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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蘇爽世界崩壞中》作者:飛櫻【完結+番外】

第846章 【回歸篇之四】 266

  柳泉沉默良久。

  最後, 她忽然翹了翹唇角。

  「真難得哪。」她說,「我還以為要從你們這裡得到獎賞的話是很難的呢。」

  藤澤莊司看起來有點不悅。

  「是很難。」他語氣硬梆梆地回答道。

  「迄今為止,也只有你一人最終進入了那個所謂的『時之政府』本部的主控室。這樣只能說明——目前我們的部下裡, 大多數人的能力空間大概已經到頭了,很有必要新招募一些更有能力的人才才可以啊……」

  柳泉:「哦……」

  藤澤莊司忽然把視線投向了她的臉上。

  「來說說吧。當初確實是許諾過, 假如你找出了那個『時之政府』掩藏著的真相的話, 就可以向我們提出一個要求——那麼,你的要求是什麼?」

  柳泉猛地一愣!

  她的大腦空白了片刻。隨即, 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倒卷上來, 灌滿了她的腦海, 逐漸彙集為一股名為渴望的情緒,猛烈地搖撼著她的理智與意志。

  今天到這裡來的時候,雖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准備——但是也並不是沒有想過,系統菌當初許諾過的那個要求,究竟能不能夠得到實現。

  然而, 藤澤莊司現在居然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不得不說他們最終能在「非現世界管理局」裡獲得控制權, 是更有道理的。

  柳泉脫口而出:「之前你……不,系統菌曾經說過, 如果我完成了最後這個世界裡的任務, 就可以任選一個經歷過的子世界回去——我想知道,這個獎勵還成立嗎?!」

  藤澤莊司還是面無表情——不如說, 他那種「面無表情」的神態, 反而就像一張鐵面具一樣牢牢焊死在他的臉上, 不可撼動。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上身略往前傾,仿佛像在強調著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的權威性。

  「……很遺憾。」他最終回答道。

  「我當然記得這一獎勵內容……但是,在正式接手了『時間歷史管理局』之後,綜合我們兩方的研究成果,我們得到了這樣的結論——」

  「現有的子世界——無論是同人世界,還是過去的歷史所構成的『子世界』——都是已經存在於過去的,無法改變的歷史。」

  柳泉:?!

  藤澤莊司繼續說道:「未來是有可能改變的,歷史則不然。」

  「我們在『現在』的某個抉擇中選擇了不一樣的選項,我們的『未來』就會隨之發生改變。比如你在兩個追求者中選擇了不同的人,你的未來當然就會不一樣——這一點,你清楚的吧?」

  柳泉:「……」

  藤澤莊司好像也沒打算從她這裡立刻就得到什麼肯定的答案。他無視她的緘默,聲調平板地繼續解釋道:

  「簡而言之,我們的『現在』,就是那些已存在於世的子世界的『未來』。那些子世界的世界線如果發生了傷及根本的動蕩——比如重要支柱人物的生活發生了改變——就等於我們的歷史被改變了。這樣的話,我們的『現在』也會受到影響而變得不穩定,這是我們絕對不能坐視的大問題。」

  柳泉:!!!

  看到她露出震驚的神色,藤澤莊司終於微微勾起唇角。

  「因此,從我們的『過去』裡——從那些子世界裡,提拔一些人來到他們的『未來』,也就是說,主世界這裡——這還不是難以實現的事情。」他充滿暗示性地、意味深長地說道。

  「但是假如要從我們的『現在』——也就是他們的『未來』裡,送一個人回到他們的世界裡,再讓那個本不應該存在於『過去』的人,做出許多『過去』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這和直接投放了時間溯行軍有什麼不一樣?」

  柳泉:「……」

  好像,很有道理。雖然聽上去全是歪理。

  她垂下視線,盯著桌面。桌面上剛巧有兩條淺淺的紋路,她的視線無處可去,就茫然地盯了一陣子那兩條整整齊齊平行的紋路。

  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在桌面下交握著的雙手,正在微微地發著抖。

  她不得不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勉強平復了自己波濤洶湧的內心,然後思考了一下自己想說的話,才開口反問道:

  「……『提拔』一些人,來這裡?」

  她准確地提煉出了那一番話裡的關鍵詞。藤澤莊司唇角的那絲笑意變大了一些,向後靠入座椅的寬大椅背裡,手肘仍然支在椅子的扶手上。

  「來自於友人的招募——我們覺得這種方法也不錯呢。」他含笑說道。

  「何況,審神者隊伍是需要好好整頓一下的,我們這邊要精准修復同人世界和平行子世界的優秀部下也很稀缺……」

  柳泉冷笑了一聲。

  「『友人』?這麼說來,您已經有了一張長長的名單要讓我去勸說嗎?」

  藤澤莊司無視她那種帶著點小刺的語氣,嚴肅地頷首說道:「當然。你是我們的優秀部下之一,對我們的標准和要求當然也有一定的了解了吧?想必你自己也差不多能夠推斷出這名單上的幾個名字了,是吧。」

  柳泉沉默了一霎。

  「……這種事,只要想想過去你們給我指定的任務對像,就差不多能夠猜到了。」她用一種平淡卻死板的口吻,嘲諷似的答道。

  「都有誰呢?讓我想想——跡部景吾、手塚國光、宗像禮司、土方歲三……」

  她慢慢地,把那些已經深藏在記憶一隅多時不敢翻動的名字,一個個都說了出來。

  那些熟悉的音節在唇齒間滾過,她一時間竟然感到了一陣深深的懷念。

  但即使如此,她的理智卻超脫了情感的主宰,仍在支配著自己的一部分大腦,在冷靜地運轉和分析著。

  「……不,應該沒有跡部景吾或手塚國光。當初,在那個世界裡,雖然也有修復相關的劇情、刷好感度之類的任務,但是你們並沒有明確指定他們兩人的名字……不像後來的宗像禮司或土方歲三,不但被明確指出是該世界的主要支柱人物,而且是唯一的任務對像……」

  藤澤莊司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他用右手撐著下巴,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很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可以依靠的優秀人才。」他笑著誇獎了她一句。

  「無論是作為審神者去歷史中與時間溯行軍戰鬥、還是作為我們派出的玩家去不同的子世界中修復劇情,無可避免地要使用到一定的武力。讓跡部景吾或手塚國光過來又是要做什麼?讓他們用網球打倒那些凶殘的敵人嗎?」他含笑說出了——有點刻薄(?)的評價內容。

  柳泉:「……」

  她差點忍不住就朝著他翻了個白眼。竭力忍下那種此刻顯然是有害的衝動之後,她才有絲不甘地替跡部和手塚兩人爭辯道:

  「跡部君也好、手塚君也好,都是非常出色的人才!他們的原生世界裡沒有那些黑暗之處,不需要學習什麼高超的劍術或修煉深厚的武力值,這難道是他們的錯嗎?!」

  藤澤莊司大概今天心情不錯,被她懟了一記,還微笑著點了點頭,居然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欸∼是呀。那麼就讓他們兩人繼續留在原本的世界裡發光發亮,修煉網球技能就好了,沒必要把他們拖進危險的世界裡賭上性命,不是嗎。」

  柳泉:「……」

  她終於忍不住吐槽道:「……那麼當初你們把涉世未深的無知少女強行拖進危險的世界裡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就是有必要的了嗎!!」

  藤澤莊司微微一怔,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著說道,「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啊……那個時候,只要發現部分滿足我們標准的人選,我們都不能放過。技能不夠可以另外以技術手段來賦予和彌補,但性格特質不符要求,就致命了啊——以前也並不是沒有出現過在新手村的世界裡就過分投入或者精神崩潰了的玩家,所以我們選中你,也是對你的一種肯定啊∼」

  柳泉終於忍不住向天翻了個白眼。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們的誇獎了啊!」她怒氣衝衝地說。

  藤澤莊司咳嗽了一聲。

  「所以?你覺得我們的目標人物現在只剩下誰了?」他暗示似的問道。

  柳泉頓了一下。

  「土方先生,是會拒絕你們的招募的。」她說。

  「畢竟他可是當初連法國那邊的邀請都拒絕了,一心留在箱館迎接幕府之終焉的人啊……」

  「即使擁有著絕對的實力與智慧,他也不會為你們效力的——因為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啊。為了信念甚至可以賭上性命……然而很遺憾,你們並不在他的信念之中。」她笑著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語氣裡似有一絲感慨與黯然。

  然後,她抬起視線來,直視著藤澤莊司。

  「所以現在,你們的目標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性了。」

  藤澤莊司哼笑了一聲,攤了攤手。

  「我真喜歡和像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啊,柳泉小姐。」他說。

  「沒錯,宗像禮司才是我們這次的目標。」他意外地轉而使用一種干脆利落的坦率語氣說道。

  「如你所知,他非常優秀。理智、秩序、勇氣、信念、領導力、判斷力、冷靜的思考、卓越的能力……他幾乎具備一切優秀的特質——老實說了吧,在你之前,我們也並不是沒有派遣過其他玩家去攻略過他的個人線,但全都無功而返。他對其他人的防備心和疏離感,簡直已經強大到了一定的地步——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讓你來擔任這個說客了。」

  柳泉:!?

  她張了張嘴,一瞬間仿佛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卻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她只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那絲笑影甚至尚未完全成形就已經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輕聲應道:「……是嗎。」

  這種奇妙的弱氣感使得藤澤莊司多看了她一眼。不過他好像無意為心生困惑或動搖的下屬排憂解難,只是簡單地用右手的食指咚咚叩了兩下桌面。

  在她先前茫然盯著的那兩道淺淺紋路的位置上,一塊類似電腦屏幕一樣的東西忽然從桌面下升起來,立在桌面正中,正巧隔開了他和柳泉。

  柳泉愕然地盯著那塊光屏。

  「這是……什麼?!」

  藤澤莊司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松開了自己手中先前把玩著的那顆球,並探手過來,將其放在了那塊光屏旁邊。柳泉這才發現,那顆球原來是一個球形的計時器。

  那個計時器上有兩個小小的顯示屏,乍然看上去就如同它的大眼睛一樣;但當顯示屏上浮現數字之後,就能夠看出來,那兩個小屏幕上,一個顯示的是正常的日期和時間,另一個則作為計時器使用。

  此刻藤澤莊司看了看那顆球上浮現的時間,忽然單手一撐桌面,站了起來,繞過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徑直走向房門。

  柳泉:「……請等等!現在這是要做什麼?!」

  藤澤莊司頭也不回地答道:「請看光屏。你有十分鐘時間。」

  柳泉疑問:「十分鐘?」

  藤澤莊司嘆了一口氣。

  「……即使是我們也不能過分干預子世界的進程。強行連通對方的手機或電腦進行通話,十分鐘也算是極限了。更何況,假如這種機會落在時間溯行軍手裡的話,給他們一分鐘他們就能掀翻歷史的平靜呢。」

  柳泉:「……」

  在她無言以對的這一瞬,藤澤莊司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並且,一回手就哢地一聲重新替她把房門帶上了。

  柳泉:「……」

  啊,是擔心她失控地嚎哭起來,嚇壞了大樓裡的其他人嗎。還真是體貼啊?

  然後,她還沒來得及多想,面前那塊屏幕突然唰地一聲變黑了。

  柳泉:?!

  她睜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那塊光屏就重新唰地一下亮了起來——就像是老舊的電視關機之後又重新被打開一樣,重新亮起來的光屏上,一張她再也熟悉不過的、英俊的面孔出現在那裡。

  柳泉:!!!

  她的心跳在一瞬間就飆漲了十倍,咚咚咚地跳得飛快,幾乎霎那間就要蹦出她的胸口,從她的口中躍出,掉到地上砰地一聲摔碎了。

  她的大腦裡一片空白,耳朵裡嗡嗡響,耳廓卻因為迅速的充血而漲紅了;雙手也因為那種強烈的緊張和期待,瞬間變得冰涼。

  出現在屏幕裡的那個人臉上同樣出現了極端錯愕的情緒。他好像連連眨了七八次眼睛,才確認了在自己面前的屏幕裡出現的人是她。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瞳倏然緊縮了一下,頓了片刻,才試探似的開了口,聲音裡居然帶著一絲沙啞。

  「……信雅君?!」

  柳泉張了張嘴,然而一時間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她再度嘗試,終於艱難地驅動了似乎因為哽住而無法工作的聲帶,費力地吐出一個名字。

  「宗像……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4日:

  hhhhhh刀片……不,腦洞來了!【你夠

  我醞釀了一個多月了,今天總算能夠寫出來了,敲開森!

  下次更新:隔一天吧,周四零點怎麼樣?

  PS. 謝謝小可愛沫冷熙、喵喵的投喂w (ゴ ̄3 ̄)ゴ╭∼


第847章 【回歸篇之四】 267

  就在她從唇間吐出這個無比熟悉的名字發音的一瞬間, 光屏旁邊的那顆球一側的小小屏幕忽然閃了一閃, 亮了起來,上面出現了現在的時間「10:00 AM」,繼而那個表示時間的數字暗了下去,另一側相對著的小小屏幕上跳出了倒計時「09:59」。

  幾乎與此同時, 半敞著的那扇窗裡, 忽然飄進來一陣窗外中庭的播音器所播放的歌曲!

  那首歌曲旋律十分歡快,瞬間就在這座大樓的內外都渲染出了歡樂輕松的氛圍。柳泉來之前也曾經稍微調查了一下最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的相關消息,雖然因為這個機構是全新的、有用的資訊不多,但新的管理層的畫風,還是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注目。

  據說, 和前任的「時之政府」那種復古而森嚴、讓人十分有壓力的沉郁氣氛不同, 最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致力於創造良好的工作氛圍,不但本部大樓裝飾得窗明幾淨、光線充足, 還有一系列優待員工的措施——比如每天上午十點鐘開始的、為時十五分鐘的茶歇。

  這些措施一經公布, 很快就獲得了大家的交口稱贊。雖然都震驚於「時之政府」無聲無息地被並入這個全新的機構、又被新任管理層所取代, 但卻沒有多少人深刻地懷念那些陳腐的官僚們。

  大家都開心地說著「果然還是新機構更有活力啊」, 繼續著自己的工作——一點都想不到在這座全新裝潢而富有活力的大樓的某間辦公室裡, 一位新上任的大人物面無表情地評價他們「能力空間有限, 應該新招募一些更優秀的人才來取代他們了」。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一閃念的事情。柳泉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已經努力平復了自己激動的心緒, 極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 重新直視著面前的光屏裡, 那張無數次浮現在自己心頭的、熟悉的面容。

  「……宗像前輩,好久不見。」她有如耳語一般地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嘆息的意味。

  在初時的震愕過後,青之王好像也很快恢復了鎮靜。他的臉上慢慢浮現一絲笑意,手肘支撐在桌面上、雙手交叉撐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回應道:

  「……信雅君。」

  他嘆息一般地又喚了一遍這個稱呼,仿佛像是終於確定了屏幕那邊的人真的是她;隱藏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的眼尾微微翹起,笑意浮上了他的眉間。

  「我正在想……你也該出現了。」他一開口,說的內容卻讓她驚訝了一下。

  「你的護照馬上就要到期了……但是,並沒有一個地方傳來你去遞申請續簽護照的消息。」他嚴肅地說道,「證件過期的話可就要變成非法移民了……到時候要不要把你逮捕起來呢,這就是一件令人困擾的事了。」

  柳泉忍不住咧了咧嘴,笑了。

  「……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居然真的在管理戶籍相關的事宜嗎……」她忍不住半開玩笑地吐槽了一句。

  然而宗像禮司卻因為這句話,面容愈加嚴肅了起來。

  他沉默片刻,才慢慢說道:「……信雅君,果然在好好地關注著我……們啊。」

  柳泉一愣,才意識到以自己那個「超葦中學園畢業之後出國、從此沒有再回來過」的設定而言,假如不是特別關注過他的動向的話,理應對他現在擔任室長的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真正的職責範圍並不完全了解才對。

  但設定崩了她也並不怎麼在乎——不,不如說是,她一點都不想否認他話語中的試探。

  「是的。」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我當然知道宗像前輩現在正在做什麼樣的事情……在我看來,你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最可靠的支柱——」

  頓了一下,她下定決心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對此,我也感到無比驕傲。」

  宗像禮司臉上,果然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

  然而柳泉並沒有改口,也沒有調開視線,就那麼透過屏幕,直視著他那副細框眼鏡之後湛然有神的雙眼。

  ……沒錯,我確實很驕傲。

  能夠認識你,我很驕傲。

  能夠在某一個時刻無限接近你那珍貴的、閃光的內心,我很驕傲。

  能夠有幸在你生命中的某一段占據一個位置,我很驕傲。

  而且,假如不是還記得她、還時刻在關注著她的消息,他又怎麼能夠一開口就說出「你的護照馬上就要過期了,可是你沒有去任何地方申請續簽」這樣的話來呢?

  ……被你這樣地關切著,我很驕傲。

  柳泉慢慢彎起眉眼,朝著光屏裡的那張熟悉的、令人強烈地懷念著的臉微微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宗像禮司原本還有些嚴肅地緊繃著的臉也慢慢放松了下來。最後,他也勾了勾唇角,面色柔和地透過屏幕,注視著她。

  「信雅,」他說,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沙啞。

  「再看到你,雖然很意外……但是,這很好。」

  不知為何,柳泉從那句聽似平淡的話語裡聽出了一絲仿若驚心動魄一般的情緒。那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一瞬間就感染了她,讓她沒來由地鼻端一酸,喉間哽塞。

  「宗像前輩……」她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又這麼笨拙地再次呼喚了他一遍,仿佛這麼做他就會理解到她的內心對於當初的離去是多麼的難過,對於今天的重逢又是多麼的激動。

  宗像禮司還沒有說話,突然,屏幕裡傳來砰地一聲——是他那邊的房門好像被人用力推開的聲音。

  隨即,一個她也很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室長!剛剛有不明信號突然切入SCEPTER 4的內部秘密網絡!我查到那個不明信號向您的電腦發出了通訊申請!您這邊沒事嗎——」

  宗像禮司頓了一下,身軀微微向後一傾,作出貌似悠閑的姿態,把視線從屏幕上短暫地轉向來人,瞥了對方一眼,淡淡答道:「欸,一切正常呢。伏見君,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就放在一邊吧。稍後我會處理的。」

  「……哈?!」那個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變得怨氣滿腹又充滿狐疑。

  「室長,你到底在干什麼……」

  宗像禮司從容一笑。

  「在接聽一個非常重要的視訊電話。」他從容地說道。

  伏見猿比古幾乎是立刻就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浮空投射在宗像禮司面前那張大辦公桌正上方的那片投影——正因為那是投影、背後並沒有能夠遮去圖像的深色背景,所以仔細看一下的話,應該可以辨認得出投影裡出現的人是誰。

  而剛剛那個不明信號切入室長室的內部秘密網絡、發出通訊申請的時機,恰好符合室長接通電話的時刻——綜上所述,伏見幾乎立刻就可以斷定,此刻投影裡的人,就是剛剛以不明信號切斷SCEPTER 4內部最機密的網絡的人!

  然而他還沒看清楚那個人究竟是誰——畢竟反向辨認人臉也不是他的專長,而且投影背面也有著很重的重影和顆粒感,更加大了他辨認的難度——結果就聽到室長大人輕笑了一聲,笑聲裡的鬼畜度陡然上升了十倍。

  「哦呀,伏見君,莫非你對我的私事非常感興趣嗎?這真是太糟糕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變態的愛好啊。」室長大人慢悠悠地評價道。

  柳泉:「……」

  在她看來,伏見猿比古好像馬上就要被不靠譜的上司氣得爆血管了。

  「嘖,算我多管閑事吧。」他惱怒地放低聲音抱怨道。「並沒有人對室長您的私事感興趣,我這就去做別的事!」

  隨即,聽上去不怎麼友好的、比剛剛更響的砰的一聲,回蕩在室內——好像是伏見稍微用了一點力氣關門的聲音。

  宗像禮司漫不經心地瞥了那扇可憐的房門一眼,重新轉向面前的光屏,笑了一下。

  「伏見君,最近總是火氣太大啊。是不是應該讓他特別去洗個冷水澡呢∼」他做了個結束語,身軀重新前傾挨近自己的電腦投影出來的整張虛擬屏幕。

  「看起來比在『超葦中學園』的時候脾氣更壞了呢。」他說。

  可是柳泉卻並沒有立刻回應。

  她面露驚愕之色,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盯著他身後的那面牆壁。

  剛剛宗像禮司前傾的這個動作,正好讓他背後原本被擋住的一部分牆壁顯露了出來。吸引了柳泉注意力的,正是掛在那裡的一個鏡框——鏡框裡鑲著一幅已經拼好的拼圖。

  「……宗像前輩,那是什麼……?」她直直地盯著那個鏡框裡的拼圖,喃喃地問道。

  宗像禮司立刻意會到了,他無聲地作出「啊」的口型,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其實也並不需要他回答。因為她已經看出了答案。

  那幅拼圖,是她送給他、然後他們又一起在「超葦中學園」的學生會室裡完成的。

  而現在,那幅完整的拼圖就掛在他辦公室身後的牆上。

  她慢慢把目光調回他的臉上,她的目光變得又明了、又悲傷。

  原來,那個「為了驗證三流愛情小說的內容所結成的學習小組」,其實,背後,還是蘊藏著一點深刻的真心的,是吧?!

  也許是她的表情真的透露出了太多情緒,宗像禮司的目光微微一閃。然後,他居然又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笑意。

  「假如你還沒有忘記的話……我們還有一幅拼圖沒有拼完。」他說。然後,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我討厭未完成的事情。就顯得好像在某件事上未能成功一樣,讓人牽腸掛肚……」

  柳泉:?!

  看著她睜大了眼睛,他唇角的那絲笑意忽然變得清晰了一些。

  「……所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話,來我這裡,把那幅拼圖完成。這是你必須承擔起來的責任,請正視一下,好好完成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6日:

  不好意思最近這幾章都是室長的主場……然而這也就是室長最後的主場了,大家且行且珍惜吧【。

  下次更新:周六零點。

  PS. 謝謝親愛的喵喵、歸鶴深、沫冷熙和CS菌的投喂!給你們比心 (ゴ ̄3 ̄)ゴ╭∼


第848章 【回歸篇之四】 268

  他的口吻有些平淡, 但語調背後蘊藏著的氣勢卻好像根本沒有刻意斂起、而是完全外放了出來, 仿佛想要以這種不容置疑的態度,一開始就讓對方順服於他想要達成的目的似的。

  柳泉:!!!

  她驚訝萬分,瞪圓了雙眼,整個人都好像暫時中了石化咒一樣呆住了。

  看著她那副笨拙的樣子, 宗像禮司在屏幕的那一邊卻並沒有生氣——仿佛從她愚蠢的表情之後讀出了某種他想要知道的東西而感到滿意, 他再度含笑開口了。

  「嗯?……信雅,不要從一開始就放棄我啊。」

  柳泉:!!!

  這句熟悉的台詞猶如一道閃電般,劈進她因為他意外的話語而變得僵滯的意識中,把她從那種有些不真切的混沌狀態之下帶離,讓她的理智重新回籠了。

  「宗像前輩!……」她又叫了他一聲, 剛想說「對不起我不能去你那裡, 但是你要不要來我這裡呢」的時候,就聽到一聲房門重新被開啟的哢噠聲, 緊接著, 靴底輕叩地面的嗒嗒聲就響了起來, 由遠及近。

  宗像禮司好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對這種「重要的通話一再被不識趣的部下打擾」的狀況感到無奈且不悅似的, 重整了一下表情, 拿出那副與「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室長」相符的神態來,抬起頭直面來人,和藹(?)地詢問道:「淡島君?是什麼事?」

  然後, 他的副手——淡島世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室長, 總理發來了會談的邀請。關於德累斯頓石板被毀之後、全世界各處仍舊保有超能力的『權外者』的管轄及處置等一系列問題, 務必想和您洽談。」她以一種嚴肅的、報告公事的口吻說道。

  「另外,『非時院』那邊也傳來消息,有某些『大人物』通過『非時院』的關系與您聯絡,想務必和您當面深入商談總理大臣改選的問題與時機——」

  柳泉:?!

  她當然知道「非時院」就是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氏族名稱。雖然一開始她不知道現在國常路大覺有沒有過世,但推斷一下就可以猜到,既然有什麼大人物要通過黃金氏族和宗像禮司聯絡,打算商談總理大臣改選的問題——而不是直接和地位崇高、身為御前大人的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商談這麼重要的事情,這也就說明……黃金之王這個時候至少是無法履職的狀態,所以原來本應由他來負責和決定的重要事宜,都已經轉到了宗像禮司的手裡?

  突然,那位威嚴的老人很久以前說過的話語,又從她的記憶深處浮現了出來。

  【年輕人就是要具有這種穩重的姿態,才能讓人放心把這個國家交到你們手裡啊。】

  屏幕裡,淡島世理還在問著:

  「……您意下如何,室長?」

  宗像禮司沉吟了兩秒鐘,微微頷首,答道:「嗯。……你跟他們去安排會面時間吧。現存『權外者』的管轄問題,與撤換總理大臣之事並不矛盾。但是,通過『非時院』的會面,謹記不要走露任何風聲。」

  他很快就迅速作出了一連串指示,淡島世理也利落地應聲,似乎立刻就在腦中迅速記住了青之王所吩咐的每一個字。

  只有坐在屏幕這一端的柳泉,還保持著之前那種呆呆的神態,緊盯著光屏上宗像禮司發出一連串指令和安排的樣子,大腦裡陷入了一片徹底的混亂。

  系統菌曾經說過,當初的K世界,選擇宗像禮司的個人線入手,是因為在那篇建構起那個子世界的同人原作裡,作者菌選擇的男主角,就是宗像禮司。雖然原作因為寫得過蘇而喪失了穩定性,但是,那個世界的開始,仍然是因為作者菌想要以宗像禮司為男主角來建構起一個完整的故事——一個完整的世界。

  換言之,那個子世界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宗像禮司,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在那篇同人原作裡,即使一個字都不去描寫小白君或者周防尊,也沒有關系。因為那篇原作——那個子世界的基礎,是宗像禮司。只有他縱貫原作全文,支撐著劇情的起承轉合,直到ENDING——就像現在的他,支撐著德累斯頓石板消失後的一片亂局中的這個世界一樣。

  可是現在,她打算在做的是怎樣的事?抽取那個子世界賴以建立和存在的基礎,最重要的支柱嗎?那麼喪失了這樣一個最重要的人物作為支撐,那個世界會怎麼樣?!被留在那個世界裡的人們,又會怎麼樣?!

  柳泉悚然而驚。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藤澤莊司的真正意圖。

  ……這是最終的考驗。

  考驗她在經歷了這麼多世界——這麼多勝利——之後,是否也忘記了初心,被甜美的勝利和自身的強大所迷惑,誤以為自己可以不加思考地懟天懟地、也不用擔心會受到懲罰;因為她就是那個有權利——也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的人,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以及存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要取決於她的意願和抉擇。

  ……這樣的人,自以為是到了極點、以為自己有資格讓整個世界罔顧法理與規則、按照自己的意願運行的人,才是最該被抽取的瑪麗蘇啊,是吧?

  柳泉看著自己交握著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十指慢慢地絞緊,用力得手背的肌膚都泛白了。

  可是……能夠和面前這個人真正重逢的機會,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

  這是,經歷了那麼多世界的輾轉與努力,經歷了那麼多年漫長的時光,即使咬著牙、流著淚,忍受傷害、無視傷口,背負著愧疚與苦痛,也要一直前行的,難以言表的旅程之後,第一次,她面前有著這麼一個機會,能夠重新觸碰到自己曾經遇到過的、對自己影響最深刻的人——

  尤其是,在他辦公室的牆上掛著的那幅拼圖,以及他剛剛話語裡提及的那幅未完成的拼圖,都已經說明了他對她仍舊懷著和從前一樣美好的、深刻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沉溺的感情。

  即使他現在已經成為了那個世界真正的支柱——成為了即使不依賴同人原作的男主設定,在那個世界裡也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也是一樣。

  時間的流逝,地位的改變,沒能帶走那些她當初斷然留在超葦中學園青部活動室裡的最美好的事物,反而在多年以後,以這樣一種令人簡直難以拒絕的方式,重新展現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她伸出手去,仿佛就能夠觸及,能夠捕捉,能夠牢牢抓住不再失去。

  柳泉的鼻尖突然狠狠一酸,淚光瞬間就湧上了眼眶。

  屏幕裡,也許是宗像禮司剛剛下了什麼有點令人難以理解的指令,淡島世理的語氣有點猶疑。

  「……那麼,至少請告訴我們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然後,是宗像禮司的聲音。強大,沉著,穩定,鎮靜,不容置疑,仿佛他所陳述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大義,都是真理。

  「這是因為,唯有這樣,這個國家、這個世界,才能夠以和平的方式延續和發展下去。這是對大多數人最有益處的選擇。相比之下,對我個人的一點妨害微不足道。」

  即使隔著一道光屏,他的聲音聽上去也充滿了令人信服且崇仰的威嚴。

  「擁有力量之人,必須承擔起這份力量。」

  「支撐著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在合乎秩序的方式之下前進,這就是我身為青之王的使命。即使現在沒有了石板、沒有了聖域、沒有了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的眉目沉凝下來,仿佛隔著那道光屏,他與她的目光相遇了。

  「這就是我的大義。」他說。

  柳泉:!!!

  不知為何,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或許是因為,在這一刻,雖然並沒有對他說過任何有關於藤澤莊司所提到的建議——到這個世界來,作為她的同僚與她並肩奮鬥——她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宗像禮司,是不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即使放棄自己舊有的世界、到這裡來,意味著他能夠來她身邊,與她重聚。

  或許是通過光屏的投影,發覺了她神色有異,宗像禮司並沒有再對淡島世理作更多指示,而是很快讓她下去了。

  柳泉並不知道在這段短暫的工作彙報過程中,淡島世理有沒有發現投影裡的那個人是她。但是現在,這仿佛也不重要了。

  淡島世理關上門之後,宗像禮司默了兩秒鐘,才重新開口,問道:

  「信雅,出了什麼事?」

  柳泉還沒有開口,就感覺淚水從眼眶中撲了出來。為了勉強壓抑下那一波洶湧澎湃的淚意,她忍耐得渾身微微發抖了。

  她數度試著開口,最終發出聲音來的時候,才發現嗓音沙啞得簡直不像是自己的。

  「我,不能去你那裡……對不起。」

  桌上的球形計時器還在慢慢地一秒一秒倒計時,她必須長話短說。

  而且,千言萬語,在已經得出了最終結論的時候,顯得是那麼地蒼白而無能為力,完全無法縮短他們兩人之間的一點距離。

  宗像禮司露出了一點錯愕的神色,就仿佛他原本已經成竹在胸、認為她和他一樣懷有著相同的感情期待著重逢,然而他的感覺與構想卻突然被全盤推翻一樣。

  「……為什麼?」短暫的驚愕之後,他沉聲簡短地問道。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

  她拿不定主意在宗像禮司不會同意前來這個世界以後,她還是不是有權限把整個世界的真相告知他。猶豫了一秒鐘之後,她決定采用一種更有說服力的解釋。

  「在弒王之後,我被甩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她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而具有說服力。

  「這是我作為普通『權外者』而強行弒王,所必須接受的懲罰。」


第849章 【回歸篇之四】 269

  「當初, 我根本沒能到達預定前往的城市……在半路上, 我就突然被拋到了現在這個世界——」

  她說到這裡,又頓住了,覺得這個故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編得完美,而自己那種優秀的口才與臨機應變的能力, 在這個人面前就好像是全然無用的一樣。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在內心中飛快地下了決定。

  宗像禮司,是值得信任的人。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即使都不在同一世界裡,也可以信賴、值得依靠的人。

  她重新睜開眼睛,深深注視著光屏裡宗像禮司的臉。

  「……我現在的時間,是2205年。」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時空會扭曲、我所接受的懲罰又為什麼會是這個, 但是, 現在我面臨的狀況是——我無法再回到你那裡去。」

  說到這裡,她再度停頓了一下, 目光鎖定了宗像禮司那副細框眼鏡之後的那雙明亮深邃的眼睛, 仿佛想要只憑目光的重疊這一動作, 就能夠從他靈魂的最深處汲取她此刻最需要的力量。

  「可是, 你可以……來我這裡。」她極力保持平靜客觀的語氣, 說出了石破天驚的台詞。

  宗像禮司的眼神果然瞬間因為極度的驚訝而微微搖動了一下。

  柳泉不等他說出什麼, 好像生怕自己後悔似的,一口氣地說下去。

  「……在這個時代,科技的發展已經能夠保證這件事成為現實。但是——」

  她說到這裡, 卻又頓住了。

  直覺叫囂著, 告誡著自己, 哪怕就停頓在這裡,說不定自己都可以稍微期待一下是不是會從他那裡得到令人欣喜的答復——因為青之王雖然遵循著秩序,卻不懼怕未知;然而只要她說出下面的話——說出真相——即使他不回答她,她也馬上就會一敗塗地。

  可是計時器滴滴答答地在走,她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

  光屏裡,宗像禮司微微挑了挑眉,疑問似的提醒她道:「……但是什麼?」

  他的表情裡明明寫著,他已經猜到了「但是」之後的部分,不會是什麼他們所期待的好消息。但是他仍然耐心地等著她親口說出來。

  柳泉再度深呼吸,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卻一開口就聽到自己仍然聲音發顫。

  ……在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這是因為,她害怕從他口中聽到對自己的拒絕吧——而那幾乎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一旅程將會是單向且不可逆的。」

  隔著一道光屏,她也感覺得到,宗像禮司的呼吸仿佛忽然變重了一些。他雙手撐著下巴,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久久沒有移動;好幾秒鐘過去,他才慢慢開口了。

  「……也就是說,我離開目前這個時代之後,將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是吧。」

  柳泉忽然感到了一陣傷感——與難堪。

  那陣難堪的產生,是因為她忽然察覺到,自己仿佛像是在利用著他對自己的感情,而在勉強他再一次去做那個在「世界」和「戀人」之間作出取舍的惡人;而假如沒有她的再一次出現的話,他原本不需要面對這種痛苦的抉擇的。

  柳泉幾乎一瞬間就脫口而出:「……對不起,宗像前輩!」

  宗像禮司聽到她的道歉之後,似乎顯得有點驚訝。他從容地放下了撐著下巴的雙手,改而擱在桌上,仍然交握;他透過屏幕注視著她,就好像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她在想什麼似的。

  「哦呀?為什麼道歉呢,信雅?」他平靜地問道。

  柳泉並沒有立刻回答。她感覺自己的胸腔都在劇烈起伏著,因為並不平靜的心緒,混合了理智與情感的拔河,正在她的內心天人交戰。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宗像禮司是決不能離開那個世界的。

  當她在幕末那個同人世界裡做任務的時候,系統菌曾經說過,任務對像必須鎖定為土方歲三,是因為只有他的個人線——他的人生歷程,足以作為支柱撐起整個世界的劇情框架而不至於崩塌。

  換言之,一旦離開了這個重要的關鍵人物,那個世界就會崩塌。

  而任務世界崩塌之後,有可能就此消亡——也就是說,世界裡的所有人們都從此不復存在;到了那個時候,假如宗像禮司還想拯救那個世界、回到那個世界中去將之重建的話,那麼那個世界也將被完全重置、以供投放新的玩家進入,重新完成修復任務——也就是說,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將從頭開始。

  到了那個時候,宗像禮司的感情會被重置,有關於和她的一切記憶會被清空;他也將完全忘記她,被其他的女性所攻略,再在適當的時候,再度成為支撐那個世界向前永續發展的重要支柱,就像現在一樣。

  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不同的是,他辦公室身後的牆壁上,不會再掛上一幅她送給他的拼圖;他不會再記得去關心她的護照是否到期、也不會再等著她回來將那幅未完成的拼圖繼續完成,甚至不會再記得那個令人緊張、也令人心動的「讀書之秋」——甚至,和他組成那個學習小組的,將會是其他的女性,是嗎?!

  咚,咚咚,咚咚咚。

  柳泉聽到自己空蕩蕩的胸腔裡,心髒一聲比一聲跳得更急促、更大聲;咽喉部似乎堵著一個硬塊,令她呼吸不暢。

  她想,她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

  藤澤莊司的提議,不僅僅是一個考驗,更是一個陷阱。

  他在考驗著她有沒有因為一連串的勝利而得意忘形、反而忘記了本心,變成了她理應鏟除的瑪麗蘇;甚至設下了這種連環的陷阱,想要看她是否會一看到在自己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回憶的人,就喪失了理智、順從於感情,忘記了自己應該遵守的原則與大義,不再冷靜思考,不惜犧牲一整個世界的人們,也要換取和那個人的重逢。

  宗像禮司假如要回應她的請求的話,就必須坐視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乃至毀滅這一殘酷現實;假如他還打算拯救那個世界的話,那麼就要選擇與她永不相見、甚至要把她整個忘記,重新開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能夠讓那些美好的回憶、美好的感情唯一留存下來的方式,就是和這個人永別。甚至,為了不讓有可能的時間溯行軍發覺這裡有可乘之機,就像今天這樣隔著一道光屏的見面也將永不可能重現。

  這,哪裡是什麼最高的獎賞啊。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題吧?!

  不知為何,柳泉被這個想法弄得有點想笑。於是她就撲哧一聲,噙著淚就這麼笑了出來。

  「對不起,宗像前輩……」她又重復說了一遍,停頓了一下,換了一種稱呼方式。

  「……禮司君。」

  宗像禮司的雙眼,一瞬間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猛然睜大了。

  他仿佛從這個稱呼的變換之中聽出了什麼深刻的含義,而他睜大眼睛的失態也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驟然閉了閉眼睛,從喉間發出一陣哼笑。

  「呵呵呵……」

  他重新睜開眼睛,凝視著她。他的目光竟然可以稱得上平靜,但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

  「信雅,你好像作出了什麼決定呢。」他說。

  他那雙交握著擱在桌上的雙手,相互交握的十指似乎正在隱約地用力,仿佛想要借著那個動作,壓下心頭翻滾著的一些什麼東西似的。

  柳泉回視著他。

  幾乎立刻就要痛泣出來的衝動在她胸口翻滾著,她不得不調動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夠與之相抗。她感到自己的雙手冰涼,交纏的手指微微痙攣著。

  「是的。」她回答道。

  「這一次,還是我作出了糟糕的選擇……因為,我就是這麼任性啊。」

  她的咽喉幾乎被湧上的淚水哽住,但她歷經數個世界、已經磨煉出來的演技,居然還在發揮著作用,讓她繼續把惡役的台詞說了下去。

  「抱歉啊,擅自就打算把你叫到這裡來……現在想想,說不定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吧……畢竟,能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當年的『品行方正大明神』叫到我這裡來,還能有比這個更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的事嗎。」

  「可是,我忘了,我干嘛要把你叫到這裡來呢?……假如說你在原來的世界裡還是個大人物、擁有足以支配整個國家的能力的話,你到這裡來,完全就是個普通人,也沒有什麼人脈、聲望或根基,根本毫無意義……」

  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她能夠想像得到的、最惡毒的台詞。

  「……非常無趣。」

  「即使和這樣的一個你在一起……也根本毫無意義。」

  「因為我可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能聽從你命令的笨蛋了,我是——」

  可是,屏幕那一端的宗像禮司,就那麼面容平靜地聽著她講;聽到最後那些簡直像是惡毒反派一樣的台詞時,他竟然還微微彎起了眼眉,輕聲打斷了她。

  「好的。」

  柳泉猛然一噎。

  「……什麼?」

  宗像禮司勾起唇角。

  「好的,信雅。」他果然又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

  柳泉:「……你說什麼?」

  透過光屏,宗像禮司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總覺得那目光有若實質,像是想要穿透她的謊言,直抵她的內心一樣。

  「我說……如果你不是用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說著這些話的話,或許它們還稍微會多一些可信度的。」他好整以暇地答道。

  柳泉:!!!

  她還沒來得及再補救一下自己的惡役演技,就聽到宗像禮司的聲音驟然低沉了下來。

  「是發生了什麼連我也無法解決的事情嗎……」他感嘆似的說道。

  「你明明是想要見到我的吧?信雅?」他的聲音變得很低,語調溫柔,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嘆息。

  柳泉:?!


第850章 【回歸篇之四】 270

  品行方正大明神給出了會心一擊。

  玩家陷入了混亂。

  感情仿佛突然漫過理智的堤岸, 明明知道最好不要把自己察覺到的真相說出來, 她仍然脫口而出:

  「因為我突然明白了——」

  「禮司君是不能離開那個世界的。因為那個世界,沒有了禮司君就不行……」

  宗像禮司啊了一聲,目光閃了閃。

  「我不會自大到說這個世界還需要我來支撐,不過……雖然已經沒有石板要管理了, 但這個國家裡還有許多需要我去做的事。」

  「就這一點而言, 你所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他語氣冷靜地說道。

  然後,他微微一頓,語氣裡忽然帶上了一點鬼畜般的笑意。

  「就是因為這個?……你就灰心喪氣了?說出那些過分的話,是因為想要干脆利落地擺脫我吧。」他含笑反問她道。

  柳泉:「……」

  完全無言以對。

  而宗像禮司顯然對於對手的迅速敗退這一事實感到愉快,他繼續說道:「所以說, 以前約定好的, 『不要從一開始就放棄我』呢?」

  柳泉:「……」

  宗像禮司好像還真的認真垂下視線想了想,仿佛像是在計算著自己還需要多少時間來穩定這個國家在後石板時代的動蕩局面似的;然後他抬起視線來, 重新凝視著她, 說道:「……五年或者十年的話, 你覺得怎麼樣?」

  柳泉:!?

  她忍不住猛然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那種笨拙的樣子, 宗像禮司笑了。

  「石板消失後, 那些身上還殘余著石板之力的『權外者』們的超能力, 也總有一天會消失……」他解釋道。

  「和石板曾經具有直接聯系的綠王比水流和白銀之王伊佐那社,身上的能力在石板最終完全被毀壞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就是最好的證據。」

  「現任的總理大臣雖然不適任, 但是綜合了各方諸君的意見, 改選一位更加適格的人之後, 即使沒有了御前大人坐鎮,局面應該也可以平穩下來……」

  「在這期間,我必須接過御前大人的責任,從旁引導和輔佐他……所以我需要時間,信雅。」他說。

  柳泉震驚得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想說「原來你真的在認真考慮著我那個瘋狂的提議嗎」,卻又在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強行咽了回去。

  他說「五年或十年」,原來就是在計算著那個世界在後石板時代,整個社會的亂局能夠完全平復的時間嗎?!

  然後呢?世界重獲和平,國家繼續發展,然後——青之王就可以卸下他肩上的責任,去往未來和她在一起了嗎?!

  原來又甜又苦的滋味是這樣的。像是一瞬間感情陷入了極度的狂喜、理智又告誡自己這只不過是短暫的幻像;像是在最深的黑夜裡猛然望見天際砰然綻放的花火,然後那絢爛的花火又漸漸平息下去,融入黑暗、化為無形一樣。

  自己仍然站在黑暗裡。並且,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和那一夜在摩天輪上所看到的一樣美麗絢爛的花火了。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真相。

  即使再等待五年,十年,一輩子……

  也無法突破那道光屏的阻隔,站到那個人的面前,說其實我一直都深深地懷念著你,其實我一直都深深地感激著你,其實我是因為與你相遇才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所以從今以後也一直站在我身邊可以嗎?……

  在一片愈來愈強烈的感傷和茫然之中,很奇怪地,她忽然察覺到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窗外好像隱約有歌聲傳過來。

  但是一提到歌曲,她就會油然想起那個難忘的、唯一的聖誕夜,那首特別的歌——

  【無數次地想要見你

  見不到你

  胸腔裡充斥著這樣的沉痛】

  「……不行。」在一片因為悲痛而心髒緊縮、呼吸困難所造成的茫然與空白裡,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回答道。

  「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禮司君,不能來到我這裡。」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呢?

  【也好

  這種事我自己心裡其實也清楚

  即使想拜托聖誕老人也沒有辦法了吧】

  「和時間無關……和感情也無關。單純只是因為……那個世界,是建立在禮司君存在的基礎上的。」

  宗像禮司臉上那絲淡淡的、仿佛仍然自信而強大、成竹在胸的笑意消失了。

  仿佛已經完全豁出去了一般,將一切後果都置之度外;柳泉不顧一切地繼續說道:「明白了嗎?……和禮司君是不是『王權者』,或者取代了御前大人位置這種事完全無關。雖然並不是石板的發現者、也並不是什麼御前或者總理大臣……但是,那個世界,全部都系於禮司君一人。」

  她頓了一下,艱難地說出了接下去的台詞。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和禮司君相遇的。」

  那首歌裡唱道:

  【不知道是哪裡響起鐘聲

  腦海裡浮現出了平時不會說出的話

  連寒冷都會讓人感覺愉快

  啊咧?為什麼呢?那是戀愛了吧】

  「這一點,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才明白的事情。……正是因為禮司君是這樣重要的人物,當初的我才必須服從你的一切命令。」

  很奇怪地,說到這裡的時候,竟然連眼淚或是那種欲哭的衝動都慢慢消失了。也許是懷著一種清爽的敗北感以及徹底絕望之後的釋然感,她坦率地直視著屏幕裡的他,說道:

  「當初的弒王,也並沒有多麼高尚的動機……純粹只是為了求生。因為無色之王要篡奪我的身體,他不死的話,死的就只有我——」

  雖然此刻她置身於輝煌華麗的、現代化的摩天大樓中,她卻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天,靜靜躺在箱館的大地上,通往弁天台場的樹林裡,子彈打穿的下腹部汩汩湧出鮮血、生命力都隨之一同流失的時刻。

  那個時候,她渾身發冷,目光茫然,向上望著被樹冠分割得十分零碎的天空,腦海裡想起的,卻是宗像禮司的面容和聲音。

  他讓她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地活下來,因為這是她的美德。

  「明白了嗎?……我辜負了你的期待,也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慢慢地說道。

  那首歌的歌詞裡說:

  【那時候僅僅只是遇見你而已

  就讓我一次次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她最後說道:「這樣的話,如果被禮司君憎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是呵,她還記得,那首歌裡唱道:

  【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在你的身邊

  哪裡都不想去

  希望你能一直只想著我】

  在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宗像禮司卻自始至終都沉默著。

  他的雙手依然交握平放在桌面上,細框眼鏡之後的雙眼緊盯著她,仿佛不曾放過她臉上最細微的一點點波動。聽著她一句句說出更加直白殘酷的台詞,就活像是個三流愛情小說裡最蹩腳的反派那樣;他的呼吸好像逐漸變得緩慢而沉重。

  他慢慢直起了上半身,目光灼灼地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盯著她,在目光落下的地方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

  最後,他慢慢地說道:「……原來如此。」

  那首歌裡唱道:

  【每天都想要見到你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那樣的心意

  我在擦肩而過的人群中尋覓著你】

  然而,從今以後,在與她擦肩而過的人群裡,千萬人裡,千萬年中,永遠也不會再遇見這麼一個人了。

  她無比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這樣做就可以避免讓已經凝結在長睫上的水珠墜落下來似的。

  她低聲說道:「……讓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宗像禮司沉默良久——或許僅僅只是幾秒鐘而已,然而一分一秒的沉默,在此刻的她看來都無比難熬而漫長——然後,他慢慢翹起唇角,一絲短促的笑影從臉上一閃而過。

  「不,」他說,「我不失望。」

  柳泉:?!

  她無法遏止地猛然睜大了雙眼,簡直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

  看到她這種近乎於下意識一樣的反應,宗像禮司卻微笑了起來,仿佛終於對面前發生的事情感到滿意似的。

  「說謊的話就不是好孩子了,信雅。」他的語調居然異常溫和。

  柳泉:「……!!我沒……」

  宗像禮司含笑搖了搖頭,打斷了她下面的話。

  「你所說的那些『真相』雖然令人震驚,但也沒到令人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步。」他說。

  「說起來,這個世界既然出現了德累斯頓石板,出現了七王,出現了權外者……那麼,多一個未來的異世界來客,好像也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啊。」

  柳泉:!!!

  無視她震愕的表情,他繼續從容地說道:「……雖然你說,現在這個世界是建立在我的存在之上的,讓我有點吃驚——但是,我相信自己擁有足夠的覺悟去承擔這個世界。」

  短暫的驚愕終於過去,聽到宗像禮司這樣的話,柳泉終於噙著淚,笑了出來。

  「……是啊,」她感嘆似的說道。

  「禮司君,就是這樣的人吧。」

  目注著屏幕裡那張令人強烈地懷念著的臉,她輕而清晰地說道:

  「這就是我一直尊敬著的……禮司君的大義。」

  ****************

  【↓↓↓請繼續向下觀賞今天的作者有話說,有撒糖番外附送!!】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12日:

  由於今天是重要的紀念日,所以本來是想免費放送一個溫馨撒糖向的番外給大家的【。

  結果作者菌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越寫越多,今天目測是寫不完了= =

  所以我今天先在在作者有話說裡特別免費放送一下寫好的部分吧,大約兩千多字?

  剩下的部分我這幾天努力碼完再發上來好了~~

  目測應該在22號左右放出全文哦w

  還有,因為番外全是高甜撒糖向,假如和正文風格不太搭配的話大家就請諒解吧w

  下次更新:還是隔日更,14號零點!!

  另外,本章應有配樂w

  配樂還是大家已經十分熟悉了的BacK Number的「Christmas Song」,請大家自行度娘試聽鏈接喲hhh

  PS. 1、謝謝小可愛歸鶴深投喂了我好多~~還有喵喵的手.榴.彈和沫冷熙的地.雷~~愛你們喲(ゴ ̄3 ̄)ゴ╭∼

  2、關於這個附送的小番外的靈感,其實是來自於K的抓馬《為了大義》(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B站自行搜索「為了大義」),主要說的是室長暗戳戳在辦公室裡試用黃金氏族新發明出來的、用來對付權外者的手枷,結果把自己銬了個結實,只好讓伏見給黃金氏族打電話,讓他們快點來開鎖,結果伏見就只能一臉屈辱(?)地打電話了hhhh

  然後在抓馬裡,室長確實是一一試用了那些道具,還問伏見要不要試試2333333

  所以室長說的那句興致高昂也是抓馬裡的原話喲hhhhh

  我覺得這個梗太萌了,忍不住就思維發散了一下!如果OOC的話請大家看在今天是紀念日的份上就不要抽打我了吧w

  注意:這個番外和之前那個小寶寶番外一樣,預設的時間背景也是妹子回到K世界,成為S4的一員的日常時段w

  接下來放送番外前預警!

  *人物崩壞可能*

  *本番外僅供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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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大義】 1*

  某一天中午,柳泉出公務之後回到SCEPTER 4的屯所青雲寮,卻赫然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變得有點……一言難盡?

  柳泉:???

  上一次出公差去京都,回來的時候室長大人給她從門外撿了個小寶寶,在SCEPTER 4內部掀起了一場「室長的私生子事件」,害得她年紀輕輕就差點成了現成的養母;這一次她出公差回來,大家又是憋得一臉難受的樣子,難道是……室長大人又替她惹了什麼不可說的麻煩?!

  她問了好幾個人都吞吞吐吐,最後還是她抓住平時最容易拷問出答案來的道明寺和日高曉,這才聽說了大家目光異樣的原因——

  據說,伏見君去室長的辦公室請示公務,卻發現室長雙手被為了拘捕權外者而特制的手枷銬得結結實實。之後才聽說那副手枷是黃金氏族麾下的七釜戶技術研究所研制出來的新品,不僅可以起到抑制異能本身的作用,還能同時對力量強大的權外者實施身體方面的拘捕——於是,室長就愉快地進行了試用。

  柳泉:「……」

  然而糟糕的爆料還沒有完。

  伏見只好替室長大人撥打了電話給七釜戶那邊,而那邊也答應立刻派人前來解決這一問題了。然而現在正好是七釜戶派的科研人員還沒有到達SCEPTER 4本部的空窗期,而室長大人將之前七釜戶技術研究所送來的各種權外者專用道具,都一一試用過了這個消息,已經差不多傳遍了整座青雲寮。

  據說,室長回答的原話是「當然,那些讓我試用的道具我都親自嘗試過了。預測到這種情況而親身去嘗試體驗,這實在是令人興致高昂的事情,不是嗎」。

  柳泉:「……」

  問題是,那些糟糕的權外者專用道具裡,包括手銬、手枷、腳鐐、拷問椅、鐵鏈等等一系列很容易讓人引起誤會的玩意兒。

  假如再加上室長大人的那點偶爾會爆發的鬼畜特性的話,大家的思維就更加發散了。

  柳泉:「……」

  所以說,「使用道具」是個什麼鬼?!「興致高昂」又是個什麼鬼?!

  作為室長大人的女朋友,現在她說自己沒有那些變態的愛好,還來得及嗎。

  她木著臉想道。

  雖然她行得正、坐得端,但大家什麼都不說、卻又以一種一言難盡的復雜眼神注視著她的感覺實在有一點難熬。她最終決定不要在外邊的執務室裡呆著了——還是去找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吧。

  她帶著一點怒氣走在青雲寮的走廊上,靴底在地板上叩出有節奏的聲音;很快就來到了室長室的門外。她抬手叩了叩門,說了一句「室長,我是柳泉」。

  結果室內的反響比她預料的還要熱烈。

  門後安靜了大約兩秒鐘,隨即房門就被猛然拉開!

  柳泉還沒來得及感嘆室長被手枷銬住雙手、行動力還是這麼快,就看到站在門後的人——原來是伏見。

  和平時那一臉了無生趣的樣子截然不同,此刻的伏見充滿希望(?)地盯著她的臉,眼神幾乎都要皮卡皮卡地發光了。

  柳泉:???

  她還沒來得及問「伏見君,這是怎麼了」,就聽到伏見一口氣地說道:「啊真是太好了柳泉你來了那麼就由你在室長行動不便的時候來暫時輔佐室長處理公務吧我還有事這就立刻去處理了!!!」

  柳泉:「……」

  天哪這是什麼神仙語速。

  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室長現在手都被銬住了還處理什麼公務」,或者「室長到底干了些什麼才會把自己的手銬住而且還解不開了」,伏見就朝著她潦草地點了點頭,掠過她身側、一陣風似的去遠了。

  柳泉:「……」

  她呆呆地目送著伏見一路狂飆遠去的背影,又把視線轉回來,落在那位端坐在辦公桌之後,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道貌岸然地坐在那裡的人身上。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把這個玩意兒銬到自己手上去的?」

  宗像禮司一臉正氣地朝著她微微頷首,語氣嚴肅地答道:「欸,正如你所見,把兩只手分別伸進這兩個洞裡,確保手腕處於洞中,然後再這麼合上——」

  「對不起我對過程沒有興趣我其實是想問問你這麼做的動機!!」柳泉忍無可忍地打斷他。

  宗像禮司顯得有點驚訝。

  「動機?……發到自己手中的、前所未見的新道具究竟能夠起到何種作用,難道就這麼簡單地相信了他人的描述嗎。」他一臉正氣、理所當然地答道,「這可是日後在戰鬥中需要用到的特殊物品,就這麼貿然相信了對方的說明書而不去求證的話,萬一在戰鬥中沒能起到事先預想的作用,可怎麼辦。——要知道,戰鬥的對手往往是十分強大、且具有超能力的『權外者』啊。」

  之前在和前任總理大臣交手時,剛被室長大人稱為「現存能力最強權外者」的柳泉:「……」

  她已經是「現存能力最強之權外者」了,而她絕對確定自己不是室長大人的對手。那麼剩下的那些雜魚還需要這麼慎重地對待?慎重到必須由SCEPTER 4的室長大人親自試用對付他們的新道具才能放心?!

  「……不,我覺得這些道理是你在一分鐘之內想出來的吧。」她黑線地說著,回手關上房門,走到宗像禮司面前,居高臨下地俯望著他那雙被手枷牢牢銬住、只得放在桌面上的手。

  宗像禮司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我對自己的頭腦有著充分的自信。這麼簡單的道理,當然只需要一分鐘就應該可以想得到。」

  柳泉:「……不我不是在誇你……不要一臉自豪地說這個啊!」

  她感覺自己臉上的黑線正在無限增殖中。

  「……所以說,這副手枷連一個『權外者』罪犯還都沒有銬到過,就先銬住了SCEPTER 4的室長大人您嗎!」

  宗像禮司沉吟了一下。

  「信雅,你好像對這種狀況很不滿呢。……為什麼?」他虛心地不恥下問(?)道。

  柳泉爆發了。

  「……因為你喜歡使用道具的糟糕名聲大概已經傳遍整個青雲寮了!!接下來只怕『非時院』那邊也都能想到了!!」

  宗像禮司微微皺起眉頭,顯得很疑惑似的。

  「為什麼?」他問,「使用道具會讓你這麼生氣嗎?」

  柳泉:「……」

  【To Be Continued...】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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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回歸篇之四】 271

  聽到這句話, 宗像禮司也終於松開了一直隱約緊鎖的眉心。他注視著她的目光凜然而明亮。

  仿佛有很多話都彼此了然於心, 再也不用特殊說明了一樣,他深深地望著她,含笑喚道:「信雅。」

  他看著她露出一副仿若剛入行的不良忽然被學校的風紀委員抓了個正著的心虛模樣,被他點到名的時候甚至連睫毛都顫了顫;這種有趣的反應, 莫名地讓他心頭縈繞著的那絲事情無法沿著他的意願發展而突然萌生的惆悵、惱怒、痛心、嘆息與無奈, 都消解了一些。

  那首歌……那首,想必她和他一樣都記得的歌,不是說過的嗎。

  【跟你說我喜歡你

  得到的答案

  即使跟我想的不一樣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討厭你】

  然而今後,想必有關於這首歌的一切,也都只能封存在記憶的最深處, 不再提起了吧?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 像是要用目光把那張面容刻進心底似的;然後,他緩緩開口說道:

  「你有你要完成的使命, 我也有我的。我們都為了這個世界的大義在永恆奮鬥著, 這樣很好。」

  她剛剛說的那些糟糕的話……是為了不讓他像當年的弒王事件發生之後那樣, 陷入為了大義而險些親手殺掉自己的戀人、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的內疚之中, 所以才故意扮演了那個淺薄又惡毒的惡役角色, 想要讓他因此擁有最正當的理由把她拋在身後, 不再背負著愧疚而坦然地繼續前行,是吧?

  可是,那首歌裡不是這麼唱過嗎。

  【向星星祈願不是我的作風

  可是我的結局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的話

  我就不喜歡

  因此我抬頭仰望著天空】

  即使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他也忽然覺得, 有一句話仍然有坦率說出來的必要。

  「……這樣, 就仿佛我們永遠都在一起並肩前行一樣。」

  即使不在同一個世界,即使不在同一個時代,也沒有關系。

  因為他們那一年在超葦中學園的青部活動室裡,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會貫徹自己經過思考之後作出的決意,永遠尊重並維護他們信守的公正與大義。

  他看到她眼中噙著明亮的淚光,卻慢慢地彎起眼眉,朝著屏幕中的自己微微笑了。

  然後,他聽到她說出了一段他事先完全意想不到的話。

  她說:「是的。我永遠都會記得——」

  「吾等SCEPTER 4將貫徹佩劍者的責任與義務,不准他人擾亂聖地,不准他人紛擾俗世,封閉八荒,驅散霧霾——」

  隨著那流暢的聲音一字字將他的定番拔刀台詞說了出來,他看到面前的光屏裡,她那雙被淚水浸透的眼睛,也顯得愈來愈明亮,綻放出幾乎令人無法逼視的光芒。

  最後,她朗聲說道:「以劍制劍,吾等大義毫無陰霾!」

  宗像禮司感到自己真正地露出了驚訝不已的神色。直到她把最後一個音節說出口,那種「熟悉的台詞被最不可能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了」的不真實感,以及這種不真實感所帶來的某種魔障似的氛圍才陡然消散。

  她的話音落下之後,他因為難得的驚訝而沒有立刻接話。所以空氣中驟然安靜了那麼幾秒鐘。

  然後,他呵地一聲失笑了出來。

  果然啊,不管隔了多久未能見面,不管彼此是不是已經身在兩個世界——

  她仍然是當年的那個好孩子啊。

  是不管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不會後悔當初邀請她與自己結成那個學習小組的,了不起的女性啊。

  今後再也無法與她相見,是多麼的遺憾。

  是那種,即使是為了世界、為了責任、為了他畢生追求並維護的秩序與大義——

  仍然無法抹滅、無法彌補的遺憾。

  ……但是這句話就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宗像禮司忽然微微眯起雙眸,含笑問了一個似乎和他們之前的對話毫無關聯的問題。

  他問:「……你呆的那個房間裡,有人在唱歌嗎?」

  柳泉一愣。「……哈?!」

  就這麼呆呆地發出了一個音節之後,她忽然省悟過來,確實有人在唱歌。

  然而不是在這個房間裡。而是外面庭院裡的小小廣場上,透過一扇敞開的窗子,遙遙地傳進來的。

  這個所謂的「平行世界管理局」,或許是為了標榜自己和那個掛著「時之政府」稱呼的「時間歷史管理局」的截然不同之處,所以一切的風格和時之政府似乎截然相反。

  時之政府的大樓內部布置成復古風的形式,這裡就布置成絕對的現代風格;時之政府的大樓看上去巍峨森嚴,充滿了權威感,這裡的氛圍就十分輕松寫意。現在是上午十點多,窗外的中庭裡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從大樓裡走出來,沐浴在今日的暖陽之下,談笑著,仿佛在享受著緊張工作之中難得的茶歇時間。

  而現在傳進房間裡的歌曲,也正是從窗外的中庭傳過來的。或許是為了配合這輕松隨意的茶歇時間吧。

  不知為何,這一刻柳泉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宗像禮司站在下午放學後的超葦中學園的走廊上,兩人各據一扇窗邊,側耳聆聽著從操場上傳來的歌曲時的情景。

  當然,那個時候的旋律,和此刻的完全不一樣。

  此刻,盡管沒有站在窗邊,不過假如仔細聆聽的話,還是能夠聽得到一些窗外傳來的歌聲的。

  它唱道:

  【無論再合影多少次

  也留不住彌足珍貴的回憶

  多少次爭執互不相讓後

  不知為何又會與你並肩而行】

  柳泉慢慢彎起唇角。

  「……是窗外的中庭,到了茶歇的時分。大概是提醒著大家茶歇的時段吧。」她回答道。

  宗像禮司哦了一聲,暫時卻沒有再說話,而是仿佛透過屏幕,側耳聆聽著那陣旋律。

  柳泉忽然微微側過身,朝著窗子的方向一揚手。

  一道光芒從她右手中激射而出,砰地一聲打中了窗子。窗子並沒有碎裂,只是發出一陣吱呀的聲音,搖晃著砰然大敞開來。

  這一下,那陣歌聲就更加清晰一些了。

  【無人歸來的教室

  顯得有些狹小

  在令人戀戀不舍的時間的盡頭

  就是我們的未來】

  宗像禮司仿佛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說道:「……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超葦中學園呢。」

  柳泉咧了一下嘴,但那絲笑意就如同一捧冰雪遇到了滾水一般,立即就融化不見了。

  窗外繼續傳來輕快的歌聲。

  【即使再與你相會時

  歷盡挫折也罷

  仍能秉燭長談

  只因我們是一生的摯友

  請不要忘記

  讓我們來個約定的擊掌吧】

  柳泉終於說道:「……是的。」

  她頓了一下,隔著那道屏幕,深深地注視著彼方的宗像禮司。

  「宗像前輩,我好像一直都沒有說過……」她終於出聲說道。

  「那個時候,你所賜予我的一切回憶——」

  「我都感激。」

  宗像禮司聞言顯得有絲意外似的,他從喉間發出輕輕的哦的一聲,雙眼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微微睜大了,透過屏幕盯著她的臉,像是要從她的表情裡揣摩出她的真心似的。片刻之後,他忽然笑了。

  「不客氣,信雅君。」他說。

  「雖然,這一切從開始到結局……都超出了我的預料,」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能夠和你結成……呃,那個『學習小組』,那已經很好了。」

  柳泉:!!!

  他醇厚的嗓音一如從前。然而此刻端坐在屏幕前的他,穿著一襲藍色軍服式大衣,已經完全像是一位可靠而沉穩的、永不會出錯,也不會動搖的青年了。

  他,已經成為了那個國家、那個世界穩定的基石與支柱。

  窗外的歌聲唱道:

  【吾友啊 請相信明天將會更加美好

  是的

  畢業並不是終點

  而是新的起點】

  當年她離開的時候,深深相信著,有一天,他將會變得光輝強大,一往無前,擁有著維護整個世界平穩前行的無上力量。

  而今天,正是那樣的時刻。

  她的目光短暫地飄開,注視著屏幕旁邊擺著的那個小小的球形計時器。現在,上面的計時顯示數字是「01:00」,表示這次會面的時間已經只剩下了一分鐘。

  她忽然感到一陣深刻的痛苦,襲擊了自己的心髒。那種痛楚使得她的咽喉猛然緊縮起來,幾乎難以呼吸發聲。新的淚光湧上了她的眼眶中。

  而現在,在短暫地縱容著自己,以「禮司君」和「信雅」相互稱呼的溫馨時刻過去之後,他們又重新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只能壓抑著胸中翻滾的悲傷,以「宗像前輩」和「信雅君」這樣客套、冰冷而疏遠的稱呼來呼喚對方的時刻。

  沒能到達終點的,除了感情,還有期待,還有稱呼,還有回憶——

  一陣愚勇的衝動驀地湧上胸口,推動著她脫口而出:「宗像前輩!其實、那個時候,我想,我是喜——」

  然而她還沒有說完「我是喜歡你的」那句話,就看到宗像禮司放平了眉心,彎起唇角,朝著她微微一笑。

  那個笑容仿佛在告訴她,他對她未完的言語要表達的意思,其實已經完全了解了;又仿佛在告誡著她,那些未完的言語,也無需出口,就那麼留在內心中吧。

  是啊。那些未完的言語,既然說出來也只有徒勞地留給雙方極大的悲傷,那麼或許此刻就讓它們永遠留在心底,才是最好的吧。

  在一陣茫然的、突起的悲傷和細微的刺痛之間,她的耳朵裡鑽進了窗外那首歌最後的旋律。

  【吾友啊 與你一起的那些時光

  是我們青春裡最美好的日子

  還沒好好地說出的那些感謝

  那麼就通過擊掌來回贈你吧】

  宗像禮司仿佛也聽到了那隱約的歌聲。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像是竭力在辨別著歌詞的內容;然後,他說:

  「那首歌……是在唱著——『還沒好好地說出的那些感謝,就通過擊掌來回贈你吧』,是嗎?」

  柳泉覺得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梗著嗓子,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宗像禮司笑了。

  然後,他毫無預兆地朝著屏幕突然伸出了右手,就那麼展開五指,將掌心和五指都緊緊貼到了屏幕上。

  他用一種平靜而柔和的語氣說道:「那麼,就那麼做吧。」

  柳泉:「……什麼?」

  她喃喃了一句之後,忽然意會到了他的意思。

  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剛剛短暫移開視線、去看屏幕旁邊的那只球形計時器的動作。他也已經猜到了,他們最後對話的機會馬上就要結束了。

  可是,他不能來這裡見她。他也不會來到這裡。因為隔著一道屏幕的彼端,那個世界還需要他的支撐,因為那個世界失去了他就不行——

  所以,他用著那種醇厚而富有磁性的聲線,低沉而溫柔地對她說道:

  「還沒好好地說出的那些感謝,就通過擊掌來回贈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14日:

  下次更新:隔一天,16號零點吧w

  然後那個室長撒糖沙雕番外的話,感覺總共得寫上個五千字,聖誕節左右我會完成,然後全文放出w

  我最近是不是很勤快!快虎摸我hhh

  另外,本章應有配樂w

  和上一章一樣,配樂還是大家已經十分熟悉了的BacK Number的「Christmas Song」,請大家自行度娘試聽鏈接喲hhh

  另外,本章還引用了AKB48的「Give Me Five」。

  我一直覺得在離別的時候使用這種旋律對比強烈的配樂很帶感,於是就又擅自試用了一下w

  PS. 今天要鳴謝小可愛CS菌和喵喵!還有小可愛歸鶴深的好多投喂!給大家比好多好多心!(ゴ ̄3 ̄)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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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3日:

  因為感覺這一章中埋的一個小小的關於稱呼的伏筆好像沒有呈現得很好,於是中間加了一段w


第852章 【回歸篇之四】 272

  柳泉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真奇怪。她想。

  窗外飄進來的旋律, 明明是這麼輕快, 這麼震撼, 這麼充滿活力啊。

  為什麼自己聽到的時候, 卻只感到一陣深重的悲傷呢。

  仿佛是種不祥的預言, 宣告著別離的訊號。他不能來她面前, 她也不能去他身邊;就和上一次分別的時候一樣, 窗外響徹的,是輕快的旋律,但是濃重的悲傷和分離的痛苦, 卻幾乎要墜痛整顆心髒。

  她注視著面前的屏幕上的那張臉。

  此刻,他的一只手抵在屏幕的一側,掌心朝向她, 她可以看得清他掌心因為長期練劍而產生的薄繭, 以及深而清晰的掌紋。

  他的掌心裡, 那條生命線又直又長。

  所以,他可以活下去吧?剛剛在淡島進來彙報的時候,已經提到了「德累斯頓石板被毀」這一事實;那麼, 沒有了掉劍的危機,現在他可以一直一直活在那個世界裡,作為支撐世界、維護和平的柱石,擁有漫長而輝煌的一生吧?!

  現在, 他的手掌張開, 緊貼屏幕。在他的手掌旁邊, 就是他的臉。假如她現在伸出手去覆蓋在他手掌的位置, 看上去就如同隔著一道屏幕,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一樣。

  可是,那也只是視覺上的錯覺而已。她是,從此再也碰觸不到他的臉頰,他的雙手,他這個人了吧?!

  她就那麼含著悲傷,死死地盯著他。直到他仿佛察覺到了她的難過,於是他無奈似的朝著她微微翹了一下唇角,注視著她的目光變得溫和而歉然,還帶著一絲隱隱的安慰和期許——

  要勇敢,信雅。

  他的眼神裡這樣告訴她。

  因為,你是個好孩子啊——

  是的。她想。

  我知道的。

  因為,我永遠都會是你心目中的好孩子,是吧?

  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勇敢地活下去,是一種美德啊。

  她感傷地望著屏幕裡碰觸不到的他的臉,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學著他的樣子,微微張開五指,卻沒有立刻把手覆蓋到他的手所在的位置上,而是又是懷念、又是依戀似的,以指尖輕輕描繪過屏幕上他臉頰的輪廓線條。

  仿佛像是察覺到了她在屏幕的這一端正在做著什麼,宗像禮司微微勾起唇角。

  然後,似乎打算在最後的時刻剖白一樣,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曾經,在那些看上去局勢好像並沒有隨著自己心意發展的危急關頭,我想過,戰死沙場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宿命……」

  柳泉:!!!

  她一瞬間無法遏止地睜大了雙眼!

  那些曾經在時之政府的主控室裡看到過的場面——御柱塔之戰、青之王的佩劍斷裂、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繼而發出令人震悸的嘩啦啦響聲,從上到下布滿裂痕的一幕,又猛然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那就是他所說的時刻嗎?准備要戰死沙場的時刻?!

  然而,宗像禮司並沒有繼續描述那些面臨生命的最後關頭時自己內心的感受,他只是深深地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正如一直前行是你的宿命一樣。」

  柳泉:?!

  宗像禮司壓低眉眼,表情忽然變得無比平靜溫柔。帶著某種強大的確信。

  「即使沒有我,你也一定會找到更好的方式繼續勇敢地前行。我是這麼相信著的。」

  柳泉:!!!

  淚水從臉上潸然而下,沿著她的臉頰一路滾落下去,從她的下頜墜下,落到了桌面上。

  然而,她卻盡力衝著屏幕裡的人用力一頷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像是在肯定他的說法。

  我會勇敢的。會勇敢地活下去,勇敢地面對未來還將會遇到的每種困難、每個敵人,勇敢地朝著你我所共同堅信的大義的方向一直前進,成為能夠讓各自世界變得更好的、可依靠和信賴的力量——

  所以,我們就來個約定的擊掌吧?

  她最終展開五指,將掌心和五指嚴絲合縫地覆蓋在屏幕上他的右手在彼端緊貼的位置。

  隔著一道屏幕——他們兩人的手在那裡重合了。

  淚水終於沿著她的臉頰滑落下去,但是她卻努力地將上半身前傾,盡力在屏幕裡朝著他展開了一個足足露出八顆牙齒的巨大笑容。

  她的咽喉緊縮。幾乎無法發聲。然而,下一刻,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線,清清楚楚地說道:

  「那首歌裡,還有幾句話,我很喜歡。」

  她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只要勇敢地沿著各自的道路前進就好』——」

  「『永遠不要說再見,只因我們很快就能再會——那麼現在讓我們來個約定的擊掌吧』。」

  聽到了她的回應之後,宗像禮司的眉眼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緩緩舒展,變得平和且溫柔。他抿起了薄唇,朝著她微微一笑,輕輕頷首;然後,他微微曲起覆蓋在屏幕上的手指,指尖輕輕叩擊了兩下屏幕。

  他含笑的聲音裡,仿佛帶著一絲嘆息的意味;那低沉醇厚的聲音,溫和地對她說道:「好孩子。」

  旁邊的那個小小的球形計時器的鬧鈴,在這一刻滴滴地響起。

  屏幕一瞬間黑了下來。宗像禮司的面容,從屏幕中消失了。

  但是柳泉久久地保持著那個左手覆蓋在屏幕上的動作,並沒有移動。

  是的。

  與你一起的那些時光,是我們青春裡最美好的日子。

  所以。

  還沒好好地說出的那些感謝,就通過擊掌來回贈你吧。

  她呆呆地在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屏幕前,好像坐了許久。

  奇怪的是,窗外傳來的歌聲,一直都是同樣的那首。

  【比起強忍著眼淚

  不如就讓自己放聲大哭一場吧

  是的

  艱辛之事還會有很多很多

  請擦干淚水站起來】

  柳泉慢慢地從已經黑下來的屏幕上收回了自己的左手,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那扇敞開的窗邊,扶著窗台,往下眺望。

  窗外就是人聲鼎沸的中庭。在輕松適意的茶歇時分,很多人湧出大樓,來到庭院裡,盡情享受著今日燦爛陽光的洗禮。

  那首歌重復地循環著,唱道:

  【櫻花的旋律隨處可聞

  轉眼又到了離別的日子

  在校舍牆壁上的那個角落裡

  留著大家偷偷寫下的寄語】

  柳泉用雙手按住窗台,然後慢慢前傾上半身,盡量地向外探出身體,就仿佛想要站在窗子裡,也希望盡可能地沐浴到今天燦爛溫暖、一點也不像別離時分應有的晴朗陽光似的。

  【脫下熟悉的校服

  所有的花都沐浴在春風中

  不久後都會被吹散開去

  然後便會夢見新的夢想】

  伴隨著這樣的歌聲,身後的房門哢噠一聲打開,之前走出去的那種腳步聲響起。

  是藤澤莊司回來了。

  柳泉依然站在窗前,並沒有回頭。

  她聽到藤澤莊司的腳步聲繞過辦公桌,然後他似乎拉開自己的椅子重新坐了回去。片刻的沉默之後,他開口了。

  「你看起來不像成功完成了任務的樣子。」他說。

  柳泉仍然雙手撐著窗台,面朝窗外而立。

  「是沒有成功。」她的聲音裡居然帶著一絲鬼畜般的笑意。

  「迄今為止我唯一失敗的任務……就這麼奉還給你吧。」

  她的語調裡帶著一絲清爽的敗北感,像是痛快地承認了自己也有力有不逮的時刻。藤澤莊司沉默了幾秒鐘,呵呵笑了起來。

  「呵呵呵……聽上去你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公開談論自己的失敗呢?」他的笑聲裡像是含著一點探究的意圖,「這麼快就能夠坦率地面對自己的失敗了嗎?」

  柳泉默了一下,忽然雙手用力在窗台上一推,借著那股力道半轉過身來,靠著窗框站穩了,雙手改為環胸而立,微微昂起下巴。

  「欸∼」她答道,「與其說是『坦率面對』,不如說是——我還挺為之驕傲的吧?」

  藤澤莊司一愣。「……什麼?」

  柳泉含笑直視著他,一點也沒有任務失敗之後的心虛。她的臉上綻放出某種名為勇敢的神采。

  「我的任務失敗了,這說明我和禮司君,都通過了考驗。」她一字一頓地,清清楚楚地說道,「而我為之驕傲——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16日:

  我最近是不是很勤快!快虎摸我hhh

  這裡有一段室長和妹子關於宿命的對白,是室長回歸篇裡掉劍之前的喲w

  因為想到用在這裡也很有宿命感呢【喂!

  另外,本章應有配樂w

  和上一章一樣,配樂還是大家已經十分熟悉了的BacK Number的「Christmas Song」,請大家自行度娘試聽鏈接喲hhh

  另外,本章還引用了AKB48的「Give Me Five」。

  我一直覺得在離別的時候使用這種旋律對比強烈的配樂很帶感,於是就又擅自試用了一下w

  PS. 今天也要謝謝小可愛喵喵、阿顏、歸鶴深的投喂~~最近森森地感到了大家的愛,所以很有動力呢w (ゴ ̄3 ̄)ゴ╭∼


第853章 【回歸篇之四】 273

  藤澤莊司一怔, 忽然哼笑了起來。

  和之前那種虛假客套的笑聲不同, 這一次他的笑聲裡多了一點名為真切的事物。他笑著朝倚靠在窗邊、造型和氣場都很可觀的女審神者微微頷首,說道:「的確如此啊。」

  柳泉哼了一聲。

  「所以這真的是你們制造出來的又一次考驗了?」她冷冷反問道。

  「對於甘冒奇險、賭上性命為你們找出了真相、掀翻了時之政府的優秀員工,你們就不能拿出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嗎。」她不悅地吐槽道。

  藤澤莊司被這樣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下, 好像也沒有什麼生氣的意思。他笑著, 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上半身前傾,充滿興味地盯著窗邊的柳泉。

  「要升職的話,總得通過點兒什麼測試吧?」他神情無辜地說道。

  柳泉微微一怔。「……升職?」

  藤澤莊司頷首。

  「欸∼升職。」他又肯定了一次。

  柳泉:「……你們到底在搞什麼?!看著別人艱難地割舍難以舍棄的過去,就是你們的所謂『測試』嗎?!」

  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使用那麼深刻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剛剛經歷過的事情——也一點都不在意藤澤莊司知道那是自己的軟肋之一。或許是因為終於經過痛苦的過程而最終割舍了那樣的軟肋, 她現在看起來要理直氣壯得多。

  藤澤莊司眯起眼睛。

  「嘛……因為要任命你的新職位, 和所謂的『過去』或許有關……」他語氣曖昧地說道,「所以一定要確定你的立場才行。」

  柳泉:「……什麼?!」

  藤澤莊司似乎很愉快似的按捏著自己交握的手指, 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

  「確定你有沒有足夠強大的理智和精神力, 能夠應對今後的一切突發狀況……確定你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會將世界和大多數人的福祉置於自己的渴望之前——」他拖長聲音, 像是很滿意她剛剛的選擇一樣, 含笑說道。

  「這樣的人, 並不好找。確實,宗像禮司就是這樣一個人。然而很可惜,正如你所醒悟到的那樣, 他不能來到我們這裡, 為我們效力。那麼, 我們只好測試一下,作為他曾經的戀人,你是否從他身上學到了他最可貴的特質和美德,值不值得我們付出更高的信任——」

  他忽然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然後,他背後的一整面牆忽然閃爍了一下,瞬間變成了——被分割成數十個小屏幕的一面巨大的電視牆。

  柳泉:?!

  她愕然地將視線下意識投向那面牆壁,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那些小屏幕裡,投射出的是不同的世界。

  那些畫面裡,既有現代的場景、也有極具時代感的場景;並且,那些畫面是在不斷變換之中的。同一塊屏幕上,也許上一分鐘顯示著的還是人們身著狩衣、將和歌綁在花枝上的風雅場景;下一分鐘就變成了現代街頭的某條黑暗後巷,拿著籃球正在行走的少年被小混混推撞在旁邊建築髒污的外牆上的情景——

  柳泉忍不住喃喃說道:「這是、什麼——?!」

  也許是她震驚的表情莫名地讓她顯得有絲弱氣,這種氣場上的轉換仿佛讓藤澤莊司感到愉快似的,他勾了勾唇角,爽快地給了她答案。

  「這是監視牆。一天24小時不間斷地監視著我們負責管轄的那些子世界們……」他說,也同樣轉過身去,表情愉快地盯著牆上那些監控屏幕裡飛快變換的畫面。

  「我們需要特定的人才來執行這些監控的工作……以前的標准並沒有特別嚴格,於是有些員工在監控過程中感情用事,額外關注某幾個有著自己喜愛之人物的子世界……有的人利用自己的職權、過度地干涉了子世界的劇情發展,導致主線反而崩潰;有的人難以控制自己那有害的情感,幾乎將絕大多數精力都傾注在某幾個自己格外偏愛的子世界上,忽視了其它子世界的不良運行狀況,幾乎導致某些世界崩潰的巨大後果——」

  他望著一整面監視牆,侃侃而談。

  「所以,後來我們認為,必須把這些監視職的標准提升至嚴苛的地步,才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客觀且專注的監控、使得絕大多數子世界在良好平穩狀態下運行。因為,有的時候,只需要某個人物周圍的狀況發生一些變化,他們的所在世界狀況就會迅速進入惡化期……因此,冷靜理智且專注的監控、約束自己內心的強大精神力、發現問題時的快速反應能力,這些都是必須的。」

  柳泉:「……所以,你是在向我許諾一份升職的前景,更好的工作嗎。」

  藤澤莊司愉快地答道:「『不安定世界監視職』——就像幕末時期的所謂『京都守護職』一樣,這稱呼聽上去就很有分量,不是嗎?」

  柳泉:「……」

  一定要在游說員工的時候戳員工痛處的上司不是好雇主啊!

  柳泉面無表情地說道:「每天把大量精力用在盯著這些變幻莫測的監控屏幕上……這對視力簡直有害。長期的室內工作也會損害健康的體質……恕我直言,我看不到這份工作有什麼誘人的前景。」

  藤澤莊司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懷著點情緒一口拒絕,他笑著回過頭來,聳了聳肩。

  「別那麼著急拒絕啊。」他的口氣居然格外和藹(?),仿佛對她的斷然拒絕一點都不以為忤似的。

  「想想看,今後你至少可以通過這些監控屏幕,看到某些你重視的——甚至是經歷過的——世界的發展狀況;想要了解某些人的現狀,也不是不可以實現的事情——對此你不感到開心嗎?」

  柳泉:!?

  「你說……什麼?你在暗示什麼?!」她震驚地脫口反問道。

  藤澤莊司呵呵笑了起來。

  「雖然無法見面,但是,你可以經由這些屏幕,得知某些人今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他的語氣娓娓動聽,但話語的內容聽上去簡直有些危險了。

  「他們的人生之中發生什麼大事的時候,你雖然不能親自在場,可是你也可以通過屏幕看到喲——當然,只有作為『監視職』才能夠獲得這樣的權限。不考慮考慮嗎?」

  柳泉:「……」

  乍然接收到這麼爆炸性的信息,她的臉上起初還帶著驚異之色;但經過思考之後,她的表情慢慢地沉寂了下來。

  「您真是慷慨大方……」她甚至不怎麼真誠地恭維了一句,唇角揚起的笑意裡仿佛有點諷刺。

  「要做這種『監視職』的話,聽上去像是高升……不過,我猜我的審神者生涯也就做到頭了吧?」她說,「畢竟每天要花大量時間對著這些監控屏幕的話……很難想像自己還會有出陣的時間。或者說,假如我出陣的時候,負責的某個子世界出了事,而我沒能及時上報或處理的話,會怎麼樣?」

  藤澤莊司笑了笑。

  「哪能讓你一個人做所有的工作呢。」他應道,聽上去就像是個大方又體貼下屬的好上司似的。

  「雖然我們很缺乏像你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能順利解決的優秀員工,但也沒有把全部任務都壓到你一個人身上的打算。」

  柳泉冷笑了一聲。

  「我倒是很奇怪,想要收回我的本丸的話,為什麼不直接說呢?你們不是已經把前任審神者送了回去嗎?只要我在這裡點個頭,五條瞳就可以即時接手了,是吧?」

  藤澤莊司嘆了一口氣。

  「不,並非如此。」他說。

  「你想要繼續回去做終身制的審神者,當然也可以……然而,條件足以做審神者的人,當然比條件滿足『監視職』這一職位的人多得多。我們當然希望你能夠在更加需要你的職位上發揮特長——何況,『審神者』的職責範圍,是我們從時之政府那裡接手過來的;而『監視職』的職責,則是我們的老本行……我們當然也希望你來做我們更重視、更信賴的工作啊。」

  他的話音落下,但柳泉一時間卻並沒有回答。

  室內彌散著奇怪的寂靜,只有他身後亮起來的那面監視牆上的屏幕偶爾發出電流通過的細小滋滋響聲。

  仿佛過了許久,柳泉忽然像是如夢初醒一般,輕聲笑了起來。

  「那麼,當我接受了這個職位之後,我現在的本丸……會發生什麼事?」

  她用一種簡單直白到可怕的語氣問道。

  藤澤莊司不動聲色地望著她。

  「……你必須交出現在的本丸的控制權,由其他人來接手。」他冷靜地答道,「現在本丸中的全體刀劍,將由接任的審神者來負責。」

  柳泉微微挑了一挑左眉。

  「真無情啊……」她含笑說道,「假如我拒絕呢?」

  藤澤莊司面無表情地答道:「你當然可以選擇回去就任終身制的審神者……但是,這就代表你將永遠失去通過監控系統了解你過去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世界之現狀的資格。」

  他頓了一下,仿佛強調似的加重了一點語氣。

  「「即使是一切形式的查詢——通過語言也好、文字也好,即使只有簡單的只言片語——都將不會獲得任何答復。」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解職回家。不過……鑒於現在的年代,你不會想要那樣吧?」

  柳泉又咧了咧嘴,笑了。

  「不,當然不。」她干脆利落地答道。

  然後,她以肩胛骨往後頂了一下自己靠著的窗框,借著那股反作用力而往前站直了身軀,繞過辦公桌,緩步走到那面監視牆前面,站定在那裡,微微仰起頭望著那些畫面快速變換的小屏幕。

  藤澤莊司也隨著她的動作,將椅子半轉了一個角度,默不作聲地繼續從側面觀察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然而,她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即使是某塊光屏之中突然跳出了她所熟悉的畫面——網球場,學園島,祗園祭……也是一樣。

  她注視著光屏的眼神仿佛深不見底,那雙眼瞳就像黑暗的深潭,沒有一絲光亮。她的側顏線條也如同一張鐵面具那般牢牢罩住她年輕美麗的面容,嚴肅而沉凝,仿佛不可撼動。

  然後,她的目光忽然一閃,緩緩開啟雙唇,說道:

  「……到此為止吧。」

  藤澤莊司似乎是沒有預期到居然會聽到這麼一句答復,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麼?」他下意識反問道。

  柳泉的目光仍然落在那面監視牆上。

  「我說,到此為止吧。」她果然又重復了一遍。

  然後,她緩緩轉向他,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無比平靜。

  「……那些珍貴的往事,就到此為止吧。」


第854章 【回歸篇之四】 274

  後來, 藤澤莊司第二度離開了那間辦公室。

  原本, 那間辦公室也就不是他本人的,只是一間用作監視各個子世界之用的辦公室,所以才會在桌面和牆壁上設置那麼多隱藏起來、卻一刻不停地工作著的監視光屏。

  所以,其實從一開始, 藤澤莊司打的主意, 就是想讓她答應就任那個所謂的「不安定世界監視職」的職位,是吧?

  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她有那種能力將宗像禮司帶到這裡來——或者說,他原本就沒有想過要把身為那個世界之支柱的宗像禮司,帶到這裡來。宗像禮司對於那個世界的重要性, 藤澤莊司應該比她更加清楚。

  所以, 他設置的任務,不過是對人心和情感的一場考驗, 想看看她在面對情感與大義的時候, 將會如何選擇;假如她屈服於自己的軟弱, 想要將宗像禮司騙到這裡來——也許還隱瞞了宗像禮司離開那個世界之後、世界就將會崩毀的真相——的話, 藤澤莊司也是會及時出手、切斷她與那個世界間的最後一線聯系, 防止那個世界的崩潰的吧。

  當然, 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她就連審神者的職位都保不住了——因為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不可信,而作為審神者的話, 不可能永遠不去維新或池田屋地圖的吧?

  ……所以現在, 她完美地通過了考驗, 獲得了新的上司機構的贊許,面前呈現出了一條晉升之階——假如她願意的話,說不定再過個幾年,升到藤澤莊司現在的位置上、對其它審神者或其它子世界掌握著生殺大權,也未可知。

  但那是以永別的淚水,以及對往事的割舍,作為代價的。

  也會以舍棄那座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二手本丸,作為附加的代價。

  柳泉仍然佇立在那面閃爍著許多不同畫面的監視牆前,目光落在牆面那些光屏上,卻仿佛正在出神。

  許久之後,她忽然慢慢翹了一下唇角,若有所失地一笑。

  副長不是曾經在逃出流山的金子宅邸之後說過嗎,不能成為像將軍大人那樣懦弱的人,只顧著保全自己,而舍棄了絕對不應該舍棄的人啊。

  副長還說,那樣的大將,是不會有人追隨的啊。

  還有——

  在歷史上的油小路之變發生的真實時刻,渾身浴血、生命將盡的平助,對她說想要回到過去。

  那是平助用生命告訴她的、最後的體悟。

  他帶著一絲渴望和一絲黯然,掙扎著,拼了命一樣地對她說:可是,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到那個時候了吧……

  ……因為,人是會變的。

  是的,他沒說錯。

  感情雖然有可能不會變,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和際遇的變化,心境會變、抉擇會變;人,也是會變的。

  監視牆上的光屏變換著。忽然,柳泉的目光驀地在某個點上凝聚了起來。

  那塊位於角落裡的光屏上,正巧有一角藍色的長大衣的影像滑過。

  柳泉的目光在那裡久久停留了一段時間,最後,忽然攤開右手,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原本放在桌面上的一個小方盒陡然飛向她攤開的掌心!

  柳泉及時合攏五指握住那個小方盒,朝著那塊光屏的方向按下——原來是遙控器。本來呈現靜音狀態的那塊光屏裡的聲音立即被外放了出來。

  那個聲音說:「……這件事你就收手吧,赤之王。」

  柳泉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點錯愕的神情。她的眼神掃過光屏上的背景,很快就辨認了出來,那是學園島上偏僻一隅的林間坡道。

  她微微怔了一下,忽然眨了眨眼,像是有點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麼畫面一樣,笑著搖了搖頭,用一種奇怪的語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居然又在抽煙……到底還能不能好了啊——」

  她還記得,自己在「超葦中學園」的時候,有一次也曾經非常不巧地碰到當時還身為生徒會室室長的宗像禮司,放學後在校舍背後的無人之處吸煙。

  雖然當時的場景簡直堪比游戲CG一樣美型,然而不幸偶然發現了道貌岸然(?)的上司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她一瞬間簡直頭皮發炸,呆毛都要豎起來了。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

  好像是經過一番虛偽(?)的關切之詞以及隱藏其中的說教之意,超葦中學園當年的「品行方正大明神」終於勉強同意,只要她不去舉發他偷偷抽煙的行為,他就從此盡量戒煙。

  後來,果然在她還在「超葦中學園」就讀的期間,她再也沒有抓到過他吸煙。她一度以為他是真的遵守諾言把煙戒掉了,直到現在。

  柳泉垂下眼簾,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然後,她聽見屏幕裡的周防尊那低沉又從容的聲音。

  「我去了斷我的事情,你去履行你的職責——就是這麼簡單的事。」

  柳泉臉上的那個苦笑一瞬間就擴大了很多。

  啊,果然還是那個尊哥,一語中的,直刺心靈啊。

  然後,就是宗像禮司那無論什麼時候聽起來,都令人無比懷念的聲音,帶著一絲痛心與幾分勉強壓抑著的憤怒,說道:「……笨蛋。」

  啪地一聲,柳泉再度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某個按鍵。宗像禮司和周防尊的聲音,都一瞬間從這個房間裡消失了。

  然後,柳泉十分隨意地把那個小方盒往辦公桌上一拋,轉過身去走到窗邊。

  茶歇時段終於結束了,大家都各自回去工作,此刻的中庭裡並沒有幾個人。

  她的視線慢慢下落,最後凝結在庭院正中的某一點上。

  在那裡,站著一位身形修長、穿著藍色狩衣的年輕男人。他原本是背對著柳泉站立的這扇窗的,但此時,不知是為何——也許是心有靈犀吧——他忽然若有所覺似的,緩緩回過頭來,仰起臉,直到視線與樓上的她遙遙相遇。

  他就站在陽光裡,清風吹過他的發鬢,將那根金色發帶上的流蘇吹得輕輕顫動。

  很奇妙地,雖然他們之間此刻阻隔了一段距離,柳泉卻仿佛能夠看到他慢慢地翹起唇角,朝著她露出一個微笑的模樣。

  她身後的光屏上依然閃現出熟悉的面容以及熟悉的地方——那是久違了的學園島,久違了的「超葦中學園」,久違了的青部活動室大樓門外的那一段林蔭道——

  柳泉的視線飄向窗外,仿佛在審視著周圍的環境;當她微微側過頭、看到那幾幅從樓頂垂掛下來、上面巨大的字體好像寫著「祝!非現世界管理局成立」之類的賀詞的條幅——非常具有某種樸拙的時代感,因為在這個時代裡,那種實物的賀詞條幅多數已經被空氣中滾動的條幅投影所代替了——的時候,她不由得勾起唇角,低聲評價了一句:「……What an amazing——」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朝著身後那面巨大的監視牆的方向輕輕一揮手。

  監視牆並沒有變成黑屏——那需要借助遙控器才能完成——然而在中庭重歸靜寂的此時,她身後的房間裡卻飄起了一首歌。

  【無論如何疾馳到極限

  沒有不滿的表情

  面對一片混亂的情景

  玩笑似的說 What an amazing】

  ……是當年她離開那個K世界之前,在青部活動室裡,聽到外邊的廣播裡,為了慶賀畢業典禮而播放的那首歌。

  【總有一天

  悲傷的開始

  也會煙消雲散

  會融化在雲之彼端

  那片無垠宇宙中】

  柳泉放眼望去,今天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裡,天空呈現出一種很明亮的藍色。

  感謝那個她學會的小小魔咒,可以重現記憶中的歌曲;此刻,那首歌正在她身後飄蕩著。

  【50/50的機會?DEAD OR LOVE

  沒有冒犯「現實」的權利

  無論是否茫然自失

  Tomorrow will come】

  是啊。

  正如剛剛窗外的歌聲裡所唱的那樣,無人歸來的教室,只能留在記憶的最深處。今後,那間教室裡,也不會有人歸來了。

  是的,禮司君。在令人戀戀不舍的時間的盡頭,就是我們的未來。

  雖然那段時光確實令人戀戀不舍,然而那段時光通往的未來卻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即使再怎麼悲傷、再怎麼拒絕承認,事實就是如此。除了坦然接受並好好面對之外,別無他法。

  柳泉微微仰起了頭,閉上了雙眼,感受著窗外煦暖的風吹拂在自己臉上的溫柔感。

  【即使迷失在悔恨的舞台

  也會逐漸變得堅強

  被照亮的本能

  會煥發光彩】

  當初站在青部活動室裡,徒勞地俯望著窗外的林蔭道上宗像禮司逐漸遠去的身影,那樣的自己,就聽到了這樣的歌聲吧。

  而現在,是時候向前邁進了。

  我,也只能夠一直向前邁進。

  這樣,才能夠不辜負那些與你一起的時光,那些我們青春裡最美好的日子。

  你說是嗎,禮司君?

  身後飄蕩著的歌,這麼唱著:

  【總有一天會被當成大人

  背負許多的東西

  在曾是夢之彼方的地方

  幻想破滅

  即使滿身泥濘

  即使烏煙瘴氣

  也要將那耀眼的火焰

  握在手中】

  如果說自己所遇見的優秀的人,有如一所好的學校,能夠教曉自己很多東西、很多大義的話,那麼今天,她從名為宗像禮司的那座學園裡畢業了。

  也同樣從名為過往的那所學校裡畢業了。

  現在,她可以以此作為新的起點,勇敢地沿著自己所選定的道路,繼續前行。

  她曾經遇見過很多難以置信的、出色的人們。他們身上所發出的光芒,每一次都照亮了她的生命。假如沒有和他們相遇的話,也許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更好的人。

  他們,是她漫長曲折的旅程中所經過的燈塔與路標,指引著她前往更光明更強大的前方。他們對她付出的關心,給予她的教導,留下的感情與回憶,都是她繼續前行的動力與勇氣,讓她可以走在黑暗中卻仍不迷失方向,於一次次絕望之中再度萌生希望。

  她從一無所有的弱小,行經一座座為她照明的燈,行經那些發出光明與溫暖、為她的生命中帶來春天與希望、勇氣與目標的人們,仰望著他們,追尋著他們,最終超越過他們的身邊,繼續向著前路飛奔而去。

  他們,是時光中促使她成長壯大的動力與溫暖,推動著她一直堅定地跋涉過荊棘與沙漠、一直頑強地穿越艱難與黑暗、一直勇敢地衝向未知的前方;所以,他們也一定會期待著她到達她所想要的終點,盡管那個終點不再是他們。

  而現在,與生命中所遇見的那些重要的、珍貴的、閃閃發光的人們,都一一好好地告別了之後,她就可以由此出發,繼續前進了。

  柳泉將視線從今日湛藍的晴空之中收回來,重新垂下視線,望著庭院裡站著的那位身穿藍色狩衣、身姿俊挺風度優雅的青年。

  他是,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是國寶,是名刀,是風儀堪比殿上人的平安朝貴公子,是眾人欽羨仰慕的焦點,是無數少女的夢中人——

  現在,她可以奔向那個人嗎?

  可以衝過去告訴他,她愚蠢到拒絕了升職的良機、還艱難地與無良上司談判達成了冷血的協議,要分裂那座她好不容易才將人心聚攏起來的本丸,無情地舍棄那些舍棄了她而更希望跟隨五條瞳的刀劍們,讓他們跟隨五條瞳一起走,聽從新上司的吩咐在別處另立本丸嗎?

  可以衝過去告訴他,只要他——以及那些刀劍中衍生出來的神明還願意跟隨她的話,就可以永遠呆在她統率的那座本丸裡,和她一起,繼續著那些輾轉於多個戰場上的生活,和未知的強敵繼續戰鬥嗎?……

  柳泉慢吞吞地咧開了嘴,同時舉起了右手,朝著庭院中站在那裡、含笑仰視著她的那個穿著藍色狩衣的俊美青年,用力地揮了揮手。

  她就那麼朝著暖陽下、春風裡的庭院中站著的那個人用力揮手,揮動了幾下之後,仿佛某種情緒隨著揮手這個重復的動作,都一道湧了上來。心情激蕩之下,她一個衝動,就雙手一撐窗台,縱身躍上。

  她站在窗台上,單手撐住窗框的上緣,一條腿膝蓋微曲、巧妙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然後,她仰起頭來,面朝今日接近正午的晴空,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帶著一絲燦爛陽光的溫暖氣息縈繞在鼻端,再從那裡湧入肺部。就這麼站在高處的窗台上,感受到清風無遮無礙地從天空中吹來,吹拂在她的臉上,帶來一絲明亮而溫暖的清新。

  啊,已經是春天了嗎。是不靠本丸的景趣來維持的、真正的春天。

  柳泉重新睜開眼睛,視線垂落,俯視著中庭裡站著的那個人。此刻,他仿佛也對她這種危險的行為感到有點驚訝,所以就那麼站在庭院中,維持著之前那個半轉過身來的姿態,仰望著她。

  真難得啊,看到他這麼啞口無言(?)的反應。

  柳泉微微抿起了嘴,慢吞吞地無聲笑了一下。


第855章 【2018聖誕特別番外 K】 為了大義!

  不, 總覺得話題好像朝著一個奇怪的方向滑去了……

  然而看著室長大人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 簡直襯得他們這些聯想到了別的不好的地方的人格外猥瑣(?)。她敢說室長大人一點都不認為——或者不知道——「使用道具」這個詞,在別處還有著那麼令人誤會的含義吧。

  柳泉忽然感到一陣疲憊。好像感覺精神上疲憊得都不想對面前這個人把「使用道具」的其它含義繼續解釋下去了似的。

  「總之,拜你所賜,現在大家也認為我擁有著特殊嗜好呢——」她拖長了尾音, 充滿怨念地瞪著面前大義凜然(?)的室長大人。

  宗像禮司異常嚴肅地挑起了眉, 顯得對這個定義十分在意似的。

  「哦呀?『特殊嗜好』?」他重復了一遍柳泉的用語,好像還短暫地陷入了思考——然後,他說:「……聽上去不太像是個好詞啊。」

  柳泉:「……」

  室長大人還在思索。

  「大家究竟是在在意著你的什麼嗜好呢?異常喜歡吃冰淇淋?因為『喜歡裙子』這種理由而更加偏愛夏天?放假的時候喜歡睡懶覺?呆在家裡的時候,天一冷就喜歡把自己的手腳都塞到我的懷裡,說這樣就能取暖——我一直在想那種坐姿是如何掌握平衡的呢, 非常令人費解。」

  室長大人一臉正氣地到底在說些什麼!還有, 那種活像是學術討論的語氣又是怎麼回事!他難道還沒有從那個學習小組裡畢業嗎!!聽著男朋友表情正直地歷數自己的黑歷史,這簡直就是一種羞恥play啊啊啊——

  「夠了!!!」柳泉衝口而出, 感覺自己真的要爆炸了——因為她此刻頭頂上一定是已經冒出了一朵蘑菇雲吧。

  「我們在說你莫名其妙地給自己套了個手枷的事情!你說那些我的事情到底是想做什麼!!」她漲紅著臉, 難得地朝著室長大人脫口吼道。

  室長大人看起來好像有點驚訝。他的目光在那副細框眼鏡之後閃了閃, 一副求知欲——而不是求生欲——極強的模樣。

  「哦呀?因為你剛剛不是在說你的某種『特殊嗜好』似乎讓大家不能理解嗎?」他訝異地反問道。

  「既然這樣, 當然是要逐個分析出來你的哪一樣『特殊嗜好』令人在意, 然後再思考一下如何能夠讓大家都了解到——」

  柳泉:「禮司君……能不能不要再思考這種問題了啊——」

  她感到一陣渾身無力。無可奈何又啼笑皆非的情緒就像湧上來的潮水一樣, 瞬間就把她整個人淹沒了。

  她為什麼要扯什麼特殊嗜好的事呢。結果室長大人果然一點都不能理解這背後的糟糕含義,反而還天然地將了她一軍。現在尷尬得要死的,果不其然又是她。室長大人則永遠偉大、光明、凜然,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每個毛孔中都透出嚴肅正直的氣息, 完全就是清白的化身, 正義的伙伴——

  「不。」室長大人居然還嚴肅地拒絕了她。

  柳泉:「……」

  等一下七釜戶那邊派來的工程師過來的時候,還是問他們能不能發明一種電擊一下就能夠立刻提高情商的秘密武器吧。她覺得室長大人其實十分需要。

  結果下一刻她就聽到室長大人那因為嚴肅的語調而顯得格外醇厚有磁性的聲線,說道:

  「正如當初石板選中了我那樣,我也選中了你。」

  柳泉:?!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還沒有條件反射一般地抗議「這能一樣嗎你選中我就能賜予我力量替我在頭頂上長出那麼一柄大劍嗎」,她就聽到宗像禮司異常嚴肅——而鄭重地說道:

  「石板賦予我作為『王權者』的特殊力量,作為它選中我的證明。」

  「所以,我也要證明,你的一切——即使是特殊的地方,也是出色的。」

  柳泉:「……什麼?!」

  她喃喃了一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商在奇怪的地方有些低下的、天然的室長大人,正要說的意思,其實是——

  石板選中了他,證明他因此成為千萬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位。

  所以,他選中了她,就要證明她也是千萬人中出色的那個人,是嗎。

  所以,他認真地在思考她有哪個「特殊嗜好」奇特到不為人接受,並且想要證明即使是「特殊嗜好」,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是嗎。

  柳泉感覺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知不覺地在放松,並且唇角無法抑制地上翹——雖然偉大的室長大人自己把自己銬住這件事聽上去還是那麼愚蠢得令人想要嘆氣,她的臉上卻慢慢露出了一個足足八顆牙的巨大笑容。

  「你也是喲——」她笑著拖長尾音,雙手啪地一聲按在桌面上,支撐著自己的上半身並向前傾身,接近他的臉。

  「禮司君也是一樣。」她帶笑地說著,在說話的間隙,猛然往前一傾、在他唇上啵地重重印了一下。

  「禮司君的一切——即使是特殊的地方,也是出色的。」

  「在我看來,最出色了——」

  宗像禮司咳嗽了一聲。

  「……是嗎。謝謝。」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托你的福,在接受了剛才伏見君那一番暴躁態度的洗禮之後,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他說。

  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繞過那張巨大的辦公桌,走到室長大人的椅子旁邊。室長大人十分自然地隨著她的動作而將椅子轉了個角度,面對著她。但柳泉此刻是站著的、而室長大人礙於手腕上套了那麼一副經過強化,還能讓戴枷者渾身無力、行動不便的手枷而不得不坐在椅子上——這樣造型還好看點,站起來的話就完全像是等候逮捕的精英經濟犯了——因此室長大人也不得不微微仰起臉來望著她。他很快就察覺到了這種體位(?)的不便。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又咳嗽了一聲。

  「從這個角度來看你,有點新奇啊。」他嚴肅地評價道。

  柳泉得意洋洋地哼笑了一聲,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智商(?)上的優勢給自己帶來的快意。

  「是嗎?從這個角度看我,是不是覺得我好像突然特別高高在上,特別有威嚴感,就像高嶺之花一樣?」她隨意地向後靠著那張辦公桌,雙手環胸站在那裡,故意微微一昂下巴,用傲慢的眼神俯視著坐在椅子裡的室長大人。

  「嗯哼?」室長大人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手好像動了動、似乎下意識地想做點什麼,但那副手枷完全限制了他的行動;他為此輕哼了一聲,表情更加嚴肅了。

  「唔……並沒有這麼覺得。」他說,「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你耳垂後面居然有一顆小小的痣……我怎麼之前沒有印像呢?難道是因為太小了所以一直沒有注意到嗎?還有,上午的公務很棘手嗎?花了你很多力氣嗎?你脖子後面有一縷頭發從發髻裡跑出來了——」

  柳泉下意識猛地一捂自己的耳朵,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喂!不要用這麼一本正經的嚴肅語氣說這種話啊!」她簡直都快要爆炸了,感覺自己的雙頰一瞬間就滾燙得快要冒出煙來。

  室長大人看著她一秒鐘就整個人變成了通紅,好像有點訝異,又有一點莫名的愉快似的;他唇角微微勾起,仍然仰著臉望著她,一臉純潔(?)正直的模樣。

  「信雅,」他壓低了一點聲音,喚著她的名字。他醇厚的嗓音裡因此蒙上了一層不明的沙啞意味。

  「你的頭發亂了,再這樣的話是要被扣除風紀分數的。真是太糟糕了。」

  柳泉:「……!!!」

  他用那種醇厚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說著「真是太糟糕了」這句話的時候,她竟然大腦裡嗡地一響,然後不由自主地,臉上好像就更燙了一點。

  這個時候玩什麼校園回憶的老梗啊豈可修!!

  ……不該是這樣的啊。明明他才是那個害她在其他人的想像裡有了不良嗜好的人,不是嗎。

  明明她才是那個純潔正直、雙商也一直不會掉線的好青年不是嗎!

  ……明明她才是那個在某些時刻,反攻永遠都沒有成功過的好孩子不是嗎!!!

  啊真是太可惡了!!!為什麼一瞬間她有種【即使在雙商方面有時候可以莫名其妙地贏過他但是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在這個人面前占上風】的感覺呢!!!

  那種清爽的敗北感和由於羞窘而引發的挫敗感同時湧了上來,促使她頭腦一熱——

  做了完全不經大腦的事情。

  她猛然往前傾身,右手按在他腕間那副銬住他的手枷上、左手則繞過他的後頸,趁機重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室長大人猝不及防,因為唇上激痛而悶哼了一聲。當柳泉很快又抽身後退,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盯著他的時候,室長大人臉上那種驚訝的表情還沒有完全消失。

  他透過那副細框眼鏡,緊盯著站在他面前、重新雙手環胸笑得很得意的她,雙手微微一動,隨即嘆了一口氣。

  「……我現在感到有些不便了。」他異常嚴肅地說道,「下回開始就必須要謹慎行事才行。」

  柳泉:?!

  「什麼,居然還有下次的嗎?!」她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室長大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欸,所有的新道具都必須親自了解其作用和效果才可以在實戰中放心使用啊。這才是負責任的做法。」他說,看到她快要瞪出來的雙眼,忽然,一抹鬼畜的笑意從他那雙藏在細框眼鏡之後的眼眸中掠過。

  「啊,說起來,信雅君你也是『權外者』吧。」他含笑說道。

  柳泉:「……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啊?」

  室長大人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那下次要不要也親自來試用一下新道具的效果呢?七釜戶那些人的出品還是對得起御前大人的名聲的——不用擔心,假如信雅君也像這樣被銬住的話,我會記得設定我的指紋認證作為開鎖方式的。」

  柳泉感覺自己的小宇宙一瞬間飆到了滿格。

  「我拒絕啊謝謝!!」

  唉。心好累。難怪剛剛伏見從這個房間裡落荒而逃了,一定是因為室長大人也打算勸他試用一下那些可怕的道具吧。

  看著室長大人怡然微笑的臉,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一句完全沒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聽著,我、完全、不想要、被你、銬住,不管是什麼時候都不行——明白嗎?!」

  面對她這種怒氣衝衝的警告,室長大人只是輕咳了一聲,目光越過她身側,投向房門。

  「咳,請進吧,伏見君。」

  柳泉大吃一驚,猛地轉身!

  她震愕地發現,隨著她回頭的動作,房門靜靜地打開了,一臉烏煙瘴氣的伏見就站在門口——他身後還站著一位穿著黃金氏族「非時院」那套繁瑣的狩衣式制服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在那裡站了多久、又有沒有聽到她剛剛那句仔細想想還是很有歧義(?)的話。

  她剛想張嘴說什麼,伏見就很快地邁步走進了室長室,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腳步一頓,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任由那位穿著狩衣式制服、臉上戴著個同樣獵奇的兔子面具的男人掠過他身邊,走向室長的方向。

  柳泉:?

  伏見簡直滿臉都寫著【嘖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們的戀愛到底談成了什麼獵奇的樣子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要被這種變態的狗糧塞一嘴真是夠了】的表情,飛快地說了一句:「拜托你,什麼都別再說了……趕快讓這件毫無意義的事過去吧……」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他們兩人就聽到室長大人的辦公桌方向傳來「哢嗒」一聲響,隨即是室長大人愉快的聲音。

  「啊,這下輕松多了∼能夠體會到雙手重獲自由的這種快樂,說不定也可以當做這場風波之中的一個收獲呢……說起來,伏見君,你真的不打算來試用一下嗎?」

  伏見的臉色已經完全黑透了。

  「完全不需要啊謝謝!!」

  脫口吼完這一句,他又轉回頭來,一臉生無可戀狀盯著面前的柳泉。

  「不行了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我在這個人手下工作真的沒問題嗎……?」他的聲音聽上去都灰了。

  雖然伏見正在吐槽的是她的戀人,然而柳泉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欸∼一定沒問題的喲,伏見君。」她笑眯眯地答道,「因為你可是當年青部優秀的人才呢。不管室長下了多麼鬼畜的命令你也能夠完成,比如——逼迫無知少女加入青部啊、加入青部啊、加入青部啊什麼的?」

  伏見:「嘖,煩死了。不如說我才是被室長逼迫的那個人才對——」

  也許是他們兩人在這邊的交頭接耳引起了室長大人的注意,他在辦公桌後一邊活動重獲自由的雙手手腕,一邊揚起聲音問道:「你們兩位,發生什麼事了?」

  柳泉立刻秒答。

  「不,什麼事都沒有喲——是吧伏見君?」

  伏見哼笑了一聲。

  「是在說室長您開心就好——」他拖長聲音。

  室長大人望向他們兩人的方向,微微一笑。

  「是這樣啊。」他略一頷首,「呵呵,我看起來很開心,那一定是托你們的福吧。」

  【fin.】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22日:

  今天是個特別的紀念日!然後正巧和聖誕節又很接近,所以今天就特別來給大家撒點兒糖w

  由於之前作者菌爆發了RP,番外越寫越多【。

  於是還有一部分沒寫完,只好現在放上來了。

  下次更新:24或者25號如何?

  PS. 1、謝謝小可愛歸鶴深和喵喵的大力贊助!(ゴ ̄3 ̄)ゴ╭∼

  2、注意:這個番外和之前那個小寶寶番外一樣,預設的時間背景也是妹子回到K世界,成為S4的一員的日常時段w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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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2018聖誕特別番外 HP】

  當這天夜晚, 柳泉又被召到校長室的時候, 她聽到的消息簡直可以被稱之為荒謬得登峰造極。

  也許是因為同人原作稍微給哈利開了點金手指的緣故,現在哈利的戰力值要比原作裡高那麼一些。同時,他掌握大腦封閉術的程度好像也要好上一點兒——這就代表,伏地魔再想通過他們精神上的連接來折磨和誤導哈利, 就不再那麼容易了。

  哈利依舊在頭痛, 伏地魔想讓他做的噩夢偶爾也會發生——不過沒那麼多。

  因此當鄧布利多跟她談起「哈利的這些可喜的進展」時,柳泉還以為他只是想跟她談談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唯一的好消息,好讓她振作一下。

  誰知道鄧布利多的下一句話就成功地把她嚇得差點從椅子裡跳起來。

  「因此,我的孩子,那個人不得不另想辦法——他現在希望知道的是, 西弗勒斯和你的……呃, 關系,還有沒有辦法重新修復。」

  柳泉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到她花了好幾分鐘, 總算消化了老校長這句話背後帶著的暗示意味之後, 氣得笑了起來, 搖了搖頭, 有點不敢置信似的問道:「……他怎麼會以為——婚約這種事就好像他自己似的, 想復活就可以隨意復活?!」

  老校長笑眯眯地答道:「或許是那個人覺得, 你和西弗勒斯之間有著特別的情誼,足以提供這段婚約修復的基礎吧——畢竟,聖誕舞會上發生的一切, 也許會有人作為強有力的證據, 多嘴多舌地去告訴他呢。」

  柳泉:「……」

  「……不, 我並不認為那個人幼稚到覺得一支舞就可以改變什麼——」她呆滯了兩秒鐘,語氣虛弱地試圖為伏地魔的情商作最後的辯解。

  而霍格沃茨的校長,德高望重的白巫師首領,就仿佛沒有聽到她難得地試圖為伏地魔的情商正名的發言似的,笑眯眯地從桌上端起一盤巧克力蛙,不遺余力地向她推銷:「來一個嗎,莉莉?」

  她驚覺過來,倉皇地隨手從那個盤子裡抓住一只扭動著的巧克力蛙,自我厭棄似的說道:「……所以說您又是為什麼叫我到這兒來?只是因為那個人產生了一些奇想——」

  老巫師笑得很和藹。

  「哦,莉莉,也許那並不算是『奇想』呢。」他指了指牆角那個石盆,「也許你願意去看一看?」

  她泄憤似的一口咬掉了半個巧克力蛙,瞪著心情似乎不錯的鄧布利多。「鄧布利多教授,你在暗示些什麼?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

  鄧布利多衝著那個石盆揮了揮魔杖,石盆就飛了過來輕輕落在他面前的桌上。盆裡銀光繚繞,晶瑩美麗。

  「為什麼你不自己去看看呢,莉莉?」

  她猶豫了片刻,明白這件事才是今夜他找她來的原因。她將剩下的半只巧克力蛙也丟進嘴裡,將自己的臉浸入冥想盆。

  一瞬間天旋地轉之後,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暗房間的角落裡。而那個她無比熟悉的黑袍的身影站在一個蛇臉男人的面前,態度看似十分恭順。

  那個令人厭惡的蛇臉男人正在以一種毒蛇吐信似的方式,嘶嘶地說道:「……這麼說來,鄧布利多那個老家伙真的相信你向格蘭芬多之花求愛的誠意,才願意為你作證脫罪,好讓……呃,『一對般配且相愛的年輕人如期舉行婚禮』了?!」

  他說著這句話的方式令她悚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斯內普語氣十分恭敬且溫順。「我恐怕是這樣的,我的主人。」

  蛇臉男嘶嘶地大笑起來,仿佛十分不屑似的。「嘖嘖,他還真的一如既往地相信那個什麼『愛』能夠解決一切的事情?!那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才讓你,我忠實的僕人,沒有娶那個泥巴種?」

  他惡毒而譏諷的語氣令她一陣反胃。這種感覺和當初在湖邊,斯內普受到掠奪者四人組的挑釁,怒得失去了理智,衝口而出罵她「泥巴種」時的感覺截然不同。那時候,她能夠聽得出來他不過是在說氣話,想用一點能夠戳中對方軟肋的粗口來反擊格蘭芬多對他的羞辱。而現在,她知道伏地魔是真的這麼想,他冷酷地認為這些麻瓜出身的巫師和麻瓜一樣令人惡心,全部都該死。

  斯內普卻對伏地魔吐出的那個字眼毫無所覺似的,繼續低著頭,貌似恭敬地回答道:「正如您對那些泥巴種的觀點一樣,借她脫罪之後,我認為自己再也無法忍耐和那種肮髒的血統生活在同一間房子裡。對您的大業沒有幫助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大概她也和那些愚蠢的麻瓜一樣,希望她的求愛者表現得更積極熱情一些……所以當我不再對她表現出應有的熱情之後,她很快對我產生了怨言……」

  伏地魔很愉快地笑了幾聲,摸著下巴道:「這樣說來,那只令人生厭的母獅子是主動放棄在與你的婚約上糾纏的了。哦,西弗勒斯,這真令人遺憾。」他假惺惺地說著,「雖然我十分贊賞你對那些泥巴種的看法,但我不得不說,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你獲得鄧布利多那個老家伙最高級別的信任,顯然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雖然斯內普一動不動,但是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到他一瞬間全身繃緊了一下,隨即又放松了自己的肌肉,態度溫順地說:「哦,當然,您的任何吩咐我都願意遵從,主人。」

  伏地魔似乎終於滿意了,點了點頭,說道:「這是又一個好機會,讓你顯示一下你對我的忠誠……西弗勒斯,如果你必須用娶一個格蘭芬多來獲得鳳凰社和魔法部那些蠢貨的百分百信任的話,那麼你最好那樣做。你知道,作為食死徒在霍格沃茨和那個老家伙身旁的臥底,我對你有很高的期望。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一些舉動,也許會引起鄧布利多的警覺——你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因為世界太平得太久,就對周圍的一切細節喪失警惕的人。那個泥巴種也許很能迷惑一部分人,她身上的很多特質惹人注目——格蘭芬多的高材生、現任霍格沃茨教授、泥巴種、父母都被食死徒清理了……這樣一個女人如果選擇你作為她的丈夫,那麼就不可能再有人懷疑你對鄧布利多以及鳳凰社那群瘋子的忠誠。西弗勒斯,我忠實的僕人,這件事對你來說,不難完成吧?」

  有那麼短短的一霎那斯內普似乎是茫然地呆滯住了。但是長期作為雙面間諜的警覺性使得他立刻就深深地彎下了腰去,用前所未有的恭謹語調回答道:「如果這是您的吩咐,那麼我當然會照做,主人。」

  旁觀的柳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都不知道自己這個莉莉做得這麼……有價值。難怪剛才進入冥想盆之前,鄧布利多那個有時候老奸巨滑的老巫師笑得那麼詭異。他一定是很得意於斯內普在伏地魔面前的偽裝,即使在第一次戰後他的證詞使得斯內普得以脫罪,都沒能讓伏地魔懷疑斯內普的忠誠——或者說,沒能懷疑到立刻下手把斯內普當作叛徒清除的地步。

  而且,根據她對鄧布利多的一點微末了解,她覺得他還很樂意看到「年輕人的愛情得到好的結果」——也就是說,他很高興看到不情不願的斯內普和她這個假莉莉相看兩厭地交換神聖不可打破的婚姻誓詞。

  眼前一花,她已經離開了冥想盆裡的那一幕,重新站在笑得格外愉悅的鄧布利多面前。她懷疑他那把長長的白胡子都要連同上面系著的三四個蝴蝶結一起興高采烈地翹起來了。

  她干巴巴地說:「哦,很好。這麼說來,你今晚叫我來,是希望我配合那個惡棍的計謀了。」

  鄧布利多看上去對於她對伏地魔毫無敬意的蔑稱感到非常愉快。

  「哦,我親愛的孩子,雖然那個人成功地被西弗勒斯誤導到一個完全錯誤的方向上去了,不過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他無意中也許終於做了一件好事。」他戲謔地答道。

  柳泉諷刺地笑道:「您是指硬塞給我一個憎恨我到了極點,恨不得我立刻死去,好把他真正愛的那個人馬上還給他的丈夫?」

  鄧布利多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的神情嚴肅了一點,憐憫地注視著柳泉的臉,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孩子,你也許想錯了。事情或許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糟。你知道——」

  柳泉毫無一絲敬意地打斷他,「我知道他每天都生活在悔恨裡。雖然還這樣年輕,但是他看上去就好像他的一生已經結束了。我的存在不過是對他更深一層的折磨,每天都提醒著他曾經無心出賣過他最愛的女人,並且對那個女人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公平遭遇無能為力。在這種情形下,我很懷疑他怎麼還沒有折磨死他自己。或者說,我很懷疑他怎麼還能夠忍耐我每天在他面前出現。」

  鄧布利多注視著她,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像個真正關懷她的長者一樣,放下手中的糖果盤,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將一只手放在她肩上,安慰似的輕輕拍了一拍。

  「哦,莉莉,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並非全然如此。我們都會犯錯誤,也都會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但你不需要去承擔不是你自己做錯的事情。而且我想你心裡也明白,假如西弗勒斯真的不願意的話,我們誰都無法強迫他去做某件事情……」

  「對。」她倔強地梗著脖子,硬梆梆地說道,不知為何那一瞬間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委屈與心酸。

  「所以他心甘情願為了柏麗爾 波特夫人,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包括和我這個冒牌貨在聖壇前虛偽地交換誓言。」

  Anything。他曾經在懇求鄧布利多幫忙保護真正的莉莉的時候,這樣說。

  而她呢?她得到的又是什麼?那一天,他獨自去魔法部面對審判之前,他曾經對她冷冷地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是一切,所有的一切。

  Everything。

  某種被誤解和冤屈所帶來的痛苦令她的心髒猛然一抽。眼淚驀地湧了上來,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快得她甚至來不及再忍回去。

  這種悲傷的表情也許令她面前的老巫師驚訝了,他看上去竟然有點無措,尷尬地摸了摸垂在自己胸前的一把白胡子,結結巴巴地說道:「哦,我的孩子,你應當知道我的本意不是想令你傷心……雖然我也希望你和西弗勒斯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才勸你答應配合那個人的安排……但是假如這令你痛苦的話,你不必勉強自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應對……」

  脆弱的爆發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理智已經全數回籠。她飛快拭干了眼角滲出的淚珠,抬起頭來直視著老巫師,說道:「不,不用。我願意接受您的一切安排。而且,我也願意利用自己這有限的一些優點去盡可能地掩護西弗勒斯,保證他的安全……」為了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她甚至開起了玩笑,「我一定是最近缺乏糖分的補充才會情緒不穩,我想。」

  從來都是溫和地微笑著,把一切掩藏在從容和戲謔的神情之下的老校長卻並沒有立刻捧場地笑出來。

  他隱藏在大把大把的白發和白胡子之下的眼眉不易察覺地微微皺了起來,銳利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不過他並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轉而回手端起那個堆得滿滿的糖果盤。

  「那麼,你需要來點蜂蜜公爵限量版的甜食,我的孩子。」他衝著她眨了眨眼,一如既往地使人安心。

  「糖果會給人帶來好運。」

  作者有話要說:

  12月26日:

  這幾天忽然很忙……為什麼事情總是擠在節日的時候出現呢【。

  番外嘛,有人說小一,有人說兼桑……

  於是我想了想,還是不走尋常路吧【你夠!

  既然一直以來都有小可愛們持續發出想看HP的呼聲,那麼今天就來個HP的番外如何?【。

  話說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寫伏地魔無意中助攻的這種狂放的腦洞!

  所以今天特意來嘗試了一下hhhhh

  說明一下,這個番外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鳳凰社那一集。

  PS. 謝謝小可愛沫冷熙、CS菌、喵喵、歸鶴深的投喂!愛你們喲 (ゴ ̄3 ̄)ゴ╭∼

  下次更新應該是在新年的時候?

  最後祝大家聖誕快樂w


第857章 【2018除夕賀新年番外 HP】 交換即永別

  現在, 這間聖芒戈最好、最隱秘的病房裡, 有四個人和一幅魔法畫像呆在裡面。

  哦不,那幅魔法畫像並不是最偉大的白巫師阿不思 鄧布利多,而是霍格沃茨前任女校長、聖芒戈的著名高級治療師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今天她將作為施咒時的助手而存在。

  因為這個魔咒異常冗長且復雜,現在的魔法界並沒有幾個人有能力作為施咒方出現。同樣地, 這種「靈魂交換」的匪夷所思事件, 也不方便被更多不相關的外人所知曉;於是,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霍格沃茨的現任校長西弗勒斯 斯內普的身上。

  當然,作為當事人,莉莉 伊萬斯——也就是柳泉,與金妮 韋斯萊——也就是真正的莉莉, 都在這裡。

  最後一位在場的人也許大家意想不到。那是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的青年, 面目普通卻氣場不凡,有著一頭柔軟微卷的褐色頭發。

  這個人自稱是魔法部派來的高級協調員, 聲稱根據某部法條, 這種靈魂魔法的施行非同小可, 施咒時必須由魔法部高級雇員在場作為人證和監督。並且他還真的拿出了那本大部頭的法典, 找到了這一法條作為證明。鄧布利多在魔法部留下的可靠人脈——以及鳳凰社成員、現任魔法部長金斯萊 沙克爾——都證明了這個人的身份沒有問題。

  看起來他們毫無理由拒絕這位姓費克曼的年輕紳士的列席。

  只有柳泉才知道, 這位費克曼先生, 其實只不過是系統菌創造出來監視她的一個幻影。他看上去是真實存在的人物,但他就如同系統菌派來的傀儡一般,只是為了監視她在最後這個「靈魂交換」的魔法施行過程中不要再出現任何冒險行為, 平安把最後這個劇情跑完。

  因為, 根據系統菌的話說, 「這個世界已經非常脆弱了,經不起哪怕一點點的感情用事的動蕩」。

  它還說,「必須把這段退場劇情補完才算是善始善終,因為這個世界的修復需要如同手術一般精准,需要填充所有的細節才能達到最終穩定」。

  所以現在,那位坎普利 費克曼先生就端坐在柳泉斜後方的一張椅子上,柳泉與金妮相對而坐,各自伸出一只手交握著;而斯內普平穩地念誦著那個長長的魔咒,他低沉的聲音在這間聖芒戈最隱蔽、最安全的病房內回蕩著。

  「……莉莉,現在,喝下魔藥。」擔任助手一職的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突然從她那個掛在牆壁上的畫框裡出聲了。

  金妮依言從自己面前的桌上拿起那杯銀白色的魔藥,一仰而盡。

  她的左手與柳泉的右手繼續穩穩地交握著。斯內普那根樺木魔杖的杖尖也仍舊抵在她們交握的雙手上。他誦讀那個長長的魔咒的聲音再度響起,語調平穩而毫無感情的波動。

  柳泉完全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好在有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的從旁提醒,她一路上並沒有出什麼差錯。但至於「保持情緒的穩定」這個要求,就沒那麼容易達到了;柳泉猶豫了片刻,還是祭出了那個系統菌賜予她的金手指——終極大腦封閉術——來令自己保持情緒上的平靜。

  假如不這樣做的話,她大概無法保持平靜地在這裡坐著,清空一切大腦裡的胡思亂想,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西弗勒斯 斯內普和莉莉 伊萬斯兩個人把她送上回家的路,然後在她能夠想見卻不可能再觸及的未來裡相親相愛下去吧。

  也許是終極大腦封閉術給了她一點能夠讓她在這種時刻分心胡思亂想的特權,盡管她已經完全想偏到了跟今天的魔咒以及治療的目的完全無關的方面去,斯內普正在吟誦的魔咒仍然沒有出任何問題,仍在平穩地進行中。

  牆上畫框裡的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突然又出聲了,這一次是提醒柳泉:「……碧歌妮婭!碧歌妮婭!!」

  她第一次叫柳泉的名字的時候,柳泉正因為分心在想別的而沒有注意到。她不得不提高了一點聲音,又喊了一遍。

  柳泉的右手微微一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走神;她因為自己的走神而感到有絲羞愧,臉上微微紅了起來,立即掩飾似的伸手去桌上端自己那杯銀白色的魔藥。

  就在這個時候,她仿佛感覺一直全神貫注地在吟誦那段極長又極其復雜的魔咒的斯內普,突如其來地往她的方向瞥過來一眼。

  她微微低著頭,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因此而喪失了理智和決心;然而那種奇妙的直覺卻一直纏繞著她,使得她端著杯子的左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戴麗絲 德文特夫人仿佛有點著急,又出聲催促了她一句:「碧歌妮婭!現在,馬上!」

  柳泉一時間竟然感覺有點茫然。從前的二十多年仿佛像是快進的電影畫面一般,一瞬間都從她眼前閃過。

  急景流年。她的腦海裡突然跳出這個詞。

  她甚至還記得這個詞出自於哪位詩人的哪闋詞。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晏殊的《蝶戀花》,她曾經在現實中很喜愛的一闋詞。自從她成為一本書裡的一個人物之後,她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想起關於故鄉的一切了。

  而現在她即將回到那個自己闊別了二十多年,但醒來卻發現只是短短一晚的故鄉去了。永遠離別這個只存在於小說和電影裡的世界,這個奇妙而魔幻的國度,這些曾經牽動她心的人們。

  她得清醒點,作出正確的選擇。這裡並不是一個來自於真實世界裡的人應該呆的地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替別人把別人的一生都過完,也不能永遠霸占著一副不屬於自己的軀殼,得意洋洋地以為這具虛假的軀殼給她帶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幸福。

  柳泉的手微微發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

  就這樣永別吧。眼前的一切已經是她多偷來的時光,她原本以為一切將結束在1998年5月2日那一天,卻不料自己還能夠有機會在他的手中回歸原點,等待他親手結束這一切。

  系統菌說,當她順利而圓滿地完成任務,讓他活下來之後,她也有機會被送回自己原來的世界。在那裡,二十多年含著隱秘的矛盾與苦心、憎恨與好感、責任與生死、良知與取舍的時光,不過是一整夜的時間。她醒過來,就如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卻終將清醒過來的夢。夢裡的一切都只存在於她的腦海中,時間長了,也許連這些記憶都將淡去,於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令人感到一陣恍惚,好像她所苦心孤詣地追求著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覺。那個世界裡沒有巫師,沒有魔法,沒有黑魔王,沒有救世主,沒有蜘蛛尾巷,沒有霍格沃茨。

  她的手終於握住了面前的桌子上擺著的那個杯子。杯子裡是滿滿的一杯銀白色的魔藥,如同裝滿了記憶束的冥想盆一般,神秘而美麗。

  現在她必須喝下它。然後,等到斯內普吟誦完那個魔咒,在魔藥與魔咒的雙重作用下——當然這不過是系統菌設計劇情時的托辭,只是為了這整個過程看上去復雜、高深、難懂而故弄玄虛而已——她就應該離開這具莉莉的軀殼,回歸「無盡殿堂」,讓真正的莉莉在二十年後再一次回到本應屬於自己的軀殼中。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緊握著杯子的手背上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泛著一絲不健康的青白而透明的肌膚上隱隱綻起了幾絲青筋。

  她飛快地向斯內普的方向瞥過去一眼,發現他仍在專心致志地吟唱著那段長而復雜的魔咒。略顯一絲油膩的黑發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半張臉龐。

  這就是永別。

  她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可是她不遺憾。

  她是這個故事許許多多的輪回裡唯一最終成功了的那個被選中的任務執行者。否則她現在不可能活著,這個故事也不可能發展到這一刻。

  雖然原著裡這個故事應該在十九年後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結束,但是系統菌給她指定的任務是在霍格沃茨大戰結束後伏地魔同樣死去,而西弗勒斯 斯內普仍然活著——換言之,扭轉乾坤的節點就是在那個時刻。現在斯內普仍然活著,並且還在當他的霍格沃茨校長,想必哈利將來的二兒子也不會以他來命名了——而系統菌居然安靜得可怕,並沒有像上一次她鋌而走險引發「第二次失敗前警告」時那樣直接暫停世界進度、把她強行抽取出去;這樣,就代表著——她成功了吧?!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就已經足夠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那個偽裝成二十來歲的青年、系統菌派來監督她的費克曼先生突然從椅子裡站了起來,幾步就走到柳泉身後,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右肩。柳泉拿著魔藥杯子的手陡然一沉。

  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柳泉反而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定了定神,重新拿好那個盛滿魔藥的杯子,回頭望了一眼那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坎普利 費克曼先生。

  坎普利 費克曼卻突然衝著她笑了笑。

  雖然他只是系統菌創造出來的一段數據的化形,但他的表情和性格毫無疑問和系統菌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他臉上的那個笑容遠未達到他的眼底,但對於柳泉來說卻不啻於一聲當頭棒喝,使得她的心境重新清明起來。

  再拖拖拉拉的也沒有什麼意思,這個世界裡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即使有,今天過後,她也不可能留下了——柳泉面無表情的轉回頭來,將那個杯子舉到唇邊,微微張開了嘴——

  就在此時,西弗勒斯 斯內普吟唱魔咒的聲音驟然消失!

  下一刻柳泉只覺得自己右肩驀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量,仿佛蘊滿了意外和怒氣——也許是因為這個魔咒居然毫無預兆地中斷和失敗了的緣故——似是要將她的肩膀握碎一樣!她猝不及防,右手一麻,五指下意識松開,那個盛滿了銀白色魔藥的杯子「啪」地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柳泉愕然地回過頭去望著那個緊緊扼住她肩頭的人,看見坎普利 費克曼那張年輕的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了某種復雜的表情。意識到她的注視,他突然向她露齒一笑,松開了手,目光投向桌旁臉色鐵青、神情飄移不定的斯內普。

  「很遺憾,魔咒中斷了,我看你們的方法是失敗了呢。」年輕的坎普利先生用一種淡淡的嗤笑的語氣說道,打破了房間內突如其來的、難捱的靜默。

  金妮此時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那只仍然和柳泉交握的手,又抬起頭來望著面前的斯內普,喃喃道:「西弗……為什麼?你忘記了後面的咒語嗎?」

  斯內普沉默不語,視線垂下落在自己手中緊握的魔杖上。他的臉色看上去有點兒鐵青得可怕,說不出那是因為懊惱、遺憾,還是一些別的什麼。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2019.7.2.更新:

  我考慮了一下,因為原有的番外內容還是比較適合結合正文一起觀看,這樣比較適合描述劇情和感情的發展脈絡,所以我拿掉了這個番外的內容。

  現在新替換的番外字數比原先的更多,大家可以放心食用w

  這個新番外的背景條件是我的一個狂野腦洞!大概的背景條件就是說這個世界的劇情還是太脆弱啦,需要妹子在回歸前最後做場戲,執行那個靈魂互換的魔法,把軀殼正式還給真莉莉的過程,算是劇情補完?

  當然這個魔咒的施咒人是教授,所以……大家懂的hhhh

  PS. 這是舊番外上載時的2018年最後一期感謝名單:謝謝小可愛喵喵、歸鶴深、Zero、不朽極限~~愛你們喲~~(ゴ ̄3 ̄)ゴ╭∼


第858章 【回歸篇之四】 275

  她的身後, 鑲嵌著無數塊光屏的監視牆上, 仍然閃現出許多不同的畫面。

  在那些畫面裡,有陽光燦爛地照射下的網球場;有深夜的街頭、穿著藍色制服與便裝的人們互鬥的情景——在他們的周圍、他們的劍上和手上,似乎還冒出藍色和紅色的光焰;當然也有江戶時期的街道上,穿著淺蔥色羽織的一隊人按著刀急匆匆跑過的情景……

  然而那一切, 都已經被她留在了身後。

  雖然她深知那些光屏上映出的一切畫面、一切面容, 卻並沒有回頭。

  胸中有種尖銳而激蕩的情緒在翻滾著,像是一波一波湧上來且無法退卻的海浪,像是要衝破她的胸膛。

  在這種情緒的催放之下,毫無預兆地,她單手一撐窗框的上緣、借力站直了身軀, 隨即向前一縱身, 跳上了——從大樓頂端斜拉而下的、慶祝全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成立的條幅!

  她的魔杖,作為之前為了秘密潛入時之政府的主控室而緊急解鎖的一系列技能和道具的優待項目之一——這也是為什麼當晚她的靈力源源不絕, 她的各項技能卻都使用無礙的原因——現在已經被藤澤莊司收回了。

  而沒有了魔杖的輔助, 她就無法使用一些高級魔咒——比如說「幻影移形」。

  所以現在, 她假如想要從這個高度直接奔往那位天下五劍之中最俊美的付喪神的面前, 就只有——鋌而走險了。

  當然, 雖然茶歇時分已過, 窗下的庭院中仍然不止三日月宗近一個人逗留在那裡。而她的這種危險至極的行為引起了庭院中的人們的一陣驚呼。

  然而站在人群正中的那個俊美的青年,表情卻十分從容鎮定。

  當然,他們注目的焦點人物, 也並沒有因此停下。

  在她飛身縱躍的一瞬間, 她的頭發倏然變得雪白。但那種明顯是不正常的白發所帶來的, 卻不是什麼力不從心的失誤。

  她反而顯得更加游刃有余似的,借著飛躍的余力,她在那條堅固的橫幅上搖晃了兩下,就舒展開雙臂、維持身體的平衡,順勢像是滑降一般從橫幅的高處斜斜一路下滑——到了某些慣性所無法維持滑降速度的時候,她居然還能墊上幾小步、重新加速度,使得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在空中走鋼索的冒險家一樣,姿態瀟灑到了極點。

  庭院裡的人們的驚呼聲漸漸變成了驚嘆聲和叫好聲,亂紛紛地響了起來。但是,那位穿著藍色狩衣的俊美青年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更加冰冷了。

  到了最後,他幾乎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一路滑了下來,直到她滑到了橫幅的底端,就那麼輕盈地向前一跳,雙腳砰地一聲平安無事地踩到了地面。

  他看著她先是低下頭看了一眼地面,然後抬起臉來,在眾人的歡呼叫好聲裡,朝著他咧嘴一笑——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用一種過於冷淡的表情靜靜地看著她衝著自己露出巨大的笑容,就那麼看了幾秒鐘。然後,他忽然完全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垂下視線來望著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

  「您的降落真是讓人印像太深刻了。」他用一種棒讀的語氣贊美道。

  他看到她歪了歪頭,然後,她的那一頭白發又忽然變回了黑色。

  她笑了。

  「讓你感到震撼了嗎?」她狡黠地反問道。

  三日月宗近面無表情地繼續用那種棒讀的語氣答道:「哦,是的。突然看到您毫無理由地作這種賭上性命的冒險行為,真是讓人太驚訝了。」

  頓了一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以說……在樓上的那個房間裡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所以你才要用這種任性而冒險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情緒,而且一刻都等不了?」

  和他為了強調自己的怒氣而眯起眼睛不同,他注意到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她的眼瞳微微擴大了一點,顯得有點驚訝似的。

  然後,她笑了起來,用一種圓滑的語調說道:「……是有些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啊∼所以我才來到這裡的。」

  這句話的措辭聽上去頗有些古怪,一貫心細如發的三日月宗近當然不可能錯過。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勉強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剛才看到她鋌而走險一般地從高處就沿著那麼一幅布料滑降而下所產生的驚異、擔憂和怒氣,重新露出了平常的那副溫和到足以麻痹別人的防備心的表情。

  「……說說看。」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而溫和,就好像又恢復了他平時在本丸裡那種體貼又可靠的知心長輩(?)形像似的。

  「有什麼重要的事能讓你寧可直接從樓上跳下來?」他的聲音裡居然帶上了一絲柔和的玩笑意味,仿佛又是寬容、又是關切,在不動聲色之中似乎又在安撫著她的情緒——這種表現,真是不能更完美了。

  ……看上去就像是個完美的、優雅的貴公子,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個人的內裡還有黑泥翻滾的一面,是嗎?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讓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雖然他還是含笑注視著她、耐心等著她回答,然而他的目光閃爍的一霎那,某種名為不悅和事態不在自己控制中的焦躁感似乎從他身上透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雪葉君?」他含笑問道——但是柳泉幾乎可以從他改變的稱呼中聽出來,她遲遲對那間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的行為已經快要摧毀他耐性的底線。

  ……多奇怪啊。想起來,他們最初相逢的時候——甚至是幾個月之前,她已經成為他所在的本丸的主君一段時間以後——她還覺得面前的這個白切黑的老人家很難懂又很危險,即使他呆在自己身旁也顯得如此難以接近;每次跟他在一起都要耗盡自己為數不多的全部腦細胞呢。

  可是現在,她甚至能夠從他的眼神、表情、語氣、動作當中最細微的變化裡准確預估到他現在的情緒。這真是一種了不起的巨大進步,是嗎?

  這個想法讓她的笑意更深了。她索性摒棄了那些和他故弄玄虛的技巧(?),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在想,你以前就是這麼吸引無知少女,還讓大家全部都在不知不覺間就對你敞開心扉、毫無保留地信賴你的嗎?」

  三日月宗近一怔。「……什麼?」

  這句話的內容其實有點挑釁的意味,但被她笑眼彎彎地這麼說出來,卻一瞬間有了某種俏皮感,以及——

  那種半是促狹、半是親密的意味。

  就仿佛篤定著即使這麼說出來也不會被他遺棄在原地,知道自己是被他很好地縱容著的,所以偶爾露出自己的利齒咬他一口,也會被他當作是某種程度上的撒嬌一樣——直到這一刻,他才注意到,站在他的面前的她,雙臂繃直背在身後、微微仰著頭對他說話的時候,隨著話語和情緒的延伸,她的頭也俏皮似的微微歪了一下,唇角有個若隱若現的小小笑渦在浮動。

  那種神態第一次讓人感覺到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面容凜然、勇往直前的大將或主君了,而活像是她剛剛言語裡所描述的那種——無知少女一樣?

  這個突來的念頭令他一瞬間幾乎要丟掉那層臉上牢牢籠罩著的溫和面具,失笑出來。

  算起來——從他們相遇之後,歷經了那麼多年的歲月,歷經了那麼多人的相遇與離去,甚至歷經了彼此持劍相向、生死相搏的險惡場面;她曾經以虛偽的柔情要挾他放手,他也曾經毫不容情地一刀揮向她的胸腹要害……

  時光,愛憎,聚散,勝敗,生死……在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卻仍然在他面前,歪著頭俏皮地笑著,像貓兒伸出小小的利爪一樣對他說著挑釁的話;仿佛就像一個……活生生的無知少女一樣,仿佛就像她說的那樣——等著他去吸引、去收服、以各種手腕讓她對他敞開心扉——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三日月宗近垂下視線,注視著柳泉的臉,然後,慢慢地翹起唇角,微笑起來。

  這一次,這個笑容仿佛是從他眼裡透出來的一樣——那雙著名的蘊有新月之形的瞳眸裡沒有了打量的意味,也沒有了凜冽的意味,更沒有了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悠遠意味;那雙眼瞳仿佛極為明亮,映得那一彎新月煥然有光。

  然後,他居然點了點頭,答道:

  「哈哈哈……說不定還真的是這樣啊。」

  柳泉跟著他那種魔性又熟悉的笑聲,也哈地一聲笑了出來,仿佛很開心似的。

  「要是放在以前的話……」她拖長聲音,促狹地說道,「說不定你還要再來上一句『那麼你被我吸引了嗎』之類的話吧……」

  三日月宗近一頓,又發出一陣哈哈哈的笑聲。

  「哈哈哈,好像說得很有道理啊。」他從善如流(?)似的應道,「好像是應該補充上這麼一句——」

  他的笑聲倏然一歇,眼眉微微壓低。

  「那麼雪葉君,你被我吸引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1月5日:

  我的重感冒還在困擾著我……但是我覺得怎麼說也應該碼一下新章了【對手指

  這一章要傳達的糖分和感覺比較微妙,病中腦袋不太靈敏,如果哪裡寫崩了的話大家不要戳我腦袋喲w

  下次更新暫定隔兩到三天左右,如果我提早碼完的話會提前放上來的~~~

  PS. 謝謝小可愛沫冷熙、CS菌、歸鶴深、noy、喵喵、不朽極限、不明真相的吃瓜隊長贊助本文w 愛大家喲(ゴ ̄3 ̄)ゴ╭∼


第859章 【回歸篇之四】 276

  他預期著她或許還會巧妙地避開這個直白的話題, 比如說些「你不是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嗎你已經吸引了全天下的追隨者吧」, 或者說「已經有那麼多人愛你了你還非要我這個馬上就要失去本丸的、不適格的審神者的傾慕做什麼呢」之類的話——

  瞧,其實他也是很了解她的。他面上含笑,實則內心裡慢慢湧出了一絲冷漠感地,這麼想道。

  他不是親眼見過的嗎?即使他是天下五劍之一, 是土方歲三那種出身貧寒的末代武士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名刀, 然而吸引她的,不是長久以來供奉於將軍之手的名刀,而是那注定要身影融入夕陽而不見痕跡的窮困武士。

  即使現在那個賣藥郎出身的末代武士已經消失了,她也不會像其他女人那樣,為了尋求精神、心靈或生活上的支撐, 而草率地轉向名刀中蘊出來的、形如殿上貴公子的神明大人。

  怎樣才能吸引她?怎樣才能把她的那顆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怎樣做才能確保她最終只能奔向他的面前、留在他的身邊?怎樣才能讓她認為他才是世間最特別、最唯一的那一位——並不是身為「名刀中的名刀」, 也不是身為「高居神壇的神明」,而是——

  即使他是具有神格的神明大人, 然而這些問題的答案, 他卻一個都不知曉。

  這種事態完全脫出自己掌控和預料之中的無可奈何感, 令他心中慢慢浮上了一層煩躁。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反應有點不太尋常。可是, 他即使身為神明, 也總有那麼一些時刻是感覺力所不能及的。

  現在, 就正是那樣的時刻。

  他知道今天清原雪葉來到這個所謂的什麼管理局,是來就自己的未來和那些管理局的大人物們進行談判和交涉的。但是,她的未來的不確定性, 她在出門之前好像一直都沒能下定決心的樣子, 都令他感到了一陣深層次的焦慮。

  而現在, 她用那樣一種令人印像深刻的——對凡人而言近乎於拿生命冒險的方式,突兀地離開了那個與新機構的大人物會面的房間。

  在那裡,發生了什麼?……這個問題漸漸占據了他的思緒。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非常重要。重要到——不搞清楚答案的話,好像就無法找到那條通往她的內心的道路。

  這麼想著,他果然聽到了她的回答——關於剛才那個問題的。

  她說:「……仰慕和願意追隨您的人,一直以來都多得不得了吧……所以——」

  三日月宗近忽然感到一陣興味索然。這些他曾經認為有點趣味的、在言語和微妙的細節之間相互攻防、互有勝負的你來我往,在不著痕跡與不動聲色之間撩動人心——或者說,操縱人心——給他所帶來的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愉快感,已經全部都突然消失了。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能夠那樣游刃有余、高高在上地俯望著這人間的一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其他人與其他刀劍之間的相處、互動、情感與糾葛,甚至是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置於超然世外的那個「永遠的前輩、永遠的贏家」的位置之上——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吧。

  沒有什麼真正在意到不能失去的東西,也沒有什麼真正在意到不能失去的人。他溫厚親切,像是個可靠的人生導師一樣被大家依賴著,在關鍵時刻指引著其他心生彷徨的人或刀劍——這也只是因為,他自覺能夠超脫於眼前的這一切,不為他人的悲喜而真正牽動自己的心情吧。

  雖然從容而強大,雖然睿智而鎮定,被許多人仰望著,被許多人依靠著,被許多人崇敬著,被許多人關切著——然而,歸根結底,在他溫和的表相之下,他的內心是平靜得無法產生一絲漣漪的。

  他並不認為自己與這世間諸人有何深刻且牢固的羈絆。

  ……直到現在。

  他忍不住第一次縱容自己撇開冷靜理智的思考與溫和到近乎無情的回應,脫口打斷了她聽上去就那麼言不由衷的回答。

  「所以說?」他竟然微微一笑,聲音裡卻帶上了一絲冷漠感。

  「要我說的話……那些美妙的辭令,雪葉君能否留給其他人呢?」大大出人意料地,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居然是這種令人費解的問句。

  柳泉的神色微微一凜,一瞬間仿佛從中讀出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意味,但她很快就微微歪了一下唇角,似是想竭力在那裡露出一絲笑容來作為應對、蒙混過關一樣。

  可惜效果不彰。

  太陽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之中緩慢移動著。此刻它已經移動到了一個位置,剛巧把他們身後的一棵大樹的樹影投向了這邊。茂密的枝葉形成斑駁的影子,籠罩在他們兩人身上,將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神色更加裝飾得有些莫測高深了。

  柳泉忍不住脫口發出一個疑問的單音節:「……啊?」

  三日月宗近就站在她面前,垂下視線,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那因為疑問而顯得有絲笨拙的呆相,忽然……十分OOC地,向她拋出了非常直白的問題。

  「您剛才,在那個房間裡,與『大人物』會面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吧……」他的聲音仍然是淡淡地浮著一絲笑意的,然而那雙凝視她的、內蘊新月的眼眸裡卻是一片冷靜,就像是冬夜裡孤懸天際的那輪寒月一樣。

  「……否則,您是不會動搖到露出近似於破綻一般的情緒的。」

  柳泉:!!!

  ……還以為這個老爺爺會和從前的無數次一樣表現得善解人意、點到為止呢。這樣子直戳心肺的犀利問話真的不是在為難年輕人嗎您這個出身自平安時代的老人家?!

  可是,既然剛剛她已經使用過了【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等等技能來回答問題,而且並沒有奏效——對方拒絕接招並回出了【會心一擊】——那麼就說明,今天在這裡,不拿出一點真章來的話,看來是不能過關的了。

  柳泉嘆了一口氣,答道:「藤澤君確實給了我一個不錯的提議……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什麼的……也可以從此擺脫那座繼承自瞳小姐的二手本丸的陰影,說不定將來的哪一天也可以成為像藤澤那家伙一樣的、足以左右他人命運和前途的什麼『大人物』——」

  三日月宗近的眼神倏然銳利起來。片刻之後,他無聲地啊了一聲,微微頷首。

  「我本想著也是因為這個……」他慢悠悠地說道。

  「而且,你昨天看起來確實很介意這件事——瞳君回到了本丸,而你覺得那裡驟然沒了你可以呆的地方。」他一針見血似的說道。

  柳泉:「……」

  人艱不拆這個新詞的意思您一定不知道吧平安朝來的老人家?!

  ……可惜這個老人家好像一點也不明白她內心的咆哮。或者說,他是故意忽視她內心的咆哮(?)的。

  三日月宗近繼續緩聲說道:「……但是,既然您在早上離開本丸之前已經安排了賞櫻大會的事宜,您就不會再因為瞳君的存在與否而真的感到困惑不安。——我是這樣想的。」

  柳泉:?!

  她愣了一霎,然後哂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

  是啊,他說得沒錯。

  不管她的內心是不是真的想搞一場全本丸賞櫻大會,但至少,她說出這樣的話就相當於某種程度上的宣示,表示著她即使是繼任者,卻還沒有打算放棄那座本丸。表示著她認為那座本丸、以及那裡的刀劍們,理應歸她統領,因為她是更優秀的主君和大將,同樣擁有讓刀劍獻上忠誠的資格——

  她咳嗽了一聲,答道:「……是這樣沒錯。」

  頓了一下,她還是把和藤澤莊司交涉的最終結果說了出來。

  「我可不願意在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努力之後再被一腳踢開啊——」她笑眯眯地說道,聲調裡似乎帶著一絲半開玩笑半鬼畜似的意味。

  「所以我申請讓瞳小姐帶著願意效忠她的刀劍一起走。出去另立本丸。而我呢,我就要留在現在的本丸裡,哪兒也不去——」

  「……哦∼?!」三日月宗近又充滿興味地挑起尾音,給她來了一個令人遐想聯翩的語氣助詞。

  柳泉:「……」

  每次他發出這個音節,她總會覺得有種大事不妙之感。今天也不例外。

  果然,三日月宗近下一句就充滿興趣似的發問了:

  「『哪兒也不去』??」他含笑重復了一遍她剛剛的話,就好像她說出這句話來是多麼稀奇又可貴似的。

  他聽起來好像一點兒都不為她說出這種類似許諾一樣的話而感到單純的高興。頓了一下之後,他拋出了更加快速到幾乎迎面呼嘯而來、砸在她臉上的直球。

  「……我還以為,以您剛剛表現出來的動搖程度,必定是因為……藤澤君給了您一個幾乎無法拒絕的機會呢。」

  三日月宗近悠悠地說著,語氣聽上去甚是悠閑,就仿若一種喝茶閑談似的;然而柳泉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危險的意味,立刻下意識地驚悚到汗毛直豎的地步——

  然而她已經來不及阻止他把最可怕的推斷說出口。

  下一秒鐘,天下五劍之一以極端透徹的洞察力和極端敏銳的直覺作為基礎,說出了幾乎能把她一句話轟殺至渣的可怕推論。

  「那位藤澤君,給了您怎樣誘人到無法拒絕的選擇呢?……讓我猜猜。莫非——是給了您一個機會,讓您……可以再回到從前的時代裡,去和土方君或齋藤君見面嗎?」

  柳泉:?!

  她的心髒一瞬間驟停了一下,又猛然咚咚咚地飛快跳起來,以比剛才要快十倍的速度撞擊著她的胸腔,幾乎要從那裡破胸而出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1月8日:

  我的發燒似乎好了……但感冒好像加重了……

  這一章想用點篇幅來寫一寫爺爺的視角和他的內心變化【。如果有OOC或者邏輯死的地方請溫油地指出,等我痊愈了以後會修改的【。

  感謝名單今天稍晚些時候補充上來哦。


第860章 【回歸篇之四】 277

  而他, 就站在她面前, 臉上仍然帶著那個溫文到虛假的笑意,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面容間卻仿佛慢慢地蒙上了一絲陰霾。

  「……是這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嗎。」他慢慢說道,又走近了一步, 抬起手來, 微微屈起手指,以指背溫柔掃過她的臉頰,就像是要拂去她內心的猶疑一樣。

  這個動作仿佛終於讓女審神者下定了決心一般,一瞬的啞然之後,她微微一哂。

  「您覺得這裡真的是談論這個的好地點嗎?」她微微向後一偏頭, 示意他看向那棟大樓。

  「我啊, 現在有必須去做的事情。……至於您想要知道的答案,我也可以坦率地告知您。」看到天下五劍之一並沒有移動身體的打算, 女審神者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用一種更加坦率直白的口吻繼續說道。

  「畢竟……我並沒有站在這裡讓那些大人物們旁觀我解決感情問題的嗜好啊∼」她甚至還頓了一下, 改換了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片刻。

  「唔……您剛剛說, 『感情問題』嗎。」他沉吟道——好像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被女審神者的用詞微妙地……稍微順了一下毛?——所以從善如流地打算暫時放過那個他感覺必須知道不可的答案, 暫時聽從一下她的意願似的。

  「……那就等到您順利接掌了【您的】本丸之後, 我們再來談吧。」他含笑嘆息了一聲,甚至斂下眼簾作出一副「真是拿您沒有辦法啊」的、溫柔的縱容姿態來,卻用微妙的措辭強調了一下關鍵字。

  當然, 他這是禮尚往來——他強調的關鍵詞也很得她的心, 就仿佛他也察覺到剛才雙方之間有點一瞬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十分不利於感情的增進似的, 於是他也技巧地回順了一下她的毛(大霧!)。

  對於他的這種好意,柳泉當然不會裝作沒看到。於是她燦爛地仰頭衝著他一笑,說出了十分符合他心意的回應。

  「當然。」她說,「回去之後,我們怎麼說都可以。……我也覺得,是時候坦誠相對了。」

  ……

  回到本丸之後,柳泉雷厲風行地宣布了她和新上司之間達成的默契要約。

  ——現在的本丸繼續由她擔任審神者。前任審神者五條瞳小姐,將由最新的管理機構「非現世界管理局」另外指定地點建立新本丸。現本丸的所有刀劍付喪神,將可以自行選擇繼續留在這裡,或是隨五條瞳一起離去,在新本丸中就職。

  這一決定一經公布,就在本丸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由於大廳地方有限,柳泉是把全體付喪神召集到庭院中宣布這一最終決定的。

  宣布的時候,五條瞳就站在她身旁不遠的走廊上——鶴丸國永則陪在她的身邊。由於柳泉是一從「非現世界管理局」回到本丸之後就立即宣布最終協商決議的,他們兩人也並未事先得到特別通知。

  所以可以想見,聽到這一決定的時候,他們兩人究竟有多麼震驚。尤其是,站在五條瞳的立場上來看,柳泉才是那個後來者,是篡奪了她本丸的人;並且,她從前之所以會消失、會被時之政府逮捕並軟禁多時,也是為了現在的新上司效力之故。但新上司就這麼過河拆橋了,柳泉作為後來者也並沒有秉持著先來後到的禮節謙讓、而是坦然接受了這座本丸,這種事態的發展確實在她看來令人難以置信、且不可接受。

  在柳泉宣布這一決定的聲音落下之後,站滿人的庭院中一時間竟然一片寂靜,只能聽到樹梢雀鳥的啁啾聲。

  然後,最先出聲的,竟然是鶴丸國永。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鶴丸那清亮的聲線,先是發出一陣低沉的哼笑,繼而揚起聲音,發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無禮」的大笑聲。

  這笑聲明顯像是要搞事——所以庭院中雖然一時間無人出聲,但氣氛猛然就緊張起來。

  但在大家矚目的中央,這座本丸的前後兩任女審神者都還算鎮靜。

  不,確切地說,真正鎮靜的只有現任審神者清原雪葉。

  五條瞳雖然一開始就紅了眼眶、露出委屈又忿然的神色,但自己的戀人突然發聲,她一時間好像也沒想到,所以有點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轉頭望著鶴丸。

  然而清原雪葉卻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背脊挺直、姿態從容,只是微微側過頭去看了一眼鶴丸,一副靜等他繼續出招的樣子。

  鶴丸國永也並沒讓她失望。

  他突兀地停下了笑聲,用一種譏諷的語調說道:「以您的能力,去哪裡重建一座真正屬於您自己所有的本丸都不費力氣吧……何必還要來打著搶奪瞳的本丸的主意呢?」

  清原雪葉平靜地答道:「我無意搶奪瞳小姐的本丸。但現在,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我。」

  鶴丸國永脫口而出:「然而現在瞳回來了!這是她建立的本丸,為什麼要讓給你!」

  清原雪葉還沒有說話,自始至終以她今日的近侍自居因此站在她另外一側而不是庭中人群裡的三日月宗近就突然開口了,並且提高了一點聲音。

  「鶴丸!你失態了,請注意你的措辭!」

  鶴丸國永微微前傾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繞過兩位女審神者身軀的阻擋,看向三日月宗近。

  因為他身上那種難得的、微妙的少年感,這種身體前傾看人的姿態不但不顯得無禮或冒犯,反而有種漫不經心的活潑感。

  鶴丸國永就這麼保持著這個姿態,稀奇似的盯著三日月宗近看了幾秒鐘,然後忽然直起身軀,哈的一聲又笑了出來。

  「三日月,」和別人總是尊稱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這一位為「三日月閣下」不一樣,鶴丸國永只是用一種很隨意的、平輩的口吻稱呼他。

  「怎麼?你要出來維護這一位嗎?」他的目光在清原雪葉身上微微一頓,又抬起眼來望向三日月宗近的方向。

  也許是因為看在三日月宗近的面子上,他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我無意冒犯這位新的審神者……可是,該走的是她吧。」他說。

  看在三日月宗近的面子上,鶴丸國永的語氣裡少了點尖刻之意。他頓了一下,十分自然地攬住靠向他身邊尋求支持與安慰的五條瞳,輕輕撫了撫她的上臂表示安撫之意,然後重新看向旁邊的清原雪葉——以及站在她身側的三日月宗近。

  ……雙方涇渭分明。

  鶴丸國永繼續說道:「我也承認,這位……清原君,是非常優秀的審神者。但是,正是因為這樣,她為什麼非要來搶奪瞳的本丸呢?不管她走到哪裡,都可以自行建立一座全新的、強大的本丸,不是嗎?瞳已經受了很多痛苦了……過去,也是因為要替現在的新總領做事,才會被過去的那些人抓走吧……現在,她好不容易才回來了,你們卻要讓她走……讓她走到哪裡去呢?為什麼不能留下來呢?」

  三日月宗近剛想說話,卻被清原雪葉擺手制止了。

  她並沒有立刻回答鶴丸國永的質問,而是面朝庭院中的付喪神們朗聲說道:「……以上我所傳達的,就是『非現世界管理局』對我們這座本丸未來的最終決定。現在大家可以先行離開,你們有三天的時間來思考未來的去留。決定了離開的,可以私下來報告我。作為曾經一起共事的同伴,我將真誠祝福你們。正式的公文將隨後由狐之助送達本丸。現在,大家可以離開這裡了。」

  鶴丸國永沒想到她對自己的質問置若罔聞,反而先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堅持了之前的決定,一時間氣得臉色發青。

  「你……!」

  清原雪葉轉過頭來,注視著五條瞳和鶴丸國永這一對戀人。她的臉色平淡,毫無表情。

  「您的疑問,我將稍後在人群散去之後回答您。」她說。

  鶴丸國永:「為什麼不能現在……為什麼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坦率說出來——?!」

  三日月宗近忽然呵呵笑了起來,及時打斷了鶴丸國永的話。

  「為什麼?」他用一種悠然的口吻說道,「還不明白嗎,鶴丸?……那個答案只適宜主殿私下與你們說出來啊。」

  鶴丸國永:!!!

  他還沒有說話,五條瞳已經用近似於抽泣一般的語氣懇求似的喊了一句:「……鶴丸!既然這樣的話就等大家離開以後再說也沒什麼的……反正、反正我是失敗者,在新上司的心目裡怎麼能和最終建功的清原小姐相比呢?!」

  清原雪葉:「……」

  三日月宗近的臉上雖然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但眼眸中的神色已經完全沉了下去。

  鶴丸國永急忙低頭安撫泫然欲泣的五條瞳。

  氣氛仿佛凝固了一樣,沒有人移動腳步退場,也沒有人出聲。

  最後,清原雪葉短促地笑了一聲,打破了這層令人尷尬的沉默。

  「那麼想要知道的話我現在就說吧。」她用一種死板的口氣,簡潔地說道。

  「決定的作出,和勝敗也沒有多少關系……主要的考量因素,是這座本丸的地理位置……准確一點說,是後山神社。」

  五條瞳:?

  她露出畏怯且不解的神色,抬起眼來望著面無表情的清原雪葉。

  鶴丸國永微微壓低了眉眼,似乎已經察覺到什麼,但是他並沒有立刻喝止清原雪葉的話——那樣只會讓大家都感到一陣掩飾似的不自然感吧。

  但是清原雪葉說到這裡卻突然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了。

  庭院中重新恢復了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三日月宗近嘆息了一聲,打破了這層窒息一般的靜寂。

  「大家,還是暫時退下吧。」他溫和地說道。

  「再往下的相談內容,大概真的只適合兩位審神者大人面對面溝通了。……嘛,我們就體貼一些,為兩位審神者大人讓出一點空間吧?」

  他含笑的語氣輕輕揚起,仿佛給大家一個體面退場的台階似的,大家亂紛紛地「哦!」了一聲,雖然臉上多半都還帶著憂慮或深思的表情,但也都開始各自離去。

  幾分鐘後,庭院裡就空無一人。只有兩位審神者和兩位她們的近侍站在廊上。

  沉默了片刻之後,清原雪葉轉向五條瞳,干脆利落地說道:

  「這裡,我是不可能讓給您的。新的管理局的那些大人物們,也不可能允許我擅自做這種決定。」

  「所以,瞳小姐,雖然我尊重您以前追尋真相的勇氣和曾經遭受過的痛苦……」

  「但是,能請您慷慨地把這座本丸讓給我嗎?」

  五條瞳:?!

  作者有話要說:

  1月12日:

  我的重感冒還是沒好= =

  而且停滯在一個嗓音嘶啞還老是咳嗽的階段了【。

  這一章我反復修改了兩次,而且是把寫好的內容全部都刪掉了重新來,心痛如絞【。

  還是覺得以妹子和爺爺的性格,要提到舊情的話會私下裡說,在上司的大樓裡說好像不太好w

  放心吧!爺爺會知道室長的存在的!讓我憋個大招!【喂!

  下次更新暫定三天後吧,我覺得我的血槽還是半空的狀態QAQ

  PS. 今天要感謝小可愛索菲亞、沫冷熙、歸鶴深、不朽極限、喵喵,謝謝你們投喂我w (ゴ ̄3 ̄)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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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1章 【回歸篇之四】 278

  由於對手的氣勢太高漲, 這座本丸的建立者小姐愣了一下。

  而且, 當這位繼任者剛剛提到「後山神社」之後,就面露深思之色的鶴丸國永,此刻好像正在猶豫著什麼,並沒有立刻出言為五條瞳助陣。

  沒等到鶴丸國永的發言, 五條瞳好像很震驚。但是她既然能夠在時之政府的監控下偽裝失憶逃過一劫, 就不是那種簡單可以被搞定的小少女。

  她回視著那位刻意將氣場外放、形成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的繼任者,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清原小姐,您為我保留了我的本丸,還做到了我不曾做到的事情……這一切我都很感謝您。」

  然後, 她看到面前的繼任者微微挑了挑眉。

  那種挑眉的意味有點奇怪。要說是驚訝或輕視, 倒也不至於——要讓她猜的話,或許那代表著一種「你繼續說, 我在聽」的回應;於是她就壯起膽量繼續說了下去。

  「在時之政府的本部大樓……我也已經盡我所能幫助了您。我偽裝了這麼久所辛辛苦苦保留下來的秘密……但願它對您之後獲得的勝利有所幫助。」

  那位繼任者聽到這裡, 微微點了點頭, 表示贊同。

  看起來她並不是那種會去搶奪別人成果的人啊——五條瞳想。那破譯的密碼分明是她告知這位清原小姐的, 而現在面對她的話, 清原小姐也坦率地承認了, 甚至沒有經過什麼考慮或掩飾,仿佛絲毫沒有搶占她的功績的意圖;那麼究竟是為什麼清原小姐一定要拿走這座本丸呢?只是因為後山神社嗎?

  五條瞳鼓起勇氣,說道:「我承認您比我有能力得多……所以, 我才更需要這座本丸。」

  她垂下視線努力措辭了一下, 才抬起頭來, 直視著不動聲色的那位繼任者。

  「您不需要那麼多強大的輔助就可以達成您的勝利……可我不行。」她坦率地說道,努力試圖把自己的想法傳達到對方那裡去。

  「我也知道我沒有能力永遠都守備好後山神社的傳送陣……可是,您讓我去別的地方,但您想過沒有——讓我憑借什麼來重建本丸呢?」

  「您說這裡的刀劍只要願意的話都可以跟我走……」她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後眼眶中突如其來地浮上了兩顆大大的水珠。

  「可是,就連我也不得不承認,您是個出色的審神者……出色、強大、勇敢,是那些刀劍們所喜歡的優秀的主君……我、我沒有信心他們還願意跟我走。」她異常誠實地對那位繼任者坦白道。

  「可是,要重建本丸的話,只靠鶴丸帶著一群等級只有一級的刀劍,什麼時候才能重建成功呢?到時候我甚至連出陣執行任務的能力都沒有!而沒有用了的審神者會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了!清原小姐!」說著說著,她忽然悲從中來,大聲喊道。

  她雙手緊握成拳,仿佛那樣做就可以忍住軟弱的眼淚不掉下來一樣;她祈求地望著面前的繼任者——就連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強大而美麗,富有一種能夠捕獲他人好感的奇特能力;這讓她更加擔心了。

  「我……我已經山窮水盡了,清原小姐。」她強忍著咽喉間發出的泣音,因而聲調聽上去都有絲發抖了。

  「不向您說的話,我不知道我還能對誰說……新上司顯然也不會容忍一個能力平庸的審神者,可是我……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辦……」

  突然,旁邊有個富有磁性的聲線揚了起來,雖然語調仿佛帶著一線笑意,然而聽上去卻優雅而冰冷。

  「那就,神隱啊。」

  五條瞳:!?

  在場的其他三人頓時都將視線轉往那個作出這種提議的人的方向。

  天下五劍之中最美麗的那一位站在那裡,還穿著今天作為近侍隨同現任審神者出門時的出陣服,在藍色狩衣和金色流蘇的襯托下,顯得更加俊秀優雅。但他話語裡那種冷靜得過分的意味和他微微含笑的神情殊不相稱。

  此刻察覺到大家炯炯的目光注視,他緩緩轉過臉來,回視著那神態各異的三人,唇角的笑意更加清晰了一些。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五條瞳:「……」

  清原雪葉:「……」

  鶴丸國永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但三日月宗近好像並不打算輕輕放過這個話題,他的目光落到了鶴丸國永的身上,含笑追問了一句:「嗯?鶴丸,難道你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嗎?」

  雖然他臉上帶笑,目光卻有若實質,鶴丸國永似乎很難避開——何況同樣作為看板郎一樣的存在,鶴丸國永也有自己的驕傲,並不允許自己逃避他人直接拋出的問題。於是他頓了一下,還是回答道:「當然想過。……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好時機吧。」

  「啊哈哈哈,我倒是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時機了喲?」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說道。

  鶴丸國永很明顯是對五條瞳的心情有所顧忌,他瞥了一眼五條瞳,才慢慢回應道:「……呵,你是覺得這樣做的話,這座本丸就會很順利地留給清原君了,是嗎。」

  他並沒有直白地回答「是」或「不是」,而是選擇了以反問作為進攻。三日月宗近的眉心微微一動,忽然發出一陣和藹(?)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他說,「正是如此。多麼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你說是嗎?」

  鶴丸國永好像一瞬間被三日月宗近這種理所當然的堂皇態度噎得說不出話來。

  五條瞳似乎有點看不過去自己的戀人被天下五劍為難,鼓起勇氣應聲道:「這、這不關鶴丸的事!是、是我當初不願意被神隱的!鶴丸只是尊重我的意願!這是他體貼的地方,請、請不要拿這件事來為難他!」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從鶴丸國永身上一收,倏然掃向五條瞳的臉上。雖然他依然眉眼彎彎、看上去溫和可親,但他的視線掃過五條瞳的時候,五條瞳卻下意識打了個小小的寒顫,就仿佛受到了那樣的目光壓迫似的。

  鶴丸國永下意識緊了一緊他攬住五條瞳肩膀的手,剛想出聲抗辯,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清原雪葉卻突然發言了。

  「瞳小姐的選擇,我也能夠理解。」她說。

  五條瞳:「……誒?!」

  清原雪葉微微一笑。

  「神隱之後會去往哪裡?神界嗎?……那麼,在神界,會有多少個來自於不同本丸的『鶴丸國永』呢?又會有多少來自於不同本丸、被不同的『鶴丸國永』所神隱的姑娘們呢?——恐怕,這就是瞳小姐所擔心的事情吧。」

  五條瞳:「……」

  鶴丸國永:「……!!!」

  即使是一貫泰然而從容、仿佛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三日月宗近,聞言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而清原雪葉就仿佛對這些暗潮洶湧視而不見一般,繼續平靜地說道:

  「這麼多人,都住在同一個地方嗎?鶴丸殿的那些分靈,在回歸神界後不需要回歸本體、而是被允許和他所神隱的那位姑娘呆在一起嗎?……好吧,即使是可以兩個人呆在一起,這種亂紛紛的局面難道就是每個好故事所應有的美好結局嗎?」

  五條瞳垂下了視線。

  鶴丸國永一時間好像也有點無話可說。

  三日月宗近則是面露深思之色,許久之後,他才發出一陣輕笑。

  「哈哈哈,想不到雪葉君竟然考慮過這麼深遠之事啊。」

  清原雪葉很快地轉過頭去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裡的含義,大概就類似於「這種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說,我現在當然想要解決這種僵局,但使用這種理由是我不想見到的」。

  「是的。」她居然還正面回答了三日月宗近這句隱有機鋒的話。

  「所以我才明白,瞳小姐是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讓出這座本丸的。」她說。

  「我也不會拿著這種理由來說服瞳小姐說這以後就是個美滿的童話故事……」

  五條瞳:?!

  然後她看到,那位總是顯得自信滿滿的繼任者小姐,重新轉過臉來,直視著自己。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有種強大的信念在支撐著她、讓她必須在任何時刻都去爭取和贏得勝利一樣。

  「所以,瞳小姐,你的顧慮,我都十分了解。」那個繼任者小姐這麼說道。

  結果下一句話她就把瞳剛剛生出的一點希望擊得粉碎。

  「可是,如您剛剛所說,您的能力,不足以守備後山神社裡的傳送陣。所以這座本丸,不可能歸您所有。」

  「至於其他的付喪神的去留……我不能替他們作決定。」

  「我知道您期待著我說什麼……說『只要給我留下幾個人就好了,其他人你都可以帶走』。但是,他們歸根結底已經從刀劍變為了具有軀體的『人』——或者說『神明』,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願和考量,我認為我必須尊重。」

  「假如大家都願意跟您走,即使給我留下一座空本丸也沒什麼……只要那是大家的願望的話。」

  「但是,假如有人願意留下來,等級高也罷、低也罷,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對待他們。」

  「您的出陣隊伍不夠強大,您可以好好訓練……甚至需要我再去替您交涉,給您留出足夠訓練出一支強大隊伍的時間,到那時再派給您出陣的任務,都可以。」

  「但是,我今天決不會強行使用自己身為審神者的權限,命令任何一個人——任何一把刀——留下來或跟您走。」

  她的聲音裡忽然帶上了一絲鬼畜般的笑意。

  「您能夠俘獲像鶴丸殿這樣出色的刀劍的心,難道還怕沒有人願意追隨您嗎?」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似的說道。

  「別忘了,在我之前,為了您,這座本丸裡的刀劍們合力趕走了七位繼任者啊——」

  五條瞳:?!

  鶴丸國永:「……」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哈。」

  在瞳和鶴丸國永無言以對的時候,只有三日月宗近發出了大家熟悉的那種魔性(?)的笑聲。

  他忽然緩步邁上前,在清原雪葉反應過來之前,就如同鶴丸攬住五條瞳一樣,伸手攬住清原雪葉的肩頭。

  清原雪葉:!!!

  五條瞳:?!

  鶴丸國永:「……」

  迎著其余三人震驚到極點的目光,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露出了怡然的淺笑。

  「那麼,就由我先來做個選擇吧。」他說。

  「我當然要留下來了。鶴丸當然要走。那麼,現在的局面是一比一呢。」他悠閑地說道。

  「其實,是平局啊。未來如何,不妨好好地期待一下吧?」


第862章 【回歸篇之四】 279

  這座本丸同時存在著前後兩任審神者, 其實還是有一些不便的。

  ……尤其是夜晚的時候。

  當柳泉從審神者專用浴室回來——她還特意禮讓了五條瞳先行使用那間浴室,所以她洗完澡回房的時候已經是夜闌人靜的時刻了——的時候,一推開自己臥室的障子門, 就想第一千零一次地——扶額嘆氣。

  果然,床邊又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

  「……我記得我今天已經吩咐長谷部去准備客房了, 所以——」她覺得自己聲音裡無可奈何的嘆息幾乎要化作實質了。

  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 聞言緩緩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啊哈哈哈,可是這座本丸已經人滿為患了。要把儲藏室收拾出來當作客房, 實在也太勉強了一點吧。」他好脾氣地解釋道, 就好像自己多麼通情達理地替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的長谷部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是多麼善解人意似的。

  「何況,您要讓我去睡儲藏室嗎?」他微微斂下眉眼,用一種無可奈何似的語氣狀似失落地問道。

  「沒想到雪葉君是個這麼狠心的人哪……」

  柳泉:「……」

  她木著臉走進房間,反手把障子門拉上,順手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拭著未干的頭發, 仿佛想要以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一樣。

  「反正我允許與否, 你都會跑到這裡來的吧……」她語氣僵硬地答道,悻悻地走到房間另一角裝設著大片全身穿衣鏡的衣櫃之前, 一邊擦拭著濕發, 一邊試圖借助鏡子裡的倒影來解開自己有點打結的頭發——借著這個動作,她也以後背朝向坐在床邊的三日月宗近, 以沉默地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然而她打結的頭發還沒完全解開, 注視著鏡子的眼睛卻驟然睜大!

  因為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時已經從床邊起身, 緩步走到了她的身後。

  他的身形挺拔, 站在她身後時幾乎能夠把桌上台燈的光線擋掉一多半;在驟然暗下來的光線下,他朝著她的頰側微微俯下身來,湊近她的耳畔,輕聲說道:「因為我想知道,現在是可以談論今天白天在那個房間裡發生了什麼重要事情的好時機了嗎?」

  柳泉:!!!

  她愕然松開了自己與頭發纏鬥的手,卻不敢貿然轉過臉去——因為他們之間太接近的關系,只要她朝著他的方向一轉過去就能夠馬上碰到他近在咫尺的嘴唇;而這種情況是她不想看到的。於是她只能僵直地繃著身軀,聲音聽上去都硬梆梆的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些事還是等送走了瞳小姐再——」

  「不。」三日月宗近仍然微笑著,貼近她的右耳,悄聲說道。

  「等到送走瞳君,你又會有別的事情要忙……然後,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假如你想,你可以永遠都騰不出好的時機來說這件事——而這是我認為很重要的事。」

  「所以……現在就回答我,雪葉君。我等不到明天。」

  他的氣息在她耳畔繚繞,有點癢,也有點深層次的、令人心悸且驚慌的意味,讓她不由自主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三日月宗近對此恍若未覺一般,含笑問出了猶如送命題一般的問題。

  「所以?那天,您要面對的,是怎樣誘人到幾乎無法拒絕的機會呢?」

  「是……可以去到那些過去的時光,永遠地……和土方君或者齋藤君呆在一起,然後把我……以及我們這裡的一切都遺棄嗎?」

  柳泉:!!!

  三日月宗近說著話的時候,他的雙手也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她的肩頭上。當他最後的那個問題出口之後,他並沒有松開她,而是以左手若無其事似的把玩著她落在肩膀上的半濕的發梢。

  他的臉容仍然湊在她右耳的旁邊,從鏡中看去,那張俊美的面孔笑得十分怡人,仿佛是那麼溫柔無害似的。

  他們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相遇了。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兩人就在鏡子的虛影中靜靜地彼此對視著,就仿佛能夠通過鏡中的虛影看出對方的內心一樣。

  然後,柳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就好像簡單地放棄了這場視線的角力。

  「不……並沒有。」她說,「事實上……藤澤君沒有提到土方先生或一君。」

  「他提到的……」她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垂下了視線,還是誠實地說了出來。

  「……是另外一個人。你從沒見過、也不知曉的人。」

  三日月宗近:?

  他輕輕撫摸著她發梢的指尖微微一頓。雖然唇角還微微帶著一絲笑意,但那絲笑意已經脫卻了內裡的真誠,顯得有點虛假,就像是一層面具。

  「哦?!」他仿佛很感興趣似的問道,「還有一個……這樣的人嗎?他對雪葉君來說……意義竟然比土方君更重要一些嗎?不然的話,那位藤澤君是不會在今日作為撒手锏拿出來的吧——」

  他慢悠悠地拖長了聲音,然後聽到她發出一聲輕笑,打斷了他那種不甚真誠的推測。

  「……老實說吧,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明確對我說,他想成為我的戀人的人啊。」

  三日月宗近:?!

  即使是悠然從容的天下五劍之一,他也不由得一瞬間眼瞳一深,目光變得極為凜冽!

  「哦∼?!」他又拿出了那種聽似極為感興趣、實則背後隱藏著一絲危險似的語調。

  「……竟然,有那麼一個人存在啊。」他嘆息似的說道,語調聽上去就活像是他有多麼感慨似的。

  「雪葉君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呢……?我覺得,一定是在我們相遇之前——?」

  女審神者垂下視線,沒有否認他的猜測。

  這種默認讓他的胸中不由得再度萌生了一股事態脫離了自己控制的焦躁和措手不及感,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頓了一下,慢慢直起了身軀,彎起了眼眉——那雙著名的眼眸深處卻毫無一絲笑意。

  「哦呀?」他好像顯得很意外——而那副語氣又好像他只是作為一個親切的友人純粹地置身事外、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對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表示驚訝,並且顯出適度的好奇心想要繼續打探一下更多的內容似的。

  「那是多久之前了呢……沒想到,雪葉君竟然把這個秘密隱藏了這麼久啊∼」

  他漫不經心似的繼續把玩著她垂在肩頭的半濕的發梢,就活像那多麼有趣似的;然後,他含笑嘆息了一聲。

  「……雪葉君,竟然把這個人的存在,好好地藏起來直到現在呢。假如不是那位『大人物』操之過急地把他作為殺手锏拿出來要挾你的話,或許直到今日我也不會知道,曾經還有這麼一個人深藏在你的心底呢?」

  他的語氣正常極了,那副悠悠的、帶笑的口吻聽上去格外溫和無害;然而籠罩著他們兩人的氣氛卻慢慢地冰冷了下去。

  和他散發出的那種矛盾的氛圍相比,她卻始終平靜得就像一泓深潭那般——安詳,寂深,不管水面之下翻滾著多少洶湧的暗流,潭水的表面卻依然不起一絲漣漪。

  而這種反應無疑讓他心頭油然升起了一股他所陌生的感受——

  在他竭力想要分辨清楚那是什麼感受的時候,忽然,他聽見她開口了。

  「以前沒有說過,很抱歉。」

  她的聲音回蕩在深夜裡安靜且昏暗的室內,意外地並沒有聽出多少歉意,反而有種淡淡的悵然。

  「後來覺得應該說的時候……其實,又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了。」

  ……她到底在說什麼?!

  三日月宗近慢慢地皺起了眉。總是微笑的從容神色退去之後,那張漂亮的臉上卻淡淡浮現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情緒——然而那種很明顯是負面情緒的存在,卻讓他看上去不再那麼高高在上了,仿佛就像是永遠高踞在神壇之上的神明大人,下降到紅塵中,人世間裡來了一樣。

  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他身上氣場的微妙變化,女審神者抬起頭,從鏡中望了他一眼。

  然後,她充滿歉意地笑了笑——三日月宗近這一次分得很清楚,她那個笑容裡的歉意,並非針對「我從沒有告訴過你我生命中還存在過這麼重要的一個人」,而是針對「我剛剛說得太晦澀了讓你不好理解吧,抱歉」。

  ……於是他就更惱怒了。

  他那雙極為秀致的眉微微壓低了下來,含笑的唇角向下撇,雙唇抿得緊緊的。那雙如同狐狸一般繪有深色黑紅眼線的、眼角斜飛的眼睛,此刻已經完全沉凝了下來;那斜飛的眼角不再帶笑,反而有種山雨欲來的冰冷魄力。

  總而言之,他身上平時那種溫和的、友善的、可親的、令人想要安心依賴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現在的他,看上去更符合他身為「名刀中的名刀」的身份——冰冷,強大,危險,高不可攀,深不可測,不容侵犯——

  但這一切仿佛都完全沒有影響到他面前近在咫尺的女審神者似的。迎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的氣場,她平靜地從鏡中回視著他。

  「抱歉,我剛剛那麼說,不好理解吧……」她甚至善解人意地又重復解釋了一下自己剛才說過的那兩句話。

  「以前,是覺得並沒有必要把自己的過去坦白報告給像你這樣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她說。

  「即使後來成為你的審神者,我也不認為我有高高在上地役使你的權力……換言之,雖然可能也曾經對你下達過很多指令,但對我來說,你與其說是我的部下,不如說是我的同伴,或者……比那更高,是一位令人尊敬、又難以應付的前輩……」

  女審神者用一種意外的坦白語氣說著,並且說到這裡還翹起唇角笑了一笑,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三日月宗近的氣勢壓迫似的。

  「後來,終於……覺得是不是應該坦白告訴你,有過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但在我下定決心之前,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從今以後,大概永遠都不可能再和這個人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月16日:

  因為突然安排本周六到下周三要出行一趟,所以我會盡量在周五或周六更新一次,然後到下周三這期間如果可以更新的話,我會再更的。

  另外,這一章真心非常難寫啊QAQ

  爺爺的怒火!我其實完全想像不出來【喂!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索菲亞、沫冷熙、歸鶴深~~愛大家!(ゴ ̄3 ̄)ゴ╭∼


第863章 【回歸篇之四】 280

  三日月宗近:!?

  難得地, 天下五劍之一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有那麼一瞬間仿佛想要問「那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因為像【前任已經過世】這種事總不會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並且他也不相信能夠獲得她這樣鄭重看待的人會突然變成反派大BOSS;所以那就是——有某種不可抵抗之力發揮了作用?讓那個大人物的許諾變成了一句虛言?

  ……然而, 到了最後,他只是發出了一聲不辨真意的哼笑聲, 並沒有一針見血地說出什麼糟糕的話, 比如「原來你來找我只是因為你在別的地方已經絕望了嗎」或者「既然是這樣的話你就死心吧」。

  仿佛看出了他未問出的話——即使已經處於盛怒之中,他仍然保有著某種冷靜的理智, 明白有些話是不適宜直接說出來戳人心肺的;而這種會出現在奇怪地方的體貼, 似乎也是他不為人所知、卻讓人不由自主心軟的一種優點——女審神者眨了眨眼睛, 語氣好像莫名地軟化了一些,變得更加溫和了一點。

  「我,承他的情。」她用一種坦率得驚人的語氣說道。

  「他是第一個告訴我,我也有優點的人……是第一個以實際行動來重塑我的自信、指引我的方向的人。錯過這樣的一個人,我很遺憾。」

  三日月宗近:「……」

  他有一瞬間的沉默, 垂下了視線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原先握住她發梢的左手五指仿佛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捏緊, 略微有些揪痛了她,然而她沒有出聲。

  然後, 他慢慢地重新抬起眼來, 透過鏡中的虛影,注視著她。他的那雙著名的、蘊有新月之形的眼眸, 此刻居然像是被烏雲遮蔽了一般, 呈現出一種近乎黑色的深藍, 深不見底。

  「我在聽。」他出人意料地慢慢說道。

  並沒有微笑著說出譏誚的言辭, 也沒有一針見血地說出什麼深刻到刺痛人肺腑的話語,天下五劍之中最美麗、最高貴、最為人所愛的那一位,靜靜站在女審神者的身後,注視著鏡中她的身影,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終於開始對我說真正的真心話了嗎。」

  「這樣很好。」

  他頓了一下。

  「雪葉君,」他放低了聲音,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線聽上去簡直動人心魄。

  「今晚是特別的。……如果你有什麼秘密的話,我可以好好地聽你說。」

  「真相不管多難堪……或多醜陋,都沒有關系。」

  「……只要那是你對我說的,我就好好地聽你說。」

  「……明白了嗎?」

  女審神者有長久的沉默。她靜靜地從鏡中同樣回視著天下五劍中最令人傾慕的這一位。

  最後,她慢慢翹起了唇角。

  「我雖然感到遺憾,但是我也好好地和他道過別了。」

  毫無預兆地,她開始述說那一天在那個房間裡發生過的事情。

  「我也深深地體會到了他想要教給我的理想和大義……」

  「我感覺自己已經可以說是問心無愧……一直以來,我都足夠努力,我覺得迄今為止的自己,配得上被他這樣青睞,也並沒有辜負他所信守和維護的大義——」

  說到這裡她哽了一下,但淚光僅僅只在她眼底一閃而過。在室內昏暗的光線下,或許並不引人注意。

  「就是這樣了。」她微微昂起了下巴,仿佛為了掩飾那抹一閃而逝的淚光似的,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僵硬。

  「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而事情現在也只能如此了,好在,有始有終;我想要傳達的,也已經好好地傳達出去了……」

  天下五劍沉默良久。

  然後,他低聲笑了起來。

  和他慣用的那種「啊哈哈哈哈」的魔性笑聲並不一樣,這一次他的笑聲仿佛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低低的,有些壓抑的意味,像是想用那種笑聲來勉強壓抑住內心之中隱藏的凶猛的巨獸、不讓它出來作亂或毀滅世間一樣——

  「呵呵呵呵呵——」他輕聲笑著,慢慢地重新俯下身去接近她的耳畔;但這一次他在挨近她頸後的位置上就停了下來,左手抬了起來將那一股握在手中的發梢遞到自己鼻端,仿佛像是在深吸一口氣辨認著她所用的洗發露的香氣,又仿佛像是在以唇在那股還帶著清新香氣與淡淡水汽的長發之上輕輕一吻。

  這種滿含著愛憐意味的動作,卻一瞬間仿佛讓女審神者驚悚了一樣;她在鏡中的倒影裡可以清晰地看出她猛然睜大雙眼、卻繃直了身軀一動也不敢動的樣子。

  「還記得嗎?雪葉君。」他緩聲說道。

  因為湊近她的頸後,這一次他說話之間呼出的氣息縈繞在她最敏感又怕癢的範圍內了;可是她連頸子都不敢縮一下,完全是憑借著小動物一般的直覺梗著背脊,生怕觸怒身後那平時溫文優雅、其實強大而危險的對手。

  「記得……什麼?」她結結巴巴地應道。

  三日月宗近笑了。

  他挨近她的頸後,這個動作使得他映在鏡中的左臉幾乎被她全部擋住了,只露出右臉。他忽然低下頭吻了一下她因為發梢被撩起而露出來的潔白的後頸,再抬起眼來注視著鏡中。那只露出來的右眼中的神情深沉難測。

  「那一天,在淺草寺門前的戰鬥過後……為了挽救您的生命,我曾經提議過要神隱您。」他忽然用一種極端客套有禮的口吻說道——盡管他的薄唇還親密地徘徊在她後頸附近,隨著他說話的動作有意無意地碰觸著她的肌膚。

  柳泉極力繃住面部的表情,死板板地應了一聲:「……是、是的。我還記得……」

  三日月宗近忽然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為了說服您同意我的提議,我甚至對您說……我可以允許您回到現世,留在那個您覺得重要的人的身邊,即使時間長一點也無所謂……」

  柳泉:「是、是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彎起眼眉。

  「欸∼畢竟凡人的壽命是有限的,十年、二十年……再漫長,在神明的眼裡都不過是短暫的一瞬而已。」他含笑說出了冰冷的話語。

  「我說,您盡可以在那之後再回歸神界……我不在意您分出短短的一點時間給那些壽命短暫的凡人——」

  隨著他說的話,柳泉的臉色慢慢地沉了下去。在鏡中,她的倒影和她本人一樣,慢慢沉下肩、昂起了頭,從鏡中迎視著三日月宗近唯一露出的右眼。

  「是嗎……」她嘆息似的應道。

  「仔細想想,就會感受到您為我著想的一番心意……」

  「這是……何等的慷慨。究竟為什麼我當初會謝絕這樣的好意的呢,大概……可能是因為那個世界不犧牲一個人就不能存在下來吧……?」

  三日月宗近哼笑了一聲。

  「所以,歸根結底,您為了齋藤君的平安,拒絕了我一次。」

  還沒等柳泉辯解說「我沒有」,他就又哼笑著說了下去。

  「之前,在箱館,您為了去救土方君而不惜把我遺棄在那裡……」

  「而現在,您又誠實地告訴我,竟然還有一個和他們一樣重要的人存在——」

  他長長地嘆息,忽然斂下眼簾,報復似的在她的後頸上輕輕咬了一口。

  「我改變主意了。」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柳泉:?!

  一瞬間她以為他接下去要說「我不喜歡你了」或者「我打算離開這座本丸了,你還是想想怎麼另外召喚一位『三日月宗近』吧」之類的話;但是他卻抬起頭,松開她的那綹長發,雙手改而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

  「我可不打算給你那種機會,讓你稱心如意地陪伴其他人幾十年之後再回到我身邊了。」他冷冷說道。

  「雪葉君是個狠心的人……為什麼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從一開始就只選擇我呢∼」他悠悠地嘆息道,語氣裡仿佛還帶著一絲指控似的。

  「像其他人一樣,從一開始就只用仰慕的眼光看著我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一切都了結了才會回過頭來看向我——」

  「天下五劍,在你眼中就只是那樣嗎?」

  「……不!!」柳泉脫口喊道。

  直覺在理智和冷靜思考發揮作用之前就搶先發動了。她脫口打斷了他冰冷的指控。

  「……並不是因為在別的地方絕望了才會回來的。」

  她透過鏡中,直視著站在自己身後的他。

  「我也不是那種任性而不負責任的人,自戀地認為即使做了多過分的事也能夠得到諒解和接納……」

  「在我看來,是好好地了結了從前的羈絆,才會回來的。」

  「因為想要真誠地對待三日月……就像三日月一直以來對待我的那樣——不可以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怔。漂亮的臉孔上微微浮現了一層錯愕的情緒。片刻之後,他扶在她左肩上的左手忽然重重一推,同時右手將她的右肩往回一帶——

  她在毫無防備之下就被他帶著轉了半個圈子,現在她是面對著他而站的了。

  他的手順勢滑到她弧線美好的下頜處,輕輕摩挲著那裡的肌膚。

  然後,他展平右手的五指並將之並攏,慢慢撫摩過她微張的嘴唇。

  「雪葉君啊,總是能夠說出令人動搖的話語——」他嘆息一般地低聲說道。

  「可是我說過的話,即使再美妙,好像也不足以讓雪葉君真正地動搖——」

  他令人沉醉的美妙聲線沉下去,如同耳語。

  「這可不夠公平啊。」

  作者有話要說:

  1月19日:

  因為今天臨時要出一趟差,下周二晚上回來,所以應該最快也要等到下周三才能再更新了【土下座

  急急忙忙收拾行李之後熬夜趕了一章,如果這一章爺爺OOC了的話請大家多包涵,等我有空的時候會再好好修一下的【。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CS菌、沫冷熙的投喂~~給大家愛的麼麼噠!(ゴ ̄3 ̄)ゴ╭∼


第864章 【回歸篇之四】 281

  在某種沉悶的氣氛中, 又過去了兩天。

  第三天早上, 距離五條瞳離開這座本丸的時限已經只剩下幾小時了。

  狐之助早在柳泉去過全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與藤澤莊司達成協議的第二天一大早, 就勤勞地跑到了這座本丸來, 不僅傳達了協議的全部內容, 並且還帶來了正式的文書。

  由此,這座本丸未來的歸屬塵埃落定。

  建立者五條瞳沒能得到這座本丸的控制權,必須於第三天的正午之前離開這裡。作為交換和補償條件,管理局允許她帶走這座本丸裡所有願意跟隨她一道離去的刀劍, 另外也會適當地照顧她低落的靈力、為她在相對較為和平的地方另立本丸,並且給她一整年的療養和重新培養刀劍的期限——在這一整年裡, 管理局將不會給五條瞳的新本丸安排任何正式出陣任務,也不會對她采取任何處罰措施;除非她觸犯管理局的重要規條。

  另外一方面,在五條瞳失蹤之後的第八位繼任者, 得到了這座一度動蕩不安的本丸——以及那座危險的後山神社的控制權。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 這種安排很難說是管理局更偏向於哪一方——五條瞳雖然失去了自己一開始建立的本丸, 但是她獲得的新本丸地理位置絕佳、還有一整年的緩衝期,目測未來的出陣任務又較為輕松,簡直等於管理局提前默許了她鹹魚養老(?)。

  對於原來這座編號77853的本丸的新主人清原雪葉,雖然越過建立者五條瞳得到了這座幾乎全刀帳的強大本丸,但五條瞳離去時不僅會帶走一部分願意追隨她的刀劍,而且清原雪葉未來也將繼續負責危險的後山神社傳送陣的守備工作——目測未來管理局會安排給她的出陣任務也仍將是難度值為SSS的最高級。

  所以,她不但沒能憑借從前的優異表現晉升到管理局高層的職位、反而還要繼續勞苦奔波, 維持著一座大多數刀劍都不是自己所召喚而來的本丸——這種遭遇其實在其他審神者之間都引發了大議論, 大家都認為換了新的管理局之後, 清原雪葉大概是要失寵了。

  幾位以前和她就有過往來、關系不錯的審神者甚至這兩天還派近侍刀給她送了慰問品(?)過來安慰她。

  柳泉面對著那一大堆從和果子到CD、從大吟釀到文庫本小說的、來自於不同審神者的慰問品,簡直一臉啼笑皆非。

  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當然不會公布那一夜在時之政府的本部大樓裡發生過什麼事情。至於他們以前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樣的機構,又是如何取代時之政府的,當然也不會說出去。

  所以柳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除了五條瞳之外,可以說是在審神者之間完全不為人知——這樣的話她被好好地同情和安慰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她甚至還感慨萬千地覺得,自己還是很有路人緣的;至少除了神無凜音之外,她當初刻意結交的那些審神者身份的友人們都還記著那份情誼,不是嗎。

  早餐之後,柳泉來到了審神者辦公室,開始動手整理堆在那裡的慰問品。

  作為近侍的三日月宗近好像還在跟她生氣(?)——總之在他聽說室長大人的存在之後,已經兩天時間沒有和從前一樣善盡近侍的職責、經常出現在她身旁輔佐她了。但是柳泉當然也不笨,她知道即使如此,自己也不能因為三日月宗近的刻意缺席而另外任命其他人做近侍——否則的話事情只有更難收拾。

  所以這幾天她這個成功趕走(?)了這座本丸的建立者五條瞳的最終勝利者(?),過得其實頗為艱辛。

  不但很多公務需要自己獨立完成,還必須在這幾天沒能擔任近侍因而十分擔心的長谷部前來關心她的工作進度的時候,替作為近侍卻經常不在她左右的三日月宗近稍微遮掩一下,免得長谷部直接跑去嚴肅地批評三日月宗近無視主人而翹班的行為,然後鬧得事情更加復雜。

  因此,這個時候,柳泉才會自己在整理大家送來的慰問品。

  別的CD啊光碟啊倒還好說,但是這裡有好幾瓶大吟釀,要她自己送去廚房的話,三日月宗近作為近侍卻把主人丟在一邊不管的行為大概就會立即傳遍全本丸了。

  柳泉傷腦筋地嘆了一口氣,剛想出門去庭院裡隨便抓個人來幫忙送一下酒,房門就被人叩響了。

  在柳泉說了一句「請進」之後,房門被人拉開。出現在那裡的人是——

  長曾彌虎徹。

  柳泉笑著對他打了個招呼。

  「早啊長曾彌!你來得正好,這裡有人送了我好幾瓶大吟釀,我正在忙著走不開,你幫我送去廚房讓光忠收好怎麼樣?」

  她順手一指那幾瓶大吟釀堆放的位置,繼續彎下腰整理著收到的CD和書籍。

  但是長曾彌虎徹並沒有像從前一樣爽快地應個「哦好的!」,立刻走上來拿走那幾瓶酒。

  柳泉的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最後,她索性放下了已經拿在手裡的幾張CD,隨手把它們放在桌上,回過身去,望著站在門旁、面色局促的長曾彌虎徹。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長曾彌虎徹好像很難開口似的,數次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柳泉臉上的那個淡淡的笑意慢慢凝固了。

  「……是很難開口之事嗎——」她嘆息了一聲,目光從長曾彌虎徹的臉上一掠而過,最終停在他穿著的那件內番服上。

  雖然屬於虎徹家族,但長曾彌虎徹的內番服是大紅色的運動服,與蜂須賀虎徹華麗的或浦島虎徹輕便可愛的和服裝束截然不同,反而讓柳泉聯想起——堀川國廣小少年的那件暗紅色的運動服。

  當然還可以聯想起兼桑的暗紅色內番服——總之就是會讓人更容易聯想到新選組而不是虎徹家族的打扮。

  但是,新選組的刀劍們迄今為止並沒有人前來對她說「對不起我要和瞳小姐一道離去」啊——或許是大家都顧念著她曾經作為新選組一員,在歷史上好好地活躍過的情分吧?

  「長曾彌君,是想對我說些什麼嗎。」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目光從他的那件大紅色運動服上滑過,重新直視著這位局長的愛刀。

  「如果很難啟齒的話,不妨讓我來猜猜吧?——蜂須賀君,是瞳小姐的初始刀。所以,顧念著瞳小姐要出去另立本丸、勢孤力單的困境和作為初始刀的情分,想要和瞳小姐一道離開,是吧?」

  「因此,作為兄長的長曾彌君不放心讓蜂須賀君一個人離去,也想要跟從,是這樣吧?」

  長曾彌虎徹張口結舌,「啊啊」地應了兩聲之後,又面紅耳赤地陷入了沉默,一臉愧疚不已的表情——

  這種表情,讓柳泉油然想起了一個人。

  那是在她初到新選組、身為女子的真相被揭露後,干部們聚集在大廳中召開會議,討論對她的處置方法的時候,老好人似的局長一臉尷尬局促的樣子,在鐵血副長嚴厲地提醒他「女扮男裝等於欺瞞,是士道不覺悟的體現」之後,還是結結巴巴地替她說話,想要讓她免於被鬼之副長處罰的情景。

  因為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柳泉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不再死板僵硬,而是不知不覺地變柔和了許多。

  「蜂須賀君的選擇,在我看來並沒有錯。」她說。

  「因為身為瞳小姐最初選中的初始刀,甚至比瞳小姐的戀人鶴丸君還要早許多時間就陪伴在瞳小姐身邊,善盡初始刀的職責,指導和支持著瞳小姐在完全陌生的危險地帶建立一座全新的本丸,和陌生又強大的敵人戰鬥……」

  「現在,瞳小姐又要到別的地方去重復當初的這個過程,必定會是很辛苦的一段時間……」

  「蜂須賀君無論何時也沒有忘記過自己當初被賦予的使命,這正是他的忠義之道。」

  長曾彌虎徹:「……?!」

  柳泉微微笑了起來,注視著他的目光顯得平靜而理解,格外柔和。

  「『忠義之道』……是局長喜歡掛在嘴邊的字眼啊。」她說。

  長曾彌虎徹:「是、是啊……」

  仿佛被年輕的女審神者的氣場完全壓倒了一般,身形壯碩健美的付喪神垂下視線點了點頭,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才合適似的。

  柳泉彎起唇角。

  「當初……在我的女子身份被識破之後,雖然只是干部們得知了這一實情……不過,在干部之間也曾經掀起了軒然大波。」

  「副長十分生氣,說這算是『士道不覺悟』的一種,要按照局中法度對我嚴格地進行處置。」

  長曾彌虎徹愕然抬頭。「……啊?!」

  說到底他並不是隨侍於當初那位柳泉所熟悉的近藤君身旁的那一位「長曾彌虎徹」,所以對這些事完全不知情,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面前的女審神者必定有過人之處,才能夠讓近藤君和土方君對她另眼相待、容忍她實為女子的身份而留在新選組內,最終還一直活躍到了最後的箱館之役。

  但是乍然聽到當初的土方君也曾經要嚴肅處罰這位女扮男裝混入新選組的隊士時,他不由得有點茫然。

  不過女審神者並沒有讓他困惑多久,就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是局長為我說了好話喲。」

  長曾彌虎徹:「哦、哦……這麼說的話,確實……」

  局長的愛刀的局促感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減低,女審神者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

  她這兩聲笑,仿佛很好地緩和了室內有點窒悶的空氣。並且,就連一開始她發覺長曾彌虎徹是來告別的時候,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混雜了震驚、不敢置信、氣惱而形成的高張氣勢,也因此減弱了許多。

  「局長當時說:『也許雪葉君也在尋找著一個自己的歸屬之地吧』。」她說。

  長曾彌虎徹:「……欸?」

  他驚訝地抬起視線,望著面前的女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1月24日:

  啊昨天晚上剛剛回家……疲憊【。

  所以今天更得晚了,抱歉哦。

  思考了一下還是寫了初始刀這個腦洞。

  我自己的話,玩刀男有兩個號,大號的初始刀是被被,小號的是蜂須賀。

  想了想還是寫蜂須賀吧,因為不知為何不太忍心為難被被在前後兩任審神者之間做出選擇呢【。

  啊我也覺得自己真是個魔鬼!【你夠

  PS. 謝謝這幾天投喂我的小可愛喵喵、索菲亞、wllll、歸鶴深~~(ゴ ̄3 ̄)ゴ╭∼


第865章 【回歸篇之四】 282

  雖然知道局長一直都是個拿定了自己的主意就不太會改變的人, 也常常有著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則, 但這句話還是出人意料——這麼心思細膩又光明磊落的話,雖然局長大概也能說得出來,但是對一位女子這麼說就……

  嘛說到底雖然局長在老家有位夫人、在京都還有個太夫出身的愛妾,但娶夫人是父母之命、愛妾則是那位太夫仰慕局長的英雄氣概而主動委身相許, 要說局長本人有多麼了解女性的想法、能夠體貼女性的心情, 那就——

  長曾彌虎徹頭腦混亂地胡思亂想著,直到他聽見女審神者輕聲又笑了起來。

  「雖然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是我覺得,蜂須賀君與長曾彌君是很好的兄弟。」

  長曾彌虎徹:!?

  他驚訝地從喉間發出短促的「呃?!」的一聲,看到女審神者轉身緩步走到那幾瓶堆放在一起的大吟釀之前,一伸手就從其中拎出了一瓶, 拿回來舉高到他的眼前。

  長曾彌虎徹:「這、這是……?!」

  瓶身上寫著「越後櫻」三字, 還特意注明了「純米大吟釀」。櫻粉色的字體襯在深藍色的標簽紙上,給人一種正在觀賞夜櫻的美感。

  女審神者抿了抿唇。

  「我對酒沒什麼研究……不過, 送我這瓶酒的友人說, 釀造這種酒的酒廠位於伏見。」

  長曾彌虎徹愣了一下。「伏見?京都的伏見?」

  女審神者點了點頭。

  「也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我身為『原新選組隊士』之故, 送來的酒差不多都是位於伏見地區的不同酒坊出產的……真是傷腦筋啊。」

  她笑著調侃了一句, 示意長曾彌虎徹把那瓶酒接下來。

  「所以, 你就拿著這瓶來自於京都的酒, 到了新本丸之後打開,好好地和兄弟喝完吧。」

  長曾彌虎徹:!?

  樸實剛健的局長愛刀第一次露出了毫不保留的驚異神色。

  「大將和同伴固然也是重要的,然而互相關懷的家人, 同樣也很重要。局長所說的『歸屬之地』的意義, 不僅僅是同伴聚集之地……」女審神者出神似的說道。

  「假如只追求讓所有的同伴聚集在一起、而忽視了其它重要的事情和感受的話, 後來的一路上,大家就不會走散了……」

  室內的氣氛仿佛忽然泛起了一絲傷感。但是新選組局長的愛刀卻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好像在認真思考著女審神者話中的深意一樣。

  「找到了能夠珍惜的家人……這和對主君的忠義也並不矛盾。『歸屬之地』就是和自己珍惜的人能夠永遠在一起待下去的地方——這是我的想法。」女審神者說。

  「所以,要走的話,就把浦島也一起帶走吧?一家人,總要在同一個地方才開心啊。」

  長曾彌虎徹:「呃……!主人,這、這真是……」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不善言辭的特質這麼令人煩惱過。

  他當然尊敬著同為(?)新選組出身的新任審神者。而且作為新選組出身的刀,天生就對武力值高的人或者刀有種親近(?)感。建立起這座本丸的瞳小姐是天真可愛的柔弱少女,對他來說正是最苦手的那種類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相處;然而繼任的這位原新選組隊士,則是完全繼承了新選組的風格,戰鬥起來衝得比他們這些刀劍還猛,平時處事也十分爽快利落,和她相處起來完全不用花那些纖細到他這種豪邁的武家男兒無法處理的細微心思——所以他在新審神者接任之後,一直生活得非常愉快。

  也因此,在浦島突然跑來告訴他蜂須賀尼桑打算善盡初始刀的職責、跟隨瞳小姐離開這裡的時候,他簡直像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一般,震驚又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浦島當然是可愛的、需要好好照顧的弟弟。而且,浦島已經替兩位水火不容的哥哥之間難以相處的問題傷了很多腦筋了……假如他選擇留下來,而蜂須賀一定要為了自己的那點忠義之道而離開的話,那麼浦島夾在其中會有多為難,他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而且,即使蜂須賀對他這個贗品一直以來表現得無比嫌棄,但是……假如就這樣放棄了這個弟弟的話,那還算是個合格的好哥哥嗎?

  他就這麼煩惱著,一直煩惱到再不來找新任審神者就會錯過時機的時刻,才鼓起全部的勇氣來到她的面前。但即使是現在,他也左右矛盾著,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才是最好的。

  然後,他聽見一貫態度凜然、目光堅定的新任審神者,用一種溫柔的語氣說道:

  「新選組中,也並不是沒有那種想法和局長不是隨時隨地完全一致的家伙……」

  女審神者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忽然嘆了一口氣。

  「別的不說,就是新八君、左之君和一君,當初不是還向會津公遞交過建白書嗎……」

  長曾彌虎徹:!!!

  啊對了,建白書。

  那次事件他當然也印像深刻。畢竟那是他有印像以來的第一次,新選組內部的裂痕——或者說,至少算是「不同的聲音」——清晰地呈現在了大家的眼前。那一刻他才終於意識到——或者說,近藤先生才終於意識到——新選組的大家,除了和自己一樣追求「為陛下和將軍大人效忠」的大義之外,也是有著各自的志向、想法和感受的。

  可是,那麼傷人的事件,女審神者卻並沒有多說;提起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生氣,只是淡淡一笑,用一種懷念的語氣繼續說道:

  「其實啊,說到底也就是因為一點點事情生起氣來,又擅自覺得跟近藤先生說是沒有用的,於是就賭氣向會津公大人告了一狀……」

  長曾彌虎徹:「……」

  女審神者笑著,抬起眼瞥了表情都木了的局長愛刀一眼,然後強行把那瓶大吟釀塞到了他的懷裡。

  「……可是即使被那幾個家伙向會津公告了一狀,害得自己那麼沒有面子、還很是因為被他們誤解而傷心了好大一下下,但是近藤先生後來不也笑著包容了他們,然後一直信賴著他們,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後嗎。」她說。

  長曾彌虎徹:?!

  他手足無措地抱著那個被強行塞過來的大酒瓶,耳朵裡聽著女審神者驚世駭俗的言論,簡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女審神者微微偏著頭望著他這副難得一見的、有點笨拙的樣子,含笑朝他輕輕一頷首。

  「因為,兄弟啊、家人啊,應該都是這個樣子的吧……」她說。

  「會有意見不同的時刻,當然也會有吵得好像不能了局的時刻……」

  「可是,即使這樣也會在意著對方,信賴著對方,未來有大事發生的時刻,還是可以安心地把自己的後背交付給對方——家人也好、兄弟也好,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女審神者說到這裡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思考著什麼,最後她在記憶之中搜索到了那句重要的話。

  「近藤先生,在我最後一次和他告別的時候,曾經對我說——」

  「『我至今仍然相信,只要打心底以真誠待人的話,那麼你的好意,會得到報償的』。」

  長曾彌虎徹:「是、是嗎……!」

  他不記得面前的這位審神者最後一次和近藤先生見面是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不過近藤先生被捕之後,他就被那些薩長人收繳走了——那些人當然不可能給近藤先生再留下什麼厲害的武器,是吧?——所以在他離開近藤先生身邊之後,她再設法見到近藤先生,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並且,在成為付喪神、穿梭於歷史之中不斷與時間溯行軍戰鬥的過程中,他好像也稍微明白了一點這種復雜的原理——那就是,或許很多平行世界裡,有著近藤先生的存在。而他所存在的那個過去,與她所活躍過的那個過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她所經歷的那個世界裡,近藤先生也是這樣的人啊——品德高尚、心胸寬廣、光明磊落,而且,會笨拙地替大家著想——

  他抱著那瓶大吟釀,看著這位新任審神者朝著自己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

  「他說,『這是我近藤勇身為新選組局長,所能給你的忠告』。」

  她加重了一點語氣。

  「所以,你也聽聽我身為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所能給你的忠告如何?」

  「……拿著這瓶酒,到了新的本丸以後,為了慶祝,就打開來和蜂須賀君一同分享吧?」

  長曾彌虎徹:!!!

  他震驚地望著這位女審神者。

  這位聲稱是新選組中唯一的、女扮男裝的隊士。

  雖然新選組竟然能夠容許一個女人留下來、女扮男裝成為隊士這件事聽上去總是讓人感覺有點玄幻,但是,他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能體會得到,她並沒有說謊。

  她所述說的那些局長的話,也都並非虛言——那些,的確是只有局長才會說出來的話啊。

  無論是敞開心懷接納了她、說著她也在尋找一個歸屬之地,還是在生命的最後從容地與她道別,說著只要打心底以真誠待人,那麼這份好意就會得到報償……

  確實,是足以統率當年的「壬生之狼」的那位大將,才能說出來的話啊。

  他聽到她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把最後的那個想法說了出來。

  他感到一陣窘迫。因為最後的那句話好像有點地圖炮——把土方先生也一道掃了進去似的。而他還記得,和泉守兼定曾經在閑談中說過,這位女審神者當初取信於新選組的大家,就是因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副長吹。

  可是這位徹頭徹尾的副長吹並沒有生氣,而是臉上帶著一點溫柔的追憶表情,非常自然地笑了出來,還附和了他一句。

  「啊,是啊。幸好近藤先生是局長啊。因為我總是在想,如果局長是土方先生的話,屯所裡的大家怕不是整天都會嚇得像是一群瑟瑟發抖的、褪了毛的鵪鶉一樣了嗎∼」

  長曾彌虎徹:「……」

  說好的副長吹呢?!黑起副長來怎麼比其他人更狠啊?!

  而且她還沒說完。

  「……那樣的話,就算是大家全體都聯合起來給會津公遞一百遍建白書,也不可能讓副長反省的吧∼」

  她露出一副有點感慨、又有點懷念似的表情,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短暫地飄向窗外,仿佛是在透過庭院中正在盛放的那株萬葉櫻,在注視著回憶裡的什麼人一樣。

  但是她很快就戰勝了那點耽溺於回憶中的軟弱,重新調回視線來,直視著他。

  「所以,近藤先生是局長,真好啊∼」她說。

  「直到現在,我都覺得,有過這麼一位大將,真的是太好了。——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夠成為這樣不管在什麼時候被以前的部下想起,都能夠懷著感謝之情的大將啊。」

  「……所以,長曾彌君,」她的笑容慢慢地斂起,表情認真起來。

  「就懷著『有過這麼一位大將,真的是太好了』的心情,堂堂正正地和弟弟們一起離開吧?」

  「下次假如在演練場上相遇的話,也要拿出最高的本領來比試喲?」

  「然後,就在喝掉這瓶大吟釀的時候,為我們從前曾經並肩戰鬥過的日子,干一杯吧?」

  長曾彌虎徹:「啊……」

  他震驚得一時間似乎只能從喉間發出單個的、毫無意義的音節來。

  窗外,一陣清風吹過,萬葉櫻的枝葉簌簌作響。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起。

  然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面容慢慢地端肅了起來。

  「十分受教。非常感謝。」他用一種非常正式的語調對她說道。

  女審神者聞言微微抿起了唇。

  ……手合結束時的台詞嗎?

  然而長曾彌虎徹還有話要對她說。

  「雖然是贗品,但是今後,我也會盡力不讓虎徹之名蒙羞。」

  他頓了一下,直視著她。他的金色眼瞳中射出火一樣的、蘊含著決心的光芒。

  「並且,也決不會讓新選組之名蒙羞。」

  「因為我曾經跟隨過像近藤先生……還有您這樣出色的大將,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阻止不了我的——!」

  女審神者慢慢地翹起唇角。

  「這樣的話真是太好了。」她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1月26日:

  啊這一章是虎哥的主場!【霧!

  我好像一寫新選組的刀就爆了字數啊hhh

  總之,瞳的事就算是解決了w

  下一章開始哄爺爺吧【並不

  然後因為今天爆了字數,所以下次更新就暫定周二如何?

  說明一下,這章最後虎哥的話,來自於他內番手合結束、出陣輕傷、還有游戲一周年時的祝賀台詞。

  然後我在想,是就此進入爺爺線的HE呢,還是再寫點日常什麼的【。

  有個妹子在現世的梗,我是在HE之前寫呢,還是以後作為番外寫呢?大家可以建議一下w

  PS. 謝謝小可愛wllll、歸鶴深、沫冷熙的投喂~~(ゴ ̄3 ̄)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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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回歸篇之四】 283

  謝天謝地, 五條瞳離開的時候, 總算沒有出另外的紕漏。

  出乎意料地,決意跟隨五條瞳離開的付喪神也不多。除了鶴丸國永,就是虎徹一家。

  藤澤莊司又派來了那個愛說話的狐之助,它雖然聒噪, 但情商還是有的——它搶在五條瞳因為沒面子而發脾氣之前, 就尖聲說道:「瞳大人,管理局已經為您准備好了一座全新的本丸!而且除了迄今為止所有可以得到的刀劍之外,管理局還額外為您敞開權限,再贈送給您幾把十分稀有的名刀喲!不止是這裡沒有,而且其他審神者也得不到!是管理局剛剛查訪到了確切下落並帶回的名刀喲!在您的麾下, 他們一定能夠更加活躍, 發揮他們應有的風采的!藤澤大人是這麼說的!」

  五條瞳似乎有些詫異,隨即對這種來自於新上司的厚待而露出了一絲笑容。「是嗎?……回去以後請替我多謝藤澤先生的體貼吧。我不會辜負他的期望的。」

  清原雪葉:「……」

  啊到底藤澤莊司開恩給了五條瞳什麼樣的稀有刀!好想知道!說不定有巴形靜形兩柄薙刀吧!說不定有小龍景光小豆長光兩位長船男模家族(?)的傑出成員吧!反觀她這裡連sada醬和大包平都沒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燭台切光忠和鶯丸念叨得長繭了好嗎!……

  不過幸而如此, 五條瞳並沒有再糾結於這座她建立起來的本丸, 到了最後竟然沒有幾位最初借助於她的靈力才能現於世間的付喪神願意跟隨她一起離開這件事。

  雖然鶴丸國永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但好歹最後總算是客客氣氣地把他們一行人都送走了。

  但是讓這座本丸現在的審神者清原雪葉——也就是柳泉——大傷腦筋的麻煩還沒有結束。

  在送行的簡短儀式上, 雖然三日月宗近頂著近侍的頭銜, 穿著那襲藍色狩衣, 一臉鄭重之色地出席了;而且在儀式上自始至終都善盡自己作為近侍的職責,站在女審神者身旁,當鶴丸國永略帶挑釁似的眼神投過來的時候, 三日月宗近也非常盡職盡責地攔在柳泉的面前, 用他輕易不當眾示人的【奧義 冰冷凜冽的眼神】予以了回應;但是, 自從儀式結束之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轉身就走,完全沒有要作為近侍跟在女審神者身後一道離去的意思。

  柳泉有點尷尬。而主命至上的長谷部,或許是因為剛剛目送著自己的前主從這座本丸裡離去、而他自己最終沒有選擇跟隨而感到有些情緒抑郁,為了掩飾這種深層次的痛苦、再次在內心向自己強調主命的重要性以振奮自己的精神,他站在三日月宗近的身後咆哮了。

  「咳!三日月閣下!您這樣擅自丟下主人獨自離開,真是太失禮了!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雖然長谷部吼得氣勢洶洶,然而三日月宗近的腳步壓根就沒有停下來。

  柳泉十分尷尬,只好先阻止一下長谷部的怒焰。

  「呃那個……長谷部,這幾天大家的情緒都有些受到影響,這是可以理解的……我也可以理解!今天就暫時給大家放假吧,反正管理局那邊也沒有給出新任務……對了,後山神社的守備方面怎麼樣呢?有沒有松懈?可以勞駕你跑一趟看看嗎?」

  被冷落了好幾天、雖然還不是近侍但總算被交付了任務的長谷部瞬間精神抖擻起來。

  「是的,主人!請放心交給我吧!一定迅速為您辦好此事!」

  柳泉:「啊……那就拜托了……其他人也都原地解散吧!今天放假喲!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訕笑著,只差沒有揮舞小手絹歡送長谷部飛奔去後山神社視察。

  但是即使沒有出陣任務,然而拖延了好久的公文還是不能不寫的。

  於是午後,正當柳泉在埋頭奮戰於文件堆中的時候,她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叩響了。

  柳泉一開始還有點小驚喜——以為莫非是三日月宗近良心發現,回來善盡一下身為近侍的職責了嗎?——但是當大門被緩緩拉開的時候,她馬上就發現了自己有多圖樣圖森破。

  站在門口的人,是藥研藤四郎。

  柳泉有點吃驚。

  「……藥研?」

  她暫時放下筆,努力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緩聲詢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藥研還是和平時一樣,微微板著臉,走進來把一份文件雙手呈放到她的桌面上,又退後一步,身姿繃得筆直——禮儀也無可指摘。

  柳泉:??

  「這個……是什麼?」她盡量保持著臉上的笑容,伸手拿過那份文件來看。

  然而她剛翻開第一頁,手就驚訝地頓在了原地。

  ……因為她已經辨認出來,那份文件上面的字,是一期一振的筆跡。

  她飛快地瀏覽著那份文件,發覺它是一份她拖延了好久也懶得寫完的總結表。

  說起來新成立的管理局確實下發過一道指令,要求各位審神者總結一下自己的戰鬥情況,寫點心得,比如「延享時代出現的時間溯行軍似乎有增強的趨勢」、或者「極化打刀及脅差在延享時代的戰鬥中不具顯著優勢」等等具有建議性質的話;最好還要提供一些統計數字,比如在江戶白金台的戰鬥中多少戰掉了多少刀裝、某位付喪神多少次重傷之類。

  不過柳泉本來就很討厭寫總結報告,以前這種事總是穩重的長谷部或者一期一振代勞的。但是現在礙於三日月宗近好像還在氣頭上,她也不敢任命長谷部或一期一振作為近侍,免得那位天下五劍之一內心的黑泥翻滾到淹沒整座本丸;所以她只好自己動手完成這些書面工作。而面對著積壓了一陣子的文件小山,她當然是選擇提前完成那些自己稍微喜歡一點的文件,而把討厭的總結表和心得報告留到最後再去傷腦筋——

  沒想到一期一振默默地替她做完了這份在她看來難度值簡直是SSS的文件。

  柳泉一時間感動值簡直爆了表,抬起頭來望著藥研,感覺自己的臉上說不定都綻放著絕處逢生(?)的光彩,興衝衝地說道:「哦這真是太感謝啦!一期君真的解決了我一個超大的困擾!完全不理解為什麼必須要寫這種無聊的報告,明明大家在同一時代或同一合戰場遇到的事情應該也都差不多嘛——」

  她一開心就容易多話起來,藥研默默地站在她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前,靜聽著她對那份報告的命題發表叛逆的感想。

  或許是為了在藥研面前凸顯他的好尼桑為她完成了這份報告簡直恩同再造(大霧!),女審神者興高采烈說得尤為開心,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單純地在感激著一期一振為她做的事情一樣。

  藥研靜靜地望著她,終於開了口。

  「大將……」他叫了一聲之後,又停頓了一下,唇角忽然微微一翹、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才繼續說道,「大將這麼感激一期尼嗎?」

  女審神者:「??是啊?沒有他幫忙的話,這份報告簡直都快要逼死我了——」

  藥研輕笑了一聲,那著名的低音炮聲線聽上去竟然有絲讓人心悸的意味。

  「大將,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卻偏偏要裝糊塗……」

  他慢悠悠地拖長了聲音,雖然外形還是個少年,氣場裡卻隱然有絲壓迫感。

  「大將看不到哥哥的煩惱嗎?……呵,也對,即使是三日月閣下的煩惱,大將有時候都會視而不見……」

  女審神者:「……」

  她並沒有大驚失色著呵斥藥研竟敢說出大膽犯上的話來,也沒有故作鎮靜地假裝不知道藥研在說什麼。她聞言只是平靜地放下了手中展開的那份文件,然後雙手搭在那份文件的封面上,直視著藥研。

  藥研也同樣態度鎮定自若地回視著女審神者。雖然他自從回歸這座本丸之後一直都表現得十分正常——十分乖順——但是現在,或許是想要為兄長打抱不平的心理占據了上風,少年的臉上顯出一絲薄薄的氣惱來。

  「大將,是個又溫柔又強大的人。我知道。」他說。

  女審神者:「……」

  她好像沒想到藥研會誇獎她,愣了一愣,眼眉略略彎起,露出個「謝謝稱贊」的可愛笑容,一時間卻身上卻透出了幾分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小的天真小少女似的活潑氣息來。

  藥研默了片刻,嘆息了一聲。

  「可是,正因為這樣,大家才會想要接近大將啊。」他那雙少年的清亮眼眸,非常坦率地直視著女審神者,說道。

  「想要知道大將您是如何變成這種令人折服的模樣的……然後,覺得您是可以追隨的……」

  「再往後,就想要更靠近您一些,想要多替您分擔一些您全部都承擔在自己身上的難事……」

  藥研那副與他的少年外形不甚相符的、低沉的音色,慢慢述說著某種不得了的進程。

  「然後,生出更多的奢望來。」

  「最後,發現只有自己因為那樣的奢望而變得苦惱……大將仍然是大將,無論遇上什麼難事都能夠掙脫出來,努力地活下去——」

  「那麼,既然大將沒有了我們也能夠活得很好的話,我們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藥研那略微沙啞的嗓音,在午後闊大的辦公室裡回蕩著。

  「我並不是為了自己來對您說這一番話的。」他說。

  「甚至也不是為了這座本丸裡的大多數人。因為他們也許只會單純地慶幸著跟隨了一位強大的主君,作為刀劍有了自己足以發揮所長的好地方……」

  他忽然翹了一下唇角。但是,他那雙隱藏在鏡框之後的雙眼裡卻殊無一絲笑意。

  「最終苦惱的,都只是那些深深在意著您的人。您說該怎麼辦呢,大將?」

  作者有話要說:

  1月30日:

  啊啊啊這一章超∼級難寫!!

  其實這也是我對【ALL嬸】這個命題的困擾【。

  因為覺得1v1的話,最終就會有一些失意者,可是那些也都是我們很喜歡的,很好很好的人啊。

  讓人很不忍心【。

  爺爺大約還有一章就會正式重新登場了hhh

  下次更新就暫定周五吧~~

  PS. 今天要獻上感謝和比心的小可愛:沫冷熙、歸鶴深、喵喵、索菲亞、wllll~~(ゴ ̄3 ̄)ゴ╭ ∼


第867章 【回歸篇之四】 284

  女審神者:「……」

  面對藥研的詰問, 女審神者沉默良久。

  她微微垂下視線望著自己的交握的雙手之下壓著的那份文件的封面, 雪白的紙上漂亮的字跡隱約可見;那是一期一振端正的筆跡。

  然後,她抬起視線,重新正視著藥研的臉。

  「一直以來,對於別人曾對我付出的好意, 我都銘記於心, 且深深感激。」她正色說道。

  「我也期許著自己能夠回報每一分別人給予我的好意……然而有些好意,是我即使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報的。」

  女審神者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抹嘆息。然而她並沒有轉開視線,仍然直視著藥研的雙眼。

  「我為自己辜負了那樣的好意而感到無比地抱歉……但我覺得,倉促接受,更是對那種好意的不負責任與褻瀆。」

  女審神者神色坦然, 一字一頓地說道。

  「既然你這樣坦率地想要和我談起一期君, 那我也坦率地把自己曾經想過的事情都告訴你吧。」她說。

  「事實上,我覺得一期君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然而我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迄今為止自己所經歷過的人生, 然後發現——」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 然後臉上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苦笑。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傷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出聲道:

  「……不論自己什麼時候與一期君相遇, 都不是最好的時機。」

  藥研:?!

  他大概是沒有想到還有這麼畫風清奇的解釋, 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什、什麼叫做『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是最好的時機』?!」他好像有些惱怒似的重復了一遍女審神者的說法, 氣衝衝地說道,「這到底算是個什麼意思啊,請您好好地解釋一下好嗎?」

  女審神者看著藥研因為自己給出了令人費解的解釋而顯得有點錯愕且崩潰的表情, 忍不住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目光一瞬間飄遠了一些, 就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裡似的。

  「我,好好地思考過了迄今為止自己所經歷過的人生。」她說。

  「一開始,我只是個平凡的人。讀書的時候,只知道讀書,因為自己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夠做什麼……雖然成績不錯,但也不是學校裡最出眾的;和家人的關系也不值得一提……」

  藥研:!!!

  總是一副沉穩表情的少年終於露出了一點驚愕的神色,就仿佛是那種介乎於少年和青年之間、擔任著兄長與弟弟們之間的橋梁一般可靠的完美形像突然有點龜裂似的;那種表情讓他身上終於浮現出了清晰的、有絲純稚的少年感。

  不過女審神者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繼續說道:

  「……後來,就被招募來……呃,執行任務了。但是,不管置身於哪個時空之中,都背負著十分難以完成的任務目標……不誇張地說,全神貫注在任務目標上都已經十分費力了,根本不可能去思考別的問題……」

  她有些出神似的停頓了一下,才眨了眨眼睛,收回思緒,重新平靜而溫和地注視著驚訝不已的藥研。她的那雙黑眸裡,仿佛浮動著某種類似感慨和悲憫的情緒。

  「雖然名義上是『表現優秀的人才』,然而所走的每一步其實都身不由己……也曾經有過一些想要拼命去挽回的時刻,然而所有的努力其實都微不足道。」

  「即使達成了任務目標,其它的願望也是徒勞的。」

  藥研:?!

  雖然女審神者並沒有明說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但他也能從她平靜的語氣裡聽出某種近似於悲哀的情緒。再代入自己曾經的遭遇去考慮的話,就會覺得她這麼說是有著極為正當的原因的。

  她再強大,所處的位置也並不是最頂峰。假如不能把其他的所有人都踩在腳下的話,就永遠要受到各種牽制、甚至命運也要被高位者所主宰。

  今天離開這座本丸的是五條瞳,因為最新的那個什麼管理局是這麼決定的;然而假如那些上位者決定讓面前的這位新任審神者離開這裡、把本丸還給五條瞳呢?那大家也只有安靜接受而已。否則的話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是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嗎?

  他這麼想著,感覺自己的頭腦裡有點混亂了。一下子又覺得自己應該無條件地站一期尼,一下子又覺得審神者大人這樣選擇也無可厚非;正在左右矛盾的時候,他聽到審神者大人又開口了。

  「一期君才是又溫柔又強大的那個人……然而我所走過的路程上,沒有什麼時刻是適合容納這樣一個人存在的。」

  「我走在黑暗裡,走在懸崖邊,走在荊棘之上……所執行的,也並不見得都是那麼光明磊落的任務。說不定有的時候,還必須要使用欺騙的方式達成目標……」

  「可是,一期君那樣的人,應該更適合光明磊落地踏上旅程,在戰場上拔出刀來堂堂正正地和對手戰鬥……類似這樣的事情。」

  藥研聽到女審神者輕聲地、類似於自我解嘲似的笑了起來。

  「在你們的心目中,瞳小姐是朵美麗的嬌花吧。」她說。

  藥研:「……嘛,那個……大概、也沒……?」

  面對審神者大人意外的直白態度,先前還攻得不得了的藥研反而吞吞吐吐起來。也許是因為女審神者搶先把令人介意的話題都直接攤開在了面前,現在有點局促的變成了藥研。

  不過,女審神者很快就收回了那陣低低的笑聲。

  「不過我啊,可不是什麼花啊。」她感嘆似的說道。

  「就算是的話,大概也就是那種原野上生長著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吧。嘛,姑且讓我假設一下,紫色的那種小花就不錯?」

  她居然開始暢想起來了。

  「到哪裡都能生長出來,要說外形也不見得就很糟糕……說不定大家看到了以後還會說一句『嘛,這種花難得看上去還不錯嘛』之類的話——」

  「即使被踩進泥淖裡,也能掙扎著重新開一下花,假裝和從前一樣『還不錯』……」

  她無聲地咧了一下嘴,但那絲笑意沒有成型就消失了。

  「可是啊,既然不是嬌花,也就不會擁有什麼騎士呢。」

  藥研:「……『騎士』?」

  騎士是什麼,騎馬的武士嗎?但總感覺審神者大人所指的不像是這個意思呢?

  他還沒想出答案來,就聽見女審神者笑著嗯了一聲。

  「嗯。……其實我一直覺得,以一期君的風采,很像那些西洋人所寫的童話故事裡的『騎士』呢。」

  「能夠護衛嬌花一樣的公主、打敗大魔王的那種。」

  藥研:「……」

  他開始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這位新任的審神者大人了。

  難以理解她的思考路線啊!把前任審神者的瞳小姐誇到天上去,又把自己貶成泥裡的野花,難道就是為了向他解釋為什麼尼桑不適合她嗎!

  他忍不住帶著點賭氣的意味似的衝口而出:「您對自己的評價未免也太低了一點吧……既然您說瞳小姐是公主的話,那您自己是什麼呢……!?」

  女審神者有點詫異,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起來。

  「我啊,我就是那個大魔王吧。」她說。

  「畢竟,篡奪了公主的城堡——或者說,『本丸』——的人,不是大魔王,難道還能是什麼別的人物嗎。」

  藥研:「……」

  啊∼啊,完全沒有辦法溝通!

  最終,藥研帶著一臉「我信了你的邪」的表情,板著臉離開了。

  在他離開審神者的辦公室之前,柳泉曾經試著問他為什麼沒有選擇和五條瞳一起離開本丸。

  結果,藥研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理所當然似的說道:「選擇去救她的是以前的我吧?」

  柳泉:「……咦?」

  藥研:「雖然已經不記得自己以前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那時候的我已經善盡了自己作為部下的職責。」

  柳泉:「哦……這麼說來的確如此……」

  藥研異常嚴肅地說道:「我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深信自己已經為了主君做了自己所有能做到的事。」

  柳泉:「誒……」

  藥研:「現在,作為以前的主君,瞳小姐平安歸來了。也不會有什麼會危害到她生命的事了……既然只是發展一座新本丸的話,我相信即使沒有我,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這麼冷靜地分析著事情的藥研,雖然外形是小少年的模樣,但是穿著白大褂、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因此雖然說著的是嚴肅的話題,柳泉仍然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雖然戴著黑框眼鏡、看似視力不佳,但藥研仍然十分敏銳地及時捕捉到了在女審神者臉上閃過的一絲笑影。他不悅地繃緊了下頜,語氣也更加嚴厲了一點。

  「有這麼好笑嗎?」

  柳泉慌忙搖了搖手。「不……只是你這個樣子突然讓我想到,藥研君也是十分可靠的呢——沒能把你一起帶走,想必瞳小姐心裡對我也是有些怨言的吧。」

  藥研一副驚訝的神情,伸手推了一下自己鼻子上架著的那副黑框眼鏡,才說:「什麼啊……我不可能就這麼走掉的吧?我和兄弟們……我們是經過坐在一起慎重的討論,最後才一致決定大家全部都不要走,因為難得地都齊聚在這裡……」

  他咳嗽了一聲,刻意略過了「當然一期尼一定是想要留下來的,我們作為弟弟也要體貼哥哥的心情啊」這個理由,一板一眼地說道:「而且,我之所以能夠重新回歸這裡,是您把我帶回來的啊。」

  柳泉:「誒?!」

  藥研:「……我可不是那種不知感恩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日:

  好了今天也是藥研的主場!【喂!

  爺爺的登場無限在延後啊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夠

  我保證下一章爺爺一定出來!而且一定會接著撒糖給大家!

  下次更新:暫定周一吧,如果提早碼完的話我就提早更新w

  PS. 今天的感謝名單是小可愛CS菌、喵喵、沫冷熙、歸鶴深、wllll、索菲亞~~給大家比心!(ゴ ̄3 ̄)ゴ╭∼


第868章 【回歸篇之四】 285

  藥研藤四郎用一種屬於小少年似的、有點別扭的語氣說道。

  「既然尼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將我們都聚集起來……我們也就不會輕易去打破這種幸福的現狀。」他說。

  「對我來說……你不是昏庸無能的主君, 會好好承擔起身為主君的責任, 並且應該輕易不會失敗、更不會在自己失敗之後就放一把火把自己所擁有的所有刀劍都毀掉,這樣就夠了。」

  柳泉:「……」

  她目送著藥研小少年的背影在障子門後消失,忽然微微勾起唇角,笑著垂下視線搖了搖頭。

  會輕易失敗、並且在失敗之後還放火焚燒和毀掉自己所持有的刀劍之人, 是豐臣秀賴吧?

  所以, 藥研現在介意的,是主君有沒有擔當、是不是勇敢,是兄弟會不會分開、是對他的兄弟們曾經不利的原主,甚至是他敬愛和依靠著的好哥哥一期一振……而並非是他曾經為了維護對方而自身被碎刀的前任審神者,是吧?

  柳泉垂下視線注視著藥研留在她桌上的那份文件——一期一振替她寫完的報告書——右手摩挲著那份文件的封面, 慢慢地抿起嘴唇。

  「……抱歉啊。」她最後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是抱歉於自己懷著執念想要盡可能地維護這座本丸的完整性、因而沒有把更多的刀劍交給黯然離開這座本丸的五條瞳?還是抱歉於自己必須選擇那位在長久的時空流轉中與自己早已命運相纏的天下五劍、因而無法以同等的好意回報給藥研想要維護的好哥哥一期一振?……她並沒有說出來。

  然後, 她向後推開椅子站起身來,繞過桌子, 走出門外, 站在廊下, 眺望著庭院裡的景色。

  本丸現在又變成了春季景趣, 所以那株萬葉櫻還在絢爛地盛放著。氣溫也剛好、吹拂在臉上的清風也帶著一點溫暖的氣息, 空氣中繚繞著隱約的花草香。

  柳泉靠著一根柱子, 雙手環胸,就那麼久久地眺望著春意盎然的庭院。

  審神者辦公室的位置在本丸裡其實是有一點偏僻的,大概是為了安靜辦公起見吧——而且大家都知道審神者大人在辦公, 也都乖乖地約束著自己沒有要事的話就不過來打擾;所以這個時候, 她面對著的這一隅庭院裡、還有這一段走廊上, 除了她之外並沒有第二個人。

  柳泉出神地凝望著庭院裡的花木,慢慢地念道:

  「若非居此間……」

  平助說:即使再怎麼想要回到從前……也不可能了。因為,人是會變的。

  「豈有近所賞花樂……」

  真正的土方先生,在離開函館的五棱郭、前往他終此一生永遠也無法到達的、新選組據守的弁天台場之前,曾經對她說:齋藤那家伙准是覺得你那種頑強的一廂情願,會挺讓人欣賞的吧。

  「今日相見歡——」

  她念誦著這首熟悉的俳句,慢慢微翹起唇角,閉上了雙眼,感受著溫暖的春風吹過臉龐的感覺。

  ……那是,生命的氣息啊。

  是會讓人油然產生一種【活在這個美好世間,真好啊】的感激的,美妙的溫暖。

  所以,她可以向前邁進了。

  去解決還橫亙在自己前面的問題,在記憶裡好好收藏過往的美好,然後把自己未來的每一天都過得閃閃發光——

  柳泉仍然閉著雙眼,慢慢地從唇齒間長長呼出了那絲仿佛蘊在胸臆間多時、卻找不到出口的郁氣。

  過去的,就都到此為止吧。

  今後,只要她還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一天,這座本丸就要堅持春季景趣一萬年不動搖啊。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鼻端一癢。她不得不睜開眼睛,抬起右手用力地揉了揉鼻子。

  ……還是春夏秋三季循環吧。否則的話她的花粉過敏說不定哪天就會發作一下下,就像現在這樣。

  她掏出口袋裡的終端看了一下。

  那是新的管理局上任之後,給每個審神者都配發的專用終端。外形像是最新款的手機,但配備的功能可比手機強大多了——不但在過去的時代裡出任務的時候還能查找一下預先下載好的各時代地圖,而且還貼心地內置了代購服務,能夠為她們這些生活在和式本丸內的審神者們代購一切現世的商品,前提是——只要她們有錢付賬。

  柳泉摸索著按開了代購頁面,思考著是不是應該順便下單一批西藥,包括治療過敏的藥物——但是又擔心這種舉動會讓藥研認為她打算不動聲色地削弱他在本丸的職責範圍,尤其是在剛剛他們那場火花四迸的對話過後——

  於是她又重新把那個代購頁面悻悻然地關上了。正要按滅終端屏幕的時候,屏幕上忽然蹦出一條新消息提示。

  柳泉盯著那條新消息提示看了半天,最終按滅了終端屏幕,再把終端重新塞進褲子口袋裡,嘆息了一聲。

  入夜,柳泉終於決定去敲隔壁太刀部屋的房門。

  在鶴丸國永離開這座本丸之後,原本藤澤莊司已經批准了再下撥給柳泉一振「鶴丸國永」的本體刀,然後由她來注入靈力、召喚新的付喪神到來;但繁冗的流程手續在短短幾天內還沒來得及走完,因此審神者臥室隔壁的太刀部屋,目前只有那位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振單獨居住。

  障子門上透出屋內的微弱燈光,但柳泉敲了半天門,門後也沒有人回應。她壯起膽子道了一聲「失禮了」然後推開障子門,發現——

  屋裡其實並沒有人。

  而且,更進一步說,她午後從辦公室回來,從門縫底下塞進這個房間的那張便箋——上面寫著「可以和你好好地談一談嗎?假如可以的話我今晚來拜訪你好嗎?」的簡短句子——還照舊躺在門旁的榻榻米上。

  看起來三日月宗近根本沒有撿起來看過。

  不知道他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哪裡,是否回過自己的房間——但是現在看起來,他即使回過房間,也並沒有把這張便箋好歹拾起來放在桌上的意思。

  借著屋內的光線,柳泉終於看清了——

  那張便箋所使用的紙並沒有多硬實,而且為了從障子門的門縫裡塞入,她還特意選擇了較薄的紙——所以現在站在她的角度看過去,那張紙雖然還躺在原地,但紙面上很明顯有個腳印留下的凹陷痕跡。

  柳泉:「……」

  好吧,她現在可以確定,三日月宗近確實是曾經回過房間、注意到了那張便箋,並且,不但沒有拾起來放在桌上,反而毫不留情地從上面踩了過去。

  他好歹得有一千多歲吧?不是三歲吧?把她留言的那張紙丟在地上不去管、還踩皺了,這是什麼騷操作??

  這麼幼稚又直白的生氣方法!虧他想得出來!

  柳泉有一瞬間感到有點哭笑不得。

  看起來今天不解決這個問題是不行了。

  她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去拾起那張紙,而是退出了太刀部屋,並且回手關上了障子門。

  她的腳步輕輕地踏過本丸的長廊,發出簌簌的響聲。夜深人靜的時刻,本丸裡幾乎所有人都已經休息了,除了夜間的天籟和她踏過木質地板的腳步聲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在長廊上繞著本丸走了一周都沒有發現三日月宗近的蹤影。

  排除了其它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馬廄、田地、道場、大廳、倉庫、鍛刀房、審神者辦公室——之外,三日月宗近唯一可能的去處就是——

  柳泉爬上了屋頂。

  和從前能夠自如地運用「幻影移形」輕松登上房頂不一樣,現在的她要攀上屋頂,還真的不得不稍微借助了一下道具。

  她踩著高高的竹梯,就那麼有點狼狽的爬上了本丸的屋頂,然後——赫然發現了坐在屋上的那道身影。

  雖然她爬上竹梯的時候,竹梯發出吱呀的響聲,對方絕對不可能聽不到;然而當她費力地踩著屋上的瓦片,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到他身旁之後,自始至終他都保持著先前雙手隨意放在膝上、面朝月亮的方向眺望夜空的姿態,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投過來。

  柳泉來到了那位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付喪神的身邊,也並沒有立刻大大咧咧地坐下,而是就保持著那種側身——雙腳分站屋脊兩側以保持平衡——的站姿,微微偏過臉去,同樣學著他的姿態去眺望夜空中那一輪皎潔的月亮。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眺望了一陣子夜空中的月亮。最後,還是三日月宗近開口了。

  「怎麼?您在這種時刻來到這裡是要做什麼呢?莫非也有那種閑情逸致賞月嗎?哈哈哈。」

  柳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在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就和從前一樣打直球吧——於是她應道:「我是來找你的。」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您想從我這裡尋求什麼呢?」他悠然問道,依然微微仰著頭,眺望著月亮。

  皎潔的月光從空中灑下,為他俊美的側顏染上了一層夢幻又朦朧的光暈。即使只是站在這裡注視著他,並且明白他還在生自己的氣,然而柳泉也不得不承認,那張臉真是俊美到無可指摘的地步——難怪從以前一直到現在,都是被那麼多人深深地仰慕著,深深地愛著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2月3日:

  好啦好啦我提早碼好了!

  然後下次更新我覺得要隔兩三天?畢竟過年的時候別的事也有點多……還是老樣子,假如我提前碼好的話就提前更。

  PS. 今天要熱情地感謝小可愛喵喵、wllll、歸鶴深的投喂~~(ゴ ̄3 ̄)ゴ╭∼


第869章 【回歸篇之四】 286

  柳泉深吸一口氣, 決定不受他那種異常客氣有禮的態度所影響。

  「我知道你為了一些事情而生氣, 而我覺得不能放任這種狀況繼續下去。」

  她心平氣和地說道。

  「這幾天內由於瞳小姐要離開本丸的原因……我忙得簡直沒有時間思考別的問題。並不是故意要把你放置在一旁的。」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說話。

  然而不能讓場面從一開始就冷了,柳泉只好繼續說下去。

  「我……我知道告訴你宗像君的存在,會讓你不高興。但我覺得,既然已經決定要好好地開始了解對方的話, 那麼不表現出自己的坦誠就毫無意義。」

  三日月宗近終於開口了。

  「……『宗像君』?」他重復了一遍她提到的這個名字, 呵地笑了一聲。

  「就是這個人嗎?在雪葉君的心目中比誰都要更重要一點的……第一個發掘出雪葉君的優點並打算好好珍惜的人……是嗎?」

  柳泉:「……」

  看來是完全沒有把她的後半句聽進去啊。明明後半句才是她的重點好嘛!!

  「是的,宗像君。」她把目光從遠方夜空裡的明月上收了回來,直視著三日月宗近雖然笑著、但下頜卻仿佛微微有些繃緊的側顏,用一種直白到有點可怕的態度說道。

  「我不能否認,正是因為有過那些過去……有過那些曾經遇見過的、非常優秀的人, 我才能夠變成今天這個更好的自己。」

  「假如我不是今天這個樣子的話, 或許我根本不可能得到你的青睞。畢竟你的前主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將軍大人或北政所夫人那樣的一時之豪傑,我可不相信自己只是做個天真又有活力、簡單地努力著想要做好審神者這份工作的可愛少女, 就能夠讓你另眼相看啊。」

  三日月宗近:「……」

  默了片刻之後, 他輕聲哼笑了起來。

  「呵呵呵……雪葉君是這麼想的嗎。」他輕飄飄地說道, 話語背後, 則是對她剛剛所說的話壓根不置可否。

  他忽然以右手單手拿起自己膝上攤開的那本小小的書, 然後在她面前五指一合, 啪地一聲,合上了書。這個動作使得柳泉借著月光的映照,得以看清那本書的封面上, 寫著「豐玉發句集」幾個字。

  柳泉:「……」

  ……啊,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她木著臉想。

  三日月宗近微微側過臉來, 瞥了她一眼,然後拖長尾音,悠悠念道:「三月有佳日/細雨斜斜且入水/深浸清池底——」

  柳泉:「……」

  她現在確定了他絕對是故意的。

  沒有聽到她的回音,天下五劍之一的臉上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你曾經在西本願寺的庭院裡,為我念誦這首俳句吧。」他說。

  柳泉默然。

  三日月宗近繼續用一種感嘆的語氣說道:「……用土方君所寫的俳句來安撫我嗎?」

  那時候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甚至覺得以她副長控的程度,願意拿一首土方寫的俳句來和顏悅色地安撫他的情緒,大概還算是對他的額外待遇了呢?

  ……誰知道現在想起來會感到這麼介意呢。簡直介意到令人焦躁的地步啊?

  沒有聽到她的回音,他暗自在內心冷冷地嘖了一聲,對這種僵化的事態感到不悅;可是她表現得這麼冥頑不靈,說起話來又直白到可怕的地步,令人簡直有種無處左右的惱怒感。於是他不得不以退為進,又語氣悠然地加了一句:

  「……雪葉君一直都是這麼聰明啊∼」

  柳泉不得不開口了。

  「……我理解你為什麼會生氣。」她的目光在那本書的封面「豐玉發句集」那幾個字上一掠而過,隨即飄遠,落在夜空中那一輪明月之上。

  「但是,我覺得……假如我在不曾遇見任何人的時候與你相遇的話,那麼……我們現在就不會並肩坐在本丸的屋頂上,像這樣……懷著想要走到對方身邊去的願望。」

  三日月宗近那雙著名的眼眸中的光芒暗了一暗。他頓了一下才反問道:「……是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異的沙啞,像是胸中蘊含著某種奇特的情緒,而他必須花上一點力氣壓抑和釐清似的。

  柳泉仍然眺望著夜空,沒有看向他。但是,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唇角輕輕地翹了一下。

  「是的。」她回答道。

  「我們都有不能否認的過去……在那過去裡,我們都遇見了一些人……很好的人,曾經對我們以真心相待的人……」

  三日月宗近的呼吸聲好像都放得很輕了。他仍然沉默著。

  柳泉慢慢彎起了眉眼。

  「正是他們……和你,一起教會了我一件事。」

  三日月宗近這一次微微挑起了眉,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仿佛是有點驚訝於聽到她將自己和那些從前的——已經在她的人生中被證明是重要的——人們一同提起。

  柳泉好像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措辭,然後,她說:

  「人的一生中,也許會遇上好幾位……很重要的人。」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沒有理會他那個語氣微妙的「哦?」字,繼續說道:

  「最初的時候,自己自以為能夠表現得很好,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但是,經過了和那些人的相處才會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都懂得,也表現得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麼好,因為——」

  平助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他在生命的最後對她說,人是會變的。

  這是他用盡自己年輕的生命才得出的真理。

  「因為,人心是無法預測的啊——」她說。

  三日月宗近以鼻音不辨好惡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對她的話作出任何評價。

  「自己既無法控制自己對別人產生怎樣的感情,也無法左右別人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會變成什麼樣……」柳泉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說道。

  結果說到這裡她又停了下來,微微咬著下唇,仿佛下面的話很難啟齒似的。

  三日月宗近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她接下去的話,忍不住簡短地問了一句:「……所以?」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

  接下去要說出來的話,就如同雙面開刃的刀劍一樣——簡直就是do or die的抉擇啊?

  可是,不這樣說出來的話,那些過往就永遠是深埋在身體中的隱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然後造成無法預期的傷害。

  而且,從很久以前,她就學會了一件事——

  當你不知所措的時候,就打直球吧?

  「……所以,你也有你的過去,我也有我的過去。正是因為擁有那樣的過去,才能把我們塑造成為如今這種可以走到對方身邊去的人。」她深呼吸之後,朗聲說道。

  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地,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臉上那種永遠淡定從容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愕然神色。

  她的直球仿佛當面擊中了他一樣。他居然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

  而且她的話還沒有完。

  「我們在過去裡犯過錯誤,也學到過更多的東西,何為感情、何為真誠,愛、信念與大義,該如何取舍……」

  「曾經有過自以為有些事不重要、然而最後卻證明那才是重要的;也曾經有過自以為無比重要的東西,最後證明什麼也抓不住——」

  「可是……這樣自以為是的自己,走過了漫長的路程,彷徨過,流過淚,也曾經坐在黑暗裡、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還曾經失去過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人……經歷過了這一切而成長到今天的自己,才更值得獲得一切最甜美的勝利——我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這樣的自己,更會珍惜面前的一切。」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去,才明白應該要牢牢抓住的是什麼——」

  三日月宗近慢慢擰起了眉,仿佛被這種似是而非的說法弄得完全無可奈何了一樣;他甚至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到底是想要表達些什麼啊……」

  這麼說著,他卻察覺到自己的唇角慢慢彎了起來,像是一直不受控制地想要露出一個微笑——和自己從前所露出的那些面具一般的笑容都不一樣——似的。

  她到底是想要表達些什麼,也許他大概也已經了解了。

  這樣曾經自以為是的他們——曾經注視過另外的人的他們,還可以走到對方面前,去牽對方的手嗎?

  這樣曾經相互試探、也曾經持劍相向的他們——走過了那麼漫長的歷程,還可以最終成為對方最重要的那個人,可以交付一顆心的那個人嗎?

  ……一定,是可以的吧。

  因為漫長的一路上,最終只有他留了下來,一直留在她的身旁,伴隨於她的左右;她的那顆曾經被他一刀刺穿過的心髒,他現在也想要將之牢牢握在手中——

  他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呵呵笑了起來。

  然後,他睜開雙眼,輕飄飄地說道:

  「……這麼說來,我還真是有一點慶幸——自己身為刀劍,又擁有神格啊?」

  柳泉:「……誒?」

  三日月宗近把臉緩緩轉向她。那雙內蘊新月的深湛眼眸裡,仿佛能夠映出她的倒影。

  他說:「因為,這就代表著,我是唯一一個能從雪葉君身後的歷史中走出來,一直存在著,不管你走了多遠,都能夠出現在你面前的人啊。」

  柳泉:!!!

  她似乎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愣愣地睜大了眼睛,那種好像自己頭頂因著他的疏遠而一直籠罩了好幾天的烏雲就那麼乍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因而感到有點驚愕和呆然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緩和了面頰的線條,就那麼微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他又發出了那種她無比熟悉的笑聲。可是這一次,那笑聲裡似乎含著一點那麼不一樣的東西。

  他微側過上半身,就那麼看著她;然後,毫無預兆地,他伸出自己空閑的左手,緩緩撫摸著她的臉頰。

  柳泉:?!

  她差點下意識地往後一仰,閃開他突然伸過來的手;幸好事到臨頭,某種直覺——說不定名為「求生欲」吧(大霧!)——及時發揮了作用,讓她在猛然挺直背脊之後,堪堪停下了之後的動作;就那麼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態,任憑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頰邊。

  他的指腹間因為長期持刀戰鬥而略有些薄繭,摩挲著她光潔的肌膚時,不知為何令她的脊椎上忽然竄過了一絲戰栗感。

  他當然也察覺到了,於是他彎起眉眼,笑得全然無害似的,充分運用了自己那足以攝人心扉的美妙聲線,緩聲說道:

  「雪葉君,說自己是野花,是嗎?」

  柳泉:「誒!!你怎麼會知道——?!」

  三日月宗近呵呵笑了。

  「呵呵,想要知道的話自然就知道了呢。」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充分利用自己聲線的磁性,刷著她的好感度。

  「我也覺得,雪葉君對自己的形容,實在很貼切呢。」他說。

  「因為,命運無論將你帶向何處,你都會在那裡開出花來的吧?」

  柳泉:!!!

  這是……這是什麼神仙台詞啊。

  她想自己的臉上一定是露出了震驚和動容的神情,因為三日月宗近那雙著名的眼眸微微一閃,隨即臉上就露出了某種名為自得的神色。

  然後,毫無預兆地,他忽然傾身向前,剛剛還說著那種神仙台詞的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個吻和他之前那種仿若勾魂攝魄一般、像是要從她口中卷走她的心髒的熱烈的吻並不相似;他的唇只是單純地與她的相貼,他溫暖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夜風吹過屋檐,他身上仿佛隱約透出某種清寒的香氣,不知道是那襲華美狩衣上的熏香,還是新買的沐浴液的香味。那股淡淡的香氣似乎在他們身旁繚繞著,要將她整個人都包圍在其中。

  沒過多久他就松開了她的唇,但他左手大拇指的指腹卻仍然在她唇上逗留著,輕輕地來回刷過她的雙唇;他的臉也仍然湊得離她很近,聲音有絲低啞。

  「……你的回答呢?」

  要、要回答什麼問題?之前那個開花的問題嗎?還是——

  柳泉那被這個突來的吻幾乎糊成一團的大腦機械地轉動著,終於勉強恢復了一點思考的功能。

  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呃……我也、喜歡你?」

  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睛,笑了。

  然後,他說:「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作者有話要說:

  2月7日:

  hhh為了這一章我真的耗掉了無數腦細胞!!

  感覺好幾次都要把爺爺寫崩了,然後又改【。

  寫來寫去我的浪漫細胞都要耗盡了嗷嗷嗷嗷

  總之,我盡力了,請大家慢慢吃糖吧www

  我今天還要開車兩個小時去郊區啊啊啊外邊好像在下雪啊啊啊啊

  必須馬上去睡覺了!

  因為要去郊區玩,所以下次更新可能要三天以後了,抱歉【。

  還是老規矩,如果我提前碼完的話就提前更喲hhh

  PS. 今天要感謝小可愛wllll、索菲亞、歸鶴深、喵喵~~獻上愛的麼麼噠!(ゴ ̄3 ̄)ゴ╭∼


第870章 【回歸篇之四】 287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是難得平靜的日子。

  自從被系統菌——或者說, 藤澤莊司為代表的「平行世界管理局」——抓了壯丁、進入各個子世界執行任務之後,她輾轉於多個高難度的任務世界中,算起來雖然現在的實際年齡不大,但是在任務世界中經歷過的年數加起來也有幾十年之多——算起來, 簡直就像是三日月宗近喜歡說的台詞一樣, 已經是個老人家啦(大霧!)。

  平時她因為精神持續緊繃、專注於極難完成的任務目標,還不怎麼覺得;現在乍然一閑下來,忽然就感覺身心疲憊不堪,每天只想懶洋洋地躺平曬太陽,簡直不想做什麼別的事情。

  好在藤澤莊司的良心還沒有完全黑掉——他居然一連十幾天沒有給柳泉派任務。大概多多少少也覺得她值得放個長假好好休養一下吧。

  不過藤澤莊司良心發現、沒有讓她出陣, 並不代表柳泉就不會主動去找他。

  這一天, 柳泉又照例在屋頂上懶洋洋地曬太陽,結果忽然聽到下方傳來今劍的喊聲。

  「主人——主人!快去執務室吧, 狐之助又來啦——!」

  柳泉翻身坐起——並沒有直接帥氣地躍下屋檐, 因為她的【高級輕功】技能在那一夜攻破時之政府本部大樓之後, 又被藤澤莊司收走了——慢吞吞地從搭在一旁的木梯上爬了下來, 好奇地問了今劍一句:「怎麼是你來叫我啊?」

  今劍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三日月閣下正在接待狐之助的時候, 看到我從廊下經過, 就叫我來找您,因為他說我跑得快啊!……」

  柳泉:「……」

  啊,要不要用這麼敷衍的借口隨意使喚可愛的小短刀們啊。

  自從那一晚在屋上算是正式把話說明白了之後, 三日月宗近就堂而皇之地占據了近侍的位置不肯讓出了。

  然而其實他作為近侍來說, 並不如長谷部或一期一振那麼得力。因為他那副閑適悠然的平安朝貴公子的姿態, 仿佛更適於手拿一把折扇、優雅地坐於廊下賞花飲酒,而不是作為被沉重公務壓迫的社畜一樣操勞個不停,或者作為干練的助理那樣有條不紊地協助審神者完成手續繁雜的文書作業——

  可是,三日月宗近當然是不會同意讓她用這種「公務需要」的借口更換近侍的——他理所當然地表示「隨時呆在距離雪葉君最近的地方,這是身為雪葉君戀人的特權,我是不會讓出的」。

  柳泉:「……」

  雖然她從前也曾經呆在副長或室長大人的近旁,作為助理一類的存在承擔過許多工作,但那其實是因為她工作能力極強、處理起事務來十分得力,而不是因為什麼所謂的「戀人的特權」啊!

  ……不過這種話她現在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所以她只能一臉哭笑不得地反問三日月宗近,這種事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結果他的態度比她的還要理所當然。

  「啊哈哈哈哈,是因為從前看到了鶴丸和瞳君也是這麼相處的啊。」他悠然地給出了最好的先例。

  柳泉:「……」

  她其實內心十分想要問他一下,難道不是因為響子小姐從前給他灌輸過類似的概念嗎?什麼作為戀人就一定要擔任長期近侍呆在審神者旁邊,因為相戀的兩個人就要盡可能地隨時隨地都呆在一起之類的——

  不過,這種話也是不能問出來的。雖然她並不介意談起這種話題,談起的時候心裡也沒什麼異樣感,不過這種敏感話題,能避免還是避免一下吧。

  於是她只好暫時捏著鼻子認了這種黏著系的觀點,並且私下把長谷部叫來談話,委托他在沒有「近侍」這個職位的前提下盡量幫助她處理公務。

  長谷部倒是十分高興聽到審神者大人能夠對他繼續信任、委以重任,不過——

  他義憤填膺(?)地表示,三日月閣下行事太隨意了!怎麼可以就此利用審神者大人對他的另眼相待,就長期霸占近侍的位置、卻並不全力協助審神者大人完成公務呢!

  柳泉:「……哦呵呵呵呵。」

  道理其實都對,但是——

  所以現在,這座本丸裡的分工設置,呈現很奇怪的狀態。

  長谷部任勞任怨地承擔了大部分和近侍相關的工作,然而真正的近侍三日月宗近呢,則是像一位這座本丸的看板郎(咦)一樣,每當有訪客到來或狐之助又來傳遞新管理局的命令和消息時,由他出面接待並處理。

  ……所以說,真的,他們這也算是回歸初始了吧?

  雖然審神者已經不是最初的那一位審神者,然而社畜還是社畜,好哥哥還是好哥哥,看板郎還是看板郎——

  現在,這個看板郎就笑容可掬地站在她的辦公室裡,居高臨下地盯著那位被他微笑的氣場(?)幾乎莫名威懾住的狐之助君,含笑問道:「哈哈哈,狐之助你今天前來,是有什麼任務要傳達給雪葉君嗎?」

  ……他現在真是一點都懶得假裝出什麼好下屬的模範模樣了。不,不如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所有人面前顯示出他與她之間非同尋常的關系吧——他絕對是故意要在狐之助面前使用名字來親近地稱呼她的!

  柳泉木著臉想。

  狐之助好像也對這種親切(?)的稱呼有點消化不良似的。它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才大聲答道:「我、我今天來,是因為藤澤大人回應了審神者大人的請求,為審神者大人調查出了她在現世的家人的現狀!我是奉了藤澤大人之命,特意來通知審神者大人的!」

  這句話一出,三日月宗近的笑容頓時變得有點凜冽起來。

  他慢悠悠地把視線轉向柳泉,用鼻音發出「嗯?!」的一聲,來表示他的意外和——震驚感?

  柳泉都覺得自己再以省略號作結,是敷衍字數了。於是她決定先把狐之助這邊的事解決再說。

  她含笑從門邊走過去,朝著狐之助頷首致意,然後從它那裡接過了一份用文件袋裝著的文件,又聽取了它轉達的藤澤莊司的指令——「藤澤大人說,如果您願意和家人聯絡或者見面的話,只要不泄露目前的工作現狀就可以了!您可以利用假期到現世去約見家人哦!」。

  狐之助圓滿完成了使命,興衝衝地走了。但是柳泉這邊的頭痛事才剛開始。

  頂著三日月宗近一臉的興味——他的表情明顯是「哦雪葉君居然還有過尋找家人的念頭啊而且還瞞著我請求了上司的支持這真是太讓人意外了」之類的意思——她走到桌邊坐下,深吸一口氣,才打開了那個文件袋,抽出了裡面的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是藤澤莊司給她的調查書。不知道是柳家的現狀真的難以調查清楚、還是覺得沒什麼值得說的,又或者是認為不宜告訴她過多的事情,以免影響她目前的心情和工作的表現——那份調查書只有薄薄的一頁紙。

  柳泉飛快地瀏覽了一遍。

  其實那張紙上也差不多等於是什麼都沒寫,只是寫著一個人名「柳沐」,以及簡單的幾行文字,描述了他的現狀——「27歲,畢業於XX大學,現就職於XX公司,家中父母健在」等等最簡單的信息——還有手機號和電子郵件地址。

  看到那個名字,柳泉愣了一下。

  ……柳皓那小子的後代,這麼有文采的嗎?給兒子能起出這麼文藝的名字來?

  如果這裡真的是她所在那個現世的「未來」的話,那麼現在是2205年,根據年齡來推算,這個柳沐很有可能是她的弟弟柳皓的不知道第幾代孫子——畢竟和她當初生活的年份隔了一百多年啊。

  這麼一想,那多年以來只在腦海裡模模糊糊地追想起的【家人】二字,仿佛又忽然有了實感。

  這種實感伴隨著一陣激動——時隔多年,那些當初在父母那裡遭受的冷遇,也都早已經隨著時光和分離化作了可以淡化處理的一點心傷——柳泉顧不得還要同時照顧旁邊那位芝麻餡的平安朝老人家的一點復雜的情緒,立刻拿出那部新上任的「非現世界管理局」給她配發的終端,打開聯網。

  這裡就不得不吹一波新上任的「非現世界管理局」所推崇的所謂人性化管理。

  之前的時之政府,無論是對於修復歷史的戰鬥的方針、還是對於他們麾下的審神者和付喪神的管理,都采用的是高壓的政策。他們很少會對下達的命令和任務作出詳細的解釋,除了必要的規條之外還有種種潛藏的條條框框,約束著審神者的言行;感覺上更像是打算借用審神者們身上的靈力以及他們和刀劍付喪神們建立起來的感情羈絆,把他們當作驅使刀劍付喪神戰鬥的中轉和供魔機器,無止盡地讓審神者和付喪神們去和時間溯行軍戰鬥。

  盡管很好地保護了歷史不受更改,但與此同時,審神者們的行為被框定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他們不被允許隨意和外界聯絡,也不允許他們隨意透露目前工作的任何信息,因此本丸和現世之間的消息渠道幾乎是閉塞的,通信雖然可以互發mail,但互相發送的mail被傳送到收件人那一方之前,必須經過時之政府的嚴格審核——這也是為什麼後來五條瞳作為時之政府招募的審神者,竟然被當時的「平行世界管理局」說動了願意與之合作;因為她不願意「繼續作為被圈養的小動物一般,時刻在這種時間歷史的狹縫中,被當作不斷戰鬥、一旦不能戰鬥就會被當作死物拋棄的機器生活下去」。

  不得不說其實五條瞳是個挺有思想的姑娘。換個立場來說,假如她和柳泉之間後來沒有本丸之爭的話,說不定路人好感度還挺高的——即使是現在,客觀來說,沒有了本丸的統率權之爭,柳泉對五條瞳的印像也不錯。

  當然,新任的非現世界管理局充分吸取了時之政府高壓閉鎖政策之下的失敗經驗,剛一上任就宣布了很多松動的新條例。比如放松審神者與外界的通信監管,允許審神者與經過審核的外界親友通過非現世界管理局發下的終端進行通信——當然,柳泉很懷疑這是因為非現世界管理局現在有了新科技,可以直接經由終端對發送的信息進行審核。

  不過,工作的內容還是照舊不能被泄露的。非現世界管理局給審神者們設置的【與外界通信時使用的假人設】還是必須被遵行的。當然這種假人設用起來其實有點cosplay的有趣感,所以很多審神者也樂於配合。

  柳泉在申請藤澤莊司幫忙調查現世家人的時候,藤澤莊司已經大發慈悲地替她開通了與這位柳沐先生通信的權限。現在柳泉就直接經由終端上經過偽裝的即時通信APP,使用對方的手機號搜索到了對方的ID。

  「『沐青蘭』?!」柳泉念著對方在即時通信APP上使用的ID名稱,忍不住疑惑似的皺了一下眉。

  ……這麼文藝的嗎?!

  但再文藝也擋不住她的一顆好奇到馬上就要跳出胸口的心。她迅速按下了好友申請鍵。

  在等待對方回復的過程中,她用終端查詢了一下「沐青蘭」這三個字的意思,結果搜出來一首古詩。

  【吉日兮臨水,沐青蘭兮白芷。

  假山鬼兮請東皇,托靈均兮邀帝子。

  吹參差兮正苦。舞婆娑兮未已。

  鸞旌圓蓋望欲來,山雨霏霏江浪起。

  神既降兮我獨知,目成再拜為陳詞。】

  柳泉:「……」

  雖然帶有「沐」字的古詩很多,但對方使用這首詩首句裡的三個字作為自己的ID昵稱,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名字就是從這句詩中來的吧。

  然而……

  「吉日兮臨水,沐青蘭兮白芷」?

  ……總感覺這句詩很微妙啊?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2日:

  首先說明一下,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所以之前的配樂菌基本上都被我刪掉了,大家如果還想聽的話,可以去網易雲搜索歌單「【蘇爽世界崩壞中】引用歌曲」。

  裡面有幾首不全的,可以去哪裡找到,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會發在評論區。

  然後,那就作為爺爺線HE前的日常,刷一下這個【妹子找家人】梗好了hhh

  畢竟是真相線嘛,妹子雖然跟家人關系冷淡,但現狀穩定下來之後還是會想一下家人現在都怎麼樣了的。

  我其實花了一整天時間在思考這個妹子的不知道第幾代侄孫(好像是這個稱呼吧?)的名字。

  不得不說姓柳真是好啊,隨便想個名字都好像古代的書生什麼的hhh

  然後找到了這首絕妙的詩!

  這首詩是唐朝的司空曙寫的《迎神》。

  大概意思就是說找個黃道吉日在水邊作法,想迎接神明大人下降到人間來的過程。

  當然在尋找這首詩的過程中還發現一首挺有趣的詩,之後也會用一下ww

  因為明天要出去一趟,所以下次更新預計在周五到周末。

  照例是如果我提早碼好就會提早更新啦hhh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CS菌、索菲亞、wllll、歸鶴深~~給你們比心(ゴ ̄3 ̄)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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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1章 【回歸篇之四】 288

  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柳沐先生工作很忙碌的原因, 午後一直沒有回復或批准過柳泉的好友申請。直到晚間,當柳泉正打算起身去洗漱的時候,放在身旁的終端卻突然嘀嘀響了起來。

  當時她正坐在廊下看風景。當然, 是躲在一處大家不太會過來的清淨地方——審神者辦公室背後的那處小小庭院。

  那裡因為距離審神者辦公室很近,為了不打擾審神者的工作, 很少有人過來, 所以一般都很清淨——柳泉剛剛接掌這座本丸的時候,還曾經在那裡抓到過和泉守兼定在馬當番的時候躲在那裡摸魚睡午覺——畢竟柳泉覺得這種在現世尋找家人的做法, 微妙地算是那種……有點需要被保護的隱私?所以呆在一個沒人會來的地方處理這件事, 會讓她感覺安心些——

  不過, 今晚她在這裡完全不被打擾,也是因為在不遠處的走廊轉角處,悠閑地背靠著一根廊柱坐在那裡,雙腿一屈一伸、單手放在屈起的那只膝蓋上,姿態優雅怡然, 卻仿佛為她把守住了通往庭院的要道的人, 正是三日月宗近。

  他就那麼閑適地坐在那裡,仿佛正在乘涼或打算賞月;他的手邊擺著一個托盤, 盤中有清茶和精美的和果子。看上去他正在享受一個風雅而悠閑的晚上, 但當那些嬉戲的小短刀偶爾跑到了這邊的時候,沒等他們轉過轉角, 就被坐在那裡的三日月宗近擋住了。

  小短刀們亂紛紛地向他問好, 而且由於轉角的阻擋, 沒人看到柳泉也坐在轉角後不遠處的廊下。

  小短刀們:「三日月閣下!您在這裡做什麼呀?」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想找個清淨的地方, 不被人打擾地賞月呢。」

  天真可愛的小短刀們頓時有點局促且內疚。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位天下五劍之一是在隨口找著借口。

  「啊!打擾您了!」

  「是、是嗎……那、那我們這就到別處去玩吧……」

  「需要我們再為您添茶嗎,三日月閣下?」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柳泉:「……」

  當三日月宗近終於以「哈哈哈謝謝你們但是我這樣就很好」這句話打發掉所有的小短褲們之後,即使柳泉正在等待著那位不知道算是她弟弟的第幾代孫的青年的回復而有點忐忑,也不由得抿起嘴微笑了起來。

  「……一直都這麼受歡迎啊,三日月?」她戲謔似的由自己坐的地方遠遠地向著三日月宗近那邊投過去一絲調侃的目光。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是嗎。這裡的大家都很照顧我啊。」

  柳泉還沒回應他,就乍然聽到放在自己身旁的終端發出一陣嘀嘀嘀的提示聲!

  柳泉立刻飛快地拿起終端解鎖屏幕,一看果然是那位「沐青蘭」的ID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並且,對方還禮貌地發過來一行字:

  【請問您是哪一位?】

  柳泉注視著這行字,猶豫了一下。

  她再度默默回味了一遍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在內心構思好的人設和劇情,勉強壓抑著有絲激動的心情,打下了這麼一行字。

  【您好。我叫韓悅。冒昧打擾真是抱歉。前陣子因為某個契機,我在家中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一張明信片,好像已經很舊了。我好奇心起,就調查了一下,最後發現這位寄信人好像是您家的長輩,所以輾轉找到了您的聯系方式。】

  然後,她附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她今天下午剛剛寫好的一張明信片——內容是【盛妍:你好∼暑假在家的日子太漫長了,真想趕快開學啊。對了,我弟你還記得吧?就是柳皓,他好像也想考華京大學,以他的成績應該沒問題。唉,平靜的日子要到頭了∼】。

  當然,為了不穿幫,她事先做了穩妥的構想。

  這張明信片的收信人是她曾經在大學裡的好友楊盛妍,設定的發信時間是2015年的暑假。

  為了有理由向柳沐探問曾經的那個「柳泉」的消息,又不至於在明信片中泄露自己的真名,她謹慎地選擇了在明信片的內容裡提到弟弟柳皓的名字,這樣到時候可以解釋為她沿著柳皓這個名字去調查而得知了其它的事情;還可以將自己的動機解釋為「感到好奇,想著能不能找到這張明信片的寄信人的後人」。

  而且,為了讓那張明信片看起來老舊,她不但煞費苦心地先是在寫字之前把那張明信片上灑了水漬、把紙質弄得軟塌塌的還泛黃,然後還刻意撕掉了署名的部分,只把半個「柳」字留在了上面——正好可以用來解釋那上面為什麼缺失了寄信人姓名——還把明信片的四邊故意擦蹭得起了毛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這一切都做完之後她總覺得自己作假的天分好像也不錯……啊?

  搖搖頭甩掉這種危險的想法,柳泉注視著屏幕上顯示出的「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然後,那行字一度消失、又重新出現,再消失、再出現;最後,一條消息被發送了過來。

  【……哇。真是難以置信】

  柳泉慢慢抿起了嘴唇。

  她覺得這種反應算是最正常的一種了,然而她也說不清楚心裡哪裡覺得不滿意或失落——或許是因為想到要打探到和家人相關的消息之前,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就沒來由地覺得煩躁。

  誠然藤澤莊司大概可以通過什麼權限直接查到她的父母和弟弟的戶籍記錄,但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時隔多年,他們都已不在人世——這是不需要看到戶籍記錄也能夠清楚知道的事實。她也不太想要知道他們都是何年何月何日去世的。

  她想要知道的,其實是——

  那個現世的「自己」,後來怎麼樣了?在自己消失之後,那個現世裡的「自己」,是被完全抹去了一切存在過的痕跡嗎?還是——

  她按捺著那種復雜的焦慮感,繼續在終端上和柳沐一來一往地打著字進行對話。

  【我也很驚奇,真的能夠找到寄信人的後人。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

  柳沐回復:【呵呵,沒事。那麼我能幫助您做些什麼呢?】

  柳泉躊躇了一下,把反復思考了多時的話打了上去。

  【這麼說可能真的很冒昧,不過……因為這張明信片被好好地保存了這麼久,我推斷寄信人應該是收信的祖奶奶的好朋友吧?可是明信片上寄信人的名字沒了,所以……我特別想知道這位寄信人是誰,可以嗎】

  她故意撕掉了應該寫著自己名字的那部分,又把【柳皓是寄信人的弟弟】這一線索留了下來。柳沐如果答應幫忙調查的話,不會查不到自己的姓名。之後,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裝成好奇寶寶多問兩句關於那個「自己」的事了。

  柳沐好像思考了一陣子。然後,他那邊的回復來了。

  【可以。但是得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調查一下】

  柳泉大喜過望,一連打了好幾個「謝謝謝謝」和「麻煩您啦」之類的客套話。

  然後,她還沒來得及退出APP並鎖定屏幕,就感覺自己的右肩上忽然一沉!

  屬於他人的氣息霎時間席卷而來,吹拂在她的右耳畔。

  柳泉:!!!

  她下意識立刻按了鎖定鍵,不想讓三日月宗近看到她和柳沐的對話——但是,下一秒鐘,三日月宗近含笑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欸∼那是什麼語言?看起來使用的漢字意外地多啊,寫法也很奇怪——啊∼原來,雪葉君是通曉中文的嗎?」

  柳泉:「……」

  作為平安時代就存在於世的老人家,您的視力未免有一點太優秀了啊?!

  默默地在內心吐槽了一句,她飛快地啪地一下反手把已經黑屏的終端扣在膝蓋上按住,僵直著肩膀和背脊,語氣聽上去也因為緊張而有點僵硬。

  「呵呵……那個,你、你是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

  三日月宗近呵呵笑了。

  「哈哈哈,有一陣子了。可是雪葉君好像沉浸在與對方的交談中,沒有注意到我走過來呢。」他語氣格外溫煦(?)地答道。

  柳泉簡直驚悚了。

  說起來,因為剛剛三日月宗近一直坐在廊上的關系,他並沒有穿鞋,只在腳上套了足袋,因此走起路來就不會發出什麼聲響;也許是因為他原本就刻意將腳步幾乎放輕至無聲無息,而她太緊張於柳沐的態度和答復,因此居然真的沒有察覺到他的趨近!

  現在三日月宗近雖然正在微笑,但她可不會因此就簡單地感到安心地——所以她下意識結結巴巴地問道:「呃……那、那你都看到了什麼?」

  三日月宗近在她耳畔輕聲地哼笑了起來。然後,他稍微後撤了一點,並沒有說話,而是忽然伸出手指,以指尖一筆一劃地開始在她的肩胛骨部位寫著字!

  柳泉幾乎是立刻就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後背上汗毛聳立,大腦都混亂地叫囂了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整個軀殼都僵硬而難以移動,所有的神經末梢都仿佛集中到了右側的肩胛骨部位,隨著三日月宗近指尖的移動而一跳一跳著發出尖叫和報警聲!

  雖然他只是移動手指在她的肩胛骨上摹寫著他所看到的字而已,但她卻感覺自己的整個軀體都仿佛脫離了自己的控制,被他牽動著最細微的反應。由於本丸現在采用的是暮春時的景趣設置,夜間的氣溫也已經十分溫暖了,所以她只穿著單薄的一件長袖T恤,外邊隨意套了一件藍色的針織開衫而已。現在,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肩胛骨的觸感,仿若能夠徑直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導到她心底去;令她緊張而不知所措——

  結果,她花了一點時間才分辨出,他在自己背後一筆一劃摹寫出來的,是「韓悅」二字。

  柳泉:!!!

  她完全不知道理應不通中文的他,為什麼會一眼就看出那長長一段文字中她所報出的假名。明明那前後左右的漢字,和日文裡使用的漢字意思基本上並不相同,他應該是不可能單純通過前後的漢字字義來推斷出「韓悅」是個名字的啊?!

  「你、你怎麼……?」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三日月宗近寫完「悅」字的最後一劃之後,他的指尖就那麼停留在她的肩胛骨上沒有移開。此刻聽到了她的問題,他微微一頓,低低地笑了。

  「呵呵呵,只是一點小小的推斷就可以明白啊。」他說。

  「雪葉君和對方素未謀面,初次問候的話,第一句必定是問候語吧。那麼第二句就一定是向對方通報自己的姓名——中文的話,總不會直接報出姓名就算了吧?總要在姓名之前說上一句『我是』之類的話才不失禮——那麼,我就擅自猜測後面兩個漢字代表的才是雪葉君報上的名字了……因為這兩個漢字看上去和『清原雪葉』這幾個字完全不同,所以我猜,這是個假名,是嗎?」

  柳泉:「……」

  雖然三日月宗近在意味深長地笑著——笑得讓她驚悚,這實在不是個開玩笑的好時機——她還是想自我解嘲地冒死說一句「盲生,你發現了華點」腫麼破!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6日:

  啊在耗費了無數腦細胞之後我終於碼完了這一章【。

  妹子的謊言和假的人設居然比當初構想她真正的人設還要費勁【攤手

  下次更新:暫定下周一吧w

  這一章裡妹子采用的假名以及妹子在現世好友的名字,都來自於李煜的詩《梅花》。

  裡面有這麼兩句「共約重芳日,還憂不盛妍。阻風開步障,乘月溉寒泉。」

  尤其是最後那句裡,集合了爺爺和妹子名字裡的一個字hhh

  所以我就設定為妹子聯想起這首詩,所以用了那個假名ww

  沒有用爺爺的那個「月」字,純粹是不想讓爺爺發現自己在跟別人說什麼啊【。

  結果爺爺還是發現了【攤手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的手.榴.彈~~(ゴ ̄3 ̄)ゴ╭∼


第872章 【回歸篇之四】 289

  她深吸一口氣, 用平靜的姿態和語氣回答道:「……確實是個假名。」

  三日月宗近點在她身後肩胛骨上的指尖微微一頓, 隨即撤去。

  他慢慢地直起身來。雖然柳泉沒有回頭, 但也聽得出他含笑的語氣之中隱藏的那一抹異樣的意味。

  「啊哈哈哈, 雪葉君今天意外地誠實啊。」

  柳泉:「……」

  她剛剛坦承自己使用了假名與藤澤莊司給她調查來的「可能的家人」進行溝通, 三日月宗近就稱贊她誠實?!這不是明晃晃的打臉嗎……

  她苦笑了一聲, 知道隨著兩人對對方了解的深入, 自己暴露出愈來愈多的秘密,這會讓三日月宗近感到不悅——畢竟他雖然平時是那種喜歡哈哈哈的親切又溫和的畫風,然而骨子裡還是有著高高在上、習慣於不動聲色之間掌控一切場面和變化的傲慢在的。

  而她身上暴露出來的愈來愈多的秘密, 無疑是在明晃晃地挑釁著他理所當然的上位者姿態——即使她作為審神者,在名義上是高於他的;然而他深藏在溫和從容外表之下的那種屬於上位者的掌控欲,卻混合了他對她的感情, 化作一種不容挑戰的占有欲——

  她從未像此刻一樣, 忽然深深地明白了為什麼他的吻裡會帶著那樣一種勾魂攝魄一般激烈又吸引的力量。那是因為他想要完全了解她, 想要完全主宰她,想要讓她完全敞開在他的面前,毫無遮掩、毫無秘密, 就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只能聽從他的左右。她那些自由意志曾經發出的光輝,在他看來,雖然絢爛、雖然吸引, 然而卻是危險的;因為那就代表, 她還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無法掌控的地方, 毫無預兆地抽身離去, 毫無預兆地把他遺棄在原地,讓他所有的計劃都統統落空,所有關於未來的構想都化作泡影——

  這是他無法容忍的。她現在好像能夠稍微明白一點了。

  ……然而,理解他的顧慮之處,並不等於她一定就要全部服從啊。

  作為天下五劍之中最美、最優雅、最高貴,最為人傾慕和追逐的那一位,他擁有過這個國家最有名、最有權勢的一長串原主;當然,數不清的、歷史留名的英豪,也曾經只是作為他原主的部下而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些人,無一例外地曾經站在他面前,對著他嘖嘖嘆賞。可是,即使再怎麼欣賞他,也不可能真正擁有他。那些人們只能作為他的仰慕者被記入歷史。

  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除了一個「主人」或「審神者」的頭銜,就毫無優勢的她。她既不是出身於什麼古老或高貴的家族,也沒有豪華的地位或頭銜;或許在綜合了顏值和武力值之後,算是分數不錯,但單單只看顏值或武力值的其中一項的話,立刻就會被他曾經見識過的那些人間英豪或歷史留名的佳人們秒得渣渣都不剩。

  她心裡很清楚,假如不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從前經歷過的世界裡,做出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身為審神者而暗墮,又或者為了拯救世界而自願選擇被他殺掉——的話,他是壓根不可能真正將自己看在眼中的,更不要說放在心上。

  雖然她知道自己也擁有著有趣的靈魂,然而,現實畢竟不是什麼心靈雞湯,有趣的靈魂並不可能真的萬裡挑一。

  別的不說,就算是身為他前主之一的北政所寧寧夫人,身為著名的「戰國三夫人」之一,都是難得的女中豪傑。這樣助力締造豐臣政權、爾後又支持德川幕府建立的女性,要說她沒有「有趣的靈魂」,那必定是天方夜譚。

  所以,在三日月宗近的面前,柳泉一直覺得自己並不具有什麼無可取代——或者說,無可比擬——的優勢。

  這無關自信或自卑,甚至也無關感情——只是一種客觀的結論。

  柳泉嘆了一口氣。

  ……所以,神明大人與魔法少女,果然是世間無法相容的、截然不同的兩種生物嗎。

  「也許你也已經猜到一點了——」她把終端放入衣袋裡,用一種幾乎令人驚訝的、異常坦率的口吻說道。

  「我,並不是生活在2205年這個時代的人。所以,即使藤澤君為我找到了所謂的『家人』——說穿了,那也只是與我有著不可割斷的血緣關系的、並不認識我的陌生人而已。」

  三日月宗近沉默片刻。

  在本丸的暮春景趣之下,庭院裡的花木在夜間發出清新的香氣。有不知名的昆蟲在夜色掩映下發出清脆的鳴叫聲。在這些美好的背景映襯下,柳泉卻只察覺到自己身後的那位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個人,雖然一時間並沒有說話,但鼻息卻略顯沉重——說明此刻他的內心受到的震撼和翻滾的思緒並不少。

  不知為何,他這種反應,反而讓柳泉有了一點輕松的心情——原來你也有吃驚的時候嗎?你不總是一臉泰然自若,仿佛世間萬事都算無遺策嗎?

  這麼想著,她忽然起了一點惡劣的趣味——她無視他的驚訝,繼續朝著他當頭丟下一個大炸/彈。

  「還有,我使用的假名『韓悅』,其實是來自於一首漢詩裡的句子啊∼」

  她雙臂分撐在身體兩側,忽然從右邊半轉過身子來,歪著頭望著雙眼似乎微微睜大的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說道:

  「那句詩是『乘月溉寒泉』——」

  然後,沒等三日月宗近作出回應,她就抬起右手,輕飄飄地在空中一揮。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她的右臂如同跳舞一般揮動,她蠕動雙唇說出了什麼難解的、陌生的一連串音節;隨即,從她的指尖流瀉出一長串金色的光點。那些光點躍動著,先是在半空中彙成了一道長長的線,然後那道金色的線如同水波一般曲折湧動著,最終組成了幾個漢字——

  【乘月溉寒泉】。

  三日月宗近:!!!

  這種奇妙的景像,他以前從未見識過——想必,是某種高深的魔法或幻術吧。

  然而即使在內心裡得出了極為接近真相的推斷,這仍然不能立即消減他心底由此產生的驚訝和震撼。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所會的那種神妙的法術。然而再一次地,他還是為她所擅長的那些奇妙的本領所吸引。

  那真是……前所未見的美麗幻景啊。

  簡直美麗到……就算是他這個老人家也覺得有一點目眩的地步啊?

  仿佛胸中翻滾著的那種隱約的怒氣都在那一瞬間為之淡去,總是反復著探究她的秘密、卻終究會被新的事實弄得有種挫敗的糟糕感受也好像減弱了許多——這一切大概都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隱藏著這種神奇的法術,卻在這一刻為了取悅他而使用了出來吧?

  他對漢字和漢詩也算是稍有研究,所以稍微費了一點力氣就辨認出了那五個漢字究竟是什麼,也根據一些推斷大致猜到了這句詩的意思。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當然認識這句詩中的第二個字。

  「月」。

  他的目光投過去,落在那個字之上。而她仿佛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笑著微微一抖手臂。那行浮空出現的金色字跡就隨之輕輕顫了一下,像大海中的一串水珠那般突然浮現了一道波紋。

  她笑嘻嘻地說道:「如你所見,我使用的那個假名的第二個字,發音正是與這句詩的第二個字一樣啊∼」

  三日月宗近:「……哦,是嗎。」

  他用一種溫和卻不置可否的語氣反問了一句,就好像他一點都沒有被展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奇景所影響到一樣。

  她卻絲毫沒有生氣,而是抿著嘴翹起唇角,仿佛有種暗戳戳的喜悅,因為看穿了他並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在意似的;她笑著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用你名字裡的一個字來作為自己的假名——難道你不為之稍微感動一下嗎?」

  三日月宗近:「……」

  他默了一下,才慢慢放緩了臉上的神色,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來。

  「確實,有點感動呢。」他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回答道。

  「沒想到雪葉君為了讓我開心,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啊∼」這麼說著,他那悅耳的聲線裡仿佛帶上了一些真正的愉快。

  「啊哈哈哈哈。雖然還是不知道雪葉君的真名是什麼,但使用我名字裡的一個字來作為自己的代稱……」他說著,尾音漸漸變低,最後仿佛變成了一聲嘆息。

  「雪葉君啊∼還真是懂得如何讓一個喜歡你的男人開心起來啊?」他似真似假地嘆道。

  柳泉的腦袋一懵。

  「……誒?!」

  沒了她刻意的維系,那道以魔咒做出的、浮空滯留的金光閃閃的字跡頓時消彌無蹤。但是她現在也顧不得補救了——因為三日月宗近突然向前傾身,一瞬間就重新抹去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屈起右手的食指,用指節輕輕頂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臉更加接近他俯下來的臉容。

  他的聲線微微壓低了一點,聽上去居然驀地帶上了一絲不明的沙啞意味。

  「……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呢。我……還真的有點好奇啊?」

  柳泉:「!!!不,並沒——」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尾音就被淹沒在他掩下的嘴唇間。

  「……不。」他在片刻的親吻之後稍微後撤了一點,然而嘴唇還是幾乎緊貼在她的唇上,氣息有點不穩地說道,「我忽然發現,我也並不是很想要知道那些細節了——」

  柳泉的心髒幾乎都要跳出胸口。她因為剛剛的吻而氣息紊亂,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似的低聲應道:「並沒有……我沒有學那種事……只是——」

  「……噓。」三日月宗近輕輕噓了一聲,又重新輕輕咬住她的下唇,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想起來就覺得,真是太不愉快了——」他輕聲說道。

  「所以我決定——」

  決定什麼呢?他並沒有說出口,尾音消失在兩個人相貼的唇間。

  一陣清風吹過本丸。庭中綠樹的樹冠發出簌簌的響聲,有小小的葉子自枝頭飄落下來。

  柳泉閉上眼睛,慢慢環住他的腰間,微微仰起頭來,感受著這個帶著春夜溫潤的青草香氣的吻。

  有些東西,就仿佛在這個春夜裡,隨著逐漸溫暖起來的天氣,漸漸地在生長發芽。

  神明大人和魔法少女,能在一起,其實,就仿若一個奇跡啊。

  ……只要一直在一起的話,總有一天會達成彼此理解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8日:

  不知為何今天想要撒糖!這個習慣好像很不錯吧hhh

  所以就無腦撒了一下【喂!

  妹子提到的那首詩,是李煜的《梅花》。

  另外,妹子寫字用的魔咒,以前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在HP的時候,在舞會後的城堡裡用來寫歌詞的。另一次是在網王的回歸篇裡,大爺問妹子給反派回復了什麼mail內容,妹子凌空把自己回復的那句話用魔咒寫了出來w

  其實我覺得現在爺爺和妹子的分歧,主要就是磨合期的問題啊。

  找到一種大家都能適應的相處方式之後就好了w

  畢竟他們也是剛剛從審神者和付喪神轉變成戀人這樣的身份的嘛hhh

  【爺爺:如果一個吻不能解決問題的話,那就吻兩次(喂!

  PS. 今天也要給投喂我的喵喵和歸鶴深兩位小可愛獻上我的心w (ゴ ̄3 ̄)ゴ╭∼


第873章 【回歸篇之四】 290

  從那天跟自己的後代(?)柳沐聯絡上之後, 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星期。

  柳沐好像工作很忙, 但他周末的時候簡單地向她解釋了一下為什麼他久久沒有回復。

  【實在抱歉,下周要出差,所以本周都在加班,實在沒有時間回家去替您尋找線索, 請再等等好嗎】

  柳泉當然也不急於幾天之內就得到肯定的回音。更何況她要做的事情更類似於「釣魚」——就是說, 通過對柳皓的調查從而牽出對他的姐姐後來命運的調查——所以她客客氣氣地回復道:【您真是辛苦了。沒關系,您願意幫忙,我就已經很感激了。請注意保重,靜候佳音】。

  或許是這種禮貌的回復贏得了一點柳沐的好印像,到了下一個周末, 他的解釋又來了。

  【本周出差剛剛回來, 抱歉,這個周末恐怕也沒有時間回父母家去替您尋找線索。下周我或許可以休假, 會盡快給您回復的】。

  收到這條mail的時候, 柳泉正在觀看新任的上司給她下發的出陣通知。

  其實這條出陣通知發來已經有好幾天時間了。柳泉還記得那天狐之助跑來送信的時候, 她還吃了一驚。

  「……『江戶城潛入調查』?!」

  這不能怪她孤陋寡聞。當她還在現世做個普通的女大學生的時候, 還沒有「江戶城潛入調查」這種活動的出現。

  大家能肝的活動就只有銷魂的「大金槍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的戰擴修刀修羅場(大霧!)、更銷魂的「有本事你就一支隊伍打到糊牆」的連隊戰(更大霧!), 以及最銷魂的「是審神者就下一百層」的大阪城挖地(超大霧!)。

  結果現在真的到了這個時代, 還當上了名副其實的審神者,戰擴連隊戰什麼的活動倒是都簡單了許多——她甚至都沒有自己登過場,隨便組了個隊就刷完了——結果卻冒出來一個沒聽說過的【江戶城潛入調查】。

  在狐之助走後, 她不得不把近侍大人——沒錯喲, 今天也是並不想干活但一定必須占據這個位置的三日月宗近閣下——叫來, 向他詢問這個活動的有關信息。

  結果剛聽到這個活動的名字,三日月宗近就露出一個鬼畜度極高(?)的微笑。

  柳泉:?!總覺得這個活動的真相搞不好略微妙啊?!

  但是事到臨頭,推脫是推脫不掉的。所以她只好擺出嚴肅的臉孔。

  「請務必替我詳細解說一下。我已經接到了這個活動的出陣通知,所以不管多麼困難,我是無法推脫的,只有好好地完成才可以。」她異常嚴肅地說道。

  其實剛剛狐之助已經簡單講了一下,說這個活動就是潛入不同時期的江戶城進行調查。管理局選擇了一些表現出色的審神者大人,安排了不同的年份出陣,要調查清楚那個時期江戶城內外的一切狀況。當然,時間溯行軍的出現也在預估之中,所以還是得派一整支隊伍前往為佳;另外,江戶城裡有幾座藏寶的大倉庫,如果能順便搜集到打開寶庫中寶箱的鑰匙的話,允許大家把開箱後得到的東西帶回本丸——這也是此次出陣最誘人的條件。

  柳泉覺得就這麼大模大樣地把江戶城裡的倉庫搬空真的合適嗎……而且狐之助還語焉不詳地暗示她,聽說有好刀也藏在寶庫中。萬一開箱後發現的是好刀也可以自行帶回,管理局是不管的,事後也不會被追究責任。

  於是柳泉就更黑線了。

  「……說是收集到寶箱鑰匙之後就可以隨意開箱,得到的東西,只要是這張【允許帶回之物資名稱總表】上列出來的,都可以帶回來……」她順便就吐槽不能地舉起右手抖了一抖手中捏著的一張表格。

  「這裡還有一欄寫著『刀劍』——刀劍也能允許帶回來嗎?!萬一要是開箱以後發現是一振『三日月宗近』怎麼辦?真的也可以帶回來?萬一對方發現這種名刀失竊了以後怎麼辦?真的不會破壞歷史嗎?!」

  三日月宗近「呵」地笑了一聲。那種笑聲裡的意味很明確。

  ……呵,女人。

  柳泉:「……」

  這位平安朝老人家的段數是愈來愈高深了。現在他只拿短短的呵的一聲笑,就完成了一次對他的主人的鄙視。

  柳泉黑線著,只好解釋了一下。

  「不,我只是打個比方……我知道說不定被分派到的時期裡你不在江戶城……我只是說,以前時之政府有沒有舉行過這種活動?也是這個規定嗎?大家大肆搜刮各個時期江戶城的倉庫帶回來,居然都沒影響到歷史嗎?」

  三日月宗近就那麼優雅地站在她面前,跟她隔著一張書桌;他微側著身子、好像半倚在桌邊,右手輕輕點在桌角處擺著的一份文件上,站姿看似有些松懈,然而再仔細一看,卻讓人感到有種難言的、漫不經心之中透露出來的優美。

  「放心吧,」他的聲音裡也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似的意味。「你能夠接觸到的倉庫裡,大概箱子中也沒放什麼太珍貴的東西吧。所以才能隨隨便便讓你接觸到……真正寶貴的藏品,當然都被妥善安放在了即使是親信的臣下,也不一定能夠時常見到的地方啊。」

  柳泉:「……」

  總覺得……他那副口吻裡有種輕微的……蔑視感啊?!是她的錯覺嗎?!

  可是,三日月宗近身為天下五劍,還能有什麼刀劍是他看在眼中的?像是童子切安綱或者數珠丸恆次這樣同為天下五劍的名刀,也不可能真的被塞在一個木箱子裡、放在他們這些潛入的小賊(?)們都可以輕易找到的倉庫裡吧?他實在沒有必要再把那些重要性或者名貴程度不如他的刀劍再鄙視一番的啊?除非——

  柳泉若有所悟,猶豫了一下還是委婉地問道:「之前時之政府舉辦過這樣的活動嗎?如果有的話……有人在那裡找到什麼好刀嗎?」

  三日月宗近哼了一聲。

  「有。」他忽然用一種干脆利落到近乎冰冷的語氣答道。

  「確實有人在江戶城的倉庫裡找到了以前沒見過的刀並帶回了。不過很遺憾,當時由於這座本丸陷入動蕩之故,並沒有派人參與這個活動,也就沒有機會得到那種刀呢。」

  柳泉:「……『那種』?!」

  三日月宗近用一種奇怪的平板聲調淡淡答道:「千子村正。」

  柳泉愣了一下。

  當然,她也知道村正有妖刀之名——這是愛刀的小一在碎碎念中給她科普的——不過村正的刀到了幕末時期,滿街都是贗品不說,還有很多倒幕派武士為了那個【村正妖刀能妨死德川全家】的上古傳說而孜孜不倦地追求獲得一把村正刀;所以對於站在與他們相反立場上的新選組而言,村正刀簡直是敬謝不敏的一種刀。

  所以現在聽了三日月宗近那聽似平淡、然則微帶嫌棄的回答之後,她也只是一笑,帶著點好奇地問道:「怎麼了?這位千子村正的付喪神,很難纏嗎?」

  三日月宗近哼笑了一聲。

  「嘛,說不定也算是『難纏』的一種吧。」他隨口應道。

  柳泉更加好奇了,因為對於白切黑的這位老人家來說,能夠得到他一句「難纏」的評價,說不定比得到他一句「優秀」的評價還要來得更有難度;所以她繼續追問道:

  「怎麼了?他哪裡難纏?也不知道這次在江戶城倉庫裡,能不能像其他審神者一樣找到他……要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必須提前做點功課,計劃好怎麼應對才好啊——」

  她還沒說完,三日月宗近就屈指以指節篤篤地叩了幾下桌面,打斷了她的話。

  「您用不著跟那種刀計劃著要成為什麼朋友。」他冷冷地說道。

  柳泉:???

  三日月宗近:「雖然我們這座本丸並沒有他的存在,然而他的風格,我也稍微有所耳聞。」

  柳泉立刻就感興趣似的挑起了眉。

  ……結果她的近侍大人就這麼結束了這個話題。

  「……他不適合您。」他簡單地作了個結論。

  柳泉有點哭笑不得。

  「到底是怎樣的人啊……你這麼一說反而讓我更想見識一下了……」她忍不住嘟噥了一句,放下手中的出陣通知文件,抬起頭來坦然直視著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臉上掠過一抹不悅的神情。然而柳泉用右手食指指尖向下輕輕點了點被她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一臉正氣地繼續說道:「不管他的行為風格有多奇怪,我其實對本丸是不是再多一位新的付喪神沒有什麼執著的想法……然而這次任務是管理局的命令,我是必須要執行的。何況,狐之助也說了,即使完成任務、找到鑰匙,也並不一定絕對會得到這把刀——說不定我負責的那個時期,江戶城根本沒有這把刀的存在呢?」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那副態度很明顯是「請繼續你的表演」(大霧!),於是柳泉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繼續道:

  「更何況,你忘了我是出身自什麼組織的人了嗎?——我曾經是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而『村正』妖刀,最出名的傳說,難道不是能夠妨害德川家、所以那些倒幕派做夢都想要得到一把嗎?」

  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既然是一把注定會和新選組的使命作對的刀,你還擔心什麼?」

  三日月宗近終於出聲了。

  「……既然這樣,你想去就去吧。」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硬梆梆的,仿佛有點莫名的冷漠感,一點都沒有了平時那標志性的溫和。

  「但是,假如你要親自出陣的話,我一定也要去。」他說。

  柳泉:「……誒?」

  三日月宗近:「欸,你不知道嗎?」

  天下五劍的口吻裡聽上去有種鬼畜般的笑意。

  「江戶城潛入調查的難度並不很高……而且由於並非是那種刻意針對時間溯行軍出手肅清的任務,所以也不會招來檢非違使。」

  柳泉:「咦?那豈不是很好——」

  三日月宗近:「不過,聽說雖然可以只派付喪神出陣收集鑰匙,但是最後開箱的行動必須由審神者本人親自完成。」

  柳泉:「……還有這種規定嗎?!」

  三日月宗近忽然彎起眉眼,笑了一下。

  「欸∼」他慢悠悠地挑起尾音,應道。

  「因為這個任務並不怎麼危險,所以即使是比您弱得多的審神者,都可以親自出陣。因此開箱的任務也就必須由審神者來做——倉庫裡堆著那麼多箱子,您要打開哪一個,也必須自己來挑啊。莫非您覺得自己能夠把所有鑰匙都拿到嗎?」

  柳泉:「……」

  三日月宗近仿佛還覺得這樣打擊不夠似的,他又含笑慢悠悠地加上了一句。

  「明白了嗎?從那裡拿回物資而不被判定為是『改變歷史』,那是因為——您根本不可能把龐大的寶庫搬空啊。就算放在平日,巨大一座倉庫裡丟失幾個箱子,大概也沒人在意吧?」

  他彎著那雙漂亮的眉眼,曖昧地朝她笑著。臉上的表情只差明晃晃地寫著【懂嗎?這就是稍微救助一下你們這些貧窮審神者的福利活動啊】這行大字了!

  豈可修!

  柳泉拍案而起。

  「我哪裡貧窮了我滿屋子都是小判!博多是個好孩子啊!當然是完成任務更重要些,那些物資不拿也罷——」

  三日月宗近哈地一聲笑了出來,顯得很愉悅似的。

  「啊哈哈哈哈,既然這樣的話,雪葉君,記住你的話喲。」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1日:

  我忽然有了新腦洞,有個大俗梗要寫!

  看到江戶城的時候你們想到了什麼嗎hhhhh

  然而為了這個大俗梗,我又搜集資料研究了好久= =

  不過這個大俗梗寫出來你們就知道了!絕對是值得一寫的腦洞!我敢說大家都想不到hhhhh

  給我一天時間再考據一下,下次更新就在隔一天的23號吧w

  PS. 謝謝喵喵和CS菌投喂我~~(ゴ ̄3 ̄)ゴ╭∼


第874章 【回歸篇之四】 291

  於是, 這場任務持續到現在快要一周時間了, 柳泉簡單粗暴地派出了一隊極化過的小短褲,速度快隱蔽高還細心,在江戶城裡鑽來鑽去如履平地;每次出陣歸來,不但報告啊繪圖啊做得十分完美, 還都叮叮當當地給她帶回來一口袋的——鑰匙。

  可是柳泉一次也沒有跟著他們去過被分配到的那個時代的江戶城, 更沒有去開過那裡的倉庫。

  誰叫她那天一時不察中了三日月宗近的言語圈套,說出什麼「物資不拿也罷」的大話來呢?!

  她後來跟其他相熟的審神者們打聽過了,千子村正其實什麼都好,人也很隨和好相處,根本沒有自帶什麼妖刀的詛咒——有一位審神者假名裡還用了「德川」作為姓氏, 一點問題都沒有——唯一的問題, 大概就是——

  他的定番台詞裡到處都是脫衣!動不動就要脫,負個傷要脫, 去個萬屋要脫, 畑當番開始要脫, 結束還要脫;真劍必殺要脫, 周年慶要脫, 最要命的是新年祝詞的時候也要脫!……

  新年初脫是個什麼鬼啊!怪不得三日月宗近防他就像防賊(大霧!)一樣!平安朝的老人家一定是擔心看到這種金剛芭比在她面前二話不說就脫了個光光, 會讓她心旌動搖?!

  ……所以說在他心目裡她到底是什麼人啊!看到個脫衣的帥哥就馬上會動搖嗎!

  柳泉覺得一陣吐槽不能。也不知道這種心情是針對千子村正的脫脫脫,還是三日月宗近的小心眼。

  但總之,今天她坐鎮本丸等著那群小短褲掃蕩……不, 潛入江戶城回來的時候, 狐之助又來了。

  「尊敬的審神者大人!」它尖聲說道, 「藤澤大人關注了一下您的任務進展,結果發現您一點東西都沒有帶回來嗎?」

  柳泉:「??難道不是完成對江戶城的調查、把詳細報告上交給管理局就可以了嗎?物資什麼的我也不是太看重——」

  狐之助大聲說道:「您這種想法是不行的!既然批准您收集鑰匙,您就應該盡力去打開箱子看一下!就算不把物資帶回來,那些箱子裡都是什麼,您也應該調查一下啊!藤澤大人對您這種消極的態度感到很不滿!」

  柳泉恍然大悟。

  「說什麼開箱之後的物資可以讓我們隨意帶回……說穿了就是怕那些箱子裡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吧?」她反問道,「既然那裡也有時間溯行軍活動的話,萬一往倉庫裡藏個裝滿AK47或者□□炸彈之類的箱子就糟糕了——被利用起來的話才是真正會改變歷史……」

  狐之助對於她所說的那幾個武器名詞露出茫然的神色,但側耳聽了她的話之後,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藤澤大人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說為了防止時間溯行軍動手腳窩藏什麼會改變歷史的不良道具,還是要讓各位審神者盡量多多開箱查看才行!而且——」

  它拖長聲音,就像大賣場裡打廣告的促銷員似的。

  「管理局諸君宣布,能開200個箱子並確認箱內物品全部安全無害的話,就獎勵一套修行道具!」

  柳泉:「……哇哦。」

  修行道具不易得,經常要靠做任務從時之政府——以及新任的非現世界管理局——手中當作獎勵換取。光有錢是買不來的。

  雖然說偶爾可能碰上手頭緊張的審神者私下出讓一套的機會,然而競爭者肯定也很多,何況柳泉也沒到富可敵國的地步,這座本丸只是吃喝不愁而已。讓她一揮手就是幾十萬小判拿出去私下買套別人出讓的修行道具,她也是很肉痛的!

  所以現在開200個箱子就能換取一套修行道具,對她來說還真的是個不大不小的誘惑。柳泉只需要片刻的思考就決定:開。

  不過在送走狐之助之前,她照例是要逗一逗它的。於是她說:「開箱是必要的——這種事一開始直接說就好了啊,為什麼現在才來強調?」

  狐之助皺起鼻子來,好像很費力地回想了一下藤澤莊司的原話,才遲疑地答道:「……好、好像是害怕……萬一哪位審神者大人知道了以後把真正目的泄露出去,反而提醒了時間溯行軍的話,那就糟了……?」

  柳泉哦了一聲。

  「……所以不如就讓大家假裝成爆竊江戶城寶庫的小賊,開了箱子又拿著物資回家,表面上看來就是打完仗順便搶點戰利品而已?」她嗤笑道,「難怪要我們上報自己在箱子裡都看到什麼物資啊……我還在想既然一開始就下發一張【允許帶回之物資名稱總表】給我們,干嘛還要上報自己看到些什麼呢?」

  啊,她大概徹底明白了。

  因為擔心時間溯行軍在倉庫裡使用外形相同的箱子藏匿什麼和歷史時代不符的、破壞性極強的武器之類,借此改變歷史,所以要讓審神者開箱查看。但也不能讓審神者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卷回來,萬一拿了什麼能夠推動歷史進程的重要物品,那不是反而壞事了嗎?所以要給審神者一張詳細的表格,列明什麼東西可以帶回來——

  「……唉,麻煩。」她嘟噥了一句,「我本來還在想,既然我不打算拿回來什麼東西,這個申報開箱結果的表格我可以不用填了呢?」

  狐之助大驚失色。

  「不不不請您務必認真填一下!200個箱子都要請您費心!」

  而且它還強調似的補充了一句。

  「所有的箱子都應該檢查一遍才行,但您一個人是完不成這麼艱巨的任務的!所以您進到倉庫內之後,凡是已經有人開啟檢查過的箱子會做好記號的,避免重復檢查喲!請您開箱之後也記得在箱子的一個角上噴上這個標記!」

  它的小爪子抬起,比了比柳泉桌子上擺著的一個小小的噴瓶。那個噴瓶是隨著出陣通知一起下發的,柳泉一開始根本沒打算使用;不過現在只好帶著它最後走一趟了。

  柳泉傷腦筋似的捏了捏眉心,拿起那張【允許帶回之物資名稱總表】來,重新一項項認真地看著。

  「總覺得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啊……」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目光掠過「刀劍」那一欄的標題,向下看去。

  「允許帶回的刀劍……嗎。」

  那一欄裡列著寥寥幾個名字,比如「長曾彌虎徹」、「千子村正」,還有——

  【大般若長光】。

  柳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幾個名字,打定主意等一下要去搜索一下相關資料——尤其是千子村正與大般若長光,看看他們有何特別之處,值得管理局特意點名讓審神者把他們帶回。

  柳泉被分派到的歷史時段,是江戶城剛剛被德川家康接手的時期,改建還在繼續中——她在本丸調查了一下歷史記錄,結果顯示這場改建工程要持續到四五十年以後的三代將軍家光在位的時候才完成。

  送走了狐之助以後,柳泉數了一下自己目前的鑰匙數,然後決定——凡事宜早不宜遲,第二天就跟隨出陣部隊一起去江戶城開箱吧。

  要說極化修行真是一項好活動,柳泉現在只想吹爆——她派出去的六位極化過的小短褲又勤勞又能打,才花了一周時間就給她積攢了能開一百多個箱子的鑰匙!而她在本丸呆了一周時間根本就沒有跟隨出陣,這種躺贏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不得不說還是很愜意的。

  所以在小短褲們蹦蹦跳跳回到本丸以後,柳泉不但挨個虎摸了一番他們的頭發,表揚了他們一番,還宣布晚餐加雞腿(咦)表示慰勞。

  第二天其實是周六。不過時間溯行軍的出現或者無良上司下派任務可不會管現在的時間是不是周末、審神者出陣又算不算加班。

  當然,柳泉覺得自己已經休息得夠本,替上司免費加個班也沒什麼,所以就一如既往地穿上新的管理局配發的——質量好像比之前時之政府集中采購的要好一些——巫女服,正拿著一條錦帶打算把衣袖扎起來的時候,放在桌上的終端忽然嗡嗡悶響了兩聲。

  柳泉下意識就走過去拿起終端,尚未解鎖的屏幕已經亮了起來,顯示著一條新消息提示。

  是柳沐發來的。

  【我想我可能已經找出了您手中那張明信片的寄信人】

  柳泉:「……」

  啊,假如今天不出陣就好了。那樣她就可以花掉半天的時間循循善誘地與柳沐進行交談,巧妙地引導話題傾向於那位【可能的寄信人】——也就是在2015年的,她自己。

  可是現在並非最好的時機。工作也很重要。昨天管理局已經派了狐之助前來關切她任務的進度——也就是說,她這一次江戶城的鹹魚態度已經在領導那裡掛了號,現在不出力不行,而且必須立刻!馬上!拿出成效!

  柳泉嘆了一口氣,剛想編造一個【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參加培訓,不能第一時間及時給您回復真是抱歉】之類的理由發過去解釋一下自己顯得有些冷淡(?)的態度,結果終端就又在她手中震動了一下。

  柳沐的第二封mail發過來了。

  柳泉忍不住好奇心發作,明明知道即使自己點開之後也無法即時回應,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打開了那封mail。

  然後,她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震愕的神色。

  因為那封mail裡,附著一張照片。

  在顏色略顯斑駁的照片上,正是當年的她,站在一個什麼公園的門口,身旁是表情同樣有絲僵硬的弟弟柳皓以及他們的父母;一家四口一同朝著拍攝者的鏡頭露出不甚自然的、【合家歡游客全家到此一游】的營業性微笑。

  柳沐在照片下方附上了一段話。

  【我在家中發現了這張老照片。問了父母才知道這應該是從前很老的時候保留下來的照片,不知道應該稱呼照片裡的人「高祖父」還是別的稱呼;抱歉,我對這些稱呼方面的禮儀不是很在行。】

  【總之,這張照片裡的那個男孩,應該就是您手中那張明信片上提到的「柳皓」。】

  【所以,您那張明信片的寄信人,應該是照片中的這位女孩,柳皓的姐姐,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3日:

  hhh所以大家猜一下接下來的江戶城開箱,妹子是會開出千子還是般喵【不

  基本上來說江戶城調查和妹子對自己本身的調查(?)是並行的,也就是說,爺爺要煩的事情瞬間翻了一倍hhh

  下次更新大概在周二?我會盡快的。

  PS. 今天要謝謝小可愛喵喵、歸鶴深的持續投喂~~還有小可愛沫冷熙的一次性大規模投喂w 給你們比心!(ゴ ̄3 ̄)ゴ╭∼


第875章 【回歸篇之四】 292

  柳泉:!!!

  雖然隨信附上的那張照片的掃描件看上去已經有點模糊不清、並且照片本身的色彩已經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褪色了許多, 然而她仍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自己十八歲離家上大學之前, 一家人作為形式主義一般【總得留下點兒紀念】的那種集體親子活動, 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座公園游覽, 在公園門口留下的合影。

  這一刻,不知為何,跨越了時光,那種已經幾乎要湮沒在腦海中的回憶——說不上特別好, 也從來沒有懷念過的記憶——突然冒了出來,讓她的鼻子不合時宜地突然一酸。

  她握緊終端, 還沒來得及按掉仍然亮著的屏幕,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啊哈哈哈哈。雪葉君,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呢?出陣的預定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啊。」

  柳泉:!!!

  三日月宗近!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緩步走進她的房間的——雖然她因為已經更衣完畢、剛剛正打算出去找個人來幫自己扎緊衣袖而打開了障子門, 而且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手裡的終端上, 可是三日月宗近這種無聲無息的出現方式也太……嚇人了啊?!作為太刀, 他的隱蔽值好像高得完全不科學啊?!……

  她下意識就條件反射一般地按下了鎖屏鍵,並且同時飛快地轉過身去。

  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後。他已經披掛齊整,那襲藍色狩衣的面料上隱隱透出精美織就的圖案;察覺到她猛然轉過身來的動作裡似乎透出一絲現在不那麼想要見到他的倉皇之後,那雙含笑的眼眸微微沉了一下。

  他站立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距離她兩步之遙。這種距離對於一位訪問審神者房間的付喪神來說毫無疑問是太近了,但對於作為戀人的這個身份而言,又顯得十分有禮——畢竟作為戀人的話, 即使他直接走上來環抱住她的肩, 或者直接問出「你在跟誰說什麼」之類的問題, 也是無可厚非的;這是「身為戀人」應有的特權。

  然而三日月宗近現在的表現,卻仿佛介乎於「有禮」和「失禮」之間——感覺上簡直像是他的雙腳巧妙地踩在作為「下屬」和「戀人」那條分界線的兩側,一時間竟然讓柳泉不知道是應該拿出對下屬的態度責備他擅自進入自己的房間,還是應該拿出對戀人的態度容許這樣的突襲才好。

  柳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因為自己的情緒剛剛受到了那張舊照片的影響、覺得此時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應對三日月宗近那富有多重含義的燒腦對話,所以選擇了退讓一步。

  她迅速把終端翻轉過來屏幕朝下、反扣在桌面上,然後走向三日月宗近的面前,含笑把手中那條錦帶遞過去。

  「剛剛想著要找誰來幫忙束一下衣袖……你就出現了。」她說,「這真是太好了——可以拜托你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視線從她的臉上下落至她伸向自己面前的那只右手上——那條由淡金色和藍色兩股線反復纏繞結成的錦帶,此刻正被她托在掌心裡。

  這條她選擇的錦帶采用的淡金色和藍色的配色,毫無疑問是和他習慣穿著的衣飾色調一致的。然而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好像並不為她的乖覺而感到多麼開心。

  他自認經過了漫長的相處之後,他已經稍微對她的習慣——那些潛意識裡的小心機和小聰明也在內——有些了解了。每當她想要采用這種細節上的小小變化來取悅別人的時候,一定都是因為她想要達到某種目的。

  而且,他很確定,差不多每一次她這麼轉著念頭的時候,結果都不是那麼讓人感到愉快——比如她在明治初年的江戶,在「藤田君」和「一君」這兩種稱呼之間切換自如的時候;或者是她在幕末時期的京都,在「副長」和「土方先生」 這兩種稱呼之間切換自如的時候。

  他知道她深諳這種微妙變化可以給人造成的那種類似於「被順毛」、「被重視」或者「被親近」的感受——

  但是現在當這種待遇降臨到他的身上之時,他卻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像從前那樣,能夠只是懷著單純旁觀的心情,饒有興致地對待這一切了。

  他沒有發覺自己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還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那條錦帶,替她穿過兩脅下方、挽起袖子,在她背後交叉之後,最終在她左肩下方打了一個結。

  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不免要身軀稍微前傾一些,因此他寬大的狩衣衣袖、乃至於隨著他的動作而輕輕晃動的胸甲和下方的流蘇,也數次擦蹭過她的巫女服。雖然只是衣料的刮蹭,但帶起的那極細微的一陣簌簌聲,莫名地在除此之外就別無聲響的室內制造了一種奇異的、有絲曖昧的氛圍。

  不知為何,柳泉的背脊上慢慢滲出了一層薄汗。

  這種沉默而曖昧、心照不宣的氛圍反而更有張力——以及壓力。柳泉不得不再次開口了。

  「謝、謝謝。」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磕絆,於是心裡就更加懊惱了。

  「讓大家久等了……我們這就出發吧?」她極力用一種若無其事——並且強行忽略了自己剛剛收到了新郵件、還不打算明確解釋的事實——的口吻說道,抬起頭來朝著三日月宗近燦爛一笑。

  「今天我們就可以打開箱子了……能夠發現什麼不得了的物資呢,我還是挺好奇的啊?」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片刻,忽然彎起眼眉,哼笑了一聲。

  「呵呵,說不定有驚喜喲?」他用一種聽上去就毫不真誠的口氣回答道。

  柳泉:「……」

  啊,尬聊真的不是她的特長啊。

  給「很明顯就是在生氣然而我決不能識趣地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就這麼交待出來因為那根本就是送命題」的戀人順毛,好像也不是她的特長。

  柳泉忍不住情真意切地嘆了一口氣。

  好在三日月宗近還是很懂得把握分寸的——他雖然步步進逼、讓柳泉在不知不覺間就一直讓步到「很多事可以做,但是做之後要好好考慮一下如何向對方交待」以及「在做事之前要考慮一下對方的想法呢」這樣的地步;然而他也並不會一味強勢到讓她忍無可忍、忿而反彈的地步。

  換言之,他采取的策略完全是溫水煮青蛙。

  在適當地釋放出了一些氣勢、在合理範圍內深刻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之後,三日月宗近又換成了原來那種溫和可靠的態度。

  他甚至善解人意地又補充了一句為柳泉的尷尬解圍的話。

  「嘛,有什麼話就等到回來再說吧。現在就出陣,和以前一樣漂亮地完成任務吧。」

  雖然三日月宗近對她說出這麼客套到近乎刻意的鼓勵之詞,讓人感覺總有些微妙,但柳泉也同意,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出陣。

  再不去開箱的話,不知道藤澤莊司是不是又要派狐之助來對她進行說教了。

  ……或者說,他迄今為止還沒有直接通過連通她腦電波的那位系統菌,對她進行說教,就已經是很厚道的行為了嗎?不然的話大腦裡那個聲音日夜不分地來上一整套唐三藏的碎碎念的話,柳泉覺得自己到時候一定會煩得喪失理智地暴走的(霧!)。

  當然,這次江戶城調查的出陣,並沒有什麼難度。所以柳泉還把剛剛結束極化修行回到本丸的骨喰藤四郎帶上了——這種沒難度的任務就是為了刷經驗值用的。

  骨喰一如既往地沉默,而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次出陣三日月宗近也強行在隊伍裡占據了一個位置的緣故,平時十分活潑、嘰嘰喳喳的小短褲們也乖巧得多,並沒有那種歡脫地吵吵嚷嚷,而是跑前跑後主動偵察情況、還主動在大家在樹蔭下休息的時候給三日月宗近端來一杯茶——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

  柳泉:「……」

  自己不能獨享小短褲們的寵愛真是太生氣了!他們對於大將的天然好感度呢!都到哪裡去了!看到皮卡皮卡高貴得發亮的天下五劍,就把他們辛勤勞苦的大將忘了嗎!長期以來投喂他們各種小零食的恩情都不記得了嗎!豈可修!

  但當他們一行七人突入江戶城的時候,柳泉這種悠閑到變身吐槽役的心情就忽然消失了。

  沒錯,是碰到了一點麻煩。

  原本例行潛入的那條路今晚有人把守,入夜以後還燈火通明。穩重可靠的平野去了一陣子探聽消息,回來以後報告說,由於今天稍早些時候那邊「出現了可疑的狀況」,推測是別家本丸前來江戶城調查的隊伍在那裡由於行跡不密,被發現了;而且那一隊的編隊實在不太合適,隊中還帶了兩把大太刀,撤退的時候速度太慢,所以掀起了不大不小的一點風波。有鑒於此,今晚那條通路上就加強了防守。

  柳泉:「……」

  看起來今晚也可以選擇先行撤退、不突入江戶城完成最後的調查。然而既然狐之助都已經被派過來關切她在這次活動中鹹魚劃水的表現了,那麼這幾天之內想必藤澤莊司的眼睛還是盯著她的;她最好在被訓.誡之後的第一次出陣中就拿出點兒亮眼的表現來。

  而且既然她以前執行過那麼多還要臨機扮演別的角色的任務,並且都完成得很出色,那麼區區一個還沒完全建好的江戶城,又怎麼能難得倒她這位優秀玩家的傑出代表?

  柳泉下令尋找另外一條路。而小短褲們那出色的偵察值也真沒白費,很快就為她帶來了好消息。

  還有一條路也不錯,可以潛入江戶城內部——就是中間有一段要經過一條無遮無攔的走廊。不過那條走廊有點荒僻,平時很少有人經過。

  柳泉想了想,做了決定。

  「富貴險中求啊∼」她誇張地感慨了一聲,露出一副財迷心竅的神色,引來個個表情都很緊繃的小短褲們的一陣短暫的笑聲。

  柳泉等他們的笑聲停了,才恢復了正色。

  「很好。看到大家都笑了,我說那麼可笑的話就沒有白費。」她笑著說道,看到小短褲們緊張的表情好像都輕松了一些,才面色一變,以一種凜然的口吻下令道:「那就,突入吧。」

  一路上其實都很順利,直到那條看上去格外寬闊又漫長的走廊呈現在他們眼前為止。

  在夜間,三日月宗近其實速度並不很快,但把他留在江戶城外面等候其他人,也並非良策。作為天下五劍,他當然有著身為天下五劍的驕傲和尊嚴;讓他在出陣中因為速度拖了大家後腿而臨時把他調整去守大門,這無異於一種侮辱。

  所以柳泉決定另辟蹊徑。

  「就這麼堂堂正正地邁上走廊吧!」她低聲下令道,率先踏上那條長廊。

  小短褲們按照她的吩咐,忐忑不安地分列兩側,跟在她的身後。三日月宗近則走在她身旁一步之遙的地方,並且稍微落後她半步。

  一行人的足音雖然已經極力放輕,但在寂靜的夜間還是不可能做到完全無聲;很快,在他們抵達走廊轉角的時候,兩個侍衛出現了。

  「什麼人!」他們喝道。

  柳泉泰然自若地走到他們面前,微微昂起下巴。

  「在下是來自於貴船神社的巫女。聞聽江戶城中有邪祟出沒,驚動諸位,是特地前來祈福消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7日:

  所以妹子又要演戲了【不

  我會盡量快點結束這個腦洞的!因為重頭戲在之後的開箱嘛對不對!【喂!

  最近這幾天忙著開會,我會努力抓緊碼字的,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周五吧w

  PS. 謝謝小可愛沫冷熙、歸鶴深、喵喵、CS菌的投喂~~給大家比心~~(ゴ ̄3 ̄)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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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回歸篇之四】 293

  沒錯, 這就是根據平野小少年剛剛探聽來的消息, 她的臨場發揮。

  因為江戶城中有時間溯行軍的出沒,當地人當然不可能區分出時間溯行軍和鬼怪有什麼不同,因此一律稱之為「邪祟」。今天稍早些時候另一隊付喪神在原本那條安全些的通路那裡鬧出的小小風波,也是因為當地人把他們誤認為和時間溯行軍那種「邪祟」差不多的神怪之流了。

  聽說那些「神怪」在「追出數丈之後, 轉入一處庭院;我等即刻在後追趕而去, 進入庭院時,那些邪祟卻已消失無蹤。因該處庭院並無其它出入口,附近部屋都已一一調查完畢,並無所獲,甚是奇怪」;柳泉就猜到了, 說不定是對方審神者情急之下緊急啟用了管理局新近配發的回城羅盤。

  回城羅盤看上去像是塊懷表, 只不過表盤指示的不是時間,而是方位;可以在出陣時按下羅盤上端的按鈕, 即可有一次立刻回歸本丸的機會。

  柳泉當然也帶了這樣新道具。聽上去很方便, 就是使用的時候如果不能避人耳目的話, 未免需要後來人替他們圓個謊。

  因此她瞬間就構思出了一整篇好故事。

  她露出凜然的神色, 在那兩位侍衛面面相覷、驚疑不定的時候, 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喝道:「你們在此處攔阻於我,是跟邪祟有所勾結嗎?!」

  那兩個侍衛被她一喝,更是嚇了一跳, 相互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人就戰戰兢兢發問了。

  「你、你說自己是貴船神社的巫女, 有何證據?!我們並未接到通知說延請了巫女大人來此祈福消災……」

  柳泉的臉色微微板了起來。

  「笑話!要傳得江戶城上下皆知,讓那些邪祟也有機會窺探到這種消息、然後躲避不出嗎?邪祟在此久留不去,焉知不是此處有人與之勾結行事?你們是把我也當作了邪祟嗎?」她微微展開雙臂,任憑巫女服上半身那件白衣的寬大衣袖直落下來。

  「假如我身為邪祟的話,如何能夠化為巫女?就不怕被神力所攝而化為烏有嗎?!」她義正詞嚴地說道。

  那兩個侍衛:「……言、言之有理……啊不!」

  他們重新抖擻起精神來。

  「既、既然如此,那麼身為巫女,帶這麼多人入城又是作何道理?」他們大聲盤問著,但不知為何聲音裡總有點色厲內荏的感覺。

  「假如事情真的如你所說那般,那麼你就來說一說,你身後那些小童是做什麼的?!」

  柳泉滯了一秒鐘,就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堅定地回答道:「……侍童。」

  「侍、侍童?!」那兩個侍衛的聲音都驚訝得有點變調了。

  「你既然身為巫女,入城時又要帶什麼侍童?!」

  柳泉鎮定自若地流暢接話,答道:「因為城中邪祟甚多,作法祛除時須得多名侍童從旁協助才可順利完成。」

  或許是因為她用一種強大的確信語氣對答如流的關系,那兩個侍衛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然而他們接到的指令大概是詳細盤查所有遇見的人,因此他們的視線往旁邊一滑,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問題。

  「那麼……!這一位又是什麼人?!」其中一個侍衛直瞪著表情從容不迫地站在柳泉身側的三日月宗近,不知為何好像被他的氣場壓倒,因而聲音聽上去更加發虛了。

  柳泉果斷地答道:「神官。」

  謝天謝地三日月宗近的出陣服是平安時代的狩衣!雖然戴著胸甲和腹甲,但好歹狩衣的款式和神社中神官的標准服飾相去不遠,如今又是入夜時分、廊上燈光昏暗,那兩個侍衛想必也看不出什麼細節上的出入——

  果然,那兩個侍衛結巴著半信半疑地重復了一句:「……神官?」

  柳泉從他們的語調裡已經能夠充分體會出他們的動搖之情,於是她的語氣就更加篤定了。

  「是的,我正是隨同這位神官大人一同前來除邪祛祟的。」她朗聲說道,「由於城內狀況不明,不能讓神官大人走在最前方以身赴險,所以由作為巫女的我走在前面——這也是為了保證神官大人的安全!」

  那兩個侍衛對視一眼,有些猶豫不決。

  「然而,的確是沒有聽聞請得貴船神社的神官和巫女大人一行前來除祟……」

  柳泉厲聲打斷他們,凜然喝道:「貴船神社之神力,從古至今有過多少驗證,不用我一一向你明說吧!我聽說城內邪祟力量強大,還曾殺傷多人,甚是棘手;你們不去四周巡查,反而在此為難秘密入城祛邪的我等一行,是何道理!是不是打算在此把事情鬧大,引來邪祟搶先對我們下手,這樣你們失職之責也可以輕易掩過了!假如耽誤了我們的正事,你們就是如何謝罪也是不夠的!」

  那兩個侍衛被她這一番聲色俱厲、層層遞進的話吼得當場僵住。

  的確,他們是沒有見過氣場如此強大的巫女。不過他們總覺得,和氣場強大的巫女大人比起來,站在她身側、雙目半闔半睜,姿容俊美、風儀優雅,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們的那位「神官大人」,卻好像更具有令人不敢質疑的深沉氣勢。

  然而,那種具有上位者之特點的深沉氣勢,在遇到這位氣場全開、口才便給的巫女大人時,又巧妙地收斂了一些,使得那兩人站在一起時的氣場愈發顯得相輔相成,自成一格(?)。

  那兩個侍衛感覺一時間自己額頭上的冷汗都要一滴滴滲出來了。

  正在他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放行的時候,那位俊美的神官大人忽然壓低了眉眼,右手探出,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來了。」他簡短地說道。

  ……甚至是示警時的聲線也十分優美。

  一時間,闖入那兩個侍衛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個。

  然而他們沒來得及多想,就看見面前氣場強大的巫女大人忽然右手平舉,唰地一下帥氣一揮!

  然後她身後那五位侍童(?)就立即散開,似乎站成了某種特定的陣型,進入了備戰態勢。

  下一秒鐘,從牆壁的縫隙間絲絲縷縷地滲出了不祥的黑色霧氣。那些黑氣發出哧哧的響聲,向著這條長廊上聚集而來,須臾間就凝結為高大而扭曲的黑影。

  那兩個侍衛呆愕地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此刻終於拼盡全力喊出一句:「……邪祟!又來了!!」

  然後,那位巫女大人忽然唇角一翹,臉上露出了某種類似於又篤定又自信的驕傲神采。

  她說:「太好了。」

  下一刻,她率先拔出腰間的太刀,趁著那些黑影立足未穩之際,就縱身向前,掠過那兩個幾乎已經被嚇得身軀僵硬了的侍衛,一刀揮下!

  侍衛們只來得及喊出:「請小心啊巫女大人!!這些邪祟是斬殺不死的——」

  但是下一刻,他們未完的話尾就噎在了喉嚨裡。

  因為他們看到,那些邪祟的黑影——任憑他們怎麼不顧性命地奮力拔刀斬下也無法砍傷的黑影——在巫女大人一刀揮下之後,隨著刀鋒所過之處,唰地一聲被破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並且,那道被砍中的黑影發出一陣慘叫聲,有類似黑血一樣的液體從那道傷痕中猛地湧了出來!

  他們聽到那位俊美的神官大人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然後,那位神官大人施施然地邁開腳步——那種悠然的態度,不像是在戰場上面對強敵,倒像是邁步下階前往庭中賞花似的——掠過他們面前,那柄被他拔出的太刀的刀刃,在黑暗中閃出一線銳光。

  他的嗓音裡帶著一抹自得的意味。

  「看吧?就是這樣∼」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朝著第一個衝向他的巨大黑影揮下了那柄漂亮而鋒銳的刀。

  唰的一聲,刀鋒挾帶著風聲沉沉落下。那道黑影應聲發出一陣更加凄厲的慘叫,裊裊消散了。

  神官大人的動作仿佛像是一道無聲的命令那般,站在他與那位巫女大人身後的侍童,也分作兩隊,從他們兩人身側掠過,衝了上去。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那兩個侍衛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只能目瞪口呆地眼睜睜看著那位神官和巫女大人,率領著幾位身手也利落矯捷的侍童,干脆利落地把那些他們怎麼砍也砍不死的怪物們都砍了個干淨。

  侍衛一:「真、真的……是神官大人和巫女大人嗎……!所以才能消滅這些非人的邪祟……?!」

  侍衛二:「對、對不起……!剛剛,做了失禮之事……!城中的邪祟,就、就拜托大人們了……」

  他們再無懷疑,側身讓開了通路,並且還在神官大人一行通過自己面前的時候,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意。

  與其它神社好像不太一樣地穿著藍色狩衣的俊美神官,即使被他們這樣地拜托和致上了歉意,好像也眉眼淡漠、不動聲色;就仿佛兩個侍衛剛剛的懷疑並沒有讓他發怒、而現在兩個侍衛的歉意和請求也沒有讓他感到得意或沾沾自喜似的。

  眉眼俊秀、風神高貴,有若天人一般的神官大人還刀入鞘,然後按住腰間名刀的刀柄,邁著優雅的步伐,從兩個侍衛面前經過——並且根本沒有瞥過來一眼。

  然而兩個侍衛還是大氣也不敢出,並且為了自己剛剛竟敢懷疑神官和巫女大人身份的真偽而感到羞愧不已——不過和神官大人的高遠冷漠不同,那位剛剛還是言辭犀利、氣場全開的巫女大人,在毫不留情地斬殺了出現的所有邪祟之後,反而仿佛放下了一點緊張感,流露出親切溫和的氣場,經過他們兩人面前的時候,甚至轉過頭來微微朝著他們頷首致意。

  兩個侍衛受寵若驚。在那一行人進入走廊盡頭的大門之後,他們重又鎖閉了那扇門,並且慶幸似的議論著「這下有救了!」、「邪祟想必不能再在此地橫行了吧!」之類的話。

  而另外一邊,在走出了兩個侍衛的視線範圍、並且確認他們在身後重新關閉了通往走廊的大門之後,那位形貌有若天人一般的神官大人放緩了腳步,並微微側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巫女大人。

  「哼嗯,神官和巫女的組合嗎?」他含笑說道,「聽上去也不錯呢∼」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日:

  好的我又成功使用了一個【神官+巫女】的梗√

  下一章,開箱!【喂!

  下次更新暫定周日如何?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歸鶴深、不朽極限、沫冷熙的投喂~~(ゴ ̄3 ̄)ゴ╭∼


第877章 【回歸篇之四】 294

  和剛剛進入門後的這一段走廊時, 對替他們讓出道路並打開大門的侍衛報以頷首的親切風格截然不同地, 巫女大人板起了臉。

  「嘛……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來解釋時間溯行軍的出現,以及我們在此的使命。」她一本正經地答道,「何況,幸好今天是你在此地, 無論是衣著還是氣場, 都有助於誤導對方認定你為神官大人……假如換作別人的話就不好說了啊∼」

  不知道這番話中的哪一點取悅了那位「神官大人」,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

  「嘛,如果能幫上忙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他笑眯眯地應道,微微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

  「畢竟, 巫女大人沒有神官的話是不行的吧……?光有巫女大人自己可不足夠啊∼」

  「巫女大人」:「……」

  為什麼總感覺自己好像又被不輕不重地撩了一道啊這是自己的錯覺嗎?!這種組合都能撩得動還有什麼是你不能撩的嗎尊敬的神官大人閣下?!

  而且這位尊敬的神官大人還沒有結束自己的話題。

  「啊哈哈, 貴船神社嗎……」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在京都啊……」

  只差沒有說出來「是什麼讓您在江戶城裡隨口說一個神社的名稱, 結果您居然能說出位於京都的神社呢」。

  「巫女大人」……不, 柳泉:「……」

  呵呵呵我知道你想要我說什麼, 可是偏偏我不太想說呢。要是說這真的不是因為新選組的固有印像, 而是因為以前玩某游戲時留下的印像, 可以嗎。

  結果最後替她解圍的, 居然是一個最意想不到的人選——骨喰藤四郎。

  銀發寡言的少年忽然後撤一步壓低身子,手探向腰間本體刀的刀柄,簡單地說了一句:「……又來了。」

  現在他們是在江戶城的最內部了。解決了這一波時間溯行軍之後, 想必這裡也搜不出更多的鑰匙了吧——那就可以去倉庫裡開箱了。

  來的時間溯行軍也並不怎麼棘手。柳泉甚至都沒有出手, 她帶來的侍童……不, 小短褲們,已經干淨利落地解決了戰鬥。

  不祥的黑影嗷嗷慘叫著消散了,原地果然啪的一聲掉下來一個錦袋。平野上去拾起來又跑回來交給柳泉,柳泉拆開束緊的袋口一看,裡面果然叮叮當當地裝著幾把鑰匙。

  這麼說來剛剛遭遇那兩個盡忠職守的侍衛之後的那場戰鬥,居然沒有掉鑰匙嗎……真是太非了。她黑線地想。

  她咳嗽了一聲,搖掉這個自嘲臉黑的念頭,等待已經四散開去自動開始調查江戶城內部狀況的小短褲們都回來之後——時間花得並不太長,而且今天既然她已經替自己一行找到了「神官和巫女帶著侍童前來祛除邪祟」的絕好借口,所以就這麼大模大樣地站在廊上等待,也並不覺得心虛怕人瞧見——她朝著大家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了。我們現在就撤離吧。呆得久了的話——」

  「萬一這裡的人產生了疑心,真的派人去了京都的貴船神社查問,該如何是好呢∼」

  「神官大人」——不,三日月宗近的聲音慢悠悠地揚了起來。

  柳泉把臉一沉。

  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就是畫符嗎畫符我還是會的想當年我也是一發替室友召喚出了大天狗接受了一番崇拜的歐洲人啊!!

  平野慌忙說道:「那、那我們就趕快離去吧!倉庫的位置以及守備情況我們都已經偵察好了!入夜之後那裡十分寂靜,守備也比較松懈,主人可以安心在那裡調查箱子的!」

  柳泉朝著平野小少年嘉許似的笑笑,隨即一行人就趁夜悄悄離開了江戶城,沿著街巷一路小跑,來到了那座倉庫門前。

  三日月宗近轉過頭來,朝著柳泉挑了挑眉。他臉上的那副表情明顯就是在說「看吧我就說那個倉庫裡不可能儲藏著什麼珍貴寶物啊因為真的有寶物的話守備就不可能這麼松懈吧」。

  真的,與其說是松懈,不如說是——驚人的懈怠。入夜之後,這座倉庫居然連個守夜人都沒有,唯一的防御,只是兩扇大門上掛著的一把銅鎖。

  這種防御簡直都不用大家使用什麼溜門撬鎖的技能,也不用柳泉持有魔杖才能解決——她直接右手兩指並攏,瞄准那把銅鎖,喝道:「阿拉霍洞開!」

  古人雲,凡是無杖魔法能夠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啊∼

  那把樣式古老的銅鎖應聲哢噠一下打開了,虛虛地懸掛在一邊的鎖扣上。柳泉伸出雙手分別按在那兩扇門上,同時一用力,大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小短褲們多半都被嚇了一跳。藥研壓低聲音說道:「大將!你推門的聲音有點大啊!萬一被別人發現了——」

  在邁入大門之前,柳泉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望著他。

  「沒事沒事∼」她說,「我可有得意絕技呢∼」

  她能夠使出的無杖魔法並不多,但幸好靜音咒就是其中之一。假如她手中有根魔杖的話,還可以同時使出靜音咒和幻身咒——那樣的話剛剛潛入江戶城就更萬無一失了,甚至根本不用偽裝成神官和巫女一行。不過現在,沒了魔杖的輔助,她只能一次使用一個小魔咒。

  藥研好像愣了一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聲問了一句:「……就像是一期尼說過的那樣,大將能突然從指尖射出水流,打濕別人的衣服嗎?」

  柳泉一愣,才記起來自己剛剛接手本丸不久的時候,在被大火燒過的後山神社裡,為了安慰曾經在大阪城燒身的一期一振不用擔心火焚的威力,所以使用過無杖魔法「清水如泉」,從指尖射出一道小水流,打濕了他的披風。

  ……想必那一幕讓站在火災後的廢墟上的一期一振印像非常深刻吧。

  柳泉默了一下,學著骨喰的風格,簡短至極地回答了一句:「……差不多就是那樣吧。」

  然後,不等藥研或者其他人再說什麼,她就一步邁入了倉庫內。

  因為是夜間,倉庫裡並沒有光亮,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柳泉輕嗤了一聲,舉起右手再度使用了一次無杖魔法。

  「熒光閃爍!」

  一點微弱的亮光在她指尖亮起。平野小少年慌忙從自己衣袋中摸索出一個小口袋來。

  「主人,這是您讓我帶的……呃,『打火機』!」他拉開束緊袋口的繩子,從裡面摸出一個亮晶晶的打火機來。

  柳泉回頭看了他一眼,朝著他點了點頭,吩咐道:「謝謝,把那個交給……呃,三日月吧。其他人請在門外散開到各個方向上警戒。」

  她猶豫了一下,心想既然之前三日月宗近顯得好像十分介意江戶城調查任務中開箱的結果,那麼現在讓他出去警戒的話一定也是白費力氣。

  於是她看著平野小少年把那個打火機交給了三日月宗近、然後小短褲們紛紛出了門在外面為她把風之後,就一邊回頭環視著整間倉庫、一邊語氣隨意地吩咐道:「三日月,這個小玩意兒可以打出火苗來,那麼就勞駕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哢噠的一聲輕響。片刻之後,有個人緩步走了過來,隨著他的趨近,一小片昏黃的光芒也同時籠罩過來。

  柳泉一回頭,發現三日月宗近不知何時已經拿著一盞被點亮的油燈站在了自己身側。油燈小小的火苗跳動著,發出的微弱光亮在他那張俊美的面容上映出明滅不定的影子。

  柳泉驚訝地盯著他右手中半舉著的油燈,片刻之後又轉向他那只自然垂下、被寬大的袍袖所遮擋的左手,愕然問道:「你是怎麼學會使用打火機的?!用得很熟練嘛……」

  三日月宗近怡然微笑。

  「嘛,也不是什麼難事呢。看一下就會了∼」他笑眯眯地答道。

  柳泉:「……」

  她忽然記起來,有一次她在本丸的長廊上走過,偶然遇到三日月宗近坐在廊下品茶看風景,手邊擺著一盤新制成的紅薯干,旁邊有點不耐煩似的盤腿坐著的茶友,竟然是和泉守兼定。

  他們仿佛正在談些什麼,但在她經過之前,好像正好結束了一個話題而彼此沉默下來;她一時好奇,就站定在那裡、並且用了個幻身咒藏住自己的身形,想聽聽他們正在說什麼。

  結果就聽見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怎麼?擺出那樣的表情,英俊的臉蛋可就浪費了喲∼」

  而且,「英俊」這個詞,他居然用的還是英文!天知道當柳泉聽到這位平安朝老人家口中說出「handsome」這幾個音節的時候,心裡的驚訝簡直要衝破天際!

  和泉守兼定好像也很驚訝——不過他好像斷定「handsome」是個好詞,所以也擺脫了之前那副好像有點氣衝衝的臭臉,笑了一下。

  「真是的,雖然很高興聽到你誇我,不過……handsome是什麼時代的詞啊!」

  三日月宗近作出訝異的表情。

  「哦?和泉守不知道嗎?現在的年輕人啊,形容帥哥都說『handsome』呢。」

  和泉守兼定好像嚇了一跳——也許是因為沒想到這個平安朝老人家這麼時髦?——他驚訝地睜大雙眼。

  「我說……你是認真的嗎?!」

  因為想到了這個小插曲,柳泉忍不住抿唇一笑,看向三日月宗近的眼神裡也就少了幾分驚訝之色。

  因為……這位平安朝的老人家,其實也是很懂得與時俱進的吧?

  於是,她也學著當時吃驚到五官都變形的兼桑的語氣,說了一句:「我說……你是認真的嗎?」

  三日月宗近含笑的表情微微一滯。然後他發出一陣和煦(?)的低笑。

  「哈哈哈。真意外啊,雪葉君有偷聽壁腳的愛好呢∼」他悠然說道,好像立即就想到了這句話是從何而來似的。

  然後,他忽然猛地向前傾身——只有那盞被他拿在右手中的油燈還保持著安全距離,他整個人的身影被那盞油燈的光亮放大了許多,朝著柳泉當頭罩下,霎時間就把柳泉的大半個身軀都籠罩進了他的身影之下。

  他的嘴唇挨近柳泉的耳畔,從唇間呼出的氣息熱熱地吹拂在她的耳廓上。

  「那麼,雪葉君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

  3月3日:

  hhh雖然計算失敗,開箱結果要到下一章才出來,但這也是為了讓爺爺再撩一下嘛【。

  所以大家看在這個的份上就原諒我吧w

  爺爺和兼桑說「handsome」的梗,來自於活擊第六集 結尾的下集預告【。

  說起來活擊第七集 就說的是足利義輝呢,那麼……嘿嘿嘿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天,5號的零點吧w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的投喂~~(ゴ ̄3 ̄)ゴ╭∼


第878章 【回歸篇之四】 295

  柳泉猛然一縮頸子, 上半身後仰了一點, 卻被他空余的左手在背後攔腰擋住了退路。

  「覺、覺得什麼?」柳泉感覺自己的後背猛地撞上了那毫無疑問屬於成年男子的一只結實有力的手臂,立刻臉頰上湧起了熱辣辣的感覺,反問的時候也不由得結巴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的唇角微微一翹,仿佛很滿意於她被自己的魅力所懾(大霧!)一樣, 悄聲說道:

  「認為我很英俊, 所以……被我迷住了?」

  柳泉:!!!

  這、這個平安朝的老人家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啊!!!

  她感覺自己的臉上開始迅速發燙起來,最後甚至都開始嗤嗤作響了——她簡直是惱羞成怒,怒道:「到、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啊!不要學兼桑那些傻瓜台詞啊!!」

  沒錯,「難道你是被我迷住了」這種羞恥又自戀的台詞,是和泉守兼定的定番台詞。

  以前柳泉還想過, 也只有那個長相英俊、自信爆棚又經常容易炸毛的兼桑, 能把這麼羞恥play的台詞說出來而不招人厭煩,還讓人覺得「好可愛!」。

  當然, 長相英俊且自信爆棚的付喪神, 並不止兼桑一個人。比如說大包平當然也是。但是大包平或許是因為差一點就夠得上天下五劍的標准, 所以炸起毛來當然就多了一分天然的高傲在, 也不像兼桑那種可愛得總讓人想要擼他頭毛——當然, 這種話她是絕對不會在三日月宗近面前說出來的!

  可是, 這位平安朝老人家現在突然火力全開地在這種黑暗的倉庫裡撩她,到底是幾個意思!幾個意思!!

  聯想起之前她詢問他關於「江戶城潛入調查」這個任務的有關情況時,他說起千子村正時的口氣, 柳泉若有所悟。

  ……說不定是怕她沒見過什麼世面, 被千子村正那種明撩型人才奪走了注意力吧?

  覺得自己想清楚了原因, 柳泉就內心篤定一些了。她反手在自己腰後扣住三日月宗近的那只手,低聲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放心放心∼即使開出千子村正,我也不會被他的魅力所迷惑的喲——這麼保證,可以了嗎?」

  三日月宗近不辨好惡地哼了一聲,倒是松開了扣住她腰間的那只手,退後一步舉高手中的油燈替她照明。

  柳泉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去將鑰匙插入鎖孔,哢噠一聲,打開了第一個箱子。

  ……裡邊裝得滿滿的是一箱子木炭。

  柳泉:「……」

  不我總不可能永遠這麼非!

  懷著這樣的信念(?),她一口氣連開了幾十個箱子。

  木炭、玉鋼、砥石、小判、加速符……全是資源,還是那種不容易帶回本丸的資源。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地體會到自己非洲人的成色(大霧!),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地體會到這裡並不是一個游戲世界——因為要是游戲世界的話,她既不用一次次彎下腰去,掏出口袋裡的鑰匙,還得五把都分別插入那個巨大銅鎖的鎖眼,才能打開一個箱子;而且也不用面對著十幾箱子沉重的木炭、玉鋼和砥石的實物而發愁!假如是游戲的話,在她開箱的一瞬間,那些資源就應該計入她本丸的資源數量裡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著那些搬不動、還擋著路的大木箱們齜牙咧嘴——

  柳泉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然而跟隨在她身旁、時刻注意提燈為她照亮的三日月宗近,看起來卻比她要輕松得多。他就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窘狀似的,含笑低聲安慰她道:「本丸也並不缺這些資源,帶不回去也沒什麼的……我已經把數量都記錄了下來,到時候對你的報告會有幫助的吧。」

  柳泉怒視著他。

  豈可修!現在又作出一副貼心好近侍的樣子來是幾個意思!是因為看到她非破天際的手氣、所以覺得今夜她看來是無望開出什麼曠世名刀了,因此放下心來,也有心情安慰一下她非出來的眼淚了嗎!

  她一言不發,氣衝衝地轉過身去,用腳用力蹬開一個擋路的木箱,繼續往更深處碼放的木箱那邊走了過去。

  哢噠。哢噠。

  鎖頭打開的聲音不斷響起,柳泉的臉色在昏暗的油燈映照下也越來越難看。

  ……回去以後的開箱報告要怎麼寫給藤澤莊司?!就說「對不起您看好的部下是個非洲人所以打開的箱子裡不但沒有邪祟物品也沒有好刀完全淨是一些最普通不過的資源實在不值一提」嗎!?

  柳泉不自覺間咬住了下唇,發狠似的用力一扭鑰匙。哢噠一聲,又一把鎖被打開了。

  柳泉猛然將箱蓋向上掀起——

  行吧,算是個和剛才不一樣的東西。

  她回手把箱子裡擺著的那些疊放的漆盒漆盤都推到一邊,從其中一摞漆盤的最頂上那只盤子裡,拿起一樣東西,回手就遞給了身旁持燈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微露詫異之色,一邊說著「這是什麼?」一邊接了過來,東西剛剛入手,他就哦了一聲,露出了然之色。

  他順手就用指腹捏了捏那樣東西,聽到細微的沙沙作響聲,就好像是織物和宣紙相摩擦發出的細小動靜一樣。

  他彎起眉眼。

  「哈哈哈,真意外,是個御守啊。」他說。

  柳泉沒好氣地應道:「這裡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御守?你先拿著,回去我們研究一下。別是已經不頂用的了吧——」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雪葉君這麼毫無敬意地形容它,真的沒事嗎?」

  柳泉氣衝衝地說:「怕什麼,我有非氣護體!」

  聽到了陌生的字眼,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怔。

  「非氣?」

  他重復了一遍那個令人費解的陌生字眼,然而柳泉已經不理會那枚御守了。她蹲下身去,氣鼓鼓地摸索著手中已經癟下去的錦袋。

  「只有差不多三次機會了嗎……」她的指尖探入錦袋之中,摸索著剩余的鑰匙數量,然後心情就更加惡劣了。

  開了一晚上箱子,結果最拿得出手的也不過就是一枚還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御守……哪怕真的發現時間溯行軍藏在這裡的什麼武器啊炸/彈啊詛咒的偶人啊也行啊!至少說出去能夠保住一點她作為精英審神者的面子吧!【大霧!

  她氣鼓鼓地用力扭動鑰匙。

  哢噠一聲,鎖頭打開了。

  她沒好氣地站起身來,左手抵住箱蓋,一邊用力往上掀開,一邊信口說道:「我覺得說不定這回我也中了什麼『木炭再來一箱!』的安慰獎——」

  她的尾音突兀地消失在黑暗裡了。

  因為,那個外表看上去舊舊的木箱裡,靜靜地放著一把刀!

  那把刀外邊用綢緞或什麼布料重重疊疊地包裹了幾層,看不見它的刀拵或刀柄——然而從形狀來判斷,那絕對是一把刀無疑。

  柳泉的腦海裡瞬間就閃過了「長曾彌虎徹」、「千子村正」和「大般若長光」這幾個名字。

  這三個名字也是列明在那張【允許帶回之物資名稱總表】上的唯一……不,唯三的刀劍名稱。

  柳泉深吸一口氣。

  她身旁的三日月宗近臉色驟然一沉。

  他身上驟然間散發出一股強大的不悅氣息,但是在他出言阻止她現在就召喚付喪神之前,她的手就握上了那柄刀。

  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裹在刀身外面那一層層布料的開口的,然而她只是拿起那把刀,然後輕輕一抖,那一層層布料就散開了,從中露出一角,垂墜下來。

  她另一只手捏住了布料的那一角,用力一抽,刀身隨著慣性一陣翻滾,又在墜落前被她及時單手握住。她捏住布料一角的那只手裡,現在抓著整塊錦布。

  她將那段錦布向旁邊信手一丟。

  三日月宗近及時喝道:「等等!雪葉君!」

  女審神者單手握著那把刀,回過頭來,卻發現持燈的天下五劍那張俊美有若天人的臉孔,在昏暗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有絲凌厲懾人。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您要在這裡就召喚他嗎?在一個名為『潛入調查』的任務裡,弄得光芒大亮、漫天櫻花瓣飛舞?」

  柳泉微微一怔,覺得三日月宗近這句話好像也有點道理。

  然而,不把人叫出來問一問的話,她怎麼知道這是什麼刀啊?萬一是管理局禁止帶回本丸的刀劍,那不就糟糕了?!

  她猶豫了一下,答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刀。我需要把付喪神叫出來問一問……否則的話萬一這把刀是那些大人物禁止我們帶回去的刀,我就又該受罰了——」

  奇怪,她干嘛十分自然地用了個「又」字呢。

  不過她的困擾,很快就被天下五劍解決了。

  三日月宗近飛快地朝著她手中的刀瞥過來一眼,眉頭都快要皺到一起去了。

  他滿臉不快,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勉強開口說道:「……無需召喚出付喪神。我認得這把刀。」

  柳泉好奇起來,猛地一挑眉,帶著一絲興味地反問道:「你怎麼會認識他?你也沒有見過千子村正吧?之前的江戶城潛入調查,我們的本丸不是全部都錯過了嗎……」

  三日月宗近忽然呼出稍重的一口氣。就活像是通過那次呼吸,他就能夠把胸中突然冒起的那股不悅之意擺脫掉似的。

  然後,他微帶慍色地答道:

  「因為,這不是千子村正。……這把刀,在很多年之前,曾經和我同樣被那位著名的『劍豪將軍』足利義輝殿所持有。」

  對古代名刀基本上毫無了解的柳泉,這一次可真的愣住了。

  「……那麼早之前你就認識他了嗎?!那麼,他是誰?」

  三日月宗近忽然輕聲哼笑了起來,那笑聲裡帶著清晰的一抹鬼畜之意。

  「……大般若長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5日: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天吧,7號零點w

  我!這次!終於!沒有!食言!

  這一章終於揭曉了妹子的開箱成果!

  hhh般喵跟爺爺還有個足利義輝舊主梗呢,這個梗非常好,我要好好寫一下【喂!

  其實在歷史上,江戶城落到德川家康手中的時候,大般若長光已經被他賜給了自己的女婿奧平信昌。

  爺爺到德川家在那之後,是被北政所夫人贈給了家康的兒子、第二代征夷大將軍德川秀忠。

  爺爺和般喵之前的前主歷史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比如都在足利義輝手中呆過,後來也都在三好家呆過。

  而且現在還都在東博。

  真是值得多花幾章吵吵架啊【不

  PS. 今天份的感謝送給小可愛喵喵和沫冷熙~~(ゴ ̄3 ̄)ゴ╭∼


第879章 【回歸篇之四】 296

  這一次, 出陣的六人回到本丸的時候, 好像顯得頗有一點吃力。

  粟田口家的五兄弟都吃力地背著一大包東西,就連一貫優雅從容的天下五劍之一三日月宗近,肩頭上都背著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打開來看的時候就知道,裡面裝滿了小判。

  走在最後的女審神者看起來反而是最輕松的一位, 她左肩上同樣背著個小包袱——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各種符紙:加速符、內番符、委托符;還有一堆御札——右手中則拿著一把未出鞘的新太刀!

  自從源氏兄弟加入本丸之後,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新刀加入了;因此聽說了消息的刀劍們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好奇,尤其是留守本丸的小短褲們。

  秋田:「主人!三日月閣下!還有大家!歡迎回來!啊,主人手裡拿著的就是新獲得的刀嗎,真是太好了!」

  跟著粟田口家的大部隊一起出來迎接的今劍好奇地看著——臉色沉凝的那位三條家最大的大佬。

  「三日月閣下?您怎麼了?主人帶回來的是把什麼刀?」

  不問還好,他一問出這個問題, 三條家那位最大的大佬好像身上隱約散發出的鬼畜氣息都能夠化作實質了。

  今劍聽到三日月宗近笑了一聲。

  「哈哈哈。這個問題, 何不去問問骨喰呢?畢竟,他也應該認識那位新人呢。」

  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聞言蜂擁而上, 瞬間就把走在弟弟們身後、背後背著的大包袱看起來也格外沉重的骨喰藤四郎圍了起來。

  「骨喰哥!大將帶回來的新刀是誰啊?很厲害嗎?」

  「骨喰哥!你是怎麼認識新刀的?以前是在同一個主人手裡嗎?」

  「嘛骨喰哥認識對方也是應該的啊, 畢竟以前是在足利義輝殿、秀吉公和德川家傳承的嘛……見識名刀的機會也很多!」

  小短褲們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骨喰沉默良久, 最後用那種平板到幾乎聽不出什麼感情的語調說道:「我, 沒有記憶。雖然三日月說了, 那把刀曾經和我們一樣都是足利義輝的寶刀, 但是我完全不記得那場大火之前的事了。」

  小短褲們的嘰嘰喳喳倏然停止。

  終於,有個體貼一點的人出來解圍了。

  三日月宗近很快地發出一陣大家所熟悉的那種魔性(?)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他含笑說道,「沒有記憶也沒有關系, 只要重新好好相處就行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格外和藹(?)。

  女審神者嘆了一口氣, 接掌了局面。

  「長谷部, 能拜托你帶人接手這些帶回來的資源嗎?我們盡可能地多帶了,有些沉重,辛苦這些粟田口家的小可愛了呢∼」

  她用「粟田口家的小可愛」來稱呼那些小短褲們,不但粟田口家小短褲全員紛紛在愣了一下之後紅著臉歡呼起來,就連一旁同樣出來迎接大家的粟田口家的長男一期一振,聞言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今劍不太服氣。

  「主人!那我呢?」他奔到女審神者旁邊,跳著腳問道。

  女審神者低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

  「今劍,是可愛的小天狗呀∼」她說。

  雖然跟今劍的前主、那位真正的源義經多多少少算得上是有點過節,但柳泉其實對源義經在歷史上的功績並沒有什麼不滿,充其量只是因為之前作為審神者而立場不同,起了衝突而已。再說今劍一直是超可愛的存在,所以柳泉誇起他來一點心理障礙也沒有,格外爽快。

  今劍聞言笑眯了雙眼,「哇∼」地開心大叫了一聲,又跑到三日月宗近的面前,問道:「主人誇我可愛∼『漂亮可愛』不是應該連在一起的嗎∼那麼,三日月閣下,我是不是也像義經公一樣是個美男子啊∼」

  三日月宗近一怔。今劍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反而讓他一瞬間從剛剛那種微妙的威壓氣場之中脫離出來了。他和藹地笑笑,和稀泥似的答道:「哈哈哈,應該是吧。」

  今劍看起來更開心了,又發出「哇∼」的一聲,輕盈地蹦跳著跑到平野的身旁,非要幫他拿東西。

  體貼的小少年平野愣了一下,看著今劍好像還不如自己的身高,下意識抓緊了背上包袱的提手沒松開。

  一期一振走過去,很自然地從平野背上取下了那個過大的包袱,含笑說道:「辛苦了。這個就由我來拿吧。就給我們這些沒能隨同主人一起出陣的大個子們一點努力的機會吧?」

  一期一振那種溫柔的嗓音和態度,以及面面俱到的委婉措辭,使得他拒絕起人來都會令人感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霧!)。因此今劍也並不覺得多麼氣惱,轉而又興衝衝地轉向女審神者。

  「啊!對了!說起來,今天主人帶回了一把新刀吧……」他快活地說道,目光已經好奇地飄向女審神者握著刀的那只手。

  柳泉:「……」

  她還未及答話,庭院裡逐漸聚集起來的、為了迎接審神者出陣歸來而差不多全體都出來迎接的付喪神們也都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她。

  緊接著,她就迎接了一波大家「新刀入手」時的定番台詞洗禮。

  岩融:「噶哈哈哈哈!又是一把新刀!」

  大大咧咧的山伏國廣:「哢哢哢哢哢!新的伙伴似乎出現了哪!」

  柳泉:「……」

  啊這些魔性的笑聲簡直穿腦而過,震得她腦仁疼。

  然後還有人發表了令人細思之下瑟瑟發抖的言論。

  日本號:「新人啊。是個能一起喝酒的家伙就好了。」

  次郎太刀:「哦哦!新人君啊。來,喝吧!」

  柳泉:「……」

  愛操心的長谷部忍無可忍。

  「喂!你們這些人啊!不要在新人顯形之前就教壞新人啊!」

  柳泉:「……啊哈哈哈哈。」

  她不自覺地干笑了兩聲。隨即就聽到陸奧守吉行興衝衝地提議道:

  「新人啊,不知道是個咋樣的家伙呢。……主人,不然就在這裡把他叫出來看看吧?」

  結果居然緊跟著一片亂紛紛的贊同聲。

  柳泉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畢竟新刀入手,她卻遲遲不召喚付喪神的話,要是讓藤澤莊司知道了,說不定又得派狐之助來對她進行一番說教。

  藤澤莊司這個人雖然平時總是一副精英派頭、很少表現出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但柳泉不知為何卻總有種微妙的直覺——那就是,她真的要和其他女性審神者一樣,和自己統率的付喪神談個戀愛的話,在藤澤莊司看來倒是無所謂;但假如她礙於三日月宗近表現出來的微妙意圖而放棄召喚新刀,這就屬於個人感情干涉到了工作表現,是會被藤澤莊司記上一筆並且嚴厲訓/誡的。

  何況她也覺得,三日月宗近對大般若長光或千子村正的那點微妙的提防,實在是沒有必要。雖然在她離開現世的時候,這兩把刀還都沒有在她玩過的那個游戲裡實裝;但即使他們再撩,她好歹也是有三觀有節操的好姑娘,腳踩多條船的NP線她實在是玩不來,也敬謝不敏。

  和那些喜歡看著自己的戀人為愛吃醋的姑娘們不同,在柳泉看來,三日月宗近對她的人品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她其實是有點郁悶的。

  於是,在這種復雜的情緒主導之下,她十分干脆地點了點頭,答應了大家起哄(?)似的要求。

  「好啊!」她應道,隨即把自己背的那個小包袱順手丟在腳旁,一鼓作氣握住刀柄,嗆啷一聲就把那柄刀從刀鞘中抽了出來。

  在明亮的日光下,太刀的刀身泛出烏沉沉的光芒,只有刃紋處反射出雪白的光澤。在靠近刀鍔的地方,刀身上似乎有個小小的白點,但柳泉抽刀的動作太快,那種模糊的印像也只是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柳泉很快深呼吸了一下,握住刀柄,向刀內謹慎地注入靈力。

  她作為審神者也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因為她是直接接手了一座二手本丸之故,這麼傳統的召喚付喪神的方法,她卻極少使用。而且從前她還有著靈力匱乏之憂;當然現在新的管理局開發出了新的技術,為她解決了這一困擾。

  或許是因為新的非現世界管理局不希望看到手下的雇員們——也就是審神者們——因為寢當番的爭執或戀愛方面的衝突而變成了戀愛腦、嚴重影響工作的情形出現吧。

  因此,現在,充沛的靈力從她體內翻騰而起,通過她的手,傳導向那柄名刀。

  柳泉眼前一花,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和同為長船派的燭台切光忠畫風一樣,那個人有著極其英俊的面容,以及相似的穿著——一身三件套黑西裝極端合體地勾勒出他的蜂腰長腿,西裝馬甲之下是正紅色的襯衫和用一個小小金環束緊的黑色頸巾,只有左肩戴著只遮到左肘部的、中間裝飾色由淺紅而向深紅逐漸過渡的金色肩甲;他一頭銀灰色的長發在腦後隨意地用一條粉色緞帶綁著,被過長的、撥到一邊的側劉海半遮下的右眼,仿佛還戴著小小的、只覆蓋於右眼周圍的金色面具。

  柳泉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對這個人給她的第一印像作出感想,對方就含笑開口了。

  「初次見面,我是大般若長光,是長船派刀匠長光的代表作。」

  他說出的只是十分簡單的一句對白,但柳泉瞬間如遭電殛!

  她的臉上都因此空白了一瞬,幾秒鐘內居然都沒能發出聲音來。

  而站在她身側不遠處的三日月宗近勃然變色!

  庭院中的其他人反應就正常得多,亂紛紛地說著「歡迎」之類的話語,只有一個人有點不合時宜似的大吼出聲。

  「什……!這個聲音難道不是……副——」

  和泉守兼定吼到一半,情商極高的小天使堀川國廣及時跳起來把他的嘴給捂上了。

  然而這句說到一半的話卻仿佛點醒了三日月宗近似的,他眨了眨眼,發出一連串呵呵呵的魔性笑聲。

  「呵呵呵呵呵……看到這樣一個人的到來,並不感到高興嗎,雪葉君?」

  他用一種微妙的、親密的語調問道,同時把自己手中的包袱咚地往地上一丟,隨即走上前幾步,看起來好像是要對這位曾經在多位前主那裡一起共事過的本丸新人加以歡迎;不過又像是帶著點微妙的挑釁姿態、仿佛要站到女審神者身邊去,加以宣示自己的地位超然似的。

  這種微妙的氛圍,當然逃不過新刀——大般若長光——敏銳的眼睛。

  他的視線慢悠悠地在女審神者與三日月宗近兩人身上打了個轉,然後,突然露齒一笑。

  「哦呀?」他微微拖長聲音,顯得興味十足似的。

  「那就是你的名字嗎?」他塗朱的眼尾微微上挑起來,不知為何尾音就帶上了一點誘惑的意味。

  「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雪葉君。」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7日:

  哈哈哈哈哈大家有沒有聯想到這個!聲優梗!

  般喵的CV和副長一樣都是三木叔啊hhhhh

  想想看突然有個副長的聲音喊妹子雪葉君,那場面嗷嗷嗷嗷【你夠

  一開始想寫般喵是因為我本丸的般喵真的好歐,我的靜靜、巴主任、千子和龜甲都是靠般喵近侍鍛出來的hhh

  但是一旦開始寫他就覺得梗多到爆啊!不好好寫寫簡直對不起他這麼贊!【喂!

  下次更新:隔一天,9號零點w

  下一章來點修羅場怎麼樣!【喂!

  PS. 謝謝小可愛喵喵!(ゴ ̄3 ̄)ゴ╭∼


第880章 【回歸篇之四】 297

  乍然聽到這樣一種無比熟悉的聲線, 用一種微妙的、溫柔的語調, 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的大腦裡一陣混亂,整個腦袋嗡嗡響。

  幾乎與此同時,一種異常到幾乎怪異的冷靜感又在體內升起, 主宰著她的理智, 讓她可以清晰地體會到情感和理智來回拔河的那種糾結和疼痛感,更清晰地體會到——

  即使這個聲音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一般無二,這個聲音的主人也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那個人,已經永遠留在箱館的原野上,留在距離今天已經數百年之遙的時空裡了。

  她驀地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短暫的沉默之中, 她閉上雙眼的一瞬, 感到有人走動之間帶起的一陣輕風吹在自己臉上;衣袂飄動,華貴的面料因為相互摩擦而簌簌作響。

  柳泉猛然睜開眼睛, 正巧看到三日月宗近從自己身側跨前一步。他的側顏難得地緊繃著, 俊秀的線條莫名地顯得有點凌厲。

  柳泉果斷在三日月宗近說出「不行」之前開了口。

  「歡迎你加入這座本丸, 大般若君。」她表情十分鎮定地直視著面前西裝筆挺的俊美青年, 唇角漾起一線柔和的——然而卻是標准的營業性笑容, 朝著青年微微頷首致意, 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身為審神者對最新到來的名刀的溫暖歡迎——以及作為大將的疏離感。

  「希望你能在這裡過得愉快。」她說,巧妙地避開了剛剛那個幾乎引起場面上的火/藥味的問題——是否允許對方直呼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長谷部君, 歡迎新人的宴會, 還有對新人居處的安排等等, 這一切事務都拜托你來處理了。」

  長谷部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似乎對女審神者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委以重任這件事而感到高興,鄭重點頭應道:「是!」

  然後,女審神者含笑再度向著那位新來的青年一頷首,說道:「這位壓切長谷部君會替你安排接下來如何在本丸安頓下來的事。我們晚餐時分再見吧,大般若君。」

  雖然她的溫和禮貌一樣不缺,也足夠體貼地指派了引導他在此處安頓下來的人選,甚至臉上的微笑也足夠溫暖和悅;然而大般若長光卻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喉間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嗯哼聲,像是答應了她的話,又像是在表達著他對自己現身之後,庭院裡這種詭異氣場所產生的某種興味。

  「嗯哼。」他唇角微勾,在女審神者掠過他身側、像是打算回到自己房間去的時候,他忽然微微橫過身軀,稍微遮擋了一點她的去路。

  女審神者假如想繼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的話,自己的左肩就要撞上他一側的身軀。所以她只好停下來,目光微動,還未說話,跟隨在她另外一側的那位穿著藍色狩衣、面容俊美卻神色沉凝的青年,就隨之停下腳步,銳利而冷峻得如同名刀出鞘一般的目光倏然掃向大般若長光的臉上。

  大般若長光當然認識他。

  他迎視著對方銳利的眼神,慢慢在臉上展開一個燦爛得過分的笑容。

  「嗯,三日月……宗近……君?」他用一種玩味的語氣慢吞吞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還頓了一下才在那個名字之後加上了敬稱。

  三日月宗近沒有立刻應聲。

  由於女審神者也沒有立刻出聲的關系,庭院中一時間竟然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某種低氣壓一般的氛圍猛然當頭壓了下來,仿佛庭院中由於景趣而定格的春天一瞬間都停滯不前(?)了似的。

  就在這片微妙而幾近凝固的沉默之中,一個聲音揚了起來。

  「啊咧?大家齊聚於此,是在慶祝什麼嗎?有什麼喜慶的事嗎?源氏萬歲!」

  大家:「……」

  柳泉:「……」

  這種清亮得近乎天真似的聲線——毫無疑問,屬於這座本丸中腹黑度最高的名刀之一,髭切。

  單看他一句話就消解了現場的尷尬氣氛和隱約的壓力,就可以知道這個男人慣用的那種清亮而天真的聲線和語氣,不過是一種良好的偽裝(?)。

  放在平時,柳泉對這種性格是有一點苦手的。不過今天她卻覺得,髭切來得正好,說的話也正好!

  她順勢笑了出來,假裝沒察覺到場中氣氛剛剛有多麼險惡(大霧!)似的,同意似的說道:「沒錯啊,是有值得慶祝的事∼那麼,我們晚上就來個豪華壽司大餐作為慶祝宴會吧∼」

  髭切單手插在褲袋裡,步履悠然地走下長廊,來到庭院裡,迎著柳泉走過來。他看起來笑眯眯的,好像心情不錯似的。

  「我就覺得玄關這邊挺熱鬧的……果然是你們回來了啊。」他如同閑話家常一般邊走邊說道,一句話說完也已經走到了柳泉的面前。

  結果他走到柳泉面前之後,根本沒有問起「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或者「這個新人是誰」之類的事,而是微微垂下視線,頓時臉上顯出了驚訝的神情。

  「哦呀哦呀?有什麼掉在地上呢?」他好奇似的說道,接著居然彎下腰去,十分自然地把柳泉剛剛為了拔刀召喚大般若長光的付喪神而丟在地上的小包袱撿了起來,還在手中掂了掂,隨即展開一個笑容。

  「是雪葉君帶回來的土特產嗎?」他快活地問道,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僵硬、更沒有被這種古怪的氛圍所影響似的。

  柳泉:「……」

  再這麼呆下去真的要出事。她想。

  ……果然不應該期待髭切會替她解圍的。他只會在氣氛詭異的時候火上澆油,就像現在。

  她簡直不敢回頭去看大般若長光的表情——雖然她猜大般若長光也並沒有那麼幼稚,會簡單地把自己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給別人看——但現在一個兩個都十分親熱地叫她的名字,而她阻止不了,反而對大般若長光「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嗎」這種問題避而不談,這不是……形同於欺負新人嗎?(大霧!)

  柳泉硬著頭皮簡單回答了一句髭切的問話。「……是在江戶城的倉庫中找到的好物。嘛,也就是什麼加速符啊御守啊小判啊之類的東西吧。」

  然後,她轉向大般若長光,卻避開不去看他的表情,也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她的目光似乎越過了他的肩頭,飄向本丸上方晴朗的天空——飛快地說道:「晚餐的時候,會替你舉辦歡迎會的哦。另外,稱呼什麼的請隨意,這裡並沒有嚴格的規定。」

  雖然她的口氣有點生硬死板,不過大般若長光還是含笑哦了一聲。

  「如此甚好。」他頓了一下,意味深長似的喚道。

  「……雪葉君。」

  柳泉瞬間就驚悚得感覺自己脊椎上竄過一道下意識的戰栗。

  那種聲音實在太像副長了……不,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這樣的聲音喚出自己在那個世界裡使用的名字,一瞬間她感到的並不是愉悅或懷念,而是——

  下意識地想要逃走。

  她飛快地垂下了視線,並沒有直接應聲,而是說道:「……我現在必須去處理公務了。……次郎那裡想必有不錯的好酒,晚上你可以和大家來喝一杯。」

  然後,她沒等其他人說話,就一回手把大般若長光的那柄本體刀塞給了付喪神本人,繼而大步流星地穿過庭院,邁上走廊,往自己的房間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簡直像是落荒而逃!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她懊惱地想著。

  ……但是,令人更加懊惱的事情還在後面。

  晚間的歡迎宴會倒是乏善可陳。

  柳泉高居主座,盡量避免和大般若長光過多交談的機會;不過幸好次郎太刀、日本號等等幾位愛喝酒的付喪神們頻頻地勸酒,也把場子炒得很熱;偏偏正好趕上大般若長光似乎也愛喝酒,悠然說著「唉,真想再來一杯啊」的話,就一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好多——關鍵是喝了這麼多酒下去居然一點醉意都沒有表現出來!

  作為審神者,柳泉當然不會喜歡一喝就醉的部下——事實上日本號和次郎也不是一喝就醉的,他們比較擅長的是一開始假裝喝醉、降低對手的戒備心,然後立刻散發出王霸……不,名刀名槍的英雄氣概,趁機取勝——然而大般若長光喝酒的畫風完全是另外一種模樣。

  越喝越醉的部下固然讓人有點困擾,越喝越清醒的部下就更讓人頭痛了。

  尤其是,新來的部下不但越喝越清醒,臉上掛著的那道似笑非笑的淡淡笑意還愈來愈玩味的時候。

  柳泉:「……」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小短褲們都已經被好哥哥一期尼帶回去睡覺了,柳泉隨意找了個借口站起身。

  「出陣回來總覺得很累……我今天就先行休息了。明天不需要出陣,大家可以盡情享受一下今天的晚宴。」

  當然,提前退席的話,按照禮儀還是要在席間巡一圈客套一番的。於是柳泉在大廳裡繞了一圈,不時停下來和付喪神們閑聊兩句;最後,終於來到了大般若長光的座前。

  大般若長光剛剛被日本號搭住肩膀豪邁地哈哈大笑著喝了好幾杯。日本號剛剛放手,另外一邊的次郎又湊上來,依樣畫葫蘆地搭著大般若長光的肩頭,嘻嘻笑著說道「撒,再來一杯吧!」,然後又結結實實地灌了大般若長光一整壺清酒。

  但是,喝下這麼多酒之後,就連次郎看起來都有些醉意、歪歪倒倒地半坐在一角哼起歌來,大般若長光卻仍然身姿卓絕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穿著一件看上去像是騎馬裝的筆挺衣服——那應該就是他的內番服吧——長腿上套著一雙長筒靴,姿態舒展而瀟灑地坐在那裡,眼眸緊盯著向自己這邊走過來的女審神者。當她停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那塗朱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個笑容。

  「怎麼?這麼急著回去嗎?」他用那一把幾乎和副長的聲線一模一樣的聲音,慢悠悠地問道。

  雖然早有心理准備,柳泉還是一瞬間滯了片刻,才含笑應道:「我啊,不擅長喝酒呢,所以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再說,夜也已經深了。徹夜喝酒這樣的事情可不適合我啊。」

  大般若長光嗯了一聲,狹長的眼眸似乎微微眯起,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3月9日:

  hhh般喵的明撩和副長的聲音!再加上和爺爺都屬於足利義輝組!哎呀刀男為什麼會有這麼棒的梗!【喂!

  今天思考了一下,覺得一個人也是撩,兩個人也是撩【你夠

  所以就把哥哥切也寫了一下w

  我還生成了一個超俗的腦洞!決定過幾天就寫一下嘿嘿嘿嘿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如何?11號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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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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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回歸篇之四】 298

  「嗯哼。……這, 是您的托辭吧?您看上去有點不自在呢——」他突如其來地問道。

  柳泉噎了一下, 立刻反駁:「不!……您為什麼會這麼想?這裡,可是我的本丸啊。我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哼嗯∼」大般若長光拖長聲音,漫不經心似的應了一聲,那副態度很明顯就是在說「我信了你的邪才怪」。

  柳泉:「……」

  看著她露出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他忽然又撲哧一聲失笑, 慢悠悠地說道:「為什麼這麼緊張呢,雪葉君?」

  她站在他用餐的那張矮桌前,而室內的氣氛已經因為宴會時間的延長而變得隨意起來,因此他也並沒有繼續保持那種端正的坐姿,而是一條腿屈起、另一條腿伸直, 單手端著小小的朱紅色酒盞、架在那只屈起的膝蓋上, 盞中近乎透明的酒液輕輕晃動著。

  他忽然朝著她微微抬了抬那只拿著酒盞的手,就活像是在敬酒一樣。

  按照禮儀——當然也是因為這是他的迎新會, 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無視他的敬酒, 還這麼居高臨下地站著——柳泉只好彎下腰去, 正經地跪坐在他的那張矮桌前, 與他隔桌相望;然後朝著他輕輕頷首致意。

  她原本以為他會順便把盞中的酒喝下去, 結果他仿佛只是做個姿態似的, 又把手放下了。

  柳泉:「……」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假意向她敬酒!難道就是要騙她在他面前坐下來嗎!然而這種姿態又維持不了多久,所以這個人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她內心的吐槽還沒結束,就看到大般若長光忽然向前微微傾身。他用粉紅緞帶在左肩處松松綁起的銀灰色長發的發梢, 因為這個動作而在半空中輕輕擺蕩了幾下。

  在滿室喧囂中, 他彎起塗朱的眼角, 輕聲問道:

  「你在隱瞞著什麼,雪葉君?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柳泉:!!!

  那一瞬間,燈火輝煌的大廳、春櫻綻放的庭院、甚至是存在於時間的狹縫之中的這座本丸……一切的一切,都忽然如同流水一般,飛快地從她的身體兩側向後流淌遠去了。而熟悉的一幕,慢慢地從她的記憶深處升了起來,就此在她的腦海之中短暫地定格。

  ……很久很久以前,在狹小的八木邸中,在那個更小的房間裡,仿佛永遠都埋頭於那一大堆的文件之中忙碌的男人抬起頭來,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形。

  他用和面前這個男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沉聲問道:【你在隱瞞著什麼,清原?!】

  啊啊。那是,她所扮演的這個「清原雪葉」,假扮成男子加入新選組的秘密敗露的那一天吧。

  還有——

  在遙遠的箱館,當她再一次進行了步/槍射擊的訓練之後,掩飾似的飛快揉了幾下因為開槍的後坐力而一再被槍托擊打到淤青的右肩;然後,那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甚至他那個時候所穿的洋服和長筒靴,和今天面前的這位初來乍到的付喪神都有相似之處。

  他說:【你在隱瞞著什麼,雪葉?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柳泉猛地閉了閉眼睛,擺脫掉那一陣突襲而來的回憶。然後,她睜開雙眼,平靜地呼出一口氣,直視著面前的付喪神。

  「是有一些事情……不過,沒什麼好在意的。」她坦然回答道。

  大般若長光也同樣回視著她,片刻之後,他翹了翹唇角,出其不意地說道:

  「你說得不對。」

  柳泉:?!

  大般若長光笑了笑,忽然把上半身更加前傾了一點。他手中的酒盞裡盛著的酒液因此晃動得更加厲害了,有幾滴從盞邊溢了出來,濺到了他們之間隔著的那張矮桌上。

  他的低笑被壓在喉間,聽上去使得他那種極像副長的聲線更加低沉而勾人了。

  「你露出十分在意的神情,嘴裡卻說著『沒什麼好在意的哦』——」

  他說到這裡還哈地一聲失笑出聲,就仿佛她那點強撐的反應看在他眼中全是破綻,因而讓他感到格外有趣似的。

  他帶著興味再往前傾了一些,接近她的臉,壓低細長塗朱的眉眼,帶著笑低聲說道:

  「……你不知道嗎?雪葉君,這種倔強的樣子會讓男人感到更加有興趣去探究你的秘密究竟為何的喲?」

  柳泉:!!!

  她惱怒地倒抽了一口氣,挺直背脊坐得無比端正,借此往後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氣息籠罩的範圍。

  「……您喝醉了。」倉促之下,她只能找到這麼一句話來岔開忽然變得有點危險起來的話題。

  「雖然我感謝您的關心……不過您不覺得您想要知道的東西已經超出了您理應關心的範圍嗎?」

  她的語調還是十分溫和,甚至連一絲訓/誡或質問之意都沒有;然而那種柔和有禮的背後卻隱藏著某種深刻的冰冷,一瞬間幾乎令大般若長光猛然眯起了眼睛!

  但那種突如其來的銳利就仿佛像是一個夢一樣,片刻之後,儀容俊美瀟灑的付喪神朝著她露出一個若無其事又充滿深意的笑容。

  「為什麼您要抗拒來自於他人的好意呢,雪葉君?」他又像遺憾、又像嘆息似的問道。

  「坦率一些接受別人的善意不行嗎?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喔。」

  柳泉:「……!!!」

  她真想發自肺腑地說一聲——暫時停止營業不行嗎請別再作出一副無意識的樣子散發您的個人魅力了可以嗎這個套路我很陌生啊所以您拋出的梗我統統都接不了招啊?!

  她一臉尷尬地僵在原地。幸好善解人意的長船派傑出人才燭台切光忠及時出現了。

  「嘛∼嘛,大般若君剛剛顯現,今後大家就好好相處吧?」他笑著走到柳泉的身側坐下,不著痕跡地拍了拍柳泉的後背,無聲地示意她「這個人由我來應付吧所以您現在想撤退的話就趕快撤退吧」。

  「想多了解一下這座本丸的狀況的話,問我也是一樣的!」他開朗又帥氣地笑了一下,適度地表現出了同為長船派的家族情誼(?)。

  「想知道秘密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從哪裡開始才好呢?不如就先來說說主君的一個秘密吧?」

  柳泉翻身站起,在燭台切光忠若無其事的閑談之中朝著大般若長光頷首致意,然後轉身飛快地走開了——在她已經走開一段距離的時候,仍然能夠聽到身後燭台切光忠那隱約帶笑的聲音,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來找同樣出自長船家族的明撩派魅力男子大般若長光寒暄敘舊的一樣。

  「……這座本丸,一開始並不是主君建立的哦。而我們,也都不是她召喚到現世來的。」

  「硬要說起來,也許你才是主君注入靈力、親自召喚到現世而獲得人形的第一位刀劍付喪神吧。……啊,聽上去有點帥氣,很特別呢?」

  柳泉:「……」

  誠然這種措辭有可能會很好地安慰到因為她的落荒而逃而可能會有些不悅(?)的新人,不過……

  對了,怎麼今晚三日月沒有生氣呢?!

  柳泉走在長廊上,仔細回想了一下今晚宴席上三日月宗近的表現,最後得出結論——

  不得不說,他還真是表現得很正常。

  不,不如說是——表現得過於正常了,所以反而令人感到一陣……驚悚吧?!

  她記得他和平時一樣,依然坐在三條派大佬們的中間,用餐時的舉止也文雅得無可挑剔,用過餐之後就安靜地坐在那裡喝茶。

  夜宴沒有一定的退席時間,也沒有規定必須要坐到何時才能離開;所以好哥哥一期尼恪守著「小孩子們到時間必須乖乖睡覺」的鐵則,在恰當的時間就帶著一長串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回去休息了。

  後來呢?後來……好像螢丸和愛染國俊也被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打著哈欠說「太晚了還是回去睡覺吧」的明石國行給帶走了。

  然後,似乎三日月宗近就含笑問了一句「那麼,今劍不回去休息嗎?」。

  仿佛直到那時大家才意識到雖然今劍也是三條派大佬的一員,然而……他也屬於「夜深了就該乖乖去睡覺」的小可愛之一。

  正在豪邁大笑、嚼著一只雞腿的岩融立刻就丟下雞腿,擦擦手站起身來,爽快地說:「哦!好像確實是這樣啊!走吧今劍!我送你回去!」

  結果,三日月宗近放下茶杯,就勢笑眯眯地站起身來,態度非常溫和慈藹(?)地說:「哈哈哈,今夜如此熱鬧,岩融你不妨多在這裡享受一下宴會的樂趣,就由我來送今劍回去吧?」

  ……那好像是大半個小時之前的事了。

  一旦意識到這可怕的時間線,柳泉就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驚悚(?)。

  她可沒忘太刀部屋就在自己臥室的隔壁。這就說明——說不定等她回房間的時候,三日月宗近已經暗戳戳地坐在太刀部屋裡掐著時間計算她究竟又在魅力四射的明撩型新人那裡耽誤了多久呢!

  不知為何,這個荒謬的念頭忽然讓她感到一陣顫抖(霧!)。

  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

  然而當她停在自己緊閉的房門前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側身望了一眼旁邊同樣門扉緊閉的太刀部屋。

  ……兩個房間裡居然都沒有點燈。

  柳泉內心OS:???為什麼太刀部屋裡也是黑著燈的?難道三日月宗近看她遲遲沒有回來,一氣之下決定不理她,居然先睡了??

  現在她面臨兩種艱難選擇。

  一是乖乖地轉去隔壁的太刀部屋,敲門進去好好甜言蜜語一下哄一哄那位得到了肯定以後、好像反而變得越來越難纏的平安時期的老人家;二是暫時把那位越來越難纏的老人家放置play一下,等明天早上再說——因為現在她覺得這一天從出陣到假扮神官與巫女、到翻倉庫開箱子、再到召喚新刀和晚間的歡迎會,處處令人充滿著頭昏腦漲的疲勞,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應付那位黑泥翻滾的老人家了。

  她只花了五秒鐘就下了決定:睡覺。

  古人雲:沒有什麼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睡兩覺(超大霧!)。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不要繼續逗留在走廊上了吧——萬一隔壁的三日月宗近突然醒過來,想起要來查個崗看看她回來沒有,被他逮個正著就糟糕了——懷著這樣的心情,柳泉一鼓作氣迅速拉開了自己房間的障子門。

  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樣,窗簾已經被拉好了——想必床鋪也已經鋪好了。愛操心的長谷部君不管什麼時候都十分貼心,對審神者的日常生活也照顧得十分周到。再這樣下去的話柳泉擔心自己就連被子都會懶得疊了——長谷部君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是完美的廢柴審神者制造機啊。

  然而窗簾拉上就代表著屋內現在是一片黑暗。不過她自有絕妙的無杖魔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柳泉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啪地一下打了個響指,一簇小小的熒光在她指尖亮起。

  但是,幾乎是在指尖熒光亮起的一霎那,她就愕然地僵在了原地!

  因為借著那簇小小的亮光,她看清楚了此刻房間內的情形——

  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床頭,緩緩轉過臉來注視著她。在她指尖跳動的熒光照耀裡,他眼眸中那一痕金色的小小新月時隱時現。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2日:

  抱歉更得晚了……臨時有好多工作,並且周三還要開會,說不定回來還要繼續加班【泣

  下次更新暫定周四吧,如果有事的話就順延到周五,絕對不會超過這兩天的【。

  今天是般喵的主場hhh

  所以,下一章就是爺爺的主場了w

  在爺爺的HE之前最後還有個關於般喵的腦洞,我覺得我必須寫一下!

  背景就是永祿之變喲w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喵喵 1枚


第882章 【回歸篇之四】 299

  他面容平靜地注視著她, 不知道已經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裡坐了多久了。

  柳泉完全沒想到, 呆在門口一陣張口結舌。

  她指尖那朵熒光閃閃爍爍,在光線明滅的時候,三日月宗近仿佛無聲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後異常溫和地說道:「怎麼了?過來啊, 雪葉。」

  ……居然連最後那個顧及禮儀的敬稱都省掉了!吾命危矣!

  柳泉一瞬間下意識地感覺一股電流就竄過了她的脊椎, 使得她甚至連頭皮都發麻了。

  她的雙腳仿佛釘在了門口的地上似的,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三日月宗近仿佛很好笑似的,回手啪地一聲按亮了她床頭的那盞台燈——他居然還不知何時學會了操作這種現代化的電器!——然後,他含笑答道:「等你啊。」

  ……幸好他沒說什麼寢當番!否則今天她就是去屋頂躺著也不敢過去了!

  既然燈已經亮了起來,柳泉就輕輕一甩手收回了那個「熒光閃爍」的魔咒, 仍然站在門口, 戒慎地望著坐在自己床頭的那位俊美的平安朝貴公子。

  「誠、誠如你所見,我……我已經回來了。所以——」她試探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的唇角仍然微微翹起, 然而他眼中的神色已經慢慢冷了下來。

  「……不行。我不放心。」他說。

  柳泉:「……你說什麼?!」

  她實在是太驚訝了, 忍不住脫口而出。

  她已經好好地回房間了, 沒掉一只手臂也沒有少一塊肉;而且從時間上看, 雖然她是回來得比他遲了一些, 然而她也沒有時間和什麼明撩型魅力男子搭上線——這樣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難道她就這麼不可靠?!她當初對他說的「我也喜歡你」就等於是假話嗎?!

  她微微沉下眉眼。起初發覺他又呆在自己房間裡的那種驚訝已經消失了, 她現在自覺問心無愧,並沒有什麼值得心虛的事情。於是她硬梆梆地應道:「我就站在這裡。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夜深了,你為什麼不回太刀部屋去——」

  三日月宗近再一次含笑打斷了她。

  「啊哈哈, 那是因為我不願意和別人共居一室啊。」

  柳泉:「……什麼?」

  三日月宗近:「啊, 你還不知道嗎?長谷部君似乎說, 因為本丸已經沒有空房間了,只有太刀部屋因為鶴丸離開的緣故還有一個空位,而且新來的大般若君似乎以前和我在足利義輝殿的手下就共事過,所以就安排他和我同住了。」

  柳泉:「……」

  ……哦勞心勞力的長谷部君,您這是故意的嗎?!

  她竟然無言以對了幾秒鐘,才無力地開口問道:「……虎徹家三兄弟離開之後,他們原來的房間不是還空著嗎……?」

  三日月宗近含笑解答道:「哈哈哈,雖然是這樣,但長谷部君解釋說,粟田口家房間狹小,擠在一起住十分不便,已經打算向您報告把虎徹家原來的房間分給他們了。而且大般若君初來乍到,一個人就要獨占一個房間,卻坐視粟田口家的孩子們一大群擠在一個房間裡,就算是誰都不會忍心看到的吧,哈哈哈。」

  柳泉:「……」

  說什麼呢在鶴丸搬走之後你不是也一個人獨占了太刀部屋好久嗎!雖然你在本丸可以算得上地位最高的付喪神,但難道你以前就忍心坐視粟田口家的一群小可愛們一大群擠在一個房間裡了嗎豈可修!

  她木著臉,問道:「既然如此,太刀部屋也很寬敞,即使大般若君搬進去也沒什麼的吧……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三日月宗近仍然好脾氣地微笑著。

  「嘛,說得也是呢——」他慢悠悠地拖長了尾音,語氣忽然急轉直下。

  「可是,我不喜歡他啊。」

  柳泉:「……」

  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真的好嗎!

  她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噎了一下才應道:「……可是大般若君應該沒做什麼錯事吧……?」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那絲淡淡的笑意忽然消失了。

  他就那麼端正地坐在她的床頭,脊背挺直,身姿秀頎,俊美的側顏在暖黃的台燈光線映照下顯得有絲朦朧感,令人一時間不由得有點恍惚,就仿佛讓人心中油然浮現出這麼一個問題——這種如同畫中人一樣無處不完美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就算是已經看了這張臉許多年、理應久經考驗的柳泉,其實都有一霎那看得有點恍神。然而她很快就從那層迷思之中驚醒過來,因為面前這位如同畫中人一般的貴公子那張好看的臉一瞬間居然嚴肅得無以復加。

  他迎視著她的雙眼,輕聲說道:「……我不喜歡他。因為他對你別有目的——」

  柳泉一愣,繼而感覺自己的臉上轟地一下爆炸似的燃起了極高的熱度。

  她覺得自己的舌頭好像都不聽使喚了。

  「別、別胡說!」她色厲內荏地呵斥道,感覺自己尷尬得簡直想把腦袋埋到被子裡去。

  「我覺得大般若君只是習慣性地要散發一下自己的魅力而已……即使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不是我,他所說的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吧……」她有點氣虛地反駁道。

  三日月宗近微妙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可是,現在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就是你啊,雪葉。」他異常溫和地說道。

  柳泉:「……」

  啊,完全說不清楚!

  成功把她噎住以後,三日月宗近似乎終於稍微滿意了一點。他彎起眉眼,乘勝追擊。

  「總之,我的房間看起來是被新來的大般若君占去了呢。」他含笑說道,語氣無辜又弱小(霧!)。

  「那麼,我今晚只能來打擾您了呢,主殿。」

  柳泉:!?

  三日月宗近已經很久沒有用「主殿」這種這麼正式又標准的敬稱來稱呼她了。雖然之前他這麼稱呼她的時候大概也只是隨口一說,內心並沒有存著多少把她真正尊為自己的主人的心情;不過在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感情——已經產生微妙變化的現在,他忽然又重新用這種敬稱來稱呼她,就讓柳泉莫名地感到了一陣驚悚。

  打、打擾……?!不、不會是像她想像的那樣吧……?!

  柳泉覺得自己因為疑問句而上挑的尾音聽上去都在發抖。

  「打擾……是什麼?你要……留在這裡?!」

  三日月宗近就仿佛完全沒有看到她那張震驚的臉一樣,他怡然笑道:「還有什麼問題嗎?因為我的房間被人占去,我只好在這裡打擾一晚上了啊。」

  然後他似乎還嫌她那張五顏六色的臉不夠難看似的,又施施然加了一句。

  「假如房間一直被人占去的話……我也只能一直打擾你了,雪葉君。」

  柳泉:!!!

  她感覺自己的頭毛一瞬間都要豎起來了好嗎!

  雖然以前三日月宗近也是一言不合就打著什麼「寢當番」的旗號深夜前來拜訪,然而他每次最多也是達成目的就會離去,並不曾真正地留宿在她房間內一整晚。

  可是今天不太一樣啊!本丸暫時沒有其它空房間,不能讓大般若長光搬家;但讓大般若長光照原先安排的那樣入住太刀部屋的話,三日月宗近就打定主意要在她的房間裡逗留一!整!晚!

  不,不如說是他打定主意以後也要在她房間裡扎營入住好多個晚上好嗎!大般若長光一旦到來,以後就會一直呆在這座本丸了;而至少在本丸擴建工程完工之前,三日月宗近看樣子是不打算從她房間裡搬出去了!

  而且,本丸也不是說擴建就擴建的,還要向上司打報告、獲得批准之後再動工、然後工期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完成……

  柳泉一想到後續的無數麻煩事,就頭痛欲裂。

  而且她一想到以後或許有好多個夜晚都要和這位危險的老人家共處一室,就感到一陣神經衰弱。

  誠然接不接受寢當番也純屬每位不同的審神者的個人選擇,她並沒有對別人的習慣指手畫腳的意圖;然而輪到她自己的時候,果然還是有點不能接受事情就這麼草率地發生啊——

  柳泉按著已經開始疼痛起來的額角,按捺著胸中的火氣壓低聲音說道:「誠然我承認你跟別人都不一樣,但是就這麼理直氣壯地留宿在我的房間,這也很……」

  她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而卡了殼。

  然而三日月宗近還是端正地坐在她的床頭,含笑望著她,姿態都沒有絲毫的改變。他臉上那溫柔的微笑就如同一個堅實的鐵面具一樣附著在他俊美的容顏上,就仿佛在無聲地告訴她:即使她說出再多拒絕的話語,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一瞬間,柳泉忽然覺得有點灰心喪氣。

  大概是因為她終於意識到,即使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如此接近的地步,即使她已經說過「我也喜歡你」,然而他們之間的某種分歧並沒有因此消失,而且好像也不可能那麼輕易消失吧。

  她閉了閉眼睛,把接下去還打算爭辯的話語都咽了回去。

  「……隨你吧。」她簡潔地說道,回手啪地一下合上障子門,大步走向房間一側的衣櫃,打開來踮起腳尖,從最上層拽下一床新被子來。

  她抱著被子走回那張西式大床旁,一揚手就把那床被子丟了上去,然後徑直上床邁到了靠牆的內側,伸手把自己平時蓋的那一床被子拽了過去,蓋在自己身上,翻身躺下,把後背朝向外側。

  「我理解你喜歡單獨住一個房間的心情,會盡快申請擴建本丸的。到時候一定替你安排一個令人滿意的單間。」

  她語氣生硬地說道,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睡覺前記得關燈。我想這對你來說其實不難吧?」

  然而這個問題拋出之後,三日月宗近卻許久沒有回答。

  柳泉雖然賭氣面朝牆壁而合著眼睛,也能察覺到他仍然坐在她身後的床邊上,目光落在她的後背上停駐良久,都好像馬上就要在那裡燒穿兩個洞一樣。

  但是她忍住了沒有回頭。

  她並不認為他會真的強迫她做些什麼和寢當番有關的事情。然而他在別的方面的強勢已經令人頭痛不已了。而且,他對某些新情況——確切地說,是新人——懷有疑慮,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未來一定永遠不會再出現和今天的情況類似的事情。

  大般若長光是很好,無論主觀還是客觀地去看,他的優點都能數出一長串。聲線和副長相似當然算是贏得好感度的加分項,然而——這位現在正坐在她床邊的平安朝的老人家沒有忘了他自己的聲線還和一君的非常相似吧?

  既然大家的聲線在她的定義裡都很美妙,那麼單以聲線而論還分什麼高下?難道大般若長光能夠忍受自己的審神者肆意任性地把他只是當作一個替身,只是從他的聲音裡找些回憶?!

  而且,她也不會做這種沒有節操的事情。

  副長就是副長,大般若長光就是大般若長光。正如同三日月宗近就是三日月宗近,她也不會在他的身上尋找什麼小一的影子一樣。

  她雖然知道神無響子的存在,甚至還因為這個而額外背了個對付神無凜音的任務,但是她也沒有因此毫無自信地懷疑三日月宗近會拿著她和神無響子進行比較。

  時光在前進,人生也是如此。在一路上走散了的人,總有一天能夠到達那個決定性的時間點;在那個點上,能夠重逢的就會回來,不能重逢的,就只能各自向前。

  她是這麼想的,然而這位神明大人似乎並不能理解這種想法。

  這真讓人沮喪。

  果然,想要和神明大人達成HE,不是一件那麼簡單容易的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6日:

  終於……碼完了【倒下

  因為要寫一下兩個人的分歧,所以意外的不太容易呢【。

  因為爺爺線我打算寫一下復雜的成年人(喂!),所以這條線的畫風永遠都是一把糖一把鹽【你夠

  而且根據日劇的風格,一般大結局之前的第九集 都是誤會啦吵架啦總之感情都很低落【。

  不過之後馬上就是HE大撒糖了對不對!

  下次更新:隔一天吧,周一我一定可以的!

  在我的計劃裡,要寫一下永祿之變,然後就可以HE了!信我!我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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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章 【回歸篇之四】 300

  「什麼?永祿之變的調查?」

  柳泉覺得自己剛剛把江戶城潛入調查的報告書交上去沒幾天, 本來以為能放個假,結果狐之助就又跑來了。

  而且這次真是棒透了,不但一張嘴就給了她一個新任務, 任務地點還是出陣全圖——包括遠征地圖——上完全沒有出現過的地方。

  「就不能讓人多清閑兩天嗎?!」柳泉簡直想咆哮,「而且永祿之變還用調什麼查隨便把足利義輝的寶刀叫來幾位詢問一下不就可以了——」

  狐之助急忙打斷她的話。

  「但、但是!審神者大人!藤澤大人說, 根據一些消息, 有理由懷疑時間溯行軍潛入了永祿之變的時代,想要干預歷史!但進一步的消息無法探得, 希、希望您能前去探查一下!不必和時間溯行軍戰鬥, 只、只要您親眼確認了那裡有沒有時間溯行軍的出現, 歷史已經被破壞到何種程度……然後立刻回來報告就好了!」

  柳泉:「……怎麼又是我?怎麼老是我?干嘛不讓別人去?」

  狐之助陪笑,「因、因為藤澤大人說,如果論化裝潛入探查……還有誰能比您更優秀?您是以前多次有過這種出色表現的人啊……沒人能趕得上您了——」

  柳泉聞言,輕巧地向天翻了個白眼。

  「即使說這種好聽話我也不太想去……」她低聲抱怨了一句。

  狐之助緊急追加了一句。

  「還、還有哦!藤澤大人說這是臨時追加的任務,福利會比普通日課好得多!只要是您這次探查任務一同帶去的付喪神, 三人為限, 回來每人都會獎勵五十萬經驗值!」

  柳泉從座位上立時彈起。

  「真的嗎?!」

  狐之助用力點頭。

  柳泉果斷下了決定。

  「好,我去!」

  雖然對於極化過的小短褲們來說這點經驗值不算什麼, 但她可沒忘, 本丸還有一位等級為一級的新人——對於他來說,五十萬經驗值就能直升到接近六十七級, 簡直是一條通天捷徑。

  這下子柳泉感覺自己有動力多了——而且藤澤莊司只要求她化裝打探確切消息, 卻沒要求她殲滅在那裡的時間溯行軍;她大可以偽裝成當時的平民, 打探完消息之後立刻回到本丸, 一仗都不用打。雖然或許得花上一點兒時間才能得到准確消息,但一點血都不用掉就能白拿五十萬經驗值;這麼容易完成的任務,誰不答應誰就是大傻瓜!

  她立刻就擬定了出陣隊伍名單。

  隊長當然是大般若長光——而且大般若長光還曾經是足利義輝收藏的名刀之一,對當時的情況大概也很熟悉,這簡直是額外驚喜。

  當然,她也沒有草率地因為任務太簡單而隨便選擇剩余兩個隊員。謹慎起見,她不僅還是選擇帶上了極化後的小短刀——剛極化修行歸來沒多久的五虎退,而且最後一個名額,她選擇了藥研。

  藥研原本應該是滿級短刀,但因為瞳的事情而被下令碎刀一次,等到柳泉好不容易完成任務之後作為獎賞把他重新討要回來以後,又得從頭練起。所以後來他出門進行極化修行的時間也晚於平野等幾個弟弟,當然回來以後到現在為止還沒練到滿級。

  柳泉考慮到藥研也曾經是足利義輝的收藏品之一,而且心思細膩,像這種潛入探查之類的活動想必很適合發揮(咦),所以選擇了他而不是其他幾位同樣曾經名列足利義輝的寶貴藏品的名刀——當然,也沒有選擇早就已經滿級的、足利義輝的藏品中名聲最大的那一位,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把,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好像不太開心。不過世上的事大多如此,不可能讓每個人在每件事上都開心。

  而且柳泉自己也不太開心。想想看這個任務雖然報酬豐厚,但再怎麼說也屬於加班。如果可以的話,可能沒人想要真心選擇加班而不是放假吧。

  不過好在這個任務不用拼命。化裝潛入調查的話,不管是當年在新選組裡化裝成男人、還是後來打扮成花魁潛入島原追緝不審浪人,她都富有經驗,自信在【高級易容術】的加持下萬無一失。

  所以當她選擇性無視了三日月宗近冷冽的目光,率領著大般若長光、五虎退和藥研這樣的組合從本丸出發的時候,是充滿信心的。

  而且,到達了永祿之變時的京都之後,她的信心也沒有減弱。

  作為曾經縱橫京都街頭的「壬生之狼」的一員,雖然此刻的京都和那時的京都之間相距整整三百年的時光,柳泉也並沒有感到多麼陌生。

  當然,永祿年間的京都,建築看起來更低矮些、破舊些,不過這個時代的背景和幕末的京都也差不多——將軍大人的威信極度低落,眼看足利氏這一屆幕府就要徹底垮台;假如她不是因為三日月宗近的關系而特意去研究了一下這個時代的歷史背景的話,甚至不知道這一代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輝在位的時期,就是所謂的霓虹的戰國時代——那些歷史上著名的強人,比如織田信長啊、上杉謙信啊、武田信玄啊都恰逢其時;後來的那些強人們,比如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甚至在這個時候還不配有姓名(大霧)。

  ……只能默默地給這位馬上就要領盒飯的史上有名的強情公方大人點個蠟。

  柳泉又裝扮成那種雌雄莫辨美少年的模樣,帶著三位付喪神,在京都找了家盡量靠近二條城的小旅館住下。

  大般若長光雖然一副風流公子+俱樂部頭牌的氣質,但辦起事來簡直跟燭台切光忠一樣干練——柳泉暗忖這難道是長船派的陣營專屬技能?!——他在確認了住處之後馬上就出門去晃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已經帶了一個包袱。

  柳泉打開一看,他居然給每個人都准備了兩身衣服——一身是拿來假扮貴公子用的,一身是拿來假扮平民用的。

  實在是心細如發,周到之至。

  柳泉:「……帶上你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謝。」

  大般若長光似乎很驚訝於聽到她直截了當地坦率致謝,他那雙塗朱的眼角又彎了一下,看上去英俊而無害。

  「既然被命令殿後,就得搞定啊。」他說著自己一騎打時的標准台詞,淡然露出一個笑容——深藏功與名。

  柳泉:「……」

  這一天,是永祿八年的五月十一日。是永祿之變發生之前八天。

  在京都潛伏並偵查了三天之後,除了那些歷史書上也記載過的信息——比如現任的將軍大人打算借助近江六角氏的勢力推翻現在操控權勢的三好家啦、三好家傳說已經打算反擊而從信貴山城前往京都等等——之外,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收獲。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線索。

  當然,京都城內的空氣還是惶惶不安的——即使平民感受不到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之間產生的這種你死我活的氛圍,但街頭巡視的警衛驟然增多這種事還是感受得到的。所以街頭的行人也變少了一些、店鋪開門時間縮短,生意冷清得很。

  不過潛入偵查只得到這種結果顯然是不行的。雖然時間溯行軍並沒有異動,但永祿之變發生的日期一點一滴接近了——而柳泉當然不認為那些怪物潛伏在京都的街道上就能夠日天日地、把歷史就這麼輕易地扭轉過來。

  她用不著沉思多久就得出了結論。

  「必須潛入二條城。」她沉聲說道。

  「時間溯行軍總共才有多少個人?根據史料,單單是永祿之變當夜將軍大人的側近隨侍就有二十名左右,更不要說將軍本人就是劍豪……所以想要戰勝這些人而斬殺將軍,也不可能只靠幾個人就能成事……三好家當時對二條城御所還呈現了圍攻之勢,人數只有更多……」

  入夜,昏暗的室內,回蕩著女審神者刻意壓低聲音、卻思路清晰的分析。

  「何況對方可是著名的『戰國第一惡人』、再加上著名的『三好三人眾』,單單是統領這就已經有四人了,為了逆轉歷史而把這四人都提前殺死也不太可能……」

  「現在有這麼幾種可能:一是潛伏在二條城裡,提前殺死將軍大人。」

  「二是,永祿之變的當夜再動手,在混戰中趁機下手殺死三好家的那幾個統領人物。」

  女審神者話音未落,大般若長光忽然說話了。

  「……不,你還漏了一條。」

  這句話成功地讓女審神者、藥研和五虎退同時把目光投向他。每個人的頭頂仿佛都頂著巨大的問號——大般若長光不知為何嗤地一聲笑了起來。

  低低笑了兩聲之後,他仿佛終於滿意於這種智商上的差距感了,才停了下來,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也有可能是提前將足利義輝送走、再找人假扮他呆在二條城裡,騙三好家按照計劃來攻,之後在永祿之變發生時,反而從後包圍那些圍攻二條城的叛軍……總之,只要讓足利義輝一方最後贏了就可以,是吧?」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面色立即更加嚴肅了。

  「是有道理。……那麼,我們在外頭偵查就沒有多大意義。」

  她果斷地下了結論。

  「必須潛入二條城……最好是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呆在裡面,隨時監視各處的動向,一直到永祿之變到來。」

  她正在思考著如何能弄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進入二條城並在裡頭一直待到永祿之變發生的五月十九日,就聽到大般若長光又開口了。

  「嘛,這也不難。」他悠閑的嗓音聽上去似乎還帶著一點笑意,仿佛成竹在胸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3月18日:

  hhh永祿之變副本開啟【。

  預計三章之內爺爺還會暫時成為活在回憶和作者有話說裡的男主角【喂!

  然而!般喵這種類型的付喪神要潛入調查的話!真的會有很多很妙的梗!所以我覺得不寫一下不行!

  真的,我腦海裡湧出的大俗梗已經蠢蠢欲動了,完全不在之前爺爺和妹子的神官+巫女那個梗之下hhhhh

  而且因為我的腦洞洶湧澎湃,所以永祿之變的副本更新應該很有保障w

  下次更新:隔一天,20號的零點吧hhh

  PS. 這一章提到的「戰國第一惡人」就是主導圍攻二條城的松永久秀,他是個壞人,不但殺了足利義輝,還把藥研從足利義輝手裡搶走了。後來他為了討好織田信長,就把藥研送給了織田信長,然後……就是本能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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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回歸篇之四】 301

  柳泉:「……你有辦法?」

  大般若長光睨了她一眼。不知為何, 她總覺得那一眼中含義頗為豐富,有炫耀、有自得、還有志得意滿的情緒;那細長的鳳眸中仿佛生出許多小鉤子,就好像要勾著她繼續出言詢問、並且以一種愛慕又敬佩的表情沉迷地注視著他才夠似的。

  柳泉:「……」

  她不得不換上一副柔和點的表情, 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能幫我想到辦法進入二條城潛伏,就幫大忙了……」

  她低下頭想了想, 覺得大般若長光在足利義輝手下的那段經歷說不定也很有用, 於是又追加了幾句娓娓動聽的話。

  「我對這個時代差不多一點了解都沒有……可是您不一樣。您以前的那些經歷說不定正是可以幫助我們順利完成任務的關鍵……」

  大般若長光笑眯眯地聽著她不甚熟練的彩虹屁,問道:「假如你說的是我曾經名列足利義輝的收藏之中的經歷的話——那麼, 三日月宗近不也是嗎?而且他可是天下五劍, 聲名更響……你又為什麼在出陣的時候沒有選擇帶他一起來呢。」

  柳泉內心OS:當然是因為他滿級了不需要那五十萬經驗值的獎勵啊……不這個絕對不能說。

  她為難地笑了一下, 「潛入調查的話……身段放柔和一些或許會更好吧。可是你也說了,三日月是天下五劍,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場簡直無法掩飾,也不利於隱藏身份、潛入調查……對吧。」

  大般若長光慢慢斂起了笑容。他原本是悠閑地靠著牆壁坐著的,距離房間正中的柳泉有那麼一點距離;不過現在他卻收起了那種意味深長的、逗弄似的笑意, 那雙狹長的眼眸久久停留在她的臉上。

  許久之後, 他忽然哼笑了一聲。

  「嘛,你是想說他『高傲』?」他隨意似的找了個聽上去不怎麼好的形容詞, 漫不經心似的說道, 「也對,他可是不會放下身段、耐心去探查的人呢……早就已經習慣了被人追捧和敬慕吧。」

  柳泉雖然覺得這幾句話尖銳了一點, 但是也沒說錯——何況現在首要的問題就是哄好了大般若長光, 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解決她潛入二條城的需求——於是她就干干地笑了兩聲當作附和, 把話題生硬地又扯了回來。

  「所以要潛入二條城的話, 還要看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我有。」大般若長光意外干脆地答道。

  柳泉大喜。

  「那麼……」

  話剛開個頭就被他又截斷了。

  「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潛入二條城之後,要按照我安排的故事來行事。」

  柳泉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安排的……故事?!」

  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故事呢……可是事到如今火燒眉毛了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再拖延下去的話五天以後足利義輝就該領盒飯了!她還要確保這位劍豪將軍順利領盒飯呢!只能在外邊的街道上游蕩的話怎麼能確保他順利在二條城裡下線!

  柳泉一咬牙,果斷點頭答應下來。

  結果第二天一早,她就被大般若長光大搖大擺地帶到了二條城一側的小門旁。

  在距離永祿之變還有五天的時候,柳泉終於成功踏入了二條城——

  以一位侍女的身份。

  不知道大般若長光給她是怎麼安的人設,總之,現在的她是一位小官家中的獨女,想要在將軍夫人身旁當幾年侍女鍍鍍金、將來出去也好找個好人家成婚。

  而且好像這樣還嫌不夠似的,柳泉頂著大家微妙的笑意和視線硬著頭皮當了一整天侍女之後,當晚間大般若長光穿著一件深色直垂、在她被分配到的房間門外含笑等著她出來,還點頭感謝那位為他帶路的侍女的時候,柳泉滿腦袋的疑問值和即將爆發的小宇宙都飆到了最高點。

  然後她好不容易才在那位年長一些的侍女曖昧的注視和閃爍的言辭之下搞明白,大般若長光現在扮演的是一位新來的低等武將,名叫「松平長光」——這個化名的來由簡直一目了然:松平家是他呆了差不多四百年的、最後的主家,名字干脆就直截了當用了「長光」——前幾天在將軍大人面前和他得力的侍衛試合了一番,立刻就獲得了認可。

  作為刀劍付喪神,他的武力值當然毋庸置疑;何況值此將軍大人快要到達生死存亡之際,不管來投奔的人有沒有點自己的小心思,是想求個名位還是官職,將軍大人也得照章全納。更不要說他看上去一表人才、善於言辭,並且身手不凡——聽說將軍大人立刻就看中了他的「人才難得」,馬上封了他做足輕組頭,並且許諾等到他立下功勞之後還要給他更高的官職。

  當然,現在他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被父親托關系送進來服侍幾年將軍夫人、好鍍鍍金出去嫁個好人家」的心上人,也就是說,柳泉。

  而且目測他還給自己和柳泉兩人之間安了個苦戀的人設——換言之,就是不被父母和世俗認可的、感天動地的、凄美的——地下情。

  柳泉:「……」

  可是這裡的那些侍女們好像都很吃這一套浪漫至極不切實際的大俗梗。她們今天對柳泉的奇怪態度終於有了最佳解釋——簡直就是趕著想要為這一對苦戀而不可得的戀人們行方便、好助攻。

  柳泉在那個年長些的侍女終於離開、把這裡暫時「留給有情人」之後,木著臉低聲問道:「……干嗎非要說我們是戀人?還是那種家中不認可的?」

  大般若長光低下頭,溫柔地朝著她微笑。

  「因為這樣做她們就會爽快地給我們行方便、還會自以為是地掩護我們相會啊……」他含著笑意說出了類似嘲諷的言辭。

  「她們覺得自己是在成全一對難以相見的戀人呢……我們何不滿足一下她們的期待呢?」他貼近她的耳畔,悄聲說道。

  柳泉:!!!

  「何況,有弱點的部下,用起來才放心……是吧?」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柳泉尷尬得臉都熱了起來,繼續在她耳畔悄聲含笑說道。

  「將軍大人沒有錢,而名利呢……他能夠給出的也有限,有限到就連他自己都不放心是不是能夠滿足別人——可是現在我需要他給出的官位和名分來贏取我的戀人,在別處受了冷遇,想要達成願望就只有指望他了——這個理由說不定更能說服他呢?」

  柳泉:「……」

  不得不說,他好像說得好有道理啊?

  她勉強板起臉來,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應道:「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大般若長光似乎對她的冷淡回應並不感到氣惱,含笑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那麼,就勞煩您『好∼好』地配合我一下——」

  他說著「好好」那個詞的方式仿佛一詠三嘆似的,簡直含義豐富得令人心驚。

  柳泉一瞬間感覺自己頭皮發麻,直覺不妙。但大般若長光雖然未經她同意就使用這種大俗梗來包裝他們兩人的背景,可是不得不說,這個故事聽上去確實是絕好的偽裝——這樣的話無論是他不分時間地隨時跑來找她私下說話、還是他們偷偷在這座巨大宅邸的某個不為人發覺的角落私下見面,都有了絕佳的理由,那就是——

  情人之間的幽會。

  柳泉覺得自己太陽穴在一跳一跳地發漲,伴隨著一陣陣的刺痛。

  然而現在她確實也想不出比這個更好的安排來,只好木著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大般若長光的行動很迅速——撇去他的明撩型魅力不說,長船派不但人人大長腿而且還人人長於妥善處理一切事務的陣營技能真是可靠到飛起,值得打101分不怕他們驕傲!——第三天午後,他就在某處庭院裡又堵住了正捧著一副棋子准備為夫人送去的柳泉。

  「這兩天來我已經把整座二條城巡查了一周。」他似乎是從某種勤務中抽身跑過來的、等一下還要急著回去,所以雖然把她堵到庭院角落的時候臉上還掛著那個「深情又驚喜的戀人」理應有的營業性笑容,但他一開口上來就單刀直入。

  「暫時無法深入一一調查那些侍從和警衛們的背景……也看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被時間溯行軍沾染的暗墮之氣。」他簡短而飛快地說道。

  「但是,有個地方我始終很在意。」

  柳泉起初被他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險些把手中捧著的棋枰手一抖掉到地上去,還好及時反應過來扶穩了;但一聽他說的話,反而來了興趣,瞬間進入了審神者出任務模式,飛快地在腦內分析起他的這幾句話來。

  「什麼地方?!」她問。

  大般若長光得意地微微一翹唇角。

  「公方大人收藏名刀之處。」

  柳泉:?!

  足利義輝所收藏的刀?!

  這個定語在她的本丸裡可以安在好幾位付喪神.的名字之前——當然,刀劍付喪神就是她賴以借重與時間溯行軍戰鬥的人選。所以大般若長光提到足利義輝的名刀,就更加令人在意了。

  「那個地方,你曾經也呆過吧。」她低聲問道,「是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和當年你的記憶不太相符嗎?」

  「沒錯。」大般若長光彎起眼睛。

  「事實上……我第一次經過那裡的時候,就產生了懷疑——雖然說收藏那麼多名刀的地方,看重一點也是理所當然……不過,警衛太多了。」他說。

  「何況三好家如果想對公方大人不利的話,公方大人把所有刀劍都看管起來又能改變得了什麼?最多不過是三天後廝殺的時候多幾把可用的刀罷了……」

  柳泉:「哦,很有道理啊……」

  然後大般若長光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點。

  「所以我打算夜間過去看看。你也要配合我啊。」

  柳泉:「……什麼?」

  ……

  所以現在他們兩人就站在這裡了。

  大般若長光似乎對二條城內的地形十分了解。柳泉在漆黑的夜間被他帶著左拐右繞,最後到達一處庭院旁的漆黑角落裡的時候,簡直連方向感都要喪失了。

  大般若長光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對柳泉說:「現在是他們巡查的空檔,上了那邊的走廊,對面那間屋子就是珍藏刀劍的地方……你在這裡替我望風,我要過去看看。」

  柳泉:「……」

  等等,太刀夜間的機動和偵查值這麼高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大般若長光壓低上身,半弓著身子,一路小跑地斜穿過庭院,往不遠處那條走廊跑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0日:

  啊哈哈哈哈大俗梗來了!我真是惡趣味啊【被踢飛

  般喵和妹子的組合就是「身手不凡但上升無門的低等武士+將軍家的侍女」的悲戀故事hhhhh

  這個梗也是日式傳統梗啦,正好趁機給大家安利一下三木叔不但能演炸毛副長而且還能演明撩型魅力男子!【喂!

  PS. 「公方大人」就是那時候大家對將軍的敬稱啦,上一章提到足利義輝是「強情公方」,也是當時人給他的外號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的零點,周五吧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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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回歸篇之四】 302

  柳泉只好左右張望了一下, 才發現大般若長光把她留下的這個位置真是絕佳。

  她身後是一道矮牆,不遠處的牆上有一處月洞門。而她面前不遠處,矮牆拐彎的地方, 則斜斜堆砌著一堆一人多高的怪石,看上去像是假山。她現在整個人可以隱藏在月洞門旁的陰影裡, 一邊監控門外的情形、一邊關注大般若長光的夜間潛入行動。

  幸而庭院裡的地面上鋪著的不是細沙而是碎石, 也不用擔心斜穿庭院的大般若長光在地上留下可以追蹤行進方向的足印。並且,為了不在木質地板上行走太久而發出聲音, 大般若長光還特意在庭院的碎石地上多走了一段, 現在看他前進的方向, 好像馬上就要跨上走廊了。

  柳泉提心吊膽地注視著他矯捷的背影,忽然聽到矮牆外有隱約的沙沙聲,像是——腳步走動的聲音!

  柳泉差點沒脫口叫出大般若長光的名字,又及時忍住了。

  然而那陣沙沙聲並沒有遠去,而是越來越近——聽上去愈來愈清晰了。

  柳泉頓時急得脊背上機伶伶冒出了冷汗。

  她借著月洞門旁的陰影悄悄張望了一下, 發現果然有兩個侍衛打扮的人從遠處沿著矮牆下漸漸走近。

  她現在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做抉擇——是衝過去示警?還是把大般若長光叫回來?

  她借著微弱的月光一掃庭院內, 就迅速下了決定。

  大般若長光現在的位置完全沒有地方可以躲藏,既然她衝過去和他跑回來需要的時間都差不多, 而中途還有堆怪石可以姑且躲一下, 所以當然是——

  她果斷蹲下身從地面上一把撈起幾塊碎石,瞄准大般若長光的背影就丟了過去。

  事到臨頭才恨自己當初怎麼沒有兌換一個暗器技能!現在學做投石兵還來得及嗎!

  幸好她的臂力和准頭都不錯, 才丟了兩塊小小的碎石過去, 就有一塊剛巧丟在了大般若長光身側不遠之處, 啪嗒一聲小小的響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回過頭來。柳泉拼命衝他招手, 又指指身後矮牆外的方向,緊接著又指指那堆怪石。

  大般若長光的身形滯了一下,但他似乎很快下了決定——聽她的。

  他壓低上半身,返身往她所指示的那堆怪石的方向快速地奔了過去。柳泉也把耳朵貼在月洞門的門邊,最後摒心靜氣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估算著自己也有足夠的時間跑到那堆怪石那裡,然後就突然拔腿朝著那堆怪石也跑了過去。

  她距離那堆怪石比較近,率先到達了那裡。然後,她才意識到,那堆石頭遠處看著奇形怪狀,但接近了以後就會發現它們被壘起來的方式弄得形狀雖然奇巧,但真正能夠遮掉人的身影的部分卻不多——確切地說,大約只有一個人身體的寬度。

  然而已經沒時間再去找新的藏身處了——何況這個庭院裡雖然布置得錯落有致,但景物也是一目了然的,並沒有什麼比這堆怪石更適合躲藏的地方。

  作為太刀,大般若長光在夜間行動的速度居然也不慢,完全顛覆這個游戲原作裡的設定——當月洞門那邊傳來嗒嗒的腳步聲的時候,他剛剛跑到那堆怪石旁邊。

  柳泉顧不得多想,探出手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拖到了那堆怪石之後。

  大般若長光好像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甚至側了一下身子,飛快地閃進了怪石之後的陰影裡。

  他一點時間都沒浪費,幾乎在閃進陰影之後就立刻花了兩秒鐘觀察了一下狀況,然後飛快地邁前一步——

  把柳泉結結實實地壁咚——不,石咚——在了那裡。

  其實他的選擇也無可厚非——因為怪石背後的陰影面積有限,他假如保持一點禮貌距離的話,自己的後背就要超出陰影範圍了。

  不過他們之間其實完全不熟,細想起來,自從柳泉把他召喚到現世以後,到現在也不過是十天左右的時間;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乍然近得令人發指,而且大般若長光為了盡量把自己高大的身形都隱藏進狹窄的陰影範圍之內,現在上半身微微前傾,左手抵住柳泉身後背靠的怪石、右手則扶在柳泉的腰間,一瞬間讓柳泉覺得自己簡直尷尬到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但是她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尷尬的時候。

  侍衛的腳步從月洞門處出現,而且忠實地按照巡邏的路線,沿著牆根走進這處庭院,顯然是要巡視一周才會離開。

  柳泉現在也感到了一陣狐疑。

  這種路線的設計……也太細致了吧?!

  這裡是二條城的深處,會有多少膽大包天的蠹賊會一路衝破重重防守,跑到這裡來呢?!何況將軍大人也不住在此地,偷竊將軍收藏的名刀有何意義?

  而且,既然剛剛大般若長光說了他已經看好了巡查的空檔,那麼他就不會魯莽到在巡查快要到來的時候出擊——這就代表著,今夜的巡查密度加大了嗎?!

  可現在不是疑惑的時候。那兩個侍衛已經愈走愈近了。怪石的陰影範圍只能勉強覆蓋他們,萬一有個風吹草動,說不定就要暴露。

  ……早知道這種號稱白送經驗值的探查任務還這麼危機四伏的話,她就應該在出門前跟藤澤莊司申請重新換一根魔杖隨身帶來的!

  現在只能依靠自己那點不太可靠的無杖魔法了!

  柳泉咬咬牙,右手食中二指並攏,微微一抬手,又迅速揮下!

  大般若長光當然也看到了她的動作,雖然為了不驚動走過來的侍衛而不能說話,卻瞬間朝著她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一翹——那種又瀟灑又隨意的氣場簡直霎那間快要溢出這片小小的陰影,不合時宜地橫掃整座庭院了!

  柳泉有點又好氣又好笑,壓低了眉眼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無言地示意他「等下再跟你解釋」,就專注於觀察那兩個來巡查這處庭院的侍衛的動向。

  幸好她的無杖魔法雖然威力無法與正常魔咒相比,但臨時短暫使用一下幻身咒覆蓋這麼小的範圍,還是不成問題的。那兩個侍衛什麼都沒有發現,雖然特意走到這堆怪石之後看了一看,也沒有看穿她的障眼法(霧!),又按照既定路線離開了這裡,慢慢走遠了。

  然而,大般若長光卻沒有立刻移動,而是面露深思之色,垂下視線;然後,他毫無預兆地一把攫起她的右手舉到自己面前,注視著她剛剛發出無杖魔法的那兩根手指。

  自己的手乍然被他捉住,柳泉霎那間險些脫口叫出來!

  幸好她強大的理智及時讓她在聲音從咽喉裡發出來之前的一瞬間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把那聲「啊!」強行咽了下去。

  她惱怒地睜大眼睛,狠狠地瞪著大般若長光。

  「……你在做什麼?!」

  右手被捉住,她現在既不能使用幻身咒、也不能使用靜音咒,一瞬間簡直急得腦袋一嗡;可是她又不敢大聲吼出來引人注意,只好勉強按捺著自己的氣憤,沉聲從咽喉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大般若長光卻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的手指。

  「我說……」他慢吞吞地拖長了聲音。

  「你還會什麼我所不知道的厲害法術嗎?」

  柳泉:「……誒?」

  大般若長光忽而哂然一笑。

  「這片陰影,即使我再靠近你,也不足以把我們兩人完全都遮住吧。剛才那兩個人沒有發現我們,其實是因為——你用了某種我不知道的法術?是隱身術嗎?」他沉思著一邊釐清腦中的種種線索和推理,一邊慢慢說道。

  「有這麼好的技能,不說出來,可真是不夠意思啊。」他的嗓音裡帶上了一絲笑意。

  「這個法術可以持續得久一些嗎?生效的範圍如何?可以掩護我潛入那邊收藏刀劍的房間嗎?」他一口氣提出了好幾個技術流的問題。

  柳泉:「……」

  她默了片刻,才悻悻然地把自己的視線撇開,低聲答道:

  「應該可以持續得久一些,但我無法單獨在你身上施加這個……呃,『法術』,我必須得跟隨在你旁邊才行。」

  大般若長光聞言,眼眉一彎,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哦∼原來如此。」

  他把簡單的一句話說得一詠三嘆、回味無窮,然後在柳泉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的時候,就順勢拉起他原本就握在手中的她的手,返身向著庭院的另一邊跑去!

  柳泉:!!!

  她被迫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跑,腳下磕磕絆絆,有兩次差點喪失重心、一跤摔到他身上去。不過大般若長光雖然跑在前面拉著她,卻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似的,兩次都及時回過身來,用另一只手及時托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跌倒之勢。

  柳泉顧不得尷尬,立刻往他們兩人身上繼續施加了一個幻身咒,並且壓低聲音喊道:「別往能夠留下腳印的地方跑!」

  大般若長光秒懂,然後他就改變了路線,沿著庭院裡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前行,謹慎地避開了那些細沙和碎石堆砌的地帶。

  柳泉被動地跟著他跑,簡直頭昏腦漲。她剛想壓低聲音喊一句「假如你能放開我的話我想我還可以試著在我們周圍扔個靜音的法術」,就感到眼前一花——大般若長光直接躍上了那條屋外的走廊。

  柳泉猝不及防,倉促抬起右腳邁上去,差一點把後邁的那只左腳腳背磕在走廊的邊緣上。

  現在他們終於在那個房間之外站定了。柳泉怒瞪了大般若長光一眼,一言不發地用力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右手,豎起食中二指,猛然一揮。

  大般若長光滯了一下,才笑著說道:「……你這又是打算做什麼,雪葉君?」

  柳泉忍無可忍。

  「現在不需要什麼隱身術了吧!當然是要布下靜音咒……不,靜音之術,好讓你突入那個房間啊!」她沒好氣地說道,也沒有再刻意壓低聲音。

  大般若長光一瞬間就仿佛明白了她的意圖。他塗朱的眼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又驚訝又玩味的笑意來。

  「哦呀?真貼心哪∼」他悠然評價道。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2日:

  啊抱歉,不小心睡著了,更晚了很不好意思【土下座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吧,周日零點w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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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章 【回歸篇之四】 303

  雖然大般若長光的聲線和副長極為近似, 然而他和愛吼叫的副長說話的語氣卻是在很多時候都不太相同的,所以很多時候柳泉並不會產生那種把他們兩人的聲音混淆的錯覺;但是現在他眼角一彎,說著「哦呀?真貼心哪∼」的語氣, 卻莫名地與過去的時光中,某幾次當接過她遞過去的已經泡好的茶、或者已經整理好的文件時一臉驚訝與贊賞的副長, 慢慢重合了。

  那種微妙的重合度, 莫名地使她剛剛的滿肚子怨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她並沒有質問他剛剛為什麼要拖著她一路奔跑,只是沉下臉來, 一言不發地朝著那個房間的障子門抬了抬下巴, 示意大般若長光「現在是時候進去了」。

  大般若長光輕笑了一聲。他身上散發出的愉快氣息十分鮮明, 讓他看上去仿若根本不是在做什麼夜間秘密潛入的勾當,而像是在令他可以盡情放松心情的夜店裡游刃有余地做些游走於邊緣的冒險似的。

  他輕輕甩了甩那只被她甩開的手,還用另一只手按摩了一下那只手的腕間——就好像她剛剛用了多麼巨大的力氣摔開他的手、給他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內傷似的。

  柳泉:「……」

  大般若長光大概是感受到她頭頂升起的那層無形的烏雲(?),他輕笑了一聲,果然大步往前走了幾步, 來到那個房間門口, 仔細端詳了一下、確定沒有其它機關之後,就含笑回過頭來, 用右手食指的指尖點了點門上的那柄巨大的銅鎖, 朝著她微微一偏頭,用一種無辜的語氣說道:「……可是我拿它有點沒辦法啊?」

  柳泉:「……」

  騙誰啊!能偵查到這裡有所不對的家伙, 難道真的能被這麼一把破銅鎖給阻擋在門外嗎!這種鎖難道不是用一根鐵絲捅一捅就能完美解決掉的老式玩意兒嗎!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然而她內心的OS顯然是無法傳遞到大般若長光那裡去的——不, 不如說是他故意選擇無視了她內心簡直要爆發出來的吐槽。

  他知道她一定有什麼奇妙的法術解決這把鎖。而他覺得自己的方法說不定不如她的法術來得方便快捷又好又快, 所以干脆就把棘手之事推給了她——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場明明白白地這麼表示著哪!

  柳泉憋著氣, 臉都漲紅了才把胸中奔湧的無限槽點勉強咽下去沒說出來。她狠狠瞪了一眼大般若長光,低聲喝道:「……那就用手在底下接著點!別讓它掉在地上發出聲音來!」

  然後,她的右手靈巧地往回轉腕一收,繼而並攏食中二指對准那把銅鎖,低聲喝道:「阿拉霍洞開!」

  哢地一聲,那把銅鎖應聲而開!並且,頂端的鎖栓直接從鎖眼中退了出來,就這麼往左側一歪,徑直往地上掉落!

  啪地一聲,那把鎖落入了大般若長光早就展開在那裡候著的手心裡。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女審神者,眼中放出明亮的光彩——那種眼神明顯是帶上了幾分強烈的興趣,和剛剛那種略帶悠然和調侃的目光並不相同,即使撞上了女審神者翻的一個巨大的白眼,他也絲毫沒有生氣或收回的意思。

  「哦呀?真是奇妙的手法啊∼」他的那句「哦呀」裡甚至帶上了明顯的笑意,顯得很快活似的。

  「你,還真是挺像樣的啊?」他笑著繼續說道,語氣聽似半開玩笑,但柳泉分辨得出來,他的語調裡確實是帶上了一抹贊賞似的情緒。

  柳泉:「……」

  即使你這樣稱贊我,我也不會開心的好嗎!我的左腳腳背剛剛差點在走廊的邊緣磕個青腫的事情我還沒有忘呢!

  反正靜音咒還在起作用,她忍不住直接沒好氣地出聲了。

  「多謝稱贊!……還不進去嗎?等一下萬一再有夜巡的人過來怎麼辦?我的小法術可撐不了那麼久啊?」

  其實她的小法術並沒有那麼弱,但她已經被大般若長光的畫風弄得疲憊不堪了,不如催他趕緊做正事。

  大般若長光輕笑一聲,果然一回手把那把打開的銅鎖塞在她空出來的左手裡,自己徑直拉開門進入了房間。

  柳泉警惕地站在走廊上為他把風。

  不得不說大般若長光其實偵查能力不錯,他確實找出了兩輪巡查中間的空暇時段,現在庭院中回蕩著的,除了夜風吹過花木產生的沙沙聲之外,並沒有其它聲響。

  這幾天的偽裝潛入生涯,現在想起來就如同一場疾風暴雨一樣,是她以前從未經歷過的。

  她也曾經偽裝成太夫一類的人物潛入島原內探,但那個時候雖然也許面對的局面更危險,可是不知為何她卻自始至終都有著絕對的、能夠控場的強大自信。

  結果也是如此。即使副長在島原的大門口鬧出了一點小小的風波,使得她不得不提早孤身一人發動攻擊,但是最後她也完美完成了任務。

  當然,還有來到這裡成為審神者之後的那些任務——偽裝成鐮倉殿派往平泉的貴女「泉御前」,偽裝成接受了副長的指令而潛入御陵衛士臥底的那位姓「清原」的新選組隊士,偽裝成名為「筱田一緒」的會津娘子隊隊員馳援如來堂,又頂著這個娘子隊成員的頭銜、偽裝成從弁天台場突圍前往五棱郭尋找副長求援……

  所有的任務,或許都必須全力出擊、以性命相拼,然而卻從未像這次一樣,讓她感到如此心累過。

  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這次偽裝的劇情,在不知不覺間被大般若長光所主導了、而她只能隨著他無限擴大的深情故事被動地堆砌虛偽的情感,對方還是一位其實和她並不熟悉、卻又撩得飛起的魅力派美男子吧。

  然後,那位魅力派美男子從房間內閃身出來了,臉色看上去有點……可怕?

  柳泉:?!

  「……大般若君?是……出了什麼事嗎?」她試探著喚了他一聲。

  大般若長光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她手中拿過那把銅鎖,重新哢嗒一聲把房門鎖上了,然後轉身面對她,飛快地說道:「先回去再說。下一輪巡查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柳泉:!

  她慌忙點了點頭,緊跟在他身旁。大般若長光率先從走廊上直接躍下,跳到庭院中之後,又回身過來,向她伸出一只手,仿佛是打算接應她跳下一樣。

  不過柳泉並不覺得從走廊上跳下去這點距離對她來說會有什麼難度。而且她也想盡量避免和他手拉手的機會,所以她只是朝著他笑了笑,沒去拉他的手借力,而是輕盈地從廊上一躍而下,「啪沙」一聲,落在庭院中的石子路上。

  大般若長光意外似的挑了挑眉,隨即轉身向外,說道:「那麼雪葉君可要跟緊我啊。我們還需要借重您的神妙法術避過那些巡查的侍衛、回到您的臥室那邊去呢。」

  柳泉一時不太能肯定他是在嘲笑她法術的範圍太小、不跟緊一點就覆蓋不到隊友;還是刻意撩她一下,讓她即使不跟他手拉手、也必須出於某種理由跟緊他的身後——她最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當作回應,但果真以只落後他一兩步遠的距離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時刻保持著警惕,也十分乖覺;雖然她現在的無杖魔法不足以同時支撐兩個魔咒,但幻身咒和靜音咒交替使用,果然成功地避過了一隊正好巡邏到附近的侍衛,安全地回到了侍女們的居處。

  到了這裡倒是不用再掩藏身形了,但靜音咒還是必要的。柳泉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大般若長光在一棵樹下站定,作出一副賞月的姿態來,也只好奉陪。

  「……所以,那個房間裡到底有何不妥?」她率先拋出了正題。

  大般若長光沉默了片刻,嘆息了一聲,答道:「並無不妥。」

  柳泉:「……那你為何還要作出一副沉重的表情來?我還以為——」

  大般若長光沉聲打斷了她。

  「正是因為這樣,才太可疑了。」

  柳泉:??

  大般若長光繼續說道:「增加了在收藏名刀的房間附近巡邏的侍衛……結果那個房間裡毫無異狀,這才是真的可疑——正如我們曾經推測過的那樣,為什麼要格外在意那個房間呢?那裡的刀即使多一把少一把,對於幾天後將要發生的事件也沒有多大幫助的吧?更何況,我不記得自己曾經經歷過這種侍衛增加、對藏刀的地方額外巡查之事。」

  柳泉愣住了。她目光閃了幾閃,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認為,會有人——或者,時間溯行軍——到時候利用二條城中珍藏的名刀來改變歷史的進程?!」

  大般若長光哼笑了一聲。

  「現在還看不出來有什麼時間溯行軍插手的痕跡。那些刀也沒有沾染什麼暗墮的黑氣。」他說,「既然沒有時間溯行軍插手的話……難道加強防衛只是單純地為了防盜?哈,如果說有人覺得從二條城偷光天下五劍就能改變永祿之變的進程,那麼這還真是個不錯的狂想——值得一試。」

  柳泉:「……」

  不要以為你含笑說出這種話我就聽不出來你是在諷刺啊!

  她有點黑線地說道:「你真的不是大包平假扮的嗎……?」

  大般若長光臉上那種半是嘲諷、半是玩笑一般,讓他給人以一種又浪蕩、又瀟灑的迷人印像的笑容消失了。他疑問地重復了一遍她提到的那個名字。「……大包平?」

  他總是那麼瀟灑肆意、富有余裕,所以他露出這種類似困惑一般的神情,好像還真的是她所見到的第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4日:

  抱歉啊今天晚上收拾東西收拾得晚了……耽誤了十幾分鐘不好意思【。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周二零點?

  最近幾章都是大般若長光的主場,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我保證!爺爺重新登場的時候一定蘇斷腿!【咦

  我給爺爺還設計了好幾個特別蘇特別激發好感度的梗!到時候都會用上的!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喵喵 1枚


第887章 【回歸篇之四】 304

  因此柳泉忍不住笑了起來, 費力地把自己心頭湧上的那陣得意藏了起來, 說道:「哦,大包平啊,你可能跟他還不熟……熟悉起來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他對『天下五劍』的怨念簡直能夠衝破本丸的屋頂……所以你提到『偷光天下五劍』這個話題, 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把他的好感度刷到滿值呢——」

  大般若長光疑問地又追加了一句:「『好感度』?滿值……?」

  他重復了一遍這兩個聽上去有點令人費解的字眼。但是他很快就醒悟到, 不能再讓這位女審神者為自己解惑了——因為那樣的話她就好像會在他面前奇妙地奪得場面的控制權,利用一些他聽不懂的話題和措辭微妙地占據心理上的上風——而這是他所不想看見的。

  於是,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仿佛利用這短暫的間隙剛好重整旗鼓似的,唇角微微一翹, 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我究竟是不是大包平假扮的——」他慢悠悠地拖長聲音。

  柳泉臉上的笑意忽然一僵, 直覺暗叫不好!

  然而大般若長光的下一句台詞已經說了出來。

  「……不如就請您親自來偵查一下吧?」

  柳泉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被這含義不明的一句反問弄得神經霎時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就開口反駁:「不了謝謝我現在完全相信您就是您自己而不是大包平假扮的了——」

  且不說她剛剛就是隨口開個玩笑而已, 單單說大包平那個直來直去的坦率性格, 只怕是撩到他眼前他還要先說一說他這麼優秀當然比天下五劍更值得撩(大霧!)的好處;怎麼可能在一秒鐘之內就能敏銳找出這種日常對話裡的撩點(?), 並且利用【撩】這一方法重新奪回控場的主動權呢?!

  這個人一定是長船派的傑出成員, 大般若長光無誤!

  柳泉僵著臉擠出一絲尬笑來, 剛想說點什麼, 就看到眼前的大般若長光目光一閃,臉色微微變了。

  柳泉:??

  還不等她發問,大般若長光就突然壓低聲音說道:「……有人來了。」

  柳泉:?!

  她只愣了一秒鐘, 還沒來得及收回靜音咒而改用幻身咒, 就覺得眼前一花!

  大般若長光的反應極快, 一瞬間就左手攬住柳泉的腰間飛快一轉身,把她——整個人幾乎都壓在了庭院中的一棵樹上!

  柳泉猝不及防,後背猛地撞上樹干,雖然隔著幾層衣服,也感覺被粗糲的樹皮磨擦得一陣疼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大般若長光的反應是一連串的——在來人的腳步在長廊上停下來之前,他已經邁前一步挨近了她的面容,右手扣住了她的下頜,連絲毫停頓都沒有,就往上輕輕一托!

  下一秒鐘,柳泉覺得自己眼前一黑。

  男人高大的身影無限接近了她的面容,將夜空中最後一點月色和星光都統統遮去;毫不猶豫地,他的右手扣住她的下頜又托起,一個吻隨即落了下來!

  柳泉:?!

  她的腦子裡轟的一聲,爆炸了。

  短暫的幾秒一路火花帶閃電的短路之後,她的大腦好像能夠恢復一點短暫的清醒了。

  大般若長光看似在吻她,實際上他用以扣住她下頜的那只右手的大拇指巧妙而不著痕跡地按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嘴唇碰到的只是他自己的大拇指指背。

  雖然他的氣息仍然鋪天蓋地而來,給別人的印像也仍然是他在熱情地吻著她——然而,這種在極其細微的細節之處所具有的紳士風度,一瞬間還是讓她的心髒莫名地猛然跳了一下。

  但是這種狀況並未持續得太久。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詫異地揚了起來。

  「……阿雪?松平大人?」

  他們兩人飛快地分開來,就活像是一對趁夜幽會的有情人被發現的時候一樣倉促又有點慌張。或許是因為氛圍渲染得太好,來人反而看起來比他們更局促好幾倍。

  「對、對不起!我還在想,這麼晚了阿雪會去哪裡……原、原來是在這裡和松平大人——」

  柳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站在廊上的那個侍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然而冷場也不是辦法,她下意識地暗暗把右手繞到大般若長光的背後,用拳頭不輕不重地頂了一下他的後腰,示意他想點辦法遮掩過去。

  ……冤有頭,債有主,畢竟這個爛俗的戀愛故事一開始就是他編出來的!而且他才是那個對這個時代了如指掌的人,他當然應該也會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最喜歡哪一種虛幻的愛情故事並加以利用才對!

  被她的小拳拳頂了一下後腰,大般若長光好像有點驚訝。他咳嗽了一聲,才開口說道:「……是的。白日裡無法見面,故此乘深夜前來相會。卻不意累您勞心,這真是我的不是啊。」

  柳泉內心OS:……這麼風雅的台詞果然應該交給真正懂行的人來編造才行!雖然大般若長光的外形看起來十分時髦、出陣服也是西裝誘惑(霧!),但他果然是經歷過這些風雅時代之人,一開口就令人感覺自己宛如在聽源氏物語(大霧!)一樣!完全沒有穿幫之虞!

  那個侍女好像完全已經被這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所感動了一般,急急說道:「不不……松平大人定會達成心願……因為松平大人的心意誰都看得到啊……」

  大般若長光露出訝異的神情,片刻之後,他勾起唇角,自失似的淡淡一笑。

  「是嗎?……但願如您所說。」他臉上掛著恰如其分的憂郁和深情,非常完美地演繹出了一位【為情所苦的優秀青年】角色,簡直打動人心,演技滿分!

  柳泉:「……」

  她感覺有點微妙。

  不僅僅是因為聽著和副長一樣的聲音在娓娓動聽地說著類似於對自己表白的台詞而產生了一種錯位感,而且——

  那一瞬間同時湧到自己腦海中的,居然是兩種不同的念頭。

  第一種是「啊果然這個人不是副長啊,即使聲音那麼相像——因為副長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能」。

  第二種則是——

  「啊幸虧三日月不在這裡,否則的話他又該飆出什麼背後黑氣值MAX而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的可怕氣場、做出什麼讓人無法預料的事了」。

  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隨之浮起的,是天下五劍之中最美的那一位,俊美的臉容上浮現出的、黑泥翻滾的微笑。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大般若長光所表現出來的所有足以令人折服沉迷的俊朗瀟灑的氣場和形像,都已經在她印像之中變得很淡了。

  柳泉忍不住垂下視線,在內心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

  ……能夠在這種時刻還想到三日月宗近那個黑泥翻滾的笑容,她大概也已經在骨子裡變成了一個抖M了吧。

  ……

  在那天之後,也許是那晚他們的潛入探查太成功了,二條城內果然沒有人發覺有什麼不對,也沒有人懷疑他們當晚的動向。

  當然,有那位戀愛腦的侍女作為他們兩人當晚在庭院裡幽會的旁證,現在還會有誰覺得他們兩人不是戀愛腦(霧!),完全騰不出多余的心力去計劃什麼針對將軍大人的陰謀(大霧!)。

  而且,柳泉也意外得到了將軍夫人——大家稱之為「御台所」——近衛信子的歡心。

  起因簡直簡單得令人不敢置信。

  御台所平時生活也很平靜,並沒有多少需要她親自操心的事情;這一任的御台所當然也沒有歷史上有名的那幾位將軍夫人——比如在平泉大社裡和柳泉交過手的北條政子,或三日月宗近那位著名的原主北政所寧寧夫人——那麼在政事上富有才華,所以她長日無聊之時,也總是喜歡和侍女們閑坐談天。

  然而京中的新鮮事有限,侍女們懂得的故事來來去去也早就講完了。雖然有新來的侍女,不過待人接物都總有些生澀不安,不要說替御台所談天講故事開解了,就是做事都似乎沒那麼從容不迫到令人滿意的地步呢。

  但是,最近二條城中新來的那位侍女好像不太一樣。

  雖然父親只是擔任權圖書助的小官,然而她的見聞好像十分廣博一樣;自從那天偶然為御台所送來插花時要用的花材、被御台所偶然問了兩句「最近你可知道什麼有趣的故事嗎」之後,好像就在御台所面前因為講了個很有趣很新奇的故事而得到了御台所的好感,連日來都被御台所在閑時召見,要聽她繼續講故事。

  對於這種「幸進」的方式,柳泉其實是有一點黑線的。

  她原本的計劃其實也不是要混到將軍夫人的身邊去,因為一來這樣耗時太長、二來日常又要隨侍信子夫人身旁,反而耽誤她到處竄來竄去探查的時間;但是真的是時也運也——她替信子夫人去送花材的時候,信子夫人和那些侍女大概是已經聊盡了所有的話題,隨口就讓她也講個故事湊趣。

  柳泉一時間哪有什麼准備?假如要講西游記封神榜一類的故事,還得臨時改動背景發生地,甚是麻煩;而從自己的經歷中摘取一段來說呢,想來想去無論是網球男兒還是霍格沃茨,又或者是德累斯頓石板下的七王體制,好像更加難懂。要講幕末,又多少有點影射時下將軍的困境——所以她急中生智,臨時把自己在平泉假扮成「泉御前」時的故事拿了出來。

  想起來,在那個故事中,她與藤原泰衡,一人來自於鐮倉、一人鎮守陸奧,能夠締結婚約就已經夠狗血的了,其中一周目她還親手把藤原泰衡的父親藤原秀衡一刀捅死了——就算是最終將那個世界修復完成的那一周目,藤原秀衡的死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出於藤原泰衡對銀的指令。

  當然,其中還夾雜了這對貌合神離的政治聯姻的夫婦在婚禮上聯手做掉北條政子夫人的狗血梗、泉御前vs藤原泰衡vs白龍神子的三角戀情(?)的狗血梗、藤原泰衡與泉御前最終在鐮倉殿的逼迫下以分離告終的悲戀狗血梗……

  這個故事極大地引起了信子夫人和那些心腹近侍的興趣。以至於一連講了兩天還沒講完。

  因為外間形勢不穩,身為將軍的足利義輝已經一連幾天夜間沒有到信子夫人這裡歇息了。信子夫人當然也不會因此而耿耿於懷地介意。雖然第二天就是預定好的參拜清水寺的日子,前一晚,信子夫人還是召見了那位擅講故事的侍女「阿雪」——也就是柳泉。

  「在夜間休息前還有些時間,」溫柔的信子夫人露出感興趣的神態,難得地有些興致勃勃。

  「請再繼續講下去吧。……午後我們說到哪裡了?是說到那位前 陸奧守秀衡大人打算用計策逼迫泉御前親手殺掉已經重病在身不久於人世的自己嗎?」

  旁邊一位侍女笑著說道:「這一節已經說過啦。午後說的是,泉御前看穿了秀衡大人的打算,流淚拒絕,以袖掩面離去;秀衡大人旋即召來自己的繼承人泰衡大人,對他說『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的真心可以被你所用的話,那個人就是泉御前』——」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6日:

  hhh永祿之變這個副本意外地耗時間呢【。

  計劃中下一章可愛的小短褲們會出現一下,然後就是永祿之變的事件了w

  當然,這麼好的一個梗,我當然會放送超級狗血腦洞了【你夠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吧,周四零點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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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回歸篇之四】 305

  啊, 要不是為了應付御台所, 她是絕對不會再跟別人去講這一段故事的。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好故事,也沒有好的結局;到了最後留下來的,只有惆悵和內疚。

  可是現在她面臨的狀況其實和那個時候一樣,都是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務。她只好打疊精神, 在一旁坐下, 緩言道:

  「是的。午後的確是已經講到這裡了。……那麼我就繼續了。」

  在得到了信子夫人的點頭許可之後,她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

  「說完這句話,秀衡大人就對著還處於震驚狀態的泰衡大人說道:『所以現在,由你來殺死我吧。這是我最後唯一能為平泉所做的事情了』。」

  室內的女人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紛紛掩住了口, 眼睛睜得大大的。

  柳泉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泰衡大人自然在震驚之後立刻就拒絕了……但是, 秀衡大人說, 假如想要把鐮倉殿派來的特使困在平泉城中、並且釣出他身後隱藏著的大魚, 這就是必須去做的事情。因為這樣一來, 泰衡大人就有了絕佳的理由封鎖全城、還可以利用『父親大人的遺命』這種借口去做很多別的事……」

  她一邊講, 一邊忍不住想起了大般若長光——倒不是因為這個故事的內容, 而是因為大般若長光最近這幾天每到夜間就游走於二條城中各處探查,末了還以幽會為名拉她出來作為擋箭牌;可是今晚她被信子夫人扣在了這裡講故事,不知道大般若長光還能做什麼?

  這麼一想, 未免口中的故事就講得潦草了一些。她將當初藤原泰衡封鎖全城、於高館捉拿源義經和白龍神子一行, 又順便把她軟禁在藤泉館裡的一夜一語帶過, 很快就說到了藤原泰衡把她召去新建的大社相見,只是為了在鐮倉來使面前當眾宣布他即將與她在此地成婚、威脅鐮倉拿出更好的籌碼來與他交換源義經。

  即使是這樣,故事的波瀾起伏也足以讓這些女人們震驚不已、連連感嘆。

  信子夫人在柳泉說到那位本應和藤原泰衡站在敵對立場上的「泉御前」出人意料地答應了這種做戲一般的安排,同意在次日前往大社完成婚禮的時候,不由得感嘆起來。

  「能夠犧牲到這個地步,那位『泉御前』的內心,一定是對泰衡大人深藏著別樣的情感吧……」

  柳泉:「……」

  ……不,雖然內心多多少少是帶著點對藤原泰衡的責任感——因為在上一周目裡她被迫殺掉了他的父親——然而最大的原因,還是為了完成任務啊。

  當然這個絕對不能說。

  她只好垂下視線,又輕聲嘆了一口氣,避重就輕似的說道:

  「……不過,有什麼用?『泉御前』可是泰衡大人的敵手,鐮倉殿派來平泉的眼線啊……泰衡大人是不會輕易信任她的誠意的吧——」

  信子夫人似有所感,沉默了片刻之後,感嘆道:

  「然而,即使是站在這樣敵對的立場上,泉御前也對泰衡大人動了心吧……」

  一旁的侍女久松應聲道:「真是令人感動啊……」

  侍女稻葉也附和道:「不知道泉御前是不是真心要為了泰衡大人而違背鐮倉殿的指示,協助泰衡大人啊……」

  柳泉:「……」

  不,你們腦補得太多了。這裡並沒有什麼感天動地的愛情成分啊。

  可是她的這一陣無語的沉默被其他人錯誤解讀成了其它意思。

  侍女藤實低聲驚呼起來:「啊!莫非……泉御前也是假意答應,為了試探泰衡大人接下來的布置!所以才……」

  信子夫人溫柔地打斷了藤實的不祥聯想。

  「不,」她柔和地搖了搖頭,帶著一臉確信的表情說道,「泉御前不會那樣做的……我還是相信,當她在平泉大社裡注視著孤立無援的泰衡大人的時候,內心是懷著溫柔憐愛的心情的——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有勇氣反抗鐮倉殿吧……」

  柳泉:「……」

  她現在覺得難熬極了。坐在這裡給御台所講故事,簡直是羞恥play。雖然她好像也只有這麼一個故事好講,但是聽著這些戀愛腦的大姐姐們揣測著她——雖然她們不知道這個「泉御前」就是坐在她們面前的侍女「阿雪」——的心情,把她自己也描繪為一個純然戀愛腦的姑娘,簡直讓她如坐針氈。

  而且——

  信子夫人推測著「泉御前」勇敢反抗鐮倉殿的安排、「為了愛情」而襄助藤原泰衡時的語氣,又是夢幻、又是向往,那明晃晃的欽羨之情,簡直要讓柳泉汗顏了。

  柳泉隱約記得這位信子夫人出身自五攝家之一的近衛氏,父親是近衛家的家主近衛稙家。在近處看起來,這位夫人也的確是溫柔婉約型的大家閨秀——但是,為什麼足利義輝身為將軍、面臨如此險惡的局面,近衛家卻絲毫不加以援手呢?或者說,信子夫人對泉御前敢於反抗源賴朝的命令、對幾乎山窮水盡的丈夫藤原泰衡的鼎力相助所表現出來的欽羨,有幾分是現實心境的投射呢?

  她還沒想明白,就聽見信子夫人溫柔的嗓音:

  「阿雪,喜愛松平大人哪一點呢?」

  柳泉:?!

  話題怎麼突然就如此跳躍?!她錯過了什麼?!

  她險些就猛地抬起頭來去看信子夫人臉上的表情。好在強大的理智阻止了她這樣做。

  她低眉斂目,大腦卻飛快地瘋狂轉動,知道自己不能保持沉默,也不能拖延得太久才給出答案,更不能給出一聽就難以說服他人的虛假答案——

  心念電轉間,她忽然微微一笑,露出適度的羞澀神情。

  「說出來御台大人您可能不信——我起初是被他的聲音所吸引的。」

  果然,信子夫人的聲音聽上去頓時因為感興趣而變得輕快了起來。

  「哦?」

  柳泉的頭垂得更低了一點,因為說謊而感到羞愧,臉頰都發熱了——不過這樣也好,說不定信子夫人會以為她是因為吐露心曲而感到羞澀才臉紅的呢。

  「長光君……他的外形看起來像是俊朗不羈的風流公子,可我卻覺得,聽他的聲音就能明白他的內心呢……」她低低地說道。

  「有著一腔忠誠的信念,願意為了自己效忠的主君奉獻所有……我相信在他的心目中,在這樣的時代裡,並不是哪一方勢大、哪一方就值得他效命;而是哪一方占據著大義名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現在,正是借故試探信子夫人的好機會。而且,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她也確實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感——因為,她就曾經在最接近的地方,注視過這麼一個人啊。

  一個,現在再也無法相見、只能借助於雷同的聲線去懷念的人。

  「而公方大人,正是占據著大義名分的那一方啊。」她頓了一下,終於把重要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所以,他當然會效忠於公方大人。因為——」

  「即使是這樣動蕩的時世,他也相信……並不是最方便快捷地往上爬、盡量快地獲取名利的選擇就是最好的,而是——」

  慢慢地,她仿佛逐漸脫離了眼前的情境,也不像是繼續在說著眼前的人——而是意識逐漸浮起來,漸漸在記憶中找到了和眼前的情境幾乎一模一樣的時代;那個她所經歷過、也曾經努力地戰鬥過的時代。

  「道義所在的那種選擇,才是最好的。」

  那個聲音的主人——她正在描述著的那個聲音的主人,不是大般若長光。

  他不是她的刀。而是她曾經的總領、曾經的大將、曾經的戀人——

  「他的內心中始終擁有燃燒著的信念。那樣的信念指揮著他前進的道路,是不會被那些跳著腳的、凶惡地叫囂著想要對公方大人不利的小醜們所影響的。」

  她終於抬起視線來,禮貌地回視了一眼信子夫人。她的眼神平靜而謙和,帶著恰如其分的、身為侍女應有的恭敬,然而那雙明澈的眼眸深處仿佛寄宿著灼灼的、火一般的情緒,這是別的侍女眼中不會出現的;竟然使得信子夫人一瞬間愣住了。

  然而那種錯覺只是霎那間便已經消失。這位新來的、但是一直表現得十分可靠的侍女重又垂下視線,唇角浮現一絲淺笑。

  「……所以,這就是你之所以願意委身予他的原因?」信子夫人愣了片刻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新來的侍女好像微微頓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將軍的御台所近衛信子夫人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還是個孩子啊,在如此的亂世中懷著想要委身予一位富有英雄氣概的男子的天真願望,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願望很美好,然而這樣的亂世,容不下那麼美好的願望實現。

  不知是何種情緒衝擊著她的神經,近衛信子聽到自己說出了令自己都難以理解的話。

  「……你走吧。」

  她看到那位新來的、面容美麗卻望之可親的年輕侍女,聞言驚訝地抬起了頭來。

  啊啊。自己說不定是說出了作為御台所、非常不得體的話吧。

  不過,很奇異地,近衛信子卻並不感到有多麼後悔。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阻止了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就仿佛阻止了當年將要無可奈何地步入今天這種命運的自己吧。

  當然,她並不是不喜歡自己的丈夫。作為一位大權已然旁落的將軍來說,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在隨著父親顛沛流離的出奔過程中,他一直都在努力磨煉自己、增進自身,努力修行劍術,讓許多大名都重新承認了將軍的權威、甚至上洛拜見將軍……但是,這個時代畢竟已經不是足利氏獨霸的時代了。

  足利義輝殿……可以稱之為一時之英豪吧。所以今天……或者明天,或者很快到來的隨便哪一天——她會陪著他一起死。這是注定好的命運。

  但是,眼前的年輕姑娘不一樣。她所看中的人,還有回頭的余地。名與利,地位與幸福……都是要活著才能夠享受到的。史上留名卻要年紀輕輕死去,或者與心愛之人一同生活到年老之時再謝世,哪一種人生更好些呢?假如放在今天的話,她或許會選擇後一種……吧?

  近衛信子下定了決心。

  「你走吧。」她突兀地對那位新來的年輕姑娘又說了一遍。

  「和你的戀人一起走,馬上就走。害怕不能說服家人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一道手令……不管怎麼說,就算不是公方大人的命令,但我也是關白大臣之女,這點事應該還是——」

  可是她思緒凌亂的敘說被人打斷了。

  「哈哈哈,在說什麼呢,御台?」一個豪邁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

  「有什麼辦不成的事,還需要你擺出稙家大人的頭銜才可以?」

  近衛信子:!!!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8日:

  糟糕,計算失誤,小短褲們還得等一下【。

  我感覺我還能寫!所以今天大家先看這些,明天我恢復一下久違的日更好了hhh

  所以【下次更新就是明天零點】了喲!

  順便解釋一下,將軍的正室就叫御台所,一般將軍就直接叫正室夫人「御台」,其他人就叫「御台SAMA」,所以我就直接把這個敬稱翻成了御台大人w

  嗯,妹子在替般喵圓謊的時候,得給般喵找個合情合理的、投奔馬上就要被滅掉的將軍大人的理由啊,所以妹子想起了誰呢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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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9章 【回歸篇之四】 306

  來不及多想, 她們幾乎同時都慌忙俯低了身軀,朝著聲音的方向行禮致意。

  隨著語聲傳來,將軍大人——足利義輝——也大步走了進來。在經過柳泉身旁的時候, 他的腳步一頓。

  「方才,御台就是正在對她說話嗎?」他問。

  近衛信子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只好胡亂地點了點頭。

  但這位歷史上有名的劍豪將軍好像今晚很有興致聽一聽她們這些女人之間的閑談似的, 重新邁開大步走進屋內,在上首處坐下, 等到屋裡的幾位女子都向他行完禮之後, 充滿興趣地又發問了:「這位就是最近新來的侍女嗎?」

  既然被點到名, 柳泉不能不出聲了。她把身軀整個轉向足利義輝的方向,重新俯低身軀,低聲應道:「奴婢阿雪,拜見公方大人。」

  足利義輝好像在打量她,過了幾秒鐘才答道:「剛才御台是在和你說話?有什麼不了之事, 還需要御台拿出她身為關白大臣之女的身份來?」

  ……送命題!

  柳泉暗暗叫苦。明明是信子夫人一時興起——大概是覺得不忍心讓她和大般若長光這對「感情深厚卻得不到認可的戀人」斷送在二條城裡, 所以才叫他們趕快離開,不要替將軍陪葬——然而現在將軍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也不知道他聽到多少, 該怎麼回答才好?

  柳泉鎮定心神, 決定試探一下。

  「……是因為御台大人聽說了奴婢的事情,所以心生憐憫……」她慢慢答道。

  「御台大人, 想要成全我們……我與松平長光君。」她謹慎地選擇著措辭。

  「公方大人每天勞心勞力, 極為辛苦, 因此……御台大人想, 單單是締結婚姻的話,或許不需要公方大人費心,只要御台大人下令就可以了……」

  足利義輝似乎在思考著,衡量著她的話語裡的真偽程度以及真誠的程度。最後,他似乎簡單地放過了她。

  「嗯哼。男兒的志向,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事啊——」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柳泉:!?

  這句話裡似有深意,但在她還沒有揣摩透徹之前,足利義輝就突兀地說道:

  「既然御台這麼看中你,那麼明天的清水寺參拜,你也服侍著御台一起去吧。」

  柳泉:!!!

  也許是看出她既驚訝又躊躇的下意識反應,足利義輝輕聲哼笑了一聲。

  「你的戀人將會留守二條城。——如果你想要知道的是這個的話。」

  ……徹頭徹尾的送命題!!

  柳泉立刻感到了一陣寒意,沿著脊椎竄了上來。

  大般若長光投奔足利義輝時間不長,足利義輝出行不帶著他也是應有之意——在明知道外面的街道上或許溜達著一群想對他不利的人的時候,他出門當然想要帶上最忠心的部眾。

  然而特意讓她隨行,這就有點……人質的意味了啊?!難道他還覺得大般若長光是三好家派進來的臥底嗎?二條城又不是銅牆鐵壁,拿個鐵炮轟上一夜也絕對能把牆上轟個大洞,還用得著臨時派個內應進來裡應外合嗎。

  可是柳泉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她只好憋著氣,重重俯低了頭,應道:「是!」

  ……

  第二天,將軍大人在前呼後擁、戒備森嚴之下去往清水寺參拜。

  前一天晚上,當柳泉從御台所信子夫人那裡退下之後,也曾經把足利義輝命令她第二天隨行、卻把大般若長光放在二條城中留守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傳遞給了大般若長光。不過,他們兩人暫時也想不通足利義輝這天外飛來的一筆是怎麼回事。

  大般若長光:「嘛,對新來的、身手很好的武士心懷防備,也是應有之義嘛——」

  柳泉:「不過突然叫我隨侍在御台身旁、卻特意點明他打算讓你留守二條城中,感覺就很怪異啊……而且還是在御台所面前,我們還剛剛提到了一個……呃,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

  大般若長光果然感興趣地一揚眉。

  「『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他玩味似的重復了一遍柳泉的用詞,露出微妙的笑容。

  「在這之前我還真的不知道,您還有講故事的天分。」他含笑說道,話尾簡直帶著明晃晃的小鉤子,像是要直鉤釣出她這尾大魚過去的秘密似的。

  柳泉簡潔地截斷他的聯想。

  「那麼多出陣地圖,隨便找個地圖上的背景編個故事也不難……尤其是源平之戰這種人人皆知的歷史,編個悲戀故事很簡單就可以打動她們——就像是您這幾天所做的事情一樣。」

  她不輕不重地反手小小刺了他一記。大般若長光先是露出驚訝的神情,繼而低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有趣。」他笑著說道,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被她開了嘲諷有何冒犯,反而覺得格外有趣似的打量著她,就活像是他今天才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您還會些什麼有趣的技藝呢?……我現在倒是十分想要知道了。」他悠然說著,唇角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柳泉木著臉,用僵屍一般機械僵冷的語氣答道:「殺人。……要試試看嗎,松平大人?」

  大般若長光微微一怔,繼而笑聲更大了。

  柳泉簡直想跳起來拿個麻袋把他的頭罩上。

  就算他們現在周圍有她的靜音咒加持,他的笑聲也太爽朗了一些——簡直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外邊的街道上還游蕩著一群分分鐘想要衝進來把將軍大人砍死當場的野心家,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她沒好氣地朝著大般若長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道:「能讓您這麼愉快,我也感到很開心!」

  她明顯說的是反話。可是大般若長光聽完之後笑得更厲害了。

  柳泉:「……」

  系統菌何在?給我兌換一根魔杖出來我還是把他阿瓦達算了——

  她木著臉在內心吐著槽,而大般若長光好不容易才勉強止住了笑聲,然而他那雙狹長塗朱的鳳眼裡全是殘余的、亮晶晶的笑意——他盯著她,含笑說道:「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柳泉:「……你放心什麼?」

  大般若長光笑著咳嗽了一聲,摸了摸鼻子,說道:「這樣即使明天我沒有跟去清水寺,只有你一人得以隨侍於御台所身邊,我也放心了。」

  柳泉僵著臉,沒好氣地應了一句:「如此說來這還真是謝謝你啦——」

  就好像沒有聽到她那句帶著小小的尖刺的話似的,大般若長光突如其來地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像你這麼有趣的女性,是不會輕易被殺死的啊∼」

  柳泉忍無可忍,轉身就走。

  「承您吉言,明天我會努力活著的!」

  啊,真是氣死了!

  大般若長光那時在她身後發出的一陣朗聲大笑,仿佛一直在她身後回蕩著,直到她跟隨在信子夫人身後進了清水寺,那笑聲仍然沒有消失。

  不知為何,那陣笑聲使得她心中莫名其妙地更加緊張了一些。

  根據歷史,「戰國第一惡人」松永久秀聯合了著名的「三好三人眾」,本來就打算借著足利義輝往清水寺參拜的時機襲殺他。但是因為兵馬簇擁、警衛森嚴,不亞於洛中,因此沒能得手。

  雖然這個時候交通十分不便,路上走得慢,然而計算起來,從二條城到清水寺也就是幾公裡的樣子。在這麼短的路程內要襲殺將軍,當然有所不便——不過圍攻二條城說不定就更為不便一點了,所以還是要小心路上是否有變。

  柳泉一邊跟在信子夫人身後出了本堂,一邊警惕——同時又必須不著痕跡——地飛快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按照禮儀,信子夫人是走在足利義輝身後的。本來落後半步遠就可以了,然而足利義輝為了防止有心人偷襲,身旁警衛森嚴,倒是讓信子夫人多落後了一段距離——這也有情可原。

  一般來說即使是政爭,即使再壞的人也不會輕易把敵方的女眷一起殺害——比如當初的源賴朝不是還留了源義經的側室靜御前一條命嗎——再加上信子夫人出身於五攝家之一的近衛家,所以信子夫人其實性命無憂;杯具的只是將軍大人而已。

  可是信子夫人當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就這麼被害。她出了本堂之後,眼光就一直落在不遠處被警衛們簇擁著的將軍大人的背影上,腳下的碎步也不由自主更快了一些。

  這樣一來她的侍女們也不得不加快腳步了——這讓不太習慣這種小碎步前趨的柳泉也隱隱感到了一陣不便。

  她還沒來得及把腳下的頻率理順,就聽到不遠處猛地起了一陣喧嚷!

  柳泉一抬頭,就看到前方那群簇擁著足利義輝的侍衛們突然都亂紛紛地動了起來,好像是在與門外埋伏著的什麼人開始交戰!

  柳泉:!!!

  她立刻作出了反應,衝上去一下攔在信子夫人身前。

  「有人行刺公方大人!大家保護御台大人!」

  信子夫人近侍的那幾位女房——也是昨天聽她講狗血悲戀故事聽得有滋有味的那幾位——確實不負心腹近侍之名,短暫的愣忡之後,立刻將信子夫人圍護在最中間。

  不過她們當然沒有處理「將軍被刺」這種大事的經驗,下意識地就齊刷刷望向率先反應過來、喊破事態發展的柳泉。

  久松甚至喊了一句:「這可怎麼是好啊!阿雪!」

  柳泉猶豫了一下。

  她今天既然是扮作侍女隨行,當然不可能帶刀。但是她也沒有經歷過「將軍清水寺參拜被行刺」這一段歷史,不知道歷史的真實情況是不是就是如此——雖然離開本丸的時候,根據狐之助傳達的藤澤莊司的指令,是不需要她與時間溯行軍作戰並且糾正被修改的歷史的;但是也不能就此束手不前,坐以待斃——要知道審神者出陣時也沒有免死BUFF,萬一被殺了那就是被殺了,天知道還有沒有一血保護或者第二次機會活過來!畢竟這裡可不是那些同人子世界!

  可是要在這裡就露出馬腳嗎?她該如何解釋一個出身自「權圖書助」這種小官家庭的女兒,居然有著極佳的劍術?

  正在她左右為難之際,前方的侍衛們已經把足利義輝圍護在中間衝出了大門,一路往阪道下衝去。

  其實這附近的地形,柳泉並不是不熟悉——在清水寺的北邊,就是當年御陵衛士的屯所所在地——高台寺。她還曾經為了給小一一個絕好的借口堂而皇之地離開高台寺月真院的御陵衛士屯所、回到新選組,而假裝成被小一辜負了的町人之女跑去月真院,在大門外哭哭啼啼呢——現在想起來也是羞恥play!

  不過現在的時代不對,高台寺是為了奉祀豐臣秀吉和北政所寧寧夫人才建立起的寺廟。當年,想必三日月宗近也隨著北政所寧寧夫人在高台寺裡——當時還是「高台院」,北政所在豐臣秀吉死後出家隱居之處——呆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吧。然而現在,那邊的地形如何,是否可以利用,都在未定之天。

  她在內心飛快地把附近的地形都想了一遍,才懊惱地發現,其實只有一路拼殺出去、回到二條城才是眼下最好的選擇。而且,永祿之變近在眼前,躲是躲不過的。不在二條城中親眼看著它發生完畢,她的潛入調查任務也就不能算是完成。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她立即環視四周,確定了那些「亂賊」都在圍攻足利義輝一行之後,飛快地來到侍女久松的身旁,壓低聲音問道:「所有的車駕都停在這邊的大門外面了嗎?!如果我們等一下繞行清水阪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前方就有三四名侍衛朝著她們這邊飛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道:「我等奉公方大人之命,前來保護御台大人!請御台大人速速趕上,公方大人下令要盡快回到二條城!」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3月29日:

  嗯,今天是清水寺遇刺,明天打一天,後天就可以永祿之變了【。

  同樣地,昨天是副長客串,今天就可以放小一了hhh

  清水寺和高台寺距離很近啊,高台寺月真院就是御陵衛士的屯所,妹子在月真院門口演了什麼戲,大家還記得吧ww

  順便,高台寺是為了北政所寧寧夫人建立的寺廟,所以……也就是說……爺爺也在那裡呆過ww

  同樣,繼續日更,下次更新就在明天零點吧hhh

  我是不是很勤勞!大家快虎摸我【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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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0章 【回歸篇之四】 307

  好吧。指望著避過將軍大人及其隨從的耳目、帶著這些明顯更容易聽從她的花言巧語詭辯的女眷們繞道回到二條城的計劃, 顯然已經行不通了。

  既然這樣, 她只能咬牙和其他侍女一起圍護在信子夫人周圍,隨著那幾名侍衛悶著頭往外衝。

  也許是因為足利義輝已經把絕大多數埋伏在清水寺外的亂賊吸引過去的關系,此刻他們再衝出來,前邊倒是沒有幾個敵人。但御台所今日出行乘坐的是「駕籠」——也就是和轎子差不多的交通工具, 所以現在要快速逃離的話實在有所不便。

  將軍大人今天乘坐的倒是牛車, 但牛車的速度大概跟駕籠也差不了多少。柳泉等侍女是步行——她自己倒是可以一口氣飆出去很遠,然而信子夫人這樣身嬌體弱的貴夫人,剛剛只是在清水寺中行走,就已經氣喘吁吁了。現在被侍女和侍衛們裹挾著一路奔跑,更是喘息得上氣不接下氣, 臉色慘白, 好像下一刻馬上就要厥倒了。

  而且,追趕上了將軍大人一行之後, 事情就更糟糕了。

  柳泉不認識誰是松永久秀, 也不認識什麼三好三人眾的長相, 但圍攻著足利義輝的那些人居然攻勢頗為猛烈——這和歷史上記載的情形「因為兵馬簇擁、警衛森嚴, 不亞於洛中, 未能得手」一點都不相似。

  ……難道是時間溯行軍終於在這種時候發揮了該死的作用?!

  柳泉心下一緊。

  現在不可能再去顧及出陣之前狐之助傳達的指示——「無需直接出手干涉時間溯行軍的行為, 只需詳盡調查」了。假如她不馬上拿出點行動來的話,能否從此地全身而退都在未定之數,還談什麼繼續調查永祿之變的全過程是否也被時間溯行軍動了手腳?!

  「快去搶奪馬匹, 讓公方大人和御台大人乘坐, 好盡快回到二條城!」她放聲斷喝道。

  反正即使她不喊破, 等一下她去搶馬的時候也會被對方識破動機,不如放聲大吼一下,讓己方侍衛也能幫個忙。

  果然,她這麼一喊,啟發了己方思路。立刻有兩三個侍衛分頭向阪道兩旁奔去。

  可是敵方的人數比想像中多得多,一時間護衛著將軍和御台所的這一方居然陷入了苦戰,打得十分吃力。

  而且護衛著將軍那邊的畢竟是多數——因為敵人的絕大部分人手也都在那邊圍攻——柳泉要假扮成一個弱小可憐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侍女、強忍住不對那些露出破綻還打得起勁的敵人出手,實在是太艱難了。

  有時候甚至刀都快砍到頭頂上,她還不得不拉緊頭頂的「披著小袖」——也就是這個時代的武家女子披在頭頂的一整件小袖單衣——東躲西藏,發出尖叫,還必須不忘護持著身後已經嚇得快要軟癱下去的御台所信子夫人……

  柳泉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生活的艱難。

  她們逐漸被來襲的亂賊們逼迫到了阪道的一側,眼看著不但沒能順利脫逃,反而距離重兵防護的將軍大人愈來愈遠了。

  這邊雖然停放著之前信子夫人所用的駕籠,但現在駕籠翻倒在地上,抬駕籠的壯健僕婦有兩個也倒在路上、身下流出一大灘血,眼看是已經不能活命了。其他人不知去向;即使是將軍所乘的牛車也在距離她們很遠的地方,更不要說是馬匹了。

  突然,柳泉聽見侍女藤實發出一聲驚叫——伴隨而起的是咚的一聲悶響,她顯然已經退無可退、撞上了路旁的屋牆。

  柳泉還沒回頭看看情況,就聽到信子夫人在她身後發出一聲低泣。

  「我們,沒有退路了呀!」這是侍女久松的聲音。

  緊接著是侍女稻葉的驚呼聲。

  「啊!!」

  柳泉猛地一回頭,正好看到行動還算敏捷的稻葉往旁邊一歪身子、十分危險地躲過向她劈去的刀鋒的場面。

  哢嘣一聲,柳泉感覺自己已經繃緊到極致的神經斷裂了。

  而稻葉雖然堪堪躲過了這一刀,但她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而她這一倒下去,原本將信子夫人圍護在中間的包圍圈立刻破開一個缺口。

  柳泉忽然想到前一夜信子夫人對她所釋放出的寶貴的善意。在明知自己和丈夫都朝不保夕的時刻,她因為憐憫柳泉這位新來的侍女,不希望侍女「阿雪」和她的戀人就這麼白白送了性命,所以想要放走「阿雪」和她的戀人,還許諾說要以自己高貴的身份支持阿雪和戀人締結婚約——

  能夠釋放出這麼寶貴的善意之人,是否值得她冒一次險呢?

  柳泉下定決心。

  幸好這個時代流行的女裝已經不是繁復的十二單衣,而是小袖了!要不然脫起來真是太麻煩了!這一次她又沒有帶三日月宗近出陣,如果朝著別人喊出「給我背後來上一刀」這種要求的話,八成立刻就會被刺個透心涼而不是只以刀鋒劃開十二單的!

  她一把從頭頂拽下那件披著小袖,胡亂地在手中飛快卷成一卷,然後不退反進,將那卷衣物朝著正要向她一刀砍下的那個明顯屬於三好家部眾的男人兜頭兜臉地狠狠扔過去!

  那個男人猝不及防——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到這群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中還會有人暴起進攻——他一愣之下的工夫,那卷衣物已經把他當臉砸個正著!

  柳泉沒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在衣物砸中他臉的一瞬間,她跨前一步、側過身子,讓過他握著刀的右手,然後豎掌為刀,向著他的腕間狠狠砸下!

  她那經過多次加強到滿值的力量值當然不是尋常年輕姑娘可以相比的。那個男人手腕麻筋被擊中,手指一松、手中刀應聲而落。但是那把刀還沒落到地上,就被柳泉一下抄在手中,順勢一轉腕、刀刃朝上反撩上去,唰地一聲就砍中了那個男人的手臂,頓時血流如注!

  那個男人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下意識以完好的左手抱住自己負傷的右臂。可柳泉沒再給他定睛看清楚面前對手是誰的時間,手腕一翻,朝上的刀鋒就轉而朝向了他的腰腹部,雙手持刀、狠狠一刀橫掠過去。

  那個男人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上,沒再爬起來。

  柳泉唰地一抖手中搶奪而來的太刀,轉向身後的信子夫人和幾位侍女——

  卻發現她們已經不再哭叫了、抱著頭的雙手也放了下來,慢慢直起了身子,滿臉驚訝地盯著她看。

  先前為了躲避刀鋒而倒下的稻葉也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似的、做夢般的表情,死死盯著柳泉那只握著刀的右手,喃喃道:「……阿雪?!是你……打倒了那個惡人……?!」

  柳泉:「……」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結果侍女藤實倒是替她解了圍。

  「這難道……難道是松平大人教給你的劍術嗎!」她滿臉興奮地問道。

  柳泉:「嘛……這個——是……吧?」

  她答得有點心虛,但是其他人卻突然露出一副又激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來,帶著點絕處逢生的慶幸感。

  久松:「松平大人居然會教你劍術!他該是有多麼愛你才會把這種武士的驕傲放下呀!」

  柳泉:「……???」

  雖然她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古代女性了,然而她還是對這些古代的傳統不甚了解。當然現在也不是學習的時候,她只能強撐著假笑了一下,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我們快找匹馬,得帶著御台大人趕快回御所才行啊……」

  道理都對,而且這幾位已經快要被嚇壞了的女人顯然也只能聽她的——然而,要到哪裡去搶奪馬匹呢?

  剛才那幾個保護著她們衝出清水寺的侍衛,本來就在混戰中被砍倒了兩個,又有一個跑去尋找馬匹還未歸來,否則的話也不會讓剛才那個舉著刀的男子衝到她們眼前來、害得她們避無可避,柳泉只好自動暴露出自己的身手;現在她要是也走開去尋找馬匹的話,信子夫人和這幾位女房的安全,又怎麼保證呢?

  柳泉一時間左右為難。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

  在她因為思考而停頓了片刻的時候,對面已經有幾個明顯是亂賊的男子舉著刀,亂紛紛喊著「既然這邊久攻不下,我等就捉住他的夫人脅迫他就範吧!」,已經改變了進攻方向,往她們這裡衝了過來!

  柳泉:!!!

  說好的男人相爭、不損及女眷呢?!那點風度都喂狗了嗎?!

  不過想想看,對方是著名的「戰國第一惡人」松永久秀,連從前的主君三好長慶也是說氣死就氣死,對著幼主也是說下手就下手,並且在傳說中他還霸占了主君新寡的妻妾;那麼現在對著自己早就打定主意要殺害的將軍足利義輝,他又有什麼做不得的事呢?

  然而現在信子夫人這邊只能依靠她這點武力值了。不知道是不是時間溯行軍從中動了什麼手腳,在清水寺外伏擊足利義輝的人馬,簡直多得讓人覺得將軍大人根本撐不到明天的永祿之變就要領盒飯。現在讓衛護將軍大人那邊的侍衛再分出一些人手來保護信子夫人這邊,無異於天方夜譚。

  柳泉一咬牙,握緊手中的太刀,壓低了眉眼。

  以一敵多的事情她從前做得也不少,現在事態緊急,也顧不得裝弱小可憐手無縛雞之力了。

  她壓低嗓音,喝道:「御台大人,退後!久松,你們幾人把御台圍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

  話還沒說完,跑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已經高高舉起了手中寒光凜冽的刀,向著擋在最前方的柳泉揮了下來!

  柳泉矮身閃過這一刀,順勢繞到那人身後——她可沒有副長三令五申過的那種「殺人必須要堂堂正正當面出刀才是武士之道,背後偷襲不過是小人行徑!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的精神,一刀下去就把那人的腰側砍出長長一道口子。

  她的力量值修煉到MAX立刻體現出了好處,這一刀下去,那人慘叫一聲就撲倒在地。雖然沒有立刻就死,短時間內也站不起來繼續戰鬥了。

  柳泉則壓根沒時間去察看這個敵手的血槽還剩下多少——她繞到那人身側砍出一刀之後,順勢已經閃到了那人身後,正好直面上了跑在他後邊的兩個男人。

  她今天出門之前,原本就在衣著上稍微下了點工夫——雖然穿的是小袖,但下擺刻意沒有收束得很緊,此刻行動也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限制;而且她還在草鞋上加了束帶,之前被小袖的下擺遮住,還看不太出來,現在要砍人的時候,就比只能趿拉著小步前趨的那種鞋子要方便得多了。

  而且以一對二,她是一分鐘都沒有浪費,立刻飛起一腳——就把道旁的黃土揚起老高。

  「揚土迷眼!」她喝道,語氣裡居然有幾分得意似的情緒。

  這種劍走偏鋒的招數,對方當然不可能想得到,幾乎是立刻就中了招,塵土進了眼睛。

  那兩個人幾乎是同時下意識地腳下一個急剎,伸出左手去揉眼睛。

  柳泉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下一秒鐘就蹂身而上,刀鋒裹挾起風勢,一左一右各自當面揮下!

  隨之響起的,除了沉悶的、人的軀體倒地的聲音之外,還有她微帶得意的清喝聲:

  「這怎麼樣!」

  在對敵之時這麼得意洋洋地大喝一句,多少也有點嚇阻敵方的含義;跑得稍慢了一點、因而眼睜睜目睹了前三個大男人都在頃刻之間就倒在這個年輕姑娘刀下的第四個男人,嚇得立刻住了腳,離得遠遠的就回頭喊道:「再、再來幾個人幫忙!這個女人棘手得很!」

  他的話音未落,那個「棘手得很」的女人,就疾步上前,沒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立刻一連三劍「唰唰唰」搶攻,疾風驟雨一般的攻勢簡直不亞於男子,瞬間又將他迫退了一大截。

  那個男人猝不及防,雖然自認身手比前邊三個被砍倒的家伙好得多,但那個年輕姑娘突襲的時機、角度和招數真是恰到好處;就算是他剛剛已經十分謹慎地站得遠了一些,亦是躲閃不及,胸前衣服被她的刀鋒劃過,豁開了長長一道缺口。

  他頓時又倒退了幾步,看著眼前這位壓低眉眼、目光冰冷,氣勢完全外放出來的年輕姑娘,瞬間居然感到了一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

  那股寒意的起因很簡單——是因為在潛意識中,自己已經判定這個姑娘是個難纏的對手了吧。

  他勉強穩定了心神,抖著聲音喝道:「你、你是什麼人!那……那一招又是什麼!!」

  那個年輕姑娘冷笑了一聲。身上之前的那種低眉順目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她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柄已經出鞘的、鋒銳的名刀一樣。

  「那個啊,」她居然還有閑心回答了他的問話。

  「那是——『平青眼』。」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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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回歸篇之四】 308

  「平……平什麼?!」那個男人下意識結巴了一下。

  這都是哪兒學來的招數!啊不管了!之前是他們太輕敵, 不過現在, 只要身後己方的幫手跑過來幾個的話, 她一人也沒有三頭六臂, 到時候大家一擁而上——

  他這麼想著, 面露獰色,重新架起了刀,聽著身後傳來的一陣雜沓的腳步聲——

  然而,最先響起的, 卻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那是,從新選組的衝田總司君那裡學來的嗎。」

  那種聲線聽上去很是低沉醇厚, 乍然聽到的時候,居然給人以一種錯覺,就是來人實則為一個個性沉穩的青年——不過當來人閃身出來、毫不猶豫地站到了那個年輕姑娘身側的時候, 那個屬於三好家麾下的男人才發現, 說話的居然是個身量未足的少年。此刻, 他手中握著的只不過是一柄短刀,但目光十足警惕,冷冷盯視著面前的敵人。

  然後,那個年輕姑娘好像顯得比其他人更驚訝似的,脫口而出:「藥——」

  藥,藥什麼?

  她打了個磕絆,才算把那個詞——那個名字——說完。

  「藥之助!你怎麼會在這裡!」

  「藥之助」這個名字一出, 就連那個少年臉上也忍不住黑線了一下似的。他無語地嘆息了一聲, 說道:「正是因為擔心您, 所以——」

  他還沒說完,對面的男人就爆發了。

  「喂!別自顧自地在那裡啰啰嗦嗦地聊起天來啊!當、當別人是不存在的嗎!新選組是個什麼組織!假如一味愚蠢地站在注定不會長久的足利義輝那一邊的話,遲早也是會被討伐的——」

  或許是因為援手馬上就抵達戰場的原因,他這幾句話說得膽氣倒是很壯,一點都沒有剛才被柳泉的突襲打個措手不及的喪模樣了。

  不過,柳泉在拿出【高人一等的氣勢】這個技能方面,也是差不多修煉到滿級的。

  她立刻眼眉往下一壓,目光凜冽了十倍,唇角卻微微翹起來,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新選組嗎……」她說,「嘛,也就是『鄉下來的殺人集團』吧。」

  她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內容聽上去卻是驚心動魄,仿佛還帶著幾分諷刺的意味,一瞬間就讓對面奔過來的三好家部眾臉色變了。

  「你、你說誰是『鄉下來的殺人集團』!」對面立刻有沉不住氣的人喊道。

  結果下一刻,他們的話就被那個年輕姑娘截斷了。

  「怎麼了?」她唇角的笑意忽然變為了冷冽。

  「別多心。……在我看來,你們還配不上這個稱呼。」

  這句話在三好家部眾聽來,可以說是十足的侮辱了。他們立刻就架起了刀。

  「哼,跟死到臨頭的女人廢什麼話。全部殺了就好了。」其中一個小頭目模樣的男人冷哼一聲,下命令道。

  結果那個年輕姑娘眼眉一彎,顯得比他們更愉快似的。

  「我恐怕你們沒有那樣的能力!」她斷喝道,同樣架起了刀。

  她身旁的那個少年也不言不語地同樣握緊了手中那柄短刀。

  然後在發動進攻之前,她忽然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呃,藥……之助?」

  那個名叫「藥之助」的少年臉上頓時又露出了類似無語一般的表情。他那種少年老成的氣勢霎時間消減了許多,停頓了一下才應道:「……是?」

  那個年輕姑娘笑眯眯地問道:「那個……呃,五、五郎……他還好嗎?」

  那個名為「藥之助」的少年在回答前又可疑地頓了一下。

  「他很好。」他簡潔地答道,「我有任務交給他。等一下也許他就到了。」

  那個年輕姑娘微微一怔,很快說道:「嘛……那麼我們現在,就拿錢辦事吧∼」

  那個名為「藥之助」的少年臉上的黑線看起來都要掛到地上了。

  「大——」他險些咬住舌頭,頓了一下才無奈地繼續道:「大……姐姐,你這樣在出陣前說些……別的人習慣說的話,不、不太好吧。」

  「哦∼?」年輕姑娘感興趣似的一挑眉,笑眯眯地答道,「抱歉抱歉,只是不希望看到可愛的弟弟這麼繃著臉啊∼」

  藥之助:「……」

  少年冷靜的表情終於崩解,露出了一點啼笑皆非的表情,壓低聲音盡力釋放出不悅的氣場,喊道:「大……姐姐!!」

  他的那位「大姐姐」笑著,慢慢眯起了眼睛。笑意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那麼——」她冷冷說道,「到此為止,不會讓他們再為所欲為了!」

  藥之助顯得有點驚訝,片刻之後,他呼出一口氣。

  「……要是說起這個的話,就只能答應了啊∼」他板起來的臉上終於隱約透出了一線笑影。

  幾乎被逼迫退至阪道旁的牆邊的近衛信子夫人,睜大眼睛滿含驚恐地盯著眼前發生的、難以形容的一切。

  圍攻他們的毫無疑問是三好家的部眾。他們看起來窮凶極惡,好像打定主意要反叛到底,把將軍大人圍殺在這裡。

  他們的人數太多了……這樣的話即使將軍大人身手再不凡、戒備再森嚴,應對起來都是很吃力的吧。對於並沒有多少將軍身邊的護衛前來衛護她,信子夫人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對手無寸鐵的女眷出手也有違武士精神。不過,看上去那些叛賊久攻不下之後,已經連最後一點為人的道義都拋卻了。

  在幾乎絕望的時刻,挺身而出的是她事先怎麼都想像不到的人。

  信子夫人注視著侍女阿雪在戰陣中矯捷迅疾的身影,覺得一陣難以置信。

  阿雪居然擁有這麼優秀的劍術?還有,及時出現的那位名叫「藥之助」的少年,聽上去是她的弟弟——因為他叫阿雪「大姐姐」——又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還有她提及的那位名叫「五郎」的人物又是誰?

  信子夫人心中湧動著千萬種疑問,這些疑問漸漸堆積起來之後,那種重量沉沉壓在她的胸口,但是卻沒有令她崩潰,而是讓她逐漸確定了一件事——

  在他們幾乎山窮水盡的時候還在為維護他們而拼命的人,即使來歷多麼可疑,也值得再一次信任。

  信子夫人看著藥之助飛躍起來衝向比他高得多的對手,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短刀深深插進對方胸口;看著阿雪雙手持刀與對面強壯的男子刀刃相抵,用力得臉色都發白了……

  她看著阿雪每一次出招、每一次與面前比自己強壯凶惡幾十倍的男子戰鬥,看著阿雪有些時候甚至不得不狼狽不堪地就地打個滾才能堪堪避過對方的刀鋒……不知不覺間,她喃喃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泉御前……」

  她身旁的侍女久松聽見了這個名字,驚訝地問道:「您說什麼,御台大人?」

  信子夫人仍然在出神。她的全副注意力仿佛都在前方英勇地戰鬥著的阿雪和藥之助姐弟倆的身上,面對久松的提問,下意識隨口答道:

  「……泉御前,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那個在阿雪講述過的故事中,在平泉大社裡面對寄生於北條政子夫人身上的巨大魔物,露出勇敢無畏的神情,一步也未曾後退,毅然脫下新娘華美的十二單衣,與魔物作戰的貴女,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位心如鐵石的陸奧押領使大人——對這位來自於敵對方的貴女的來意始終抱有懷疑的陸奧出羽之主,最終也屈服於這樣的勇氣之下了吧。

  信子夫人注視著阿雪戰鬥的身姿,又好像目光在放空思索著更多的事情、而完全沒有把阿雪英勇戰鬥的身姿看進眼中一樣。

  直到那幾名三好家的部眾都被阿雪和藥之助姐弟倆擊退,長長的阪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的時候,信子夫人才真正地回過神來。

  然後,她驚訝地看到一位長相看起來更年幼些的少年,從一匹馬上飛身躍下,急匆匆地衝過來,一邊跑一邊帶著哭腔喊道:「阿……姐姐!我為姐姐大人把馬帶過來了——!」

  在信子夫人看來,那位名叫「藥之助」的少年倒是反應得比阿雪更快。他幾乎是立刻就衝上去迎接那位後來的、年幼些的少年,喊道:「五……五郎!你沒事吧!」

  哦。信子夫人想,原來這就是那個「五郎」啊。既然他也衝著阿雪叫「姐姐大人」的話,那麼他也是阿雪的弟弟?

  ……真是的。怎麼有這麼多弟弟啊,就像是——忽然之間冒出來的一樣?

  信子夫人焦慮不安地想著。

  這麼年幼的孩子,把他們拖進這種必死的情勢裡並非上策啊。將軍大人自身難保,這些孩子們……如果能夠自己活下去的話,還是不要跟著稀裡糊塗送命的好啊?

  不過信子夫人的好意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阿雪眉眼飛揚起來,在這種被強敵圍攻的戰陣中滿臉都是自信的光彩。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五郎柔軟的頭發,說道:「你做得很好,五郎。接下去,你和藥……藥之助要自己小心。姐姐要護送御台大人回二條城去。」

  那位名叫「五郎」的少年被摸了頭,看起來好像興奮得可愛的小臉都在閃閃發光。

  「哇啊∼姐、姐姐大人摸了我的頭!等、等事情都過去之後,可、可以多表揚表揚我嗎?」他充滿期冀地仰頭望著阿雪。

  然後,信子夫人看到阿雪彎起眼眉,今天第一次出自真心似的笑了起來。

  「啊,當然可以了。」她說,「可愛的弟弟的請求,誰又能拒絕呢?」


第892章 【回歸篇之四】 309

  後來, 幸而有五虎退帶來的馬, 加上將軍的護衛在四周倉促臨時搜羅來的幾匹,一行人倉皇馳馬突破了三好家部眾的圍攻,衝回了二條城。

  然而,勉強突圍回到二條城之後, 關起門來盤點一下, 才發覺將軍這邊的隨從和護衛實在是損失慘重。

  信子夫人嚇得腿腳發軟、無法行走,最後還是和柳泉共乘一騎,依靠柳泉策馬狂奔,才得以回到二條城中。將軍那邊,雖然也有十幾人騎著馬跟隨將軍殺出重圍, 但面對追上來的三好家部眾將二條城圍困起來的情勢, 這點人手即使加上今日留守的側近部屬,也還是不夠。

  面對這樣的絕境, 足利義輝反而恢復了上位者的冷靜。

  他下令讓信子夫人以下的女眷和侍女都去梳洗休憩, 因為「晚間將要舉行酒宴」。

  今天跟隨信子夫人前往清水寺的侍女雖然有七八位之多, 然而最後逃回來的, 除了一路衝殺出來的「阿雪」——也就是柳泉——之外, 也只有久松和稻葉兩位。

  藤實在逃離的路上與一名侍衛共乘一騎, 然而他們座下馬匹的馬腿被追上來的三好家部眾砍傷,他們因而墜馬,大約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了;其他女房更是四散不知去向, 倉促間也來不及尋找。

  而其實柳泉假扮的這位「阿雪」還不算是御台所的近侍女房, 只是那種負責端茶遞水捧棋盤說話解悶的低等侍女。再加上她今天在清水寺外表現得極其神勇, 衛護著信子夫人暫時逃脫大難,所以一回到二條城,聽到了將軍的命令之後,信子夫人就吩咐柳泉「且去梳洗休息,晚間再前來酒宴即可」。

  柳泉也沒有再跟信子夫人客套。畢竟晚間的酒宴之後可是重頭戲——永祿之變,看今天在清水寺那群人的架勢,就差不多能夠推斷出時間溯行軍肯定不可能在其中什麼都沒做;那麼今晚說不定會有一場意想不到的惡戰,她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大概也不可能做到。再怎麼說,調查完畢之後她總得全身而退才行啊,要是現在就被亂賊砍死在這裡,她就真的要領盒飯了!

  為了今晚能夠在惡戰中取勝,柳泉決定下午必須頂著圍城的壓力好好休息、回血回藍才行。

  不過當她走到侍女所居住的部屋附近時,就遇上了在那裡徘徊的大般若長光。

  他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下,很明顯是在等著她。他微微低垂著頭,在樹下來回踱步,左手按在腰間的本體刀的刀柄上、右手則摸著下巴,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陽光透過他頭頂的樹冠,絲絲縷縷地投射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使得他那頭銀灰色的長發簡直像是反射出某種明亮光芒的細滑綢緞一樣。

  柳泉遠遠地就望見了他。在經歷了一番苦戰和縱馬狂奔之後,雖然只是短暫地獲得了一點喘息之機,然而再看到像他這樣既熟悉又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的時候,她的胸中也不免湧上了一股激動之情。

  「長光君!」她喊道,加快腳步向著他小跑過去。

  大般若長光聞聲抬頭,視線一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狹長塗朱的鳳眼微微一挑,等到她跑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才含笑開口說道:「哦呀,你終於回來了啊,這次可真讓我久等了哦。」

  柳泉:「……」

  她才剛剛出去半天而已這個時候飆什麼長期留守的御迎台詞啊!

  胸中剛剛那點湧動的激動和感慨全都一瞬間煙消雲散了,她啼笑皆非地白了他一眼,覺得這個時候二條城裡還有沒有將軍的眼線根本一點都不重要了,所以她也就沒有再費力去布下什麼靜音咒,直截了當地把今日在清水寺的遭遇簡潔地向大般若長光描述了一番。

  果然,大般若長光聽完後也陷入了沉思。

  「我來這裡之前已經問過一些回來的侍衛。」他說,「他們護衛在公方大人身旁,遇上的事情跟你那邊也差不多……三好家的部眾人數意外地多,他們折損了很多人手才得以突圍出來。看起來——」

  或許是因為注意到她在談話前沒有使用什麼法術來遮掩他們的聲音,他頓了一下。

  柳泉嗯了一聲,應道:「說不定還真是……那些暗墮的家伙在其中動的手腳哪。這麼說來晚間的情形也不會太好……我有限的力量要用在正確的地方,法術什麼的就算了吧。反正……」

  她沒有說下去。然而他們兩人心知肚明她打算說的是什麼。

  現在再來介意他們說話裡的不明之處——比如「暗墮的家伙」或者「法術」這種關鍵詞——其實已經全無意義。

  將軍已經不可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今夜就是永祿之變,是他生命最後的戰鬥。

  柳泉垂下了視線。這一方小小的庭院裡一時間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大般若長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要多加小心。」他低聲說道,「你的……弟弟們呢?」

  果然,藥研和五虎退一上來就磕磕絆絆地叫她「姐姐」,是大般若長光暗中教他們的。

  他們進入二條城之後,柳泉知道大般若長光有自己的方法去和留守在外邊客棧裡的兩位小短刀聯絡。說不定今天他們趕到清水寺外支援她、甚至想法設法搜羅了幾匹馬為她帶去,也是大般若長光事先通知他們的。

  不得不說,在眼下這種險惡的環境下——在這種事先說好的【白賺經驗調查養生】的悠閑福利任務突然變成了死鬥的局勢下,大般若長光能夠表現得這麼可靠,多多少少還是讓柳泉感到了一陣安慰——與安心。

  她的眼角微微一彎。

  「是你教他們叫我姐姐的?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在御台所面前完全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呢。」她稱贊大般若長光的先見之明。

  大般若長光笑了。

  「嘛,終於感受到我的可靠了嗎?」他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上下打量了一下在激戰之後形容頗為狼狽(?)的她,輕輕搖了搖頭,就好像她的賣相真是讓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一般。

  「我先去看看前面的情勢,你午後就好好休息吧。」他善解人意(?)似的說道,「不必擔心,其它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守護吧。」

  柳泉:「……」

  真是……太會說話了啊。說話這麼體貼又這麼好聽,也是長船派的陣營技能嗎?

  雖然仔細想想,大般若長光的話其實和他的固定台詞也是大同小異,然而唯獨他的台詞這麼娓娓動聽,就有點過分了——

  柳泉強行截斷自己內心的OS,朝著大般若長光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就拜托你啦。我把藥……藥之助和……五郎的本體刀都拿回來了。晚間再把他們叫出來就行了。」

  大般若長光好像有點驚訝。

  「藥之助?!五郎?!」他不可思議地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名字,忽然一咧嘴,就那麼仰頭朗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

  柳泉有點氣急敗壞了。

  「……有什麼好笑的!」

  大般若長光勉強壓抑下那股笑意。那雙塗朱的狹長鳳眼裡卻仍然留存有亮晶晶的光芒,就那麼注視著她。

  「不,只是覺得……你的……『弟弟』們的名字,起得……真妙啊。」他斷斷續續地答道,很明顯還在和那股古怪的笑意作著鬥爭。

  柳泉氣得往前一傾身壓低了聲音:「那難道要讓他們直接叫藥研和五虎退嗎!誰家的孩子會叫這麼特別的名字啊!」

  她因為不想再白白耗費魔力去布下靜音咒而不得不接近他一點、壓低了聲音說話,這種突如其來的接近讓大般若長光看起來有點訝異。那雙狹長的鳳眼中有什麼光芒閃了閃,然後,他眼中笑意再起,但這一次不帶著好笑的成分,顯得格外有點溫柔的意味了。

  「不,」他說,「你想得很周到。本來還以為連續精神緊繃了那麼多天之後你會有點松懈……看起來是不需要為你擔心了啊。」

  他垂下視線,含笑注視著她。

  「你應對得很好。」他溫和地說道。

  柳泉:!!!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撩!!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忍不住給了他一個巨大的白眼,然後轉身向著侍女的部屋走去。

  「希望今晚你也能這麼淡定啊,長光君!」

  ……

  柳泉一覺醒來,發覺窗外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說起來,她居然真的就這麼不被人打擾地睡了個小小的午覺啊……把二條城圍得水泄不通的三好家部眾居然還沒正式對二條城發起總攻嗎?

  啊,也不知道他們是想在發動總攻之前給城內困守的人們制造一些沉重的心理壓力、好讓城裡的人們一旦打起來就早點投降,還是因為他們這些古代人做什麼事都得有點儀式感。

  柳泉往前邊的本丸御殿快步走去。

  實際上,這裡還不是後世所知的二條城。那座二條城——柳泉在作為新選組隊士的時候還曾經在將軍上洛的時候在門外夜巡過的地方——其實是德川家建立幕府以後才興建完成的。這裡的名字雖然也被稱為「二條城」,但正式的名字應該叫做「京都勘解由小路御所」,位於二條大路和勘解由小路之間。

  當然,後世所稱頌的二之丸御殿,這裡根本還沒建起。就是本丸御殿,規模也小得多。不過一間輝煌闊大的大廣間還是有的——聽說,將軍大人已經吩咐下來,今夜的酒宴就要設置在這裡進行。

  柳泉到了大廣間門口的時候,稍微一張望,就發現室內其實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燈火也全數都點了起來,精美的桌案、陳設和酒肴都布設完畢,就像是極盛時期的無數次夜宴一樣。

  柳泉發現信子夫人已經到了,她的幾位侍女——包括今天從清水寺逃奔回來的久松和稻葉,以及留在二條城內沒有隨行、因此得以幸免於難的幾位低等侍女——也都在座。信子夫人甚至穿著十分華美的衣飾,最外層的單衣是薄紅梅色的,上面繪著春櫻的圖案。

  柳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作為一位侍女來說可以說是十分失禮了,她穿的是一件淺蘇芳色的小袖,衣擺下角繪著簡單的藤紋。

  老實說,她選擇穿小袖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她總不能直接穿著巫女服跑到將軍大人的夜宴上來,盡管巫女服算是更適合戰鬥的服飾,她也不能就這麼明晃晃地穿在外面,就好像在告訴大家「沒錯我就是刻意要穿成這樣等著今夜那些亂賊攻入二條御所的」。

  因此她在那一身類似巫女服的簡便裝束——菖蒲色的上衣被她裁短、下擺掖入紫紺色的袴腰之內——外邊,罩了一件淺蘇芳色的小袖,打算一旦事情有變就立刻脫下那件小袖,以更方便的裝束迎戰。

  當然這番盤算是不能對別人說的。好在此刻的二條御所內也沒有什麼人會介意一個侍女穿了太樸素的服飾這種小事了。

  柳泉看到將軍大人——今晚的主角足利義輝——穿著胴丸,大步從另一側的房門走入。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日:

  注釋:足利義輝穿的「胴丸」,是一種盔甲的樣式啦w

  妹子穿的淺蘇芳色,大概就是有點淺的醬紫色這樣的顏色。菖蒲色是類似有點深的藕荷色。

  總之都是紫色系的啦。

  般喵最後的那幾句話,「我先去看看前面的情勢」是索敵台詞的化用,「交給我來守護」是隊伍結成時的台詞。

  總之都很蘇啦hhh


第893章 【回歸篇之四】 310

  確實, 假如考慮到要在室內作戰的話, 穿著大鎧行動就會十分不便。看起來將軍大人是已經作好了死戰到底的決心。

  在他身後魚貫而入的,是大約十幾名侍衛。柳泉並沒有在其中看到大般若長光的身影。

  她記得歷史上的記載裡說,這個時候足利義輝身邊還有大約二三十位隨侍側近。不過跟外頭圍困二條城的三好家部眾一比,這個數目就是杯水車薪。大概足利義輝心裡也明白這一夜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後時刻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最上首的座位前, 又停了下來,轉身環視了大廣間一周。

  不得不說這間屋子修造得甚是闊朗,擺下了這麼多桌案燈燭之後,居然四周還有挺大的空地,風格十分大氣。

  不過足利義輝顯然對此有其它想法。他環視了一周之後, 忽然一盤膝就在那個座位上坐了下來, 大聲說道:「筆墨何在?」

  很快有個侍女急匆匆趨前,手中捧著的托盤裡擺放著筆墨紙硯。不過足利義輝並沒有取用托盤裡的紙, 而是拿起一支毛筆, 飽蘸了墨汁之後, 忽然轉頭將目光投向坐在他身旁的信子夫人。

  「哈哈哈哈……御台, 且借我衣袖一用可好?」他聲如洪鐘地朗笑道。

  信子夫人好像微微一愣,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足利義輝的意思。她微微垂下視線, 用檜扇輕輕擋住半張臉,從自己的座位上欠身而起,小步來到足利義輝的身旁。然後, 她略一猶豫, 就放下了執扇的右手, 以左手拉住了右側衣袖的下擺,將整條衣袖展平,伸到足利義輝的面前,靜靜凝視著他。

  「公方大人。」她喚了一聲。

  「請用。」

  足利義輝回視著她,片刻之後,他略一歪唇,臉上露出一個似笑似哭的表情來。然後,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提起筆來,就在信子夫人那襲薄紅梅色單衣的衣袖上寫下了短短的幾行字。

  柳泉悄悄沿著牆邊溜進了大廣間,遠遠地站在一旁,望著上首那一對即將死別的夫妻。

  足利義輝所寫的東西,即使不知道內容,她也不陌生。

  是辭世詩吧。

  腦海裡亂紛紛地,浮現出幾個互不相關的場景。

  先是三日月宗近,朝著她遞過來一張幾乎要被揉皺了的懷紙,說:我不知道這個應該給誰,所以,我覺得就給你也不錯。

  然後是她展開那張懷紙,低頭看到的字跡。

  【孤臣身殉蝦夷島,忠魂永衛東方君】。

  緊接著是深夜的江戶街頭,近藤朝著她露出一個清爽至極的笑容。他遞過來一張紙給她,然後讓她把那張紙交給土方,說這樣的話阿歲就會明白了——

  最後,是深秋的油小路街頭,夜間的冷風無情地刮在她的臉上,很快就把流下來的淚水吹干。平助倒在她的面前,臉上有一道斜貫大半張臉的深深血痕,還努力想要做出輕松的樣子,請求她替自己找一首適合的詩來念出——

  柳泉忽然感到鼻端一酸。

  「若非居此間……」她輕聲說道。

  為什麼這樣無奈又悲傷的故事,要一再在人間上演呢?

  「豈有近所賞花樂——」

  不知何時,有個秀頎挺拔的身影,已經站在她身旁,靜靜地聽著她低不可聞的語聲。

  在柳泉說出第二句詩、又停了下來,久久沒有出聲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最後一句是什麼,雪葉君?」

  柳泉頓了一下,搖了搖頭,輕聲答道:「……還是不要說了吧。」

  大般若長光輕輕一挑眉,卻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她身旁靜靜凝望著大廳內發生的一切,意態中有種和眼下緊繃的情勢毫不相符的從容鎮定。

  聽了柳泉的回答,他並沒有追問,而是哂然一笑,又換了一個問題。

  「那麼,這是誰的詩呢。」

  柳泉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她答道。

  「哦?!」大般若長光立刻轉向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當看到她晦暗不明的表情時,他的目光閃了閃,語氣立刻就好像更為玩味了。

  「那可是一時之俊才啊……畢竟,能讓和泉守念念不忘的前主,即使我來到本丸的時間不長,也有所耳聞呢。」

  柳泉垂下了視線,就好像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試探之意似的。她干巴巴地答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他同樣也是我的前任總領——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大般若長光嗯了一聲,聲調裡辨認不出多少特別的情緒。很顯然他覺得這種回答遠不可能滿足他,所以他趁著城內的情形還沒有變得更壞之前追加了一句:

  「……那麼,您與和泉守一樣嗎?」

  柳泉:「……你說什麼?」

  大般若長光終於再度笑了起來,他從旁注視著她因為燭火昏暗而有點看不清神情的側顏,慢悠悠地問道:

  「您與和泉守一樣,都對那位新選組的副長君念念不忘嗎?」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她垂下的長睫猛然顫抖了一下。

  他在心底無聲地「哦∼?!」了一聲。

  真是……難得啊。

  他想。

  即使在靠近到彼此之間毫無空隙的距離、只差一根手指就要吻上對方的地步,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地看到她一瞬間的動搖。

  當然,他心裡清楚這並非好的時機追根究底。然而,這位與他所見過的女性主君全然不相同的新主人,令他產生了一些想要深究的興趣。

  他看得出來她很欣賞——甚至可以說,很喜歡——自己的聲音。有的時候當他說出某些話時,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有那麼短短一瞬間的動容。那些話和他刻意想要令她動搖的台詞都不一樣,讓他有點好奇——她通過自己說出的那些話,想到了什麼……或者說,想到了誰。

  意外地,那樣的疑問好像今夜忽然得到了某種最靠近事實的推測。

  ……土方歲三。

  這個名字在他內心中翻滾而過,他不動聲色地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審神者。

  雖然當他們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她似乎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凡事都按照他的計劃和步調來進行;然而自從她護著信子夫人成功自清水寺之變中脫身返回二條城之後,她身上一直隱藏起來的那種如同名刀一般鋒銳又冷凝的奪人氣勢仿佛就慢慢浮現了出來。

  這讓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那些大人物會選中她來擔負這種特殊任務了。

  並非是因為想要額外給她麾下的付喪神一點升級的經驗福利——而是因為,他們認為在任務進行的過程中,任何時候出現不在預期之中的狀況,她都能夠順利克服,最終圓滿完成任務。要達成這樣的目標,勇氣、決心、能力與冷靜,缺一不可。

  而他其實並不想與她為難。他只是想在適度的範圍內試探出一點足以左右她的弱點,好讓他有的時候有機可乘,繼續在她面前保持身為名刀的、超然事外的優勢——因為歸根結底,他並不想像藥研藤四郎或者五虎退那樣,仰視著她,親切地表示著順服的姿態,完全聽從她的命令,卑微地屈身在她面前祈求著她的青睞或眷顧——

  假如她的能力足夠駕馭他的話,他們也不是不能好好地作為能夠並肩戰鬥的同伴和主從關系進行良好的合作;但是,要他在對她什麼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傾心以待,乖巧而馴服地聽令於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微微勾起唇角。

  來吧,雪葉君。

  永祿之變就在眼前。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令人期待吧?

  當然,他的這一番心思,柳泉是不會知道的。

  她也不在意大般若長光是否從她微妙的靜默之中察覺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以前的事並非她諱莫如深的秘密,【仰慕過新選組的副長】這件事,難道會影響她身為一位優秀審神者的能力嗎?

  她相信大般若長光是聰明人。或者說,即使他不那麼聰明,也沒什麼要緊——只要他的戰力與他那【室町時代就價值六百貫】的高貴身價相符就可以了。

  她沉默地注視著幾名隨從模樣的男人從外魚貫而入,每個人懷中都抱著幾柄刀,排成一隊走到足利義輝面前。然後,不知道足利義輝說了什麼,他們開始四散開去,拔出刀來,在室內的各個空隙處,徑直刀尖向下把刀插入榻榻米上。

  柳泉沉默片刻,輕聲說道:「這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名場面了吧……?」

  大般若長光一頓,低低地在喉間哼笑了出來。

  「的確如此呢。」他低聲應道。

  「那麼……您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雪葉君?」

  柳泉的視線掃過整間大廳,注意到信子夫人已經哭泣了起來,久松和稻葉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不知道足利義輝對她說了些什麼——大概是讓她先行離開這裡、躲避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房間去之類的話吧——然後,久松和稻葉攙扶著信子夫人,居然一齊朝著大廳的門口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事到如今柳泉也不能再站在一旁了,於是她從牆角不引人注意的暗影裡走了出來,候在門邊。

  信子夫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果然注意到了她。於是信子夫人停在了她的面前,一邊抽泣著,一邊對她說道:「我們走吧,阿雪……這裡沒有什麼我們能做的事了……公方大人讓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我、我的內心也有了覺悟……你也隨我一起來吧。萬一……的話,我……我會告訴他們讓你離開的……」

  柳泉滿含歉然地注視著她,然後靜靜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御台大人。」她說。

  「我不能隨您一起走。因為這裡,還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信子夫人一愣。仿佛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靜靜站在柳泉背後數步之遙的大般若長光一樣,她向著大般若長光投去一眼,然後又把視線轉回柳泉的臉上。

  「你……你是打算留在這裡,和……和你的戀人一起……嗎?」

  信子夫人好像十分艱難地咽下了「一起」那個詞之後的不祥字眼。不過柳泉聽了她的問話之後,反而淡淡一笑。

  「御台大人。」她喚了一聲信子夫人,平靜地回視著面前流淚的貴婦人,低而清晰地說道:

  「以前,曾經有人對我說過——」

  「或許一切的發生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庇護我們至今的,也是……公方大人。所以,我想留在這裡,一起走到最後,善盡一己之微衷——」

  那個月色清明的夜晚,在會津城裡,有人曾經這麼對她說過的,是吧?

  不管隔了多久,她一直都記得——

  信子夫人臉上的表情愈來愈驚異。她微張著嘴,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面前這位年輕的侍女似的,用一種既驚異、又感佩的目光深深注視著柳泉,仿佛還想要徒勞地嘗試著最終說服她同自己一道離去一樣,她蠕動嘴唇,低聲說道:

  「可、可是……你知道這裡會、會發生什麼事嗎……?你……你本來可以不用犧牲自己的……」

  柳泉笑了。

  「我不會簡單地就這麼死去的。」她坦然地回答道。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別人這樣約好了。」


第894章 【回歸篇之四】 311

  信子夫人沒能說服柳泉, 只好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大廳。

  當然, 她一步一回頭、流淚回顧的對像,不是柳泉,而是仍然挺立在大廳內上首位置、身旁的空地上插滿了名刀的將軍大人,足利義輝。

  足利義輝站在燈火輝煌之處, 明亮的燈火在他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了一道陰影, 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陰晦難測。他按著腰間的刀柄,大馬金刀、姿態勇武地站在那裡,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又仿佛只是在最後地目送著自己的妻子離去的背影似的。

  當信子夫人出了門、轉上那條屋外的走廊,身影逐漸遠去, 一直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消失以後, 足利義輝才把目光收回來,重新環視整座大廳。最後, 他的視線落到了站在門邊的柳泉身上。

  「上前來, 阿雪。」他沉聲吩咐道。

  柳泉聞言飛快地和身旁的大般若長光對視了一眼, 才舉步朝著足利義輝的方向走過去。她的步履很穩, 步速不緊不慢——在整座大廳裡的侍從多多少少都顯示出了一點緊張的氣氛之時, 她的這種從容就格外引人注目。

  足利義輝因而目注著她一步步朝著自己走過來, 最終在她停在他面前、禮貌地向著自己行禮的時候,他開口了。

  「你在清水寺的表現,我聽說了。」

  足利義輝的聲線很低沉, 聽起來就像是個武力不凡的上位者似的。柳泉雖然遵循禮節微微低著頭垂下視線, 也能感覺得到他投射在自己頭頂的視線有若實質一般迫人。

  柳泉沒有說話, 只是又微微欠身還了個禮,就好像足利義輝剛剛的話是在稱贊她似的。

  足利義輝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我本來很好奇你的劍術是從哪裡學的……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

  柳泉微微一頓,刻意地把頭壓得更低下去了一些。

  這種表示恭順的姿態落在足利義輝眼中,他只是哂然一笑,說道:「你,大概不是壞人吧。」

  柳泉:「……」

  被命在頃刻的劍豪將軍突如其來地發了一張好人卡的感覺,還真的是……有點奇妙啊?!

  她在內心低嘆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壓得更低了一點。

  這兩次相同的、表示恭順的動作,足利義輝當然不會錯過。他注視著柳泉,又把目光投向仍然站在門旁、身姿挺拔的大般若長光身上,慢慢嘆息了一聲。

  「……你們兩人,都有數次可以對我下手的機會。但是你們沒有……對我懷著這麼一點寶貴的善意之人,現在也不多見了。」他說。

  「所以,你們究竟有什麼特別的來意,我也不會再追究了。……畢竟,一開始沒有對我下手的話,難道是想要等個良辰吉時再對我不利嗎。」他呵地笑了一聲,語氣裡半是玩笑、半是蒼涼。

  柳泉不敢抬頭迎視著他,內心卻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您說對了,公方大人。

  我們……還確實是想要等到一個特定的時間,看看您生命的終焉一刻啊?

  這個念頭一時間不由得讓她油然產生了一點惻隱和同情。可是這是不能夠表現出來的。

  她只能回答他說:「我剛剛對御台大人說——『或許一切的發生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庇護我們至今的,也是公方大人。所以,我想留在這裡,一起走到最後,善盡一己之微衷』。」

  足利義輝好像真的有點詫異了。柳泉聽得出他聲音提高了一點。

  「哦?!」他驚訝地反問了一聲,隨即沉默良久,仿佛像是在仔細思索著這一番話裡的含義似的。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出聲,說道:「……這些話,說得很好。我,承你的情了。」

  很奇怪地,就這麼干巴巴的兩句評價,他面前那位又勇敢、又凶猛,簡直和時下的女子都不一樣的年輕侍女,忽然抬起頭來。那雙清澈得如同兩丸黑水晶一般的眼瞳直視著他。

  然後,她的唇角仿佛微微地、很快地翹了一下,顯現出幾分真心的歡喜一樣。

  「謝謝您。」她說,「這些話,是從前有人對奴婢說過的。……今天,奴婢覺得也很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就這樣回答了御台大人。能夠得到公方大人的稱許,真是太好了……想必他假如知道的話,也會很高興的吧。」

  是啊,在那個將軍的權力同樣衰敗不堪的時代,假如能夠得到當時的將軍大人這樣的兩句話,那些人……那些在時代的漩渦裡努力與不可抗拒的大勢進行抗爭,拼了命地想要追尋他們內心的士道與信念的人們,都會感到欣慰的吧。

  雖然時隔多年,這個時空的將軍也不是那位曾經辜負了他們的忠誠的將軍大人,然而——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有始有終吧?

  柳泉又向著足利義輝深施一禮,退了下去。

  離開前,足利義輝又叫住她,朝著屋內地上插著的刀劍們一指,說道:「去選一把刀吧。今夜會用得上的。」

  柳泉微微一愣,很快點頭說了一聲「遵命」,就走到一旁,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繞過了那幾柄很明顯在傳說中也被點名是「劍豪將軍最後一戰裡使用過的名刀」——比如「三日月宗近」——打算找出一把普通(?)點的刀來。

  可是這些刀帶著刀拵的話,她還能借助刀拵的圖案和紋樣辨認一下到底是什麼刀;然而現在它們全部都是寒光凜凜的出鞘狀態,被一把把倒插在榻榻米上。柳泉對三日月宗近的那種新月形刃紋倒是記得很牢,可是到了其它刀劍那裡,對著在她眼裡也沒什麼太大區別的刃紋,她就傷起了腦筋。

  結果身後的一個聲音替她做了選擇。

  「選那一把吧。」

  大般若長光緩步踱到她身後,徑直朝著其中一柄指了指。

  柳泉愣了一下,沿著他的指示看過去,發現是一把刃紋十分有特點的太刀。

  比較起來,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刀幾乎通體泛出具有金屬光澤的冷光,如果在陰暗處看的話還有點烏沉沉的刃紋也自上而下十分整齊,得名「三日月」只是因為刀身上那些小小的新月形刃紋而已。然而面前的這一把太刀,刃紋簡直太有特點了——呈現波濤狀,有的波峰狀突起簡直快要到達刀身的中線位置。

  柳泉一怔,隨口就吐了個槽。

  「天啊這個刃紋!真是漂亮啊……這是什麼刀?神奈川海浪嗎……?」

  她聽見自己身後的大般若長光的聲調忽然死板了下來。

  「這就是『大般若長光』。」

  柳泉:!!!

  她一瞬間下意識地就臉紅了個透,而且因為愧疚和尷尬的雙重作用,雙頰都發燙了。

  吐槽吐到本人跟前被當場抓包的感覺……真是太糟了!太糟了!

  「對、對不起!」她立刻轉身朝著大般若長光低頭認錯。

  「我……我只是覺得,這個刃紋太有特點了,像是神奈川的海浪……假如冒犯到你的話非常抱歉!」

  大般若長光沒有立刻說話。柳泉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灼灼落在自己頭頂上、有若實質的感覺,簡直像是要在那裡燒穿一個洞似的。

  片刻之後,他不辨喜怒地哼了一聲,說道:「看在你剛才繞過『三日月宗近』沒打算選擇它的份上,就這麼算了吧。……『大般若長光』的刀身比『三日月宗近』要短兩寸多,更適合你這樣身高的人使用。你就拿著它吧。」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要特意點出三日月宗近啊!

  柳泉覺得腦袋裡一陣烏煙瘴氣。可是畢竟自己現在有錯在先,只好咽下了這句吐槽,陪著笑走上去拔出了那柄「大般若長光」,橫過來認真端詳了一下,覺得自己有必要再來幾句彩虹屁討好一下本人,於是絞盡腦汁想了想,說道:「……真的很好看。不愧是在這個時代就價值六百貫的名刀啊!」

  大般若長光好像氣得嗤笑了一下,他起初還似乎忍耐了一下自己想要發作的衝動,但最終還是覺得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大霧!)似的,幾步走上前來,一伸手「啪」地一聲就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腦。雖然他用的手勁不大,卻拍得毫無防備的柳泉頭猛然往前一低,就活像是只啄米的貪食小鳥似的。

  柳泉猛地往前一個趔趄才站穩,立刻條件反射一般用空閑的左手捂著後腦轉過身去,皺著眉瞪著大般若長光,一臉委屈巴拉卻敢怒而不敢言的樣子。

  看著她的眉毛都要撇成了八字,不知為何,大般若長光噗的一聲失笑了出來。

  他的眉眼平展開來,聲音也放柔了許多,還帶著一絲莫名的低啞,像是含著笑意,又像是帶上了一點別的什麼意味似的,說道:「呀∼抱歉哪,這種時候我也挺不成熟的啊……?」

  柳泉:?!

  她愣愣地把捂著後腦的左手慢慢放了下來,直覺自己好像莫名其妙開啟了什麼不得了的支線一樣。雖然這句話乍然聽上去什麼都沒有,但他說著這句話時的語氣實在是很微妙,不但令人遐想,而且還令人心驚——

  正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從外邊衝了進來,大聲喊道:「公方大人!大門即將被攻破了!我們……人手不夠——」

  足利義輝陡然往前邁了一步!他左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滿面厲色。在環視了大廳一周之後,他斷然下令:「全員,出擊!迅速前往大門增援!」

  還留守在大廳裡的幾名側近侍衛轟然應聲,全部湧出室外,跟著剛剛來報信的那個人往大門的方向衝去。

  因為剛剛足利義輝的命令是「全員」,所以大般若長光當然不能不跟著他們一起去。於是柳泉也下意識地跟在他背後往門口的方向跑了幾步,然後聽到了足利義輝的聲音。

  「阿雪!你就留在這裡吧。」

  柳泉愕然停步回頭,看到此刻幾乎已經空無一人的闊朗廳堂上,足利義輝獨自站在那裡;燈火搖曳下,他的身旁除了榻榻米上插著的刀劍之外就沒有其他人的陪伴,在被風吹得晃動不止的昏黃燈火的映襯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遙遠、渺小而孤獨。

  柳泉咬了一下下唇,就那麼依言停了下來,望著大般若長光的背影,忽然朝著他喊道:「長光君,你要小心!我……我留在這裡,或許等一下這裡會有異動……」

  大般若長光也停了下來,回頭望了她一眼,目光又越過她的肩頭,飄向大廳內。無論是足利義輝那孤獨挺立在那裡的身影,還是插滿榻榻米的名刀,他都看在眼裡;然後,他毫無預兆地回頭大步流星向著柳泉走了過來,有點粗率似的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了門外的走廊上。

  柳泉:??

  她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大般若長光嗆啷一聲,從腰間的刀鞘裡拔出了自己的本體刀。然後,他倒握著刀柄處接近刀鍔的上端,將自己的本體刀遞到了柳泉的面前。

  「拿著這個。」他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

  「這樣的話,等一下萬一我那邊情勢有變……你也能夠得到感應。假如你這裡有問題的話,就直接從這裡召喚我。」

  柳泉意會到他沒說出來的意思——他作為付喪神的軀體受傷的話,會在本體刀上顯示出來。同樣地,假如她這裡情勢危急、而她無法離開這裡去向他報信的話,只要她先把他作為付喪神的軀體收回、再重新在此地向他的本體刀內注入靈力的話,就可以再次把他召喚出來。

  這麼看來,本體刀實際上就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通信方式(?)啊。

  情勢緊急,柳泉沒有多說,只是默然點了點頭,左手接過大般若長光的本體刀,右手則將那柄足利義輝將軍的藏品遞了過去。

  「多加小心。」她同樣低聲說道。

  「記住,我們的任務只是調查……不到必要的時刻,請不要硬拼……」

  大般若長光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

  「嘛,這句話,您還是自己牢牢記著吧∼」他調侃似的應道,隨即收回手退後一步,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轉身大步朝著大門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就在他舉步的那一瞬間,天空中忽然「轟隆」一聲,劃過一道驚雷!

  霎那間,暴雨傾盆而下。


第895章 【回歸篇之四】 312

  暴雨傾盆。

  雨滴嘩嘩地敲擊在廊外的庭院地上, 仿佛是危險的預告一般, 有節奏地漸漸逼近;偶爾天空中會轟隆一下劃過伴隨著響雷的閃電,陰晦無月的夜空也短暫地被照亮。風更猛了一些,透過敞開的門徑直吹入大廳內,將廳堂上的燈火吹得搖曳不定。

  足利義輝卻盤膝坐在那裡, 微微閉著眼睛, 態度從容。遠遠望過去,他收藏的名刀如同泛著冷光的森林一般環繞著他,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精心烹飪的佳肴早就涼透了。

  柳泉拎著那柄大般若長光的本體刀,覺得站在門邊未免有些被雨水打濕的危機, 於是就走回了大廳裡, 隨意找了一張矮桌,在旁邊坐下, 順手以手肘支在桌上、單手撐住臉, 漫望著門外暴雨中的庭院。

  突然, 她聽到身後傳來足利義輝的聲音。

  「你說, 人在死之前, 都會想些什麼?」

  雖然這個話題驚悚了一點, 不過根據這個聲音的距離來估算,足利義輝還是坐在原地沒有移動;柳泉推測,他大概只是想要和她隨意聊一聊天, 來打破屋中這種漸漸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柳泉仍然保持著之前那種隨意的姿態, 答道:「也許是想一些……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吧?比如……會放在心裡的那一種?」

  她的話音未落, 足利義輝就哼笑了一聲。

  「你是想說心愛之人嗎。」

  在回答之前,柳泉微妙地頓了一下。

  「嘛……您這麼說的話好像也不錯……」

  足利義輝打斷她。

  「你說得就好像你曾經面臨過死亡這種事一樣呢。」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犀利的嘲諷,但聽上去又像是一種神經快要緊繃到極點的自嘲似的。

  「我倒是很想知道,到了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麼,心裡又會想什麼。」

  柳泉有點訝異地轉過臉去,依然保持著先前那個托著下巴的姿勢,望著足利義輝。她想了想,低聲說道:「……也許您說得對。是會想起心愛之人吧……是在心目中覺得最重要的人,就是這樣吧。」

  「哦?」足利義輝說,「這麼說起來,你好像真的曾經面臨過這種困境呢——除了今天之外。」

  柳泉苦笑了一下。

  ……沒錯,要說瀕死經驗,我可有至少兩次呢——但是這種話是打死都不能說出來的。

  她只好換了一種說法。

  「前幾年的時候,曾經不小心掉進水裡,險些淹死……在喪失意識的那一刻,心裡想到的,也確實是很重要的人。不過……後來幸運被救了上來。也因此,有了在公方大人面前誇誇其談的一點經驗呢。」她盡量放柔了聲音,說道。

  足利義輝一揚眉。

  「哦∼?」他聽上去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不過他好像也沒打算深究似的,笑了一笑,隨口繼續著這種毫無意義的閑聊。

  「……那個時候,大概是想到了松平君吧?」

  柳泉微微一滯。

  算了,說一句實話也沒什麼要緊吧。反正面前這個人也不可能活過今晚了——

  「不。」她答道,「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長光君呢。想到的……其實,是自己理應很尊敬的前輩……或者說,兄長一類的人物吧。」

  「前輩?兄長?」足利義輝好像來了點興趣,他想了想,驀地哂然一笑,搖了搖頭。

  「嘛,我只有個弟弟……現在想起來,在我身後,他也不是多麼可靠啊……希望他能夠保住性命善終吧。」他用一種潦草隨意的口吻說道。

  然後,他好像又想了想。

  「……好像也應該想一想御台,是吧?希望那些家伙不至於為難女眷,看在關白大人的份上多少善待她一點兒……」

  「哦,還有我的母親大人。慶壽院大人,你理應聽說過吧。」

  柳泉其實一腦袋問號,沒聽說過他的生母,不過現在當然不適宜否認,因此她微微頷首,答道:「……是的。」

  足利義輝笑了一聲。

  「嘛,她是一位挺堅強的女性呢,有時候就連我也很佩服她……午後我去向她拜別,她還在對我說『去做你應當做的事情』。」

  柳泉驚訝了一瞬。

  「哦……那可真是……」她言不及義地應道,一時間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評論才好。

  足利義輝突然大笑了幾聲。

  「本來還應該說點更好聽的言辭的,不過還是就到此為止吧。」他說。

  門外,混雜著雨聲,開始傳來一陣雜沓的、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足利義輝忽然欠身而起,順手從身旁的榻榻米上拔起最近的一把刀。

  「你還有最後的一點時間去想想你的心愛之人。」他用一種意外直率的口吻說道,「然後,就戰鬥吧。」

  柳泉愣了一下,隨之站起,握緊了手中那柄「大般若長光」。

  ……視線,卻不由得越過廳堂,落到了那柄此刻被刀尖向下插在榻榻米上的「三日月宗近」上。

  下一刻,她就驚愕地發現,一陣黑氣聚集成風,迅速在大廳內卷起!

  那陣黑氣卷過廳堂,纏繞在那些被插在榻榻米上的名刀的刀身上;隨著黑霧愈來愈濃,被纏住的刀身幾乎完全被那層濃重的黑霧淹沒。

  柳泉:!!!

  顧不得去思考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她立刻把右手中握著的「大般若長光」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拋,就勢伸手到腰際的襟內,掏出藥研和五虎退的本體刀——這是她從清水寺撤退的時候就已經想好的,讓藥研和五虎退把本體刀交給她帶進二條城,這樣的話她可以隨時在有需要的時候重新把他們從刀中召喚出來——注入靈力,一道白光閃過,藥研和五虎退的付喪神立刻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柳泉飛快地把本體刀交還給他們,倉促解釋道:「這可能是時間溯行軍搞的鬼,必須解決他們才行!」

  雖然是小少年的模樣,但藥研和五虎退畢竟是已經經過極化修行的付喪神,在短暫的一愣之後,立刻各自握緊了本體刀,做好了攻擊的准備。

  柳泉來不及囑咐他們更多,一彎腰從矮桌上抄起那柄「大般若長光」的本體刀,左手握住刀柄橫在面前、右手食中兩指並攏,虛虛沿著刀身掠過——

  白光閃過,大般若長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站定之後還眨了眨眼,仿佛乍然從大門處的血海死戰之中回到了還沒有被亂賊攻破的輝煌廳堂之上,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似的;但他的視線幾乎是立即就對上了她的,然後飛快地轉過身去掃了一眼大廳內現在的狀況,馬上明白了自己被她召回的用意。

  因為就在這短暫的空檔裡,那幾柄被黑霧包圍的刀劍已經發出了哧哧的響聲,然後——

  黑霧裊裊散去,巨大而不祥的黑影在原地出現了。

  柳泉還沒來得及下令和時間溯行軍戰鬥,就意外地看到那幾個奇形怪狀的、扭曲的黑影,居然邁開大步,仿佛壓根沒有注意到大廳內還有刀劍付喪神的存在似的,掠過他們身邊,搶步奔到大廳外的走廊上——隨即,那裡傳出了一陣慘叫聲、刀劍揮動時帶起的風聲、以及刀刃入肉發出的沉悶聲響;下一刻,唰地一聲,鮮血飛濺出來,把靠近事發地點的障子門染得鮮紅!

  柳泉:?!

  藥研失聲吼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般若長光卻發出了一聲輕蔑至極的哼笑。

  「呵,原來是這樣嗎。有趣——嗯,想要通過提早下手殺光三好家的部眾,來改變歷史嗎。」

  柳泉:!!!

  這時,仍然站在廳內的足利義輝,仿佛終於從剛剛那一陣非人的情景發生的震撼之中清醒了過來;他驚異萬分地盯著忽然出現在廳堂內的大般若長光和那兩位他不認識的小少年,又把視線調往把他們喚出的柳泉身上。最後,他的聲音震顫著,吼出了他的疑問。

  「阿雪?!松平?!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那些黑色的怪物又是什麼?!」

  大般若長光輕嘆了一聲,並沒有回答足利義輝的喝問,而是握著自己的本體刀,走到了大廳門口,像是要監視著那些時間溯行軍的動向。

  五虎退被這一聲哮吼好像嚇了一跳,身體抖了一抖,睜大的眼中湧上了一點驚恐。好哥哥藥研連忙走到他身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著他。

  柳泉閉了閉眼睛呼出一聲嘆息,才重新睜開眼睛直視著足利義輝。她之前身上那種為了偽裝成一位初出茅廬的新任侍女而刻意表現出來的畏怯小心的感覺完全消失了,也不再謹遵著身為侍女的本分而對面前的將軍大人表現出順服與卑微;現在的她平靜而從容地回視著他,就仿佛他們兩人是完全平等的兩個個體,並沒有什麼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似的。

  「剛剛那些黑色的怪物,是一種妖物。」她說,「是一些和他們相同的妖物,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附在您的刀劍上,所制造出來的。只不過,他們選擇在這個時候才現身……」

  雖然她沒有回答自己到底是誰,但這番話也算暫時解了足利義輝的疑惑。足利義輝頓了一下,又喝問道:「那麼,他們有什麼目的?!也是……打算來犯上作亂的嗎?!」

  這一次,柳泉沒有回答他。

  ……讓她回答什麼呢?回答說「不是,那些妖怪是來救你的,想要違背歷史,讓你長久地活下去而不是死在此時」嗎?!

  就在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而尷尬地陷入沉默的時候,大般若長光突然從門旁回過頭來。

  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總是帶著的似有若無的笑意已經全然不見了,聲音低沉地說道:「那些時間溯行軍已經得手了。」

  果然,剛剛廊外還愈來愈近的喊殺聲已經幾乎完全沉寂了下去,只有染血的障子門還在提示著他們,那裡曾經經歷了一場多麼迅速而一邊倒的殺戮。

  大般若長光面色凝重,他握著本體刀的右手的手背似乎緊了一緊,緊得指骨的關節都凸起了。

  「三好家殺過來的部眾已經都被消滅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低沉,「這恐怕就是時間溯行軍的計劃吧。」

  足利義輝當然聽不太明白大般若長光說的這些話的全部意思,可這不妨礙他聽明白「三好家的部眾已經全部被消滅」這個事實。他的面色陡然一喜。

  「這、這麼說來!那些怪物竟然是來襄助我的嗎!?接下來——」

  然而他絕處逢生的欣喜,被那位新來的年輕侍女阿雪無情地打斷了。

  她細瘦的肩膀仿佛在微微顫抖著,像是要被沉重的某種壓力壓彎一樣。然後,毫無預兆地,她毅然一抽腰間緊束的細帶,身上所穿的那件淺蘇芳色的小袖應聲向兩側敞開。

  足利義輝還來不及驚訝於她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就看到她微微一抖自己的肩頭——那件小袖滑了下來,被她無情地脫掉丟到一旁。在那件淺蘇芳色的小袖之下,她穿著的是菖蒲色的上衣和紫紺色的袴,上衣的下擺被掖入袴腰之內,假如不是配色不對的話,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巫女服一樣。

  足利義輝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麼。

  這是……易於戰鬥的裝束啊。

  所以……從一開始,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嗎?在小袖內穿著戰鬥的裝束,打算在適當的時刻——刺殺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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