捉拿她這個背叛了時之政府而脫走的前任審神者了。

  然而她拋出的最後殺手锏起了作用。

  清原雪葉的目光微微一閃。她似乎飛快地考慮了一下。

  然後,她居然唰地一聲,收回了就在神無凜音胸前數寸之遙的刀尖!

  「你想暗示我些什麼?」她的面容沉了下來。但神無凜音敏銳地從她的語調裡捕捉到了一絲可以利用的東西——她聽上去仿佛態度緩和了一丁點兒,是因為覺得神無凜音拋出的話題真的令她產生了興趣?

  「你現在可以說說看。」

  在她們爭執期間,一直在旁邊態度鎮定地旁觀的三日月宗近,忽然出聲截斷了她們這段好像突然變得危險起來的對談。

  「雪葉君!」他警告似的喊了一聲。

  清原雪葉卻並沒有轉過頭去望著出聲的他。她看上去就好像是神無凜音終於吐露出了她期待已久的話語,所以她立意要不顧一切地聽到底似的。

  三日月宗近不得不再度提高了一點聲音。

  「……不可以。」他的臉色和聲音都沉了下去,語調和表情都嚴肅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清原雪葉仍然沒有回頭。

  「說說看,神無君。」她態度鎮靜地催促了神無凜音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0日:

  我……這兩天……很不幸地中暑了【。

  頭痛欲裂,要瘋了= =

  但是大家放心!我終於構思好了最後的真相,大BOSS我也想好了!

  這大概是我第六次還是第七次修改真相線的最後部分【你夠

  希望這一次就是最終版了啊hhh

  給大家比心!


第795章 【回歸篇之四】 215

  「雪葉君!!」三日月宗近陡然提高了聲音, 厲聲喝道。

  清原雪葉還沒回答, 神無凜音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好像開心極了。

  「哈哈哈哈哈……你、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嗎,三日月?」她無禮地嘲諷道。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理會她,而是轉向清原雪葉。他俊秀的臉板得緊緊的。

  「走得太遠並沒有益處。……這一點, 雪葉君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他警告似的說道。

  清原雪葉沉默了一霎。

  然後, 她轉過頭來,平靜地直視著三日月宗近。

  「當我走得太遠的時候,你打算怎麼做?」她居然完全拋棄了那些客套或謹慎的試探方式,直截了當地問道。

  「……又一次將我肅清嗎?」

  三日月宗近:!!!

  他微微睜大了那雙蘊有新月的漂亮眼眸,仿佛被這句話所擊中一般, 露出了猝不及防的神色。雖然那種神色只是在他臉上一掠而過, 但卻仿佛掠去了他那副永遠鎮定從容、高高在上的神態,讓他一瞬間看起來居然喪失了身為神明的端莊傲然之感, 真正像是一個會為不如意之事所困擾的凡人了。

  面對她挑釁一般的回答, 他深吸了一口氣。

  「假如您要動搖這世界的基礎——那就是我身為刀劍的責任。」

  他那雙著名的美麗眼眸黯了一下, 眼眸深處逐漸浮現起了一絲名為悲憫的情緒。

  「哼, 說得那麼好聽。」在一片沉默裡, 神無凜音傲慢地哼道。

  「就直接說你在盡身為家臣的義務也可以吧?作為優秀的家臣, 不是應該對誤入歧路的主君負有勸諫和糾正之責嗎。」她臉上的笑容顯得有絲意味深長——一句話就將清原雪葉和三日月宗近之間的關系定位到了「主君與家臣」之上,不得不說這也是她高明的地方。

  當然,這種不著痕跡的挑撥, 還不至於讓清原雪葉或三日月宗近上當。

  神無凜音看到面前的清原雪葉瞥了她一眼, 目光中有一點凜冽之色, 卻仿佛礙於什麼更深層、更危險的理由,並沒有立即否認她的話。

  「假如這就是你打算告訴我的話,那麼我還真是高估了你呢。」清原雪葉以一種挑釁似的嗤笑語氣回應道。

  「何不直接一點,來說些值得我冒險停在這裡聽一聽的言論呢?」

  被小小地刺了一下,神無凜音臉色變了變;不過從這句話裡,她仿佛也get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分化清原雪葉與三日月宗近,並同時把自己真正想要說出的事實告訴給面前這位自己擅自定義的勁敵——

  「來歷不明、突然出現的男性審神者。以及下落不明、理由不足就從本丸中消失的女性審神者——我想,我用不著大聲說出他們的名字吧?」她冷哼道。

  當然不用。

  因為她們兩人都心知肚明,神無凜音所說的,一個是那位聲稱自己叫「屋島賴義」、卻將源賴朝的愛刀髭切逼得暗墮的英俊男人,另一個則是清原雪葉接手的那座本丸的最初一任審神者,那個至今她還不知道名字的少女。

  在神無凜音眼中,清原雪葉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她就明白,對方果然對此也很有興趣。

  「哈!真是不容易啊——你居然這麼膽大,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她居然寬宏大量地稱贊起自己的對手來。

  清原雪葉不動聲色地答道:「也許只是一點好奇心作祟——可在那之後,我仍然要完成我的任務的。」

  神無凜音咯咯笑了兩聲。

  「不不不,相信我,在你聽完我的話之後,你就不會想要逮捕我了——」她得意地拖長聲音,然後也不再賣關子,而是徑直坦率地說道:「……時之政府,大概想要干掉我。所以,我不能讓你把我捉回去。」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對面的清原雪葉揚了揚眉,恰如其分地表示出了一點驚訝和——坐等她說下去的催促意味。

  不管怎麼說,對方願意聽自己說話,總比立刻依靠著武力優勢與人數優勢,把自己捉回去交給時之政府進行處罰的好;於是,她也爽快地說道:「……因為,根據我的一些調查,發現了他們不能公之於眾的一點小秘密。」

  清原雪葉:「哦?」

  神無凜音:「這麼說吧,這件事的起因很簡單。我本來只是想為了響子婆婆打抱不平,而去調查當年她被迫卸任審神者一職之後的內幕……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在三十幾歲的年紀就被迫解職退休?想知道為什麼她在那所謂的『退休』之後也沒有回到現世中的本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在隱居之地死去了?她是否遭遇了什麼不公平的對待?——嘛,總之就是一些這種為了家族中令人敬慕的長輩的不幸遭遇而正義感發作、打抱不平的疑問。」

  清原雪葉:「……哦。」

  神無凜音:「你那副態度很冷漠呢。可事到如今我既然被通緝的話,想必已經沒有繼續調查下去的機會了……我也只能信任你的能力了。」

  被她刺了一下,清原雪葉卻看上去一點也不為所動。她只是很單純地發出了一句疑問。「為什麼?」

  神無凜音嘆了一口氣。「你,會使用自己的雙眼去看,然後會使用自己的心靈去思考和判斷吧?這樣的話,你就一定不會對時之政府所表現出來的種種異狀坐視不見。因為你那點內心中殘存著的可笑正義感與偉大的『良心』,會驅使你去尋找真相的——我是這麼想的。」

  頓了一下,她的下巴微微往一旁的三日月宗近的方向抬了一下,不甚情願似的低聲補充了一句。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讓那邊那個眼高於頂、又巧妙地用隨意溫和的態度包裝著這副高傲的家伙看中吧。」

  聽到這句話,清原雪葉好像也頓了一下,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然後,她慢慢地彎起了眉眼,身上散發出的氣場也溫和了下來。

  神無凜音當然不會錯過她們之間這種氣場緩和的微妙變化——這對她說服清原雪葉繼續追查真相而放過自己是大有好處的;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歷數。

  「我根據自己的力量去調查了一下,最後發現,像響子婆婆這樣年紀輕輕就卸任審神者之職的女性也不在少數。就我聽到的名字,就有七八位之多。」

  「奇怪的是,調查不到她們之後的去向……在現世,也找不到任何線索。按理說她們在現世有本家,在這邊也會有交往密切的審神者好友,可一切都好像干脆利落地被切斷了一樣……就連我作為響子婆婆的晚輩,想要去了解一下響子婆婆當年作為審神者的表現,也無從下手……」

  說到這裡,神無凜音發現清原雪葉已經微微眯起了眼睛,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啊,她肯相信自己的話就好辦了。

  因為事到如今,神無凜音很清楚,憑借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再尋找到答案的。

  雖然自己當初因為意識到了危險,而借著和清原雪葉反目的機會成功脫走,但是現在自己形如被放逐在此地,也不可能再回去繼續調查。

  何況,她也明白,雖然不願意承認,然而清原雪葉的武力值和技能樹,好像遠在自己之上。更可怕的是,那個女人還有與之相匹配的勇氣和頭腦。

  只有武力值而沒有頭腦的,是莽夫;只有頭腦而不具備技能樹的,也只能紙上談兵。糟糕的是——或者說,幸運的是——清原雪葉兩者兼備。

  更幸運的是,清原雪葉好像不願意就這麼隨波逐流,遮住自己的眼睛、假裝無事發生,事不關己地就這麼享受著那座自己終於收服的本丸中所有刀劍——或許鶴丸國永除外——的擁戴,就這麼甘於無知無覺地度過一生。

  神無凜音苦澀地笑了。

  「到頭來,唯一能夠托付自己未完成的心願之人,居然是自己的對手……這是多麼諷刺?」

  就這麼感慨了一句,她也並沒有期待清原雪葉有所回應的意思,繼續說道:

  「然後,我發現了那個男人的出現。」

  「『屋島賴義』——可我覺得他不叫這個名字。」她說著,轉過頭去,很快地瞥了一旁靜靜站著的那位背生骨刺、形貌陰沉的髭切一眼。

  「他從何處來?為什麼在審神者大會上顯得與大家那麼格格不入?說起來,審神者之中,也有出身於什麼茶道或花道世家,本家的規矩就大得不得了、平時好像也很習慣於那些古老的繁文縟節之人。可是那些人跟那個『屋島賴義』一比,就完全不夠看的啊。」

  髭切微微垂下視線。他的長睫垂落,遮住了因為暗墮而變得血紅的眼眸。神無凜音從他平靜的神色裡窺探不到任何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神無凜音有絲氣餒,只得又轉向清原雪葉。

  「他對髭切君懷有刻骨憎恨之事,好像也不是什麼秘聞了……奇怪的是,就這樣居然還受到了時之政府的縱容,雖然在規定約束之下沒有故意碎刀,但他做的事也差不了多少了——在今天看到這位髭切君之後,我就明白那些傳言和耳語並沒有說錯。」

  「寵愛著膝丸而憎恨著髭切的人……這樣的話,我們好像能夠聯想起一個人。」

  她謹慎地窺探著清原雪葉的表情,然後石破天驚地驟然單刀直入。

  「義經公——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4日:

  病了。頭痛欲裂。

  在這種情況下碼出的一章應該沒有邏輯死,但有bug的話還是歡迎大家幫忙捉蟲

  我會盡量快點寫的,也加快一點尋找真相的劇情節奏

  嗯就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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