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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蘇爽世界崩壞中》作者:飛櫻【完結+番外】

第114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7

  他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和戊辰戰爭、幕府的潰敗、新選組的末日比起來,現在的那些爭執和心機,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

  當伊東甲子太郎對他步步進逼的時候, 他臉上平靜淡然, 但心裡想著的卻是油小路之變的那個黃昏,他走在屯所的走廊上, 站在她的面前, 向她下令去油小路支援的情景。

  當那個土方君對他露出警惕的神色,就像是怕他又生出什麼新的古怪想法、拐帶壞了近藤君的時候,他心裡想到的是在仙台城裡的那個晚上,另外那個世界裡的土方君跪坐在地上,緊緊握住他的手, 咬著牙竭力忍耐著發自內心的、真切的悲痛、憤怒、惋惜和不忍,粗聲粗氣地對他說「把新選組的事情看得有多重要,這件事只要看著山南君就很容易明白了」的情景。

  他有點想笑, 又有點想要嘆息。他覺得命運是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結果現在又把他帶回了這裡。

  「我並不想當嗜血的惡鬼……」他低聲回答她道,「可是現在我發覺我擺脫了那樣的身份, 卻並沒有變得更開心……」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驚訝, 可是她並沒有多問, 而是直視著他, 目光平靜而柔和, 完全不像是在注視著一個嗜血的惡鬼, 而像是一個朋友, 一位兄長, 一個在她心中也曾經留下過位置的、很重要的人——

  他聽到她清清楚楚地說道:「在我心目裡,山南先生就只有一個身份。」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那就是新選組的總長——才不是什麼嗜血的惡鬼。您是我們可信賴的總長,不管在什麼時刻都沒有喪失過溫柔、鎮靜、從容和智慧,不管發生什麼大事都必須要和您商量一下才能夠定心……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山南先生。」

  山南:!!!

  他吃驚得微微睜大了雙眼。

  可是她依然語氣平緩地在說話,就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一番話給他的內心帶來了多大的波瀾一樣。

  「在池田屋,在油小路……那些大事發生的時候,讓我出陣的也是您。您一定是對我很有信心才會派我前去吧……」

  「還有,即使是在這花街之中,您不是也曾經悄然前來,在我喪失了自信、對未來產生茫然與懷疑的時候,鼓勵過我嗎。」

  山南:「……」

  是的,他當然記得那一次。

  他那時候是「已死之人」,不可能公然在熱鬧喧嚷的花街露面執行任務。雖然心裡清楚她的實力足以全身而退,可是他依然不放心。

  因為那一次,雪村千鶴也去了,和她一道擔任「內探」的任務。

  他對雪村千鶴的感情很奇怪,一方面就像是居高臨下地憐憫著那個全然的弱女子,因為她不接受他們的庇護就幾乎沒有在這個亂世裡平安活下來的能力;一方面又有些瘋狂的嫉妒,因為她是徹頭徹尾的鬼族,擁有連她自己也駕馭不了、無法好好利用的強大的鬼之力。

  那些力量看在他眼中簡直令他瘋狂,考慮到這一點,雪村千鶴在他眼中簡直像是身懷萬金而蹣跚過鬧市的天真無知的孩童一樣,不知道下一秒鐘那些心思叵測的人就可以為了這些她所擁有但卻無法好好使用的力量而對她下手。

  他也曾經想過要不要用溫柔體貼來更加籠絡一點雪村千鶴的好感,讓她更聽自己的話一些;因為她的血不僅對於羅剎來說比普通人的血要更加甜美而吸引人十倍,而且操縱起她來當然要比操縱別的女人——比如新選組的另一位女性,清原雪葉——要更加容易十倍。他盤算著要不要研究一下鬼族和羅剎相比都優越在哪裡,要不要從雪村千鶴那裡騙取一些血液繼續進行研究,看看能不能繼續改良變若水,同時也為自己的生命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更大的力量……

  可是到了最後,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做成。他確實一直溫柔地對雪村千鶴說話,甚至贈送過她華美的發簪;但是每當那些時候,他的腦海裡想起的,總是清原雪葉。

  他對雪村千鶴溫柔說話的時候,會想著假如清原雪葉看到了這一幕會怎麼樣想呢。他贈送簪子給雪村千鶴的時候,會想著假如清原雪葉知道了這一事實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感到受傷,會不會氣得從此與他翻臉不相往來呢。

  甚至是在慶應三年的盂蘭盆節的夜晚,他們兩人一道出門去看大文字燒,卻在街頭遇見了神情有點委屈、獨自一人行走,險些被人撞倒的雪村千鶴時,他雖然立刻就及時出手扶住了千鶴,還溫柔地對千鶴說話,但他心裡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清原雪葉的反應。

  他想知道她會不會有「通情達理」之外的反應,會不會因為他溫柔地對待別人而在臉上露出一絲感到不公平的忿然之情;可是他什麼都沒能看到,她甚至十分爽快地把他讓給了雪村千鶴,自己則轉身離去——

  他對那一晚的印像實在是太深刻了。因為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那麼生氣過,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氣得腦袋裡嗡嗡響,氣息都憋悶住了。

  而那一晚稍早前,在沒有遇上雪村千鶴的時候,他們為了逃離御陵衛士加納鷲雄的盯梢而隱藏在兩棟屋敷之間的縫隙裡,假裝成一對熱情的戀人那般擁抱以遮擋彼此的臉容暴露於外、被人認出;那個時候他其實心浮氣躁,第一次喪失了身為成年人的從容感,甚至對外界正在盯梢的危險敵人的警惕性都喪失了許多,只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過度的接近和親密;可是當危機過去之後,他很快就意識到她並沒有那麼動搖,那令他失望,令他惱怒,令他心頭的那點惡劣的小火苗躥升,想要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試探和報復——

  所以每當清原雪葉也來與他說話的時候,他想要好好對他說話,又不可遏止地產生了一些惡劣的心思,要用更糟糕一點的語氣和態度去試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又會作何感想;還想試探自己究竟做到何種糟糕的地步,她才會心灰意冷地放棄他。

  他想試探她對他寬容的底線,還想從她那裡獲得一些溫柔的對待和閃光的信賴,這樣的話依靠著這些短暫的話語和溫柔,他就能夠在黑暗裡呆得更久一些,也能夠忍耐那些黑暗侵蝕自己時產生的痛苦更久一些。

  他就像個中了劇毒的病人一樣,明明知道那些品嘗起來如同甘蜜一樣的溫暖、仰慕和信賴,吞下喉去就會翻攪著他的五髒六腑,變成鴆毒一樣鑽心入骨地腐蝕他的理智和心肺,最後讓他的軀殼內裡空空蕩蕩,漆黑一片;可是他仍然沒辦法停止。

  所以那一天,他知道是她派游女來屯所報了信,也知道那一天不湊巧的是干部們都在忙著別的事,會晚一些才趕回。近藤君那天被京都守護職大人召走了,留守屯所的只有他和土方。

  他們接到消息之後立即緊急商議了一下,因為按照原計劃,接收到確切情報之後應當立即接應沒有任何戰力和自保能力的雪村千鶴撤出角屋,另外一批干部則衝進角屋與不逞浪人戰鬥;可現在他們無人可用——潛伏任務意外耗費了過多的時間,而他們新選組不能把所有人都長期安排在角屋裡隨時待命。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的巧合——能夠立刻出動的只有土方一人,所以——

  土方最終決定先把雪村千鶴帶回屯所,留下清原雪葉在現場伺機行事,拖延時間,直到衝田、齋藤、永倉等人趕到,再將不逞浪人一網打盡。

  可是這個計劃只有一個地方冒險——要讓清原雪葉冒險。

  山南想要反對。他甚至想說服土方把雪村千鶴送出島原大門之後,由他來負責護送雪村千鶴回到屯所,讓土方先回去接應清原雪葉。可是從島原出來一路上到屯所,很多地方都是避不過去的、燈火通明的大路,而且他們接到通知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山南身為羅剎的力量並沒有完全恢復,不方便在外行走。這個提議遭到了土方的否決。

  山南也知道,從理智上來說,讓清原雪葉一個人暫時留在那座角屋裡只是繼續多潛伏一段時間拖延一下,並不是什麼很難完成的任務。清原雪葉在身為女性的真相沒有暴露前,甚至被派出去執行過死番,她可不是什麼嬌弱的小白花,有著足夠從死番裡全身而退的戰力。可是那個時候他們能夠毫不猶豫地派遣「清原雪也」去執行死番的心情已經變化了。現在他就是覺得很難坐視讓她一個人留在巨大的、充滿危險的角屋裡。

  於是他又提議天黑之後再去島原,照樣由土方把雪村千鶴送出來,然後他就可以護送千鶴回屯所。但是土方覺得那樣的話夜長夢多,萬一在這期間發生什麼變故,又要多生事端,於是他匆匆地離開屯所走了。

  山南忍耐著渾身的虛弱不適,站在廊下的陰影裡目送土方的身影飛快地走遠,可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現在出動的話,即使到了現場,也只能給大家添麻煩。身為羅剎的不便在那一刻令他極其痛恨,他甚至把那種情緒遷怒到了土方的身上——盡管理智告訴他,土方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們早在決定繼續收留清原雪葉的時候就對她明確告知過,今後也將繼續視她為普通隊士來對待,並不會因為她是女性而給予額外的優待;但是真正到了優待另外一位女性而將她作為「普通隊士」繼續留在危險的任務之中的時候,他還是有點不確定她自己內心的想法。

  會感到委屈嗎?會因此而憤怒嗎?會責怪這麼對她下命令而毫不顧及自己心情的土方嗎?……一定會的吧。

  ……可是,她會因此而放棄對土方的那種盲目的仰慕和追隨嗎?會因為怨恨而拋棄土方,轉而看向別人嗎?

  ……一定,不會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5日:

  我好像愛上了山南桑視角【喂

  感覺和薄櫻鬼相關的正文部分交替食用簡直美味hhh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7號零點喲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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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8

  因為他已經隱藏在暗影裡注視了她這麼久, 久得已經幾乎能夠猜透她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小心思了。

  這個姑娘的愛情, 與她的性格與信念一樣,頑固不可撼動。

  多麼可惡啊。令人生氣。

  新選組最後會變成屬於土方君的。那麼她呢?也是如此嗎?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清醒而理性的。

  起初對「清原」這個隊士雖然印像不錯, 但他一貫對別人都是那種溫厚寬容的態度,也並沒有對她多麼特別;後來在大阪的吳服屋裡並肩戰鬥, 並最終手臂受傷導致無法握刀, 他也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因為並不是她當時不夠努力或露出了破綻才害他受傷, 而是因為他的太刀從中崩斷這種罕見的突發狀況;他雖然痛恨自己的壞運氣, 也不會肆意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 那不是他的作風。

  最後她實為女性的秘密被揭穿, 土方暴跳如雷, 他卻覺得有絲玩味而有趣。一個女人能表現得比新選組裡絕大多數男性隊士還出色,這難道不算是一種不俗的才能嗎?

  他願意給她更多的表現機會,所以他才會在池田屋事件的當天替她說情解除禁閉,讓她出陣。事後證明,她當晚的表現也絕對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可是當時,他對她的感覺不過是對一位出色隊士的激賞而已。

  一直到他喝下變若水的那一天, 她才算是真正給他留下了特別的深刻印像。

  後來, 就不可遏制地愈來愈關切她,直到他終於發覺她的目光全部都投注在土方的身上。

  那個時候他的感覺很復雜, 有絲怒意, 有絲不可置信, 也有絲荒謬感;因為土方雖然長相英俊, 但那副脾氣可絕對稱不上好,即使她是女性,表現得也很出色,並不輕易犯什麼錯誤,可是土方平時衝著她兜頭兜臉一通吼叫的時刻也不是就不會出現。而且她可不是那種盲目崇拜大英雄的小女子,也並不會夢想著依附姿態勇武的大男人而生活;在他看來,她對於土方產生那些多余情感的原因簡直不可理解。

  女人不是都追求溫柔的對待,細心的體貼,熱烈的情感,強大的支撐那一類的感覺嗎?土方卻平時又是吼叫又是斥責,板著臉下最嚴厲的命令,苛求同僚,苛求下屬,在新選組財政拮據、捉襟見肘的時候,就連食材和其它的用度都要斤斤計較地節省,對新選組內的其他人最熱烈的表達就是「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而且,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她明明就看到了土方唯一態度會溫和點對待的女人不是她,而是雪村千鶴;這樣的話她也要執著地青睞於他,跟隨他嗎?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情感在作祟啊?!

  他全部的清醒和理性,全部的智慧與頭腦,也分析不出她這種糊塗的情感因何而產生,又會最終發展成什麼樣子。

  可是她實在表現得太笨拙了,又愚蠢又鈍拙,寧可自己咬緊牙關扛下一切的痛苦,也決不露出一絲的懇求之意。她不會軟弱地屈服於自己的情感之下,哀懇著他人賜予她一點同情或愛,也不會如一朵嬌怯的小花那樣等待別人的呵護;她是頑固的,倔強的,拼得眼睛都紅了也不會後退一步,即使站在絕境的懸崖邊上也不會跪下來懇求一條生路——那樣拼命的一個人,讓他不由自主產生了某種名為惻隱之心的感覺,想要幫她一把,想要稍微看到她如願以償那麼一次兩次——

  於是他大發慈悲地在那一天日落之後還是出了屯所,趕往島原,想要看看在土方君帶走了雪村千鶴之後,是不是真的把她孤身一人留在了角屋中,她又是否真的面臨危險,他還能不能及時趕到支援——

  結果,他看到的確實是一位被遺棄在角屋裡的姑娘。然而,他看到的,也是一位孤身在角屋面對不逞浪士、勇敢戰鬥並取得勝利的、頑強又美麗,令人心折的姑娘。

  她那種頑強的意志力與生命力,看在他的眼中,一瞬間仿佛竟然在發著光。

  不,不如說,在那一刻,他竟然覺得整個島原輝煌的燈火都暗淡了;在他的視野裡,只有她整個人在發著光,那麼溫暖,那麼明亮,不像燭火一般搖曳,只有毫不動搖的執著,映照出他這個躲藏在黑暗裡的猙獰的怪物,令他格外覺得狼狽而難以遁形。

  ……他只是想要靠近那束光芒而已。即使一瞬間就被燒灼成灰燼也無所謂。他已經在黑暗之中匍匐、翻滾、扭曲、受折磨那麼長久,實在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接近那樣溫暖又頑強地照過來的一束光。

  呵,多奇怪。

  他那天晚上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匆匆忙忙趕去島原,原本是想去幫一幫她的。

  可是到了最後,被拯救的人,卻是他。

  或許,也不能算是拯救。從那天之前,從那天之後,他都始終身處最深的黑暗裡,最終也沒有掙扎出來,直至仙台城中的那一夜化為灰燼。

  可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知道了生命力應該是什麼樣的,溫柔、強大、執著、堅信、人間一切美好的相互信賴與理解等等感情,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知道了,光明與溫暖,應該是什麼樣的。

  因為想起了這些恍若隔世一般的舊事,他啞然笑了。可是他並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就那麼保持著這樣一種不成樣子的姿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的臉。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此地的——是否也是像他一樣,在死後渾渾噩噩地飄蕩著,再一睜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新選組屯所的房間裡醒來,庭院裡傳來新八和總司試合時發出的刀劍碰撞聲、其他人的談笑聲?

  他本想問一問的。可是卻又發現這一點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命運仿佛終於青睞了他,眷顧了他,把她又一次推到了他的面前。

  這一次,這裡沒有那個她所仰慕的「土方歲三」。其他人都是一副有點陌生的面孔——可是山南醒來後,卻莫名地感覺自己的腦海裡對這些面孔都有印像,對這個世界裡發生過的事情也有印像;就好像從前和她一起同在過的那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恍若一場夢境那般消逝了——他不知道她看到那些人之後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感覺,不過,他有種直覺,這裡的這個「土方歲三」或許仍然能令她佩服或敬慕,但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感卻不會產生了。

  他張了張嘴,最後咽回了自己真正想說的話——那些現在說出來還不到時候的話,平靜地說道:

  「不,我什麼都沒有幫上你喔。」

  他松開了一只手,轉而試探著用那只手輕輕拂動她鬢角因為剛才的一番混亂而變得散亂松脫下來的碎發;他的手勁極其溫柔,就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她的發鬢那樣,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在你掙扎求生的時候,被各種各樣的原因以任務為名遺留在危險裡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能為你做。甚至不能自己握起刀去支援你……」

  他的語氣溫柔惆悵,幽遠得像是一個縹緲的夢境一樣。

  「現在想起來,並不是你信賴著我,而是我時常在依賴著你吧……」

  「總是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你,因為覺得其他人不是不夠勇敢、就是不夠有智慧……可是當你真的陷於險境的時候,我卻沒能為你及時派去可靠的人手支援……」

  「只會在事後說幾句漂亮話來騙取你的感激,這樣的我,就連自己想起來也有些厭惡……」

  「身為新選組的總長,卻總是躲在你的身後,像個可憐蟲一樣死死抓住你,靠著你的勇氣、信任、努力甚至是非凡的能力去解決那些困難……」

  啊啊。他原本不想袒露自己內心的虛弱陰暗之處,也不想把這麼不堪的另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然而不知為何,那些話就像是流水一樣地從他口中奔湧而出,根本無法抑制。

  可是下一刻,他感覺自己游移在她鬢角的那只手的手腕,倏然被她握住。她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如同黑水晶一般的眼瞳中沒有任何厭惡、退避、驚愕或者陰影。

  「山南先生已經做得很好了……」她說。

  山南:!!!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只能僵直著身軀,就那麼靜聽著她的語聲。

  「無論在受傷之前還是之後,都竭盡全力為新選組著想,甚至犧牲自己的名譽和人生也無所謂……」

  「自己已經那麼痛苦了,陷在黑暗裡與羅剎之力對抗,眼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還總是不忘體貼別人的心情,替別人打算……」

  「您曾經對我惡言以對,也是因為察覺到自己剩下的時日不多了,所以不想讓我再接近您,以免分別真正到來的時候太過難過吧……?」

  山南:?!

  他驚異萬分地在鏡片後睜大了雙眼,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坦率地提起了他去仙台之前,他們爆發的那次爭執,並且還准確地猜中了他當時竭力隱藏的心思!

  「因為像我這樣的惡鬼,不值得有人再掛念……喝下變若水是我自己的選擇,即使生命提早結束了,我也可以坦然面對,不應該讓別人再為我的選擇而感到痛苦……」他喃喃地說道。

  「不,山南先生不是惡鬼。」他聽到她溫柔平靜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他。

  「山南先生啊,就像每個少女夢想中的那種溫柔優雅、身手不凡、學識又好的鄰家大哥哥喔。」她居然話音一轉,以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這樣說道。

  山南:?!

  他驚訝地望著她。

  然後就聽到她說出了——讓他胸腔裡那顆已經沉寂了很多年的心,猛烈跳動起來的話。

  「……是每個小少女,會認真憧憬的對像呢。」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5月7日:

  為了避免我又長篇大論起來

  我要加快一點速度了【。

  這就是我不太敢寫新選組的原因

  每次寫一個不同的人,結果都發現很有深入探討的余地【攤手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9號零點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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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9

  那天之後, 仿佛感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陰暗心思都在柳泉面前吐露了出來、不可能再在她面前出更大的醜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在這裡的「新選組」裡的處境變得更糟了——山南來「浮船」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在這裡逗留的時間也更久了。

  柳泉依然有時白天會出去查探情報,但彙集到她手中的情報無一例外地, 都在證實著她最初的判斷:這個時代會出問題的最大可能,就是「山南脫走」事件。

  更不要說新選組全員差不多應該都是真實的歷史人物——柳泉曾經化裝在街頭接近過那些負責巡查的隊士和干部,甚至包括衝田、齋藤、永倉等人,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和她印像裡曾經長期作為同伴相處的那些人們不相符的長相,甚至性格方面看上去也有區別。

  唯一例外的, 就是山南。

  山南也曾經如實告知她, 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他說,灰飛煙滅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身體變得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到了半空;飄蕩的過程中, 意識就漸漸消失了,像是要融入到一團白光中去。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隱約又有了一丁點感覺, 就仿佛是漂浮的意識重新開始凝結,然後下墜, 下墜……最終砰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覺自己是在壬生村的屯所房間裡。

  他說, 他走出門去, 一路上碰到了很多面目陌生的人, 可是很奇怪地,他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那些面孔,腦海裡卻將每一張面孔與人名甚至事跡都對上了;這個人是近藤,這個人是土方,這個人是總司……

  當他看到某個人的時候,腦海裡還有與之相關的一切事情的記憶。比如他看到總司的時候,想起在為了慶賀近藤作為四代目繼承試衛館的襲名之戰中,他和總司分到了不同的兩隊;他還記得土方、永倉、原田、平助等人都跟他一起分在紅隊,起初紅隊所向披靡,他也十分活躍,但最終是後來去協助白隊的總司一招「平青眼」敲碎了他前額上綁著的粗陶盞,又讓白隊僅剩的大將——土方的姐夫佐藤彥五郎——纏住土方,然後自己直取紅隊本陣,率領白隊取得了最終勝利。

  這一戰在他從前的印像裡並不是這麼進行的,但並不妨礙他在這個世界裡的腦海中被灌入這種記憶。這就好像——他自從醒來之後就完全取代了那個真正的「山南敬助」而活下去一樣,其他人也從未對他的身份來歷產生過疑心;甚至是這個世界裡的「土方歲三」——那個仿佛除了完全信任近藤之外對其他人都會保有一絲警惕之心的人,也從未懷疑過他並不是自己所熟識的那個「山南敬助」。

  可是那個土方與他曾經熟悉的土方並不相同,他更聰明也更狠得下心;在山南看來,這個世界的「土方歲三」其實更配得上「鬼之副長」這個稱呼,因為他真的能夠為了新選組化身為惡鬼——但這同時也就代表著山南跟他的相處遠沒有上個世界那麼坦率融洽,他們作為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好像不知何時開始就總是在相互博弈,彼此試探對方的底線,直到大家的意見不合終於成為隱形的裂痕,山南煽動了永倉、原田、齋藤、島田魁、葛山武八郎等人向會津藩聯名遞上了建白書,激怒了土方為止。

  他們在建白書裡將他們與近藤之間的分歧列明得清清楚楚,本來是希望會津藩作為居中調停的權威勢力,能讓近藤引起重視,進而讓手段愈來愈強硬的土方也開始正視同伴之間的裂痕這個問題;結果會津藩卻采用了和稀泥的態度,雖然會津藩主、京都守護職松平容保公同時召見了近藤和遞交建白書的幾個人,最後他們的確也如了容保公的願,彼此作出了誠懇溝通的大和解態度,但是土方卻好像被這件事激怒了。

  他覺得他無比尊敬並拼死維護的近藤君的威信被他們挑釁了,但近藤君現在是大將,假如一位大將總是不時被部下挑戰權威、質疑行事、得不到絕對尊重的話,那還算得上什麼大將呢?

  所以最近屯所裡空氣很緊張。山南也很氣惱。他除了對土方的態度感到吃驚和不滿——可能是因為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裡的土方,並不會用這種強硬的單方面高壓手段來對待試衛館時期的同伴吧——之外,也隱約對這個土方產生了某種警惕心。

  坦白說,他策劃遞交建白書是為了正當地提出意見,並且希望近藤尊重其他人的意見並在行事方面作出相應的調整。可是在土方眼裡,他策劃建白書的舉動本身就是在挑戰近藤的威信和尊嚴,等同於一種試探性質的挑釁。

  他們兩個人對此的定義截然相反,並且各執己見,也不可能作出調和;這種情形之下,山南甚至沒有多余的心情去關注自己受傷之後影響了揮刀的那只手——因為揮刀出陣,在現在已經不是第一重要的問題了。

  在這個時候,山南發現了清原雪葉同樣因為某種原因而來到了這裡。這幾乎是在絕望的黑暗之中突然亮起的唯一一線光明。

  他幾乎不想回到那間並沒有她和其他熟悉的同伴存在的屯所裡去了。可是他也不能天天住在「浮船」的店裡。

  而且他很快就發現,清原雪葉似乎另外還在忙著別的事情。她也並不總是白天都在店裡。有時候他來到「浮船」,接待他的卻只有明裡。

  明裡是個天真單純的姑娘,也沒有太廣博的見識;雖然她的天真爛漫確實有的時候能夠讓人完全忘卻自己面臨的種種困境,但當他想要開始訴說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和明裡只能勉強閑聊一些淺薄的話題。

  在這裡,他不再是羅剎了——也不再可能成為羅剎。可是事情並沒有變得更好些。

  假如說當初變成羅剎、走入黑暗,還是出於他自己的選擇的話,那麼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卻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仿佛有股暗流裹挾著他一直往前,往前,但前方卻是一片黑暗。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急切地想要靠近他唯一知道會成為他忠誠的盟友、同伴和追隨者,永不會背叛他、永不會令他失望的那個人——清原雪葉,想要從她身上汲取光明與希望。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她似乎另有目的,不知道在著手於其它什麼事情。

  他確信她不會做對新選組不利之事。可是她並沒有把自己的計劃或目的坦率告知他,這也令他困擾。

  長期以來他已經習慣於把一切心裡話都掩藏於心,不說給任何人聽;即使想要表達些什麼,也總是迂回曲折地表現,並不會直接暴露出來,給他人有真正窺探他內心的機會。

  可是現在,他覺得他需要跟清原雪葉彼此坦誠一下才能夠安心。他擔心她,不知道她又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這一次她甚至沒有了新選組作為庇護,當她去冒險的時候或許也沒有了那些同伴支援。而且他了解她,他知道她是不會因為缺乏後援就畏怯退卻的;他也知道她從來都是勇敢地目視前方,不管前方等待著她的是怎樣的敵人或黑暗。

  他這麼想著,一時間竟然覺得擔心得簡直令人坐立不安——就像是在油小路事件的那個夜晚,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以後,他只能徒勞地留在屯所裡,等待著出陣的她盡快歸來一樣。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這天晚上他來到「浮船」,徑直去拜訪阿雪姑娘。

  幸好他來得早,阿雪姑娘並沒有被其他什麼客人絆住。他聽著為他引路的若者口中嫻熟地說著吹捧客人的套話,說著「山南先生的風度真是無人能及啊,好幾位姑娘都很羨慕阿雪姑娘能夠得您青睞」之類的話的時候,他簡直忍不住要露出一絲苦笑。

  不,阿雪姑娘並不青睞他。相反地,是他一直都在羨慕著那個能夠獲得阿雪姑娘青睞的男人啊。

  他在房間裡坐下,等待著女侍把酒菜都上齊,然後退出去關好障子門。他感到障子門關上的一瞬間,自己的心就變得沉重起來。

  他掩飾似的端起酒盞喝了一口,思考著如何開口才顯得自然合適。

  自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天來了那麼一場尷尬的對談之後,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就總是彌漫著一點微妙的尷尬氣氛。

  其實他感覺那天的事情都起自於一場誤會。

  他確實在她伸手去關障子門的時候就悄然起身想要去抓住她的手,但他的初衷也僅僅只是因為在艱困的黑暗裡驟然與故人重逢,太過欣喜而略微有些喪失了理性,想要抓住她的手,確認一下她是真實的,溫熱的;而她在離別之後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甚至對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都不相信了——他事後再回想起來的時候,簡直可以確定她當時一定是以為他這個人是什麼妖物變幻出的「山南先生」,所以才在他碰觸到她的一瞬間猝然反擊,結果一團混亂之下,竟然就成了那副……不成樣子,又讓人血脈震顫、心髒狂跳的姿勢。

  然後他將錯就錯,就那麼利用姿態上的便利壓迫著她,一口氣趁著那股莫名的勇氣還沒有消失的時候,把那些內心湧動的黑暗全部都吐露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說,或許是因為死過一次之後,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是無所謂的,什麼是更重要的;有些話假如現在不表露出來的話,不知道下一次死亡什麼時候就會降臨——而他的直覺告訴他,假如自己不拿出全部的真誠,將百分之百的「山南敬助」坦白地呈現在她眼前的話,是不可能打動她的。

  啊,現在想來,當初的那個世界裡,除了相貌或許比他還要再高一點之外,土方還有什麼能夠超過他、因而獲得了她的青睞的地方呢?

  ……也許,就是那副撲面而來、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去認真支持,去張開雙臂想要擁抱的熱忱與真誠吧。

  對信念的堅持,對同伴的真誠,對他們所共同相信的事業的熱忱和維護——

  雖然總是粗聲粗氣地吼叫著,板起臉用嚴苛的態度維護著嚴苛的法度,可是注視著這樣一個人、追隨著這樣一個人,就能夠感覺到自己永遠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夠閃閃發光的吧。

  ……或許,這就是那個土方歲三超越了山南敬助的地方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9日:

  我其實本來就想刷一下山南桑的蘇度

  然後我發現我的大綱又延長了很多【。

  我現在很想讓這個真·土方君也登場一下下

  不過要讓他登場的話就得無視一些歷史細節【。

  嘛大家就原諒我的私設吧【頂鍋蓋遁

  下次更新:隔一天,11號零點喲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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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0

  山南知道大家都稱許自己是新選組的智者。而一位真正的智者, 是可以敏銳地發現別人較之自己的優勢、誠實承認這一點並事先作出應對, 讓自己永遠可以站在距離勝利更近的地方之人。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學習一下那種仿佛什麼都可以攤開在陽光之下的坦誠吧。

  山南思索了一下, 發現土方還真的是……即使要使用手段,也基本上都是陽謀。

  池田屋事件的時候他拷問那些不逞浪士的內線古高俊太郎, 雖然使用的手段殘酷了一點兒,但他就那麼光明正大地把古高關進屯所的一個小房間裡, 手上拿著一堆錐子木槌繩子之類一看就是拷問之用的工具, 大搖大擺地從屯所的走廊上走過,好像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要做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也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一樣。

  在他們的世界裡,建白書事件也發生過。但土方只是當著干部們的面,粗聲大氣地高聲責問永倉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對近藤君又有什麼不滿。永倉他們做出了解釋, 土方就針對那些解釋,同意的接受, 不同意的就一條條闡明原因並予以反駁;最後再加上老好人近藤從中和稀泥,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事後,即使是伊東甲子太郎試圖拉攏永倉、原田、齋藤等幾位遞交過建白書的干部,他們也沒有接受,更沒有背叛過新選組。

  ……真的是, 比這裡的情形好多了啊?

  山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而那絲苦笑似乎被清原雪葉注意到了, 她放下酒壺, 關切地側過頭望著他。

  「山南先生, 您怎麼了?」她問道。

  山南猶豫了一下,放下了酒盞,轉過頭去注視著她。

  「……我可以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嗎?」他極力用一種最溫柔無害的平和語調反問道。

  然而,她聞言卻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滯。

  那絲微妙的表情變化立刻被全神貫注地注視她的山南所發覺了。他的心微微一沉。

  「……是不能夠讓我知道的事嗎?」他竭力保持著剛才那種溫柔無害的口吻,把渾身警惕的棘刺都勉強收了起來,就像個善解人意又關心後輩的大哥哥一樣,關切地詢問道:

  「是……危險的事嗎?」

  他看到她的長睫微微顫抖了一下,繼而垂了下去;那微妙的神情就好像肯定著他的疑問一樣,但是他聽到她回答說:「不……只是一些疑問,需要自己去確定答案。」

  「你想知道什麼答案?或許我知道的話就可以直接告訴你了——」他用那種溫和斯文的聲線,猶如哄騙一般地柔聲說道。

  他知道清原雪葉是不可以用強硬的命令來壓制的。或許她也會執行強硬的命令,可是他現在要的不是她的服從,而是她的好感,她的支持,讓她選擇站在他這一邊,而不是土方或者那個陌生的新選組裡的其他什麼人——

  不過他的好聲好氣似乎並沒能打破她隱約的心防。她搖了搖頭,答道:「這種事情問山南先生您也沒用……需要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山南:「哦?」

  他作出感興趣的樣子,又在臉上隱約透露出「因為被她拒絕依靠而感到有些受傷」的那種恰到好處的脆弱感,默默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果然,他的神情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他聽到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側過身來重新拿起酒壺來為他斟酒,一邊斟酒一邊說道:「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新選組也是……為什麼他們見到你會認為你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山南總長』?難道是這個世界裡的『山南總長』和你的外形一模一樣嗎?」

  山南一滯。

  他還真的沒想到她是認真地去調查和他有關的事情了。

  到了今天他當然不至於去懷疑她調查他是打算對他不利,但是他總以為她即使去調查這個世界裡的新選組,也是因為對那個土方有著高度的興趣,想看一看「他」和那個他們認識的土方有什麼不一樣——

  他這麼想著,也就以一種玩笑式的語氣試探似的問了出來。

  「你去調查這裡的『新選組』的話,說不定會驚動這裡的那個『土方君』吧……他可是個敏銳的人,也更警覺,你鬧出一點兒動靜來,說不定他都會盯上你——」

  結果她下一刻就含笑說出了——和從前一樣扎他心的話語。

  「我當然也要重點調查他一下的。」她用一種光明磊落的態度說道。

  山南:……?!

  他還來不及惱怒或是惆悵,就聽到她的下一句話——巧妙地讓他胸中那點剛剛凝結的怒意平息了下去。

  「……因為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他要把山南先生您逼迫到這個地步。」她說,「他不去對付伊東,不去對付其他那些心懷惡意之人,反而在跟您較勁,防備著您……這很奇怪。」

  山南愣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答道:「可能是因為他認定那封遞交給會津藩的建白書背後是我指使的吧。他認為建白書挑釁了近藤君身為大將的地位和權威,更不要說署名者還有好幾位從試衛館時期就一直跟隨他們的干部……」

  清原雪葉輕輕把酒壺放回托盤上,似乎思考了一下。

  「確實有可能是這樣。」她同意道,「但為此就要把您排擠到新選組的邊緣,無視您的心情和建議而專橫行事……這就太過分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我認識的土方先生並不是這樣的……所以我擔心他對您還有別的想法,萬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注意到山南的唇角掠過一絲淡淡的、似乎有點蒼白的笑意。

  「所以,你現在是站在我這一邊,認為這裡的『土方君』做得不對嗎?」他含笑問道。

  清原雪葉在回答之前頓了一下。她的視線好像有點奇怪似的在他臉上掠過,然後仿佛明白了一點什麼,語氣變得有點啼笑皆非。

  「……現在不是為這個開心的時候啊,山南先生!」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山南微微一笑,把她為他斟滿的那盞酒一飲而盡。

  「……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他用嘆息一般的調子輕輕地說道。

  柳泉:!!!

  她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震。

  雖然之前她一直在警惕著「這個世界裡的新選組內部爭端」會導致不可彌合的後果——「山南脫走」事件——所以一直在專注於調查相關的情報,但是此刻山南這句如同耳語的話被她敏銳的聽力所捕捉到之後,她的心髒卻不可避免地倏然跳漏一拍。

  山南先生……怎麼可能?!

  某種聯想幾乎是立即下意識地浮現在腦海裡。她的大腦嗡嗡直響。

  並不是說自己從前就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件事——即使沒有,在仙台城中最後訣別的時刻,他也已經把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那種表達的方式雖然含蓄到並沒有說出那關鍵的三個字,可是他緊緊握住她的手、長久記得在池田屋事件後應該贈送她禮物作為沒能領到賞金的補償、把自己的脅差送給她的那些表達,又幾乎是在暗示著同一件事——

  那件事,她明白,他也明白。甚至是在一旁旁觀的土方先生,心裡大概也會明白的吧。

  與他重逢之後,她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他還會不會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擺到她的面前,讓她無法忽視,必須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她心裡也清楚,他們現在面臨的是更緊迫、更可怕也更重要的問題——發生於元治二年二月二十日前後的山南脫走事件。

  那件事幾乎立刻就宣判了他的死刑,而她迄今為止一點都沒有想到該如何阻止這件事發生——因為阻止的話,有可能會立刻把時間溯行軍招來的吧。這是破壞歷史的行為,時之政府也一點都不會容忍的吧——

  在生命都處於倒計時的情形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即使不是這個世界裡原來的那個「山南先生」,但是這個山南先生難道就不記得自己曾經喝下變若水的時間了嗎?按照那個世界裡的時間線來計算的話,難道不也是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日左右嗎?!這個時間難道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嗎?

  柳泉心裡這麼想著,因為油然而生了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於是就徑直把這種焦慮的起因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山南先生……難道你一點兒都不介意現在的時間嗎?」她擔憂又焦急地望著他。

  「……你不記得元治二年的二月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嗎?」她頓了一下,覺得即使這麼直接說出來會立刻破壞掉他們之間現在還算融洽的氣氛,她也必須直接說出口。

  山南臉上的那絲淡淡的笑意果然消失了。

  他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盞,微微轉過身來,端正地坐著,凝神嚴肅地直視著她。

  「當然記得。」他回答道,「……誰會忘記自己變成羅剎的日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1日:

  根據我的大綱,我感覺這個世界裡的副長還會登場!

  但是這個副長和你們熟悉的副長可不太一樣喲hhh

  妹子和這個真·副長的對手戲也是很帶感的,你們想看嗎【喂!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3號零點喲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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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1

  他的目光平靜, 聲音和面容裡也絲毫沒有後來那絲隱約的乖戾感,注視著她,就仿佛正在平和地敘述著一個事不關己的事實一樣。

  那種異乎尋常的平靜漠然感, 一瞬間甚至讓柳泉都說不出話來。

  雖然已經隔了許多年,但是她依然深深記得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她是如何懇求他不要喝下變若水,又是如何與獲得了非人力量、陷入瘋魔的他徒勞地搏鬥——即使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裡並沒有「總長脫走」這一事件, 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情對大家的傷害程度也不曾減損分毫。

  現在回頭想想,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 其實對於她心理上的影響也是深遠而不可磨滅的。因為那算得上是她所經歷的整個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明白了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特定到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中,是對新選組這個組織——的愛和堅持, 也會轉化為焦慮與痛苦,最終毀滅了一個人。

  想想看,她從前無論是在本生世界裡,還是經歷過的那些網球少年或七王體制的神奇世界裡,愛就是愛, 恨就是恨, 起點不同, 所指引的道路也不同——即使是本生世界中與她關系冷淡的父母,因為原本親情的成分就不算高, 那麼沒能獲得更多更好的愛, 雖然令人傷感, 倒也不出意料。

  而到了網球場上,每個少年都有一腔熱愛,那麼光輝耀眼;後來進入超葦中學園,雖然赤部與青部總在對掐,可是那種氣氛在對抗中卻總有一絲友善的溫情美好存在,就好比取締赤部的時候,在混戰中那些赤部的少年會因為她救過十束多多良而在和她打照面的時候衝她笑笑……即使是最後險些死於無色之王的暗算,但那個本體是狐狸精怪的無色之王,所代表的本來就是巨大的惡意,所以在他身上看到怎樣極致的惡,她都不會奇怪,更不會因此在精神上受到打擊。

  可是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則不同。在那之前,她還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好好努力的話,最終會得到美好的回饋——就像從前那些世界裡經歷的事情一樣。

  然而山南的遭遇向她展開了這個世界另外的那猙獰可怖的一面。他富有學識,劍術過人,性格溫厚,氣度從容,幾乎是完美的樣板——和他比起來,近藤先生身上總有幾分出身自鄉野的草莽大將氣息,而土方先生天天在屯所裡暴跳如雷,幾乎已經成了新選組的保留節目——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的好人,如同曇花開放時一般美好的翩翩公子一樣的人,只是因為愛刀「赤心衝光」在戰鬥中驟然折斷,就負了傷、無法完全康復,從此陷入人生黑暗的深淵,變得偏激、焦慮、尖銳、一意孤行,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行走於黑暗裡的怪物,最後還化為了灰燼——

  山南的遭遇也讓柳泉深深體會到一件事,那就是——有的時候,有些悲劇,是沒有人可以責怪的;許多細小的線索連接起來,最終能夠勒斷一個人的咽喉,可是事後再回頭去追責的話,卻發覺那些細小的線索沒有一道是犯了大罪、足以致命的,甚至就是一點點輕薄的、微小的惡意或挫折,有時候只是幾句惡語,或簡單的意見不合,或一時想得偏激而鑽了牛角尖的念頭——

  那許許多多的細節連起來編織成網,將山南罩在其中無法掙脫,又一步步推動著他往懸崖上走去,最終從空中墜落。

  而她不希望再度看到這種事情發生。柳泉想。

  因為這對山南先生來說太不公平了。

  這麼好的一個人,不應該反復遭到命運這樣的苛待。他已經變成過一次怪物,在仙台城中灰飛煙滅過一次,就在她的注視之下,他溫熱的手化作了輕飄飄的灰燼,從她的指縫間漏了下去,甚至並沒有給她留下一個跪倒下去抱住他冰冷的軀體哭泣哀悼的機會;現在要讓他重新邁上那條絕路,用刀劃開自己的肚腹,而且要劃成歷史記載裡那個著名的十字形,還需要忍著痛劃下兩刀,最後還要從容地回過頭去讓總司砍掉自己的頭顱——即使那就是歷史上發生過的、她必須維持的事實,她也決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作出這種任性的決定幾乎不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事實上,她也並不是個多麼稱職的審神者——她已經在箱館的原野上改寫過一次歷史了,盡管那一次的世界不過是個同人的子世界,即使歷史被改寫也不會帶來巨大的影響,那也能夠說明一點問題——

  暗墮這種事啊,有一就有二。更何況她這一次只是來調查這個歷史時代的,並沒有帶著什麼崇高的維護歷史的任務目標。

  很奇怪地,真正作出這種可怕的決定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安定下來,有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清爽感,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因為打算要去做的是算得上糟糕的事情而莫名地有點不正常的亢奮,想起來大概是因為要做壞事而居然有些躍躍欲試了,果然就像那句話所說的,每個人的心底其實都潛藏著一個小惡魔吧——

  柳泉收起思緒,難得地對著山南露出異常嚴肅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所以,即使這裡沒有變若水,也不可大意。山南先生,請不要再做任性的事情了!」

  山南看起來似乎有點驚訝,但那點驚訝很快就隱藏在一點有趣的神色之下。他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轉而側過身來,刻意往柳泉的方向傾斜了身子,壓低聲音問道:「……什麼算是『任性的事情』?」

  柳泉:「……」

  事到如今為什麼突然有心情顯示一下您的惡趣味了呢山南先生!我們難道不是在談很嚴肅的事情嗎!

  她忍下和副長一樣脫口咆哮的衝動,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答道:「比如說,不事先告知別人就隨隨便便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來!像是喝下變若水之類的!您冒過一次險已經足夠了!沒有什麼是必須要賭上生命才能證明的事情……」

  她氣衝衝地說著,山南卻突然發出一聲低笑。

  柳泉:??

  她的尾音被那聲低笑打斷,山南卻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又湊近了她一點,含笑問道:「那麼,假如我想要做什麼你覺得危險的事的話……」

  「我會拼了命也要阻止你的!」柳泉脫口而出。

  山南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隨即彎起了眉眼,那層之前顯得並不真心的笑意現在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臉上真切地蕩漾開來。他的雙眼在鏡片之後閃出異常明亮的光芒。

  「……就像你上一次所做的那樣嗎?」他輕聲問道。

  柳泉斬釘截鐵地答道:「比上一次還要更努力些!這一次我一定會阻止你的,不會讓您再任性地隨隨便便就認為自己不重要了,必須得拿生命去冒險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山南好像有點吃驚。他的眼睛在鏡片後微微睜大了,喉間發出「哦!」的一聲,似乎是沒有想到會聽到她說出這麼直白的話來。片刻之後,他仿佛從這幾句話裡讀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意思,眉眼倏然柔和下來,毫無預兆地向著她的臉頰伸出了手——那只手卻最後落在了她的肩頭,把她牢牢地按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柳泉:?!

  她還沒問上一句「您這是要做什麼?!」,就看到山南忽然欠身而起,湊近她的臉。他的唇角噙著一絲難解的笑意,按著她肩膀的右手極為用力,像是要把她釘在原地;而他慢慢趨近她,在她臉前幾寸之遙才停了下來,聲音聽上去居然有絲沙啞。

  「那就,這一次好好地來阻止我啊。」他說,說話時唇齒間呼出的氣息熱熱地吹拂在她的臉上,右手緩慢地摩挲著她的肩頭,掌心的熱力像是要隔著一層和服的布料,燙傷她的肌膚。

  「盡你的全力來阻止,別讓深淵吞噬我……能做到嗎?不能的話,就趁早放開手吧,別被我也一道拖了下來——」

  這一次,是她反而打斷了他。

  「那可不行。」她伸出右手,按住了他那只摩挲著她左肩的、惡作劇似的手,答道。

  山南似乎顯得有點困惑。之前那種以惡作劇的調笑來掩飾真正情緒的動作停止了,他在極近的地方凝視著她,臉上似有不解。

  「……為什麼?」他低聲問道。

  他或許覺得自己已經竭力警告過她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對他將要面臨的困境或許比他自己還要清楚。

  因為她不能再親眼看著他在她面前再死一次。因為像山南先生這麼好的人應該擁有比這個更好的命運,而不是一遍遍被曾經志同道合、寄予了很深期待和感情的同伴遺棄在失落裡,留在黑暗裡,過早地失去寶貴的生命——

  「……因為像山南先生這麼出色的人,就應該永遠存在於這世上。這樣的話這個世界說不定才會更好……」她回答道。

  山南驚愕地睜圓了雙眼。這種表情在他的臉上可不多見,讓他前所未有地顯得像個稚拙的少年;可是下一秒鐘他的神色就放松下來,捏了捏她的肩頭,像是在表示某種動容與感激似的。

  「……你啊,還真是能說大話啊。」他含笑說道,語氣裡帶著點無可奈何的縱容感,又像是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鄭重地對待,因而感到有點無所適從似的。

  下一刻,他向前傾身——

  前額輕輕碰到了她的額頭。

  柳泉:?!

  山南似乎沒有更進一步的意圖,就那麼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個人呼出的鼻息在彼此之間熱熱地縈繞著,反而更加透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親近感與曖昧感。

  她一瞬間脊背上就汗毛直豎,緊張得繃緊了身軀;但是山南反而好像松懈下來,就那麼用額頭頂著她的前額,好像整個身軀都靠著相貼的部分作為支點一樣,他半長的黑發因此垂落下來,最外側的發梢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臉頰,在她的肌膚表面帶起一陣微癢和戰栗。

  他的那只手依然搭在她的肩頭,可是她那只覆蓋住他手背的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垂落了下去放在膝上,緊張地握成拳。

  山南就仿佛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給她帶來多大的困擾一樣,閉著雙眼低聲說道:「……你不希望看到我死嗎?」

  柳泉一瞬間就驚悚了。

  「當然不希望了!請不要隨隨便便說出那種可怕的字眼來!」她脫口低喊道。

  山南的身體微微一僵,繼而呵呵呵地低聲笑起來,就仿佛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卻讓他感到開心了一點似的。

  「好的。」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柳泉:?

  她微微愣了一下,還沒想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就感覺到他的頭微微仰了一下——這個動作不足以讓他的額頭離開她的前額,但卻讓他鼻梁上架著的圓眼鏡的鏡框輕輕碰到了她眼眶周圍的肌膚;那微帶一點冰涼的金屬質感讓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但是他就停在那裡沒有再繼續接近,然而他說話的時候唇齒間呼出的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鼻端和唇上,讓她的心髒也不由得跳漏了一拍。

  「……好。」他啞聲說道,「那我就試試看活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3日:

  啊我昨天一天爆肝了一萬字【。

  同時三開真的是瘋了【攤手

  說明一下哦,這篇番外之後會有真·副長登場

  但是以前那個副長不會。

  一般來說我覺得薄櫻鬼卷默認的表官配就是副長,所以如果進入支線的話,副長就不會出來搶好感度了【喂!

  小一線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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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2

  既然決定要好好調查一下和「山南脫走」事件有關的事情,那麼繞不過的一個重要問題, 就是新選組內部的情形——更詳細一點說, 是山南與近藤和土方的關系。

  再進一步說的話,事情的關鍵最終可以凝結為一個要點——山南與土方之間的關系。

  近藤是新選組的局長, 雖然想辦法搞定他、讓他去彈壓新選組內部的不和氣氛或者彈壓土方對山南的意見,似乎也是一種反向解決之道;但是假如近藤真的這麼富有手腕的話,也就不會讓伊東甲子太郎在新選組內逐漸坐大,不但引發了試衛館時期一直追隨他的干部們的不滿, 還最終引爆了山南決意脫走的念頭。

  而且, 現在柳泉要著手調查和解決山南脫走事件,無論是時間還是手腕、抑或人脈方面, 都有著天然的劣勢。

  這一次, 她是作為一個外來者直接降落在此地的,並不像上一次在那個同人子世界裡作為炮灰女配出場, 還有個配套的背景和身份以及初始好感度可以利用;在這裡,這麼短的時間內, 她竭盡全力也只能接近一個人。要取信於對方、展開調查就已經很困難了,就更不要想同時蘇力爆發、影響好幾位重要人物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柳泉只花了幾分鐘就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任務目標——接近土方。

  近藤差不多是不會太過反駁土方的想法的。而即使她說服了近藤,只要土方洋洋灑灑地把「山南已經產生異志」的猜測以及論據擺出來,近藤說不定也會站在土方那一邊。

  因此,她覺得目前時間不充裕、人手也緊缺的情況下, 設法弄清楚為什麼土方會對山南產生這麼大的意見、甚至開始在新選組內部排擠山南, 使堂堂的新選組總長的地位邊緣化這一問題, 才是重中之重。

  現在最傷腦筋的是她不可能再潛入新選組內部了。那麼想要撬開一點那些武士老爺口風很緊的嘴巴,最便捷的途徑就是——

  島原。

  沒錯,是她曾經開玩笑似的對土方說要踏平的地方。

  現在,她卻只能依靠著這個地方來撬開這一個「土方」的嘴巴了。

  想要在島原與新選組的干部們碰面倒也不是特別困難之事。他們也會來店裡喝酒。問題是「浮船」似乎並不是他們聚會飲酒的地方。

  柳泉想了想,果然還是必須以金錢開路才行啊——

  在經費方面雖然不算是斤斤計較、但也不算多慷慨大方的時之政府,當然不可能給出足以讓她在短時間內買通至少兩家店鋪的金錢。他們的調查經費,在柳泉化裝潛伏、無法回到下榻的客棧與大家會合的時候,她差不多都交給了性格從容謹慎的一期一振來管理。

  所以現在她用來買通這間揚屋的錢,完全都是強行用積分從系統菌那裡兌換出來的金燦燦的小判。

  桌上攤開著一張花布,花布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摞好的幾疊小判,金光簡直要耀花對方的眼睛。

  今天的柳泉利用【高級易容術】換了一張臉孔——倒不是說就能完全改頭換面,但經過一番微調之後,她的顴骨變得更立體了一些、圓潤的臉頰也相應變瘦了一點,還有五官方面的細小調整,讓她看上去和在「浮船」假扮阿雪時所使用的本來面目並不太相似。

  因為她原本就沒打算用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阿雪」的這個身份——在這家揚屋現身。

  山南與「浮船」的兩名藝伎——明裡和「阿雪」——來往甚密的新聞,相信那位在打探消息方面有著傑出才能的監察山崎一定會如實彙報給現在本來就警惕著山南的新選組副長土方。所以現在假如那位「阿雪」又貿然接近他身邊的話,一定會引起土方的更大警覺。說不定還會給山南帶來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煩。因此一個新身份——以及一張新臉孔——是必要的。

  客觀說來,新選組在這個時期也只不過是剛剛開始在京都躥升的一個劍客組織而已,真正論風頭和勢力範圍,還是比不過幕府更加倚重、成員出身不低的見回組。所以新選組成員更喜歡出入的也不都是豪華至極、規矩森嚴的揚屋,有時候規矩寬松些、收費也相應廉宜的地方,反而更加方便來往。

  然而這種地方就給了柳泉一點可乘之機——金錢開路的手段在這些地方是更容易奏效的。並且她的所求也十分簡單——不過是在酒宴上讓她作為陪席的藝伎露個臉而已。

  當她一口氣排出幾疊金燦燦的小判,並言明自己是接受某大人的指令,要暗中觀察一下新選組幾位干部平日的言行舉止,並不會做什麼不利於揚屋的事情之後,老板雖然猶豫著,但終究敵不過金錢的光芒和味道(?),再三確認了她沒有不良的意圖、身上也沒有夾帶其它利器,確實只想混在藝伎中觀察特定人選幾天就走之後,勉勉強強地答應了。

  連續好幾晚,她乖順得像個毫無威脅性的普通姑娘一樣,讓來就來,讓走就走,表現得溫順又無害,揚屋周圍也沒有其它風吹草動的異狀,因此老板也有一半放下了心。

  然後,又是一個晚上,她在邁入揚屋那個待客的大房間時,腳步一頓。

  她終於等來了她想要接近的人。

  這一夜顯然是幾位新選組干部做東,宴請的是近藤與土方。奇怪的是,不知道他們有何用意,這次宴請的規模很小,衝田、齋藤、永倉、原田等人全都不在場,近藤倒是笑容滿面,但土方卻皺著眉頭,活像是對什麼事情——或者什麼安排——感到不滿似的。

  柳泉在這之前當然也稍微調查過一點和這裡的副長相關的訊息——歷史上為副長的魅力所傾倒的花街女子可不少,又是太夫又是天神又是藝伎又是舞伎,簡直橫掃游女全階層;聽說在島原這裡也有副長的痴情愛慕者,太夫和天神都有,但今晚好像副長並沒有把她們叫來的意圖。

  柳泉不動聲色地跟隨著其他藝伎進屋,在距離副長不遠的地方落座,內心迅速思索起來。

  那些名字出現在傳說中的花街女子,不管那些所謂的露水情緣是真是假,但至少和副長也算是熟識;可是今晚的宴會,副長看起來並不打算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叫過來,就說明他自己覺得這個宴會並沒有什麼值得好好享受的地方——與其說是來享樂或放松心情的,不如說是讓他感到意興闌珊、只是來虛應一下場面的。

  那麼,這個宴會的內容到底是什麼?假如只是普通的相約一起喝酒的話,難道最應該叫上的不是衝田、齋藤、永倉、原田等等試衛館時期就在一起的、最受信賴的成員嗎?現在這個房間裡坐著的都是些什麼人?

  酒過三巡,正當柳泉在思考著是不是可以更進一步,找個機會換到副長的身邊去的時候,機會就這麼來臨了。

  今天除了近藤和土方之外,來的干部中最年長的那一位大概是覺得酒已經喝到位了、氣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咳嗽一聲,朝著首座上的近藤開口了。

  「局長……您看,周平也不是不努力,只是……衝田君在劍術方面是個天才,周平難以追趕……可是,周平才是您的養子,試衛館將來難道不交給他嗎?」

  柳泉立刻豎起了搜索天線。

  近藤周平,這個名字她記得。

  他是近藤在新選組內收的養子,人倒是不壞,就是本性懦弱了些,平常就有些怯縮避戰的嫌疑,等到鳥羽伏見之戰以後,更是直接脫隊了——當然那時候事態緊急,局中法度已經沒什麼約束力了,否則的話副長一定會喝令他切腹的!就算是近藤君的養子也不行!

  那麼,現在說話的這個人就是谷三十郎了,近藤周平血緣上真正的兄長。

  谷家三兄弟——谷三十郎、谷萬太郎、以及谷昌武,也就是後來的近藤周平——是一起加入新選組的。大哥和二哥表現得還很不錯,無論是池田屋一役還是後來被派到大阪擔任大阪取締役,都做出過顯眼的功績;相較之下,反而是近藤收養的這個三弟,又溫吞又畏怯,劍術和文學沒有一樣學得出色,就連擔任他的劍術師傅的衝田都煩得不行,好幾次險些急得發火。

  所以說,現在他的大哥和二哥想豁出面子去替弟弟爭取一下未來的家業?

  柳泉記得近藤確實曾經一度想讓衝田來繼承天然理心流,那是因為只有衝田是最出色的人選,只要秉承著一顆客觀的心去看待這個問題的話,一定會選擇衝田的;但是現在,很明顯谷家的兩兄弟對此有了不同的意見。

  ……沒想到只是想接近一下這個世界裡真正的土方君而已,居然還能順便聽到這種秘辛啊。她想。

  在她熟悉的那個世界裡,谷家三兄弟幾乎沒激出什麼波浪來。近藤君也不是特別倚重近藤周平這個養子,似乎只是為了完成一項人生任務一樣才收養了他,之後他表現不佳,近藤君也並沒有苛責他;最後他畏怯幕府的傾頹和新政府的清算,近藤君也爽快地把他放走了,甚至沒有表現出和永倉與原田離開時那種痛苦、氣怒、難過、不解等等一樣深刻的情緒。

  所以現在眼看在這個世界裡,谷家三兄弟居然還能把事態鬧成這樣,她有一點驚詫;繼而立刻又意識到,這個世界裡竭力維護近藤的土方君一定也對此極為不滿吧。

  這正是她接近的好機會。

  她這麼想著,趁著重新上酒的機會,向那位原本坐在土方身邊替他斟酒的游女使了個眼色。

  那位游女並不是島原這裡出名仰慕新選組副長的女人之一,看待土方的態度也比較像是正常的客人;在柳泉事先的打點下,也樂得給她行個方便。於是她借故起身,退下去的時候剛好把土方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給原本坐在她身後的柳泉。

  柳泉十分自然而順暢地移動到了那個位置上,端起酒壺替土方斟滿了一盞清酒。

  或許是因為注意到伸過來替自己斟酒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和服的花色和剛才不同,一貫保持著警覺心的土方立刻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了那位已經不動聲色地遞補到他身旁這個位置上的、新來的年輕女人。

  他的眼瞳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在打量著她,瞳色在屋內的燭光下呈現出一種深黑似的色澤,仿佛難以窺探的深潭。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5日:

  好了這裡的副長正式登場【。

  這個副長和你們熟悉的那個不太一樣,但是也很帶感【。

  為了盡量節省一下篇幅,所以我可能會把妹子稍微寫得蘇一點

  有些跟歷史時代背景不太相符的私設,大家就忍耐一下吧hhh

  當然!寫這些主要是為了撩嘛!

  下次更新:隔一天,17號零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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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3

  柳泉朝著他抿唇微微一笑。

  「你是誰?」土方徑直問道, 「以前好像沒在這裡見過你啊。」

  他說話的語氣與聲線, 都和她記憶之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當然,他的外形也和那個人不太一樣。重新來到這個世界裡名為「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人的面前, 與他交談,並不像是她之前所想像的那麼費力或是容易感傷——因為, 歸根結底,他雖然有著同樣的名字與身份,但終究是個陌生人吧?

  柳泉含笑答道:「我啊, 是新來的呢。當然, 也聽說過土方先生的名聲……沒想到今晚能有這樣的機會替您斟酒啊。」

  土方狐疑地盯著她,並沒有因為她的稱贊和明晃晃表現出來的好感度而放松對她的警惕。

  「話雖如此……」他慢慢地拖長尾音, 語氣裡滿是防備與試探的意味。

  「我可不知道我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的啊。」他說。

  屋內, 琴師坐在牆角,叮叮咚咚地彈撥著三味線。藝伎拖著長長的聲音吟唱著都都逸,「心有靈犀一點通,歸後咫尺如天中。」

  柳泉毫不退避地抬起眼來直視著土方那雙深湛的黑瞳,只與他對視了短短一瞬,就掐著時間垂下視線, 將手中的小小酒瓶放回土方面前的小桌上, 答道:「仰慕像您這樣一心報國的英豪……這不是很自然之事嗎?我雖然只能屈身於島原,但像您這樣有大志向的人, 我心中也是景仰得很哪——」

  她雖然垂下了視線, 卻仍然能夠感覺到土方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目光灼灼有若實質, 簡直要在她的臉上燒穿兩個洞一樣。

  但是片刻之後,土方輕聲哼笑了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應道,左手按在盤起的膝上,右手裡則還握著那個小小的、喝空的酒杯。

  「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如此見識。」他說。聽起來似乎是一種驚訝的稱贊,但是柳泉仍然能夠聽出其中還含有幾分試探的意味。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她答道,很有眼色地重新端起小小的白瓷酒瓶,舉到他手邊去,向他的酒杯裡注滿酒。

  「如果是土方先生的話……是不是真心話,您一定能夠看透的吧。」

  土方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側過臉來又瞥了她一眼。但在這種位置上,能夠看清的只是她被燈火照亮的側顏;面容低垂的角度恰好,塗朱的眼角斜飛,長睫卻安安靜靜地垂下,投落的淡淡陰影落在她眼下塗白的顴骨上。後頸一段白皙的肌膚襯著艷紅色的和服,竟然有幾分奪目的優美。

  他微微擰起眉心,總覺得這個女人的姿態、言談和舉止都太過恰到好處了,令人提不起一絲戒心——雖然說這在花街也是一種必需的表現,但她的身姿裡卻仿佛並沒有其他那些他所熟悉的、愛慕他的女人們所帶著的那種仰視、嬌媚或討好之感,反而有一種端正的優雅從容——然而正是這種恰到好處的舒適感,讓他總覺得有哪裡不適,仿佛一旦接受了她仰慕自己的說辭,就會立即陷入一個以溫柔舒適偽裝起來的陷阱,然後不知不覺間就會一敗塗地似的。

  然而她毫無破綻。斟酒的動作或許生硬了一點點,但作為一個新手來說已經表現得足夠好。

  今晚因為要談的是近藤君的家事——牽涉到那個不上進的「養子」以及他背後棘手的本生家庭的兄弟,還有試衛館和天然理心流的繼承問題,這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公事」或「私事」了——土方並無意於把那些仰慕他的女人找來作陪。

  像她這樣對近藤君和新選組的事幾乎完全陌生,只是聽說了一些他們的聲名和傳聞——或許還有他英俊外形的加成——就對他輕易表示仰慕的新手,當然是最佳選擇。她既不會聽懂他們在討論什麼,也不可能從簡單的一番話裡就聽出背後錯綜復雜的關鍵問題;並且還因為對他的那點不知真假的仰慕,會主動為他的面子而保守秘密,盡管她很有可能壓根聽不懂那是什麼秘密——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土方還是覺得,要這麼就輕易放過這個新來的姑娘,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掩飾著自己內心前後矛盾的想法,輕咳了一聲,問道:「……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姑娘抬起頭來,側過臉朝著他彎起眼眉,笑得很好看。

  「花葉。」她說。

  屋內燈火融融,三味線的琴弦錚咚而響,飄蕩在四周的都都逸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種唱詞。

  「重重相思在遠道,堪笑愚痴令人惱。」

  土方頓了一下,把手中的那杯酒慢慢地喝完了。

  「花葉。」他重新念了一遍那個名字,若有所思。

  不遠處的谷家那兩個聒噪的兄長已經把話題發展為「周平的血統可是非常說得過去的啊近藤君您一定要多多培養他啊畢竟他才是最信得過的繼承人選」之類討人厭的說法了。土方煩躁地皺起眉,把酒杯用力地放在桌上。

  不過屋裡既有三味線的琴聲與都都逸的吟唱聲,還有近藤君與谷家那兩個大一點的兄弟的交談聲,土方即使重重把酒杯頓在桌上,也沒有人發覺。

  反而是他身邊的花葉看了他一眼。

  「怎麼?」土方察覺到那一眼,口氣有點差地反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花葉好像有點驚訝,瞥了土方一眼,又很快地往還在高談闊論的谷三十郎那邊望了一眼,說道:「那人……有點裝模作樣的啊……一副說大話的口氣……」

  土方一愣,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姑娘還真的說話很坦率,心中那點對谷三十郎咄咄逼人而產生的怒火也消散了很多,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還真的挺敢說的啊!」他評價道,右手落下去放在小桌上,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緣。

  「……有沒有人教導過你,『禍從口出』這句話?」

  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側著頭,眼角的余光落在花葉的膝蓋上。現在他的手擋住了酒杯口,暫時不用替他斟酒,她白皙的雙手就柔順地覆蓋在自己的膝蓋上,襯著艷紅色的和服,顯得那雙手更加細白;土方注意到她的手並不像是經過勞作後指骨突出、青筋繃起的那些婦人,她的手並不算大,但手背在燈光的映照下卻有種溫軟滑膩之感,骨節並不明顯,讓人有種想要捏一捏的想法。

  他不由得啞然失笑了一瞬。

  ……這樣的手,不可能是一雙密諜或什麼訓練有素的殺手能夠具備的。說不定她在來到島原之前,家境一度應該很不錯,才能養出這麼一雙手。同時,家境中落的理由也能夠解釋她身上散發出的優雅從容氣質,那是町人之女無法具備的。

  他不由得沿著那雙手一路看了上去,直到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臉上。可是藝伎所必須的厚重上妝幾乎遮掩了她五官中真正的美麗,在那層厚厚的脂粉下,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令他印像非常深刻,像是其中蘊含了無數故事,絲毫不像其他那些向他示好的花街女子一樣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他思忖著他在那雙眼睛裡所看到的光芒是什麼。直到他聽見她的回答。

  「確實有人這麼告誡過我……但是我覺得,能夠在短時間內就做到守護京都、揚名一方的話,土方先生應該也會看穿我的虛言……」她說,「所以,我想我還是應該在您面前說真話,盡管有時候可能聽上去……」

  她停住了,而土方低笑起來。

  「怎麼?你也知道不好聽的話就不要說下去了嗎?」他微帶一點戲謔似的反問道,移開覆蓋在酒杯口上的那只手。

  花葉眼尖地立即注意到了,膝行兩步上來重新拿起酒瓶為他斟酒,一邊斟酒一邊微微歪著頭,答道:「因為土方先生已經明白了啊,所以剩下的話就不用說了∼」

  土方似乎覺得有趣似的,抬起眼皮又瞥了她一眼。

  「你倒是個有趣的人啊。」他用一種悠哉的態度說道,舉起那只被她斟滿的酒杯來,一飲而盡。

  ……

  那天谷家兩兄弟設宴款待近藤和土方,意圖替自己的弟弟爭取繼承權的計劃,好像並沒有什麼進展。但是,柳泉倒是成功引起了一點土方的注意。

  過了幾天,當柳泉還逗留在「浮船」的時候,她接到了另外那家揚屋派人遞來的消息,說今晚新選組的老爺們有可能會再來揚屋待客,已經派人來約定了時間。

  柳泉很想趕快在土方面前刷個基本的好感度和信任度,然後趁著夜宴進行中酒酣耳熱的機會套一套他的話。

  通過上次谷家兩兄弟的宴請,讓她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新選組內部,無論什麼時候仔細探究,都會察覺到暗流湧動,而不是像她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一樣,大多數時間都平和美好而令人無限懷念。

  仔細想來倒也沒錯,新選組一路上肅清的成員每年都有,干部也是每年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折損;他們當然有戰死之人,但切腹的也為數不少。

  柳泉還記得從前那個世界裡,在新選組出陣甲府、經過多摩家鄉的時候,鄉親為他們舉辦宴會,在宴會進行的中途,有人提及土方當年在家鄉差點和三味線屋的大小姐阿琴相親結婚之事,副長當即尷尬萬分,避席而去;結果出了大廳在庭院裡卻正好遇上阿琴,柳泉無意中還聽到阿琴指責副長,其中一條罪過就是重要的成員也是說砍就砍,說舍棄就舍棄——

  雖然說那些被肅清和被勒令切腹的人們都是各有原因的,但是從側面也能看出新選組內部意見不一、人心不齊、勢力交錯的狀況。

  果然,她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雖然時代的洪流還是滾滾而來,吞沒了大家,但那個世界總的來說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況了。

  大家很少有爭執,即使有也能最後達成相互理解;共同追尋著一個信念而努力,拼了命戰鬥、拼了命歡笑、拼了命生存、拼了命閃閃發光;然而到了這個真實的世界裡,有不同的志向、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派別,甚至還有谷家兄弟這種趁機渾水摸魚、想為自己漁利的家伙。

  柳泉第一次深深地感到,真實的新選組,並不像是她所經歷的那種悠揚而雋永、如同時代的黃昏中的一曲長歌那般的地方,而是這種水面上泛著波紋、其下暗潮洶湧,水中翻滾著泥沙和礫石的深潭,被時代的潮流裹挾著前行,一路不知道奔往的是廣袤的大海還是黑暗降臨前最後的夕陽。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7日:

  雖然是山南線,然而最近幾章可能副長的登場率要略高些了【。

  山南先生我對不起你啊【喂!

  老實說大河劇《新選組!》裡的副長和總長簡直都超級棒!

  所以既然寫到這裡,就忍不住要刷一下這兩種我好像還沒有描寫過的type【。

  PS. 一點注釋:

  1、本章引用了兩首都都逸,主要是因為它們的內容很符合妹子和副長(雖然不是原來那個副長)之間的情況啦。譯文稍微古典了一點,實際上的都都逸差不多是7775句式這樣。最著名的一首都都逸就是高杉的「三千世界鴉殺盡」那個。

  2、妹子用的新化名「花葉」,後一個字來自於妹子原來的化名「雪葉」,前一個字是因為歷史上的副長給朋友寫了一封信炫耀有多少花街女子愛慕他,其中第一個就是島原的太夫花君【攤手

  下次更新:隔一天,19號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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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4

  而山南先生……即使喝下變若水、身處於黑暗中, 仍有理想化的一面, 想要以破敗的羅剎之身逞英雄,在仙台城中一個人扛下了最大的反派角色, 拼盡生命最後的火花也要斬殺掉那些非人的怪物——

  這樣的一個人,要如何適應這樣一個陌生的、他曾經以生命相許的新選組啊。

  直到晚間, 柳泉又把自己化裝成了「花葉」的模樣,走入那個房間的時候, 她還在心裡思考這件事。

  然後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發現這一次房間裡出現的, 還是不同的人。

  谷家兄弟這一次不見蹤影, 請客的換成了一位戴著眼鏡、誇誇其談的家伙。那個人似乎在新選組內部也有些地位,說起話來很有些指點江山的風格, 但又在不時討好著近藤與土方。

  柳泉只聽了幾分鐘那個人的說話,就已經厭煩得不行了。但礙於自己現在對這些人的外形和名字完全對不上號, 她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想從這些人的言語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以及各人的名字和身份。

  她側身將侍女遞上的滿滿的酒瓶拿過來放到小桌上,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人說話了。

  「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她轉過身,發現土方用筷子夾起了兩片腌蘿蔔放進嘴裡, 正用一側的牙齒吊兒郎當地嚼著。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 他笑了笑,下巴朝著那個還在啰啰嗦嗦地談些無聊話題的男人的方向一抬。

  柳泉於是也順著他的動作瞥了那個男人一眼,答道:「確實不知道啊。」

  土方笑了一聲。

  「怎麼?你不感興趣的人就不去記了嗎?」他揶揄似的問道。

  柳泉答道:「您也說了是不感興趣的人……那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土方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味來。他大剌剌地從剛剛跪坐的姿勢咚地一聲改為了盤膝, 咯嘣咯嘣地嚼著口中的腌蘿蔔。

  「你的回答還總是那麼有趣啊——」他懶洋洋地拖長了尾音, 說道, 「那個人啊,叫武田。是新選組的軍師。」

  哦,柳泉知道了,那個人是武田觀柳齋。

  在以前那個同人子世界裡,武田觀柳齋的設定並沒有多大存在感,但外形倒是有種邪氣的俊美,一臉能擔當終極大反派的樣子;導致今天她乍一看到那個矮個子、方臉膛、皮膚黝黑又誇誇其談、不討人喜歡的家伙,完全沒有把他跟自己印像裡那個邪氣又凌厲的美男子聯系到一起去。

  ……果然,還是以前那個世界更好啊。她在心底想著。

  即使路人甲都長著一張賞心悅目的臉——有那張臉的話,即使話題都這麼令人昏昏欲睡又乏味,好像也能多忍耐一陣子了。

  柳泉收回短暫飄遠的思緒,笑了笑。

  「我還以為軍師都是那種聰明得不得了、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她說,「沒想到這位武田君竟然是這樣啊——」

  土方哼笑了一聲,將一滿杯的酒干脆地一飲而盡。

  「嘛,說的都是一些陳腐的話題——就跟他擅長的兵法那樣,大概拿到關原之戰的戰場上或許能有用吧。」他說,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語氣裡對武田的厭煩。

  柳泉有點瞠目結舌。

  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的話,武田擅長的確實是古典的什麼兵法流派。也因此,在引入法國軍制之後,他在新選組的地位直線下降,幾乎被邊緣化了。不過即使如此,土方說他的兵法老舊到只能在德川家康取得天下時的關原之戰裡使用,還是讓她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繼而啞然失笑了。

  也對啊,畢竟副長到了後期在箱館的時候,可是法國人都想招募的人才呢——法國人總不會想要去招募一個只懂得老舊兵法的人吧。

  柳泉垂下視線,第N次重復著斟酒的動作,答道:「既然您這麼說,那我倒是有點兒明白為什麼他今晚要纏著近藤先生喋喋不休了。」

  土方感興趣似的側過臉來看著她,「哦?說說看。」

  柳泉放下白瓷的酒瓶。

  「因為不拼命討好作為大將的近藤先生的話,他在您們那裡還能有什麼存在價值?您剛剛已經說了,他的兵法已經用不上了……」

  土方微微一愣,繼而又往她的方向側過一點身子,左肘支撐在膝蓋上,左手則摸著自己的下巴,一臉深思的模樣,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或許他雖然兵法不行了,但劍術還算能用呢?」他試探似的問道。

  柳泉很坦然地回視著他。

  「可我倒是覺得,假如他在劍術方面還能教您看得上的話,您對他的態度應該會更好一點的。」

  土方的目光裡微微起了一陣波動。他在思考時下意識撫摸自己下巴的那只左手一頓,放了下來,還保持著之前那種歪坐的姿態,慢慢說道:「……你可知道,太聰明的人,在這個世道裡會如何呢?」

  柳泉卻朝著他露齒一笑,仿佛毫無陰影、也毫無陰謀似的。

  「迄今為止,土方先生您一定是已經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女性……」她含笑說道。土方從第一次見面就在她身上體會到的那種微妙的從容感又浮現出來了。盡管好像正在說著的是羞人的話題,她卻使用著那樣一副直言不諱的坦率態度,就好像自己所說的就是自己深信的那樣。

  「我啊,從以前就被人說過,要論才藝、性格,甚至是女人味,都比不過真正的美人……唯一還能夠拿出來與人相比的,就只有這點坦率的心而已——」她說著,忽然抿起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在燭火的映照下,仿佛顴骨上也漸漸浮現出一點紅暈來似的。

  「在我看來,土方先生是非常聰明的人,才能輔佐像近藤先生這樣的大將,做出一番了不起的事業來……」

  她緩緩地說著,一時間卻讓土方產生了一點錯覺,就仿佛她雖然正在說著的也是陳腐的溢美之詞,但這種討好似的誇獎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變得讓人內心十分熨帖又舒適似的。

  他不禁暗想,果然即使是再陳腐的言語,從一個知情識趣又討喜的美人兒嘴裡說出來,就要比從普通人嘴裡說出來還要更動聽幾分。於是他也沒有掩飾自己那點自得的情緒,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靜等著她的下文。

  她也果然沒讓他失望。

  「在您面前耍心機,我還不夠格呀……」她說。不知為何,她身上之前的那種從容感悄然消失了,從這句話裡,他竟然聽出了幾分愛嬌的意味。這種性格當然也不讓人討厭,於是他帶著幾分興味地繼續往下聽著。

  「可是,我又想盡力展示自己的好處,讓您記得我……」她說。島原的女人說話時那種緩慢的語氣,原本讓土方覺得有點不耐;但現在她慢悠悠地說著話,卻讓他產生了一種「接下來她還能說出點什麼出人意料的話呢,真讓人期待啊」的感想。

  「傻傻地在您每一句話之後說上兩句『是這樣嗎?這可真是不得了啊』之類的話,在島原隨便一個女人都能做到了——」她慢吞吞地說道。

  「那麼,我又拿什麼讓您記得我呢?」

  土方微微一愕。

  「……只好,開動一下我的腦筋,多想一想您的話裡都是什麼樣的意思——」她繼續認真地說道。

  土方終於失笑出來。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說道:「可是你不怕這樣和別人不一樣,太不討人喜歡嗎?」

  新選組的副長說話扎心的程度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在這種沒有必要假裝出風度的時刻。

  可是在他的眼裡,花葉一點都沒有生氣。不但沒有生氣,她反而彎起好看的眉眼。

  「什麼樣的人能在土方先生心上留下痕跡呢?……這個問題我也很認真地想過呢。」她拖長尾音,悠悠說道。

  土方:「……哦?」

  花葉:「這可能是我的一點淺見……不過,我覺得,『特別』的人,更容易被您記住吧∼」

  土方一怔,然後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有趣了,不由得真的呵呵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他說,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重新轉回去面朝著小桌上精美的菜肴,一副突然對那些酒肴產生了莫大興趣的模樣。

  「今晚你們這裡都做了些什麼特色菜呀?讓我看看。」他說,伸出筷子去夾起了盤子裡的烤魚。

  ……

  酒過三巡,忽然,障子門被人輕輕從外拉開了。

  門扉開處,一個男人站在那裡。他往屋內張望了一下,隨即含笑邁入房間裡,說道:「抱歉,看來我是來晚了啊。」

  柳泉隨著大家一起看向門口,只看清楚那個男人長得頗為俊秀,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場,仿佛有點危險,又仿佛竭力在掩飾著什麼更深層的目的似的。

  柳泉從第一眼就下了結論:這個人並不招人喜歡,白長了一張還不錯的臉。

  但看起來近藤是很喜歡他了。因為近藤在看清楚來人的臉之後,立刻呵呵笑起來熱情地招呼道:「哦,快請進來啊,伊東君!」

  柳泉:?!

  在新選組內部能被叫做「伊東君」的,還能有誰?!

  幾乎與此同時,她注意到土方忽然微微一撇臉,嘖地一聲不耐地咂了一下嘴。

  這種小動作雖然細微,但已經充分向柳泉顯示了土方對伊東甲子太郎的觀感。

  果然不管是哪個世界,土方都不可能會欣賞伊東這種人的呢。她想。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9日:

  那個……雖然是山南線,但是……這幾章……山南先生可能會暫時隱身一下【。

  因為妹子和這個副長的互相試探來了!

  一邊相撩一邊相殺,這種情節我覺得超帶感,於是不知不覺就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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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5

  不過,正好打探一下關於伊東的事情, 比如說他現在打算在新選組內搞什麼事情——這對於山南先生的脫走事件也起了重大的作用, 不得不防。

  柳泉不動聲色地說:「哦,不知道這位是誰?看起來近藤先生很是看重他呢……」

  土方又狠狠地嘖了一聲,眼看著伊東在自己對面隔著一段距離的位置上入座, 臉色更糟糕了。

  「他叫伊東, 你應該聽到近藤君叫他了吧。」他語調有點粗暴地說道。

  「平常就總是那麼自命不凡……可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甚至連伊東在新選組內部的職位都沒有介紹, 直接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看起來副長真的是很討厭這個人了。柳泉想。

  她壓低了一點聲音。

  「我也不喜歡他, 」她悄聲說道, 「他看起來像是有什麼別的目的似的……一點也不真誠,還不如上次來的那個笑聲像鵝叫的谷君呢, 至少谷君沒他那麼多頭腦……」

  土方微微一頓, 隨即低低笑了。

  「你說谷三十郎?」他用一種毫無敬意的口吻把這個名字徑直說了出來。「就是上次那兩兄弟裡的大哥。」

  柳泉:「是呀,他的笑聲可真奇怪……」

  土方笑了。他的笑聲倒是很低沉富有磁性, 再搭配上他的外形和那種【男人成功之後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魅力】加成,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痴心的愛慕者。

  「你說他笑起來像鵝叫?」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柳泉:「這是我的想法……我知道有點失禮了,不過——」

  土方笑著答道:「我知道,不過因為你要在我面前說真話嘛,是吧?」

  他現在看起來對她的戒心要低得多了。柳泉很滿意。

  於是她再接再厲地演繹著一個率直女郎的形像,直愣愣地點了點頭。

  要說她塑造出的這種形像,多少還是借鑒了明裡。但是明裡是因為天真無知而率直可愛, 斯文柔和而善體人意的山南先生自然不會因為她說話太幼稚而表現出厭煩——事實上山南先生不會對任何人明確地表現出厭煩的情緒——可是柳泉現在要刷這一個愛慕者無數、花街女子的芳心縱火犯土方君的好感度, 再表現得天真無知就會讓他感到索然無味了。於是她還適度地加入了一些諸如「善解人意」、「聰明的頭腦」、「狡黠討喜的笑容」以及「有趣的說話風格」之類的輔助特質。

  說穿了他們到島原來就是為了放松心情的。明裡常常聽不懂也接不上山南先生的話, 有的時候作為旁觀者,柳泉都能感受到山南先生臉上掛下來的黑線(霧!)。

  山南先生自然會表現得溫和寬容些,但是副長卻並沒有這些過人的耐性。他好像對於傻裡傻氣的人也欠缺包容心——當然對過度聰明的人,他也有著警惕心;所以適度的聰明有趣,以及滿滿的仰慕心,必須綜合起來,才能順利刷到他的好感度。

  幸好這個作戰計劃現在看起來還是有效的。或許也因為土方君覺得她即使怎麼耍小聰明也是個花街女子,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他可不知道她曾經是另一個「自己」倚重的下屬,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最終把「他」從必死的結局裡拉出來的瑪麗蘇(大霧!)。

  而我們看過的無數故事都告訴我們,瑪麗蘇最終都是能蘇翻這個世界的,不是嗎。

  柳泉這麼想著,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容裡有著適度的傻氣和更多的坦率——衝著土方一點頭。

  土方對她這種說了新選組某個干部壞話的行為倒是沒有什麼惡感——一定是因為他自己也不喜歡谷三十郎的緣故——歪了一下唇角,諷刺似的說道:「虧他一直還那麼自命不凡,其實即使在花街,也還是那麼讓人看不上。還整天誇耀著『我們谷家代代都是備中松山藩的家臣』,一臉自己的血統高貴不凡的模樣……」

  柳泉垂下視線想了想,覺得二月底的時限也不遠,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從土方這裡刷到足夠的好感度、打探到一些什麼消息才行;於是她決定冒險一點發言。

  「確實……又不是給馬配種,講究血統要做什麼。」她同意道,因為說著的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辭,因而壓低了聲音,微微向前傾身接近了一點土方的身側。

  「我們是人,又不是馬……」

  土方的身軀微微一凜,立即轉過頭來盯著她。但是因為她要說的是這種叛逆而不太符合時下觀念的言論,她向前微傾上身,卻正好更接近了他一點;他這麼猛地一回頭,險些撞上她的臉——更詳細一點說,他的嘴唇險些掠過她的前額和頭發。

  土方愣了一下,柳泉也因為沒想到他突然回頭而差點釀成事故,兩個人都是呆滯了片刻,然後立即各自坐直身軀,一個看向左方,一個看向右方,竭力假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

  幸好現在房間裡的其他人不是在忙著談話,就是在忙著欣賞表演——有舞伎在和著三味線的彈奏起舞——所以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偶發的小事故。

  土方四下看看,然後仿若要擺出一副花街常客的老練樣子,咳嗽了一聲,主動把話題引開了。

  「咳……聽起來你似乎有些不同的見識啊?你家裡是做什麼的?也會把女兒養成像你這樣奇思不斷的人嗎?」

  柳泉低頭想了想,覺得「九條則子」那個背景當然不宜再用。明裡家裡是丹波鄉下的農民,這樣的家庭也不可能養出像她這樣古怪的想法一大堆的女兒來;町人之女或商人之女,見識都有限;甚至是再好一點的出身,也不太可能為她提供成長的特別背景。

  那麼——

  「我父親啊,勉強算是個蘭學家吧……」她說。

  蘭學,就是江戶時代經荷蘭人傳入霓虹的學術、文化、技術等等的總稱,從字面上來看的意思就是「荷蘭學術」的簡稱,不過現在已經引申為「西洋學術」的意思。

  柳泉低聲說:「我家中原本也薄有資產……但父親沉迷於研究蘭學,不通世情、也不懂經營之道,把家產差不多都散盡了……最後,實在是生活難以為繼,父親又一病不起,就這麼去了……為了讓母親得以撫養年幼的弟弟,我自願進入了這一行……」

  完美。是前因後果非常通順合理的故事,不通世俗而沉迷蘭學的父親,未必有著能夠真正理解和入門的頭腦,就那麼一頭熱地撲在蘭學研究上,貧病而去,還拖累了妻兒之類的,是這個時代常見的悲慘故事之一。

  並且,這也完美解釋了為什麼「花葉」身為女子,卻有著一番不同的見識的原因——作為長女在替父親整理蘭學研究的資料時有所涉及,耳濡目染之類的,也是一個靠得住的理由。

  土方果然沒有起疑心的樣子。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也就難怪你會說出這些話來了……」

  柳泉笑了一下。

  「父親啊,本來就是個怪人喲。研究了蘭學以後,就更是整天都說些驚世駭俗的話了……就連母親也常說他瘋了,只有我還能聽上一聽……到了現在卻發現,自己在毫無察覺之下已經被他感染了一些啊。」她說。

  土方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笑,但那絲笑容稍縱即逝。他若有所思地端起酒盞,放在唇邊,卻並沒有立即喝下去。

  「的確,你也是個怪人啊。」他同意道。

  他以為花葉會抗議他的這句評價,當然他覺得這種抗議本身就是撒嬌的一種,這種花街的調情手段他也是知道的,當然他也相應地知道應對的方式;事實上他說出這句話來,就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暗示了——可是,花葉完全不按照他的構想接招。

  「承您吉言,」他聽見花葉含笑說道,「可是,跟土方先生相比,我覺得我還不夠怪喲∼很有繼續努力的空間呢。」

  土方:「……」

  他一陣啼笑皆非,不知道是似真似假地呵斥她兩句好,還是沉下臉來直接駁斥她才好。不過像她這麼有趣的姑娘可是很罕見的,他也覺得跟她說話充滿趣味,能夠放松他因為繁重的公務和京都錯綜復雜的各方形勢而緊繃的精神。所以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跟她翻了臉——

  就在他沉默的這幾秒鐘之內,他忽然又聽到她的聲音。

  「土方先生才是個怪人呢。明明不喜歡這個房間裡的某些人,因為他們對您的報國之路沒有任何幫助吧。即使這樣還能忍耐著和他們相處,那份為難即使我看著都覺得不忍心呢——」

  土方端著酒盞的手一頓,目光一瞬間冷了下去。他有種無意中被幼童碰到了軟肋的狼狽和惱怒感,真正沉下了臉,卻沒有立刻轉過頭去瞪著她,而是目注手中的酒盞,看著酒液在淺盞中輕輕晃動著,說道:「……太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可是不招人愛的喲。」

  他的話語裡有幾分咬牙切齒的警告意味,可是花葉就好像沒有注意到一樣。

  她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1日:

  谷三十郎笑起來像鵝叫,這個設定來自於大河劇《新選組!》。

  局長和副長最終是以鄉下農民的背景當上了幕臣,這算是非常突破階級的成就了【。

  所以妹子說的血統無用論是很能投副長所好的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3號零點吧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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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6

  「土方先生不喜歡我,可是我倒是很喜歡土方先生呢——」她拖長了尾音, 聲線裡不知為何聽上去有幾分愛嬌的味道, 仿佛一根細細的絲線延伸過去,想要牽起聆聽她話語的那個人的心。

  土方:「……!!」

  他微微怔了一下。

  他在花街當然也有明明白白表示出對他的愛慕的追隨者。太夫、天神,甚至是舞伎;在京都、在大阪, 全部都有。可是從沒有一個人這麼直白到可怕地, 輕飄飄地就把自己的仰慕化成文字說了出來, 一點都不顧及花街裡那些迂回婉轉的措辭之美。

  「……所以啊,看到土方先生流露出為難的樣子, 我就會想要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您流露出那種表情——」她繼續說道, 每一句話都如同一團直白燃燒的火焰一般, 直愣愣地衝著他的臉卷上來。

  土方的手再度一頓。他沒有放下喝空的酒盞, 但那雙幽深的眼睛從酒盞的邊緣上方微微斜了過來, 不動聲色地睨視著坐在他身旁、仿佛正在進行著一場熱烈表白的她。外表深黑、內裡朱紅的酒盞遮住了他下半張臉上的表情, 他的瞳中帶著一種別人看不明白的神色。

  「……你, 在說什麼大話啊。」他審視了她片刻之後,終於帶笑說道。

  「男人正在操心的事, 女人怎麼可能理解得了呢。」他雖然說著這種放在後世一定會被討伐的台詞,可是話語裡的那絲漫不經心的笑意卻十分明顯,像是他說出這些話,其實自己也並不覺得多麼認真, 只是為了搪塞她那些意欲接近他的熱烈表白而已。

  不過花葉卻好像並沒有被他的拒絕打擊到似的。她笑了笑, 塗朱的眼尾輕輕上挑起來, 那笑容裡並不帶有多少花街女子的嫵媚之色,卻有著一種溫和的、無害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心生親近之意的溫暖從容感,就仿佛這個女人能夠明白、能夠包容、能夠支撐她想要支持的那個人,將他一切的困惑、軟弱、憤怒和猜疑都抹去,堅定地支撐著他往下走似的——

  「這樣啊。」她點了點頭,既沒有像他想像的那般盲目自大到無視他剛剛的說法而徑自往下自說自話,也沒有一瞬間就崩潰得流下眼淚或露出傷心的情緒;她只是好像很平淡地接受了他剛剛說的那句話,還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繼續說道:

  「……我一定不是土方先生拒絕的第一個女人了吧。」

  土方:「……」

  花葉笑了一笑,看起來一點芥蒂都沒有,也沒有傷心失望,更沒有怨恨或不解——當然,也沒有自以為是。她的反應是土方完全沒有想到過的——平淡如常,泰然自若。

  「……但我希望做第一個理解土方先生在想什麼的女人。」她果真平淡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土方瞠目結舌,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你要理解我的想法做什麼?」他反問道,一瞬間簡直覺得這個女人的想法,他也理解不了。

  「不要說身為男人,志士報國的想法,是很難傳達給你們的……就算你理解了我的想法,那又能怎麼樣呢?」他理智客觀地疑問道。

  她是能幫他剿滅幾個不逞浪士呢?還是能幫他料理幾個長州的反賊呢?——都不能做的話,單單只是理解他的想法,又有什麼意義呢?

  但是下一刻,他聽見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出了——更讓他驚詫而不能理解的話。

  「可是,一個人假如在這世上沒人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的話,即使他再成功、再遂心如意……又有多麼孤獨呢?」她疑問的表情比他還清晰。

  「土方先生想要那樣嗎?別人不需要懂得您,也不需要理解您,就干巴巴地只是聽您的命令就夠了?您沒有困惑的時候嗎?沒有面對別人不明真相的誤解時覺得生氣而想要讓大家都了解您的初衷的時候嗎?」

  土方:「……」

  啊,這個姑娘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啊。一點都不像個花街女子,說的話每一句都能戳在對方心肺上。竟然讓他一時間覺得有些無言以對。

  並且她還很沒有眼色,一旦因為他啞口無言而讓她得意忘形起來,居然就說個不停!

  「清姬因為追求僧人安珍而化作大蛇,藤原實方因為對行成的怨念而化作鵺——」

  「即使是成為『鬼』,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想要去了解那些原因,這也是很正常的一種想法吧?」

  土方的神色忽而一閃,看上去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像就那麼順著腦中的想法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花葉一頓,把自己最後說的話又簡單復述了一遍。

  「我說,我很想知道那些變成『鬼』的原因……」

  「不,」土方說,「在那之前,你說了什麼?」

  花葉:「……鵺?」

  土方終於從出神狀態中緩了過來。他轉過頭去,直勾勾盯著花葉的臉,片刻之後,忽而一笑。

  「啊,對。」他說,「鵺。你確實說了這個——」

  花葉:「……嗯,是的。所以……?鵺有什麼問題嗎?」

  土方幽深的眼神忽然一斂。然後,出人意料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如同少年般的淺淺笑意。

  「你知道這個世上最強的動物是什麼嗎?」他突如其來地衝著她拋出了一個全然不相關的新問題。

  花葉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她歪著頭想了一下,眼中忽然掠過一道光芒。

  「是鵺?」她試探著問道。

  土方的笑容變深了。

  「正解。」他說。

  花葉:「……」

  不知為何,她答出了正確的答案,可是她卻顯露出一副啞口無言的神情來。土方看著她這副樣子,忽然覺得有點有趣,於是繼續問道:「怎麼?你不太同意這樣的說法嗎?」

  花葉有點猶疑地說道:「……鵺啊,是一種人們幻想出來的動物吧……不是實際存在著的……」

  土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他很快垂下視線,把手中的酒盞放回桌上。

  「你的想法,和山南君的一樣呢。」

  因為此刻他的視線落在桌上,所以並沒有看到旁邊的花葉臉上的表情。不過,想必花葉也不知道「山南」到底是誰吧。他暗忖。

  或許下一刻她就會好奇地刨根問底了,問他「山南」是誰,問他是怎麼認識山南的,問他對山南的感想如何……之類的。土方猜道。

  那樣的話就真的很不愉快了。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忍耐一個好奇心過剩的花街女人。說穿了,他來花街,不是為了公務請客,就是像今天這樣做個陪客,又或者只是為了放松一下過度緊繃的心情——那種溫馴的、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問的女人,說不定才是更適合他放松心情的。像花葉這種雖然妙語如珠、但太過聰明敏銳的女人,意外地讓他覺得更加勞神了,光是要應付她奇思妙想百出的話題,就已經讓他感覺有點心力交瘁——當然,被牽引著一直想聽下去是一回事,但是到了她不識趣的時候,他當然也不會容忍她的造次——

  然而這一次他又猜錯了。花葉並沒有追問任何關於山南的問題,而是十分自然地沿著先前那個「世上最強的動物到底是什麼」的問題,說了下去。

  「所以啊,如果不計入鵺這種幻想中的動物的話,我覺得答案應該是老虎啊∼」她說。

  土方覺得有點意外,片刻之後又覺得有點理所當然;他為自己產生出這種奇特的想法而啞然失笑了,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注視著她,說道:「這一次你倒是和總司的想法相同呢。」

  花葉「哈!」地輕輕一撫掌,興高采烈地說道:「那我可要好好向這位『總司』君致意才行呢!能拜托土方先生幫我做這件事嗎?」

  土方:「……」

  他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總能准確地在他的底線上跳舞。不,或者說,她是在他的神經上跳舞。每當他的神經緊繃到極限的時候,她就如同彈奏三味線那樣,伸手「錚」地撥弄一下,然後立即把手縮回來,作出一副乖巧的神態;這種惡劣的性格讓他總覺得有種既視感,仿佛覺得在哪裡見過——

  唔,大概就是總司吧。想想看確實和總司差不多,或許她有時候會比總司還要稍微過分一點,然而因為她是個年輕姑娘、總是笑意盈盈的緣故,乍然看上去總不如總司那麼可氣,所以他對她的容忍度也可以微妙地提升一點點,剛好可以容納下她比總司還要逾越的那一丁點。

  「不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嚴肅地響了起來。然後他看到花葉好像結結實實地一愣。

  於是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快意,就仿佛這個年輕姑娘終於耍小聰明踢到了鐵板一樣。

  新選組的鬼之副長是不會被任何人看透的,除非他主動想要讓別人了解的那些地方,別人才有可能了解——

  他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除非你承認,世上最強的動物是鵺。」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3日:

  本章的一點注釋:

  1、清姬和僧人安珍的故事,來自於《道成寺鐘》。藤原實方和藤原行成的故事就是鵺退治的故事,都是霓虹有名的鬼故事啦。

  妹子用這兩個鬼故事舉例子,是因為副長的綽號不是叫做「鬼之副長」嘛,所以妹子就說即使是惡鬼,變成這樣也是有原因的【。

  ……這麼看起來還可以用這個來安慰一下山南桑啊真是萬能的靈藥啊【你夠

  2、土方覺得世上最強大的動物是鵺,山南桑說鵺是幻想中的動物,總司就說答案應該是老虎,這個梗來自於大河劇《新選組!》。

  鵺念「夜」,就是刀男裡獅子王肩上趴著的那只啦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5號零點吧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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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7

  晚上, 柳泉在「浮船」裡做准備, 因為山南已經提前派人來打招呼說晚上會來訪。

  柳泉也有好幾天沒有看到他, 任務暫時陷入停滯。她讓那幾位刀劍付喪神關注街面上發生的事情,然而確實一切都沒什麼異常。

  柳泉愈來愈確定會出問題的就是「山南脫走」事件, 但是她並沒有把這個猜想告訴其他的付喪神們。

  到時候她可以通過那塊懷表, 強行開啟時空通道把他們都送回去。然後她再著手去做一些必定會激怒時之政府的事情。不過歸根結底, 系統菌也並沒有說過要讓她安心在時之政府的麾下養老, 反而有時候會微妙地偶然說幾句表面上聽起來沒什麼、但過後認真想想卻細思恐極的話。

  柳泉其實一直有個猜測,就是系統菌所代表的勢力,說不定跟時之政府並不是很友好。因為有時她在執行任務時打個折扣, 只要最後在述職時能在時之政府面前蒙混過關,系統菌從來都沒有像之前幾個世界裡那樣嚴格要求過她。回想起來,那種在前幾個世界裡發布任務時冷冷的語氣, 居然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柳泉才不相信這全都是因為什麼新解鎖的【表情包】的緣故。

  但眼下她還有更緊急的事情需要完成, 只好把這種試探的意圖暫時先放一放。

  正當島原的燈火已經全部都亮起來的時候,「浮船」門外忽然來了一個若者, 悄悄按照當初約定好的聯系方式向她通報,說新選組的土方副長今晚忽然來到了揚屋,點名想要見游女「花葉」。

  柳泉愣了一下, 腦海裡飛快地思考了一遍去或者不去的選擇會帶來的後果,最後決定:去。

  她很快來到明裡那裡, 對明裡說今晚自己有其他客人要照顧, 拜托明裡先單獨接待一下山南先生。

  幸好在她的叮囑之下, 山南為了掩護她的身份, 每次也總是會邀請一下明裡作陪的,所以現在他給外界的印像,或許他在島原的知心人看上去是明裡才對。

  柳泉來不及給山南送信解釋,也沒空顧及自己把他暫時丟下而去赴土方的邀約,會讓山南心裡產生多少陰影;她必須在那個注定的日期到來之前從土方這裡獲得一點什麼重要信息,為此必須做出取舍。

  她溜出了「浮船」,匆匆趕到揚屋。幸好揚屋的營業方式就是客人到來之後,要花上一點時間去請客人屬意的游女到來;所以她耽誤的這點時間也並不多麼引人注目。

  幸好她今晚為了山南的邀約,已經事先妝扮完畢;現在只需要細微的化妝調整就可以了。所以她趕到揚屋之後,立即就奮力平復了呼吸,來到了土方所待的房間之外。

  她在門口停下腳步,一抬頭看清了這個房間的外觀,心裡不由得有點驚訝。

  在這個時候,新選組已經初步解決了財政問題,干部們每次來花街的時候手頭也很寬綽,總是選擇更大更寬敞的房間——可是今晚,土方選擇的這個房間比上次至少小一半;這就證明,他很有可能是只身前來的。

  柳泉在門口深吸一口氣,說了聲「打擾了」,就輕輕拉開了障子門。

  果然,屋內的客人只有土方一人。甚至連他最重視的近藤桑都不在。雖然陪客、琴師、舞伎等人依然把房間裡塞得滿當當,但土方坐在眾人的正中,正慢慢地啜飲著酒盞中的清酒,在燈火下盤膝而坐的身影,卻莫名地給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無人能夠真正接近的孤獨感。

  這種印像不在柳泉的預期之中,她不由得因為驚訝而動作微微一頓。

  土方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抬起頭來望著她的方向。看到她進來之後,他也沒有表現出多麼高興的樣子,而是目光四下一掃旁邊的其他陪客、游女與琴師之類的人,簡單干脆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柳泉在門口轉過身來,剛要欠身小步急趨向前,就因為聽到土方的這句話而頓住了腳步。

  土方淡淡地撩起眼瞼瞥了她一眼,說道:「你過來吧,坐到這裡。」

  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他身旁的位置,下巴微微一抬,向她示意。

  柳泉直覺今天或許要有一場異常艱難且危險的對話,內心微微一凜。

  當然,有這樣冒險的機會,她是不會錯過的。假如土方一直讓她混跡於那些普通的陪客、游女和舞伎之流中,她才是真正什麼消息都不可能打探得到。但是現在,她對於這一位副長的性格還並非把握得十分精確,也對他的武力值不太有正確的認知,因此這種一對一的對話場景忽然降臨的時候,她其實內心還是稍微有一點緊張的。

  她借著送走其他那些人、在門口關門的機會無聲地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才輕手輕腳地拉上障子門,重新轉過身來,小步走到土方示意的位置跪坐下來,伸手去拿桌案上的酒瓶,就要替他斟酒。

  土方卻並沒有配合地把酒盞放下來,而是就那麼把酒盞舉在唇邊,幽深的雙瞳從酒盞邊緣的上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你這是從哪兒來?」他突如其來地問道。

  柳泉端著酒瓶的手非常穩,甚至連抖動都沒有。

  「瞧您說的……我還能從哪兒來呀?」她驚訝地抬起眼來,用一種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的態度回應道。

  「正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就接到了您要我過來的通知。於是一點都沒有耽誤,趕緊就來見您了——」

  土方短促地笑了一聲。

  「無所事事?」他漫不經心地重復了一遍她的用詞,說道,「像你這樣的姑娘,難道今晚竟然會虛度了嗎?就沒有別人想要見你嗎?」

  這句話問得其實稍微有點兒直率且粗魯,不過柳泉既然要和他展開對話,就當然不會皺起眉來在這裡怪罪他「您太無禮啦」之類的事情。

  她垂下視線,微微鼓起腮,像是有點兒氣不過土方就這麼把實情明晃晃地說了出來、感到自己有點兒沒面子,可是又不能拿他怎麼樣似的,抱怨似的說道:「您怎麼……您說這話,太戳我心窩子啦。沒有人來找我,難道不是好事嗎?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隨時回應您的召喚了——」

  土方似乎有點訝異似的,哼笑了一聲,把酒盞裡剩余的小半盞酒一飲而盡,放下酒盞。

  「你,倒真的是有一種奇怪的才能,能把什麼糟糕的事情都說得好像很如意似的……」他評價道。

  柳泉抿唇一笑,側著身子去替他斟酒,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這算是您在誇我嗎?」

  土方簡單地應道:「啊。」

  然後,屋內就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酒液發出輕微的嘩嘩響聲,注滿了那只淺淺的酒盞。土方拿起筷子,十分隨意地從桌案上的盤子裡夾起玉子燒和漬物,丟進嘴裡嚼著。

  他應該是又咬到了腌蘿蔔,齒間發出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柳泉不動聲色地把酒瓶放了回去,耐心地等待著土方開口。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土方毫無預兆地說道:「喂,你,有看不慣的人嗎?」

  柳泉:!!!

  她的內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來了!」。但盡管如此,她臉上卻露出恰如其分的驚訝和懵然表情,歪著頭想了想,答道:「要說看不慣的……現在倒是沒有。不過以前還在家裡的時候,我很看不慣隔壁家的女兒,仗著自己是獨生女,可以招婿入贅繼承家業,傲慢得很……」

  土方果然感興趣似的抬起了頭,饒有興致地望著她,說道:「……哦?說說看。」

  柳泉現在編故事的本領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史詩級,一低頭輕輕捻著寬大的袖口、作不好意思狀而消磨了幾秒鐘的時間裡,已經把這個新設定編得完全了。

  「我家隔壁是個雜貨鋪子,他家的女兒從一開始就說要招贅一個女婿上門繼承家業……這倒還不是最可氣的,最令人生氣的是,我身為蘭學家的女兒,算學卻很沒有天分……但是隔壁家的女兒,算起數字來快極了,嘴巴還不饒人,整天對我指手畫腳的,就好像比我多會計算幾個數字,我就得什麼都聽她的才好——」

  土方哦了一聲,若有所思。他嚼著腌蘿蔔的動作都慢了許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嚼兩下;柳泉懷疑他在思考的時候是把腌蘿蔔當作口香糖(?)來發揮輔助作用了。

  又過了幾分鐘,土方的動作一頓,十分自然地又撩起眼皮懶洋洋似的瞥了她一眼,說道:「那麼,你想過要怎麼對付她嗎?」

  柳泉好像很驚訝似的睜大了一下眼睛,然後不知為何又忽然興致上來了,很愉快似的往土方面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

  「我想過踢她一腳,或者是在她經過的路上扯起一根繩子把她絆一跤!」她興衝衝地說道。

  「或者偷偷弄斷她木屐的帶子!」

  土方:「……」

  土方毫不掩飾地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敷衍似的說道:「真是偉大的計劃呀。」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5日:

  牙敗,我一寫起副長來就收不住【。

  我盡量三章以內結束這種刷好感度的互相試探,然後我們就可以來些狗血腦洞了hhhh

  妹子和副長現在的試探很簡單,就是兩個人在比拼演技【喂!

  下次更新:隔一天,27號零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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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8

  柳泉笑嘻嘻地答道:「因為我的膽子就這麼一點點大, 更大的事情我也做不出來嘛……」

  這句話卻不知在哪裡觸動了土方的心思, 他重新垂下視線,似乎陷入了思考, 半晌才「嗯」了一聲。

  「我還以為以你的性格, 會想些更出格的、一勞永逸之類的事……」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柳泉:「……」

  這句話難道不是在直鉤釣魚嗎?!悲哀的是,為了自己打探消息的目的,她還非得咬這個鉤不可。

  她一聳肩, 作出幾分怏怏的神態來, 「沒想到我在土方先生心目裡就是這種不成樣子的形像……」她帶著點微薄的怨氣說道,但下一秒鐘她的語調和說話的內容就急轉直下。

  「可你是怎麼知道我還挺想做點出格的事情的?」

  土方驟然一抬眼, 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可她就表現得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只是咬著下唇、陷入思考, 仿佛有點兒懊惱, 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似的。

  「土方先生覺得我這樣不好吧?……被她趾高氣昂地說得多了, 我偶爾也是挺想讓她付出點兒代價, 至少得給她來上一點深刻的印像吧……」

  「憑什麼我就不如她呢?除了算學之外,我其它都比她強!可是她就是揪住這一點不放!」

  「曾經, 父親也教導我說什麼『三人行必有我師』之類的話,我也打算好好跟她請教一下算學,尊敬她在這方面的天分的……可是, 後來就覺得,即使是這樣, 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我也實在是忍不了了……」

  柳泉說到這裡還適度地紅了一紅眼眶, 就仿佛那個被鄰家女兒壓制了很久、即使已經離鄉也忘不掉當年陰影的自己, 有多麼委屈、又無處訴說似的。

  「這些事,不是您提起的話,我都要強迫自己忘了……父親是個很忠厚的人,即使我受了氣,回家對他提起,他也總是說要體諒對方……說對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們要好好聆聽才行……」

  土方從側面深深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的唇角抿緊下撇,那副委屈之色溢於言表;他最終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不想體諒對方,也不在乎對方有什麼苦衷或其它想法,因為後果和傷害已經造成了,你只是想讓她就此付出代價,好好地記住有些糟糕的事是不能碰的——對嗎。」

  他看到花葉猛地抬起頭來。

  她的眼角還掛著一顆明晃晃的淚珠,微微張大了嘴,驚愕地望著他深沉的面色,就好像一時間大腦受到了衝擊而回不過神來一樣。

  「……可以這樣嗎,土方先生?」她的聲音裡有絲顫抖。

  土方凝視著她,片刻之後,他用力點了點頭。

  「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他說。

  「趾高氣揚地對別人指手畫腳,時間長了,說不定就會做出一些過界的事情來……這個時候再來跟你講什麼過去的情分的話,有什麼用?一開始就不應該做那些事才對啊……」

  他看到花葉呆呆地點點頭,但臉上還是一副大腦變得遲鈍,對他話語裡的深意有些接收不到似的表情。

  畢竟是個年輕姑娘,生再大的氣也只不過是在腦海裡想想而已。真要把事情想得這麼透徹,就會嚇倒了吧。他這麼想道。

  說不出內心浮起的是一種失望還是釋然的情緒,他更近一步地接近她的側顏,目光就像刮骨一般掠過她的臉,仿佛試圖從那張呆然的臉孔上看進她的內心,看穿她真正的想法似的。

  然後,障子門外忽然有人用一種克制且特意壓低聲線的語氣說話了。

  「打擾了。……我是山崎。」

  土方忽然坐直了身軀。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身旁的花葉,看到她對「山崎」這個姓氏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略帶驚訝地把視線投向門口——是受到打擾後很正常的反應——於是他沉聲說道:「啊,進來吧。」

  障子門被拉開,面容普通、個子不高,身上絲毫不帶任何顯眼氣場,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是極為普通不起眼的一個圓臉男人,一臉恭謹地走了進來。

  他走進屋中,只抬起眼掃了一下屋內的狀況,卻對揚屋的房間裡如今只留下了一位游女待客這一現狀完全不感到驚訝似的,禮貌地衝著花葉微微一頷首,然後就迅速走到土方另一側的斜後方,跪坐下來,似乎想要向土方彙報什麼。

  花葉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欠身站起,好像要暫時退出房間去。

  土方及時阻止了她。

  「不用,」他說,「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山崎,你就直接說吧。」

  山崎那張忠厚、樸實而普通的臉上連一絲異狀都沒有流露出來,就按照土方的吩咐,徑直說道:「是。……已經探查過了,『他』今晚在『浮船』,一直沒有離開過……接待『他』的,確實如同傳說中那樣,是一位名叫『明裡』的姑娘。」

  說完之後,山崎似乎很快地掃了花葉——不,柳泉——一眼。不過他那張令人無法留下深刻印像的臉孔上毫無異狀,就仿佛那一眼只是無意中掃過她的臉,也並沒有什麼其它意思似的。

  土方的眸色微微深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哦,辛苦了。多謝。」

  山崎再度向土方微微頷首致意,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障子門被重新拉上。土方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柳泉。

  柳泉表面上一片平靜,但心底已經波瀾洶湧。

  ……原來,山崎是受到了土方的指令,去打探今夜山南先生的下落的!

  可是,為什麼土方要特意讓山崎去打探山南今晚的去向?山南即使在晚間來島原,又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嗎?土方是擔心山南在島原借著拜訪相熟游女的名義,暗地裡做什麼有害於新選組的事嗎?土方在懷疑什麼?以為山南會在島原和那些尊攘派見面嗎?還是認為山南又在策劃著別的什麼針對近藤或土方的事件?……

  即使她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山南的志向和近藤與土方沒有什麼大的分歧,但是柳泉也還有點隱約的印像,好像在真實的歷史裡,與佐幕派的近藤和土方不同,山南更傾向於尊王派——也就是所謂的「尊王攘夷」,尊攘派。

  起初在「攘夷」的大目標之下集合起來的同伴,到了京都站穩腳跟之後,卻為了尊王還是佐幕產生了分歧、進而鬧得不可收拾。

  柳泉理解他們會有理念上的不同,也理解他們因此產生爭執的原因,然而牽涉到內鬥或是相互防備、相互傷害的話,她覺得自己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正在分神思考這些雜亂的線索與推測的時候,她聽到土方又淡淡地開口了。

  「所以說,我們剛剛在聊什麼來著?……啊,在說你家鄉的那個可惡的鄰家姑娘,是吧?」

  柳泉:「……」

  事到如今假如她還聽不明白剛剛土方話裡有話,借著評論「鄰家女兒」的話題,抒發一下自己與山南產生裂痕導致的氣怒之情,那就是白混了這麼多年。

  畢竟最近新選組還算是順風順水,又獲得了京都守護職、會津藩主松平容保的信重,就連干部遞交建白書彈劾局長的事件,容保公都堅定地站在了近藤局長的一方,把事態平息下去了;那麼土方最近最不順心的事,應該就是發覺建白書事件背後有總長山南的暗中操控吧。

  可是山南是新選組總長,位置雖然在近藤的局長之下,但是此時仍然比土方的副長位置微妙地高出那麼一點點。盡管山南已經沒有多少實權了,可是總長的地位和名聲擺在這裡,不像職務更低的隊士葛山武八郎——他也在建白書上署了名,據說還是建白書的書寫者——土方想要讓葛山為此負責,想要處罰葛山,也就是一道命令的事情。他暫時還動不得山南。

  或者說,他只是想讓山南結結實實受一次重罰,從此收斂那些暗中的鋒芒,乖乖地在新選組當個知心大哥哥或者溫柔的吉祥物,不要再插手日常隊務或者試圖影響近藤的決定,那樣就好了。

  ……可是,這樣不就等於把山南徹底架空,讓他在孤獨中品味被同伴遺棄和懷疑的痛苦,然後把他再一次逼迫到那條絕路上去嗎?!

  柳泉覺得自己一瞬間心髒都要緊揪起來了。

  她在心底告誡自己冷靜,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眨了眨眼睛,說道:「啊,說起來好像還真是這樣啊。」

  土方咳嗽了一聲,眼皮一搭,示意她繼續過來替他斟酒,一邊用手漫不經心地敲著膝蓋。

  「……看你這麼特意提起的樣子,她算是你的朋友嗎。」他用一種十分隨意、好像只是突然想到這裡的語氣問道。

  柳泉卻絲毫不敢精神松懈。但是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而自然,就好像只是認真地聆聽著土方的問題、並且真誠地作答似的。

  「嘛……也不能算是朋友吧?」她遲疑著答道,眼珠轉了轉,露出為難的神情,就好像在說「我真的不太喜歡那個姑娘可是我要怎麼如實告訴貴客他沒猜對呢」。

  土方抬起眼瞥了她臉上的神情一眼,感覺已經接收到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他垂下視線輕咳一聲,又換了一個問題。

  「那麼,你有掛念著的友人……那一類的人物嗎。」他問。

  「到了這裡之後,想必無法再見到從前的友人了吧。」

  她好像有點吃驚,「呃」了一聲之後又沒了聲息;過了片刻,土方聽到她的衣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就仿佛是當她在移動身體、改變坐姿時衣擺摩擦著榻榻米的聲音。

  「友人啊……當然有。」她慢慢地回答道。

  「不過……您說得對,到了這裡以後,從前的友人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只能默默地祈禱對方今後生活得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7日:

  啊我的存稿啊每天都在消失!

  我得加快速度了【。

  所以這一章副長把妹子叫來,是想試探妹子和山南桑有沒有關系【。

  他把妹子扣在這裡,然後讓山崎去山南今晚會去的店,看看山南桑是去找誰的

  結果山崎回來報告說山南桑是去和明裡見面的【。

  妹子通過了他的考驗【攤手

  下次更新:還是暫定隔一天吧,29號~~我盡量零點就更新。寫不完的話我會在這一章底下提前通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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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9

  土方沉默了一霎, 然後放下手中的筷子。筷子與漆盤的表面相互輕輕叩擊了一下。

  「這麼說來, 你以前和這個友人並沒有鬧過什麼不愉快了……」他說, 「因為你說起來的時候顯得很懷念似的, 口氣可比剛剛談起那個鄰家的姑娘時溫柔多了。」

  花葉噗地一聲輕笑了出來。她用手輕輕掩著口, 落下的寬袖之上眉眼彎彎;她回答道:「嘛,哪有完全沒吵過架的友人呢?只是吵完就吵完了,並沒有留下什麼不好的回憶,也沒有留下什麼糟糕的心結……吧。」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平淡, 卻仿佛一瞬間叩開了土方高高豎起的心防, 使得他突然很有了幾分談話的心情似的。他並沒有改變姿態,微微歪著身軀, 手按在盤起的膝蓋上,坐姿裡有幾分豪邁之感。

  「是嗎。」他玩味地隨意應了一句, 然後評價道:「……能有這麼一個不會留下不快記憶的友人,大概也很難得吧——」

  花葉好像擰起了眉,露出一臉不解的神色, 提問得十分自然。

  「土方先生沒有這樣的友人嗎?難道……是什麼可以稱之為您的『友人』的人,讓您感到困擾了嗎?」

  隔壁房間裡傳來琴師叮叮咚咚彈著三味線的琴音。燭火熒熒, 在榻榻米上投下了他們兩人的身影。土方盯著那兩道幾乎要在上半部分重合的黑色影子, 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是有類似這樣的人,真是讓人頭痛——」

  他慢悠悠地說著, 仿佛朝著她拋出了誘人的香餌。可是她並不上鉤, 應接得滴水不漏。

  「哦。」她四平八穩地應道, 臉上掛著對土方的智慧深信不疑的笑意。

  「但是土方先生可是站在京都的風口浪尖上仍然表現得十分出色的人物!」她將這種溢美之詞說出來時的口吻是那麼理所當然, 就連土方也恍惚了一霎那,仿佛她真的算是自己的愛慕者,仰慕他仰慕到腦殘的地步了一樣——

  「別人不能把自己頭痛的事處理得兩全其美,可是土方先生一定可以的……」

  土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發自內心的那種。

  「說什麼『兩全其美』……」他嘟噥著,伸出手去握住酒杯,指腹在酒杯的外壁上摩挲著。

  「才沒有什麼事都能處理得兩全其美的人。」他用一種帶著嘆息似的語氣說道。

  或許是因為喝了一些酒,又或許是因為山崎為他帶來的消息足夠讓他滿意——總之,這一刻的副長,仿佛終於放下了一點對她、對周圍這世界的警戒之心,開始放松下來,開始想要說幾句他在外面的街上、在新選組屯所裡,都無法說出來的話。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很困擾的。」他嘟嘟噥噥地說道。

  花葉沒有作聲。

  土方似乎也並不需要她再說些什麼討喜的話,就那麼徑自說了下去。

  「曾經覺得還不錯的人,現在也變得愈來愈難懂了……」

  「假如不算是『友人』的話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一旦他做出點什麼危害到我們的事,我就可以……可以——」

  「當初是真心來投奔嗎……一直以來都只把我們當做一個晉身之階嗎……現在又為什麼表現得對我們的什麼事都看不慣,要指手畫腳,不按照他想的做就不行——」

  花葉依然寂靜無聲。室內只有土方愈來愈含混的抱怨聲,混合著不遠處其它房間裡傳來的三味線的琴聲,在寂黑的夜裡室內燈火明明滅滅,竟然有一絲繁盛處時而悲涼的矛盾意味。

  土方像是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喝了很多酒,仿佛有一點醉了似的。他將酒杯中的酒再度一飲而盡,然後當花葉安安靜靜地又替他斟酒的時候,閃電一般伸出左手,攫住了她的手腕。

  花葉手中的酒瓶輕輕一晃,酒液溢出了杯緣。她抬起視線來望著土方,表情裡並沒有多少驚慌的成分,眼神裡帶著一抹嘆息似的同情與安撫之意。

  「土方先生,很苦惱嗎……」她輕輕地說道。

  土方一向覺得島原花街裡的這種特有腔調有點做作得令人不適,但是現在花葉放輕了聲音,她聲線裡的清亮感就透了出來,很好地中和了那種腔調裡的公事公辦的營業感,反而有種異常的柔和,甚至有一霎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種細語低喃就像是耳鬢廝磨一般的親近那樣,令人陶醉——

  土方這麼想著,就索性坦然接受了這種錯覺,任其浮蕩在屋內的空氣裡不去糾正,而是哂然一笑,爽快地答道:「是啊。」

  這個表示肯定的字眼一旦說出口,後續的話仿佛就顯得沒那麼難以傾吐了。他繼續說道:「……是很煩惱。想要給他一點教訓,可是做多了的話會怎麼樣呢……其他人的心情也會隨之浮動的吧,還有近——」

  他及時把那個險些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不過花葉好像也並沒有追根究底的意圖。她嘆了一口氣,用另一只沒被他抓住的手將酒瓶放回了桌上,抬起眼來望著他。

  「我不能給您什麼建議。」她說,「像我這樣的人,只能在您來訪的時候盡量使您開心……別的事情,那些您在外頭遇見的事情,我不應該擅自評論……」

  土方盯著她,但是盯了許久也沒有從她那張溫和平靜、仿佛只是帶著純粹的關心一樣的臉龐上看出別的什麼來。

  他索性擺出了灑脫不羈的態度,問道:「那麼假如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花葉看起來終於有點吃驚了。她微微睜大雙眼,反問道:「您是指……假如我的友人讓我這麼苦惱的話,我會怎麼辦?」

  土方不辨真假地嗯了一聲。

  花葉認真地低下頭去想了一想,然後好像得出了什麼結論似的,抬起頭來用一種頑固的堅定語氣答道:「我會去和她談談。」

  土方一怔。「談談?」

  還真是像她的風格呀。無論多麼困難的事情,到了她口中卻總是變得好像不值一提,可以輕易解決——那件從建白書事件開始就一直縈繞於心,反復思考著、矛盾著,在氣憤震怒與網開一面之間舉棋不定,無法作出決定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解決的方法卻只是「去和他談談」?

  「……就這麼簡單,你覺得就可以解決?」他的口吻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嗤笑之意。

  「你以為我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可能性?沒有嘗試過跟對方——」他在說出更多的細節之前及時咬住牙,阻止了自己那張不聽話的嘴巴吐露出更多令人懷疑的真相。

  花葉好像並沒有對他短暫的情緒爆發產生什麼疑心,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帶著一點擔心似的望著他。

  「好好地談談,推心置腹,把自己所考慮、為之困擾的事情,都一樣樣坦率地告訴對方……這就是我的一點淺薄的想法。」她說。

  「因為……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嗎?對方可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友人啊……」

  「但是,即使是友人,畢竟彼此的心都放在肚子裡,隔著一層肚皮,誰能透視出對方的想法呢?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好好地、坦率地談談……」

  土方稀奇地聽著花葉的話,幾乎被她的措辭逗笑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猜不透她的來歷。說是蘭學家的女兒吧,她又會像現在這樣偶爾使用一些直率到近乎粗魯的措辭;可是要說她是普通町人家的女兒吧,她又總是保持著一種帶有某些可以稱之為「氣質」的優雅從容感——正是這種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完美地彙合了,才令他稍微對她起了一點興趣吧。

  他嘆了一口氣,半真半假地說道:「還真是像你會做的事啊,一點都不考慮其它,就那麼一頭熱地往上衝——」

  花葉奇怪地望著他,好像真的很困惑似的。

  「不是有句話,大意就是說『直道而取,何必迂回』嗎?」她居然還捏著強調斯斯文文地說了一句。

  土方:「……」

  他差一點給她來上一記冷哼。

  居然還會搬出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似模似樣的文縐縐語句來噎他了!

  他硬梆梆地應了一句:「……才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他還以為被他這麼冷硬地一回擊,她會嚇得馬上縮回去,又或者是立刻想點兒花街女郎擅長的甜言蜜語蒙混過關;但是他沒想到,她只是直愣愣地盯著他,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可是,我倒是覺得土方先生是那種會做光明磊落之事的人啊?」

  土方:「……」

  這種理所當然到強大的信任感一瞬間撲面而來,竟然讓他有一點無話可說。

  他尷尬地頓了一下,有點不可思議似的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上簡直自帶一種有毒的趣味,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探究得太深,這可不太妙。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有點難以置信地反問了她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新選組在外邊都是些怎樣的名聲啊?」

  鄉下來的殺人集團。妄想成為武士的泥腿子。一旦咬起人來簡直六親不認、凶狠的壬生之狼……還有他,被人稱為「鬼之副長」,那可是可以和惡鬼相提並論的名聲啊——雖然他不介意自己擔著這副名聲,並且也知道這種名聲嚇不退那些因為他的俊朗外形而盲目崇敬他的女人,但是,他可不覺得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是會單純地因為他的外形而盲目為他傾倒的人。

  她難道沒有聽說過那些惡名嗎?雖然他也不覺得要在京都立住腳跟的話就必須要維持什麼好名聲——有的時候惡名反而能讓很多事情更加容易些——不過,聽說了那些惡名,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他行事「光明磊落」的話,那還真是……真是——

  她露出詫異的表情,理所當然地反問他道:「難道不是光明磊落的名聲嗎?」

  ……真是愚蠢得近乎頑固啊。他帶著一絲嗤笑又無奈的情緒想著。

  不過,好像確實不令人討厭。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9日:

  啊我總是想探討一下副長和總長反目的深層次原因【。

  總之,下一章你們期待中的總長就要重新上線了hhh

  然後來點你們喜聞樂見的腦洞之後就是重大事件!山南脫走!

  因為我得控制一下我自己了不然這個番外又要變成長篇了【被踢飛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31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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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0

  這一晚, 當柳泉回到「浮船」的時候, 夜已經深了。

  當然,在島原是沒有什麼夜深與否的感覺的, 街道上始終燈火通明, 邁進每一家店裡都是熱鬧喧嚷;只是柳泉這一晚覺得格外疲憊,可能是因為和土方的周旋之中意外地消耗了過多的精力所致。

  她深刻地體會到,這個世界裡真正的副長, 與她記憶裡的那個人, 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樣。

  這個世界裡的副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更銳利也更高傲一些, 更瀟灑也更無情一些——但是, 柳泉卻仿佛能夠理解, 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從鄉下的賣藥郎,最終成為支撐幕府余暉的最後一位大將。

  當然,她也更加深切地體會到, 自己曾經在其中度過了許多年的那一個世界, 是多麼理想、多麼美好的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裡, 幾乎所有在大家認定的「同伴們」內部發生的爭執——包括建白書、包括山南先生的被迫邊緣化、包括永倉和原田最後的脫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造成的影響與印像,統統都被最小化到了過上一段時間去回想, 就可以毫無芥蒂的地步。經歷過那一切之後,大家彼此之間還是可以認真相對, 彼此依靠, 相互信賴, 並肩戰鬥……

  可是在這裡呢?建白書事件就足以讓土方和山南之間緊繃的情勢更上一層樓。他們互相之間理解不了對方考慮和重視的事情,變得互生怨懟,氣惱又偏激,像是起了齟齬又不懂得如何化解的兩個孩子;可是,新選組所面對的風起雲湧、錯綜復雜的新時代將這一切都復雜化也擴大化了,他們必須隨時應對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而猛然湧到他們面前的各種紛爭和大事,沒有時間慢慢地緩和氣氛、彼此理解,只能被時代的浪頭推得距離彼此愈來愈遠——

  柳泉仿佛已經明白了問題的症結所在。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在真實的歷史裡,山南的脫走是無可避免的。

  明明曾經相互扶持、並肩作戰的同伴,也一直都還認真地在意著對方,最終卻無法達成相互理解而分道揚鑣——這不是很悲哀嗎?

  柳泉這麼想著,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間裡似乎還亮著燈。

  當然這個時代的燈燭亮光都很昏暗,走在走廊上,低頭想事情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當她低著頭一下子拉開自己房間的障子門、順勢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迅速從發愁變成了錯愕。

  ……因為她赫然看到,房間的正中,榻榻米上已經鋪開了被褥;而在被褥旁的榻榻米上,山南正盤膝坐在那裡!

  柳泉的大腦嗡然一聲,漲大了十倍。

  「山……山南先生?!」她失聲喊道。

  「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山南依然穿著那襲她熟悉的衣服——幸好他沒有脫下外衣,只穿著肌襦袢,做出一副要留宿此處的樣子;可是就算是這樣也已經足夠讓她驚訝不已。假如這是在現代的話,柳泉覺得自己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應該就是摸出手機去看現在的時間。

  「都、都這麼晚了,我還以為……」她下意識地說道。

  山南從容地抬起頭來,朝著她微微一笑。

  「你忘了嗎?是你讓我在這裡等你回來的啊。」

  柳泉:「……」

  她不得不竭力思索了一下,也沒有想到自己是什麼時候對他說這句話的。

  或許是讓人去通知他自己今晚有事必須離開的時候,為了安撫他那心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翻滾起來的黑泥,隨口說了一句「我會盡早趕回來見山南先生」之類的話吧。

  她當然不覺得山南先生會是個乖乖聽話的人。但是山南現在拿著她信口說出的一句話就把她噎回了牆角,似乎也很有一些過去的風格;所以,雖然有點驚異且尷尬,柳泉還是翹起唇角,笑了。

  「可我沒想到山南先生會等我等到這麼晚啊。」她說,一邊閃身進入房間,態度十分自然,帶著一絲長久以來積累起來的親近和信賴感。

  「我還以為,這麼晚了,您一定回去了——」

  可是,下一刻山南就打斷了她的話。

  「回去?」他輕聲重復了一遍她的話,笑了笑。

  「不,我不會回去。」他說。

  「在等到你之前,我都不會回去。因為我已經等了太久了——」

  柳泉:?!

  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裡不太對啊?

  不妙的預感剛剛浮現在心頭,她就聽到山南含笑說出了——更令人驚愕的話。

  「所以,我很有耐心……我要等到你來為止。」他平靜地說道。

  柳泉愈來愈覺得氣氛有哪裡忽然變得微妙起來。她心底暗驚,臉上還是竭力維持著自然的表情。

  「您等我來,是有什麼事嗎?」她走到一旁的鏡台前,跪坐下來,把臉上塗抹了很久、因而感覺有點憋悶不透氣的脂粉慢慢卸掉。

  她刻意放慢了這個過程,並且她面向鏡台的姿勢就代表著她是背向山南的;可是山南好像確實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自始至終,他都坐在那裡,除了聽到她的問話之後發出的一聲輕笑之外,他沒有再說別的話;可是室內的空氣卻仿佛變得愈來愈低沉而黏膩,即使柳泉背對著他,也幾乎能夠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就落在她的後背上,像是要把那裡燒穿兩個大洞似的。

  ……也對,山南先生是應該不開心的。畢竟今晚幾乎就等同於她放了他鴿子,雖然是為了打探消息,但是這種事也沒法直白地對他說吧——

  柳泉一邊用藏在掌中的、從系統菌那裡以積分兌換來的「萬能快速卸妝棉」輕輕擦拭著臉上厚重的脂粉——這種快要把人畫得面目模糊的脂粉,卸妝的時候不借助一點現代黑科技的話,簡直毫無美感,鏡中映出的、煞白的臉快要媲美百鬼夜行,完全不利於刷好感度,也是讓她萬萬不能忍受的——一邊飛快地考慮著山南先生在此逗留到這麼晚的用意與利弊。

  她當然記得,新選組的干部也是會在島原過夜的,並沒有對此十分嚴格的要求;當初伊東甲子太郎為了說服永倉和齋藤等人脫隊投奔他預備成立的「御陵衛士」,還曾經在島原連續請他們喝了三天三夜的酒。雖然最後永倉等人都拒絕了伊東的拉攏,只有齋藤受副長指派而進入御陵衛士做臥底,但是她也記得在消失了好幾天之後,重新回到屯所的永倉那明顯已經喝高了的通紅臉孔,以及跟在他後面慢吞吞地行走,好像並沒有喝醉,還保持著冷靜、但雙頰卻浮現出飲酒後的醇紅色的齋藤。

  所以,現在山南先生逗留在島原過夜也無所謂……嗎?

  柳泉覺得有點憂慮,忍不住問道:「這麼晚了,您不回屯所……真的可以嗎?」

  山南在她身後笑了一聲。

  「能有什麼問題?」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難道土方沒有派山崎來確認過,我是不是在這家店裡和明裡姑娘見面嗎?」

  柳泉:!!!

  「您……您是怎麼知道的……」她愕然問道,想要回頭,又礙於現在自己臉上的脂粉還沒有完全擦淨,正是一張花貓臉的狀態,只好強忍住回頭觀察山南表情的衝動。

  她試著悄悄移動了一點點身軀,試圖從鏡台上鑲嵌的那塊小鏡子裡偷窺到一丁點山南臉上的表情,可是角度實在不對,她只能看到一點點山南的側顏——並且還只能看到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在鏡中的倒影裡,他仿佛微微抿緊了嘴唇,又很快放松了唇角,露出一個令人難以形容的、深沉莫測的淡淡笑意。

  「我畢竟曾經是羅剎啊。」他輕聲說道,帶著一抹奇怪的、自嘲的意味。

  「山崎的行動,在我眼裡滿是破綻,我當然早就察覺了……」

  柳泉愕然,但是想想又覺得沒什麼不對——山南變成羅剎的時間比她要早得多,他也曾經十分投入地研究過「羅剎」這種非人的生物,幾乎可以說,除了研究出「變若水」的雪村綱道之外,沒有人比他對羅剎的優勢與劣勢了解得更清楚;現在即使他不再是羅剎、五感隨之變得遲鈍了一些,但之前累積的那些敏銳度和經驗仍在,要看破山崎的暗中打探,應該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要利用這種為了新選組才變成的怪物的特長,反過來事先對新選組的同伴進行防御——這種事,果然還是令人很痛苦吧?

  柳泉無聲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加快一點動作擦淨了自己的臉容,轉過身去。

  「山南先生。」她喚了他一聲,帶著點難過的神色,仿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他似的。

  山南端坐在那裡,身後就是鋪好的被褥——事實上,今晚明裡也曾經征詢過他是否喝完酒就要回屯所去,他卻直白地對她說,「我有必須要好好和阿雪談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留在這裡等她回來,不管多晚都行」。

  明裡傷心地離開了待客的房間,或許是以為他所說的話不過是一種想要留宿的托辭吧。

  但其實,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他不知道她今晚匆匆離開「浮船」是有什麼事情。他也察覺到了她來到這裡別有目的——甚至,她在這個世界出現,也一定有其緣故。

  他不相信無緣無故地,這個陌生的世界會讓他們兩人同時相聚於此——他憑什麼能夠得到這樣的好運呢?那些他們曾經的同伴、曾經橫亙在他們之間,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比他更有資格接近她的人,統統都不在這裡。

  在這裡的,只有他和她。

  並且,他擺脫了那個吞噬著他的生命力、讓他的生命無限縮短的「羅剎」身份。他覺得自己終於有資格對她多說一些什麼了——說些在上一個世界裡,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對她說出來的話——可是,很快地,他就發現,她的目的——甚至是她的注意力,都不在這件事上。

  她好像並不像他一樣單純地因為這次意外的重逢而開心,也並不像他一樣可以拋卻外物、決心這一次要把「珍惜和這個人的相遇」這件事放在其它事情之前。

  她好像仍然對「新選組」這個名詞所代表的那些事情抱有著高度的興趣與關心之意。她甚至對這個世界裡的那個陌生的「土方歲三」也懷有著濃厚的興趣,想要打探對方的消息!

  ……為什麼?!

  他近乎困惑又憤怒地想著。

  為什麼「土方歲三」這個名字,盡管已經換了一個時空,竟然還對她有著這麼巨大的影響力和吸引力?!

  作者有話要說:

  5月31日:

  好的逐漸黑化的山南桑上線【不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6月2日零點吧~~提前祝大家節日快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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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1

  為什麼她看不到他?他就坐在這裡, 她也呼喚著他的名字, 但是他能夠看得出,她被其它的事情困擾著——說不定困擾著她的, 就是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他這麼想著,眼眸中有什麼意味不明的光芒滑過。他很快地垂下視線, 又更快地抬起眼來直視著她,輕聲說道:「到我這裡來。」

  他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清晰的驚訝神色,於是他就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

  「到我這裡來……」他頓了一下, 說出了那個名字。

  「雪葉君。」

  她好像遲疑了一下。不過她還是依言微微欠起身來,向著他的方向走來,停在他的面前。然後她猶豫了一下,選擇在他面前兩步之遙的地方跪坐了下來。

  距離這麼近,他終於能夠看得清她的面容了。此時她已經卸掉了臉上那些塗抹得幾乎要讓人看不清她的真正五官的脂粉, 現在一張臉上干干淨淨;屋內燈燭昏暗, 但燭光落在她的臉上, 從那些明滅的暗影間, 他還是能夠勉強看清她臉上近乎泛著光的細膩肌膚。

  仿佛每一次見到她,不管她有多麼狼狽、多麼沮喪、多麼失意, 她都是迷人的, 美麗的, 令人心折的。上一次在燈火輝煌的島原, 她盛裝站在角屋的門口, 完全看不出經歷了那樣一場惡戰, 又被她所信賴的大將遺棄在了那裡;可當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 即使她當時孤獨一人,但是站在燈下,她仍然姿容動人、氣場強大,一點都不像是內心已經沮喪得縮成一團的失意者。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轟然一聲,心裡一直以來重重豎起的高高牆垣陡然塌陷了一角。

  然後,就是他徒勞無功的重建過程。一次次他利用那些對於雪村千鶴身上客觀存在的特點——比如對於羅剎來說甘甜無比的血液,身為鬼族特殊的體質,或者作為一位女性溫柔包容的一面,等等——來強制自己將注意力投注在她的身上,強迫自己用「對待女性」的方式來溫柔地對待她,借以岔開自己內心之中對於垮塌的障壁那一角的介意,無視清原雪葉的言行對於自己的影響力——

  然而,最後他都失敗了。一敗塗地。

  他深知自己傷害了她,也深知自己從這種傷害之中更深地感到了內心與靈魂上的渴求與刺痛;他仿佛能夠將那個理智的自己抽離出這具怪物的身軀,漂浮在半空中,俯視著自己因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臉容與醜陋的肢體,俯視著自己內心生出的怪獸逐漸生長膨脹,直到那怪獸將那個理性、從容、溫文、優雅的自己吞噬掉,再張開巨口,打算去噬咬在自己瘋狂的眼中呈現出甘美香甜色澤的那個人,那個戰鬥起來明明比很多男人都要悍勇的年輕姑娘——

  他內心的巨獸咆哮著想要將她吞吃入腹。他仿佛已經飢餓了很久了。干涸,焦渴,高熱,躁動不安;內心的巨獸磨著牙,舔著嘴唇,壓抑著長久以來洶湧的食欲,向著面前散發出美妙香氣、肌膚細致滑潤、骨肉亭勻的姑娘悄悄地探出利爪。

  或許,他的確已經墮落為惡鬼了。他想。

  食人的惡鬼。

  餓啊——餓啊——內心裡的巨獸叫囂著。

  想把她當作獵物撲倒,再一點一點吃掉。壓上去,填滿她的視野,約束她靈巧的四肢,一點一點啃咬她的肌膚與血肉,用利齒在她咽喉上廝磨,吸走讓她的身軀永葆年輕、紅潤、熾熱、有活力的血液,好像那麼做就可以讓她與他的生命共享,讓他浸染了滿滿黑暗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

  他勉強壓抑著內心那頭巨獸的渴望與咆哮,輕輕移動了一下,調整了坐姿。

  「來啊,」他含笑用溫文的語氣又說了一遍,甚至向著她伸出了一只手。

  「再近一些……你現在離我有點遠了。」

  他看到她露出驚訝的神情,看了看他,又垂下視線看了看他們之間不過兩步遠的距離,並沒有立刻移動。

  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不加掩飾,已經讓她本能地體會到了危險的降臨。她可不是普通的、天真的、對周圍的一切毫無戒心的明裡或其他町人之女,她是在血與火的戰鬥中淬煉出來的,新選組曾經的一柄利刃。

  他得保持耐心才行。而他曾經在黑暗中潛伏了那麼多年,他理應擁有最高的耐心才對。

  或許正是因為經過了那麼多年,他在黑暗中注視著她,卻始終望而不得,所以才助長了他的焦躁與急切,讓他喪失了理智與耐心吧。

  這樣不行。他可不想嚇走她,也不想因此讓她再度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一點也不行。

  他從容而自然地收回那只手,放在膝上,就仿佛空氣中沒有忽然浮蕩著一股緊張而曖昧的氣氛一樣。

  他甚至刻意微微偏了偏頭。他知道在室內的光線下,這樣的角度能夠在自己臉上制造出一點明暗的光影,營造出適度的憂郁感和孤立感——

  他可不像是拼命也要硬撐著大英雄形像的土方。誠然在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保有著身為武士的尊嚴與氣度,甚至覺得那些是不可挑釁、理應維持到底的;然而後來在長久的黑暗中,他懂得了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甚至是適度的示弱,只要能夠達成目標,也無所謂——只是,很多時候他不想采用這種手段而已。

  他不動聲色又十分自然地——把室內的氣氛導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可以不問你今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輕聲說道,垂下眼簾,臉上似乎有黯然的神色一掠而過。

  「也許我還沒有那樣的資格……」

  果然,他聽到她陡然揚起的聲音。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山南掩飾起唇角的那絲淡淡的笑意。

  像這樣,真好啊,雪葉君。

  盡管可能知道這只是他的一種試探而已,但仍然乖乖上鉤的雪葉君——

  這種被她毫無戒心地、溫柔地縱容著的感覺,久違地……還是那麼好啊。

  他再接再厲。

  燭火搖曳下,山南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像是苦笑一般的神情。

  「我本來不想用這些煩惱來讓你困擾的……只是,最近我愈來愈不能忍受那裡所發生的一切了。」

  他頓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確認了她正在全神貫注地聆聽著他的說話,於是他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被一件事困擾著。」

  「土方君想要將近藤君推上高位,可我只是想借著新選組的力量實現自己的理想……」

  「不,也不是說土方君就沒有為國的志向了……只是,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假如有一天這種志向與『推近藤君登上高位』這件事產生衝突的話,那麼——」

  他微微抬起視線,然後注意到清原雪葉皺起了眉,臉上露出深思和憂慮的神色。

  「您……您這麼想,會不會太過絕對了?」她試探地問道,語氣也是小心翼翼的。

  「只有為國效力才能有機會獲得將軍的青睞,只有獲得將軍的青睞才有機會成為幕臣……這不是一脈相承的嗎?」

  山南微微一怔,臉上的苦笑仿佛更明顯了一些。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將軍與陛下之間產生了矛盾,那麼應該如何選擇?應該替誰效命?」

  柳泉一愣,心想這個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無論是局長還是副長,在歷史上的定位都是「佐幕派大將」啊。然後她立刻又記起,在歷史上似乎有人說山南的志向是「尊王」,所以確實到了最後,這兩種志向是衝突的——

  可是,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裡,山南先生也跟著新選組一直努力到了最後啊?當錦之御旗落在對手的手中時,山南先生也沒有因此拋棄新選組的大家,更沒有因此而轉投新政府的陣營啊?

  「可是,您上一次……明明就選擇了和局長還有副長同樣的道路……」她遲疑地說道。

  山南似乎很意外聽到她的話,微微睜大雙眼,繼而哂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上一次,我覺得,事情發展到了那個時候,薩長人已經把持了朝政,陛下也只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幌子罷了……」他低聲說道。

  「我當然更傾向於『尊王』,可是,我可不會同意接受薩長人利用陛下當作斂權的工具這種事啊。」

  柳泉:「哦……」

  她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感到有點迷茫。

  這種事情,在之前的那個世界裡,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

  她其實對於這方面的事情並不是很注意,反正她的任務只是支撐著副長活下來,一直活到戊辰戰爭結束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並不真的認同大家佐幕的志向,只是能夠給予充分的理解,並且在「不認同」的前提下竭力維護大家追求的東西——

  放在現在來說,或許可以稱之為「我並不算認同你的觀點,但我誓死維護你認真思考後作出的選擇」這樣的事吧?

  或者說,她維護的是那個大家一起努力、一起成長、一起閃閃發光的「新選組」本身,而不是他們效忠的將軍大人本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日:

  接下來我們花一點時間闡述一下總長和副長產生分歧的原因

  然後順便來點黑化的總長【喂!

  然後我們就可以進入重要事件了!總長脫走!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4號吧~~有可能時間會晚一點,假如到時候碼不完字的話我會提前預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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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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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2

  也許, 在這個時代中的每一個人, 都為著各種各樣不同的選擇而困擾。尊王,佐幕,攘夷, 開國……有的同伴走到最後變成了敵人, 有的敵人到了最後攜手合作——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而且,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土方先生考慮的事情, 我似乎也能猜到一些了——」她最後說道。

  她當然不會一廂情願地、天真地希望著在這裡的土方和山南突然就握手言和, 摒棄分歧達成了和解。假如那麼容易的話, 歷史上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吧——她只是希望, 即使分歧存在,土方和山南也能夠像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那樣, 為了更遠大的目標或者共同的信念而始終合作,一起努力, 直到最後。

  「……可是, 薩長人都能摒棄禁門之變的恩仇,最後達成合作,沒理由從以前開始就一直並肩作戰的同伴,卻要爭得你死我活……」她說。

  燭火搖曳, 山南俊秀的臉被映照得明暗不定。他並沒有立刻回應她。

  柳泉懇切地望著他, 加重了一點語氣。

  「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刻……我一定會拼盡全力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好, 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的話音未落, 窗外忽然傳來劈啪一聲巨響。

  室內的兩人同時一驚,轉頭向著窗子望去。

  屋外的天空裡似乎閃過一道極為明亮的閃電,炸雷幾乎同時響起。

  柳泉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在黑夜中,大雨瞬即降臨,傾盆而下。

  ……

  幾天後,當山南再來「浮船」的時候,他刻意來得早了一點,並且在到來之前也並沒有提前讓人過來通知店裡准備接待。

  他的心中對那天清原雪葉臨時離開「浮船」出門辦的事情仍有懷疑。

  那個夜晚,當他到來之後,被告知「阿雪」臨時不在,明裡前來接待他,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他產生疑竇的了;假如再加上後來他發覺山崎在店裡,卻裝出不認識他的樣子,這就更可疑了——

  果然,山崎是奉土方的指令來監視他的。

  土方在懷疑他什麼?以為他在這裡和其他新選組以外的人見面嗎?以為他在這裡密謀著什麼嗎?

  可是後來,他發覺山崎也在注視著明裡。

  他故意把房間的障子門敞開,說是喝得身上熱起來,想要看一看庭院裡的景色;然後,他假裝喝醉,側臥在榻榻米上一副快要睡過去的樣子。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簡直令他驚訝。

  明裡或許以為他真的已經醉了,正在那裡側臥著、用右手撐著頭打瞌睡。在小聲喊了他幾聲「山南先生?山南先生?」之後,確認他大概真的睡著了,於是就像一只小動物似的窸窸窣窣地悄悄靠近他——緊接著,就輕輕捧著他的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膝上。

  山南那一瞬間險些睜開眼睛、下意識地躲開。他必須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約束住自己不亂動也不露餡。

  他當然不會因為一個膝枕就亂了方寸。但是,他卻下意識地不太想要接受別的女性提供的膝枕。

  他合著眼睛,呼吸平靜地側躺在那裡,感覺自己這麼躺著一點兒也不舒服。

  和清原雪葉相較起來,明裡其實身形更豐潤一點,大腿靠上去的感覺也健美而富有彈性,認真說起來,在她膝上靠著,並不算是什麼令人難以忍受之事。

  山南竭力回想了一下,然後記起來,在從前的世界裡,鳥羽伏見之戰以後,土方在新選組推行改穿洋服,清原雪葉也隨之換了一身裝束,修長的腿包裹在合身的西式長褲中,腿型又長又直;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下意識立即捏緊了手指,指尖陷入掌心中發出一陣刺痛,仿佛只有那樣,才能約束自己臉上的神情紋絲不動。

  現在再回想起來,他只有一種感受——

  想要知道靠近她,是怎樣一種感覺。

  想要知道躺在她膝上,是怎樣一種感覺。

  想要知道被她擁抱、被她安慰、被她溫柔地對待,是怎樣一種感覺。

  明裡不是不好。甚至雪村千鶴,也並不是不好。她們全部都是很可愛、很純真、讓人想要好好保護她們幼稚而溫柔、未被世事侵蝕的那一面的好姑娘。

  然而,目睹著他墜入黑暗、還拼命想要把他拉上來,比他自己都要堅信他自己的那個姑娘,才是他生命將盡的時候,最後想要看到、想要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他合著雙眼,卻感覺這一刻全部的感官都打開了,全神貫注地去感知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無視自己的潛意識指揮著身體發出的排斥的信號;他知道山崎假裝成客人走過這個房間前面的走廊,確認了他現在在和名叫「明裡」的游女在一起——雖然不知道土方為什麼要命令山崎來確認這件事,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在土方面前把清原雪葉的存在,以及他和清原雪葉之間的聯系隱藏起來。

  那天晚上,他留在了「浮船」沒有回去,等候著清原雪葉從外面歸來。

  後來,他們好像談了很多話,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談。

  再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時,他只記得他和她躺在同一個房間裡,被子挨著被子;可是他只能側著身,望著她翻過去面朝外側的背影。

  他覺得好像這樣自己已經很滿足了。又好像這樣自己毫不滿足。

  他想要對她伸過手去,落在她的肩上,輕輕捏一捏那只手臂——那只她習慣用來握刀的手臂。可是他最後沒有那麼做。

  他以為自己會一夜難眠。可意外的是,他那一晚睡得很好。暴雨敲窗,都沒能讓他驚醒或失眠。

  然後這幾天,在屯所裡,他又沒有睡好。

  土方總是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望著他。他不太喜歡那樣的眼神。想要采取行動反制對方,又覺得自己現在能夠想到的手段都不可能不傷害到新選組。

  他甚至有一點感嘆,覺得自己以前生活在黑暗裡的時候,反而行事不太需要顧及其它;有時做了有些出格的事情,那個土方也總是大聲抱怨著、嘆著氣、認真地指責他,然後絞盡腦汁想辦法替他收拾殘局。

  ……比這裡的日子好過多了。

  他甚至在想,難道是因為他過去太不懂得感激自己借用變若水而多偷來的那段生命,所以老天故意要把他丟到這麼一個艱難了十倍二十倍的地方來,讓他在這個難纏的土方這裡受點折磨?

  相比起來,曾經的那個土方君,簡直就像個「那些洋人信奉的教派裡的小天使」——他記得有一次清原雪葉如是說道。

  因為想到了稍微輕松一點的事情,山南的臉色也放松了下來。

  他今天來得有些早。或許清原雪葉還沒有做好迎客的准備。但是屯所裡的氣氛一日比一日險惡,他實在是不願意整天呆在屯所裡,看著土方陰沉的臉,忍受著緊繃的氣氛了。

  他發覺自己的腳步變得輕快了一些,這可是很多年以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事了。

  或許,對這個世界裡的某個人還抱有一絲期待,期待著能夠從對方那裡得到一些美好的回應——這就是活著的證據吧。

  他走在街道上,感覺距離他要去的那個地方已經很近了——在那裡,他能夠見到那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可是,當他轉過一個彎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那裡是「浮船」的後門。站在門外的,赫然正是清原雪葉。

  ……以及,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青年。

  那個青年留著像蘑菇一般有點兒圓圓的短發,假如這種發型放在別人身上難免會有點滑稽,但是那青年俊秀的容貌與溫和的氣質很好地中和了這種奇怪的感覺,反而讓他看上去有種平易近人的、斯文可親的氣質。

  那種氣質原本是山南慣用的偽裝之一,但現在落在別人的臉上——並且還是真正斯文可親的那種氣質,不是假裝出來的——給他的感覺就很微妙了。

  他並沒有立刻走上前去詢問清原雪葉「這位先生是誰」,反而腳下一轉,躲進了附近屋敷的陰影裡。

  他在陰影裡窺視著不遠處、穿過一條街道就可以到達的店鋪後門。這個時候還沒有到上客的時候,後門又位於一條僻靜的小巷裡,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

  那位青年穿著樸素的衣服,但他的氣質看起來干淨又凜然,活像是一柄被華麗的劍鞘包裹得很好、但又隨時做好了戰鬥准備的利刃。此刻,他肩背挺直,站在那裡,對清原雪葉說話時的態度仿佛有種熟稔感。

  「您不能這樣做……」他的聲線也意外地清亮又好聽,有種真正的少年感,透徹而清朗,帶著一絲溫柔的意味;聽上去並沒有任何刻意的撩撥感,但是山南心裡清楚,這樣的聲音足以讓許多女性為之心折。

  ……只是不知道,清原雪葉又是不是其中之一?

  他這麼想著,全神貫注地側耳聆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因為從前長期隱藏在黑暗裡的生活所留下來的經驗,他對於選擇隱身的站位非常有心得。此刻他站的地方,既離那兩個人不太遠、足以讓他聽清他們的對話內容,又不會近到讓那兩個人察覺他的存在。

  他聽到清原雪葉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出來的錯誤印像,但我並沒有打算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喲,一期君。」她說。

  山南的心頭幾乎是同時閃過兩個不同的念頭。

  第一個竟然是:哦,那位令人十分忌憚的——溫和而富有魅力的——俊秀青年,原來名叫「一期」啊。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第二個念頭則是:說謊。

  清原雪葉在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5日:

  最近一段時間手頭事情比較多……還有工作方面的事情,所以碼字慢了,非常抱歉【土下座

  下周如果洶湧的工作向我撲面而來的話,可能這邊得隔一到兩天才能更新一次了【泣

  明明大好的腦洞正在向我招手!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7號哦。

  感謝在2020-06-01 23:01:48~2020-06-05 04:39: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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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3

  他已經躲在暗影裡, 窺視了她太久了。久得能夠讓他體會到她的語氣、態度、表情之間微妙的變化與不同。盡管她此刻表現得再正常, 他也能感覺得到,她現在所說的, 差不多都不是衷心之言。

  那個俊秀的青年或許說著的,確實是全心全意為她考慮的言辭。可是她看上去卻有點避重就輕, 似乎在掩飾著一些什麼東西——山南本能地體會到, 那或許是一些關鍵性的、十分重要的東西。

  因此他雖然對那個俊秀的青年的突然出現充滿了疑心、惱怒與不滿,但還是勉強按捺著內心深處翻滾著的黑泥,繼續藏身在這個絕佳的角落,做著和「武士的堂堂正正」之品格完全不符的——窺視與竊聽之事。

  那位名叫「一期君」的俊秀青年看上去似乎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清原雪葉的托辭說服。他端正斯文的五官上浮起了一層憂慮。

  「可是, 主——」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突兀地中斷了。他咽了一下, 才繼續說道:「……清原君,您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長久地逗留在這裡的呢?」

  山南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一陣不悅,從自己的內心深處湧起。

  那個「一期君」說出「清原君」這個稱呼時的語氣, 他很熟悉。

  ……仿佛在他記憶猶新的上一輩子, 在那個世界裡, 他每次稱呼她的時候, 也是用著這樣一種深沉自抑的語氣,將內心中對於她的諸多情感壓下,隱藏到心髒的最深處, 表面上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這樣對她說話。

  【清原君, 為什麼你要這麼拼命地勸我?請別再管我了。】

  【清原君……你動手的時候,確實覺得那是必須動手的時機嗎?】

  【清原君,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不過,最讓人驚訝的,是看到清原君在這裡出現呢。】

  ……

  一幕幕從前的情景,又在他的腦海裡反復閃現。現在想起來,他們從前共享過的,並沒有多少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時刻,大多數都是在爭執、勸解、做戲等等混雜了真情與假意的、迫不得已的時刻中度過的;然而那些時間,現在想起來,也成為了可以稱之為「美好」的回憶——那都是因為,所有的那些回憶裡,女主角都是她。

  為了新選組的事業,也為了研究羅剎、盡可能地延續「羅剎」的生命和戰鬥力,他曾經想要利用過雪村千鶴,甚至還想過要利用那位名叫「千姬」的鬼族的公主。事實上,他對自己的魅力有著一定的自信,也一度曾經利用這種魅力去蠱惑千姬——還差一點得了手。

  後來,是什麼讓他最終放棄了這些事的呢?

  ……是他意識到,即使自己永遠無法接近清原雪葉,永遠無法像土方君一樣光明正大地享受著她的關切與仰慕,可是他還是無法忍耐自己看到她在目睹了他做出那些違心之事的時候,露出的那種難過而不解的神情。

  他見不得她傷感地微微斂下眉,用一種絕望而祈求的眼神默默地注視著他;因為她從來沒有因為他做出過的那些事兒移開過她的眼神,所以不知不覺間,他在做出那些過分的事情之後,也在人群裡尋找著她的那雙眼睛,想要看一看這一次她會不會終於失望而傷心地躲避他的目光,用那種陌生而不解的眼神盯著他,就像是新選組裡的很多人——包括平助,包括雪村千鶴——那樣。

  他並不追求讓每個人都能理解他的作為。他甚至不在意自己背負起了惡名。可是當最後還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想要相信他身為武士的尊嚴與靈魂的清潔時,他很難控制自己不去下意識地追尋與依賴那道即使在絕望與黑暗中、也不放棄注視他的目光。

  他垂下視線,耳中鑽入清原雪葉依然清朗的聲音。即使是像這樣在無人的後門處和不知名的俊秀青年私會,她的態度卻依然堂堂正正得仿佛無可指摘。

  「當然是因為我在此地還有重要的任務沒有完成。」她回答道。

  那位「一期君」卻沒有就此放棄勸說她。

  「是怎樣的任務呢?……和我們當初來此的任務,是完全一樣的嗎?」他終於咬牙問出這一句,即使是隱藏在角落裡的山南,也能夠聽得出他語氣裡蘊含著多少為難和擔憂的心情。

  雖然是在追根究底地問著似乎令清原雪葉很難回答的問題,但是那位「一期君」聽上去卻好像比她更加為難、也更加痛苦似的。即使山南對他的出現有著本能的提防,也不得不承認單從「一期君」的語氣裡就能夠體會出對方的一腔赤誠。

  這是一個對清原雪葉有著百分之百信任和忠誠、卻好像因為她要去做危險的事情而左右為難、痛苦不堪的好青年。山南在心裡下了判定。

  因此,清原雪葉究竟打算做些什麼,就更加令人好奇——以及憂心了。

  山南不動聲色地聽著清原雪葉的回答,然而她每一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他完全無法從中猜測出她的真實意圖與目的。

  「……是維護我們應當維護的東西。」她說,「這件事我不敢有一天忘記。」

  「一期君」深吸了一口氣。

  「我……」他難得地結巴了一下,少年一般清亮美妙的聲線裡湧上了某種痛苦。

  「或許這不應該由我來說,可是——」他咽了一下,仿佛鼓足勇氣才下定決心,說道:「假如您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的話……不,讓我說得更明白一點吧——假如您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您就要受到命運的反噬!這一點您不是很清楚嗎?!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還有檢非違使——一直追殺……這樣的未來您也無所謂嗎?!雪葉君!!」

  青年愈說愈是痛心,最後用近乎破音的語氣換了一種對她的稱呼——而他好像都沒有感覺到自己下意識這麼做了。

  他一直使用著彬彬有禮的語氣和態度對她說話,然而剛剛的那一番話他說得聲色俱厲,仿佛完全拋開了自己身上那副完美溫柔的偽裝,已經顧不上在她面前保持斯文的風度。他不解,痛心,焦急又不知所措,就好像她面前是萬丈深淵,再往前一步就會墜落下去,生死不明一樣。

  山南:!!!

  雖然不太了解那位「一期君」所提及的那些嚴重的後果究竟都是什麼——也不太理解為什麼「檢非違使」這種一千年前的官吏名稱會出現在這裡,還被定義為與「強大的敵人」同等級的威脅——可是山南清楚地理解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清原雪葉的確打算去做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

  她打算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並不惜因此承受命運的反噬和未來將有可能的通緝。他不知道誰會因為這個而追殺她,然而他覺得他大概知道她打算改變的是誰的命運。

  現在正是土方春風得意的巔峰時刻。作為壬生之狼的統領,新選組剛剛在池田屋打了個漂亮仗,獲得了會津藩主容保公的信重——即使將來幕府會在什麼地方走到末路,那也不是現在的事情。

  在眼下這個時刻,土方的命運是不需要清原雪葉去改變的。假如她的目標人物真的是他的話,她為什麼不選擇在幾年後新選組真的面臨困境的時候再動手呢?那個時候即使是這裡的這位態度強勢的「土方君」,也想必更能聽得進別人的建言,是更適合的時機。

  所以,他幾乎可以猜到,她打算在這個時刻就著手改變的,一定是他的命運。

  在他們那個世界裡,他在不久後的某個夜晚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羅剎。即使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了變若水,但步步進逼的土方與日漸分裂的新選組內部氣氛,也快要讓他不得不做出一個抉擇。

  清原雪葉想要做些什麼?她不可能這麼自大地以為自己還對這裡的土方君擁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影響力吧?那麼她打算對自己做些什麼?說服他退讓?還是——

  山南的心頭一瞬間翻湧過無數念頭,但在他還沒有得出一個答案的時候,他就聽到清原雪葉笑著嘆了一口氣的聲音。

  「拿著這個,一期君。」

  山南驚訝地重新抬起視線,望向不遠處的那兩個人。他看見清原雪葉伸出右手,手指輕輕一松,然後一塊樣式仿佛很精美的懷表——他作出這種推測是因為那塊懷表的表殼都在熠熠反光,看起來似乎很貴重似的——陡然下墜了一段距離,然後被她勾在指尖的表鏈吊住,在半空中輕輕搖晃。

  山南的臉色都變了。

  她為什麼要把這麼貴重的懷表作為禮物——或者信物?——交給這位「一期君」?

  可是,那位「一期君」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山南看到他微微睜大了雙眼,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看看那塊懷表、又看看清原雪葉的臉龐,聲音裡都在發著抖。

  「你……你想要做什麼,雪葉君?!」他反問道。

  和他的態度正相反,清原雪葉好像還笑了笑,答道:「你拿著這個,假如出現什麼異變的話,你就拿著它,帶著大家回去吧。」

  她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含笑的語氣,說出了最冰冷的話語。

  「然後,就忘記你們曾經認識過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6月9日:

  抱歉啊大家……這兩天中暑了,痛苦不堪【。

  整整兩天沒寫一個字= =

  不過現在差不多好了,我要努力!

  本周有可能還有額外的加班工作,不過我會盡量抓緊時間寫的

  希望能在30章左右結束這個HE啊【好像有點難?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1號吧,可能是晚上,我盡量提早一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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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4

  山南:?!

  那位「一期君」:!!!

  山南看到那位「一期君」漂亮的臉孔上浮現了那麼清晰的愕然神情, 繼而是痛苦——他幾乎想也不想地就猛然搖頭, 拒絕道:「不行!我不能這樣做……不能把你丟在這裡!……」

  清原雪葉微微歪了一下頭。那個動作顯出幾分少女一般的俏皮感來,與現場近乎凝固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到了那個時候, 我就是你們的敵人了, 一期君。」她語氣中的笑意裡帶著一絲嘆息和遺憾。

  「我雖然不是個好的大將, 也想要保全大家啊。」她說。

  山南:?!

  「大將」?!那是她對於那位「一期君」以及「一期君」身後的其他人而言的定位嗎?

  不知為何, 知道了她只是那位「一期君」的大將, 他們之間似乎也並沒有牽涉到深刻的男女之情——這個事實卻沒有讓他感到輕松多少。

  尤其是——

  他看到那位「一期君」用那張英俊又清正的面容,擺出懇切的神情, 用一種又溫柔、又隱忍的語氣對她說道:「的確,我們不想再有一個當發生什麼危險之事的時候就把我們拋下的大將……同樣, 我們也不能在發生危險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大將拋下不管啊!請您好好體會一下我們的心情吧,雪葉君!」

  清原雪葉似乎有點驚奇,但她緊接著就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果斷地伸出左手一把握起「一期君」的一只手, 把右手拿著的那塊懷表往他來不及縮回去的掌心中一塞。

  「拿著。」她用一種很奇怪的、干巴巴的語氣說道。

  「我是個任性的大將……很抱歉再一次讓你們碰上了這種事情。事到如今,只能說是你們的運氣太不好了。」她冷淡地說道, 然後撇過頭去。

  「回去吧。」她冷冰冰地說。

  「一期君」的右手垂下, 表鏈從他的指縫間垂落下來。他的手指漸漸捏緊, 緊得手背上的指節都清晰地凸了起來。

  「您……您就不擔心我拿到它以後,提前向……向『他們』報告您的計劃嗎!」他那清亮的少年音現在完全低沉了下來, 聽上去幾乎有點嘶啞。

  山南忽然有點想要嘆氣。

  他當然不是一個內心柔軟的人, 然而那位「一期君」此刻內心產生的絕望與悲傷的情緒, 卻清清楚楚地傳遞到了他的心裡。

  他知道「一期君」不會向他提到的什麼人報告她冒險的計劃。他也知道, 她同樣非常清楚這一點。「一期君」的話語與其說是一種威脅,不如說是一種痛心的挽留——

  可惜,他的真心仿佛完全不能傳達到她那兒去了,多麼遺憾。

  「……想報告的話就去吧。」不知道過了多久,山南聽見清原雪葉這樣回答道。

  她的嗓音同樣低沉下來,仿佛壓抑著某種深刻而復雜的情緒。但是她絲毫沒有動搖,就那麼撇開臉不再去看那位俊秀的青年,說道:「報告完之後,你們就離開。因為這裡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那位「一期君」忽然生氣起來,緊皺眉頭厲聲喊道:「……您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們嗎?!您以為您這麼說,我就不知道您是為了不牽連我們才——」

  「……一期。」清原雪葉忽然打斷了他。

  她仍然撇開臉沒有去看他,但是她剛剛的冰冷口吻消失了,語氣變得無比平靜。

  「即使你知道,又能怎樣呢?」她說。

  「這件事,我一定要完成。……你可以回去問問和泉守,問問他我當初為了達成相似的可怕目標,有過多麼大的決心……」

  那位「一期君」:!!!

  俊秀的青年臉上霍然失色了。他看上去又是驚詫、又是困惑。

  「……和泉守君?!」他低喃著這個名字。

  清原雪葉低聲一笑。

  「是的。」她回答道,「我當初甚至不惜與他一戰……你也想要這樣嗎,一期?」

  俊秀的青年的肩頭震動了一下。

  清原雪葉認真地凝視著他的臉,許久之後,她慢慢彎起眉眼,露出了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回去吧,一期君。」她說。

  「我覺得自己能夠認識你們,真的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隱藏在角落的暗影裡的山南,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緊握成拳。指甲陷入了掌心的皮下,他卻渾然未覺。

  可是下一刻她說出的話,就將他從這種漫長的、痛苦不堪的猜疑與不安之中解脫了出來。

  因為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微翹,笑容卻變得仿佛有一絲苦澀。

  「……可是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輕聲說道。

  「為此,不得不選擇傷害你們……我也感到非常抱歉。」

  那位「一期君」好像倒吸了一口氣。

  俊秀的青年微微睜大雙眼,溫和的面容上,那層文雅的表相褪去了。他看上去既驚訝、又悲傷。

  「……您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他壓低嗓音問道,聲線震顫著,仿佛隱隱透出一股矛盾的痛苦。

  清原雪葉平靜地點了點頭,答道:「啊。」

  俊秀的青年在那一瞬間繃緊了下頜。雖然與他們之間還有一點距離,但不知為何,山南總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一期君」那繃緊的下頜仍在微微顫抖著,像是巨量的、翻騰的情感在與自己的理智之間進行拔河,在衝擊著他理性的最後堤壩一樣。

  可是,那位「一期君」好像真的是一位非常清明正直的好青年。他咬著牙,繃得脖頸上仿佛都隱約綻起了青筋,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了一下,最後說道:「……既然這是您的願望,那麼——」

  他好像說不下去了。

  清原雪葉望著他,視線在他的臉上一點一點滑過,最終沿著他俊秀的五官、繃緊的下頜線,一路下滑,落到了他緊緊攥成拳的手上。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他緊繃得近乎肌膚泛白的手背上,好像猶豫了一下,最終卻什麼行動都沒有采取,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甚至不再抬起頭來望著「一期君」的臉,就那麼微微垂下視線,說道:「……謝謝。」

  「一直以來,非常感謝。」她用一種鄭重的語氣,又說了一遍。

  山南就那麼站在屋敷之間的暗影裡,眼看著那位「一期君」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向這條小巷的另一端出口走去。青年的脊背挺得筆直,像是俊挺的修竹一般秀頎而別有風骨;他走路的姿態也和一般浪士或町人的那種懶懶散散的風格不一樣,邁出的每一步距離似乎都差不多長短,並不像是時下的普通人,甚至不像是武士,而像是——

  啊,他想起來了。

  就像是在幕府改革軍制、引入那些法國人的練兵手法之後,他所見到的那種學習西洋軍事的年輕軍官一樣。身姿挺拔頎長,穿著一身筆挺整潔的軍服,甚至無需表露出怎樣的好感度,只憑凜然的身姿與端正的容貌,就可以輕易使得姑娘們傾心不已——

  他這麼想著,放輕腳步從屋敷的陰影裡繞過去,走到清原雪葉的身後,才出聲問道:「……你感到遺憾嗎,雪葉君?」

  清原雪葉似乎應該聽出了他的鞋底踩過土路發出的簌簌響聲,因此她並沒有對他的驟然出現感到驚詫,依然保持著目送那位「一期君」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沒有立刻回頭看向他。

  而且,她還輕輕嘆了一口氣,異常直率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啊。」她說,「非常遺憾。」

  山南:!!

  這意外的回答讓他的心裡猛地升騰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濃重的黑霧仿佛在他心底成型,翻卷上來要淹沒他的理性。

  但是長久以來已經錘煉而成的、強大的意志力依然使他很好地抑制著自己,他聽見自己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甚至還能夠通情達理似的嘆息了一聲,溫和地問道:「……你是為什麼放棄了他的呢,雪葉君?」

  清原雪葉依然望著巷口的方向。此時,那位「一期君」俊秀挺拔的背影已經轉過了一個彎,消失在了那裡。她就那麼站在那裡,望著空空如也的巷口,出神似的答道:「因為從在這裡遇見您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我和他的目標是不能並存的。」

  山南:「……哦?!」

  他雖然猜到清原雪葉因為上一輩子發生的那件事——他喝下變若水變成羅剎的事件——而打算在這個世界裡也防患於未然,然而他並沒有想過,那個俊秀的青年一開始的目標,竟然是對他不利的。

  他回想起剛剛那個俊秀的青年口中吐露出的只字片語。他試圖將那些片段組合起來,推斷出背後真正的原因和計劃——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出來,那個青年打算對他做些什麼。

  清原雪葉剛剛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她想要改變這裡的某個人的命運。而山南認為,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但是聽到了清原雪葉的意願之後,那位「一期君」卻想竭力阻止她不要這麼做,甚至說他要去向「他們」報告她的計劃……

  「他們」是誰?

  還有,既然她在那位「一期君」面前自稱為「大將」,而那位「一期君」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之色,那麼這就說明,其實那位俊秀的青年,實際上是她的下屬?那麼,一個忠誠的下屬,為什麼要阻止大將的決定呢?

  ……除非是因為,他們背後更高的支配者——或者說,「總領」——是不允許她出手干預他未來的命運的。

  又或者,他現在在新選組裡已經處於明顯的劣勢。伊東咄咄逼人,土方步步緊逼,一個想要將他排擠出去,另一個想要使他的影響力邊緣化,不至於再以自己的意志來影響和支配新選組未來的決定——

  那麼,是誰不想看到他被人幫助而重新在新選組內獲得從前的尊重與地位?是誰想要讓他繼續往悲慘的未來一直走下去?

  ……是誰,居然能夠雇佣清原雪葉——或者說,擁有巨大的權力派遣清原雪葉——來做這件事情?!

  清原雪葉,現在到底在為誰效力?!在那一次仙台城中無可奈何的最終訣別之後,又過了多長時間、發生了多少事情,把她推到了一個怎樣的位置上?!

  ……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1日:

  啊啊啊我終於趕在今天過完之前碼完字了!

  趕緊放上來【。

  這一章的最後,山南桑誤解了呢hhh

  不過沒關系,馬上他就會更加誤解了【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3號吧,有可能還是在晚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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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5

  山南一向自詡冷靜睿智, 但是現在他也感到自己的頭腦裡一片混亂。

  千頭萬緒都擠擁在一起, 他怎麼樣也理不清楚。

  他竭力想要鎮定下來,慢慢地釐清剛剛他從清原雪葉與那個「一期君」對話中得來的線索, 可是他現在的心底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潛意識裡仿佛已經得出了某種冰冷的推論, 讓他感到渾身發冷, 恐懼且不安。

  清原雪葉和「一期君」是帶著某種不明的任務目標來到這裡的。然後, 她和他相遇了。

  現在想起來,甚至很難說當初在「浮船」中意外的重逢, 究竟是真正的意外與巧合,還是一種刻意的安排——

  山南下意識地拒絕再想下去。

  那之後, 一次次地,他來到「浮船」與她見面;再然後,她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甚至有一天晚上, 她明明已經答應了與他的會面,但是當他來到「浮船」的時候, 卻被告知她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那裡……

  然後, 那一晚, 當明裡替代她來接待他的時候,山崎受到土方的指令, 化裝成普通的客人, 也出現在了「浮船」, 打探他當晚的去向和舉動……

  現在, 又是那位名義上算是她下屬的、看起來就年輕而精干,能力非常值得信賴的「一期君」,出現在這裡;那個青年雖然穿著樸素的衣著,卻無法掩飾自己身上那種凜然的氣概,就如同接受過極好的訓練的——西洋軍制下的軍官一樣。

  而且,「一期君」竭力想要說服她不要出手干預山南未來的命運。他甚至不惜威脅說要向「他們」報告她這大逆不道的計劃——

  而清原雪葉是怎麼回答的呢?

  清原雪葉交出了一塊精美的懷表作為信物,讓「一期君」在事情不對的時候帶著它,和其他人離開這裡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她說這是自己作為大將,想要保全大家而做出的最後努力。

  所以,她想要維護他的行為,在她和「一期君」的定義裡,是危險的,不顧一切的,會帶來可怕後果的——

  「一期君」曾經說過什麼?他說,她會受到命運的反噬,變成怪物、受到通緝,還會被強大的敵人一直追殺——

  是什麼樣的人——或者勢力——能夠驅動這一切?!

  「他們」既能讓清原雪葉這樣聰明又倔強的人為自己所用,也能在清原雪葉的選擇背離他們的意志之後,驅動更危險、更可怕的追緝行動……

  山南沒有發覺自己的臉色已經隨著腦中推斷的深入而漸漸變得蒼白。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沒發現自己的身軀甚至都在微微發著抖。

  他能夠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那麼幾種。

  現在的新選組,地位還沒有達到後來那種更重要的地步,所以外部人士暗算新選組總長的可能性近乎於無——雖然這麼說是殘酷了一點兒,但是,山南心裡清楚,自己還沒有那麼高的重要性。

  那麼,究竟是土方……還是伊東?

  伊東甲子太郎固然也是一種可能,然而——山南明白,清原雪葉是不會因為伊東甲子太郎的任何招募或許下的好處而選擇背叛自己的。而且她還很有可能搶先對伊東下手,把伊東所安排的那些對他不利的事情清除掉。

  所以,最後,就只剩下了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有如一個魔咒,只要回蕩在她的心底,也許就會讓她鬼迷心竅,一意孤行。

  那個名字的主人曾經是他的同伴,但事到如今,他們兩人已經不能達成相互理解或相互體諒了。

  那個名字曾經被他壓過一頭,只能屈居於他的名字之下作為新選組的第三號人物出現。可是現在,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迅速地成長起來,從鄉間的賣藥郎變成了名震京都的鬼之副長,即使是在地位更高的那些會津藩的大人物們面前,也能夠舉止從容、應對自如。

  而山南敬助呢,新選組已經不需要一個時常會發表自己的意見、能夠影響新選組的一些重要干部、就連近藤局長也不得不聽從於他的山南總長了。

  現在,那個名字的主人,是否就是隱藏在她身後支配她,讓她心甘情願效命,再指派她到這裡來對他下手的那個人呢?

  山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是臉色鐵青,甚至都無法再用那些溫和、斯文、優雅的外表加以掩飾。

  他無聲地在心底念出了那個令他無限忌憚的名字。

  土方歲三。

  他曾經以為即使彼此的想法並不完全一致,他們也是可以共存的,可以達成相互諒解的,可以在新選組那面誠字旗下繼續並肩努力的。

  然而,這一切在這個新世界裡,全部都不復存在。

  清原雪葉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裡仰慕土方,他完全能夠理解。和他比起來,那個土方暴躁、直率、愛操心,恨不得把新選組和近藤君的一切都擔負起來,超負荷地工作著;然而在那種魔鬼的工作量與魔鬼的暴脾氣之下,他卻有著一顆認真地為每一個人操心的、意外柔軟的心靈。

  山南深知這種鮮明的對比、這種始終站在光裡的性格與形像,足以吸引清原雪葉的注意。

  他自己已經是個與黑暗永恆融為一體的影子了。又怎麼能夠阻止他人向光明磊落的英豪走過去呢?

  ……可是在這裡,這個「土方君」和他們所熟知的那一個有很多的不同之處。他更冷靜,更果斷,白皙的臉上帶著輕飄飄的笑意,性格深處卻仿佛沉在水面之下的冰山,不動聲色之間已經能夠讓他人體會到他的冰冷之處。

  這個土方君,是個更適合被稱作「魔鬼副長」的男人。他很少吼叫,更不會用吼叫來掩飾自己對別人的關心;他的關心如同夕陽下湖面上的一層浮光,看到的時候就在那裡,但想要伸手捉住,卻從指縫間就那麼消失,仿佛在世間只能逗留短短一霎,並不能長久地停留在某個人身上。

  山南甚至想過,這裡的土方君除了近藤之外,是否真的還有什麼格外在意的人。

  哦,對了,他好像對衝田也還挺不錯的,就像是在照顧弟弟一樣。可是他也沒少讓衝田去做危險的事情,磨礪衝田就仿佛在磨礪一把最鋒銳的刀。

  結果到了最後,比起來說不定衝田對他——對山南——要比對土方感覺上還要更親近一點兒。因為山南總是溫和地微笑著指點他,照顧他,更像是個好兄長的樣子——

  山南當然對新選組的其他人也不是虛情假意。他也並沒有想過要借著其他人的好感度來牽制土方不要對自己下手。他更想堂堂正正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假如意見不合的話就用陽謀——而不是陰謀——來影響針對這件事的最終決定。

  只是現在,他愈來愈感覺到土方的耐心正在一點點喪失。在土方眼裡,近藤的權威大將形像已經豎立了起來,別人只要聽從就好,並不需要額外的思考。

  可是,這是山南所不會去做的事情——俯首帖耳,活像是大名的家臣一樣忠心得像一只狗——他有他自己的尊嚴,也有他自己的思想。

  為著信念,他可以和新選組合作,也可以聽命於近藤,像個合格的助手一樣對近藤進諫——前提是,他自己的尊嚴與思想不會被任何人漠視或踐踏。

  他有他自己實現士道的方式。他覺得土方的方式漸漸變得太過於激進了。但是他覺得自己阻止不了這一切。

  這就是讓他苦惱、讓他憤慨、讓他逐漸醞釀出怒意的根源。

  而現在,那根源又多了一種——

  山南跨上一步,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對清原雪葉直白地問些什麼。

  「雪葉君,」他說,「你真正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是誰……驅使著你,要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你為什麼要替他們效力?是有什麼必須這樣做的理由嗎?」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直率,他深邃的眼眸在眼鏡的鏡片後炯炯地直視著她的臉,眼眸深處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跳動,仿佛執拗著不容許她掩飾、也不容許她逃避,像是今天一定要得到真相那樣。

  清原雪葉:「我……」

  很難得地,剛剛還一步步將那位「一期君」逼迫到牆角,讓那位俊秀的青年左右矛盾、痛苦不堪,自己卻仍然保持著堅定冷靜的年輕女人,現在面對山南的問題,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目光似乎掙扎著想要從他的逼視之下逃走一般,飄開到了一邊去——

  然後,山南看到她的臉色陡然一凜。

  他下意識地察覺到什麼,轉身望去。

  下一刻,他竟然看到衝田的身影,氣喘吁吁地向著他們兩人跑來!

  新選組的年輕劍客穿著最樸素的衣服,看起來竟然像是原本並沒有打算夜晚出門、卻因為什麼事情而匆匆趕來,甚至沒來得及換衣服一樣。

  衝田一直跑到了他面前,喘著氣對他直接說道:「不、不好了,山南先生!」

  山南:?!

  他本能地察覺到某種他不願意見到的糟糕事情正在降臨,可是他無能為力。他的心髒猛然沉了下去,這使得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出了什麼事?!」他很詫異自己在這種時刻還能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問出這句話。

  衝田一臉焦急,脫口而出:「我……我剛剛才知道,土方先生他們……今晚要趁著近藤先生不在屯所的機會,命令葛山切腹!他、他們讓齋藤君擔任介錯,所、所以我一開始並不知道……」

  山南:!!!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3日:

  本來我們小區突然通知今晚停電到明早,我還以為自己碼不完字了

  然而小宇宙飛漲,我居然趕在停電前搞完了!哦耶!

  解釋一下,這一章最後衝田提到的「葛山」,就是因為建白書事件被土方勒令切腹自盡的葛山武八郎。

  建白書事件大致就是新選組內部有人寫信向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告狀,其實就是反映一下他們對近藤的意見

  結果松平容保把近藤叫來和遞交建白書的人當面對質了【。

  當然最後在他面前雙方是和解了,但私底下的怨氣有沒有消解就不好說了【攤手

  這個事件的主要責任人其實就是山南、永倉、原田、齋藤、島田等幾人(所以後來伊東還試圖拉攏他們)

  但是這幾個人土方也不好追究,所以最後只能拿小炮灰葛山開刀作為懲戒了【。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5號吧~~也許可能還是要到晚上才能更,我盡量早點碼出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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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6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著, 如同一根琴弦即將繃斷;他的語音仿佛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為什麼……?!葛山做錯了什麼……!?就因為……建白書的事嗎?!」

  衝田大口地喘著氣, 似乎一路上這麼飛奔而來,消耗了他過多的氣力;他迫不得已彎下腰緩著氣, 手壓在腰腹部,或許是因為剛剛跑過來、氣還沒喘勻就急急把消息報告給山南,所以現在說完話精神一松,還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他一邊咳嗽、一邊彎下腰, 還同時搖了搖頭, 仿佛不能提供更多信息了, 而只是出於對山南的擔憂而跑來尋找他似的。

  在衝田的嗆咳聲中, 山南抬起眼來與柳泉對視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柳泉已經愕然變色了。

  因為山南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不敢置信,但又有種憤怒的驚痛;被背叛、被懷疑、甚至是被懲罰之後一起湧上來的痛苦, 一下子就淹沒了他, 導致他的大腦仿佛一時間處理不了這麼多的負面情緒而暫時運行停滯了似的。

  他臉上的表情變換數次, 最後只留下一點不可思議感, 就好像自己的耳朵裡傳入的是「葛山被迫切腹」的壞消息, 可大腦一時間無法處理這個消息,意識也如同羽毛一般飄了起來, 浮游在半空, 俯視著還站在地上的那具無能為力的軀殼一樣。

  那副表情看得柳泉都不由得內心一抽。她邁上前一步, 壓低聲音提醒他道:「……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要馬上回屯所去看看嗎?說不定還有補救的機會——」

  雖然這麼說著, 她的心裡卻很清楚, 假如沒有時間溯行軍的干涉的話,葛山武八郎將不會再有活下去的機會了。因為這就是歷史上注定要發生的事情。

  可是這番話是必須要說的。因為山南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被這個確切地當頭砸下來的消息擊倒了似的。不給他一點希望的話,柳泉真擔心他明天就一怒之下離開屯所不再回去,那樣的話「山南脫走」事件將立刻變為現實——

  她的話仿佛提醒了山南,他遲鈍地轉動了一下眼珠,鏡片後的眼睛裡似乎終於擺脫了一開始的空茫,漸漸湧起一層黑霧——使得那雙眼眸看上去更深不見底了。

  「哦……是的……我是該立刻回去……」他喃喃說道,深深望了她一眼,竟然撇開一旁的衝田,轉身就走。

  柳泉有點意外,下意識在他身後追了幾步,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不是新選組的隊士了,不能夠隨他一起回屯所,更不能在重要事件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在他身前維護他了。

  她有些悵然地停下腳步,可是山南卻悶著頭大步流星走得很快。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開始跟了上來、繼而又停下腳步的這一系列動作。他走得那麼快,就仿佛自己身後有一頭隱藏在黑暗裡的巨獸在追趕他、噬咬他,讓他不得不加快速度逃離一樣。

  柳泉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她仿佛到了這一刻才意識到,他的個頭並不能算很高,肩背也過於削瘦了一些;現在這樣低著頭、上半身微微前傾著,步速很快地向前走的姿勢,卻凸顯出他因為清瘦而顯得線條凌厲的兩片肩胛骨;半長的頭發垂落在他後頸上,他的身軀因為行走而微微搖晃著,看起來就像是要走入前方的夜幕,然後消失在那片黑暗裡一樣。

  柳泉忍不住脫口而出:「山南先生!……」

  山南的身影並沒有為之停頓。他就好像沒有聽見她的那一聲呼喚一樣,繼續悶著頭往前一意孤行似的走著;還是衝田從他們身後趕了上來,經過柳泉身邊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停步問道:「……您就是明裡小姐嗎?」

  柳泉:「……」

  她頓了一下,覺得現在完全沒有時間闡述清楚其中復雜的前因後果,於是就不辨真假地嗯了一聲,轉身向著衝田微微欠身行禮。

  「請您現在就去追上山南先生吧,」她說,「跟他一起回去……假如您所說的消息成真了的話,我擔心他看到那種現實的時候承受不了……」

  衝田一愣。

  他其實應該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腦海裡重要的只有「近藤先生」和「劍術」這兩件事;對於這種復雜的暗湧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可即使不能理解,他也敏銳地察覺到隊內氛圍不對,並且本能地感覺到「葛山切腹」這件事會沉重地打擊到他所尊敬的山南先生,所以他還是選擇趕到這裡向山南報告——可是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又會怎樣地改變新選組呢,他那張年輕的面孔上露出的表情是茫然的,好像完全不能預料。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催促他:「請快一點,衝田君!假如那件事沒有辦法改變的話,就請盯緊山南先生,不要讓他做危險的、會傷害到他自己的事情……」

  衝田眨了眨眼睛,終於出聲了。

  卻並不是立刻答應下來,而是發問。

  「……假如他一定要做呢?我怎麼辦?」身材高大的青年簡單地問道。他語調直率,表情裡居然帶著一絲單純的茫然,使得那一瞬間他給人的印像活像是懵懂少年一般。

  柳泉微微一怔。

  她沒有想到真正的衝田總司會是這樣一個心思純摯的、少年一般的人物。但仔細想想,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劍術方面也可以追求更簡單、更完美的境界吧。

  她有一點為難,剛想說「那可不可以拜托你阻止他」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看到衝田眼睛一亮,像是猛地想到了更好的解決方法一樣。

  「啊對了!我可以讓他來找你啊!」他咧開嘴一笑,就像是真的很得意於自己的妙計一樣。

  「我阻止不了山南先生的事,明裡姑娘你一定可以……」他興衝衝地說道,好像忽然忘記了等一下回到屯所將要面臨怎樣黑暗又沉重的事實,而只是單純地因為自己想到了「如何安撫山南先生」的絕好方法而感到高興一樣。

  柳泉:「……」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喂,現在不是在這裡培養友誼和互信的好時機吧?

  她的目光投向背影仿佛快要融進初降的夜色之中的山南。

  「……對。」她最後說道,「所以假如有那麼一天的話,可以拜托你把他帶來給我嗎?」

  衝田露齒一笑,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邁開大步追上山南的身影。

  ……

  柳泉一整晚都覺得心神不寧,甚至一度想要溜出島原,化裝跑去新選組屯所打探一下情況。

  雖然他們是很厲害的劍客集團,可是她身懷的【高級輕功】技能也是【系統菌出品,必屬精品】的品質保證,說不定真能讓她翻牆進去,然後找個地方潛伏下來,窺探一下屯所裡的情形。

  根據她的記憶,八木邸內其實地方並不是很大,能夠用來當做切腹之所的地方也只有那麼幾處。現在天色已晚,假如山南如同歷史上一樣未能阻止葛山切腹的話,那麼他們總不可能連夜把葛山的遺體抬去寺廟裡的墓地下葬,一定會停放在屯所裡的某處;這樣的地點也並沒有很多可能,所以——

  她正在滿腔憂慮地胡思亂想著,忽然又有人來請她下樓去,說後門有人找她。

  這個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並不是普通客人登門的好時間;而山南假如折回「浮船」的話,作為熟客,他可以直接上來。所以柳泉感到有點奇怪。

  ……果然,在後門那裡,有個大驚喜在等著她。

  是揚屋的若者來通知她,說新選組的副長突然在未經通知的情形下來了揚屋,指名要找「花葉」姑娘。

  柳泉:!!!

  ……這個夜晚還要來島原喝酒,莫非那位鬼之副長的心裡也不怎麼好受嗎?!

  她匆匆化裝完畢出了門,趕往揚屋。

  土方果然在那裡等著她。今晚他連琴師等人都謝絕了,獨自一人坐在一個不大的房間裡自斟自飲。

  柳泉趕得有點急,匆匆來到那個房間門外,因為急於從土方的言行中打探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手下也沒有很好地收住力氣,推開障子門的時候稍微用力了一點,障子門發出嘩啦一聲響。

  土方卻依然垂著視線,慢吞吞地放下酒瓶,探手去端那只酒盞,並沒有立刻抬起頭來望向門口的意思。

  柳泉也意識到自己剛剛舉止失當,站在門口定了定神才輕手輕腳邁進屋,回身關上了障子門,小步走向土方的面前。

  她一直來到他面前,或許腳上穿著的潔白足袋都已經顯露在他的視野裡了,他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就那麼微微垂著頭,一口一口地飲著酒。

  柳泉暗暗深呼吸,然後就在他面前跪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其實並不是那麼合適,土方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頓,然後他終於開了口。

  「……不裝了嗎。」他的聲音裡微微有點嘶啞。

  柳泉:?!

  這是什麼一開腔就要把人送上絕路的台詞?!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6日:

  抱歉這幾天在趕些活兒,所以碼字的時間變少了,更晚了很抱歉

  下章或者再下章就是山南脫走事件啦

  我會加快速度,爭取十章內完結的【。

  說起來這篇文應該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大家還有什麼別的想看的腦洞嗎

  下次更新:暫定明晚(17號晚上)哦。如果碼不完就18號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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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7

  但是她畢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 面對這種險惡的台詞,依然鎮定地反問道:「……裝?您指的是什麼?我在您面前並沒有裝哦——」

  年輕姑娘愛嬌的語尾微微上挑著,尾音在空氣中裊裊而逝。但土方卻仿佛絲毫不為此動容。

  他端著酒盞的右手還是那麼穩定,懸在半空中絲毫不見搖晃。停頓片刻後,他沙啞地低低笑了幾聲。

  「呵……還說沒有嗎。」他輕聲說道, 「你那些裝模作樣的禮節呢?矯揉造作的姿態呢?都喂狗了?」

  柳泉:「……」

  她微微鼓起了腮,恰如其分地表演出了一個興衝衝趕來與自己喜歡的客人會面、卻一見面就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因此感到又是羞窘、又是惱怒的少女形像。

  「那……土方先生富有風度的舉止呢?土方先生風流瀟灑的姿態呢?也都統統喂——」她咽了一下,最終還是換了一種說法。「……喂魚了嗎?!」

  土方:「……魚?」

  他頓了一下,仿佛終於因為她有趣的用詞而低低笑了一聲,但那笑聲聽上去簡直像是砂紙在打磨鐵皮一樣沙沙地刺耳, 還啞得厲害。

  「你果然很有趣。」他低聲說道,語調裡仿佛帶著一絲感慨之意。

  在柳泉的心弦還沒有為之一松的時候,土方再度毫無預兆地開口了。

  ……一開口就給出了會心一擊。

  「……像你這麼有趣的姑娘,假如被殺了的話就太可惜了,你說是嗎。」

  柳泉:!?

  所以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還不至於因為土方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立刻緊張得跳起來露出馬腳。可是今晚非同往常, 她已經厭倦了和這個深沉的土方打啞謎。

  所以她徑直說道:「您真可憐啊……」

  土方果然表情一凝。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盞,抬起頭來直視著她。

  他這麼一抬頭,柳泉反而嚇了一跳。

  因為他的臉色蒼白得有點兒過頭了,那張俊美的臉孔上也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陰郁,簡直一瞬間讓人後背上立即沿著脊柱躥升起了一股寒意。

  「……你說什麼?」他慢慢地問道。

  當然, 火候既然已經渲染到了這個地步, 柳泉就不可能在此退縮。她擺出一副無畏的表情, 回視著土方, 認真地問道:「……您曾經真正相信過誰嗎?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土方微微一怔。

  「……什麼?」他出神一般地低喃道。

  「我不知道看到我的時候您聯想到了什麼……但我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柳泉用一種直言不諱的坦率態度說道。

  並且,她還趁熱打鐵,就直接放松了一點坐姿,似乎打算在那張矮桌前坐著不移動了,和他正好隔著那張矮桌對視。

  「您可以不信任我,因為歸根結底,我們相識並不久,像您這樣的英豪可能覺得一個花街女子不值得您付出寶貴的信任……」她說,「可是,這世上一定有誰是值得您相信的。所以,您在這裡喝悶酒的理由,也不妨對對方好好說一下吧?」

  土方:「……」

  他似乎被她驚人的直言不諱所震撼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了一點,又很快斂下眼簾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我沒有喝悶酒。」他冷淡地說道。

  柳泉剛想在內心吐槽一句「這種明顯是嘴硬的台詞騙得過誰啊」,就聽見——副長說出了猶如一道天雷劈下,直接劈開了她的天靈蓋一樣的台詞。

  「……只是,今夜覺得想找個女人一起度過。」

  柳泉:!?

  ……這是什麼驚人的渣男台詞???

  她差點脫口說出「那您去找自己在家書裡歷數的那些花魁哪個不行?!為什麼非要找我?!」的忿然之言,幸好理智還在線,勉強在這句反詰溜出齒縫之前的一秒鐘堪堪咬住舌尖。

  「我啊,雖然在這一行時間不長,也聽說過有多少女性仰慕您呢——」她在臉上掛起一個純粹的營業性質的假笑,咬著牙根慢吞吞地說道。

  「聽說其中從太夫到一般游女全部都有……像您這樣的人若是對別人說出這樣的話,會有很多姑娘願意陪您的吧……為什麼要選擇我呢?」

  雖然把那股強烈的疑問——或者說,質問——用溫和的語氣與措辭包裝了一下,但是問出口之後,柳泉還是很期待答案的。

  因為她並沒有想過真正的副長會是這樣一個人——有光明正大的一面,有英明神武的一面,卻也有傲慢執拗、酷厲自大、冷漠敏銳、存在於黑暗中的另外一面。

  他有著火一般的熱情,但與此同時,他也能夠冷酷無情。他有著自傲,同時也會自卑;有著豪爽接納新血的心胸,也同時對人帶著審視與提防。

  這樣的一個人讓她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應對。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不會對這樣的一個人產生超乎尋常的感情的——然而,這種復雜的情緒卻很難對山南解釋清楚;或者說,即使她解釋了,山南也不一定就會相信。

  畢竟,單單是「土方歲三」這個名字,就仿佛帶有某種持續的魔力一般,從過去的舊世界中一直延伸至此,像是深黑的樹影從記憶中投射到全新的「現在」之中,糾纏難解。

  在柳泉飛快地思考的同時,她聽見土方終於說話了。

  他居然誠實地回答了她的質問。

  「……可能是因為,她們都不如你有頭腦吧。」他說。

  柳泉差一點被氣笑了。

  「這算是在誇我嗎?」她問道。

  土方卻沒有理會她這句反問,而是沿著自己剛才的思路繼續說道:「……有頭腦的女人雖然棘手,可是偶爾在這種時候,還是想要跟有頭腦的女人呆一陣子啊。」

  柳泉:「……」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時候」的關鍵詞,於是試探地沿著這個關鍵詞發散開去,問道:「『這種時候』?難道是……土方先生心情不好的時候?所以覺得有點頭腦的女人比較識趣,呆在一起不會打擾您?」

  土方默了一下,最終奇跡般地並沒有否認她的話。

  「嗯,」他說,「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眼看柳泉並沒有替他重新斟酒的意思,他用右手拎起了那只酒瓶,放在酒盞的碗邊上慢慢向內注入透明清澈的酒液。

  「讓你不來打擾我,你就連一點服務的姿態都沒有了嗎,還真是大膽啊。」他淡淡地評價道,好像並不因此而生氣,只是覺得奇特而隨口一說而已。

  柳泉的心髒微微一顫,忽然有種不顧一切地想要打探今晚新選組屯所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衝動;於是她長出一口氣,就勢伸過手去從土方手中接下那個酒瓶,側過身去替他斟酒,說道:「因為不知道土方先生為什麼心情不好,害怕自己做得不對而讓您更不快啊——」

  土方的目光一閃,等到她放下酒瓶之後,他伸過手去直接抓起了那個淺盞,右手的食指甚至伸入杯口,碰到了盞中的酒液——這個動作有種粗豪感,他一般是不太使用的,但現在卻好像完全無所謂了一樣。

  「因為擔心會讓人不快而不采取行動……嗎。」他沉吟似的說道,半晌之後忽而有些嘲諷似的嗤笑了一聲。

  「這樣好像也不錯呢。……假如世上多一點像你這樣的人多好?少做點讓人不快的事,也就不會整天都是些煩心事讓人頭痛了——」

  柳泉:!!!

  仿佛,由此能夠在這樣一個多事的、不尋常的夜裡,沿著對方心上暴露出的那一絲縫隙,把手長長地伸進去,觸碰到新選組真正的秘密似的。

  這是一個機會。她立刻反應過來。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真正的機會,抑或僅僅只是土方故意設下的陷阱。一旦她把手伸過去,他就會啪地一聲合攏陷阱的入口,把她逮個正著。

  ……俗話不是說「富貴險中求」嗎。那麼,真相想必也是如此吧?

  要不要順勢去窺探新選組的秘密呢?

  只猶豫了一秒鐘,柳泉就下定了決心。

  要。

  「我還以為大家都聽土方先生的……」她愛嬌似的拖長了尾音,似笑非笑地說道。

  「……原來並不是這樣嗎?也有讓土方先生煩得不得了的人嗎?」

  土方垂下視線,用一種略顯粗魯的動作捏起那個酒盞一仰而盡。因為他喝得太急,透明清澈的酒液從他的唇角微微溢出來一點,他就那麼把酒盞隨手往矮桌上一放,隨意地用手背去擦拭唇角。

  這一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十分自然;假如讓顏值稍低的人來做都能給人以一種粗豪的江湖漢子之感,然而放在土方身上卻只讓人覺得有種不拘小節的瀟灑氣場,並且還微微有點撩——即使柳泉此刻是不動聲色然而又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土方,她也不由得在內心感嘆了一句,這個人真的是有迷惑人心的本錢的。

  這麼想著,她也就勢露出了有點著迷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因為她知道這種眼神是合宜的,土方已經習慣了被那些仰慕英豪的女人們這樣著迷地注視著,因此就不會覺得她的眼神太過直白而必須提防。

  土方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變了,右手微微一頓,從唇角邊放了下來,眼神似乎深了些許,就那麼俯望著她。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片刻之後,他啞著嗓子問道。

  柳泉不但沒有因為他的問話而受驚一般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相反地,她還微微在榻榻米上移動了一下身體,從之前懶洋洋地側身跪坐徑直調整為了側坐——現在,她的左手撐在榻榻米上,雙腿伸直了一些,足袋滑落到腳踝之下,一截光潔的小腿連同腳踝從和服的下擺之下顯露了出來。

  「我在看——土方先生煩心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樣的呀∼」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上了幾分難言的慵懶和似有若無的挑逗感。

  「真想知道,是什麼人讓土方先生這麼煩擾啊……看得我真是心疼哪——」

  她的話音未落,土方突然一下推開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張矮桌,閃電般向她伸出手來,一下攫住了她賴以支撐身體的那只左臂,把她向著自己面前拖近。

  柳泉猝不及防,身體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脫口「啊!」地驚叫了一聲,伴隨著矮桌被推開時桌上的酒瓶滾落在榻榻米上發出的骨碌碌聲音,她感覺自己眼前一花,身體被拖往斜前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那只手已經把她按倒在了榻榻米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8日:

  我好像又寫副長寫了整整一章!啊我真是太最罪惡了【你夠

  可是這種副長我好像沒寫過!忍不住就要一寫再寫【。

  嘛總之山南桑現在正在接受打擊,他很快就會再登場啦

  登場了以後就都是高能腦洞了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20號吧,我會盡快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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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8

  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是土方側著身子、壓低了上半身, 低下頭來接近她的時候,他身軀的暗影籠罩住她。他在轉瞬之間就已經無限接近她的面前, 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很奇怪地,大腦雖然嗡鳴著報警,但直覺並沒有發出「這個人要對我做些什麼」的警示。大腦裡亂紛紛的嗡鳴聲,更像是一種遭遇突襲時的下意識混亂。

  柳泉很快就意識到, 他並不會對她做些什麼過分的事情——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暗氣息卻清晰地告訴了她, 正如同他剛剛的渣男發言所說的那樣, 他的確需要依靠在一個什麼人的身邊, 最好是把臉埋在女人溫暖柔軟的膝上或肩上, 聽著對方說些溫柔的、崇敬的、愛慕的、言不及義的話語,才能驅除他內心產生的那種陰郁、負疚、冰冷與矛盾的感覺。

  ……因為他明白自己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他自己內心清楚他親手把試衛館時期密不可分的友人們隔開了, 從此大家再也不能回到最初。

  都不用再從他口中套出明確的言語, 柳泉就能夠肯定。

  ……葛山死了。毫無疑問。

  並且,土方是故意把這個消息泄露給衝田的。因為他知道衝田一定會跑去找山南告知這個消息,等到山南回到屯所, 看到的就是足以打擊他意志的一幕——

  柳泉險些衝口問出「你把葛山的遺體放在哪裡了?!」。但是在話語出口的一瞬間,她緊緊咬住了牙關, 咽下了這句足以讓她和山南都立即置身於險境的可怕問句。

  還用問嗎。一定是放在山南很容易就能夠看到的地方吧?

  她覺得自己好像都不用再問土方「為什麼?!」了。

  一起相互支持著走到現在的友人,變成了這樣冰冷地相互計算人心的狀態,這是無可挽回的、時代的悲哀。

  她仿佛也能夠推斷得出土方與山南雙方的心情與初衷。

  她記得永倉一直對土方試圖把新選組建立為近藤的家將隊伍而感到十分不滿。

  站在土方的立場上, 他認同並擁護近藤作為自己的大將, 心甘情願為了輔佐近藤成為真正的武士——甚至於成為「大名老爺」——而竭盡心力。

  然而對於想要在時代的變遷中秉持本心做出一番事業的山南和永倉來說, 他們投奔近藤,純粹是因為覺得近藤有能力、麾下有忠心而能干的追隨者,本人又表現出了足夠的仁善氣度,認為在近藤手下工作不至於被嫉妒、被壓制,而可以傳遞出自己的想法和努力——

  但是現在,在土方的主持下,新選組漸漸地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而去;這樣的話就變了味道啊。

  山南和永倉他們,想要接受的,充其量是一位帶頭大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啊。

  而且,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傳遞給土方的。並不是因為土方拒絕聆聽這樣的意見,只是單純地因為他不能夠理解。

  柳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頂著土方近在咫尺的注視,她並沒有掩飾自己嘆息的聲音。然後,她就那麼抬起眼來直視著他,好像完全無視了他們之間曖昧的體位一樣,輕聲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土方先生今晚到這裡來,難道不是尋求溫暖的擁抱的嗎?」

  「花葉」雖然一直在他面前說話很大膽,然而此刻,這句話可謂是她所說過的最大膽直白的話,還是一時間驚住了土方,讓他呆愣了片刻,面上似有怔忡之意。

  他沒有否認,這個事實好像激勵了她,於是她不退反進,向著他伸出一只手來——

  那只手克制地輕輕落在了他的臉頰下方,指尖碰觸他緊繃的下頜弧線的動作簡直如同羽毛一般仿佛沒有一絲力氣,卻讓他的背脊上不由得竄過一陣戰栗。

  土方的眼眸驟然深了深,下意識閃電般一下攫住她的手腕。可是因為他的左手還按在榻榻米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只能使用右手——這樣一來,他不得不松開她的肩。

  花葉好像不太明顯地悄悄活動了一下肩膀,似乎是被他按得有些疼痛;不過她識趣地並沒有驚叫、也沒有抱怨,只是眨了眨眼睛。

  土方不得不沉下嗓音,語氣裡有幾分惱怒。

  「……你這是要做什麼?」

  花葉聞言,輕輕一翹唇角。

  「因為……土方先生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吧?」她不答反問。

  土方一怔。

  花葉已經繼續用一種異常柔和的語氣說了下去。

  「因為土方先生看起來很難過,很難過……」

  室內燈燭熒熒,緊挨著的身軀溫暖柔軟,被打翻的酒瓶滾落在榻榻米上,此刻有一種隱約的酒香從那裡飄了過來;而面前美麗的女子說話的聲音美妙得如同一種蠱惑那般,纏繞上來,溫柔地化解著他的意志。

  「一直以來這樣地支撐著新選組,很辛苦吧……」她說。

  「所以我想知道,是誰……是什麼人,什麼事,讓您不開心……」

  「或許對我說也沒有什麼用處,但是,在煩惱的時候,有個人說說的話,說不定就會讓自己覺得好受一點兒呢?」

  土方今晚到這裡來,的確是有一點想要尋求安慰的意圖。

  他對於新選組的理念與安排,有的時候甚至不能完完全全講給他尊敬與信賴的近藤君聽。他有時候覺得近藤君未免寬厚得有點過頭了,在這種亂世,還是采用一下重典比較好;可是近藤君總是呵呵笑著在和稀泥,體諒這個、體諒那個,體諒到最後,人人的私心都被豢養得無限膨脹!

  在他看來,無論是心懷不軌的也好,心懷異志的也好,還僅僅只是單純的、桀驁不馴的刺頭也好……統統都應當用嚴厲的法度約束起來,讓他們不敢亂想亂動!

  沒錯,新選組的確是急需人才,看在近藤君的份上也可以容忍他們一時三刻,但也沒有到什麼膽敢挑釁局長威嚴的事情都可以忍耐的地步。

  那些人搞出建白書來,在建白書裡寫滿了對近藤君的不滿——其實根據內容來看,或許還有對他土方的不滿——還將建白書遞交到了會津公的面前,好像生怕那些大人物不知道近藤君在別人眼中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也好像生怕那些大人物不知道新選組內部還有不同的聲音——這就代表著近藤君的領導力不夠強、不夠服眾——似的?!

  他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可惜這件事就清晰地說明了,即使是在干部中間,也很有一部分能力、資歷和地位都更高的干部,更聽信總長山南的話。

  當然,土方自己心裡也清楚,那些人對近藤君有意見的話,也是不會跟自己說的。他自己只會直接駁回那些意見並維護近藤君。所以那些人轉向了看上去更客觀更理性、可以聽進去其他人建言的總長山南,對嗎?

  ……結果,山南還真是給他們想了個好主意呢。

  土方心煩意亂地想著。

  建白書的簽署者幾乎把新選組手底下的干將一網打盡——永倉,齋藤,原田,島田……而土方一想到這些人都那麼聽從山南的話,即使是彈劾局長這麼大的事情也說做就做了,就感到一陣強烈的頭痛——以及憤怒。

  ……該死啊,他們把新選組的名譽和近藤君的信任當作什麼了!為什麼還要胡思亂想,有那麼多的意見!讓近藤君一直升到高位難道不行嗎!近藤君是新選組的局長啊!局長升到高位的話,底下這些重要的干部也不會一直都是被人恥笑的鄉下武士的!這個簡單的道理為什麼那些家伙全部都想不通!……

  他皺著眉頭這麼想著,仿佛也就這麼說出來了。

  「……有些人,好像對近藤君……還有對我,很有意見……」他喃喃地說道。

  「一直以來執行任務也都是論功行賞的……沒有虧待過他們……向會津藩報功的時候從來沒有少了他們的名字……可為什麼還是要不滿……」

  「而且,不滿的話就直接去找那個人了!對我們不滿,倒是很聽那個人的話,寫了要命的請願書就——」

  他忽然噎住。意識中殘存的一點理智讓他及時咬住舌尖,把底下更要命的真相咽了回去。

  他陡然睜大雙眼,發現自己現在居然不知何時已經仰躺在花葉的身旁。他們的手臂貼靠在一起,從那裡傳來一點不屬於他的溫度。他愣了片刻,不由得苦笑起來。

  「……我還以為能得到一個膝枕呢,」他說,「你可真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啊……在島原這種地方也算是很特別了吧——」

  在他身旁,花葉似乎無聲地笑了笑。有種含笑的氣音從她喉間發出,可是她並沒有笑出聲來。

  「土方先生正在向我吐露寶貴的心聲……假如為了一個膝枕還要挪來挪去、大動干戈的話,多煞風景啊。」她答道。

  土方沉默了一霎。

  他似乎確實說了些什麼。原本這些話也許不應該向旁人吐露,尤其是一個花街女子。可是現在他說了出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似乎對她說出來也沒什麼,不用擔心明天起來新選組內部的矛盾就被散播得沸沸揚揚、整個京都都知道了;而且像這麼說出來之後,確實意外地有種清爽的感覺,像是終於抒發了一些心頭的郁結,因而感到一陣暢快似的。

  土方對這種情緒的產生感到了一陣狼狽。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太信任這些花街的女子,可是自己偏偏剛才就這麼做了;為了掩飾這種突然浮起的自厭和疲乏的情緒,他翻了個身,面朝裡側,把後背留給了她。

  「並不是什麼心聲,」他冷冷地說道,「我或許是酒喝得有些多了……多嘴多舌地說了點抱怨的事,真是可惡啊……原本是不想這麼啰啰嗦嗦地說出來的——」

  然後,他聽到花葉嘆息了一聲。

  「雖然不明白您剛剛說的都是什麼事情,不過,您的心情,我還是稍微了解一點的——」她說。

  土方冷冷地應道:「哦?那你說我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回,花葉在說話之前停頓了一霎。

  「其實……您可能只是想聽別人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喲』——類似這樣的話……吧?」他聽見她低聲說道。

  土方合著雙眼,右手墊在頭下,向內側身躺著,不知多久之後,忽然輕聲回了一句:「……那麼,你會對我這麼說嗎?」

  花葉許久沒有回答他。

  直到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當他的意識都快要沉入今夜格外幽深的黑暗中時,他仿佛聽到她嘆息一般的低語。

  「……不,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1日:

  啊這大概就是副長最後的和妹子單獨見面的機會了【喂!

  想把土方君的形像稍微往回找補一下

  畢竟接下來他差不多就要扮演惡役了【不

  山南桑下一章就要重新登場啦

  然後就是重要事件CG【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3號吧,我盡量努力【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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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9

  那一天之後, 山南仿佛消失了好幾天。

  柳泉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事件的爆發, 但一直都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

  那些跟隨她來這裡調查事件的付喪神們似乎還在完成著自己的工作——畢竟在她真正做出改變歷史的事情來之前, 還不能把她當作是時間溯行軍一樣的罪犯來對待——他們也曾經來這裡向她一如既往地彙報著日常打探消息的內容;不過, 一期一振卻再也沒有來過。

  幾天後,當送走化裝成雜貨鋪的送貨大哥的長曾彌虎徹——不得不說長曾彌虎徹高壯有力的身材和樸實剛健的氣質正好能夠完美演繹這一角色——之後,柳泉回到「浮船」店裡,卻注意到明裡有點神不守舍。

  長曾彌虎徹剛剛向她報告說, 並沒有發現新選組隊員處理任何遺體, 與新選組關系甚密的寺院——比如壬生寺與光緣寺——也並沒有接到相關的下葬請求。但柳泉很確定葛山一定是已經切腹了,否則的話山南是不會無緣無故好幾天失去聯絡的。

  她思索著自己從前對山南先生的認知,卻發現自己好像也並不特別了解他。

  她當然知道他溫柔的一面,可同時她也知道他決絕的一面。他曾經是站在光輝裡令人仰視的、可以依靠和信賴的總長,但後來也成為了站在黑暗裡令人心生畏懼、亦正亦邪, 直到在仙台城中拔刀斬殺羅剎的那一刻, 才讓人確定他還是正義一方的那位山南先生。

  他永遠表現得若即若離, 他的微笑溫柔而沒有溫度;他似乎更願意照顧弱小的千鶴, 但在離世的時候卻緊緊握住她的手, 把他的脅差遺贈給她。山南先生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謎一般的人物, 對她而言也是如此。

  她摸不透他的真意, 但也無法就此輕易放手。她不知道經過了一次生離死別的考驗,以及換到一個全新、陌生而險惡的世界裡, 會對他的性格又起到怎樣的改變作用;但是她很確定, 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溫柔的、想要將一切黑暗都承擔在自己肩上的山南先生, 一定還存在於這裡, 他不可能消失——

  然而,她在這裡的身份不同。和上個世界不太一樣,她無法去新選組屯所找他。所以她只能像現在這樣,旁敲側擊地打聽消息。

  「……明裡?」她佯裝剛剛發現明裡的心不在焉似的,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側著頭望著很顯然被她嚇了一跳的那個姑娘。

  明裡好像被她嚇了一跳,漫望著店外的視線猛地收回來轉向她,又慌張地轉開臉,應道:「哦、哦……是你啊……」

  柳泉朝著她若無其事地一笑。

  「有什麼心事嗎,明裡?」她一臉單純(?)之色地問道,充滿關心似的望著明裡的臉。

  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明裡看上去卻好像一驚。她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退到了一旁的陰影裡,好像唯恐柳泉看清楚她臉上的神色似的。

  「哦……沒什麼……只是在想,今晚是不是又要枯坐一晚了……」她躲躲閃閃似的答道。

  柳泉微微皺起眉。

  她也知道山南先生好幾天沒有出現了,而因為山南先生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面孔,明裡好像對山南先生很有一點憧憬;有時明裡也會向她打聽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不過總的來說,明裡還是個直率磊落的姑娘,並沒有故意做出什麼和柳泉相爭的不像樣的事情。

  因此這就使得明裡今晚的態度更加引人疑竇了。

  「明裡?你是知道什麼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嗎?」柳泉沒有心情和她打啞謎,徑直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假如你知道的話還請告訴我,」她異常坦蕩地直視著明裡的面容,一字一頓地強調道,「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即使是一點不起眼的小事或許也能造成很大的後果……因此如果最近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請你務必要告訴我。」

  明裡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出神似的把她的話語裡的某個關鍵詞重復了一遍。「……非常重要的、時刻?」

  她垂下視線,聲音變得有點低沉。

  「是怎樣的時刻……呢。」

  柳泉:「……」

  她實在不太了解明裡的腦洞。她也不知道在明裡和其他人的腦補中,自己和山南先生之間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原本她和明裡也算是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在山南先生很清晰地表現出對她的好感度之後,她和明裡之間仿佛也產生了某種隔膜和生疏之情,就這麼有點尷尬地維持著一種不遠不近的友誼;她雖然知道明裡或許對這件事有些心結,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上也不方便直接對明裡說「我和山南先生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之類的解釋,所以現在鬧到關鍵時刻卻連問個話的互信都沒有了,甚是棘手。

  她正想放下身段厚著臉皮多追問幾句,店裡的若者忽然跑了進來,衝著屋內大聲說道:「有位新選組的武士老爺來訪!指、指名要見明裡!」

  明裡和柳泉頓時一齊站了起來。明裡的臉上驟然放出歡喜的光彩,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但是當她經過柳泉身邊的時候,旁邊驟然伸出一只手臂橫擋在她的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柳泉的手。

  明裡一愣,不得不停下腳步,帶著一點不理解的受傷表情,轉過頭去望著柳泉。

  「阿、阿雪……?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柳泉沒有看她。她正盯著那個來通知她們的若者,問道:「那位武士老爺,叫什麼名字?」

  若者為難地搔著頭,想了想才回答道:「那位老爺……他說他叫——永倉……新八?」

  明裡和柳泉聞聲都是一愣。柳泉立即作出了反應,回過頭去略顯無禮地對明裡簡單說道:「請讓我出去和這位永倉君會面。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去是解決不了的。」

  說完,她好像壓根不介意明裡的想法,邁開腳步就要往外走。

  明裡和那個若者都被她的舉動驚住了。柳泉已經掠過門口的若者身側,走到了門外的走廊上,才聽到身後明裡急急奔過來的腳步聲,以及她試圖阻止柳泉代替自己去見客的說話聲。

  「等……等等!阿雪,你為什麼要……你知道這位武士老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也許他是替山南先生給我帶口信過來的呢……?你、你不能就這麼代替我——」

  柳泉在燈光昏暗的走廊上駐足,回首望去。

  明裡站在房間的門口,滿臉急切又氣惱地望著她,好像下一秒鐘還想奔過來把她拉住。

  沒有時間和她多做解釋,為了嚇阻她,柳泉沉下了臉。

  「……假如永倉君真的是替山南先生帶口信過來的話,那麼我就更應該出去了。」她冷冷說道。

  那名若者好像被這種突然發生的、野蠻的爭寵場面嚇住了。

  明裡好像也很驚訝看到自己的這位友人徹底撕下了她們之間相安無事的溫情面紗,為了爭奪某個男人而露出了凶狠的神情和強大的氣勢。

  「我確信只有我去才行。永倉君——或者說,山南先生——現在需要的是我。你就在這裡等著,請不要去打擾我們。」

  明裡張大雙眼,氣得漲紅了臉,一時間竟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她的朋友,站在幾步之外的走廊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一點歉意也沒有,停頓了一下,又追加了一句話。

  ……正是這句話,阻止了明裡氣惱地繼續和她爭辯、並攔阻她代替自己出去的衝動。

  因為,她的朋友的臉色十分嚴肅,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口吻說道:「……假如你還想見到山南先生的話,今晚就請聽我的。」

  說完,她的朋友轉過身去,很快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明裡沒有再追上去,也沒有再鬧。

  雖然阿雪的態度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她身上綻放出的氣勢也一瞬間讓人幾乎不敢相信,但是,明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

  阿雪也是很在意山南先生的。她身上分明綻放出一種「我不希望山南先生出任何事情,我也不會允許不好的事情在山南先生身上發生」的氣場。

  望著她的朋友遠去的背影,明裡突然提高了一點聲音,在她身後喊道: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沒有回到店裡的那天晚上!山南先生曾經來店裡找過你!」

  她的朋友腳步為之一頓,立即回過身來。

  「……你說什麼?!」

  阿雪看上去顯得十分錯愕的樣子。明裡分辨得出來,她的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又是震驚、又是悔恨的神色。雖然她讓山南先生失望這件事或許能稍微消減一些她在山南先生心目當中的好感度,可是明裡現在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開心。

  「那天晚上!你不知道為什麼又不在店裡,可是以前你到了深夜都會回來!但是那天你沒有……山南先生很晚才來到店裡,他說他是來找你的!可是你不在——」

  明裡一邊說,一邊回憶著;她甚至不用如何努力就能夠想起那天晚上山南先生的神情,蒼白,驚怒,疲倦,傷感……像是猝不及防被狂風暴雨吹折的孤竹,搖搖欲墜,脆弱又冰冷——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說了出來。

  「即使我也能看得出來他那天晚上很想見到你!他一定是遇上了什麼難過的事情吧……可是你沒有在!你沒有出現!你讓他失望了……你現在又口口聲聲說著他需要的是你,呵——你能給他需要的什麼?!」

  很難得地,這是第一次,阿雪在她面前說不出話來。可是明裡一點勝利感都沒有。看著阿雪那張震愕的面孔,她才深深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從一開始自己就不可能贏過她的,不是嗎?

  因為山南先生,從一開始就只注視著阿雪啊。即使她讓山南先生痛苦了,失望了,山南先生也不會就此轉向別人——她明白的。雖然她頭腦不夠伶俐,她也懂得這一點——

  這個事實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4日:

  牙敗,計算失誤,山南桑下章重新出場【。

  對不起我真是太想寫一下這個老梗了!爭吵的老梗!嫉妒的老梗什麼的!

  大家請容忍我吧【。

  PS. 這裡明裡說的「那天晚上」,指的就是葛山切腹的那天晚上喲。

  山南桑深受打擊,又回到這裡想要尋求妹子的安慰,可是……

  大家也知道妹子那個時候在哪兒啦。

  雖然妹子跟副長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為了打探消息,可是別人不知道啊【。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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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0

  而柳泉也沒有時間再去在意明裡的心理變化了。她順著若者的指示走出店門, 因為他說「那位武士老爺好像並不打算來店裡享受, 他指名說找明裡姑娘有事, 在門外等她」——然後, 她一眼就看到了店前的燈籠下,站著一個面容樸實剛健的青年。

  那青年看到她走出門外, 就迎上前來,微微皺著眉,飛快打量了她一眼,問道:「……明裡姑娘?」

  柳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問道:「您是……永倉君?」

  她從前曾經執行過歷史上的「油小路事件」相關的任務,在那次任務中, 她也曾經與歷史上真正的永倉和原田並肩戰鬥過;現在面前的這個青年,看上去仿佛也確實就是記憶裡的那個樣子。

  不過面前的永倉也沒有跟她打啞謎。他看上去頗為焦急,簡單地朝著她點了個頭, 就說道:「我是為山南先生的事情來的。……山南先生有沒有跟您說過, 最近他想要出個遠門?!您可曾知道,他假如想出遠門的話打算去哪裡?」

  柳泉:!!!

  盡管對永倉的來意已經有所猜測,此刻聽到這兩個問題, 她還是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她感到自己的臉色直接沉了下去,繼而立刻意識到作為一位普通的花街女子,「明裡」是不會露出這種神情的。於是她急忙又露出錯愕不解的神色來,問道:「……您為什麼這麼問?您想找山南先生是因為——」

  雖然她知道永倉毫無疑問是站在山南這一邊的,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或許有時間溯行軍介入的時代會產生怎樣細微而未可知的變化。事關山南的生命安全, 她必須謹慎。

  永倉卻似乎頭腦裡並沒有這麼多曲折的考慮, 他急衝衝地說道:「我?我當然是在山南先生這一方,想替他考慮的了!假如不是事態緊急、無法可想的話,我又怎麼會想到要跑到這裡來找您?!」

  咚。柳泉的心髒跳漏了一拍。

  山南脫走。這件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就是今夜,就是現在!

  冷靜。現在必須冷靜。一句話說錯、一步走錯,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而且,時間溯行軍還隱藏在黑暗裡虎視眈眈。時之政府也不知道有沒有再暗中派遣其他的任務者——審神者也好,付喪神也好——過來監視她。雖然在歷史中執行任務的時候,時間的流速與本丸好像並不一致,但她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沒有提出像樣的調查結果,無論如何也有些令人起疑了吧……?

  她不知道審神者真正暗墮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現。上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她只是作為系統菌麾下的任務執行者在完成任務,並不是像和泉守兼定猜測的那樣是審神者暗墮的行為,所以她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任何異狀。然而現在,她已經是時之政府名冊上正式的一名審神者了,而成為審神者之後,再逆著歷史而行,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異變或後果呢,她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考慮這麼多了。

  柳泉果斷地掩住嘴、睜大眼睛,像一位普通的花街女子乍然遇到大事時會表現出來的那樣,驚訝萬分地重復了一句永倉話語裡的關鍵詞。

  「……事態緊急?!」

  說完這個詞之後,她又好像自己受了驚一樣地四下張望了一周,繼而仿佛驚覺到什麼似的壓低了聲音,就活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不能過於驚慌而給山南先生增添更多的麻煩、又急於向永倉提供幫助一般地急急說道:「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山南先生最近確實情緒不佳,但是……」

  她的話語終結在似有若無的一點充滿暗示的尾音裡。

  永倉並沒有想太多,或許是在衝田那裡獲得了「山南先生確實經常來找這位明裡姑娘,她就是山南先生的紅顏知己」這一類的情報吧,他並沒有對柳泉的態度顯示出什麼疑心,坦率地說道:「……今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忽然發現山南先生不在屯所裡……四下查問過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源桑去查看了他的行李,發現他的行李有一部分重要的隨身物品也不見了,衣服啦、書本啦什麼的……」

  柳泉:!!

  她並沒有打斷永倉的話,只是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

  永倉看了她一眼。他樸實的臉龐上也流露著一點焦急的情緒。

  「我在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面前堅持說他一定是來找你了!這樣雖然行李消失的事情還是有點說不清楚,但好歹總比立即讓他們下了『脫走』的判定要好!總司也在幫腔,近藤先生半信半疑,但是我覺得土方那個人如此精明,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只是礙於近藤先生的態度而沒有明白說出來而已!所以現在——」

  柳泉果斷說道:「不行,必須把他找回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逼迫到落入和葛山君一樣的命運——」

  永倉一愕。

  「……你也知道葛山的事情?」他驚訝地反問道,繼而活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發出一聲感嘆。

  「山南先生果真很信任你呢。」

  柳泉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那是因為葛山君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是衝田君跑來我這裡通知山南先生的。」她不得不替山南辯解了一句。

  說到底她也不太確定新選組的其他人對於「一個花街女子知道太多新選組的內部狀況」這件事有怎樣的觀感。山南現在已經處境夠險惡的了,她不希望在這種細節方面再讓他的形像和在旁人眼中的好感度遭到損害。

  不過好在永倉似乎對此並沒有特別的惡感,他也只是感嘆一句而已。反而是柳泉顯示出了一點不同於普通花街女子的膽識,這一點更讓他有些驚奇;他好像立刻就認為他們兩人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盟友了一樣,認真地盯著她問道:「那麼現在,你能找到人立即前往江戶的方向把他找回來嗎?」

  柳泉:「誒?!」

  永倉似乎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考慮過相關的可能性了,此刻他仿佛找到了盟友一般,飛快地說道:「既然你也知道一點葛山的事,那麼我就直說了。——事實上,我之前因為建白書上提及的一些事情心灰意冷,曾經與山南先生商量過自己打算退隊回到江戶的事情……那個時候,山南先生還曾經竭力勸說我,新選組現在對京都來說很重要,分裂的話就太可惜了……離開的話也並不能解決問題,何不留下來從新選組內部努力改變這一切呢?這才有了呈上建白書的決定……」

  柳泉:「……」

  港真,在上一個世界裡,建白書事件並不算什麼大事,而且在這個事件發生的時候,她也還沒有觸及新選組干部體制的核心,說白了還是副長手下的一位忠實打手,所以她真的不太記得建白書的全文都在說些什麼。

  而到了這裡,建白書事件雖然成為了矛盾的焦點和導/火/索,但是山南那種冷靜自抑到了極點的人,假如不是被逼迫到了極限的話甚至不可能聽到他真正的真心話,因此他也一直沒有把建白書事件全部的背景原原本本地向她解釋過。

  或許他是習慣性地以為在上一個世界裡她已經得知了建白書的全文,或許他在這個世界裡還對近藤和土方抱有著一定的信心,以為他們會像那兩個他所熟悉的人那樣,最終讓這件事如同書頁一般輕輕被翻過;因此他只是陸續向她談起過一些事件的肇因,比如永倉不滿近藤和土方殺掉了新選組的前任局長芹澤,比如在新選組的組織結構方面產生了異議,一部分人認為自己從報國的志士被弱化成了近藤的家臣……

  然而,現在深究建白書的內容和前因後果已經毫無意義。而且,她也不認為單單只是建白書事件這一件事就可以將山南推上這樣的絕路。

  柳泉不得不打斷永倉懺悔一般的追憶。

  「那麼,是山南先生向您提及了他會回江戶去嗎?」

  永倉一滯,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是我,當初在最生氣的時候,腦袋一熱,對他說想要回到江戶去……說時間還不如回到那個時候……」

  柳泉:!!!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忽然記起了自己從前在被時之政府派去執行關於「油小路事件」的任務時,歷史上的那個負了重傷的平助,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她說過的話。

  平助說,真想回到從前的那個時候啊……但是,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到那個時候了吧。因為,人是會變的。

  當平助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面前的永倉就站在他身旁,彎下腰去又悲傷、又痛苦地注視著他的這位年輕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同伴。現在想起來,他並不是當年試衛館的同伴中,在大家一起來到京都、成為縱橫街頭的「壬生之狼」以後,第一位失去性命的人——

  山南先生才是。

  為了不讓這樣的悲劇重演,她現在就必須有所行動。

  丟棄掉花街女子的那層偽裝的畫皮也無所謂。驚動了時之政府或時間溯行軍也無所謂。甚至,自己要變成暗墮的怪物,也可以無所謂。

  因為要交換的另一方,是山南先生寶貴的生命——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柳泉當機立斷。

  「好。你現在就回屯所去,假如他們要做什麼的話就想辦法拖住他們,絕對不要讓他們判定山南先生就是『脫走』,知道嗎?!」

  永倉似乎一時間被她驟然散發出來的氣勢所驚住。他微微瞠大了雙眼,好像暫時忘記了應聲。

  柳泉才不管他是不是正在目睹自己「溫順俏皮的花街女子的偽裝面具正在崩毀」的現場,也不管他是不是因而精神上受到了衝擊;她繼續說道:「……我現在就去追趕山南先生。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絕對,不能讓那些人斷言他是脫走!」

  永倉好像完全愣住了。

  他僵木的大腦像是被雷電劈了一樣,臉上現出茫然的情緒,呆呆地問道:「……可是,你、你能順利地從島原出去嗎……?」

  哦,對。柳泉想,島原的女人是沒有自由出入島原的權利的。

  可是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那你就忘記你知道這件事吧。」她斷然說道。

  永倉:「……」

  正在他啞口無言的時候,他們的身後忽然揚起了一個平靜的聲音。

  那個聲音聽上去甚至平靜得毫無一絲語音的起伏,就好像是冰冷的利刃化為人形所吐出的言語一樣。

  「已經決定了。」

  柳泉:!!!

  永倉:?!

  他們同時轉向發聲的來源。然後柳泉看到,在隔著幾步遠之外,燈籠發出的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形成的陰影裡,站著一位青年。

  似乎也注意到了柳泉和永倉終於發現了自己,那位青年雙手環在胸前,緩緩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永倉脫口而出:「……齋藤?!」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7日:

  抱歉啊我前天晚上突然很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年我很容易中暑【癱倒

  昨天睡了一整天算是好些了,延遲了更新很抱歉!

  今天計算失誤,還是沒有山南先生

  不過!一君登場了hhh

  沒想到吧【被踢飛

  下一章!山南先生!一定可以登場!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9號吧,我覺得這次應該可以如期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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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1

  啊, 對了。柳泉想。

  她也曾經執行過與池田屋事件相關的任務。在那次任務裡, 她曾經不得不假扮成過激派浪士, 在枡屋門外的小巷裡, 與歷史上的齋藤一交過手。當時,與她死鬥的人,確實就是眼前的這一位啊。

  新選組三番組組長, 齋藤一。

  面容平靜、目光幽深的容長臉青年就那麼慢慢地走到了柳泉和永倉的眼前。他直視著他們, 目光中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 水面下仿佛翻騰著暗湧。

  「局長和副長, 已經確認了山南先生的脫走。」他靜靜地說道。

  永倉:「什——!?」

  柳泉突然出手,按住了永倉的手臂。她的雙眼仍然直視著面前的齋藤。

  「然後呢?」她問。

  永倉:「還能有什麼然後……!他來這裡就是確認山南先生沒有跑到你這裡來的吧……!」

  柳泉按在他手臂上的手略微加上了一點力氣。

  「不, 一定還有別的。」在黑夜裡, 她的聲音幽深冷靜, 像是從庭院裡的驚鹿中落下的水滴叩擊池水的聲音。

  「你來這裡, 一定還有別的消息可以告訴我的吧?」她頓了一下, 說出了那個稱呼。

  「齋藤君。」

  齋藤的目光微微一閃。

  他的眼瞳很黑, 站在這裡,路旁的燈籠投下的光線剛好可以落入他的眼底,在他的眼珠上凝成一個光點。那讓他的目光多了幾分鋒銳之色, 又仿佛只是黑暗的深潭水波微動。

  「……他們決定,派總司去追趕山南先生。」他最終說道。

  「……總司?!」永倉脫口叫道。

  他這一聲總算讓齋藤暫時移開了眼神,把目光投向了他。但只是這麼短短的一瞥之後, 他又將視線投向了柳泉的臉上, 就仿佛他在轉瞬之間就判斷出了自己到底應該對誰說話似的。

  他就那麼注視著柳泉, 有那麼幾秒鐘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他仿佛就像是在判斷著她是否可靠、又是否值得他特意跑來通知她這個重要消息似的;片刻之後,他機械似的翹了一下唇角,就好像只是為了禮儀而不得不那麼做一樣,然後衝著她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要離去。

  永倉卻仿佛終於被齋藤的這個轉身的動作驚動了一樣,猛地跨前幾步擋住了齋藤的去路,喊道:「你等一等!」

  齋藤停下了腳步,還是用那種異常鎮靜到毫無表情的神態注視著永倉,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被永倉擋路的明顯挑釁姿態所激怒似的。

  永倉卻好像完全不同於齋藤的冷靜。他看上去怒氣衝衝,就像是一匹被激怒的猛獸一樣。

  「有一件事我一直有所疑問——就在這裡干脆地說出來吧!」他大聲喝道。

  齋藤的表情紋絲不動。或許是他感覺自己有回應永倉說話的必要,他靜靜地開口了:「……什麼事。」

  永倉緊緊盯著齋藤的臉,從齒縫間擠出了一句話。

  「你說……土方先生是怎麼拿到建白書的草稿的?!」

  柳泉:?!

  什麼?!歷史上居然還有這麼一件事?以「那個土方」的性格,真的要是看到了建白書全文的話一定會氣炸的——這也難怪為什麼他執著於要讓某個人為此事負起責任來,不僅僅是因為遞交建白書這件事挑釁到了近藤的權威、質疑了近藤的地位,也是因為建白書的內容大概尖銳到讓土方難以容忍吧?!

  但是,面對這樣嚴重的指控,齋藤只是靜靜地回視著永倉。

  「我不知道。」他平靜地回答道。

  永倉看起來仿佛那一瞬間險些跳起來揪住他的衣襟。

  「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之中,沒有誰會把建白書的草稿交出去……!我不會,左之助不會,島田也不會……而葛山甚至都因此而切腹了……!」

  即使提到了這麼嚴重的話題,齋藤的表情仍然是平靜的。他回視著永倉,臉上甚至一絲波動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又重復了一遍。

  「你……!」永倉看上去好像真的下一秒鐘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給他當臉一拳了似的。

  「永倉君!」柳泉及時喝止了他。

  永倉和齋藤因為她這一聲而好像暫時放棄了對峙,一起看向她。

  柳泉的目光在他們兩人的臉上逡巡了一個來回,最後落在永倉的臉上。

  「夠了。」她輕聲說道。

  「……齋藤君今晚來通知我們這個消息,就已經夠了。」她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

  永倉漲紅著臉,從喉間發出氣悶的哼聲,繃了繃下頜,咬著牙,好像努力再三才忍下了朝著齋藤肆意發作怒氣的衝動。他盯著柳泉,就好像在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似的——雖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

  「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他問道。

  「總司已經出發了——」

  「不,」齋藤突然出聲,打斷了永倉的問題。

  「局長的指示,是讓總司慢慢前行,不必著急。」他若有所指地說道。

  永倉一愣。「……什麼意思?」

  柳泉卻已經立刻會意。

  「我這就去追趕他們!」她當機立斷地下了個決定。

  「或許我能趕在衝田君之前追上山南先生!」

  永倉大驚。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普通的花街女子還有這種魄力和見識,以及超凡的行動力。

  「你……?!」他驚叫道,「你怎麼去?!你怎麼就知道自己能趕上他們?!……」

  柳泉已經暫時把他拋到一邊了。她徑直轉向沉默的齋藤。

  「可以請你為這一切保守秘密嗎,齋藤君?」她冷靜地問道。

  「不管什麼時候,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今晚到這裡來的事情,更不要說出接下來我們的計劃。請您就當作今晚您一直在屯所,其它的什麼事您都不知道——能做到嗎,齋藤君?」

  齋藤默不作聲地垂下視線,回望著她。

  他似乎在打量著她,在心底默默地對她進行評價,仿佛在判定著她是不是可靠到值得信任的地步;但是柳泉沒有時間讓他完成對她的打分了。

  「以前的事……我們就都忘了吧,」她說,「追究那些舊事並沒有什麼好處……假如我們能夠挽回更大的錯誤的話,您今晚來到這裡的用心就不算白費。」

  齋藤眼瞳深處的眸光似乎微微一震。然後,他撇開了與她對視的視線,看向別處。

  「啊。」他簡單地應道。

  「正如您所希望的那樣,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他居然也沒有再看向永倉一眼,或是對永倉說些什麼,而是徑直轉過身去,大步向著來路的黑暗裡走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有一句話,仿佛從夜風中傳過來。

  「對了,局長還有一句指示——假如追到草津,還沒有追上山南先生的話,就讓總司掉頭回來。」

  永倉:「這是什麼意思……?」

  柳泉卻猛然雙眼一亮。

  「我知道了。謝謝!」她提高了一點聲音,朝著齋藤的背影喊道。

  齋藤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再對她說話,聽到她的喊聲之後,他只是腳下一頓,隨即又邁開了步伐,就那麼不緊不慢地走著,背影漸漸地在柳泉的視野中消失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轉向一旁的永倉。

  「我現在就要去尋找山南先生。我一定會找到他。」她力持冷靜地說道,腦中同時飛快地思考著多種可能性。

  「或許他可以接受大家的好意,就此離開新選組……但也不排除他還認為自己對新選組有著某種責任。」

  「假如他打算回來的話,我也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她忽然向前一步緊盯著永倉,壓低了一點聲音。

  「為此,永倉君,我可以相信你嗎?」

  永倉:「啊?哦?!……哦,你當然可以!我從來都是站在山南先生這一邊的……」

  頭腦還有些混亂跟不上變化的年輕劍士,有點顛三倒四地這樣說道。不過,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堅定而誠懇,給人一種樸實可靠的印像。

  柳泉輕輕一彎眼眉,笑了。

  ……

  柳泉在黑暗的山道上飛馳著。

  臨時沒有准備馬匹,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向系統菌求援。

  「以積分換馬匹」這種提議雖然聽起來有點出人意表,但柳泉向系統菌提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兌換要求,也不是第一次了。

  系統菌起初有點為難,不過柳泉的下一句話成功地讓它沉默了。

  む為什麼您不配合我一下呢?……想必您也並不是真的那麼願意看到時之政府的目標得到完成的吧。め

  系統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柳泉無視它冰冷的語氣。

  む假如您還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麼冒險之事的話,您為什麼不現在幫我一個忙,好讓我欠下您巨大的人情,只能以將來更為您冒險來償還呢?め

  系統菌沉默了。

  柳泉再接再厲。

  む一定要我說得更明白嗎?現在並非攤開來談心的好時機。……不過,我一直在想,您真的有那麼好心,要把麾下得力的部下都派遣到時之政府來支援嗎?這世上雖然有人會毫無利益也要為別人付出犧牲達成願望的事情,但我覺得您並不是那樣的人呢。め

  系統菌:【……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馬?雖然不能去盜竊那些人的馬廄,但在某些方便做手腳的地方還是可以稍微替你籌措一下的。】

  柳泉大喜過望。

  む我要小雲雀!め她立刻提出要求。

  系統菌冷笑起來。

  【小雲雀?你怎麼不去搶呢?】它嘲諷地反問道。

  柳泉假裝沒有聽見。

  過了一會兒,它終於又出聲了。

  【並不是小雲雀,但我們也替你弄到了一匹馬。你前行經過三條巷子,再右轉抵達河灘,我們會把馬傳送到那裡。】

  柳泉:む!!!謝謝!你真是天下第一的系統!!め

  一邊吹出了絢麗的彩虹屁,她一邊加緊腳步,按照系統菌的指示,穿過巷子,一口氣跑到底,衝出那一排房屋,抵達了夜間空無一人的河灘。

  天空中懸著皎潔的明月,近乎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河灘上,在水面上映照起粼粼的波光。柳泉衝出那排長屋旁邊的巷口,一眼就看到正在河灘上低頭吃草的一匹馬。

  她開心地衝過去,跑到那匹馬附近又猛地放輕了腳步,唯恐它會受驚而跑開。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的腳步,系統菌嗤笑了一聲。

  【不用那麼小心。它是不會跑的。啊,說起來,它跟你還有些淵源哪。】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9日:

  牙敗,我好像忍耐不住我的麒麟臂,給小一多寫了一點戲份【。

  下一章!我!絕對!會!好好寫山南先生!

  另外,下一章會有個大家想像不到的人物稍微登場客串一秒鐘【不

  PS. 在大河劇《新選組!》裡,是齋藤把建白書的草稿交給副長的。

  所以這裡的永倉會逼問小一這個問題【。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過那個副長之後會用那種雷霆手段吧【嘆息

  下次更新:隔一天,7月1號吧,可能還是晚上,我盡量早點寫完早點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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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2

  柳泉:?

  淵源?一匹馬跟她能有什麼淵源?除非這匹馬是系統菌從她的本丸馬廄裡偷渡出來的馬——她剛剛這麼想著, 系統菌就發出了更大的嗤笑聲。

  【你要在這裡做些會引發大亂的事,我還從你的馬廄裡偷馬?你是唯恐時之政府沒有事先鎖定你,所以要給他們留下一些證據嗎?】

  咦, 不是她家的馬?柳泉又想了想, 忽然似有所悟。

  む難道是……高楯黑?!め

  系統菌冷哼。

  【很好。看樣子你還沒有忘記從前出過陣的地方嘛。】

  柳泉這時已經走到了那匹馬身旁,借著月光上下打量了一下, 總覺得不太像是那匹能夠馱著藤原泰衡的那位身軀肥胖的兄長藤原國衡翻山越嶺的名駒——相比之下,高楯黑似乎看上去更精悍健壯一些。

  む難道……不是高楯黑嗎……那,是什麼?め她有點疑惑地問道。

  系統菌這一次干脆利落地給了她答案。

  【是「望月」。】

  柳泉:??

  系統菌:【如果你還記得「望月」是怎麼來的——】

  柳泉猛地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當然記得。

  「望月」是信濃國望月地區所產的名駒,在原作裡擁有和「小雲雀」一樣高的數據,是非常出色的名馬。

  ……是完成「阿津賀志山之戰」的任務以後, 時之政府頒贈的獎勵。

  柳泉睜開眼睛,抬手去撫摸著「望月」的額頭。它溫順地任由她輕輕撫摸著。

  一個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之中,從久遠的記憶裡響起。

  【我已經選擇了我應守護的東西。不舍棄任何東西而能守住的東西, 到底能有多少呢……】

  是啊。

  確實是這樣。

  柳泉往前微微傾身,額頭輕輕抵在了撫摸「望月」前額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望月」異常溫順地站在那裡,任由她這麼撫摸著, 甚至與它頭碰頭——它鼻子裡呼出熱熱的氣息,在這個有些寒冷的夜裡,仿佛就像是來自於遙遠時空裡的最後一線溫暖那樣——

  它真聽話啊……是因為它也感受到了她身上曾經在那個時空中沾染過的氣息嗎?那是怎樣的一種氣息呢,是無量光院裡的花樹, 藤泉館裡的紫藤, 還是奧州的風?

  柳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輕聲說道:「結果,在這麼久以後……在這種意想不到的地方,還是承了你的情啊——」

  她頓了一下,吐出了那個已經深埋在記憶和時光深處的名字。

  「……泰衡。」

  入夜的河畔,夜風仿佛挾帶著一絲水汽,撲到她的臉上身上來。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那是臨別時,他送給她的那首後朝之歌裡所寫的詩句。

  那個時候,她沒有能力——也沒有立場——去改變歷史,她沒能救下他。

  按照歷史,在他們分別之後,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就輸掉了奧州合戰,死在了奔往蝦夷的路途中。

  正如那首和歌中所說的那樣,世無常如是——

  可是,現在她還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當年她沒能為藤原泰衡做到的,她現在還可以為山南先生做到。

  她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當年就有著改變歷史的企圖,也不可能成功。

  藤原泰衡要面對的,是鐮倉殿的數萬大軍。他自己的軍隊人數僅有鐮倉殿的三分之一,而且還有各種不利因素——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是個在龐大的軍勢與歷史的洪流面前,無能為力的凡人。即使歷經了許多世界、許多任務,甚至學到了很多超凡的技能,能夠以一己之力殺一人、十人、百人,但是歸根結底,也不可能與數萬人相抗。

  因此,即使再怎麼希望,再怎麼努力——她也是救不了藤原泰衡的。

  然而現在,她要去應對的,僅僅是有限的幾個人而已。而且,這幾個人,都有著她曾經熟悉的姓名。即使他們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人,然而她仍然對現在的他們有著某種程度上的了解,借助於一些手段,或許她可以……可以——!

  柳泉慢慢地直起了身,重新睜開雙眼。

  泰衡,正如你當年所說的那樣,我們都已經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並且,這世上並不存在不舍棄任何東西就能守住的東西。為了守護自己所選擇的目標,必須有所取舍。

  她拉住馬韁,翻身躍上「望月」的馬背,一策韁繩,在月色下向著道路的遠方馳去。

  急促的馬蹄聲穿破夜色,逐漸行至天光破曉。

  在永倉新八來到島原的時候,早已入夜。再等到她弄到一匹馬上路的時候,其實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午夜。

  根據永倉的說法,新選組發覺山南不在屯所,並四處找人、檢查物品,折騰了一番,終於猜測山南有可能脫走的時候,經過查問,山南有可能已經離去一段時間了。

  柳泉不知道山南在夜間會不會選擇找一間客棧或是別的容身之處暫時休息,不過,按照系統菌所說,歷史上的山南最終是在距離京都不遠的近江國大津被追上的,那麼根據時間和距離來推斷,山南有可能在半路上找了個宿泊之處,天亮才繼續上路。

  這麼說來,她幾乎就更能確定,山南根本沒有多少真心想要脫走的意思了。

  真正想要逃跑的人,不應該趁夜快些離開京都,走得愈遠愈好嗎?以山南先生的能力和財力,難道連一匹馬都雇不起嗎?

  現在,她也不可能一間間茶屋、客棧,甚至是路途中可以借宿的寺廟和人家,全都挨個搜尋過去。

  她已經不再是新選組的隊士了,也不可能再威風凜凜地喊著「御用檢查是也!」的著名台詞衝進那些山南先生有可能停留的客棧和房屋了。現在最好的打算,是計算過各種可能性,以及山南和負責追趕的衝田的腳程之後,提前停在歷史上山南會被找到的大津之前的某處,趕在衝田發現他們之前截住山南。

  而且,她還要同時監視來路上有沒有衝田總司的蹤影。

  衝田應該和她一樣也是騎馬,不過也應該並不是疾行。

  根據昨夜齋藤的暗示,近藤似乎打算放過山南,因此對衝田說「假如追到草津還追不上他的話你就回來吧」,言外之意就是,假如衝田到了草津還沒有看到山南的話,只要山南從此不再出現在新選組諸人的面前,近藤就可以當做沒人知道山南的下落,把這件事輕輕放過了事。

  所以,同樣對山南先生懷有崇敬之情的衝田,故意在路上信馬由韁緩行,也是很有可能的。只要柳泉趕在衝田到達大津之前把山南截下來帶走,不管山南是打算從此真正離開新選組、還是想要回去,她都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他達成願望。

  歸根結底,她不認為山南是真的想要離開新選組。或許他只是想要通過這一驚人的行動,真正讓近藤和土方感到震撼,進而認真直視新選組內部產生的分歧、並且開始反省,采用更加適合、更加溫和、可以兩全其美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吧。

  然而,這種近似於死諫一般的——自我犧牲的方式,怎麼可能讓它真的發生!

  柳泉在晨光熹微中繼續縱馬奔馳。

  她不可能讓馬跑得太快,因為萬一山南在連夜趕路、或者剛巧停留在路旁哪家店鋪的話,她縱馬跑得過快,會讓她因為沒看到山南的身影而錯過他。因此她在飛馳了一段之後就稍微勒住了「望月」,讓它以一種適中的速度小跑著,開始像是掃街一般地前行。

  天光破曉,東方的天際一點點亮了起來,清晨的天空漸漸從暗淡轉白,又一點點變得明亮。

  終於,太陽躍出地平線,升上了東方的天空。清晨的太陽並不灼烈刺目,看上去雖然明亮耀眼,但光線溫和,還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暖意,灑落在這片歷史中真實存在過的大地上;空氣中還帶著一絲露水和木葉的清香。

  在林間的道路上,清晨萬籟俱靜,只有「望月」嗒嗒的馬蹄聲。

  柳泉的馬速並不很快,而且還會跑上一段就暫且休息一下,再加上它也是有名的神駿,因此現在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柳泉卻已經一夜未眠了。假如不是系統菌那裡還能悄悄地使用積分偷渡給她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清醒劑提神劑之類的魔藥的話,她真怕自己隨時會在馬背上因為睡著而跌下來。

  ……所以說,山南先生為什麼要選擇黑夜裡脫走啊!

  雖然她也知道這是因為夜間行動更方便、更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原因,可還是因為身體上累積起來的疲勞感,而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嗒嗒,嗒嗒。

  馬蹄聲在清晨裡繼續有規律地響著。路旁的野地裡已經有成片的野花開放了。在花草和林木之間是彎曲的、未經修整的土路,假如是悠閑地前來踏春或賞花的話,想必很有一番野趣的吧。

  可是,現在的柳泉卻完全無心欣賞。

  彎彎曲曲的道路在茂盛的林間蜿蜒著,仿佛無窮無盡,不知道一直將通往何方。高大的樹木投下的暗影籠罩在路上,似乎要把初升的太陽發出的溫暖和光芒都阻擋在外一樣。

  柳泉忍不住手下一抖馬韁,下意識催促著「望月」加快了一點速度。

  繞過一個彎,前面還有無數的彎曲波折等在前面,游目望去,也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

  柳泉又繞過一個彎。忽然,隨著她接近下一個彎道附近的一棵大樹,視角隨著前行發生了一些改變,那棵大樹之後原本被阻擋的景色慢慢呈現出來。

  ……那是一片開著黃色花朵的小小野地。那種黃色花朵有著細長的高莖,隨著晨風的吹拂正在輕輕地搖曳。

  ——在開滿花朵的野地正中,正站著一個人!

  他的身影在清晨逐漸燦爛明亮起來的日光中漸漸由遠及近,在她的視野裡變得清晰起來。

  那一圈朝晨溫柔明亮的日光籠罩在他的身軀四周,就仿佛一道光暈般,將他的背影烘托了起來,像是讓他整個人浮在一層光芒凝聚而成的水波之上,波光熠熠;柳泉猛烈地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發現那是因為自己的眼中不知不覺間已經浮上了一層可疑的水光。

  她猛地一勒手中的韁繩。「望月」發出一聲長嘶,及時停了下來。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壓根沒管在自己身後的「望月」又往哪裡溜達過去了,就把它扔在路上,自己則往那片開滿花朵的野地正中的那個人影直衝而去——

  「山南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日:

  首先,我終於寫到山南先生出場了!開森!

  還有,這匹馬雖然之前沒有出過場,但是在刀男的游戲裡很有存在感啊!差不多就等於是打完阿津賀志山之戰(也就是泰衡線的時代)之後獲得的馬!

  所以接下來是一點注釋:

  1、「望月」在游戲裡是首次擊破5-4(即阿津賀志山之戰)BOSS點之後獲得的獎勵,擁有和小雲雀一樣最高的機動(+17)。根據記載,是稍早一點的平清盛(平家在源平合戰中被鐮倉殿源賴朝擊敗)的愛馬。

  2、根據古書《吾妻鏡》記載,在奧州合戰中,鐮倉殿方面動員了28萬4千人,奧州藤原氏則有約17萬人。但是根據現代學者的推測,當時人口較少,這個數字水分太大,真實的人數,鐮倉方面大約是3~4萬人,奧州則是1~2萬人左右。所以我在本章裡最終用了「數萬人」這樣的說法。

  3、「御用檢查是也!」是新選組在衝進池田屋時的台詞。

  另外,我覺得這麼久了也該再來個配樂了【。

  本章配樂:之前在薄櫻鬼卷裡出現過好幾次的,薄櫻鬼黎明錄的ED,「悠久ソ夜明ん」。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天,3號喲。我假如早一點碼出來的話就會早一點更的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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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3

  那個人聽到之前「望月」發出的一聲馬嘶, 先是背影微微一凝。再之後, 當他聽到她凌亂的腳步聲和仿佛從胸腔深處爆發出的那聲大吼之後, 整個人的身影都仿佛僵硬了一霎那;下個瞬間, 他猛地回過頭來。

  然後,他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有個黑影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還沒等他看清楚她的樣子,那個人影的主人就猛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雙臂繞過他的腰間, 緊緊地把他——抱住了。

  「山南先生!!!」她像是一路疾馳而來還沒平復呼吸,就迫不及待地衝向了他;喘息著再度叫道。

  山南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渾身僵直, 雙臂抬了起來, 卻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僵凝在了半空中, 不知該作何反應;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奔騰著,緊緊箍住他腰間的那兩條手臂仿佛散發著熾烈的熱力,要透過他重重的衣服,燃燒起他的血肉與靈魂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咽喉一瞬間就縮緊了,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當意識到自己作為羅剎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從此再也無法見到她的一霎那,自己所感受到的那樣。

  那個時候雖然他還竭力保持著風度與鎮靜,先對土方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作為遺言;可是他心裡清楚, 那一刻其實自己心裡最想說出的是什麼, 最想呼喚的是哪個名字——

  「……雪葉?」

  仿佛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 當他從喉間擠出這幾個音節的一瞬間, 在他身上停滯已久、如同已經陷落在黑暗的深潭中一片死寂的生命,又忽然開始了緩緩流動。

  他黑暗的世界如同雲破日出,天光破曉,一輪明亮的紅日衝破地平線躍上天際,乍然間就映照得他的生命耀眼灼熱;而那股熱力的源頭依然在他身前,在他懷裡,用手臂緊緊勒住他的腰,不讓他走開——

  並且,還在用著一種前所未見的、近似於混雜了軟弱、疲乏與氣惱的,氣喘吁吁的哭腔說話。

  「山南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有沒有想過做了這種事情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如果……如果不是被我搶先找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啊!?」

  「笨蛋!!山南先生就是個大笨蛋!!!隔了一輩子,還是這麼笨——」

  她的聲音裡逐漸帶上了一點點鼻音。

  「就如同您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太笨拙了,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幫一幫你——」

  山南:「……誒?!」

  他也知道作為一個大男人發出這種疑問的語氣詞是有一點可笑的,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喉間想要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就仿佛呼喚她的名字、像個傻瓜一樣呆呆地站在這裡被她猛虎下山一般撲上來抓個正著、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又或者只能發出這種笨拙的單個音節,全部都是自己的身體的某一部分脫離了大腦的指揮擅自行動;他的大腦則已經完全混亂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化成了一團團漿糊,還被她所表現出來的、毫不掩飾的熱情與直白燒得滾燙,在他的腦內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他當然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對她說過這種話的。

  他當時是在說,因為她表現得太笨拙了,所以他忍不住就要從後推她一把,幫一幫她,好讓她所期待的戀情早日實現——

  那麼現在,她也是這種意思嗎?

  在這個世界裡,他又有什麼戀情可以期待,可以讓她幫忙的呢——

  他逐漸在震驚之中找回了一點點自己的語言能力。

  「……雪葉。」他聽見自己緩下聲音,用一種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語氣,又重新呼喚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感到自己原本僵硬得仿佛被咒術定了身一般的肢體又可以重新活動了;下一秒鐘那僵凝在半空的雙手就落了下來,環住了她的肩膀。

  「……你為什麼要來?」他嘆息一般地低聲問道。

  結果她卻猛然抬起頭來,其動作之猛,險些撞到他的下巴。

  「因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山南先生送死!!!」她大聲喊道,氣勢洶洶,好像能夠橫掃這片曠野一樣。

  山南微微一愕。

  「可是……這與你無關吧,」他聽見自己的嘴巴,又在擅自說著一些他自己好像根本不明白的言語了。

  「你對我並沒有任何義務與承諾,也不需要在意我的生死……」

  聽著他的話,她漂亮的雙眼愈睜愈大,好像眼眸裡要燃起熊熊火焰來一樣。

  可是他的嘴巴仍然在擅自工作著,停不下來。

  「假如你還是為了當年大阪的岩城枡屋的那件事而內疚的話,那麼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一點過錯都沒有,那件事的發生並不是你的責任……」

  他那張不聽話的嘴巴,頂著她眼裡灼燒的怒焰,啰啰嗦嗦地說了半天,最後好像終於說到了重點。

  「……而且,這裡也有土方君吧。」

  他聽見自己苦笑了一聲。

  「雖然並不是那個你所熟悉的土方君……不過他似乎也一樣為你著迷呢。」

  清原雪葉看起來好像一愣。

  「誒?!」

  她看上去就好像是真的不明白這件事一樣。山南感覺一種深層次的焦躁和憤郁感從身體深處湧了上來。

  「……很明顯的吧?一聽到他最近經常去拜訪的那個人的名字,我就猜到了——」

  「『花葉』,對吧?」

  他想要衝著她露出一個好整以暇的微笑,居高臨下地顯示出自己身為一個成熟男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絕佳風度;然而他覺得自己好像失敗了,臉上流露出的笑容也似乎有點扭曲。

  「我都聽說了喲。……土方君忽然自某個時間開始,頻繁造訪島原的揚屋……」

  「雖然並沒有人認出你和那位『花葉』姑娘之間有什麼關聯,可是,我知道啊……你從以前開始,就很擅長化裝和變裝這一類的技巧吧……?」

  「從前,還曾經借重你這方面的能力,讓你執行了許多調查和傳信的任務……啊,對了,與身在『御陵衛士』裡的齋藤君接頭聯絡、交換情報的任務,不就是土方君指定你去完成的嗎。」

  「你能夠變裝到一般人都認不出那是你本人的地步……並且一開始你不是就曾經毫無破綻地化裝成男人,才報名進入了新選組嗎。」

  他的臉上帶著寂寞的微笑,雖然環抱著她的肩,他的目光卻越過她望向遠方,仿佛是在注視著已經湮沒在時光裡的上一輩子似的。

  「真的,不愧是你啊……」

  「你好像有著能夠讓別人輕易信任你,不可遏制地想要接近你的能力。」

  「即使這裡的那個『土方君』那麼精明多疑,都不得不在你的親切可愛之下卸下了所有的防御心……」

  「即使,在那種發生了大事的夜裡,他的內心也頗不平靜的時候,他還要去尋找你……」

  「呵呵,這是為什麼呢?……莫非,是因為覺得呆在你的身邊,才能得到某種奇妙的安慰嗎。」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覺得渾身沸騰奔馳的血液又一點一點漸漸地涼下去,平靜下去。而奇怪的是,她好像也並未阻止他的傾吐,就似乎認為讓他把心中郁結的全部事情都一次傾訴出來,有助於解決現在其實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態一樣。

  她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過什麼,就那麼靜聽著他講。這個事實讓他感到自己的心底漸漸地起了一絲變化,聲音和面容都逐漸變得醜陋而扭曲起來,那麼狼狽,那麼不堪,像是放出了一個平時都潛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你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的目標?」

  「看著這個土方君也為你傾倒,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深藏在他軀殼深處的黑暗裡的怪物,好像通過他的喉嚨和唇舌,發出了聲音。

  「……是得意?是欣喜?還是驚訝?」

  「……所以,你接下來想要怎麼做?你已經把他再一次握到了你的掌心裡,所以你想要接受嗎?」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身體裡仿佛有個可怕的怪物,扭曲著五官,發出猙獰的哀號。

  「……你,想要再一次,走向他嗎?」

  他感覺自己雖然在說著話,然而渾身都在發著抖。即使這樣地擁抱著她,他仍然有種恐慌、憤怒、不安與焦躁感,混合著某種名為彷徨的、對他而言算是十分新奇的情緒,讓他感到了一陣虛弱。

  懷中擁抱著的她的體溫,讓他感覺懷中是滾燙的,但後背上卻一陣陣冒出了冷汗;整個人好像一陣熱一陣冷,讓他抑制不住地戰栗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明明剛才……衝上來大喊他的名字,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攔腰把他死死抱住的時候,不是很能說話嗎?氣勢洶洶地質問他,一時間竟然讓他難以抵擋,有種啞口無言之感——

  為什麼現在,一提到「土方歲三」這個名字,就宛如中了某種鬼迷心竅的魔咒一般,沉默著什麼都不說話,不辯解,也不反駁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3日:

  嗯山南先生終於又重新上線了【。

  接下來應該都是他的主場了hhh

  本章配樂:和昨天一樣,薄櫻鬼黎明錄的ED,「悠久ソ夜明ん」。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5號吧,可能會晚一些,我盡量提前碼出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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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4

  可就在這個時候,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忍不住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仿佛那種聲音所發出來的並不是天籟, 而是一種審判, 將要判決他的最終命運那樣。

  那個聲音說道:

  「……不是的。」

  山南:?!

  他猛地睜開雙眼。

  可是那個聲音的主人還在平靜地說著。

  「你弄錯了。我並沒有想要走向土方先生的意思。一點兒也沒有。」

  她的聲音平靜而淡然,卻帶著一種強大的、理所當然似的語氣,就仿佛只是在客觀地講述一個事實那樣。

  「因為,這個『土方先生』, 並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一位。他的身上, 也沒有足以吸引我的那些特質。」

  她稍微往後撤了一點上半身,雖然還是雙臂牢牢地箍緊他的腰間, 就活像是怕他轉頭跑掉一樣, 但是她還是撤後了半臂之寬的距離,方便自己仰起頭來望著他的臉,認真地說道:「我希望您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存在的假設……也希望您對自己的影響力更有自信一點。」

  山南:「……什麼?」

  他覺得自己的這句反問語氣頗為虛弱,可是她卻認真地繼續回答道:

  「山南先生, 原本不需要犧牲自己才能推動新選組前進的……那個時候是這樣,現在, 也是這樣。」

  山南:!!!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上一輩子自己喝下變若水之前,他與她之間的爭論, 還歷歷在目。他們各有理由, 卻說服不了對方;最後, 還是他強大的絕望戰勝了一切。

  他執拗著把那可怕的藥水倒進口中, 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從此重獲新生——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 他並沒能獲得新生, 卻從此將自己推落了黑暗的淵藪,將自己更加推向了絕望的道路,就連向她吐露心曲的資格都喪失了,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與另一個人攜手並進,而自己則灰飛煙滅——

  而隔了一道生與死的幽谷,她仍然站在他的面前,緩慢地、從容地、理所當然地對他說道:

  「……與其要犧牲您才能推動新選組前進的話,那麼,就一定是這樣的道路出了什麼問題吧……因為沒有一種道路,是必須由同伴和友人的鮮血鋪陳,才能達到無上榮耀的……」

  「當然,假如是與可怕而強大的敵人作鬥爭的話,那又另當別論。那樣的話無論是犧牲同伴還是犧牲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現在新選組面臨的情況並非如此。」

  她這麼說著,忽然停頓下來,好像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後,仿佛有些惆悵地輕輕一笑。

  山南:?

  「或許您不知道吧……上一個世界裡,我們出陣甲府、路過多摩的時候,鄉親們不是為新選組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嗎……在那次宴會上,熱情的鄉親們提起了一個人。」

  山南:「……哦?」

  他有絲意外地應了一聲。

  那次出陣,他和名為「新撰組」的羅剎隊並沒有出陣,留在了屯所裡。因為大家判斷在甲府的戰役大多數都會在白天進行,而羅剎的身體負擔不了——當然,後來在戰場上,新政府軍方面使用了最新型的羅剎,可以在大白天活動自如;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所以他還不知道在新選組路經多摩的時候,還發生了什麼趣事,值得她這樣鄭重地提起——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

  「他們說,土方先生在家鄉時,還曾經和三味線屋的大小姐阿琴相過親呢。」她說。

  山南:「!!呃,這……」

  他想起來了。在試衛館時代,雖然他作為後來加入的成員而平時謹言慎行,並不過多打聽和其他隊員私生活相關的事情,但土方曾經在家人的勉強下似乎差點和當地出名的美女阿琴訂親的事情,他似乎也有耳聞。

  不過,清原雪葉提起這個做什麼?

  他有點驚訝,又有點警惕起來——直到他聽見她笑著嘆了一口氣。

  「那個阿琴姑娘啊,也悄悄去了宴會上。躲在黑暗的庭院裡,在土方先生經過的時候叫住了他……她好像很怨恨土方先生,疾言厲色地斥責他……」

  山南:「!!!哦……你當時難道也在場嗎?!」

  清原雪葉笑了。

  「我在偷聽。」她大喇喇地答道。

  山南:「……」

  雖然好像正在說著什麼令人尷尬的話題,可是她的態度太大方了,十分泰然自若,化解了那絲難堪的氣氛,反而使得他開始感到有一點有趣了。

  他現在似乎有點明白了,她提起三味線屋的阿琴,並不是為了讓他安心而自爆土方的黑歷史,而是有著別的、更深刻的用意。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見她說道:「阿琴姑娘指責土方先生,說新選組將一起離開多摩的同伴,以及後來加入的同伴,都清除掉了……說殺就殺,一點情面也不講……」

  山南:!!!

  清原雪葉卻含著笑,繼續平和地說著:

  「當時聽起來感到有些好笑……但後來想起來,覺得自己能有那樣的心情,也是因為心裡清楚那個『被清除掉的同伴』山南先生,其實還好好地活在世上的關系吧。」

  「正是因為山南先生還活著,自己才能有那樣輕松的心情去面對阿琴姑娘的指責,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新選組並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突然想起阿琴姑娘的話,覺得這裡才是更適合那句話形容的情形——一路上,不講情面地把同伴都清除掉……假如真的是有害於大家的人、懷有惡意的人、投靠了敵人的人,清除掉也就算了;可是,毫不留情地把所有人都清除掉,這不是刮骨療毒,這是自斷雙臂——!」

  山南:!!!

  「……這樣的事,真的可以讓它發生嗎,山南先生?」

  而那個提出如此尖銳問題的人,卻依然執著地仰著頭直視著他,殷切地問道。

  「你不是對永倉君說過,要留下來從內部改變它嗎?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裡,卻要做這種決絕到非要犧牲自己不可的事情?!」

  山南:「……」

  他無言以對。事實上,他竟然被她說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無法解釋自己是為什麼才會決定要從新選組脫走的,也無法解釋是怎樣的因素疊加起來才促使他作出這樣喪失理智、形如死諫一般的決定——

  或許,有那麼一刻是心灰意冷了吧。

  這個新選組,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新選組」;近藤與土方,也不再是他熟悉的、曾經志同道合,以為可以在時代的潮流裡作出一番大事業的同伴;自己在他們眼中已經變成了令人困擾的無用之人,只會阻礙他們追求的、更高的目標……就連她,也仿佛被不可遏止、不可逆轉的命運再一次推向了土方——

  他低下頭,若有所失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視線微微偏開,望向了他們腳邊的黃色野花。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他突兀地問道。

  清原雪葉好像一愣。剛剛那種質問他的氣勢洶洶感一瞬間不見了。

  「我不知道……是菜花嗎?」她不確定似的問道。

  辨認植物向來不是她的長處,而是上一個世界裡那個收養她的九條家的大少爺九條道治的。她雖然差不多能分辨得出來哪種野菜能吃、哪種不能吃,但是野花她就不太擅長了……在她的印像裡,能夠長成這麼漂亮的一片黃花,好像只有「油菜花」這個答案;不過,油菜花是這個時候開放嗎?

  然後,她聽到山南輕聲笑了一下。

  「不,這是水仙喲。」他回答道。

  柳泉吃了一驚。

  水仙?!她還沒有見過不是以一副長得像大蒜的球莖模樣登場、養在家中的水盆裡,最後葉子齊齊向上長得像大蔥、卻從不開花的水仙呢(大霧!)。

  她以前一直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到了冬天,幾乎家家都在養水仙。

  不過……她記得,自己在現代的時候,或許也從什麼地方看過水仙的花語和傳說。水仙,除了代表「自戀」以外,還有個花語是「孤獨」。

  或許,也是很適合形容山南先生的吧。

  孤高自賞,不太為人所理解——

  「菜花的顏色更黃一些,花形也小一些……總之,雖然看上去有點相似,可是實際上,什麼都不一樣喲。」山南解釋道。

  柳泉總覺得他的話語裡別有所指,可是沒有證據。

  「好的,我現在知道了。」她應了一句,剛想對他說「我們就不要在這裡打啞謎了,跟我回去吧」,就看到面前的山南臉色一變!

  她頓時渾身緊繃起來,長期以來養成的警惕心立即占據了主動,猛地回頭一看——

  彎彎曲曲的山徑上,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下,盡頭出現了一匹馬——緩緩向著這邊行來!

  那匹馬並不是她剛剛丟在一旁的「望月」——此刻它正踱到道路另一邊的山林中低頭吃草,身軀恰好被幾株樹木以及其下的灌木擋住了一多半,不認真去看的話看不分明。

  並且,那匹馬上毫無疑問還坐著一個人。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柳泉看不清那是誰,但是——在這種清晨的山徑上,會有多少早起趕路、還騎得起馬的普通町人或客商?!

  柳泉的大腦中轟然一響,身軀已經早於理智發揮了作用。

  她立即松開山南的腰間,一把撈起山南的一只手,轉身拖著他就穿過這片開滿水仙的野地,往遠處的林木間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7月6日:

  啊好難寫啊

  抱歉更得有些晚了,爭取幾章內我們打一架,然後就HE【。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8號吧,我盡量早點碼出來。下次應該會早一些。


第117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5

  山南起初沒有動, 但是柳泉那經過多次積分兌換加成的力量值實在是有一點兒顯眼——平時她並不顯露出來, 但關鍵時刻爆發出全部潛力, 竟然讓山南一時間擺脫不開她的箝制, 並且還跌跌撞撞地隨著她的腳步往那片林木間小跑過去!

  山南好像愣了一下,似是想要回手抽出自己的手,停在那片花田裡靜等著騎著馬緩行而來的衝田總司發現他。

  可是柳泉絕不容許那種情況發生。

  她使出蠻力,大力扯住他的手, 像是要把他的手生生嵌入自己的掌心那樣,強行拖著他往林木間大步而去。

  「不行,我決不能讓衝田君發現你!」她甚至還回頭吼了山南一句。

  山南滿面無奈之色, 被她拖著一路歪歪倒倒地行走, 不時回過頭去望一眼衝田的位置和速度,又無可奈何地轉過頭來,盯著她散發出拒絕之意的後腦, 抿了抿嘴,嘆息了一聲。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問道。

  柳泉頭也不回地吼道:「……因為我不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山南似乎被她這一句大吼之中散發出來的氣勢所驚到,他並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試圖反手抽出自己的手——雖然即使他這樣做了也是徒勞無功之事——就那麼不反抗、也不配合似的一路被她拖到了花田旁的林木之間。

  柳泉剛剛把他按在一棵大樹的樹下,就聽到大路上傳來一陣篤篤的馬蹄聲。

  衝田總司騎著馬走近了。

  可是山南的臉上卻有種奇異的、事不關己的神情,甚至在她刻意要用自己的身軀去遮擋他身形的時候,還在越過她的肩頭往大路上看, 就活像是一副馬上想要獻身……不, 現身的模樣似的。

  柳泉一眼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是還沒有放棄那種「燃燒最後的自己的價值, 即使絕望了也要以一己之力為新選組野蠻地鋪平一條能夠大步前進的道路」的想法吧。

  ……就像當初他在仙台城裡所做的事情一樣。

  這個想法突然在她的心上野蠻地劃開了一道傷口。

  她記起那一夜自己潛伏在黑暗裡, 心裡滿懷著不解與氣惱,暗暗提防著山南先生等一下不知道又要做些什麼出人意表的事情來故意毀壞他在別人心目中的形像,甚至對於山南先生事到如今還要擺大家一道的行為滿是忿然,還想過要在衝進去把一切事情都解決之後朝著山南先生好好地大吼大叫一通,看看能不能把他吼醒,讓他乖乖地不要再做這種大家不能理解的事情,因為到了現在新選組實在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同伴了——

  可是,當她衝進去以後,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

  她再也沒有衝著山南先生大吼大叫,讓他不要再做令人不解之事的機會了。

  因為他就那樣,斬殺了全部的羅剎之後,在她面前倒下來,面色青白,握著她的手,化為了灰燼——

  「……山南先生,」她聽到自己壓低聲音、咬緊牙關,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

  「請你不要再做會讓人傷心的事情了!!」

  這句話一出,她感到山南的身軀好像猛地一僵。

  他的臉本來是側著望向大路的方向,現在他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就在極近的位置上,垂下眼簾直視著她。

  柳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一瞬間卻被山南的那種奇特的眼光看得後脊背上機伶伶冒起了一陣冷氣。她的聲音不由得噎在了咽喉裡。

  「呵呵呵呵呵呵……」山南或許是已經注意到了她那副驚悚的表情,可是他不僅沒有緩和神色,反而輕聲哼笑了起來。

  「你的這句話……原樣奉還給你如何,雪葉君?」

  柳泉:?!

  「您……您在說些什麼……」她因為太過震驚,而感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著飄。

  山南垂下視線。他的目光透過眼鏡的鏡片,顯得有些深沉難測。

  「我都聽到了喲。」他說。

  看到面前的清原雪葉臉上甚至有一瞬間出現了空白的神情,他忽然感到胸腔中翻湧上了一陣快意——以及更多的憤怒。

  「那天……葛山切腹的那一天,」他慢吞吞地說道,「我原本是提早出門去見你的。但是,到了『浮船』的附近,卻發現你……跟一個陌生的美男子站在店鋪後面的暗巷裡交談。」

  然後,他先是看到清原雪葉皺了皺眉,臉上一霎那浮現出「他到底在說什麼」的竭力思索的神情;繼而,她的臉色猛然一變!

  他笑了。知道她終於想起來了。記起那現在想起來,仿佛是決定命運的一個夜晚,都發生過一些怎樣的事情——

  「我聽到他對你說,假如你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你就會遭受反噬。」

  他微彎著眼眉,但眼眸深處卻潛藏著冰冷銳利的光芒,並沒有一絲笑意。

  「……雪葉君,」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那個年輕人指的是誰?」

  然後,他在下一瞬間看到了他想要看到——或者說,在他潛意識裡,也許並不想看到——的、她下意識的反應。

  她的眼瞳一瞬間瞠大了,又很快眯了起來。他很熟悉她,知道那是她在被說中心事之後下意識的肢體反應,甚至不會受到她的頭腦與理智的支配。

  ……所以,真的有這種事嗎。

  「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一直追殺」——那個青年曾經這樣說道。

  雖然不太了解這其中為什麼還有「檢非違使」這種時代感極強的名詞的存在,可是他知道一件事。

  清原雪葉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改變的,是他的命運。

  原本他已經作出了這樣的推論,可是那個晚上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太過殘忍而混亂了,將他本已經繃得緊緊的神經無情地切斷,讓他重又陷入了自我厭惡與憎恨命運的迷途中去,甚至想要丟棄這條生命去發出自己無能為力的抗議聲,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這一刻,當她沐浴著晨光,在林間縱馬一躍而出,向著他衝過來的時候,他卻忽然又記起了那個夜晚最初的時候,他曾經聽到過一些什麼——一些,雖然無比殘酷,卻在得出結論的一瞬間讓他感到又是甜美,又是痛苦的事實。

  啊啊。

  終於——

  不管她的心中是不是還有什麼人的存在,終於有一次,她那不顧一切的赤誠、熱情、勇敢與渴望的光芒,照耀到了他的身上來。

  這一次,她將要為之去冒險的人,不是齋藤一,不是土方歲三,不是任何一個其它的名字,而是——

  山南猝然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忘記了那些自己本來想要從她那裡得知的事情。

  他忘記了追問她到這個世界裡來的目的為何,也忘記了追問她到現在為止還深深留存在心間的人到底是誰。

  因為他已經清楚地看到了——她預備放棄那些在分別後的日子裡跟她熟識的同伴,比如那個痛心疾首、極力想要挽回她的決定的俊秀的青年;她也預備放棄那些曾經對她懷有某種程度上的好感、她已經攥到手中的人心;甚至是在分別後或許在她的努力下依然光輝的未來,她也打算一並放棄了,只因為——

  他從咽喉深處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我並不值得你如此——」他低聲說道。很奇怪地,在這一刻,他原本的那些淡淡的戾氣以及自厭似的情緒,都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終於體會到自己也是被人珍視著、願意付出一切去交換的,重要的存在吧。

  他重新睜開眼睛,唇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朝晨的日光落在他臉上,鏡片後的雙眼裡透出一股溫柔而平靜的神色。

  在那一瞬間,他看上去仿佛又像是最初她所遇見的那個山南先生了,強大,文雅,睿智,鎮靜,溫柔——

  柳泉:!

  啊不行,這個……這個神色!很像是……很像是——

  下一秒鐘,山南已經果斷地轉過頭去,沒有再對她說一個字,毫無預兆地就那麼衝著在林間的道路上愈走愈近的那位騎著馬的青年喊道:「衝田君,這裡!」

  柳泉:!!!

  到底……到底在做些什麼啊,山南先生!!

  她的大腦好像一瞬間就被一道閃電劈中了那樣。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完全是出自於身體下意識作出的反應,甚至沒有經過大腦一絲一毫的思考。

  來不及考慮進退得失,也來不及顧慮自己一旦這麼做了之後會面臨的處境或會發生的事情;危不危險、還會有多少問題,全部都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只感到自己的手仿佛生長出了自己的意識那般,伸出去狠狠揪住了山南的前襟。然後仿佛從她的身軀深處爆發出一股巨大的蠻力,讓她揪著山南的衣襟就身軀一轉,躲到了樹後。

  大腦中殘存的理智還在頑強地工作著,告誡著自己只是這樣的話,是遠遠不能夠隱藏住山南先生的行蹤的——她甚至不能確定剛剛山南的那一聲呼喊,是不是已經驚動了騎在馬上的衝田總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她知道衝田必定是不希望找到山南的下落的,因為根據齋藤昨晚透露的消息來看,近藤似乎已經暗示了衝田,只要在到達草津的時候都沒有發現山南的下落,就可以當作行方不明來處理,山南脫走的事情也就可以蒙混過去了。

  可是,她同樣也知道,一旦山南就這麼大喇喇地走出大路、將自己的行蹤暴露給衝田的話,衝田是不會假裝沒有看到的。憑借同伴的垂憐和破壞原則才能逃出生天——這不是衝田的作風,也不是山南會接受的事情。

  所以,現在,還能有什麼樣的手段來嚇退衝田?

  很奇怪,即使是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大腦卻是完全放空的狀態。柳泉覺得自己夠冷靜,冷靜到大腦就像是能夠折射出今天清晨明亮日光的空魚缸一樣,一切的風聲、鳥啼聲、腳步聲、馬蹄聲,甚至是掌心下山南因為極度驚訝和猝不及防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以及陽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暖感覺,全部的感官帶來的細節都在空魚缸中被擴大,讓她一丁點的環境變化都不會錯過——

  馬蹄聲在道路上停了下來。然後馬兒似乎因為被勒住韁繩而顛躓了幾步。

  這透露出一個事實——

  馬上的人似乎在遲疑著。

  或許他已經察覺了什麼,或許他已經意識到了他並不需要真正到達草津才能得到一個結果——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柳泉的印像裡,簡直就像是一部慢速0.5倍播放的電影;一切的動作和反應仿佛都被無限放緩了一樣,令人記得尤其清晰——

  她雖然也躲在樹後,但這裡生長的樹干的直徑是不足以完全遮住一個成年人的。她站立的位置更偏出一點,正好能夠讓她稍微側一點身子就能看到大路上發生的事情。

  在距離他們的直線位置可能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一匹馬停在道路正中。馬上的人正單手綽著韁繩,把臉慢慢地轉向花田這個方向。

  他好像並沒有准確地看向他們藏身的這裡,但柳泉毫不懷疑只要他稍微一掃視這片花田,就會注意到花田的另一側稀疏的樹木間有著可疑的身影。

  這裡的樹木彼此之間都有一定距離,樹下也沒有生長著多高的灌木,在明亮的日光映照下,樹下的人影簡直太容易辨認了。

  柳泉在馬背上的青年轉頭掃視這片花田的一瞬間就猛然縮回了身軀;這個動作招來了山南詫異的眼神,他看了看她,甚至不需要回頭去看就了然地微微一頷首,說道:「是衝田君在那邊,對吧?」

  她並沒有回答他。

  他好像也沒有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令他滿意的答案,繼續笑了笑,垂下眼簾溫柔地望著她。

  「……已經夠了。」他說。

  「你不會想要跟我這個廢人同歸於盡吧,雪葉君?」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似曾相識的台詞。

  「那樣做可不值得——」

  柳泉:!!!

  她驀地記起了這句話是什麼時候聽過他說的。

  ……是上一世在他喝下變若水之前的最後時刻!

  而且,當時,他的臉上也是露出這樣一種清爽的神情和笑容,仿佛作出了重大決定之後,煩惱都已經迎刃而解的神情——

  柳泉突然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怒意猛然從胸口處燃燒了起來,一瞬間就卷走了她的冷靜和理智。

  「……說什麼大話啊!可惡!」她脫口而出。

  下一刻,她的雙手依然揪住他衣服的前襟,把他狠狠地當胸一推,後背撞上了樹干。

  緊接著,她猛地踮起腳尖——

  她的臉無限湊近他的,鼻尖甚至撞上了他的鼻子。她的嘴唇似乎就懸宕在他的唇上,好像他稍微一動就能夠碰到一樣。

  「……開什麼玩笑!」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唇間呼出的熱熱的氣息,隨著她的說話聲吹拂到了他的臉上,在他的鼻端縈繞。

  「我都說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坐視你去送死!你就給我好好地看著!假如你再敢亂來的話,我就——」

  她雙眉倒豎,怒氣衝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他忽然閉上了雙眼,抿了一下嘴唇,喉間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輕笑。

  下一秒鐘,他就那麼閉著眼睛,微微側了一下臉,讓他們兩人的鼻尖陡然錯開了一點點;然後,他的嘴唇湊了上來,瞬間就抹去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一丁點距離——

  雙唇相觸。

  作者有話要說:

  7月9日:

  抱歉啊最近有點忙

  所以寫得肥一點好讓大家原諒我【喂!

  下次更新:隔一天或兩天,也就是11號或者12號凌晨這樣【。


第117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6

  和平時給人的那種猶如琉璃一般的冰冷脆弱感並不太相同, 他的嘴唇意外地溫暖而干燥。

  起初他只是側過頭來, 試探似的輕輕碰觸了幾下她的嘴唇;但是在他發覺她似乎被震撼得呆住——因為呆住而一時間似乎忘記了反抗——之後, 他立刻就采取了下一步進擊的行動, 原本垂落在身軀兩側的雙手抬起來捧住她的臉頰,被晨風吹得有點冰涼的指尖在她的頰側肌膚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就收緊十指,固定住她的臉龐, 加深了這個意外的吻。

  而這個動作似乎終於讓她醒悟過來一樣,她猛地睜大雙眼,因為這個親吻的動作而無法很清晰地發聲,含含混混地擠出了幾個字——

  「……山南、先生?!」

  山南的動作微微一頓,鏡片後原本閉上的雙眼睜開,垂下眼簾就那麼輕輕掃了一眼她好像因為憋氣過度已經漲紅的臉,並沒有紳士般地松開她的嘴唇, 而是就那麼保持著這個過度接近的姿態, 低聲說道:「……噓。你不是說, 不能引來衝田君的注意嗎?那就,不要出聲——」

  他說話的時候,嘴唇輕輕掃過她的唇上,氣息似有若無地吹到她臉上來, 害得她有一點怕癢,又因為緊張和震驚而感到心髒咚咚咚地跳著, 跳得亂七八糟, 雜亂無章, 仿佛胸腔都快要迸開了一樣。

  「可是——」她掙扎著,還想試圖說點什麼。

  然後,她就看到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慢慢彎了起來。

  「那你大喊吧。現在就喊。」他出人意料地說道。

  他依然保持著之前那個微微側著頭、似乎隨時隨地都可以再度吻上來的姿態,雙手也依然牢牢捧著她的臉,就那麼寬宏大量似的繼續說道:

  「把衝田君喊過來,告訴他我就在這裡——」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安靜,隱含著一點笑意,以及一點熟悉的黑泥。

  「然後我們看看將會發生什麼事。……撒∼怎麼樣呢,雪葉君?」

  柳泉:「……!!!」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有那麼一瞬間,這張含笑的臉和從前的記憶裡的某張一模一樣的臉漸漸重合了。

  可是那張臉上的鏡片後睜開的雙眼,是血紅色的。頭發是雪白的。臉色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鐵灰色,任是誰看了之後都會明白它的主人不可能活得更久了——

  可是他仍然微微地笑著,用一種那麼平靜的語氣對她說道:可以請你過來一下嗎?因為我已經無法到你那裡去了。

  他說:永別了,雪葉。

  他說:每一次道別,都是永別。

  可是……可是——這一次,在他們分別之前,他並沒有對她道別。

  所以……回想起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這一次他們不至於再次重復上一世永別的遺憾結局……吧?

  柳泉咬緊牙關,不知為何覺得一陣如釋重負——以及,很不甘心。

  如釋重負大概是因為,既然山南能夠說出這樣挑釁一般的話來,那麼他今天就不會在這裡真的把衝田叫住,就這麼自投羅網一般地承認了脫走的罪過吧?

  很不甘心則是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一陣挫敗感,仿佛他已經看穿了她的內心,握住了她的把柄,並且會一點也不忌諱什麼風度或原則之類地肆意拿來威脅她,迫使她像今天這樣就範,而且未來的日子裡說不定他也會這麼做——

  她的心裡充滿了不甘心,就仿佛他們兩人之間的心理優勢轉瞬之間就來了個大逆轉,而她就這麼干脆利落地喪失了握有主動的地位似的;她懊惱而迷惑,迷茫又不解,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突然落到這一步的,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重新贏回主動權。

  最後,她氣鼓鼓地從喉間重重地哼了一聲,放棄了反駁他的權利,梗著頸子,仿佛很不服氣似的,硬梆梆地用氣音從齒縫間迫出來一句話。

  「……所以,這就是山南先生在『自己能夠到我這裡來』的情形下,會做出來的事嗎?!」

  山南微微一怔。他的眼眸一瞬間眯細了,又很快放松了神情;因為他已經聽出來她指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在什麼時候他說過的話——

  「欸∼對啊。」他含笑回答道。

  「當我能夠到你這裡來的時候,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他溫柔文雅的嗓音中斷了,話語的尾音淹沒於兩人重新觸碰的唇間。

  欸,是的,就是這樣。他在心底想著。

  遇見她之後沒過多久,他就陷落於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後來所做過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逃離她。

  他咬緊牙關推開她,甚至對她惡言惡語,其實也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在她所帶來的溫暖裡無限沉溺,繼而變得軟弱到連自己都不認識;而在那樣動蕩而多變的時代裡,一柄沉浸在黑暗裡又失去了鋒利之刃的刀,會遇到什麼事,變成什麼樣子呢,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而現在,他終於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走到了朝陽之下,沐浴著溫暖又明亮的晨光,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緊緊拉著他的手,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地要把他從深淵裡拉出來,珍惜他的生命甚過他自己,不管要面對多糟糕的境地,都想要看到他活著——

  終於啊,終於。

  在他的生命之中,他終於有那麼一刻,開始體會到什麼是天意的厚待了。

  ……在雙唇的相接之中,隔得很遠的馬蹄聲仿佛重新又響了起來,嗒嗒,嗒嗒,嗒嗒。

  仿佛就那麼經過了他們的身邊,然後——遠去了。

  最後,當他終於松開了她的嘴唇的時候,她就活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那般,猛地向後跳開了一大步,喘著氣,瞪圓了雙眼,就仿佛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那樣,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他。

  那副笨拙的模樣讓他不由得放緩了表情,輕聲笑了出來。

  沒錯啊,就是這副表情。

  清原雪葉雖然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頑強、很努力、很堅定又強大,然而他知道,她骨子裡就是一個這麼笨拙的人。不管做什麼事,總是露出這副竭盡全力的表情;不管那件事要做到的話要面對多少困難,不管前方是否希望渺茫——

  她總是像這樣,笨拙地,頑固地,永不動搖地,一直向著她所設定的目標前進。即使路途上布滿了多少荊棘,即使會在途中跌倒,好像也不能動搖她拼命的信心。

  那麼……就看在她這麼拼命的份上,稍微……聽一聽她那顆充滿了人間美好的腦袋裡,都有些什麼能夠讓他活下去的方法吧?

  他這麼想著,於是就含笑伸出手,十分自然地——落到了她的頭頂,輕輕摸了摸。

  她的頭發原本就因為半夜騎馬狂奔了很長一段路而被風吹得有點凌亂,現在被他這麼隨意地拂了幾下,更是亂七八糟,頭頂呆毛直豎,看上去更加不像那位新選組曾經的一番組代組長所具備的凜凜英姿,而只是一位在清晨的花田裡,被突如其來的吻弄得茫然無所適從的——小姑娘。

  山南彎起了眉眼。

  很好,他現在不想死了。

  清晨明亮的日光落在他們的身上,仿佛也跳躍在她因為剛才的親吻而湧起水霧的瞳眸中,那麼耀眼,那麼溫暖,那麼充滿了活力,像是要將他的一身黑暗氣息都在此刻燃燒干淨,吸引著他重新投身於這個全新的、有希望一點點升起來的世界。

  他含笑望著她,右手停在她的頭頂,指尖被她豐盈的黑發淹沒;他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清原雪葉:「……」

  她好像神經一時間斷了線似的,活像一只被突襲了的兔子那般,弓起背、睜大雙眼,氣咻咻地瞪著他。

  他的笑容顯得更加無辜了。他甚至在鏡片後眨了眨眼睛,一臉溫柔無害的模樣,露出天真而信任的神情,問她道:「不是你說要阻止我的嗎?可是我已經離開了屯所……既然衝田君已經追了過來,那麼就證明他們已經發覺了我的脫走吧——」

  她用力地咳嗽一聲,在他說出「脫走」這個重要字眼的時候怒氣衝衝地用眼刀剜了他好幾下。

  他依然笑著,就仿佛沒有接收到她的眼刀一樣,繼續問道:「……那麼,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這件事嗎?」

  清原雪葉好像被他氣得連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算平復了氣息。她睜大的雙眼漸漸恢復了原狀,臉上露出深思的神情。

  「……你呢?你怎麼想?」她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又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拋回給了他。

  「你想回去嗎?」

  山南臉上的笑容未變,氣息卻有一瞬間的停滯。他目光一閃,笑著說道:「啊呀,這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不難。」出乎意料地,她卻干脆地回答道,「只要你想回去的話,我就一定會為你鋪平堂堂正正回歸的道路。」

  山南:?!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1日:

  嗯接下來我就要發揮我的腦洞了!

  爭取五章之內搞定這個HE【。

  然後你們還要看那個薄櫻鬼的校園paro嗎?

  我昨天重新刷了一遍SSL的真人版電視劇,然後列了兩千字的大綱【。

  一點注釋:

  在歷史上,建白書的提出日期是前一年(元治元年)的八月底,葛山武八郎切腹的時間其實應該是9月6日左右

  山南脫走則是在元治二年的2月21日。

  其實原因也很復雜啦,不過我們在這裡就采用這樣的寫法吧【。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到兩天,也就是13或者14號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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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7

  在大津通往京都的山道上, 兩人一騎正在飛馳。

  幸好柳泉騎來的是「望月」這匹系統菌出品的神駿, 即使背上有兩個人同乘, 它的速度卻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減緩。

  山南最終選擇了返回京都而不是繼續前往江戶。這也是他在歷史上所做的選擇——停留在大津這個距離京都並不很遠的地方, 任憑衝田總司追上他,把他帶回去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可這一次,在歷史上的這一天,事情的發展卻產生了偏差。

  那個時候,衝田似乎並沒有下馬穿過花田來到樹下確認那裡的人究竟是不是山南——當然這也很好理解, 在歷史上的衝田是個在感情方面更加單純的青年,根本沒有多少和女人談感情的經歷, 就更不要說目睹了那樣一幕熱情的現場之後, 還要走近來看個清楚了。

  不得不承認,這也是那個時候, 面對山南突如其來的親吻,柳泉並沒有作出反抗的原因之一。

  她還記得歷史上關於衝田在這方面的記錄,所以在衝田接近他們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是可以利用來嚇阻他的。

  很難說當時她和山南的心裡各自究竟是一種怎樣復雜的想法,在結束了那個吻之後, 他們也並沒有再用言語去確認什麼感情的歸屬。

  因為在動蕩而危險的時代裡, 就連生命都經常系於一線之間, 在感情方面富有儀式感的言語表白, 就更加不那麼重要了。

  當然, 那些浪士和武人經常是直白地說上一句「做我的女人吧!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或者「跟我在一起吧!一定會對你好的!」之類的話, 就可以和町人之女或其他普通的姑娘們成為一對、建立一個家庭——這也是當初柳泉在偽裝前往御陵衛士的屯所高台寺尋找無法脫身的齋藤時, 為了博取御陵衛士中其他人的信任,所編造出來的故事內容;因為這才是更常見的劇情。

  不過對於時刻生活在動蕩的時代前沿的新選組的成員來說,並不需要這個過程。山南也並沒有以這種平庸而俗套的言語來困住對方的打算。因為他知道,清原雪葉是不會被這種庸俗的言語困住的人。同樣,她也不是會被己身將要面臨的重重危險所嚇阻的人。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她要如何讓他「堂堂正正」地回歸新選組?

  她說,只要他答應和她一起回去,聽從她的任何安排,她就一定保證能夠做到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她要怎麼抹平他脫走的痕跡,但山南還是表現出了乖乖合作的態度,跟著她上了馬。

  雖然在馬背上一路飛馳,甚為顛簸,但柳泉還是抓緊時間向山南詳細敘述了一遍自己目前掌握到的消息,包括昨夜永倉如何離開屯所、跑來島原找她詢問山南的下落,包括齋藤隨後前來,向她透露的消息以及消息背後隱含的深意;等等。

  山南也同樣告訴了柳泉,在那一夜他回到屯所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那一夜當他回到屯所之後,邁進大門、穿過庭院,還沒有邁上屋外的緣廊時,就敏銳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

  然後,他邁上緣廊,沿著那股愈來愈強烈的血腥味一路走過去,最後發現——

  在黑暗庭院的一角,有個人躺在地上。他的身上蓋著一張草席,從頭到腳,把臉都遮住了。

  山南根本不用去看,就能夠明白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不過他還是強忍著內心的失望、憤怒、內疚與沉痛,走上前去輕輕揭開那張草席,露出其下的那張臉來。

  ……果然是葛山武八郎。

  執行介錯的人劍術想必極為高超,從切口就可以看出是干脆利落地一刀割在脖子上,並不需要再度補刀,或許也因此稍微減少了一丁點葛山臨死前的痛苦。

  可是這並不能夠減少一丁點山南在那一刻內心所受到的衝擊和痛苦。憤怒、困惑、迷茫、焦慮、不解、怨恨、悲痛……那麼多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都湧了上來,彙聚成一股強大的、黑暗的潮流,席卷了他的理智與意識。

  那一天,近藤剛巧不在屯所。不過即使他在,山南想找的也不是他。

  他最想找到土方,拋卻自己那種斯文、溫和、有禮的表像,狠狠揪住土方的衣領,質問土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斥責土方的過於激進,警告土方再這麼下去只有把新選組和近藤君的名聲推向更不可挽回的地步——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過要警告土方,不要對阪本龍馬動手——假如在這個世界裡的土方真的想要這麼做的話。

  因為他還記得,在曾經的那個世界裡,雖然新選組並沒有刺殺阪本龍馬——經過分析,他們其實懷疑是見回組干了這件事,又在現場丟下原田的刀鞘以混淆眾人的視線——但是最後被揪住不放的仍然是新選組,近藤君被捕以後,也正是因為「暗殺阪本龍馬」的罪名無法洗脫,被薩摩和土佐窮究不舍,最終沒能被成功營救——

  可是那一天晚上,他甚至沒能在屯所裡找到土方。

  後來他聽說土方在葛山切腹後處理了一些事務,然後就出了門;那時候沒人知道土方去了哪裡,甚至在他折回「浮船」卻沒能見到清原雪葉的時候,他也沒有懷疑過土方是去見她的。

  然而第二天,他卻聽說了土方昨夜在島原過夜的消息;他還來不及憤怒,就在隊士之間傳說著的小道消息裡聽到了那位最近似乎「迷倒了副長」的姑娘名叫「花葉」——

  他們說:聽說,那姑娘是個很有趣的人哪……每次副長去見她回來以後,好像心情總是好一些了……

  他們說:聽說,其實他們並沒有認識多長時間……好像就是上次谷君在島原請局長和副長的時候才認識的……可是,嘖嘖,島原的美人兒雖然多,但是很合心意的,說不定也很難找哪——

  山南很難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確切心情。當然,當他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自己被背叛,與其說是感到憤怒,不如說是感到了一陣灰心失望。

  他想,哦,果然,清原雪葉再一次被土方歲三吸引了。即使這個人並不具備多少他們都熟悉的那個「土方君」的不令人討厭的特質,她還是再一次在命運相交的夜晚,轉向了那位名為「土方歲三」的男人,而把他遺棄在原地。

  他想,事到如今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他對信念和同伴的執著,並沒有換來同等的尊重與維護——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做新選組的軍師,除了劍術之外,也可以盡可能地發揮自己的智慧,幫助新選組前進;然而軍師這個位置一點點被那些居心叵測的外來者所蠶食,而他們得到重用僅僅是因為他們更懂得吹捧近藤的權威地位,因為他們新來而地位不穩、必須借助著近藤與土方的倚重,才能在新選組內部立足……

  可是他呢,他已經在新選組裡呆了太久的時間了。他列名於土方之前,聲望和權威感都足以讓他抗衡那些出自於近藤和土方、然而他卻認為不適當的命令;但是土方所想要的不是這個,他追求的是新選組上上下下對於近藤的絕對服從——

  然而,他所不同意的是,即使是大名的家臣,也有進諫的權利!土方這麼做是會推開一些真正的俊才的,比如永倉。

  但是,他到來得太晚了。山南想。

  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的原來的那個「山南敬助」是什麼樣的性格與行事風格,但是到他接手的時候,幾乎已經無法再挽回什麼局面了。

  他猜測這裡原來的那位「山南敬助」一定是比他更溫和、更斯文、更有禮,真正是一位讀過許多書的君子一樣的人物。所以「他」不會使用什麼雷霆手段,總是想照顧到每一個人、每一方面,也就因此在土方的咄咄逼人面前節節退讓,終於,連自己的立足之地都喪失了——

  在騎馬馳回京都的途中,他也同樣把這些翻滾於心底、卻從不曾說出口的想法與情緒,都慢慢地說給了她聽。

  包括那些他對於土方與「花葉」之間的推測,那些陰暗的情緒與心理——

  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她面前,是可以被縱容、被寬待、被容忍的了。

  他在很久以前,陷落於黑暗中的那些時間裡,也曾經考慮過要以情感的連系來操縱雪村千鶴或那位鬼族的大小姐千姬,來達到自己研究羅剎與鬼族之血的便利;所以他並不是在感情方面單純幼稚的少年,對於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來博取女性的好感,他也是有著充分的知識的。

  比如現在,他敏銳地察覺到,現在正是適度示弱的好時機。

  現在把自己那些陰暗的情緒、小心眼的嫉妒、尖銳的酸意統統都以一種平靜的口吻說出來,不僅不會遭到她的嘲笑或斥責,反而還會勾起她的同情、溫柔與愛憐,甚至能夠煽動起她對於這裡的那個「土方君」的怒意——

  他坐在她身後,趁著她看不到他臉上表情的時候,微微彎起唇角。然而他的口中還是那種溫柔平靜、仿佛毫無怨尤的語氣,卻敘述著最最驚心動魄的事實。

  「……假如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的話,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絕望了——」

  他那溫柔如水的嗓音,從她身後悄悄接近她的耳畔,這樣地說道。

  「你能這樣地來找我,已經夠了……我不能讓你為我做出的事情再困擾了。我已經做好覺悟要為自己的決定承擔責任……」

  說到這裡,他果然聽到身前的她好像帶著一點氣怒似的,壓抑地倒吸了一口氣,仿佛像是在竭力把心頭冒升的火苗壓了下去。

  他略帶一絲得意似的悄悄彎起眼眉,又很快展平神色。

  「您在說什麼傻話啊,山南先生!」果然,她的聲音在風中揚了起來,帶著一絲惱怒。

  啊,真好。

  這是因為他而產生的情緒……擔憂,同情,愛憐,氣惱——怎麼樣都好。

  他借著馬兒飛馳產生的顛簸,在馬背上盡量靠向她的背後。他活像是個害了重病的病人那般,悄悄地貼近她,貪婪地想要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可是這一切都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進行的,他的整個人仍然扭曲又割裂,口中依然是那副溫柔而憂傷的語氣,說著他明知道一定會讓她震撼得不得了的話語。

  「……我曾經想起從前的那個『土方君』。」他平靜地說道。

  「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說當我喝下變若水的那一晚,後來大家都趕來了……在為了我的事情而苦惱的同時,土方君說過一句非常真誠、非常坦率,簡直讓那時候的你都感到驚訝的話——」

  他停頓了一下。

  「你告訴我,讓我放心,因為新選組沒有人會放棄我……因為土方君說『我們需要山南先生,決不能在這裡失去他』。」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3日:

  我覺得下一章我們就可以開戰了!妹子vs副長,怎麼樣!【喂!

  一點注釋:

  1、「緣廊」就是日式房屋的房間外面帶檐棚的那個走廊。

  2、本章的最後一句話,出自於薄櫻鬼的TV版《碧血錄》,是副長在山南桑喝下變若水以後說的。

  下次更新:隔一天,15號零點吧。這次我有大半章存稿,肯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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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8

  果然, 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後, 感覺到她的身軀微微一震。

  他閉了閉眼睛, 發出了悠長而帶著一絲憂傷和感慨的嘆息聲。

  「當時, 我太專注於自己的悲傷了……拒絕去想那些事情,以為這樣做就能假裝自己仍然很強大,以為只有自己一直強大下去,強大到可怕的地步,才能繼續被新選組和大家所需要——」

  「可是, 現在想想看,我當時錯過了什麼呢。……當時未曾珍惜的事物,現在好好想一想, 才發現是那麼寶貴的東西——」

  聽在柳泉耳中,山南仿佛在自己身後充滿惆悵地輕輕笑了笑。

  「……或許天意讓我到這裡來,正是因為如此吧。因為我從前沉迷於錯誤的事物,忽視了去做更多正確的事情——」

  這麼認真似的反省著自己,山南發出了一聲苦笑。

  「或許我是應該為此受到懲罰的——」

  柳泉覺得有一點忍無可忍。衝動之下, 她猛地抓住山南從她身後伸過來握住韁繩的右手。

  山南好像吃了一驚似的,那只手猛地抖了一下。

  不過柳泉用了一點力氣, 還捏了捏那只手, 作為某種名為「鼓勵」的表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山南先生沒有錯……」她說。

  「當然,也不能說這裡的誰就一定有罪。我並不是在替這裡的那位『土方先生』開脫,但是, 他有他的立場, 假如不是牽涉到山南先生的話, 本來我是不應該去管的……」

  山南並沒有說話。可是他的呼吸似乎沉重了一些,仿佛也被她的這一番話所震驚了一樣。

  柳泉斟酌著措辭,繼續認真地說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並不一定都是好事……可是,經歷過了那些,我們也知道如何更加去珍惜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

  山南的身軀微微一震。直到這個時候柳泉才發覺,原來在狹窄的馬背上,經過了這一路上的馳騁顛簸,他們兩人的身軀已經緊緊靠在了一起,所以山南軀體上的顫抖很快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身上來。這讓她一時間臉頰有些下意識地發熱。

  ……不,不行。現在可不是臉紅的時候啊。

  柳泉咬緊牙關,望向前方。

  城鎮的輪廓在柔和的日光中漸漸浮現出來。街道,兩旁的房屋,路上逐漸多起來的行人……

  又回到了,京都啊。

  她的心頭剛剛浮現一絲這樣的感慨,就發覺山南輕輕勒住了馬韁。

  「……在城裡的街道上不適宜縱馬奔跑呢,會衝撞到行人的吧。」他用一如既往的那種溫柔嗓音解釋道,「我們就這樣慢慢地騎馬回去吧。」

  柳泉:!

  她這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不,不行!這樣太顯眼了。」她立刻反駁道。

  山南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後無辜地響起。

  「為什麼?你不是穿著男裝嗎?」

  他這麼問,就好像真的感到多麼疑惑似的。

  柳泉:「……」

  是故意這樣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可惡!穿著和服怎麼可能騎馬追趕他啊!可是像他現在這種騎在馬上的坐姿——兩只手從她的腋下分別穿過、伸向前方控制韁繩,還貼近她的耳畔說話——真的很容易引人誤會啊!

  雖然她沒有上帝視角,但想也想得到,一旦放慢馬速緩行的話,這種姿態說不定現在在別人眼裡看著就像是他將坐在他身前的她抱個滿懷!即使他們都穿著男裝,兩個男人呈現這種坐姿也不對勁!簡直要比一男一女的情形更加扎眼!

  柳泉沒好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索性直言說道:「雖然我已經差不多換了裝,但共乘一騎,在大白天的街道上行走……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很奇怪啊!萬一引來別人的注意,有人去報告給什麼人就糟糕了!我們下馬步行吧。」

  山南「哦」了一聲,語氣裡還有點微妙的失望(?)感。

  柳泉假裝沒有注意到。

  不過山南很快就下了馬,柳泉隨之一躍而下,唯恐在馬背上呆得太久,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力。

  幸好她醒悟得早,及時在城鎮外一點距離的地方棄馬步行。要是到了大街上,招來的異樣注視可就多了!完全不利於她的秘密計劃!

  山南牽著馬,低聲問道:「現在我們打算怎麼辦?」

  柳泉瞥了「望月」一眼,一時間覺得有點難以解釋它的來歷。

  這麼一匹好馬,在男人們眼裡可是很顯眼的——也並不可能出現在能夠普通地拿錢就雇來臨時使用的車馬行之類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可沒時間好好地給它的來歷編個山南會采信的故事啊!

  她想了一下,簡單粗暴(?)地回答道:「把它留在城外的樹林裡吧,就系在那棵樹上。」

  她隨便找了一棵位置比較隱蔽一點、位於城外稀疏的小樹林深處的樹,指了指那個方向。

  山南:「……」

  她覺得山南已經很竭力不要露出懷疑的眼神了,可是她的回答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會有人來騎走它的。昨夜我只是暫借而已。」

  山南嘆了一口氣,依言牽著馬從大路上折返了一段距離,走進樹林,把「望月」的韁繩系在柳泉指示的那棵樹上,然後快步走回來。

  他什麼都沒問,但氣氛實在是有點奇怪,柳泉忍不住又解釋了兩句:「我沒法解釋它的來歷,因為說來話長……但是,昨夜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趕在其他人之前追上您,不得已才借用了這匹馬……」

  他們並肩向著城鎮內的街道走去,此時聽了她糟糕的解釋,山南卻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找到我。」他回答說。

  正當柳泉因為聽出他並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而感到一陣慶幸、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山南卻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

  「……正如同我也沒有問過你,在仙台城分別之後,你都經歷過什麼,又是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一樣。」

  柳泉:!!!

  這個時候脫走之罪的危機還沒有解除,現在就刨根問底不太好吧?!

  而且……這種標准的山南先生的語氣!嘴裡說著「我沒有問過你」,但其實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聽她原原本本地把從上一個世界裡離開仙台城之後一直到現在的經歷都說一下!這不耗去三天三夜怎麼可能說得完?!

  柳泉忍不住黑線了一下,答道:「……等解決了您眼前的問題之後,您想要知道的話我會告訴您的——」

  很好。她想。在這漫長的時光之中,她奇怪的編故事技能增加了!

  山南微笑,就好像他真的很相信她的許諾似的。

  「那麼到時候我們可以秉燭夜談——對吧?」

  柳泉:「……」

  為什麼要秉燭夜談啊您現在已經不是羅剎了大白天也不影響行動為什麼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談——不這不是重點。

  「……接下來的才是重點,」她選擇直接跳過了那個問題不回答,一臉嚴肅地轉頭望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山南。

  「您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安排。」

  山南好像微微一怔,立刻就彎起眼眉,含笑應道:「好。」

  柳泉繼續說道:「……即使土方先生表現得咄咄逼人,也要暫時忍耐。」

  山南:「……好。」

  柳泉認真強調:「他不會抓到任何證據證明您確實屬於脫走——對了,您沒有在屯所留下任何可以成為口實的信件給他們吧?!」

  她忽然記起來在歷史上,山南脫走的時候是在屯所留下了「前往江戶」的字條的,這也成為板上釘釘的鐵證,證明他是蓄意脫走——

  昨夜永倉並沒有提到有這麼一封信或一張字條的存在。柳泉充滿希望地盯著山南,看著他先是一愣、繼而含笑搖了搖頭,心中不禁一陣大喜過望。

  「既然沒有的話那就最好了……」她說,「接下來我對您說的話,請您務必認真記下來。」

  山南饒有興趣地聽著她說話,甚至不時地向她提出幾個問題,有些問題甚至是跟她的計劃沒有什麼關聯的,純粹就是出於好奇——比如說「你是什麼時候想到這個計劃的?」,又或者「你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雖然重新看到山南先生恢復對某件事的興趣,也是一件高興的事;可是……柳泉快要招架不住他的十萬個為什麼了。

  她被問得簡直有一點無言以對,苦笑著說道:「難道這就是參謀或者軍師的思維嗎……完全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想得到的——」

  山南聞言目光一閃,語氣忽然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不,」他含笑說道,「在我看來……雪葉君,可不是『凡人』哪。」

  柳泉:?!

  「您、您在說什麼……?」她語氣虛弱地反問道,感到了一陣快要被看透的心虛(?)感。

  山南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微微抿起了嘴唇,微笑著仰起頭望向天空,說道:「……要變天了。」

  果然,剛剛騎在馬上趕路的時候還很明朗的陽光已經完全不見了,天空中翻滾著層層疊疊的烏雲,光線也陰晦下來。

  柳泉的臉色微微一沉。

  「我們快趕路吧。」她說。

  她沒說的是,她擔心這種莫名其妙驟然陰沉下來的天氣並不是巧合。

  假如她沒記錯的話,之前曾經聽其他審神者閑談的時候說過,檢非違使出現的時候,天空就會完全陰暗下來,烏雲中閃過電光,伴隨著雷聲,出場的陣勢很足(霧!)。

  可是,什麼時候才會出現檢非違使?

  她心裡清楚,當他們踏進京都的時候,天氣只是變壞了一點而已,檢非違使並沒有出現,因為這並沒有違反歷史——到現在為止,在新選組的認定中,山南依舊處於「擅自脫走」狀態,和歷史還算是相符合;至於天氣變壞,那大概是因為在她的干預下,衝田沒能在大津追上山南並親自把他帶回來。

  可是一旦當她為山南洗脫「脫走」的罪名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就連她現在也不敢去想。

  就在這樣愈來愈陰沉的天色裡,他們終於回到了京都——確切地說,是終於回到了新選組屯所,八木邸。

  他們一踏入八木邸的大門,就引發了巨大的騷動。

  一個接一個的人從宅邸的各處湧出來,七嘴八舌地叫著「山南先生回來了啊!」、「真是的山南先生跑到哪兒去了啊!早點派人回來送個信多好!」之類的話——但仔細聽一聽,絕大多數的言詞都是在竭力地為山南這一天一夜的消失而作著粉飾,沒有一個人提到「脫走」這樣的字眼。

  然後,土方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他似乎和其他人一樣匆忙,聞訊就步履匆匆地從房間裡趕了過來,大步流星地穿過庭院,沉著臉走向門口處平靜站立的山南時,他身上帶著的那股非同凡響的氣勢一瞬間好像要橫掃整座八木邸宅院——也讓已經趕到門口的其他人們紛紛向兩旁退避了一下,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土方就那麼氣勢凜然地在人群正中讓出的那條路上走過,徑直來到了山南面前。

  他猛地在距離山南還有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目光掃過山南,又落到了站在山南側後方——剛巧沒有踏入八木邸大門的門檻——那個位置的柳泉身上。然後,他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5日:

  啊我差點又計算失誤了!

  總之這一章結尾我們終於讓副長和妹子對線了!【不

  下一章開始基本上就是副長和妹子正面對剛了hhh

  當然不止如此!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7號吧hhh


第117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9

  柳泉深知他並沒有認出她就是「花葉」——從前每次出現在他面前時都要刻意使用的【高級易容術】技能派上了用場。

  她在懸崖邊緣上這一條細如發絲的鋼絲上行走, 賭的就是這樣一種情形——並沒有人同時都見過山南與「明裡」、土方與「花葉」在一起的情形, 也並不可能通過「明裡」與「花葉」相似的言談舉止而將這兩位女性聯系到一起。而且, 她在扮演「花葉」的時候,言談舉止多多少少都有一點修飾的成分,和她本人並不是完全相似;至於「明裡」就更加沒有其他人見過了——這些人全部把她錯認成「浮船」裡那位名叫「明裡」的姑娘,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此刻面對著土方目光灼灼的審視,她不僅能夠平靜以待, 甚至還在他的目光投向她、在她臉上停留超過兩秒鐘的時候, 對著他輕輕地頷首致意,完全表現得像是一位與他初次見面、在禮儀方面挑不出什麼錯的陌生女子。

  土方微微皺起了眉。

  他心頭升起了輕微的異樣感, 但是他現在說不清楚那是因為被斷定脫走的山南居然好端端地自行回到了屯所——而且並不是被總司追回的——還是因為山南不但自己又這麼大模大樣地回來了, 並且身後還帶著一位明顯是他的相好的年輕女人!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心底深處,總覺得那個年輕女人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土方決定先解決最重要的問題,再來好好查問其它。

  「……山南君。」他聽見自己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個稱呼。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這段時間您都去了哪裡?!」

  然後,他看到面前的山南從容地翹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山南臉上的那種平靜的神情一如既往, 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態度,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火大。

  「我?我在外宿啊?」山南的聲音聽上去比他還要理所當然, 帶著那麼一點令人厭惡的清白無辜的語氣。

  「新選組的干部是可以外宿的吧, 」山南繼續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我在三條大宮町那裡找了一間房子, 終於下定決心要與她在一起了——所以當然要把一些隨身之物拿過去了。」

  他在說出「終於下定決心要與她在一起」這句話的時候,還適時地微微向身後那位年輕姑娘的方向側了一側身;於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聲同時投向了那個姑娘的身上。

  那個年輕姑娘抿起嘴唇,垂下了臉;她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可是再定睛望去時,卻只在那張垂下的美麗面容上看到了溫順嫻靜的神色。

  在場幾乎所有人齊齊倒抽了一口氣。

  「山南先生居然公開承認了這就是他的女人」,與「山南先生居然公然承認這一天多以來沒在屯所出現,就是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這兩個事實同時出現,不知道哪一個更讓人的大腦受到巨大的衝擊。

  而且,雖然新選組的干部之中,山南先生並不是唯一一個在外面找到了喜歡的女人,並置辦房屋與對方住在一起的人,但毫無疑問,公然帶著女人來到屯所,應該是唯一的一例。

  即使大家都知道近藤局長在外有個太夫作為相好,還替她贖了身接出來住在外面的宅子裡,也時常因為去那裡住而夜間不在屯所,但他也並沒有把那位前任太夫帶到這裡來過。

  土方的臉色沉得不能再暗了,好像馬上就要掀起一場暴風雨。

  「你……你沒有提起這方面的申請吧!」他低喝道,「未經局長的許可而在外——」

  山南微笑著打斷了他。

  「欸∼這一點確實是我不對。」他居然泰然自若地承認了,還微微向著土方頷首致意,就好像點一下頭就可以表示認錯之意了一樣。

  「因為之前一直不能下定決心……這樣的話即使是向局長彙報,也有欺瞞的性質吧。所以就打算一切都確定下來之後再好好地向局長報告。」他坦然鎮靜地答道,「而我認為今天就是那樣的日子,所以為了之前沒能好好向局長報告的問題,我特意把她也一起帶來了。相信只要我們誠心地向局長好好解釋的話,局長是會理解的吧。」

  他一口一個「局長」,又說「只要我們好好解釋的話局長就會理解」,簡直是把土方完全架空了起來;可是在理論上,他這麼說也完全沒有什麼毛病。

  山南名義上還是新選組的總長,是新選組的二號人物,排名在土方之前;他在外置辦房屋與女人同居,確實只需要向排名在他之上的新選組局長近藤彙報就可以了。他告知地位在他之下的其他干部這一消息,那是他為人厚道、願意與大家分享他人生的喜悅;但是,他的確沒有必須通知其他人、征詢其他人許可的義務。

  而且,其他干部也不是沒有在外租屋與女人同居的情形,的確每次都是等到完成了這一過程之後才來向近藤和土方彙報的。在事情還沒有成功之前就急衝衝地來對近藤和土方說「我最近看中了一個女人哦!准備和她一起搬入位於某某町的房子裡一起生活!」這種話,確實也顯得不夠穩重……

  土方的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好像快要氣死了。

  也對,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明明知道山南應該滿口謊言(?),也不能憑借他一面之詞就輕易判定他昨夜並沒有從屯所脫走、而是去那間所謂的位於三條大宮的房屋與這個女人在一起了,可是偏偏山南的話也有合情合理的地方,而且現在他又是主動回歸的,並不是因為被總司追到才回來,從大義上來講也沒有什麼漏洞。

  土方當然並不是想要確定山南脫走的罪名,然後讓他死。可是站在維護局中法度的立場上,就這麼輕輕放過一晝夜行方不明的山南,好像也不太對。因此他就那麼雙手握了握拳,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裡,一時間竟然很難作出抉擇。

  「怎樣呢?」而山南居然還要更進一步地逼迫他,臉上含著一個令人厭惡的從容微笑開口了。

  「如果土方君需要查證的話,可以派山崎君去三條大宮那裡喲。」

  那副溫雅的嗓音,尾音輕輕向上挑起,雲淡風輕得令人簡直厭憤!

  土方狠狠地瞪了山南一眼。

  「我會的!」他咬著牙答道,一時間也顧不上「連總長在外的行蹤都要去調查」這種糟糕的名聲又會讓大家對他產生怎樣的情緒,目光在山南以及他身後的那個年輕女子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

  山崎被他派出去了——當然是為了調查山南在疑似脫走期間的去向——現在還沒有回來。等到山崎回來之後,他是會派山崎再去三條大宮調查的。決不能允許有人公然在近藤君面前玩什麼障眼法或者欺上瞞下的花招!即使對方是新選組的總長也一樣!這是法度!

  可是山南好像並不害怕他去調查似的。

  ……也許,真的就像山南所說的那樣,他是真的想要和面前這個女人在一起,所以和她一起在三條大宮找了房子入住;他放在屯所裡的一些隨身細軟消失,也是因為他放到那間屋子裡去了?

  土方注意到山南確實沒有背著什麼包袱。他腰間插著刀,雙手袖在衣袖裡,衣著也是很平常的衣著,並不像是打算出遠門。

  而站在他身後低眉順目的那個年輕女人,打扮得十分樸素,沒有穿什麼鮮艷的衣服,綰著平常的發髻,雖然那種態度看上去並不像是馴順又膽小的普通女子會有的——她即使低眉順目,身姿也頗為舒展,仿佛安靜垂目的姿態只是出於禮儀而不是因為膽怯,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從容大方之感——可是假如這個女人身上沒點特殊的優點的話,想必也不可能吸引山南的注意吧?這種微妙的違和感也不可能成為什麼判定山南說謊的有力證據。

  可是土方就是覺得有一點如鯁在喉。

  他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山南昨夜確實是脫走——可事到如今,他居然發現自己一點確實的證據都沒有。

  「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回來?!」土方質問道,「為什麼不一早就回到屯所來?!」

  山南聽到他的問題,鏡片後的雙眼似乎因為驚訝和一點微妙的不好意思(?),目光含蓄地浮動了一下。

  「呃……這確實是我的失誤。」他很難得地,在開口的時候微微打了一個磕絆。

  「昨夜不同尋常……所以晚了一些,」他頓了一下,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說出了驚天動地(?)的台詞。

  「以後……保證不會這樣了。」

  土方:「……」

  啊真卑鄙啊……他居然一瞬間心頭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為了不承認自己昨夜的行為屬於脫走,他竟然承認自己是因為胡鬧(?)得過頭了才起晚了,沒能一早就回到屯所來——是這個意思嗎?!

  土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無恥(大霧!)的發言所驚呆了。而他身旁的隊士們也是一樣,嘁嘁喳喳嘁嘁喳喳,都在議論著「山南先生昨晚究竟做了什麼才導致今天起晚了」這個有點桃色(霧!)的命題。

  土方覺得局勢快要失控了,於是他沉下臉來——雖然他的臉色已經不能更黑了——對著兩旁的隊士們吼道:「今天的事情都完成了嗎?!站在這裡看熱鬧是什麼意思?!該去巡邏的就去做做准備!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站在這裡是想要做什麼?聽壁腳嗎?士道不覺悟——」

  他的名言的前半句「士道不覺悟」剛一出口,旁邊的隊士們瞬間就跑了個一干二淨。

  山南在鏡片後的雙眼閃了閃,似乎有點訝異似的,但很快又搖了搖頭,翹起唇角無聲一笑。

  那位站在他身後的年輕姑娘就似乎沒有他這麼好的涵養,不小心從喉間泄露出一聲嘻笑,又立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像個蚌殼。

  土方感到一陣怒火旺盛,但又不知道應該衝著誰發作。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7日:

  牙敗,計算失誤,今天是副長vs總長的正面對剛【。

  不過他們兩人對線當然也很妙,對吧hhh

  嗯,山南桑的這番說辭雖然也有臨場發揮的台詞,但是基本的劇情是妹子幫他編造的hhh

  妹子:奇怪的編故事技能增加了!

  一點注釋:

  新選組的屯所在大約四條大宮那附近,如果最近大家玩了遙7的話,京都地圖上就有四條大宮這個地方hhh

  三條大宮在四條大宮以北,還有點距離啦。


第117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0

  近藤君今天被容保公召見, 不在屯所。作為監察的島田原本就是山南的忠實跟隨者, 更不要說還稀裡糊塗(?)地在那份所謂的建白書上簽了名!而更加可靠的監察山崎呢, 則因為山南疑似脫走的事件,一直奔波在外調查,現在還沒有回到屯所——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沒有證據的話,到底是應該讓山南踏入屯所、然後暫時當作違反了局中法度的有罪之人看管起來,等候最終的調查結果嗎?還是拒絕山南在徹底澄清自身名聲之前踏入屯所,因為他這一晝夜以來的所作所為已經不能夠作為總長再來領導新選組了?

  土方一時間竟然有點左右為難。

  他其實也並不想將山南置於死地——相比較起來,他當然更討厭伊東甲子太郎那種陰險小人——但是, 山南以自己身居高位的優勢, 一再挑釁近藤君的領導和權威,這是土方所不能容忍的。

  他希望好好給山南一點教訓, 讓山南理解現在已經不是試衛館時代, 大家可以平起平坐、任意胡言亂語也不會受到懲罰的時候了;當然,如果能夠削減一些山南在隊中的名望、地位和權力, 那就更佳。

  歸根結底, 如何對待山南這位總長,是遠比「如何對待伊東甲子太郎這種小人」更加困難十倍二十倍的棘手事情。

  因為從以前一直到現在,作為總長的山南,以自己的智慧和對待大家的溫柔態度,春風化雨一般地博取了所有人的信賴和好感, 將他自己推到了一個甚至連近藤和土方都要好好尊重、輕易動不得的位置上。

  土方相信, 假如他現在說「喂我們去對付伊東吧」, 那麼從試衛館時期就值得十足信賴的那些干部們,比如衝田、永倉、齋藤、原田等人,都會一呼百應,立即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可是假如他現在說「喂我們去對付一下山南吧」,那麼將會沒有一個人敢真的動手——甚至,即使這個命令是近藤君本人親自下達的,也不行。

  這就太危險了。土方想。

  淡化山南在隊中的重要性,當他發聲的時候不再足以撼動那些武力值和忠誠度都一等一的、形如新選組根基的干部和重要隊士們——這就是土方想要達到的目的。

  然而現在他卻被山南輕輕松松地一招自行回歸的行動,將死在了這裡。

  他尷尬了片刻,新選組屯所的門口陷入了一片難熬的沉默。

  然後,他居然聽到那個低眉順目地站在山南身後的年輕姑娘開口了。

  「……假如土方先生還想親眼求證的話,為什麼我們不邀請他現在就跟我們一起去三條大宮那裡呢,山南先生?」

  土方:「什……?!」

  山南也微微側過了頭,好像很訝異似的。

  那位年輕姑娘笑了笑,抬起頭來。

  在她視線抬起來、順勢掠過土方臉上的一瞬,土方的心裡竟然毫無理由地微微一震。

  他定睛看了幾眼那張臉,確定自己從前應該從未見過她——雖然她長得很美,但那張面容毫無疑問是陌生的;硬要說哪裡有點眼熟的話,那就是那雙眼睛——清亮有神,目光坦蕩,仔細看去還能看出幾分凜然無畏之感,簡直不像是一位普通的游女或町人之女能夠擁有的。

  迎視著那雙眼睛,土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也好。

  好歹是調查與新選組總長相關的重要事情,即使自己作為副長,也是值得親身走一趟的吧。

  三人在已經變得熙熙攘攘起來的街頭慢慢走著。

  土方與山南走在前方,那位年輕姑娘則落後於他們兩步遠。

  三條大宮距離屯所說遠不算遠,說近也不近,但好在他們三人似乎誰也不急著趕時間似的,就那麼安步當車地緩緩前行,穿過熱鬧的街市和人群,沉默地聆聽著街道兩旁傳來的各種聲響。

  忽然,土方毫無預兆地開了口。

  「……為什麼?」

  山南頓了一下,似乎帶著點驚訝和好笑地應道:「……您說什麼,土方君?」

  土方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轉頭去看山南,而是平視著前方,保持著腳步的勻速,說道:「……我想不通。雖然我自認並不是很了解你,但對你的品性,多多少少還是明白一點的……假如你真的要走的話,那就是已經作出了身為武士犧牲的覺悟吧。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打破了身為武士的准則,又推翻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以謊言作為粉飾想要回頭……」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竟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很難想像你會接受這麼拙劣的行事風格,甚至是以外宿的名義來解釋你沒有回到屯所的理由……」

  山南輕輕地抿了一下唇,像是在微笑,但又好像什麼表情都沒有真的流露出來似的。

  土方繼續直率地說道:「我還以為以山南先生你的性格,會坦然地承認脫走的事實,然後拒絕掉其他人所有的好意,用一種勇武高潔的姿態來接受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山南的腳步一頓。

  土方好像沒有想到,往前又繼續邁出了兩步才發覺山南停了下來。於是他也緊急收回腳步停在了那裡,回過頭來望著山南。

  他自認剛剛自己的話只是最直率的內心所想,並沒有蓄意激怒或侮辱山南的用意,相信山南也一定能夠明白這一點;至於他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這一番話呢,或許是因為愈是接近三條大宮,他的內心就愈是湧起一股直覺,告訴著自己,他不可能在那間房子裡找到任何有用的證據來證明山南的確是脫走而不是未經許可的外宿。所以他要在前往那間房子的途中就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看一看山南的反應究竟為何,看一看即使沒有證據,自己能不能解開心頭的疑惑——

  山南站在人潮洶湧的道中,俊秀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嘴唇抿得緊緊的。

  土方一直覺得山南的長相太俊秀溫和了一點,作為武士卻缺乏殺氣,倒是個天生的軍師或參謀的長相;但直到此刻他才覺得,那張俊秀的面容上也是會透出一股格外令人心頭一凜的氣場的。

  山南就那麼面無表情地迎視著土方,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或許你說的也有道理——」

  土方:?!

  他還來不及驚訝,就聽到山南發出了一聲令人有點悚然的輕笑。

  「……可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他含笑答道。

  他的語氣溫和得近乎輕柔,但聲調裡卻又另外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意味來。

  「假如是以前的那個我的話,說不定你猜得都對……」他輕輕說道。

  光天化日之下,街道兩旁人聲鼎沸,但山南的身上卻仿佛湧出了一股黑霧那般,讓他整個人的氣場變了,變得格外深沉難測。

  「但是,我覺得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令人驚悚的言辭。

  「對於真正的武士而言,死當然並不可怕。」他說。

  「但是,多多少少也會改變一些心境……以及行事的方式。」

  土方:???

  死?!

  山南什麼時候還有過瀕死的經歷嗎?!他震驚地想。

  當然,承認脫走就要切腹,這是事實——可是這件事不是還沒有發生嗎?!

  山南並沒有好心地為土方解惑,而是繼續說道:

  「死能改變這個國家……生的話,同樣也可以——」

  土方:!?

  山南到底在說什麼?!這是什麼在脫走期間一個人所悟出來的人生的大道理嗎?!

  山南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腹誹,泰然自若地說道:「我想過了。假如我的死不能夠改變新選組的話,那麼我想試試活著可不可以——」

  土方:!!!

  這……這是什麼?!明晃晃的內部造反宣言嗎?!山南到底想做什麼?!

  山南剛剛因為出神地說著話,一度偏離了土方身上的視線,忽而又凝聚回了土方的臉上。他直視著面露慍色的土方,忽然又雲淡風輕地笑了一笑。

  「近藤君是個好大將,我一直到現在都這麼認為喲,土方君?」他出其不意地說道。

  土方:「!!!……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山南微笑答道:「新選組今後也會面臨很多這樣那樣的困難……我自認為自己還是個有用的幫手。」

  土方:「……」

  山南平靜地繼續說道:「因為接下來,各種各樣前所未見的變局都會出現吧。就連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們都難以理解、判斷和應付的變局……我不認為只靠近藤君一個人,或者加上你——你們兩個人的力量,就能夠應對得很好……因為歸根結底,新選組還要受著各種各樣外部力量的影響和支配……時刻都保持著冷靜、睿智、敏銳、堅定的頭腦去閱讀千變萬化的時局,這種艱難的任務只能由一兩個人長久地堅持下來,是很辛苦的……」

  土方:「……」

  和剛才那種混雜了憤怒與不甘的情緒相比,在山南說出這樣一番話之後,土方倒是能夠稍微冷靜下來仔細咀嚼山南的話中深意了。

  山南並沒有在誇耀他自己的智慧有多麼不可或缺,也並沒有在嘲諷著他或者近藤君還是頭腦不夠用。因為他能夠判斷出來,山南說著這番話時的語氣和態度,都在訴說著一件事:

  他所說的,都是將會發生的事實。他的想法,也的確是出自於內心。山南並不是因為想要爭權奪利才留在新選組的,他是真心認為新選組在時代的潮流和變局之中能夠做出一番正義的事業才想要留下來的。

  土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在草津,真的沒有碰上過總司嗎?」

  山南的目光在鏡片之後一閃。他含笑開口了。

  「什麼?近日我沒有去過草津哦。」

  土方狠狠地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調查當然還是要完成的!這是必要的程序!即使調查對像是新選組總長,也不能免除!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9日:

  牙敗,我一定是寫副長和總長對線寫得太開森了【。

  下一次一定讓副長和妹子對線!

  其實寫著寫著,我才覺得,總長是會親自和副長對線的啊,他不可能把妹子推到前方,自己則躲藏在後面吧。

  另外,在歷史上,山南桑脫走以後據說根本沒有打算真的逃走,他在大津也是很爽快地隨總司回來了。

  這也是大河劇提及這一段劇情時的處理方式。

  後來也傳說在切腹之前大家都想要說服他悄悄逃走,但是他拒絕了。

  我覺得他一定是懷著某種舍生取義的想法吧。

  所以我試著想像了一下山南桑這麼做的原因,又試著想像了一下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放棄這麼做。

  因為要讓他活下去得有一個非常重大的道理作為支撐才行【。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1號吧。下次應該就有戰鬥場面了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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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1

  他們來到了三條大宮町。

  山南聲稱所租下的房子在一條安靜的小巷裡, 左鄰右舍都是普通的町人。也有好事的鄰居聽到這邊的響動而出來觀望,但總之,經過土方的詢問, 眾口一詞都說山南和那位名叫「阿雪」的姑娘, 在此租房搬入已經有大約十幾天時間;起初是阿雪獨自搬入, 但也會見到山南經常來訪,之後山南出現的頻率增多,今早也有人確實看到他們兩人一起從屋子裡出來——總而言之, 和山南所說的並沒有什麼矛盾之處。

  土方:「……」

  按理說事到如今他就應該放心了,但又不知為何, 他的心中總有一條微妙的線牽拉著,讓他不能輕易地說出判定的話語。

  他食不知味地在山南所租下的那間屋子裡喝了茶,又在山南若無其事的邀請下甚至站起身去參觀了一下臥室裡的家具——打開的木箱裡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從屯所裡消失不見的衣物,旁邊的小幾上書本摞成一摞, 窗下擺著一盆技術有點拙劣的插花, 山南含笑說「啊, 阿雪好像的確是沒有什麼學習花道的天分呢」——一切都正常到了一種令人覺得更加疑竇叢生的地步。

  土方就在這樣一種復雜而矛盾的心情支配之下,和山南一起步出門外,准備一道回屯所去,稍後還要向回到屯所的近藤報告這整件事的經過。

  然而, 他注意到那位「阿雪」姑娘, 跟著他們一道出來了。

  當注意到土方異樣的眼神時, 阿雪笑了笑,解釋道:「剛巧要去店裡買東西, 可以順路一起走一段……這麼想著, 就跟著一起出來了。可以嗎?」

  土方還沒有說什麼, 山南就溫柔地笑了。

  「欸∼當然可以了, 需要我送你去嗎?」他回答道。

  土方:「……」

  他忽然覺得噎住了。喉嚨裡好像淤積了過多的什麼東西,導致那裡現在結成了一個硬塊梗在那裡,令人感到不適。

  ……難道是山南脫走——不,無故離開屯所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因為忙於處理復雜的局勢,無心進食,吃壞了什麼東西?

  他慢吞吞地跟在山南和阿雪的身後,看著那兩個人並肩而行,不時低聲交談的樣子,感到胃裡一陣緊縮,咽喉裡那個硬塊梗得更厲害了。

  他們三人慢慢走著,沿著一條名為六角通的街道拐向東,一直向前走。

  土方開始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在浪費時間——八木邸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確切地說是在他們現在位置的西南邊,而現在他們卻折向東去了,並且還不知道要繼續走多久;他想著近藤君今天面見容保公不知道順利不順利,容保公又有什麼任務要交待給新選組來完成,自己在屯所裡還積攢了一堆公務沒有處理,都是因為山南突然離開屯所行方不明這一事件,害得他不得不丟下了其它工作,優先來處理這件事——

  他在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但既然已經事先默認了要跟山南一起先送阿雪去某家約好的店鋪,現在自己再說要先行離開回到屯所去,也有點說不過去;因此他漸漸感到有點煩躁。

  他們又經過了一個路口。土方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喂,到底是要去什麼地方啊?!這裡都已經到了哪兒了啊?!」

  山南沒有說話,反而是阿雪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慌忙轉過頭來答話道:「馬上……馬上就到了!前面那裡右轉就可以了!今天讓土方先生和山南先生一起陪我走到這裡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有空的時候請務必讓我有機會好好招待您以表歉意——」

  土方不耐地微微一抬下巴,雙手抄在袖口裡,吸了一口氣。

  就在他微微一仰頭的時候,他忽然認出了他們現在轉上的這條街道是什麼。

  他們現在走在油小路通上,應該是已經折向了南方行走——照這樣來推算的話,接下來他們很快就會到達——

  「……前邊就是本能寺舊跡了啊。」山南悠悠地用一種感嘆似的語調說道。

  這地方可有點荒僻——主要是附近正好有一大片荒地。

  土方這下覺得更加狐疑了。現在他倒不覺得山南有什麼狡猾可厭之處了,在他看來,可疑的人選從山南變成了那個阿雪。

  「喂,你要買什麼東西,非得要跑到這裡來?」他站住腳步,用一種不甚客氣的語調粗聲粗氣地問道。

  走在他前方幾步之遙的山南和阿雪因為聽到他的質問,所以也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一齊回頭望過來。

  山南好像微微皺了皺眉,或許是對土方粗魯的態度有點不滿吧。不過在他說話之前,阿雪就已經含笑開口了——

  她並沒有回答土方的問話,反而搶先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有點想要知道……在土方先生看來,現在,山南先生被懷疑脫走的罪名,洗清了嗎?」

  土方一愣。

  現在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說「不,沒有洗清,我還是懷疑他就是脫走」的話,那兩個人就要在這裡突然發難干掉他不成?對壘的話,他有自信戰勝山南——歸根結底,山南之前受過的傷確實對他揮刀有所影響;但山南和阿雪也不至於要把他騙到這裡來宰了吧?就算把他宰了又能怎麼樣?被認定為脫走的罪名就算是可以抹平了嗎?……

  他心頭滿是狐疑,但決定還是見招拆招。

  他思考了一下,十分客觀而謹慎地回答道:「……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在沒有證據支持的情況下,不能認定山南君昨晚離開屯所的行為是……『脫走』。」

  他剛剛說完,就看到阿雪的臉上猛地一亮。

  那表情是那麼鮮明,以至於土方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那種不可置信的喜悅晃了一下。他不得不眯起雙眼,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不會以山南君觸犯局中法度來作出處罰。」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阿雪充滿喜悅——與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的、如釋重負的聲音,這樣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

  隨著她的尾音落下,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陣狂風!

  土方愕然地下意識抬起頭往天空中望去。但是他只看到了滾滾烏雲從天際延伸過來,轉瞬間就席卷了整個天空;雲間翻滾著隱隱的驚雷,電光閃閃——竟然在片刻之間,天氣就變得極壞,仿佛黑雲壓城一般,一場暴風雨好像立刻就要來了。

  土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到底是什麼鬼天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滾滾的黑雲間傳來了——低低的咆哮聲。

  土方:?!

  那種咆哮聲猶如可怖的巨獸的低吼,由遠及近,聽上去愈來愈清晰;在那種咆哮聲出現的一刻,雲間翻滾的驚雷與閃電都驟然凌空朝著大地劈落!

  土方愣住了。

  他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場突來的暴風雨——但是他們的頭頂上現在只有雷電的震響,並沒有雨滴落下。而且,現在只是二月份,哪裡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呢?!

  雲間傳來的咆哮聲愈來愈清晰了,終於,在又一道電光劈下之後,從厚厚的雲層之後,閃現出了——奇形怪狀的巨大黑影。

  他們的身上縈繞著雷電的青白色光芒,仿佛穿著古代的盔甲,但身軀和形像都是扭曲的怪物形態,混合了「人」與「巨獸」的外形,看上去格外可怖。

  土方脫口而出:「這些……都是什麼——!?」

  但隨即他聽到唰的一聲響。那是名刀出鞘的聲音。

  他沿著聲音的來處望過去,發現——拔刀的那個人,居然不是山南,而是阿雪。

  在他震驚地仰望天空,被空中的異狀暫時攝住了心神,沒有注意到的時刻裡,阿雪已經不知何時把那件外面罩著的臃腫的羽織脫了下來。

  現在,她雖然還穿著那件無論是顏色還是花紋都十分樸素的和服——但和服的下擺卻奇怪地被反向掖進了腰帶裡;土方赫然發現她在和服之下穿著的居然是一條馬乘袴,之前因為被和服的下擺擋住——或許還用了什麼方法把褲筒口緊束起來——所以他一點都沒有發現。

  他開始有一點後悔自己之前為什麼要因為「這是山南君的女人,不方便過多打量吧」這種見鬼的理由,而沒有好好觀察這個可疑的女人了。瞧瞧她現在這副架勢、這種打扮!這很明顯就是預知到現在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土方猶豫了一下,滿腹疑問都要衝破咽喉,弄得他竟然有一點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才對;他很快做出了選擇,問出了最事關性命的那個問題。

  「喂!這些怪物到底是什麼鬼!它們是來弄死你的嗎?!」

  然後他看到阿雪有點古怪地扯了一下唇角,衝著他笑了一笑。

  「或許是見者有份呢。」她這樣回答道。

  土方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喂!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見者有份!你的意思是它們現在打算把我們三個人全殺了嗎!」他喝道。

  阿雪微妙地彎起眼眉。

  巨大的黑影已經從雲中降落到了地上——確切地說,是降落到了距離他們幾步遠的荒地上。它們虎視眈眈地盯視著他們三人,目光中的冰冷與殺意幾乎毫不保留。它們身上縈繞著重重黑氣,充滿威脅地從喉間發出一陣陣威懾的低吼聲。

  土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需要再去確認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因為這些簡直像是活在百鬼夜行的傳說裡的怪物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已經有若實質,馬上就要降臨到他們頭頂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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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2

  土方很想問問阿雪「你到底是從哪裡招惹來了這種可怕的怪物」, 還想問問阿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這附近的店鋪吧,你只是想要把它們引到這種僻靜的地方,免得誤傷無辜」, 或許還想問山南「喂你知道你的女人招惹了這種怪物嗎」、或者「你到底找了個怎樣的女人啊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第一天就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可是到了最後,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抽出了腰間的「和泉守兼定」。

  ……和眼下的狀況比起來, 他現在覺得山南脫不脫走, 好像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了——

  「喂!」他粗聲粗氣地衝著旁邊的阿雪吼道, 「你應該知道如何對付這些怪物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出門走一趟就被根本沒辦法向京都所司代報告的怪物給干掉啊!」

  阿雪大笑起來,聽上去居然十分快活似的。

  「嘛, 姑且算是知道一點吧。」她語氣輕松地答道。

  「那你有自信解決掉它們嗎!」土方吼道。

  「……這要取決於有沒有人來支援啊∼」她尾音裡的小波浪線激得土方額角的青筋跳了幾跳。

  土方:「……」

  他現在很想報告給近藤君, 讓近藤君務必不能批准山南外宿的請求!最好讓近藤君出手干涉一下這件事,讓山南擺脫掉這個奇怪又可疑的女人最好!

  但是, 他當然也不是蠢人, 並不認為自己現在甩手離開就能夠解決眼前的危機。

  即使那些扭曲的黑影是來殺阿雪而並非他的,然而眼看著一位女性在自己面前被殺、自己卻要無情地離去而不加以援手,也完全不是大丈夫應有的作派。

  土方咬了咬牙,微微壓低了身形,擺出了戰鬥前的起勢。

  然後,就在這短暫地、等候那些怪物竄上來發動攻擊——好讓他辨明那些怪物真實的來意——之前的空隙時間裡, 他的腦海裡忽然浮上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念頭。

  ……阿雪似乎認得那些即將向他們發動襲擊的怪物。那麼山南君呢?山南君從剛才那些黑影從雲中現身起一直到現在, 好像都沉默得……很不正常吧?!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 他就聽到了——山南的聲音。

  還是那麼冷靜,然而卻似乎微妙地帶著一絲震驚和苦笑的意味;山南這樣問道:「這些是什麼?你知道嗎, 阿雪?」

  阿雪沉默了一霎, 然後答道:「……是檢非違使。」

  土方:?!

  檢非違使?!

  他當然知道「檢非違使」是個什麼樣的官職名稱。他不知道的是, 這些怪物也配使用這樣的官職名稱來稱呼嗎?!

  他皺著眉, 知道從阿雪那裡是問不出什麼結果的——這種狡猾又令人無法真的朝她生氣的行事作風,似乎也似曾相識。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慢慢思考了。

  那些名為「檢非違使」的怪物,身上縈繞著升騰的黑氣,但在黑氣之外,又多了一層青白色的電光包裹,加上它們扭曲猙獰的外形,顯得極為可怖。

  它們咆吼著,站在原地,似乎在注視著面前的三個人。片刻之後,它們仿佛終於鎖定了一個對像——毫無疑問,是阿雪——然後其中一個身材尤其高大的怪物居然緩緩地抬起右手,手中的刀尖准確無誤地指向阿雪,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那聲音似乎是從咽喉深處湧上來的,還含著一點咕嚕咕嚕的喉音,令人頓時從身體的最深處產生出一股深刻的厭惡來。

  「你……是你……過度干預了歷史吧……」

  土方一愣。

  山南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靜。但是他微微弓起又繃緊的上半身,以及已經搭在腰間刀柄上的那只手,都說明了他的神經實際上緊繃到了極點。

  阿雪迎視著那比她足足高出快要一倍身高的巨大的怪物。

  「是的。」她語聲冷靜而清亮,目光中仿佛燃燒著某種火一般的決意。

  「就是我。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吧。……那就讓他們兩人現在就離開這裡!」

  頭頂著尖角頭盔、甲胄的肩頭也聳立著巨大尖角,手骨的骨節突出,說話時張開的口中犬牙尖利的巨大怪物發出桀桀的笑聲。

  「那可不行——在你改變歷史的時候——他們也就成了被改變的歷史的一部分——必須被肅清!」

  土方:!?

  這些怪物到底在說些什麼?!說阿雪改變了歷史?!

  在意外的驚愕中,一個念頭忽然浮現了出來。

  ……山南昨夜的的確確就是脫走,對吧?

  正是因為阿雪不知道采用了什麼手段,把山南及時找了回來,還利用了那間他們剛剛才離開的房屋作為掩飾,讓他在沒有充足的證據之下不得不被迫承認山南的行為不能被斷定為「脫走」、也不能因此要求山南接受處罰——所以,面前這些面目猙獰的怪物才會說,是阿雪改變了歷史!

  阿雪,改變了山南本應因為脫走之罪而接受切腹處罰的、注定好的命運,對嗎?!

  土方本以為自己想脫口質問那些怪物「所以說山南君昨夜真的犯下了脫走的罪行,是嗎?!」,然而他開口以後,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說出來的話語是——

  「誒∼還挺會說大話的啊——這些家伙。」

  這句話剛說出口,土方緊接著就默了一瞬。

  ……為什麼會如此順暢地說出衝著怪物們挑釁的話語呢。

  為什麼會如此自然而然地決定要在這種危急時刻——而且仔細分析起來說不定這種危機還是阿雪帶來的——立刻就站在了她的那一邊呢。

  土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了一陣無言以對。

  ……一定是中了邪了!就像山南那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以前山南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更像個有骨氣到了有點清高的文人,握著刀的時候有時戰鬥還會因為過分地拘泥於仁義之道而差點被對手拼死反攻;可是現在,瞧瞧他之前那一臉安然地說出「我近日沒有去過草津哦」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有任何心虛或不安!他清高的風骨呢?他脆弱的尊嚴呢?他端著的仁義的架子呢?……

  土方這麼想著,忍不住感覺有一點荒謬可笑起來。於是他也就順應自己的心意,真的咧嘴笑了一笑。

  「趕快解決掉它們,回到屯所去吧。……要做的事情還有山一樣地多,不抓緊點時間不行啊!」

  既然剛剛已經說出了奇怪的話,土方索性就沿著自己的話尾說了下去。

  並且,說完這句漂亮話之後,他還不忘追加了一句。

  「……你說是嗎,山南君?」

  山南似乎微微一怔。自從這些渾身纏繞著電光、冒著黑氣的怪物出現以來,他好像還沒有真正表達過自己對於這些怪物的感想,也沒有像從前一樣飛快地提出一百八十個啰嗦的建議——土方想。

  可是現在,土方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把這個問題甩到了他的面前,他身上那種緊繃到極點的態勢反而在一愕之後緩和了下來。

  他甚至彎起了眼眉,和從前一樣,含笑應道:「欸∼你說得對。所以——」

  他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間的刀。在「赤心衝光」折斷之後,他仿佛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壓倒一切的氣勢,夾雜著強大的信心、豪邁與殺意,將腰間的刀拔/出/來了。

  「先解決這些怪物,再來尋求一條能夠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道路吧。你說如何呢,土方君?」

  山南微微提高了一點尾音,這樣朗聲說道。

  他臉上的那種陰郁消失了。雖然天色依然晦暗無光,天際滾動著黑壓壓的烏雲;但是他的態度從容、氣質清爽、面容疏朗,仿佛一瞬間又像是回到了當年剛剛在日野的鄉間叩開試衛館的大門,帶著一絲少年般的好奇心,溫文爾雅又不失銳氣地對出門來接待他——實際上是帶著點挑釁意味地問他敢不敢與天然理心流一戰的土方——說:我肯定會贏的。

  土方一瞬間就想起了那時的事情。於是他也勾起唇角笑了笑。

  那個時候他可是善用自己的智慧,把新選組後來的軍師都給好好地設計了啊。

  所以他現在都在擔心些什麼?擔心面前的這個人變得太強大,太深沉,太深不可測而難以控制,因此自己喪失了信心,想要在他壯大到反噬之前就把這樣的苗頭撲滅嗎。

  那樣的事,自己難道不是做到了一次之後還可以繼續做到更多次嗎。為什麼要因為過度警惕而連和面前的這個人——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同伴的這個人,好好相處都做不到了呢。

  土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深呼出一口氣,沒有看向山南,而是架起了刀,戒備地緊盯著眼前的一只怪物,說道:「啊啊。……不是你說過的嗎,攻擊是最好的防守。那就一起來大干一場吧!」

  山南一愕,繼而抿起了嘴唇,一絲笑影從他的面容上掠過。

  而那位把這群怪物惹來的阿雪——柳泉——並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壓低眉眼,凝神鎖定了那個剛剛說話的怪物。

  她知道,剛剛山南與土方在這種危急關頭,卻奇怪地達成了和解。

  ……真是不明白他們這些大男人的腦回路啊。

  不過她明白一件事。

  假如不快點解決這些檢非違使的話,說不定等一下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比如,既然她改變歷史的行為已經招來了檢非違使,那麼,時之政府呢?總不會一無所覺吧?她的行為會導致自己等一下突然變成時間溯行軍那種扭曲的怪物嗎?自己帶來這個世界的那些付喪神們都平安回去了嗎?……

  那麼多的問題,卻只有戰勝了眼前的強敵之後才能得到解答——和解決。

  柳泉凝神靜氣,在眼前的怪物大吼一聲撲過來的時候,不退反進,向著他們衝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4日:

  抱歉啊,今天度過了非常疲勞的一天。

  晚上回家就十點鐘了,到現在腳還在痛= =

  更得遲了很不好意思【泣

  PS. 本章副長提到山南桑之前說過「攻擊是最好的防守」,這句台詞在大河劇裡是在祝賀近藤繼承試衛館的比武(?)大會上,試衛館的大家組成的紅隊發動進攻之前,山南對土方說的。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6號吧,可能會稍晚些,抱歉。

  感謝在2020-07-21 06:56:15~2020-07-24 02:1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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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3

  天空中電光閃閃, 極低的烏雲似乎要壓到頭頂上來。一個接一個扭曲的黑影從那堆烏雲之間顯現出來,仿佛無窮無盡似的;即使他們能夠一刀一個加以解決,也不免最終陷入了苦戰。

  並且, 土方發現他們面臨的麻煩遠不止於此。

  他利落地一刀砍下,將一只高大的怪物從腰部砍為兩截——但是下一刻,那層包圍著怪物的黑氣混合了青白色的電光, 發出沙沙的聲響, 重新將那道本應足以奪走怪物性命的巨大傷口愈合了。

  土方:「……!!!」

  他又是不解、又是憤怒地在戰鬥的間隙裡環視四周, 卻剛好看見阿雪活躍的身影——

  與他的糟糕運氣不同,她在高大的怪物之間憑借自己身高不足(?)的優勢靈活地鑽來鑽去, 反而很快打亂了它們的陣型, 引起了它們彼此之間的一陣碰撞——因為它們的焦點幾乎全部都在她身上的關系, 所以忽視了各自間的配合;被阿雪抓住這樣的機會, 利用穿梭往來的步伐敏捷地避過它們機械沉重的揮刀, 反而牽引著它們的刀鋒落到同伴們的身上、或是因為勉強追擊著已經錯身而過的她,因此步伐凌亂起來、重心不穩, 結果不但沒能砍到她,而且還撞開了旁邊的同伴……

  她簡直就像是一尾游魚那樣靈巧、敏捷、無知而無畏, 穿梭在青白色的電光與怪物身上散發出的黑色瘴氣之間, 幾乎以一刀解決一個的速度,在收割著那些可怖的怪物。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抓住了砍殺它們的訣竅, 土方注意到, 每次她一刀揮下, 砍中那些怪物之後, 它們的傷口是不會再生的;而是發出一陣凄厲的嘯叫, 身軀漸漸化為一陣黑煙消散了。

  土方嘟噥著:「啊這到底說明什麼……她到底是哪來的, 什麼來歷啊……天選之女嗎——」

  可是,即使她是什麼見鬼的「天選之女」,要讓他接受自己力有不逮、只能依靠著一個年輕姑娘的英勇戰鬥才能取勝這種事實,也太困難了——

  土方忍不住從咽喉裡爆出了幾句怒氣衝衝的、詛咒一般的粗魯句子。

  他唰地揮出一刀,砍在一個怪物的手臂上,把它逼退了幾步遠。

  然後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怪物的那只被他砍掉的手臂在他眼前重新生長了出來!

  土方瞪大了眼睛。

  就這麼一個怒氣衝衝的瞪眼的工夫,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不,那是空氣被刀刃揮舞斬破所帶起的風聲!

  一柄纏繞著黑氣與電光的大太刀竟然瞬間到了他的腦後!

  土方還來不及回頭,就聽到一聲厲喝:「危險!」

  隨即是當的一聲。

  土方猛然回過頭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閃身過來硬接了敵方一刀、把那柄大太刀架住,讓他幸免於難的人,居然是山南。

  土方:?!

  他飛快地反手一刀撩過去,唰地一下把那個竟然膽敢從他身後偷襲的怪物的手臂砍掉了一截。

  當然,他知道那只手臂會很快再生出來的,不過這樣暫時也夠了——不管怎麼說,那只手臂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再生,這段時間足夠為山南贏得撤手後退的喘息之機了;畢竟硬抗大太刀總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更不要說那柄大太刀還是握在非人的怪物手中了。

  果然,山南按照他的設想,在怪物的手臂被砍斷、雙手握住大太刀的平衡之勢被打破,立刻喪失了重心的一瞬間就收手回撤,警惕地退到土方的身側。

  土方半轉過身,立刻就和山南形成了背靠背相互警戒著彼此面前的敵人的態勢。

  不得不說,雖然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之間產生的嫌隙和誤解似乎已經夠深了,但是他們之間在從前長期練習與作戰中形成的默契與戰法,卻很明顯還留存在他們的潛意識中。

  與阿雪那種亂軍陣中竄來竄去的不要命戰法完全不同,山南與土方這種結陣的策略或許更加適用於眼下的危機——對他們來說,敵方的實力不明,好像還擁有無限再生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既然做不到像阿雪那樣借力打力、並且還一刀一個地收割怪物的人頭,那麼就應該彼此形成同盟,互相為對方警戒身後的危險進行戰鬥。

  雖然理智告訴土方這種自然而然的選擇一點都沒錯,他還是很不服氣地微微昂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聲。

  老實說,這些怪物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一點。今天先是在屯所門口發生了爭論、繼而又來三條大宮這裡查證山南的陳述,現在又是在這裡出現了來歷不明的奇怪強敵,必須仰仗山南和阿雪兩人的戰力來渡過難關——這麼一連串事情連續下來,土方覺得自己先前蓄積起來的那股氣勢都已經消失了許多,再要追究山南是否真的曾經脫走的立場好像也站得不是那麼穩當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山南——或者那個奇怪的「阿雪」——搞出來的把戲嗎?!

  土方的動作稍微一滯,又很快恢復了犀利的作戰姿態。

  他不想承認這一點,可是他的內心好像已經替他作出了直覺的回答。

  ……這並不是他們兩人蓄意而為的設計。他們兩人雖然好像並沒有像他一樣震驚,然而現在戰鬥的時候也拼盡了全力。

  他注意到阿雪的刀是可以殺傷那些怪物的。山南似乎和他一樣不能給那些怪物造成決定性的傷害,然而阿雪是站在山南那一方的,假如他們兩人聯手想要在這裡謀害他、再若無其事地回去的話,想必也並不是不可以——到了那個時候,新選組就可以如願落入山南的掌控之中;因為土方覺得那個伊東雖然陰險,但論腦袋的聰明程度的話,山南也是不輸伊東的,想要左右新選組前進的方向的話,少了一個土方,山南想必行事也要容易得多——

  可是現在,山南就在這裡,信賴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土方來警戒,和他這個一度曾經快要反目的、昔日的同伴並肩作戰——

  土方在短暫的戰鬥間隙中,閉了閉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得活下去啊,可惡!所以,必須得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吧!

  他又奮力揮出一刀。眼角的余光掃過戰場,正巧看到阿雪居然踩著一塊大一點的石頭起跳,在空中單手一撐某個怪物的肩頭,就躍過了它的肩膀、跳到了它身後,然後一刀就捅進了那個怪物的心窩。

  土方:「……到底誰才是怪物啊……」

  已經出擊了一輪,此刻正好又轉回來和他背靠背警戒四周的山南,應該是聽到了他這句自言自語一般的話,忍不住隨口發出了一個疑問詞:「誒?」

  土方頓了一下。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嘴角微微翹起,毫無疑問是在笑。

  「沒什麼。」他聽到自己回答道,「你看中的,真的是個不得了的女人啊。」

  身後,山南的氣息似乎微微一窒。隨即,他那含笑的、溫柔裡隱藏著一絲鋒銳感的聲音輕輕地揚了起來。

  「欸∼」他說,「是非常不得了的——優秀的女性呢∼」

  土方:「……」

  好像感覺在哪裡微妙地又被他噎了一下啊?!

  ……

  雖然阿雪可以徹底解決那些怪物,然而土方和山南卻並不可以。

  於是,現在的後果是,怪物不停地被解決掉,也不停地——從天際堆滿的烏雲間,愈閃現愈多。

  它們好像鐵了心要在這裡對土方、山南和阿雪他們三人不利一樣,被殺掉一批,就又多增殖出來一批,像是承載了人世間污濁的所有惡意,和他們作戰得久了,不但體力消耗得很厲害,精神上仿佛也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壓迫和污染。

  頭暈眼花,心跳過速,雙手累得幾乎都要抬不起來,剛剛還能借助於【高級輕功】技能輕松起跳的雙腿,此刻也猶如灌了鉛一般移動困難。

  剛才柳泉還能在戰鬥的間隙裡兼顧土方和山南兩人那邊的情況,抽空衝過去補刀,把他們兩人砍傷——但無法徹底砍死——的檢非違使們一一砍成一縷青煙或黑煙裊裊消失;可是現在她移動速度因為過度疲勞而受限,她自己這邊又不得不只身吸引著過多的檢非違使的注意力,所以壓根就不敢再隨便移動到他們旁邊去了。萬一把那些檢非違使的注意力引導到土方或者山南身上,那還不如讓這些可怖的家伙全部集火在她一個人這裡呢!

  然而即便是這麼想,土方和山南那邊的檢非違使也必須隔一段時間就過去處理一下。他們兩人只能砍傷和暫時擊退檢非違使,不能將檢非違使徹底解決掉;這大概也是歷史線上對於「真實歷史人物」所設定的限制吧。否則的話付喪神也好、審神者也好,其實就都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當時間溯行軍出現時,只要以適當的手段勸誘與他們立場相反的那一方的歷史人物對他們下手就好了——

  呼。呼。呼——

  柳泉劇烈地喘息著。

  激烈的戰鬥、過度使用各種技能,透支了她的體力。假如在以前的數次出陣中,她還有六位付喪神可以站在同一陣線殺敵,所以她並不用承受這麼沉重的壓力,也不需要一個人去解決仿佛無窮無盡的強敵;可是現在,沒有別人,她能夠依靠的唯一力量,只有自己。

  她現在唯一能夠分出一點余力去幫助土方和山南的手段,就是借助於系統菌的兌換功能,不斷地從它那裡得到一些系統菌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刀劍——都是各大本丸中有名有姓、可以召喚付喪□□刀,一般來說她所需要的只有短刀,因為輕便好用——再當作苦無一般地用力投擲過去。

  只要她投擲過去的飛刀刺中了檢非違使,就有和她本人持刀刺中它們一樣的效果。所以她不斷地從系統菌那裡拿到短刀,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些短刀的名字,就拎在手裡再甩手擲出,壓根不再去想心思深沉又多疑的土方會對她這種「從虛空中不斷獲得新刀」的能力作出一些什麼奇怪的聯想,只是為了殺掉強敵、救下同伴的性命,而一直地、拼盡全力地、機械地重復這一過程,繼續下去——

  啊∼啊。她一邊機械地繼續戰鬥著——因為長期的戰鬥大概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吧,她即使不去用心觀察敵方的動作,也能及時地作出正確的反應動作呢——一邊還分出一點心神,在心底苦笑著想道。

  在當上審神者之後,已經過了多久不需要單打獨鬥就能夠獲得勝利的日子呢……所以說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深深地體會到,和同伴一起並肩作戰的好處呢。

  雖然從前她也曾經在那個幕末的世界裡獨自面對過強大的敵人,可是那個時候,可靠的同伴都在她的身旁,即使他們的力量無法鏟除那些非人的存在,但她並不感到多麼心虛,因為她是跟他們站在一起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無論她是不是輸掉了這一場戰鬥,她都知道,他們永遠會接納她,會歡迎她回來,會拍拍她的肩頭,然後再一起繼續前進——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在她身旁的,並不是同伴。而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啊。


第118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4

  即使是山南先生, 她也隱瞞了他很多很多事——在仙台城中灑淚而別之後,發生過的一切。

  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們現在要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難以預測的對手。也不知道即使今天戰勝了這一場, 之後說不定還有更難以對付、甚至凌駕於這許多的子世界之上的——或者是對手, 或者是上位者或主宰者——需要面對。她的出現所帶來的是一連串的麻煩, 對付無法砍殺的怪物, 只不過是這種麻煩的開始而已。

  柳泉再度深呼吸了幾下,最終下定了決心。

  她在剛剛的戰鬥中還是稍微抽出一點心神來觀察土方和山南那邊的戰況, 於是她得出一個結論——

  檢非違使雖然來勢洶洶,但它們攻擊土方和山南, 好像只是因為土方和山南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否則的話,當它們發覺土方和山南無法對它們造成實質危害這一事實之後,就應該首先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才對——可是它們現在好像只是分出一些人手, 把土方和山南包圍了起來,讓他們疲於奔命, 同時起到牽制她的作用, 讓她無法百分之百專注於與眼前的檢非違使之間的戰鬥。

  柳泉不得不說, 這種策略也是有效的。她已經因為分心而硬挨了好幾下那些黑影幢幢的怪物們的攻擊了。

  她知道自己的劣勢——人數居於下風, 還有同伴需要戒護,體力即將耗盡……

  假如還想活著離開這裡的話, 就必須賭一把了!

  她咬了咬牙, 下定決心,在腦內對系統菌下令道:む你, 能搞來時間溯行軍的那種苦無嗎?拿出來給我め

  系統菌好像一時間都被她的驚天腦洞震撼了。

  【苦無?!你要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做什麼?!】

  柳泉在戰鬥中忙裡偷閑, 苦笑了一下。

  む短刀, 投擲起來還是不太順手啊。而且太耗費體力了, 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種快速有效的群攻方式來解決那些圍攻山南先生他們的家伙啊——め她回答道。

  む可是時之政府那一方並沒有弄出來過什麼苦無作為有效武器,所以我只好考慮時間溯行軍那邊了——而且,同樣作為能夠跟檢非違使戰鬥的敵人,時間溯行軍的武器按理說對檢非違使也是能夠起到殺傷作用的吧?め

  系統菌好像震驚得不得了,足足五秒鐘沒能發出回應來,就活像是掉了線一樣。

  柳泉當然沒空理會它需要多久來做心理調適——她側身閃過一柄薙刀劈過來的刀鋒,反手暫時一用力震開刀刃,趁機一低頭壓低上半身,在薙刀橫掃過的長長刀柄下方矮身直衝過去,一刀直接捅穿了那個怪物的肚腹。

  怪物消失的時候發出奇異的嘩嘩聲,就像是一道幻幕正在消散一樣。柳泉趁著下一個怪物湧上來之前的短暫空隙望了一眼土方和山南的方向,發現他們雖然被幾名檢非違使包圍並壓制著,但迄今為止還算是能夠配合良好地與那些怪物們周旋。

  這很好。因為她感覺自己的右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來了,似乎應該是沒有余力再去投擲短刀為他們解圍了。

  她正想在腦內催促一下系統菌,就聽到它說話了。

  【但是作為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你一旦拿到時間溯行軍已經被暗墮之氣污染的武器,會對你自己產生怎樣的負面影響,後果還暫時不明確】

  它的聲音機械而冰冷,就像是那種客觀告知免責條款的電子音一樣。

  柳泉卻不知為何,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打趣似的說道:む你知道嗎,你這副語氣真的很像外國電視上要播放深夜檔之前按照法令必須提前播報的分級警告啊∼め

  系統菌怒哼了一聲。

  【不明確的意思就是,就算過後我們能為你解決這些負面作用,但你作為一個審神者,卻在出陣中公然修改歷史、並握住時間溯行軍的武器作戰,這簡直是板上釘釘的公開處刑!你以為時之政府會對此無動於衷嗎?!】

  柳泉聳了一下肩。

  む我還以為我從招來檢非違使的一刻開始就已經自動放棄了政府公務員這項有前途的工作呢∼怎麼,難道直到現在我還是有希望在打完怪以後回去繼續統率我的本丸嗎?め她戲謔地反問道。

  系統菌的怒氣槽好像快要被她刷爆了。

  【你要的苦無,接好!】它語氣硬梆梆地吼道。

  一瞬間柳泉就感覺自己的左邊衣袖裡多了些沉甸甸的重量,稍微一動手臂,衣袖裡就嘩啦嘩啦作響。她微微一轉手腕,將手中正握住的太刀的刀尖向下用力插進腳旁的土地裡,騰出了右手探進衣袖裡,摸到了——數把黑氣繚繞的苦無。

  和檢非違使那種黑氣之外又額外多了一層青白色的電光包裹的外形不太一樣,系統菌不知道從哪裡給她弄來的這一堆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雖然是本體刀的形式,但和時間溯行軍那些扭曲的黑影一樣,身上纏繞著的是純粹的深黑色的瘴氣;並且,當柳泉的手一碰到那幾柄苦無的時候,就立刻活像是被燙到一般地、猛地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那個動作完全是肢體無意識的自動反應。柳泉自己也是直到右手向後一縮、退出左邊的袖口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右手展開來,掌心和指腹上,竟然有黑色的燒灼痕跡!那只原本白皙、掌心指節處因為長期使用刀劍作戰而有著一層薄繭,但五指修長秀氣的手,現在攤開來,竟然有多處傷口!傷口處的皮肉被黑氣燒得翻卷過來,並且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在破裂的傷口處縈繞著。

  柳泉「嘶」地一聲,疼痛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這就是時間溯行軍的厲害?它們的武器都被暗墮的瘴氣侵染了,所以那股瘴氣也是能夠侵蝕作為審神者的正常人類——比如她——的?!

  她不死心地又將右手探進衣袖裡,剛一碰到那些苦無,臉上就露出了更加疼痛的表情。

  她試著蜷縮起五指、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右手,並試著握拳,卻發現那些瘴氣灼燒出來的傷口比普通的傷口還要疼痛,神經也仿佛被牽引著一抽一抽的,將那種痛感延伸向身體的各處;很快,就連太陽穴都因為這種痛感而開始發脹了。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像。打算強行使用這些暗墮了的武器的話,好像完全就等於飲鴆止渴——可是,不使用這些武器的話,她擔心普通的苦無投擲出去對檢非違使並不能造成殺傷效果。她現在的每一點體力都很寶貴,不能盲目浪費。

  而且,甚至是這種被痛感快要征服的時間,也不能夠容許。面前的強敵還在虎視眈眈,烏雲間閃現出更多的黑影——假如她不能一次大面積對其造成有效殺傷的話,那麼下一刻湧上來的敵人或許就能夠讓她無力招架!

  柳泉忍著疼痛從袖中拿起了那幾柄苦無。掌心的肌膚與血肉發出滋滋的被燒灼的聲響,指縫間有黑色的瘴氣逸出來——

  她疼痛得額角上冒出了一層汗珠,鼻子都皺了起來,五官擰成一團。

  或許是終於有空隙注意到她這邊的狀況,她聽到山南忽然發出一聲暴喝。

  「阿雪!!你到底在做什麼?!你要傷害你自己嗎——!?」

  柳泉忽然腦中似有一道電光閃過。

  對啊,她知道自己有一種暫時避免傷害的方法——或者說,體質;對吧?!

  雖然不見得能夠完全有效免疫暗墮的瘴氣帶來的傷害,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別的方法可想。

  柳泉並沒有回答山南,甚至沒有回頭看向他。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一頭長發毫無預兆地變成了雪白色。

  山南的聲音仿佛突然突兀地消失在了半空。隔了一點時間之後,當他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那種冷靜的、富有余裕的從容感終於消失了。

  「怎麼可能……羅剎!?你是什麼時候變成羅剎的!雪葉君!!」他吼得聲色俱厲。

  柳泉甚至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道山南的臉上此刻會是怎樣的表情。傷心,震驚,失望,憤怒,困惑,激動……那張俊秀的臉龐必定會扭曲起來,眼瞳在鏡片之後睜大,整個人刻意掩藏著的凌厲冰冷之感大概也會毫不顧忌地散發出來吧——

  還有他使用的那些字眼——「羅剎」,和「雪葉君」!

  他應當是在震撼、驚怒、心神激蕩之下,飛快地決定拋棄了那層作為「溫柔穩重的山南總長」的掩飾,要毫不在意地把他們全部的可疑之處——也就是說,那些從他們的來處、他們的回憶裡竭力埋藏的真正過去——都暴露在土方的眼前了。

  他甚至脫口叫出了那個名字——那個,一旦說出口,就很容易被土方聯想到「花葉」這個假名的稱呼。

  「說啊!為什麼他會允許你也變成這樣,雪葉君!!」山南厲聲吼道,那原本溫柔文雅的聲線好像已經完全撕裂了一樣,尾音甚至都有點嘶啞了。

  啊,對了。柳泉想。

  她喝下變若水是在箱館的原野上。在那個時候,山南先生早已經變成灰燼,消失在仙台城裡了。

  ……該感謝山南先生在震驚和盛怒之下還保有著一絲最後的理智,沒有把「土方歲三」這個名字也吼出來,引發面前的這個副長更深一層的疑心嗎?

  柳泉帶著一點微微的自嘲,這樣想著。

  ……不,事到如今,反正他們也不可能表現得比現在更可疑多少了。

  就算真的吼出「土方歲三怎麼會讓你變成這樣的怪物」,也不會讓事態變得比現在更糟了——

  突然降臨的非人怪物,砍不死的巨大黑影,變成一頭白發的年輕姑娘,陌生的新名詞「羅剎」,以及聽似熟悉的名字「雪葉」——與「花葉」——

  假如這個副長還不能瞬間從中斷定她和山南先生肯定隱瞞著什麼不得了的驚天秘密,這才是見鬼了呢。

  柳泉這麼想著,然後微微翹起唇角,竟然笑了一下。

  一種清爽的敗北感——仿佛艱難隱藏著的所有驚世大秘密一瞬間全被翻開來曝光在別人面前,因此產生的「啊我可什麼都不管了啊」的那種放棄一切、不管後果的無畏情緒,猛然升騰了起來。

  柳泉沒有回答山南的問題,反而握緊了那幾柄苦無。

  也許羅剎體質驚人的恢復能力對這種暗墮的瘴氣也有一定的效果,她的手掌現在並不感到多麼疼痛了。

  柳泉突然衝著山南和土方的方向喊道:「等一下,如果我解決了你們那邊的那些怪物,你們就趕快跑,跑回屯所去!越快越好!」

  土方和山南好像聞言都是一愣。

  山南反應得最快,一聲「不行!」已經立即脫口而出。

  土方則是想得多一點。真難得,面對這一個接一個完全令人無法以常理來理解的突發事件,他居然還能保持一定的冷靜思考的邏輯能力。

  「……你讓我們逃跑?!」他不可思議地反問道,「那你呢?留在我們身後,替我們抵擋這些怪物嗎?!」

  柳泉嗯了一聲。她的雙手微微一晃,幾乎沒人能夠看得清她的動作,然而那些原本握在掌中的苦無已經唰地一聲分開來,她每道指縫間都夾著一柄苦無,帥氣得簡直就像是玩慣雜技的飛刀手一樣。

  山南似乎對她的這個動作也感到十分震驚與不解,他忍不住喃喃說道:「這是從哪裡學到的……也是你後來學的嗎——」

  柳泉咧嘴笑了。

  「不,」她朗聲答道,「其實是在遇見山南先生之前就學會的本事,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施展啊。」

  土方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烏煙瘴氣的表情。

  「啊……那是什麼樣的技能啊,跟忍者學的嗎?!」他好像忍無可忍地反問道。

  柳泉微微一怔。隨即,有某種奇特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在她已經沾滿汗珠的面容上擴散開來。

  「不,」她含笑回答道。

  「要說我是從誰那裡學會的這一招——」

  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目光輕輕一閃。

  「是伏見君啊。」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9日:

  今天也是沒有掉落任何一個鈴的一天呢【微笑

  鈴是什麼我不知道

  我還是上網去聽爺爺的近侍曲吧【你夠

  今天我突然有了一些狂野的腦洞!

  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哦

  不過【審神者拿著時間溯行軍的武器去打檢非違使】這個梗,我覺得還是挺不錯的吧hhh

  PS. 1、山南桑的確是不知道妹子也變成了羅剎,因為妹子變成羅剎是在他上一輩子死之後。

  2、看過K原作的小可愛們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伏西米有個飛刀的技能,還挺帥的【。

  第二季的最後決戰裡,他把飛刀都玩出花了w

  然而在本文裡,K世界是排在薄櫻鬼世界之前的。所以妹子說這是在認識山南桑之前就學到的本事。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31號。

  因為最近幾天可能工作上會有一些臨時要寫的東西,所以更新有點不敢保證准確時間

  但是腦洞已經在這裡了hhh

  感謝在2020-07-26 23:29:43~2020-07-29 05:2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8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5

  山南一怔, 「伏見君?」

  他咀嚼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姓氏,覺得仿佛有哪裡不對——「伏見」這個詞作為地名,讓他和新選組, 甚至是幕府,都應該印像深刻;畢竟鳥羽伏見之戰是幕軍失敗的序幕,有多慘烈就不必說了。可是, 在現在這個時間段, 「伏見」作為地名, 還僅僅只是京都的某個地方而已;面前的這個土方君也並沒有意識到「伏見」這個地名會有哪裡特別。

  然而,山南卻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在意。

  或許是因為她說著「伏見君」的時候的那種語氣, 帶著笑, 仿佛短暫地陷入了某種又有趣、又美好的回憶之中;但又蘊含著那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讓他直覺中的某個部分突然就尖銳地叫囂了起來,鳴響了警笛吧。

  何況, 這個「伏見君」是曾經教導過她某種超凡技能的人。

  ……所以說, 雪葉君,我所認識的那個你,究竟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那個你, 到底有多少不同之處呢。

  可這並不是談這個話題的好時機。山南迅速作出了判斷。

  「我們安全撤離的話,你就可以安心戰鬥嗎?」他語氣冷靜地問道。

  並不像土方單純地糾結於「堂堂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躲藏在女人的身後, 憑借著女人的拼死掩護而逃命」這種事, 因著從前在新選組曾經並肩作戰的長期經歷, 以及對柳泉當時出色表現的充分認知, 山南反而更能夠以一種平等地看待同伴的態度來看待柳泉, 客觀地評估戰場上千變萬化的各種情況, 而不僅僅是把她當作一位需要保護的、弱勢的女性。所以和氣急敗壞、不敢置信的土方相比, 山南的聲線鎮靜得近乎冷感。

  「假如讓我們撤離、你在此卻需要死戰的話, 那麼請容我拒絕。但假如我們的存在只是牽扯了你不必要的注意力,那麼——」

  柳泉下一刻的動作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一揚手,右手指縫間夾著的幾枚通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的苦無就脫手而出——瞬時就沒入那兩個一直試圖攻擊山南和土方的巨大怪物的身體之中。

  怪物發出一陣慘烈的嘯叫,身形就如同溶解在空氣當中一般慢慢消失了。可是山南來不及感到欣喜,因為——

  天空中的烏雲還是壓得那麼低,閃電和雷鳴就仿佛炸響在他們頭頂的正上方一般。雲間現出了更多不祥的黑影。它們漸漸從烏雲的背後顯現出全身來,然後輕飄飄地向著山南、土方和柳泉他們三人的方向降落下來。

  為什麼?!山南的心頭一瞬間湧起了憤怒、不解與狐疑。

  為什麼這些怪物要一直追殺他們?就因為雪葉君千方百計替他洗脫了「脫走」的罪名,逃離了必須切腹的命運嗎?!

  他倉促之間能夠想到的理由,大概也只有這個了。

  最近在他們身上發生的最大變故,也只有這一件事。山南敏銳地聯想到在上一世,同樣的時間裡,自己喝下變若水,不得不對外假裝宣布新選組總長山南已死,從此自己只能化身為黑夜中的羅剎,永遠也走不到白晝之下——

  上一世,在那些不知內情的外人眼中——甚至是在伊東甲子太郎那種人的眼中,他,新選組總長山南敬助,已經死在了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夜裡,是吧?

  他想起為了掩飾他喝下變若水變為羅剎的真相,而被編造得很好、以便對外遮掩事實的那個故事。

  在那個故事裡,他是怎麼樣死的呢?介錯的人,是總司嗎?當時在場親眼目睹那場所謂的「秘密切腹儀式」的人,都有誰?近藤,土方,還有其他重要的干部……對嗎?

  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又仿佛腦子裡轟轟亂響,混亂得厲害。

  ……她為什麼要竭力為他洗脫「脫走」的罪名?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在黑夜裡疾奔,在山道上追趕他?甚至是——

  為什麼要把自己假扮成另外一個人——「花葉」——去接近土方君?!

  或許是因為長期以來身為新選組的軍師與參謀,是在關鍵時刻可以依靠的新選組的大腦,山南的頭腦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愈到危急時刻,就愈是冷靜,並且同時還能夠飛快地轉動,得出眼下的狀況中最好的思路——

  山南感到自己的渾身忽而一陣冰冷,仿佛血液都漸漸停止了流動。

  因為他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一個,完全顛覆他所有認知的結論。

  他內心深處其實清楚地知道,這一個「土方君」並不是清原雪葉喜歡的類型。或許她還是會認為這一個「土方君」也算是一位時代的英豪,然而今天他無數次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與眼神的時候,他明白了,她並沒有被這一位「土方君」所打動。

  她的眼中沒有仰望曾經的土方君的時候會泛出的光彩,也沒有更深刻的尊敬和憐愛之意;只有平靜的審視,或許還隱隱透出一絲提防——

  在那一刻山南就明白了。

  很奇怪地,在那一刻,他胸臆之中翻滾多年的不甘、怨懟與陰暗,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如同一股黑氣從胸腔之中被抽離了出去,再裊裊散入今天的晴空裡——

  對,那個時候,當他們還是走在那條名為「六角通」的街道上的時候,他記得天空還是很晴朗的。

  可是現在,當這些奇形怪狀、面容扭曲的怪物出現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整個天空被烏雲和濃霧遮蔽,伴隨著狂風,那些黑影下降到他們面前來;而他們即使劍術再精湛,也無法將之斬殺。

  它們所為何來?他和她所經歷的上一世,為什麼沒有出現過這樣可怖的怪物?那個時候——與這個時候,事情都有什麼不同?

  山南的目光投向雲間再度浮現出的那些可怖黑影之上,慢慢地說道:「……是因為我這一次沒有死,是嗎?!」

  這句話他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伴隨著嘶嘶的氣音。他身旁的土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知道,她一定能夠聽懂。

  他緊緊盯著她,注視著她變得雪白的長發以及血紅的眼瞳,看著她再度探入袖中、取出幾柄上面同樣泛著黑氣的、奇怪的苦無。

  苦無原本應該雪亮的刀刃上現在已經被深重的黑氣染滿,完全看不出銳器應有的光澤了。山南發覺她的手輕微地發著抖,那層黑氣從她的指縫間絲絲縷縷地透出,仿佛也在侵蝕著她的血肉一樣。

  他注意到她的手上被黑氣淹沒的部分似乎也像是被融化了一樣,但下一刻又因為她身為羅剎的驚人自愈能力而迅速長回了血肉;然後黑氣又再度纏繞上來,周而復始地重復著這個被侵蝕到血肉重生的過程——

  雖然明白身為羅剎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他仍然不知不覺地緊皺起了眉。

  ……很痛吧,雪葉君。

  讓你這麼拼命也要挽回的……就是我的命運,是吧。

  他忽然在腦海深處的某個地方挖掘到了一段他差點遺忘掉的記憶。

  確切地說,那是一段話。

  是葛山被迫切腹的那一天,他去「浮船」找她的時候,在店外偶然聽到那個陌生的美男子對她充滿痛心說出的話。

  他說:【假如您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您就要受到命運的反噬!這一點您不是很清楚嗎?!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還有檢非違使——一直追殺……這樣的未來您也無所謂嗎?!】

  啊啊,現在一切都對得上了啊。

  那個陌生的美男子痛心的警告,她毅然在深夜裡追出數十裡將他找回的決心,直到這一刻從天而降的可怖怪物——

  這就是命運的反噬,對嗎。

  那個美男子說過的,「檢非違使」。會來追殺她。她還會變成怪物、受到通緝——

  山南沒聽到清原雪葉的回答。事實上,他現在也覺得她的答案無論為何都不是太重要了。

  因為事實已經擺在他們的面前,無可辯駁,無可抵擋——

  清原雪葉終於出聲了,趕在雲間新出現的那些怪物落到地上來之前,她冷冷地、簡單粗暴地說道:

  「……你們,現在就走。」

  土方:「……喂!都說了我們不能——」

  山南卻沒有再多問一個字,而是立刻抬起手來擋住了差點又要拔刀衝上去與那些怪物戰鬥的土方,說道:「……好。」

  土方:「?!喂,山南君,你不是說真的吧……!?作為男人,在危急關頭尋求女人的庇護,這也太——」

  山南居然還轉過臉來,朝著他笑了一笑。

  在土方看來,那笑容實在有些可怕。山南的臉上五官幾乎都是冰冷的,眼眸中也毫無笑意,只有嘴角僵硬地翹了起來,簡直就活像是戴著一副能劇面具一樣。

  而且,山南的嗓音也透徹而冰冷。

  「假如我們留下來,只是拖累她的話,我們就不應該留下來。」他說。

  土方還沒來得及再反駁些什麼,就聽到那位「阿雪」姑娘用一種比山南的語氣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但假如你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重新把污名承擔起來而切腹的話,那麼你就是個言而無信之人!」

  土方:「……」

  殺也殺不死的第二波怪物馬上就要降臨到地面上來了,在這種時候他們倆竟然吵了起來,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吧?!

  他吐槽不能地瞪著山南和阿雪。

  還有……什麼一避開阿雪的眼前就要重新擔起污名、還要切腹啊!難道在她眼中,他們新選組——確切地說,是他,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就是這麼個連是非道理都不分、心狠手辣羅織罪名也要排除異己的魂淡嗎?!

  土方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後,他惱怒地吼道:「都說了不會為了那件事再追究處罰了!你把新選組的法度和處置過程都當作什麼了!既然決定已下,就不容更改——」

  他的話還沒說完,空中就猛然又炸響了幾聲響雷,長長的閃電由天空的高處一路劈到了地上。

  土方:「……」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日:

  抱歉啊我真是太疲勞了= =

  困得大腦都不太工作了

  要是有什麼bug的話很抱歉,我現在眼睛都睜不開了T_T

  下一章我們火速來解決一下戰鬥吧

  當然了刀男們之後還是會cue一下的

  我有個特別感人的腦洞!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4號吧。


第118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6

  他惱怒地噴出一口氣。

  怎麼今天到處都是這些在與他為難的家伙!怪物也是!山南君也是!甚至是這個神秘又可疑的「阿雪」也是!!

  他奇跡般地從阿雪剛剛那一口氣說出的一長串單句裡提煉出了她的重點, 於是他朝著阿雪點點頭,說道:「假如你是擔心我們會推翻之前的判定,再度追究山南君的罪名, 那你大可放下心來。不會讓他再為了之前那種事切腹的。」

  奇怪的阿雪手中夾著奇怪的苦無,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就那麼盯著他點了點頭。

  「那麼, 你們就相互監督對方好好活著吧。」她突兀地說道, 忽然側過身子, 目光警惕地鎖定了半空中新出現的那幾個怪物。

  「回屯所去。我先在這裡拖住它們。然後, 我會回去找你們。」

  山南頓了一下。

  他的確也思考過,這些怪物是不是要的就是他最終背負著脫走的罪名切腹的事情發生。可是,他同樣也深深知道, 假如她事先已經想到了這一切、卻還是要冒著巨大的危險改變他的命運的話——那麼, 他不可能拒絕她的好意的吧?!

  他上一世已經拒絕過一次這樣的好意, 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怪物;現在, 她做到這一步也不肯後退的話, 那麼他這條生命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也不應該這樣任性地處置自己的這條生命。

  他已經死過了一次, 這條命雖然在他看起來也不怎麼重要, 不值得她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假如在她的眼裡,自己的這條命還有值得珍惜的價值的話,那麼他就也要替她好好收藏著自己這具從灰燼中重生的殘軀,不可輕易放棄——

  他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在屯所等你。一定要來——」

  他的話音未落,半空中的黑影就如同黑壓壓的山丘一樣俯衝壓下來;一瞬間, 她的雙手動了。

  不知道她都是在哪裡藏起那些黑氣繚繞的苦無、又是在實戰中如何那麼飛速地在轉眼之間就將苦無從袖間滑到指縫間捏好的;總之, 她的動作優美得如同舞蹈一般, 雙臂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手臂揮動,苦無劃破風聲,疾飛而去!

  那些被黑氣纏繞的苦無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截住了那些黑影滾滾襲向土方和山南的道路。

  而那些黑影仿佛也不是真的想要去追擊土方和山南二人。當他們迅速地穿過幾條街巷,衝出了這些黑影的視野之後,它們並沒有急於跟上,而是紛紛轉過頭來朝向柳泉,口中發出充滿威懾的、低啞的嘶吼聲。

  柳泉的右手微微一抖,指間又捏住了兩枚苦無。

  「啊——所以才需要這種群攻技能啊——」她自言自語似的苦笑道。

  原本根據她之前聽說過的消息,檢非違使通常一次只出現六人——跟游戲原作中的設定完全一致——但是這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足足翻了一倍。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動手改變歷史的並不是時間溯行軍或者付喪神,而是更高一級的審神者——也就是她——的緣故。

  她已經砍翻了四個身高幾乎比她高出一倍的怪物,剛剛在最後關頭利用飛刀又解決掉了兩個。但現在還有六個怪物糾纏著他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們仿佛是分批出現的,還是維持著一次六人的隊形——可是當第一批的六人幾乎被她解決干淨之後,雲間又閃現出了新的人影。

  她的體能在激烈的戰鬥中急速衰減,再也無力在土方和山南面前演戲來掩飾自己那些不科學的技能了。所以她讓那兩人先走,除了真的打算掩護他們平安脫險之外,他們一走,她就能在完全自由的情況下放手一戰了。

  山南一定也差不多猜到了她的顧慮,這才走得這麼干脆爽快——否則的話,以他的自尊而言,從前在大阪被她救了一次都讓他耿耿於懷了好久,那一次還是因為戰鬥中他的刀折斷這樣的意外事故,並不是因為他撤退的緣故;這一次要把她單獨留下來和情報不明的巨大非人怪物作戰,柳泉還真有點擔心山南先生那樣內心深不可測的人物,又會把這件事擅自解讀成何等可怕的結果。

  這一次論敵方的危險程度,要比上一次在大阪的岩城枡屋中厲害多了,柳泉可不想把精力都花在顧慮山南先生脆弱的心緒承受度上啊!這可是稍不注意就會遭遇到未知可怕後果的對手!

  眼看那些檢非違使暫時放棄了追擊山南和土方,柳泉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以一對六雖然難了一點兒,但也並不是必死的情形。只要她在雙方短兵相接之前以伏見君教授的飛刀術搶先解決掉兩到三名怪物,接下來就——

  她的手再度探入袖中,猛然一愣!

  袖中是空的。苦無用完了。

  她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む苦無怎麼可能現在就用光?!め她不可思議地連忙在腦內急CALL系統菌。む我的積分不至於換幾個苦無就耗盡了吧?!め

  系統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你以為能有源源不斷的供應嗎?簡而言之,假如不想引起時之政府的注意的話,只能從本世界尋找可替換的數據……但是這個世界裡所謂的「暗墮苦無」總共也就是十二柄,你用得飛快,現在沒有就是沒有了,讓我再上哪裡去找什麼多余的時間溯行軍來?】

  柳泉愣住,但隨即飛快地意會到了系統菌的真意。

  系統菌是說,這個世界裡當然也存在時間溯行軍,但只有兩隊——也就是最多十二柄苦無。這樣也印證了為什麼檢非違使會罕見地連續出現兩隊——因為這裡有兩隊時間溯行軍,現在還要加上她這個擺明要改變歷史的審神者;對吧?

  柳泉深吸一口氣。

  「那就得扔得准一點了!」她喝道,雙臂一展,如同展翼的大雁一般,動作飄逸又有力,側身、瞄准、曲臂、再猛然伸直手臂將苦無投擲出去,一系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優美;並且准頭也不差,總共四柄苦無,分別釘入了兩個怪物的頭部與胸口。

  那兩個怪物發出一陣嗥叫聲,身影漸漸消失了。

  現在還剩下四個怪物。有點困難,但也並非是死局——

  柳泉重新架起了刀。

  假如它們上來就圍攻她的話,那麼最好趕在包圍圈形成之前就砍翻一兩個家伙,讓它們即使能合圍她,陣型也無法徹底覆蓋她四周所有出路,那樣比較好吧?

  她在心裡這麼打算著,也並沒有繼續等待的意圖,低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

  那些怪物還沒有徹底降落到地面上來。因此她在助跑途中一腳踩踏上路旁的一塊石頭——那塊石頭看上去還十分平整,類似一段坍塌的舊石牆的殘余部分,正好用來借力起跳——然後利用【高級輕功】的技能,飛身而起!

  漫長的時光中,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呢——

  這樣地,飛身躍起,在空中換手將刀尖對准強大可怕的對手,然後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抵在刀柄末端,借著衝勢的速度與力量,將凜然刀鋒送入敵人的胸膛——

  這是,從土方先生那裡學來的絕技啊。

  一路上,無數次,無數次——

  摹擬著土方先生這一招突刺,摹擬著總司君的「平青眼」,摹擬著一君的居合斬……

  還有剛才,摹擬著伏見君的飛刀技。

  還有從前,摹擬著從網球大招裡脫胎而來的絕招,將之用於劍術對戰方面,比如在油小路——

  還有,還有,在面對工於心計的對手時,在需要攻心的時刻,在需要算計人心的那些時候,摹擬著室長的虛實難辨,摹擬著山南先生的溫柔難解,甚至是摹擬著三日月宗近的隨和難測——

  一路上,她從這麼多人那裡,學到了這麼多的東西。

  我已經變得很強大了嗎?我已經變得足夠有自信了嗎?我已經可以獨立作出正確的判斷、然後毫不猶豫地去實行了嗎?

  我已經夠好了嗎?我已經成為你們所期待的那種人了嗎?我已經是一個足以堂堂正正配得上你們對我殷切的寄望、對我溫柔的優待、對我深深的信賴的,好姑娘了嗎?

  「喝呀——!!!」

  柳泉發出一聲大喊,將刀鋒准確無誤地送入了眼前那個巨大黑影的胸膛。

  還有三個。

  可是,這一次她拿不出其它任何撒手锏來對付了。

  使用魔咒嗎?魔咒真的能夠作用於這些非人的存在嗎?假如魔咒對非人的存在那麼有用的話,那麼游蕩在霍格沃茨城堡裡的那些鬼魂——尤其是皮皮鬼——又怎麼會那麼囂張?但是不借助於魔咒的話,只憑刀劍又怎麼可能同時對付三個檢非違使?……

  柳泉在那三個檢非違使合圍上來之前,飛快地思考了一下。

  ……或許最便捷的解決方法,就是拼著使用羅剎之身被它們砍一刀;專注於搶先解決掉眼前的一名檢非違使。然後再如法炮制——

  這樣的話,說不定不需要受多少傷就能夠解決掉它們的威脅。另外,即使把出現在此地的檢非違使都消滅了,新選組屯所那邊也要去看看,萬一時間溯行軍注意到了山南先生命運的改變而打起了另外的主意,或者檢非違使方面認為從山南先生那邊下手是更好的選擇的話,那麼——

  她的思緒中斷了。因為已經沒有時間再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弓起腰壓低上半身,向著面前那個渾身冒出青白色電光的怪物疾衝而去!

  她向著那個怪物拼盡全力揮出一刀,刀鋒已經橫掃到了對方的腰間。這一刀,一定能夠帶走這個怪物——

  可是,幾乎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身後也同樣激起一陣刀鋒落下時帶起的疾風!

  電光石火之間,她只能向一旁稍微側身偏頭,避開背後的要害部位——

  刀光一閃。

  當的一聲——

  在她的刀尖橫掠,砍進面前那名檢非違使的腰腹間之時,身後的刀風掠過,幾乎將她的頭發都吹動,但卻沒有落到她的身上來,劈開她的血肉!

  柳泉心頭一震。但手下的動作去勢未歇,她保持著前衝的姿態,刀鋒深深嵌入怪物的身體裡。

  那名怪物仰天發出一陣嗥叫。

  柳泉可沒有耐心等待著它的生命力一點一滴流失。正當她打算抽出刀來再追加一記傷害的時候,面前忽然有一個人影——身材並不像是這些檢非違使或者記憶裡的時間溯行軍那麼巨大,但從驚鴻一瞥的身高來看仍然比她高出一個頭;並且好像腦後還披著一頭令人羨慕嫉妒恨的黑長直,在疾衝過來的時候,長發飄起,富有氣勢,又很美麗——

  而且,那個人還喊著她熟悉的台詞。

  「不管對手是什麼,衝上去痛毆就對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8月4日:

  難得有一天我可以先在加班工作之前偷點懶碼字【喂!

  因為腦洞突然冒出來了,害怕不寫下來會忘掉

  嘛大家就猜猜最後登場的這個人是誰吧hhh

  順便說一下哦,最後一句台詞是他的特殊台詞,是那個節分的撒豆鬼退治活動到達BOSS點的特殊台詞喲。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6號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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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7

  柳泉:「……」

  她無語了僅僅一秒鐘, 那個長發飄飄——或者可以說,又美麗又強大——的人影手中的刀,就毫不客氣地斜斜切下來, 將她面前的那個已經生命值流失了一半的巨大黑影隨即一招帶走,化為虛無了。

  柳泉忽然好像記起什麼,猛然回頭。

  果然, 身後那柄偷襲她的刀沒有砍下來傷到她, 是因為——

  身後的青年水綠色的發絲那一瞬間幾乎被刀鋒激起的銳氣撩起,但他雙手持刀架住那比他高大一倍的怪物手中之刀的動作卻依然十分穩定, 雙臂甚至都沒有顫抖半分。

  或許是意識到她猛然回頭的這個動作,他的背脊似乎驀地微微一僵。然而他並沒有轉過視線來望著她, 仿佛全副注意力還凝注於眼前罕見的、強大的敵人之上;他的聲音清直而朗潤, 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強大意志力。

  「到此為止, 不會再讓你們為所欲為了!」

  柳泉:!!!

  「……一期君?!」她脫口喊道。

  青年微微側過臉,朝著她簡單一頷首, 隨即雙手抵住刀背,脊背都似乎因為發力而微微弓起, 往前用力一推!

  面前那個檢非違使居然就這麼被他推動了一點點, 隨著他的力度倒退了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它的身後響起了兩聲清脆——哦不, 客觀來說其中一道還是有點低沉的——少年音。

  「喝呀!」

  藥研和平野一左一右從旁衝出, 將手中的短刀深深插入這名檢非違使的腰側。

  它發出一陣悶吼, 身軀幾乎是立刻就化為了一道青煙消失了。

  而在不遠處, 可靠的局長愛刀已經和兼桑的小迷弟攜手合作, 順利收割掉了最後一名檢非違使。

  柳泉好像有點發愣似的站在原地, 呆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而原本從她身後閃現、及時為她擋下一記偷襲的那位青年, 終於撤除了最後一絲戒備, 收起刀來,轉過身望著她。他俊美的臉上掛著她所熟悉的溫柔笑容,就好像從前在島原店鋪的後巷裡所發生過的那些全部的爭執都毫不存在一樣。

  「主人,」他喚道,「您沒有受傷吧?!」

  柳泉:「……」

  啊,這到底是什麼啊——這如同言情小說裡男主角在最後關頭天降一般的出場。

  ……即使是她,也不由得在內心這麼評論了一句。

  她當然不會像小白花一樣熱淚盈眶地說「天哪是你們救了我!」,不過也不會嘴硬地說什麼「其實沒事的沒有你們我也能贏!」。

  沒有大喊著「別管我你們快走啊否則萬一被我連累了怎麼辦」,也沒有感動地流著淚說「我真的沒有想到過事到如今你們還能出現」。

  她只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十分坦率地說道:「……是你們啊,謝謝。」

  謝謝你們願意追隨我。

  謝謝你們願意信任我。

  謝謝你們願意冒著暗墮的危險趕來支援我——

  或許,這就是當初她在油小路街頭,在龍雲寺的後山上,一再大聲地對那些鬼族的大佬們強調過的——

  「人類彼此之間存在著的信義與情誼」。

  雖然面前的這些人是從刀劍之中幻化出來的付喪神,按理說是「神明大人」而不是「庸俗的凡人」,但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依然是這種可貴的東西。

  能夠理解人間這些復雜的情感,能夠傳遞人間這些可貴的情誼與信念的神明大人們——

  正是凡人所信賴、所欽佩、所贊美的神啊。

  雖然理智明明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催促他們回去,把自己丟在這裡,免得受到等一下說不定會發生的「審神者暗墮」事件的牽連——可是,柳泉仍然在這一刻,無聲地彎起了眉眼,笑了起來。

  即使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們並肩作戰,但是一生之中能有這樣的經歷,依然是無價的記憶吧?

  六對二的戰鬥當然沒有什麼懸念——唯一的危險來自於一開始要不要冒險來支援疑似已經暗墮的審神者。

  最後一名檢非違使消失了,天空中的烏雲卻並沒有散去。

  之前的電閃雷鳴變為了在雲層裡隱而不發的雷電,烏雲滾滾翻動,天色看起來並不比之前好多少。

  付喪神們依然凝神戒備了一會兒,然而檢非違使和時間溯行軍兩方人馬都沒有再現身。

  柳泉微微皺了皺眉,剛想問一句「不知道新選組屯所那裡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聽到遠處揚起一個清亮的少年音。

  「主人——我已經去偵察過了,新選組屯所那裡並沒有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的出現——!」

  不知何時脫離了戰場的平野,按著腰間的短刀刀鞘,一路飛快地奔過來。還沒有到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把得到的情報大聲喊了出來。

  「雖然街道上有些混亂,但一切如常,沒有人被無辜波及喲——!」

  柳泉一怔。她剛剛甚至沒有注意到平野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去打探消息的。

  站在她旁邊的一期一振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嗓音溫柔地為她解惑道:「我剛剛看這些敵人很容易解決,並不需要我們留下這麼多戰力……就擅自讓弟弟去新選組屯所那邊打探了一下呢。——因為,那裡是您最關心的地方吧?」

  柳泉微妙地被他噎了一下,感動與某種名為愧疚的情緒同時湧起;她尷尬地啊了一聲,有點結結巴巴地應道:「是這樣啊……大家,都辛苦了……謝謝你們。」

  說完之後,她似乎又覺得這種客套話有些言不及義,望了一眼陰霾密布的天空,面容嚴肅地環視了一周各位付喪神,語氣鄭重地說道:「……大家的恩情,我都銘記在心。過去承蒙大家的種種照顧,請容我表示感謝。但是很遺憾,我要與你們在此分別了。」

  平野、堀川國廣都是一臉「!!!」的震驚樣子,好像受了很大的震撼。

  長曾彌虎徹先是震驚了片刻,然後臉上浮現了一絲了然之色——畢竟他身為新選組局長的愛刀,聯想一下今天在歷史上是個什麼樣的日子,就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女審神者現在究竟打算做什麼了。

  而原本就因為替受到處罰的前任審神者打抱不平而被強行碎刀、恢復後又被洗掉記憶的藥研,雖然喪失了從前的記憶,但或許是因為性格裡「同情任性而為的審神者」那種特點還在的緣故,並沒有顯示得太激動,只是微微睜大雙眼驚訝了一下,隨即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兄長一期一振的表情就更平靜了——說起來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今天這個結局無可避免,他現在看上去並不激動,表情十分平靜而克制,只有眼眸深處透出一絲悲傷之意。

  反應最大的就是和泉守兼定——假如不是堀川國廣及時拽住了他的羽織的話,他看上去好像立刻就要直接暴跳如雷了。

  「什麼?!你都在說些什麼鬼話?!這一次你又打算做什麼?!」

  又強大又帥氣的本丸愛抖露吼得額角青筋都要冒出來了。他看上去好像輕易地被她一句話就逼到了怒氣槽滿值。

  女審神者的視線平靜地轉向他。然後,在烏雲密布而顯得陰晦暗淡的天光下,他看到女審神者向著他露出了一個熟悉的、清爽的微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喲,兼桑。」他聽見她輕飄飄地答道。

  「一直以來都讓大家溫柔地包容我,可是我仍然做出了這種決定……讓你們抽到了下下簽,抱歉哪。」

  和泉守兼定覺得難以置信。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不,他覺得應該是面前的這個女人瘋了。

  簡直難以相信,一個人能夠瘋兩次嗎?!這是什麼糟糕的命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種事啊?!

  他怒氣衝衝地瞪著面前的女審神者,眼眶都因為憤怒而發紅了,像是被怒火整個點燃了起來;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又探到了腰間斜插的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的本體刀抽出來,在此地為了阻止她而再一次與她戰鬥一樣。

  然而女審神者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仰首再度望向天空。天空中的情形好像更糟了,狂風將雲層卷起,但更多的烏雲不知從何處湧了出來,依然把太陽遮蔽得嚴嚴實實。

  「一期君,你們現在就回去吧。」女審神者說道。

  「這樣的天色,我曾經見過——」她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苦笑,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似的。

  「不是什麼好預兆。所以趁著現在你們還能離開這裡,趕快回去吧。」

  一期一振也同樣仰起頭來,和她一樣望著瞬息萬變的天空。他戴著白手套的左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額前水綠色的發絲因為仰首的動作而向兩旁略微滑開了一些,露出其下飽滿的前額。

  即使只是這麼看著,他都給人以一種英俊穩重之感,令人安心。他默不作聲地望著天空裡湧動的風雷,那張溫文而俊秀的面容之下隱藏著的是什麼,仿佛沒有人能夠知道。

  而一旁的和泉守兼定看上去好像已經氣得快要跳起來衝到女審神者面前就是一個頭槌了。堀川國廣緊緊地拉住他的羽織下擺,一點都不敢放松。

  最後,一期一振重新收回了視線,望著身旁的女審神者。

  他靜靜地問道:「……您一定要這樣做嗎?」

  女審神者依然保持著之前那個望著天空的姿態,沒有轉過頭來回視他。

  她的聲音低而清晰,聽在他的耳朵裡卻仿佛驚心動魄。

  「是的。」

  一期一振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平靜而溫柔。

  「好吧。」他說,「如果這就是您所期望的話。」

  他探手到懷中,拿出了那塊懷表。

  和泉守兼定:!!!

  作者有話要說:

  8月6日:

  嗯,今天想稍微寫一寫兼桑和一期尼呢【你夠

  當然,他們之後還會出場的!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8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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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8

  「喂, 」他的聲音開始不穩定起來,「一期,你打算做什麼?!你知道她要打算開始發瘋吧?!……你不會也想就這麼順著她, 讓她去做些瘋狂的事吧?!」

  一期一振轉過身來望著他。他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的神情,那雙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但是當和泉守兼定再想去辨認得清楚一些的時候,卻發現那雙眼眸裡只有一片虛無。

  不知為何, 和泉守兼定大吼的氣勢稍微減少了一點兒。因為他的直覺總在叫囂著警告他, 就好像一期一振那副平靜的表情更加可怕一樣。

  「既然這就是主人想要的結果,那麼我等身為部下, 也只能尊重。」一期一振平靜地說道。

  那雙金色的眼眸此刻直視著和泉守兼定。雖然天空中風雲翻湧、狂風大作,但身為付喪神理應不會被任何冷熱的變化所影響;然而此刻迎視著一期一振的眼眸, 和泉守兼定卻不知為何忽然一凜。

  他好像也作出了某種決定呢——而且,好像是可怕的決定。

  一瞬間,這個念頭忽然掠過了和泉守兼定的腦海。

  他完全無法解釋自己是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或許是他那種原始的直覺起了作用;他臉上起初的驚怒漸漸淡去, 變為了單純的震驚。

  「喂, 一期!」他喊道。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他在箱館的原野上與女審神者對戰過,所以他知道她的決心一旦下定就無法更改。他並不害怕為了阻止她而在此再與她激戰一場,但是他擔心對戰中萬一刀劍無眼, 她受傷的話, 或許會對她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造成影響——啊啊, 可惡!他已經完全在為她考慮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明明這種考慮的前提條件就是「他再一次被她擊敗」啊!

  他原本想要尋求一下同伴的支持, 可是現在看起來, 同伴卻有黑化的可能——不,也許還沒到他新近學到的「黑化」那個字眼能夠形容的那麼可怕的地步;但是一期一振的表情, 就仿佛平靜的水面下波瀾洶湧的海面, 遠看是一片美麗的波光粼粼, 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掀起一陣毀天滅地的海嘯,巨浪卷起,衝上陸地,把一切都毀個干干淨淨——對,就是那樣的感覺。

  和泉守兼定在得出了這樣驚悚的一連串結論之後,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因為過度震驚而震顫了。

  「喂,國廣……」他微微側過身去,喊著不知何時已經和從前無數次一樣習慣性地站到他身後的堀川國廣。

  「這是個惡夢吧……一定是的吧?!她為什麼老是要去冒這種險,我說,就跟在五棱郭的時候一樣……」

  他的聲音變形了。堀川國廣有點難過、又有點同情似的看著他。

  「兼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勉強安慰道。

  可是他還沒有說出更多的話,就聽見他所尊敬的兼桑又開口了。

  「喂!」他所尊敬的兼桑居然用一種直白的、大喇喇的、粗魯無禮的語氣衝著面前的女審神者喊道。

  「你,接下來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是嗎。」

  堀川國廣看到他們面前的女審神者微微一怔,繼而彎起眉眼,露出了那個他們所熟悉的、狡黠又充滿活力,自信滿滿的笑容。

  「啊∼」他聽見女審神者元氣滿滿地這樣答道,好像接下來她要去做的事情一點都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黑化或暗墮,而是正義到閃光的英雄事跡一樣。

  「假如再戰一次的話,我也不會輸給你的喲,兼桑?……所以,這一次能就此放過我嗎?」

  堀川國廣:「……」

  和泉守兼定:「……」

  兼桑好像很生氣。堀川國廣看到他好像默默運了半天的氣,胸膛都要鼓起來了。可是最後,他不知為何卻猛地撇開了臉,嘟嘟噥噥似的說道:「習慣了這樣不講道理之事的我自己,也挺讓我火大的啊……」

  兼桑這句話說得有點繞口,堀川國廣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還來不及懇切地開口向女審神者請求「拜托您不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讓兼桑和大家都十分擔心」,就聽到兼桑運足了氣,氣吞山河一般地開口了。

  「……你知道說不定接下來你要做的事也會連累到我們的吧?!」

  堀川國廣:?!

  一期一振的表情卻依然十分平靜。那雙金色的眼眸深處隱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東西,但他身為此次隨審神者出陣的隊長,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女審神者似乎怔了一下。某種混雜著歉意、愧疚、難過與傷感的神情在她臉上浮起。她臉上那種元氣滿滿的笑容消失了,飛快地抬起長睫瞥了和泉守兼定一眼,又心虛似的垂下了視線,突然像個犯了錯被揪住的小孩子一樣,壓低聲音應道:「……我、我很抱歉。」

  和泉守兼定深吸了一口氣。

  「即使這樣也做好了覺悟要去做的事情,那就好好地去吧!」他喝道。

  女審神者猛然抬頭,一臉愕然地望著和泉守兼定。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絕處逢生、因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般的旅人。

  和泉守兼定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因為他現在內心裡湧動著的念頭實在是太復雜了——不過,他還是循著自己的直覺,氣得笑了出來,雙手叉腰,又帥氣又強大地朝著她大喝了一聲。

  「我不管你打算做什麼——不,事到如今其實就算是我也能猜到一點了吧——不過,我只知道一件事……」

  他頓了一下,雙目炯炯有神地緊盯著女審神者。

  「你不會再讓事情變成像在五棱郭時那樣,對嗎?」

  女審神者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

  她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回視著和泉守兼定。而和泉守兼定就保持著之前那個他認為無比帥氣又霸氣(?)的姿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迎視著她。片刻之後,女審神者忽然眯起了眼睛,就那麼輕聲笑了起來。

  「啊。」她簡單地答道。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無論是土方先生,還是山南先生——

  抑或是像你們這樣將忠誠與信賴毫無保留地交付給我的部下、同伴和友人——

  我都不會再讓五棱郭時那樣慘痛的、失敗的、自己只有無能為力的結果,發生了。

  和泉守兼定笑了一聲。

  「啊∼啊,這個女人的話,其實一點都不可信哪∼」他居然這麼抱怨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一旁默不作聲的一期一振。

  「准備好了嗎,一期君?」他之前那種在發怒中被丟掉(?)的禮貌用語終於找了回來,現在他的語氣雖然還是有點直率的粗魯,但好歹懂得用一種征詢的口吻去問一期一振了。

  「准備好的話,那麼我們就先回去吧。」他居然還懶洋洋(?)地抬手抓了抓那頭令無數女性都羨慕的黑長直。

  「打了這麼多架,外表都弄亂了,再不回去好好整理整理的話,那就不夠帥氣了啊∼」

  一期一振依然沉默,就仿佛沒有聽到和泉守兼定所說的話一樣。不過,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金光就籠罩在了在場的六位付喪神的身上。

  准確地說,他們六人其實站立在同一個範圍之內——而女審神者,或許是因為事先就做好了決定吧,站立的位置跟他們剛好拉開了一點距離。也就是說,她並不在懷表所召喚出的傳送陣之中。

  在金光愈來愈盛、馬上就要把他們六人的身影全部模糊掉的前一刻,一期一振忽然抬起眼來,視線准確地落在女審神者的身上。

  「不管您接下來要做什麼——」粟田口家永遠溫文俊美的大哥這樣說道。

  「我們一定都會衷心地期待著您的歸來的。」

  他的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鐘,金光嗡然一聲徹底收束起來,原地再無人影。

  女審神者仿佛呆呆地站在那裡,凝視著剛剛還站著六位付喪神的空地。

  「離開了啊……」她輕似無聲地這樣說道。

  天空中的狂風似乎刮得更猛烈了,一點都沒有停息下來的意思。烏雲滾滾,仿佛像是要壓低到街邊的屋頂上來,令人心生畏懼——

  女審神者忽然揚起臉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街道上。

  む能替我暫時監控一下他們回去之後的動向嗎?め她忽然毫無預兆地在腦內問道。

  系統菌沒有作聲。

  女審神者好像早就想到會是這樣,因此也並不氣惱,而是彎了彎唇角。

  む你還有想借助我的力量做到的事吧?……那就幫我個小忙啊。め

  系統菌終於冒了出來。

  【這算是個「小忙」嗎?!】它仿佛顯得很氣惱似的,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打算留在此地改變歷史……我看不出你還有什麼更危險的打算。你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如何應對時之政府的追殺吧!你還有空去擔心別人?!】

  面對系統菌的咆哮,女審神者反而顯得十分從容,就好像她早就已經針對這一切想好了前因後果一樣。

  む假如我要做的危險事情真的會危害到你們的計劃的話,你早就應該阻止我了吧——め她慢悠悠地說道。

  系統菌沒有說話。

  む可是你沒有。那麼就說明,你其實覺得我改變這裡的歷史,這件事對你接下去的計劃有利——或者說,至少是個你想見到的契機。我說得對嗎?め女審神者繼續悠然說道。

  系統菌好像深呼吸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8月9日:

  好了世界線從此就要開始收束了——

  我看看和當初的大綱已經離題十萬裡的文章,陷入了沉思。

  看過刀男卷的小可愛們或許能夠猜到一點之後的大地圖了【。

  這一章差不多要成為兼桑的主場了!對不起山南先生【。

  PS. 兼桑說的「習慣了這樣不講道理之事的我自己,也挺讓我火大的啊」,是極化後的馬當番台詞。當初在刀男卷的結尾面對爺爺獲得的HE,他也說過(?)。

  另外一句跟五棱郭有關的台詞,是他極化後一騎打的台詞,原本的大意就是說「不會再變成在五陵郭時那樣了」。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1號吧,可能會晚一點,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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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9

  柳泉其實一直都有個猜測, 隱身在背後控制著系統菌與她交流的,其實是個真人,而不是純正的什麼智能系統。因為每次被她氣到的時候, 它總能做出一些——這種只有「真人」才會產生的小動作。

  【很好,不愧是你。】出乎她意料地, 下一秒鐘它居然誇了她一句。

  【我還覺得時候未到, 並不適宜向你透露太多信息呢。沒想到你就憑著這一路上的經歷和零碎的體會就能推理到這一步, 果然不愧是我們所看中的優秀玩家啊。】

  柳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並沒有覺得很開心。

  む因為你們可不是什麼慈善機構,玩家滿級退役之後當然也就沒有什麼養老福利吧?め她笑著說道, 語氣裡隱有一絲嘲諷。

  む當初卻偏偏要讓我來為時之政府效命, 說是做什麼外援,也算是退休福利安置,我當時就覺得有鬼……可是我也知道, 這種事哪裡容我拒絕呢?め她的聲音變冷了一點。

  む說吧。你們想要從時之政府那裡得到什麼?或者說, 你們期望我接下來能為你們做到些什麼?作為交換,這個世界裡發生的異像、還有一期和兼桑他們回去之後有可能面臨的異狀……都一一為我解決吧?め她毫不客氣地說道。

  系統菌默了片刻, 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查詢什麼。然後, 它又開口了。

  【目前,我只能為你監控你那些付喪神們的動向,還做不到萬一他們陷入困境的話就出手解決。】它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疑似苦笑似的意味。

  【假如我們的能量真能達到那個地步的話, 我們當初就沒有必要讓你到時之政府當這個什麼「審神者」了。】

  【正是因為我們無法探查到時之政府內部的……一切最主要、最核心的東西,我們才希望改換身份成為「審神者」的你們……不,你——能夠為我們調查出一點什麼;或者說, 是做到一點什麼。】

  柳泉有一瞬間簡直震撼得驚悚了。

  む「我們?!」め她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系統菌這疑似口誤——或者說, 壓根就是故意口誤, 好向她泄露出來的一點事實——的字眼。

  仿佛在那個簡單的名稱代詞之後,黑暗的冰山終於緩緩地向著她露出了一角。

  她當然慎重地思考過,認為系統菌當初突然讓她去做這個見鬼的審神者,不僅僅是一步為了養老的閑棋而已。所以,一直以來她也貫徹著自己的那種畫風,不時地做出點冒險的事情,一方面挑戰時之政府的神經,另一方面測試時之政府對她這個外援容忍的底線;而這種行為沒有受到過系統菌的警告,就足以說明她的探查行為是獲得他們的默許的。

  然而現在,她做的是一件時之政府絕對不可能容忍的事情——改變歷史,也就是說,暗墮——然而,系統菌仍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警告或阻止過她,甚至在她去追趕山南先生的時候為她提供了種種方便。至少,沒有那匹「望月」的話,她要趕在衝田總司之前截住山南先生並擁有足夠的時間去說服他,遠遠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而剛剛,甚至是在她與檢非違使的激戰中,系統菌還一再應她的要求,為她千方百計地找來了時間溯行軍化身的苦無,來對抗檢非違使——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系統菌——以及它背後所代表的那一方勢力——和時之政府並不是利益完全一致的共同體。它也想看到時之政府如何應對她的冒險舉動,一旦時之政府針對她這種前所未有的「審神者暗墮」的行為做出倉促而大規模的反應——比如說通緝,比如說追殺,甚至是連坐今日隨她出陣的六位付喪神,或者去她的本丸掀起什麼血雨腥風的調查之類的——系統菌就能從中漁利。因為像這種倉促之間就決定了的大規模行為,最容易找到某個不那麼完善的細節,從而針對該細節做出一些手腳——

  對了,她剛剛在想些什麼?「在她的本丸掀起血雨腥風的調查」?對嗎?

  忽然一道閃電似的光芒掠過她的腦海,柳泉似有所悟。

  む我那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瞳小姐,也是你們的人,對嗎?!め她急切地追問道。

  系統菌默了片刻,才不置可否似的冷哼了一聲,反問道:【……你在說些什麼?】

  這種反應實在太可疑了,反而讓柳泉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無誤。她充滿信心地說道:む瞳小姐,一定是你們的人,或者至少當時是為你們工作的吧。……否則的話,在她出事之後,藥研僅僅只是為她深刻地抱不平而已,但他居然被時之政府抓住而碎刀,之後雖然還給我,卻也已被洗掉了記憶……而且,瞳小姐本人的出事也很可疑。無非是一位靈力缺乏的審神者而已,到了實在無法支撐的地步,讓她好好地退休就算了,何至於要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前往時之政府總部,然後再讓她下落不明——或者說,「病逝」?!靈力不足和身體不好,這完全是兩種概念吧?!め

  系統菌這一次沉默了比剛才更久的時間。

  雖然天氣很糟糕——這完全不是一種良好的預兆,她內心當然也有點焦急——但是柳泉仍然給系統菌留下了充足的時間等待它想明白。

  一直以來,她與系統菌——以及它背後的指揮者——之間的關系,雖然像是上司與下屬,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逐漸成長,她所解鎖的也不僅僅只是那些所謂的【態度包】或者可兌換的物品與技能,而且好像還隱約有一些【背後的真相】之類的散碎線索。

  當然,系統菌是不會主動透露些什麼的。不過一位優秀的玩家,理應自己進行一下數據分析並得出一些合乎情理的推論。

  比如現在,她就敏銳地猜測到,即使自己在這裡多跟系統菌談一些條件,其實也沒有關系的。因為系統菌想要利用她的身份便利得到的東西,說不定要比她所要求的條件更多呢。

  果然,系統菌在沉默良久之後,略微帶著一點惱怒地——給出了柳泉想要聽到的回復。

  【好了,我們已經充分了解到你的優點與能力了。——你想要什麼?來說說看吧。】

  柳泉笑了。

  ……

  然而,這種富有余裕的態度,沒過多久就變成了——震驚。

  頂著依然陰晦的天色和不斷灌入領口袖口中的冷風的侵襲,柳泉和系統菌這個無良上司經過一番野蠻(?)的唇槍舌劍討價還價的過程,順利達成了某種協議。

  然後,她就飛奔在京都的街道上,想要快些趕回新選組屯所去找山南。

  然而,正當她跑到距離新選組屯所還剩下差不多三個街口的時候,異變陡生!

  正在全力奔跑著的柳泉,在毫無預兆的前提下,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腳下踩著的仿佛不再是堅實的大地,而是流沙;大地晃動著,像是踩在蹺蹺板上一樣忽高忽低。就連街道兩旁的長屋,也活像是中了什麼魔咒一般左右搖晃起來,木質的架構發出吱嘎的尖銳響聲。

  路上的行人發出了各種各樣的尖叫聲。柳泉一凜,立即停了下來,環視四周。

  ……沒錯,好像剛剛發生的,就是一次小地震。

  震級仿佛並不算高,因為道旁的長屋也只是晃動和發出嘎吱的響聲,而並沒有倒下來。不過路旁店鋪打出的招牌、掛出的燈籠或在店前支起的傘則沒有這麼好運,它們隨著長屋的搖晃也瘋狂晃動著,不時有招牌發出「砰啪」的響聲,掉落到了地上。

  柳泉忽然一皺眉,兩個箭步就跨到了斜前方一間店鋪的門口,及時在招牌掉落下來之前雙臂一伸,抄走了正站在招牌下方,嚇得只會哇哇大哭的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就在她縮回手臂把小女孩往自己這個方向拖過來的一瞬間,那塊木制的招牌啪地一聲,掠過柳泉的手背,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店內跑出來一位驚慌失措的婦人,目光搖擺著,仿佛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口中喊道:「Keiko!Keiko!」

  柳泉抱著小女孩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她揚起聲來,應道:「您是在找她嗎?」

  婦人把目光投過來,立刻衝向柳泉面前,一邊瘋狂地點著頭,一邊伸手過來要抱小女孩,嘴裡還七顛八倒地說著:「是的是的!就是她!……天哪,Keiko你出了什麼事……是您剛剛救了她嗎?謝謝您謝謝您……」

  柳泉松手讓婦人抱走了小女孩,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剛剛她看到招牌即將掉落,就搶先把站在下方的小女孩抱走了。婦人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又胡亂地感謝著柳泉,還說要請柳泉去店裡坐坐答謝她。

  柳泉立刻笑著婉拒了,說自己還有事要先走,叮囑她們小心。婦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急迫感,於是連連彎腰再三致意,才抱著小女孩回到了店內。

  此時大地的晃動已經停止了。可是柳泉心頭的那種不太妙的預感並沒有消失。她急於盡快回到新選組屯所去,再度環視四周之後剛要走,就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喊叫聲。

  原來是那名婦人又跑了出來,手中拎著一個柳泉覺得有點眼熟的小包。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柳泉的面前,遞出手中的那個小包,解釋道:「我、我家是經營和果子的店鋪,這個、請您務必拿去……好感謝您今天救了我家Keiko……」

  柳泉目光微動,還是沒有再和她推讓,干脆利落地接過那個包裝得很結實的小紙包,甚至含笑說了一句:「謝謝。……請問——」

  婦人露出疑惑的神色望著她。

  柳泉頓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和婦人預期之中不太相符的問題。

  「您家的Keiko,名字是哪個字?」

  婦人一愣。但這倒是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她就坦率地回答道:「是敬子。『敬愛』的『敬』字。」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2日:

  昨天被會議和改稿所淹沒。。。完全沒時間碼字

  更晚了很抱歉,不過下次應該可以在零點更新了!因為我的靈感又回來了!

  今天算是個過渡吧,因為有些伏筆要在這裡打點一下

  山南桑和副長下一章就又會登場了喲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14號零點。


第118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0

  柳泉微微一怔, 下意識重復了一遍:「敬子?」

  婦人窺著她的神色。作為開店的老板娘,她平時在察言觀色方面是很擅長的;此刻只看了面前的姑娘幾眼,就仿佛猜到了一些什麼似的, 於是她咧開嘴朝著這個姑娘和善地笑了。

  「欸,是個常來店裡的武士老爺幫忙起的名字呢。」

  剛剛在地動中差點讓女兒受傷的那種驚恐似乎已經散去了不少, 婦人對面前這位及時救了女兒的漂亮姑娘有著天然的好感, 此刻仿佛像是要把滿腔的謝意都傾瀉在為這個姑娘解惑裡一樣, 詳細地解釋道:

  「我們這種普通町人之家,哪裡懂得這麼多……就給她起了這麼一個名字,『Keiko』、『Keiko』地叫著……後來有一位武士老爺, 因為經常來店裡,所以也差不多相熟了起來……呀∼那位武士老爺和別的武士老爺不太一樣,真的是個溫柔的好人……皮膚白皙,長得又帥, 一看就是個讀過好多書的人……」

  面前的年輕姑娘似乎也對她的敘述很感興趣似的,就那麼暫時也不著急離開了,站在婦人面前凝神聽著她的講述。

  「我家啊,還有個長女,叫恭子……平時, 在我們忙著開店的時候,都是她負責照看Keiko的。有一天, 不知道為什麼,恭子沒有看住Keiko, 這孩子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前邊來, 一下子撞到了那位武士老爺的腿上……」

  年輕姑娘認真地聽著, 聽到這裡還揚了揚眉, 就仿佛眼前已經勾勒出一副那樣的畫面了似的。

  婦人舒了一口氣, 繼續說道:「您應該知道,我們怎麼敢得罪武士老爺呢!即使那位武士老爺要一腳把她踢開,我們也做不了什麼的……可是那位武士老爺及時發現了,還立刻把她扶住,讓別人也沒碰到她,沒讓她受傷……」

  然後她注意到那位年輕姑娘笑了一下。雖然那絲笑意並不明顯,但是那位年輕姑娘從剛剛地動起就一直繃緊的面容一下子就松散開了,五官也呈現出溫柔的神情。

  婦人覺得自己是說到了那個年輕姑娘感興趣的要處,於是愈發說得高興起來。

  「而且,他還不肯收我們的謝禮……還很和氣地問我們恭子和Keiko的名字……當我們說長女叫恭子,這個小女兒只是大家叫她『Keiko』,還沒有想過要用什麼字的時候,武士老爺笑著說……笑著說——」

  婦人停了下來,竭力思索了一下。她好像並沒有多少文化,要死記硬背下來那位武士老爺當初所說的話還真的有點困難;她很快地放棄了,又立刻展顏一笑,熱情地說道:「所以說我剛剛就請您去店裡坐一下的好……那位武士老爺說了一句什麼文縐縐的話,然後說Keiko的名字可以跟隨她姐姐的名字之後,叫做『敬子』!對了,我們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記不住他所說的那句話,所以他就提筆給我們寫了下來!我們認真地保留了下來,就掛在店裡的牆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在她的盛情邀請之下,那位剛剛還急著要走的年輕姑娘居然躊躇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跟在婦人身後,低頭走進了那間和果子店。

  一進店門,婦人就抬手指著一面牆,說道:「您請看!武士老爺所寫的那幾個字就掛在那裡!」

  柳泉抬眼一望,低矮而整潔的店鋪內的一面牆上,果然掛著一張紙。

  紙上只寫著八個字:「在貌為恭,在心為敬」。

  ……確實是山南先生的字跡。

  柳泉緩緩呼出了一口氣,仿佛把剛剛那最後一線存留於心的猶豫不決、彷徨不定都呼了出去。

  「『在心為敬』嗎——」她低聲重復了一遍後一句話。

  然後,她轉向婦人,鄭重地向她頷首致意。

  「謝謝。」她說,「承蒙您的照顧,我今天在您這裡,聽到了一個很好的故事。」

  ……

  和那位和果子店的婦人道別之後,柳泉沒有再多做停留,而是一口氣衝到了新選組屯所的門口。

  其實還沒有完全到達屯所門口,她就聽見了土方揚起的聲音,大吼著下達各項指令,指揮著隊士們到街道上的各處查看情況,並優先幫助被困住的町人們。

  柳泉忍不住抿起嘴唇,很淡地飛快笑了一下。

  或許她對這個真正的土方先生並不算多麼喜歡或傾慕,然而就連她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哪一個「土方先生」,在關鍵時刻都是可以安心依靠和信賴的人啊。

  因為,這個人是富有責任感的,懷有某種真正的信念的,在任何重要的時刻都願意——也有足夠的能力——挺身而出,將這個國家最重要的責任都擔負在自己肩上的……

  歸根結底,雖然多數時候太過嚴苛了一點,眼中衡量萬事的標准也值得好好商榷一下——「對近藤桑有利」無論如何可不能算得上一套完美無瑕的標准啊——但是,在每一個需要他這樣的人拼盡全力、賭上性命的時刻,他都毫無猶豫,毫無遲疑地衝上前去——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始終無法為了山南先生的事而苛責他的原因吧。

  所以,土方先生,就好好地去做只有土方先生才能做到的事吧。

  即使那些事會傷害到旁人——傷害到別的,也很重要的人,她想要保護的人——也是一樣。

  他去做他要做的事,然後,那些事會影響到的、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就由她來好好守護吧。

  柳泉加快腳步,很快就來到了新選組屯所的門口,揚聲喊道:「……山南先生!」

  正站在門口、凝神聽著一名隊士向他彙報的山南,以及站在他身旁不遠之處,正伸手向著某個方向指指點點,對即將出動的隊士們作出指示的土方,都一齊轉過頭來,望向她出聲的這個方向。

  然後,她看到山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他剛剛似乎正在摸著下巴,認真思考著從隊士那裡聽來的消息;但在看到她出現之後,他轉向她,放下了那只手,注視著她,說道:「你回來了啊。……歡迎回來。」

  土方則是好像有點不耐似的朝天翻了個白眼,語氣聽上去也有點粗暴。

  「啊啊,原來你還活著啊。這真是太好了。」他潦草地說道,從他的話裡誰也聽不出到底真誠不真誠。

  柳泉衝著他們咧嘴一笑。

  很奇怪,雖然現在天際還翻滾著不散的烏雲,狂風從他們身旁掠過,卷起地上的沙礫與塵土,大地的下一次震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來臨——

  可是,這一刻她卻想要笑一笑。

  ……可能是因為,她終於發現了無論時光怎麼變幻,也無法真正改變的,持久而可靠、值得信賴的事物吧。

  她並沒有回應土方的話,而是轉向山南,正色問道:「我正想問一問,剛剛究竟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山南還沒有回答,土方就充滿怨氣似的開口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地震,地震!」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誰知道那個棘手的女人卻搖了搖頭。

  「並不是這個。」她面色凝重地說道,略一猶豫,居然大膽地開口探問道:「是……土方先生剛剛在這裡說了什麼嗎?宣布了山南先生『脫走』的嫌疑被洗清?還是——」

  土方惱怒起來。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變的?別人肚子裡的蛔蟲嗎?到底是怎麼能夠在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猜到剛剛發生的事的?山南這一次看中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神婆嗎?還是巫女?——啊不,他記得自己仿佛聽永倉和衝田他們說過一次,「山南先生所看中的女人,是『浮船』那家店的明裡小姐」吧——

  哦,對了!

  土方猛然瞪大了眼睛。

  明裡!就是這個名字!他就說他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那是因為在他記憶裡曾經聽說過的、山南喜歡的女人,明明叫做「明裡」啊!跟這個名叫「阿雪」的姑娘一點關系應該都沒有吧!!

  土方差不多立刻就忘記了回答阿雪「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的提問。他黑下臉來,忽然又覺得山南和這個阿雪都顯得無比可疑。

  「明裡姑娘呢?」他冷冷地徑直問道。

  「我記得以前好像聽誰說過。……山南君喜歡的,不是一個名叫『明裡』的姑娘嗎?是島原哪家店裡的來著?」

  他的眉心壓低,迫視著眼前這個明顯很可疑的年輕姑娘。

  「……可不是什麼叫做『阿雪』的姑娘啊。那麼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愈考慮愈是覺得驚心。

  「老實說,你在三條大宮那裡置辦的房子到底是不是……或者,那就是為了迷惑我才准備的吧。那個『明裡』到哪裡去了?假如沒有這麼一個人的話,他們是不會都這麼傳說著這個名字的……」

  他一條條把疑點都理清之後直接質問了出來。可是阿雪卻只是初時露出了一點驚訝之色,繼而就抿唇輕輕一笑,好像他所提出的問題都不是什麼問題一樣。

  「哦,」她居然還輕飄飄地回答了。

  「那是因為其他人誤會了吧……沒錯,『浮船』店裡的確也有一位名叫『明裡』的姑娘,有時候山南先生去店裡,也會和她一起坐坐……」

  她居然就這麼大方承認了!

  「不過,山南先生喜歡的是我。……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可以肯定這一點哦。」她竟然還不知羞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做著大膽的發言。

  土方:「……」

  他就說,問她做什麼呢?難道結局不是只有一個——就是被她氣死——嗎?

  他咳嗽了一聲,終於記得回到主題上來了。

  「呃……沒錯!我剛剛的確是當眾宣布了這次的調查結果……既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實山南君昨夜屬於擅自脫走,那麼當然就是相反的結論吧……」

  而站在一旁、始終含笑聽著阿雪和土方這一場言語交鋒(?)的山南,卻忽然開口了。

  「然後,的確是就發生了地動喲。」他說。

  土方:「……」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4日:

  我!好像!有點!奇妙的腦洞【喂!

  總之,今天我的靈感噴發了,所以下次更新一定也可以准時的hhh

  PS. 這一章裡提到的「在貌為恭,在心為敬」,出自《禮記》。

  在霓虹的舊時代,很多文化人以學習漢詩等等知識為自豪,局長被處刑之前還寫了一首漢詩當作辭世詩。

  所以我假定山南先生也讀過一些漢學典籍喲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6號零點。


第119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1

  啊這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在暗示著他得出「山南君昨夜的行為不屬於脫走」這個結論之後, 就引發了地動嗎!這也太奇怪了!他要是那麼容易就能操縱地動的話,他當初干嘛不干脆在池田屋事件的當晚來上一場地動,直接震塌池田屋那棟木頭房子, 把那些長州亂黨都埋在底下算了!也免得新選組還有那麼多人受傷,還有隊士丟了性命!……

  他正這麼怒氣衝衝地想著,但也沒有忘了正事, 隨意地一揮手先把那些派出去巡查和救援的隊士們打發走, 然後才轉向那兩個不管怎麼說都愈來愈可疑(?)了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剛剛的地震,與我說的話有關系?!」他充滿狐疑地反問道——並且一邊說,一邊因為這個推論的荒謬程度而默默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然而阿雪一臉嚴肅地朝著他點了點頭。

  土方:「……」

  他現在覺得這個阿雪不僅僅渾身都是謎團了, 她簡直滿腦袋都是瘋狂的點子!

  他忍不住把視線下意識地轉向山南, 打算通過山南的表情變化來窺探出一些真相來。可是山南在察覺到他的視線之後,卻在鏡片後慢慢彎起眼眉——

  然後, 同樣朝著他點了點頭。

  土方:「……」

  啊,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他有點不耐地這麼想著,覺得自己在這裡聽阿雪說話簡直是浪費時間。

  街道上的亂像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解決, 是不是應該也報告一下京都所司代,看看上頭會不會有什麼命令發布下來;還有去拜訪容保公的近藤君不知道怎麼樣了, 是已經告辭出來走在路上遭遇了地震呢,還是依然在拜謁容保公的中途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事情呢……

  要做的事情疊起來簡直就像山一樣多,他可沒空在這裡聽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胡言亂語啊!

  可是, 在土方果斷地轉過身走進屯所之前,山南就出聲了。

  「土方君。」他的嗓音聽上去依然鎮定而平靜。

  「請留下來, 聽一聽阿雪接下來要說的話吧。」

  土方:「我可沒空——」

  他的怨言還沒說完, 山南就截住了他。

  「……因為那必定是會對這個世界產生影響的真相。」

  土方覺得不可思議地反問道:「……你是不是瘋了?!」

  他終於忍不住把自己內心瘋狂湧動著的吐槽脫口說了出來。

  可是, 山南的臉上卻沒有從前那種令他既有些忌憚、又有點厭惡, 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提防和困惑的——意味深長的神色。

  山南現在的神情是無比鄭重而嚴肅的。隱藏在鏡片之後的那雙眼睛,現在注視著他的目光裡,既沒有嘲諷、也沒有悲哀,反而帶著一種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在那雙眼睛中看到過的真誠和坦然感。

  「不,我沒有瘋。」他居然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土方的問題。

  「土方君,請務必好好聽聽她所說的話。雖然難以置信,但卻都是真的……是對這個世界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土方覺得難以置信。

  不,確切地說,自從昨夜大家發現山南不在屯所、極有可能是不告而別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混亂而瘋狂,讓人覺得無法置信。

  土方起初難以相信山南就這麼干脆利索地走掉了,拋棄了自己在新選組所擁有的一切,在明知道「局中法度」對「脫走」這一罪名會有怎樣的處罰的前提下,依然就這麼斷然離開了。

  那一刻他簡直有種錯覺,就仿佛山南的離開並不算是怯懦逃避的脫走,而是一種勇敢凜然的赴死一樣。

  他一直都以為山南是個聰明人,或許從前還有點拘泥於那點讀多了書的意氣,有些天真的念頭;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竭力地想了一想,卻實在是想不起來這種改變是什麼時候真正開始發生的——山南就好像漸漸變得深沉難測起來。

  那雙藏於鏡片後的眼睛裡開始湧動著更多的東西,可是每當土方想要認真去辨認一下的時候,那些暗流卻會突然全部消失,只有平靜得近乎死寂的微光留在那裡。

  土方不太適應這樣的山南。他覺得近藤君好像也在不知不覺間對這樣的山南多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敬畏」的情緒。那樣的近藤君讓他的心頭不知不覺湧起一陣怒火,因為他覺得近藤君本不應該對位置在自己之下的山南懷抱著那樣的態度——陪著小心,謹慎地應對,就活像是生怕山南哪一天突然做出些什麼能把他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炸個七零八落的事情來似的——

  所以他才想要竭力去試探山南的底線,並對他加以限制。或許在他野獸一般的直覺裡,那樣的山南是危險的,難測的,不可控的;就連近藤君或是土方自己,現在都不敢充滿自信地說自己就十分了解山南如今真正的志向和意願,並且確信山南的想法對新選組和近藤百分之百都是完全無害的……

  可是現在,雖然面前發生著的這一切都太過荒謬而超出了正常人應有的認知,但是土方的潛意識裡卻有種奇妙的感覺,就仿佛山南終於回到了能夠令人理解、可以好好溝通的軌道上來一樣。

  為此,他覺得自己可以按照山南所說的話,好好地聽一聽阿雪會說些什麼更加荒謬的事實。既然他們都已經和那種像是百鬼夜行裡才會出現的怪物拼命地戰鬥過了的話,那麼現在作為新選組副長的自己,理應對更震驚的事實都擁有著堅強的耐受度和接受程度才對——

  然後,他看到阿雪沉吟了片刻,終於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轉向他和山南的方向,認真地說道: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確信剛剛的地動是出於某種原因——再不制止的話,會對這個世界有害。」

  「所以,請一定要相信我接下來的判斷。」

  「……山南先生昨夜,只能是『脫走』。」

  土方:!?

  山南:「……」

  因著不同的原因,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兩大支柱同時陷入了沉默。

  但那個說出這種令人震驚之語的女人依然在有條有理地說著:

  「……只有這樣的話,天氣的種種異像才會消失。狂風,烏雲,甚至是地動——」

  土方:「……」

  他還沒想好這句話應該怎麼吐槽(霧!),就聽到身旁的山南居然擺出一臉先知(?)的模樣開口了。

  「所以,這些異像都是因為你拼命為我洗脫了『脫走』的罪名,才會產生的嗎。」

  土方想說這是什麼荒謬的推論,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面前的阿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而且山南那可怕的推理好像還沒有完。

  「……因此,我的命運,注定就應該在昨夜背負著『脫走』的罪名,因為觸犯了局中法度而切腹——是嗎。」

  雖然正在說著的好像就是自己必死的結局,可是山南的語氣聽上去竟然有種極端的、仿若置身事外一般的冷靜感。

  正當土方都忍不住覺得這場對話已經難以遏制地向著一個瘋狂至極的方向滑去的時候,他聽到了更瘋狂的話。

  「不,不是昨夜。」阿雪以一種同樣冷靜到完全客觀、仿佛不帶一絲情感似的可怕(?)語調回答道。

  「其實,應該是兩天後……也就是二月二十三日才對。」

  山南的雙眼在鏡片後微微瞠大了一瞬,繼而垂下視線,搖了搖頭,竟然笑了。

  「……是嗎。」他嘆息一般地說道。

  「假如事情不是這樣發生的話……那麼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仿佛已經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土方,阿雪直言不諱地答道:「或許會一直持續發生像今天這樣的天氣異像……因為我以前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

  山南微微一頓,緩緩抬起視線,再度緊盯著她,目光在鏡片後一閃。

  「哦?!」他的聲音裡驟然多了幾分感興趣似的意味。

  「……那麼,那一次,阿雪——你是因為想要救誰而引發的異像呢。」

  阿雪好像有點驚訝似的回視著山南。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用一種誠實的態度回答道:「上次,是因為那裡跑進去了另一位……不應該在那裡的人。我是接受任務,去調查和追捕她的……」

  「後來呢?」山南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平定了那次異像嗎?」

  這一次在回答之前,阿雪很明顯地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她才開口。

  「算是那樣吧……最後,我把她殺掉了。因為她當然也知道我是去做什麼的,也想要我的性命……」

  土方:「……」

  雖然聽不太懂山南和阿雪在打什麼啞謎,可是阿雪好像輕飄飄地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呢。

  而且,山南好像對「阿雪殺人了」這件事接受度非常良好一樣。他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只是安安靜靜地追問道:「再之後呢?你完成了你的任務,平定了那次異像?」

  「嘛……算是那樣的吧。」阿雪再度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的回答,顯得有點兒勉強。

  仿佛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山南更殘酷的真相似的,她稍微遲疑了一瞬,引來山南異樣的注視以及「嗯?!」的一聲輕飄飄半含威脅(?)半含懷疑似的提示。

  阿雪立刻就不再遲疑地說道:「……不過那一次我也很辛苦……受了點傷,很艱難才取得勝利……」

  土方本以為山南聽了之後要露出心疼的表情,誰知道山南卻只是啊了一聲,居然詭異(?)地好像滿意了一點,微微頷首說道:「這樣才對……這樣,一切就都對得上了——」

  土方:「……喂,你總不至於為了自己的女人差點連命都丟了的過去而感到驕傲吧……?!」

  新選組的鬼之副長終於忍無可忍地吐槽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6日:

  再來一章,幕末的這個大地圖就可以結束啦!

  然後……我們還要再來點刀男【咦

  然後就可以HE了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8號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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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2

  他現在覺得, 和山南相比,自己壓根就不算多麼魔鬼了。因為雖然他對內部的隊士、干部和外部的浪士、亂黨或難以打交道的大人物們板起一張臉,表現得很不好對付似的, 但是他還沒有那種眼睜睜看著女人——尤其是,還是自己的女人——去玩命而無動於衷的惡劣嗜好。那真是只有魔鬼才能做得出來的反應!

  他有點怒氣衝衝地這麼想著,莫名其妙地就替阿雪感到了有一點不值。他為自己今天這種突然爆發的、豐沛的共情能力而感到了一陣詫異。

  雖然他在女性之間好像十分受到歡迎,但是很少會有女人給他留下過於深刻的印像。而今天,居然是一位「別人的女人」讓他感到了一陣惻隱和憐憫, 或許這是因為這個阿雪表現得太過英勇、又太過可疑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同一個人身上居然能夠交織表現得很好, 這沒法不讓人印像深刻吧——

  土方這麼想著, 眼看著身旁那位魔鬼屬性忽然散發出來的新選組總長,用手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然後,他聽到山南又發言了。

  「所以, 這一次也是這樣?天氣產生種種異像,然後是地動……因為你做了什麼違背命運的事情,所以也會有一個人, 像你當初追捕別人那樣來追捕你,是嗎?這樣的異像要停止,你就必須死在對方手裡才行?」

  土方:「……」

  阿雪:「……」

  好像終於被山南的一系列推論弄得有點無言以對似的, 阿雪頓了一下,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潦草地一點頭,答道:「嘛,雖然這其中有點出入……不過, 大致上差不多就算是這樣吧。」

  被證實了「自己的女人得拿命來填平替自己改變命運所受到的懲罰黑洞才行」這一事實, 山南卻好像一點也沒有悲傷之意似的, 反而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阿雪的面前,垂下視線望著她,許久之後笑了一笑。

  「你事先知道這一切糟糕的後果,卻還是不想看到我死,是嗎?」他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溫柔。

  阿雪還來不及說什麼,山南就繼續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我啊。呵呵,謝謝。」

  那兩聲「呵呵」的笑聲,聽上去竟然有一種輕飄飄的鬼畜意味;雖然用溫柔的外殼包裹著,可是在場的土方或阿雪誰也不敢輕易錯辨其下的深意。

  土方嘶地一聲抽緊了腮幫子,就活像是那一側的牙突然疼了起來似的。阿雪則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無聲嘆息了一聲,答道:「……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山南依然笑著。但是現在土方不覺得他的笑容有多麼溫和了。他覺得山南現在的笑意看上去簡直可怕。他甚至在思考著,卻記不起來從前的山南有沒有露出過這麼可怕的笑容與氣場。

  或許,從前的山南君在他們面前,露出的也是某種偽裝好的表情和態度吧。

  就憑現在這樣的反應,山南就應該不是一個能夠被他當初的咄咄逼人迫到牆角喪失了反擊之力、會一怒之下毫無智謀地出走的人啊。

  土方這麼想著,帶著滿腹疑惑,就那麼看著山南在他面前表演蹩腳的愛情劇,一抬手竟然撫摸了幾下阿雪的臉頰;然後在土方快要受不了而轉身離開的前一刻,施施然地說道:「那麼,有別的方法來避開這樣的結局嗎?……比如說,讓我回到既定的命運裡,以『脫走』的罪名切腹之類的?」

  土方:!?

  阿雪:!!!

  「開……開什麼玩笑!」土方聽到阿雪厲聲吼道。

  她好像完全不顧山南還碰觸著自己的臉頰的這種曖昧姿態了一樣,一手捉住山南的手強行拉了下來,好像真的要發怒了。

  「為什麼每次你做決定的時候總是要選擇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為什麼你不能坦率一點、多信任別人一點,和我們談談,或許我們一起就能夠找出更好的方法來解決……」

  土方:「……」

  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覺得……只聽這幾句話,也能稍微推斷得出——這兩個人之間顯然很有故事啊?!

  不管他內心一瞬間轉過多少個念頭,但那位阿雪姑娘的氣勢卻好像一步步變得更強了。

  「而且,即使你現在後悔的話也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干脆一點認命吧!!」她吼得雙眉倒豎、氣勢磅礡。

  然後,土方聽見山南輕聲一笑。

  那種笑聲非常低,仿佛還帶著一點溫柔無奈的情緒似的,但不知為何,土方聽到之後,脊背上立即機伶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你所說的話,都十分適合你自己依據它們好好反省一下喲,雪……阿雪?」山南柔和地說道。

  剛剛就出現過的那種違和感不知為何更加強烈了,土方皺起了眉。

  「你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過要找我商量嗎?在絕望的時候,想過要求助於我嗎?當你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我甚至永遠都是最後才能知道的人……」山南平靜地說著。可是在他平靜的面容之下,仿佛翻滾著一股即將衝破水面的、洶湧翻騰的暗潮。

  「大家都送過你禮物,你也高興地接受了……可是我甚至連一個送你禮物的理由都沒有。」

  山南忽然向著阿雪的面前再度迫近了一點。

  「即使終於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在祭典的夜晚與你一同出行……卻被你在半途中強行把我推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土方:「……」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很想聽這些秘辛。即使這些秘辛都是有關於山南的挫折與痛苦,他也不是太想去了解了。

  可惜,山南好像一點兒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好像也並不介意土方還在旁聽。他甚至壓根就懶得修飾自己的言語,話語中透露出的漏洞愈來愈多,他似乎都懶得再去補救一下。

  「我一點也不想和雪村君逛什麼祭典,即使她的身上有我感興趣的東西,還有利用的價值,那也不行……」

  「你不是奉命去戒護我的嗎?你就是這麼對待你應該認真保護的對像嗎?把我就那麼丟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你想過回去的路上假如再遇上什麼不逞浪人或居心險惡之人,我又多了一個雪村君需要照顧,到時候會怎麼樣?」

  雖然土方聽不懂山南到底在說些什麼,可是在他的視角看來,阿雪看上去好像錯愕極了。山南一句句的言語雖然語調平靜如水,但內容卻銳利如刀,每一個字都好像在重擊著她的心髒一樣。

  可是,山南好像一點兒憐憫的表情都沒有流露出來。他頓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冷笑。

  「……我知道那一晚後來你又遇見了誰。」他說。

  不知道是不是土方的錯覺,山南說完這句話之後,居然向著他的方向投過來微妙的一瞥。

  土方:???

  看他干嘛?!他連山南正在說著的是什麼時候的祭典都不知道!他也不認識什麼叫「雪村君」的女人,更不知道山南干嘛選在這個時候扯這些陳年爛賬——照他看來,雖然剛剛阿雪口口聲聲要頂替山南去面對什麼危險後果,說得未免口氣也太大了一些;可是這番心意總是很令人感動的啊。結果山南聽完之後卻突然臉色微妙地開始講古,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反應!

  啊啊,讓他站在這裡真是浪費時間!

  土方剛想轉身就走,就聽見阿雪終於開口了。

  「沒錯喲,我不會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選擇辯解。」

  土方:「……」

  這種硬氣的口吻讓他瞬間又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可是他還是想不起來這種微妙的熟悉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天,我把您留下,也是因為當時我以為比起我自己,您更願意見到千鶴……」

  土方想,好吧,看來他今天勢必要不得不在這裡把整個波瀾起伏的三角戀愛故事聽完了。

  不過當事人之一好像並不打算在這種多角戀愛方面過多地糾結似的。她很快就切換了話題。

  「所以您看,過去,您對我有誤解,我對您也有……」

  「甚至是一直到了最後,我還以為您打算利用綱道君做點兒什麼……我並不認為您會跟他同流合污,但我在那天白天經歷過那樣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理所當然地會以為您又在計劃著什麼危險的事情……」

  土方內心暗忖,為什麼他們的對話裡出現了愈來愈多他聞所未聞的人名?

  假如說事到如今他還認為山南和阿雪沒有一點問題,清白正常得就像昨天的太陽一樣(因為今天的天空裡還是烏雲翻滾,白晝間就已經陰晦得如同傍晚日落後了),那絕對是假話。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兩個人正在說著什麼讓人聽不懂的過去的回憶,就簡單草率地把他們都抓起來慢慢審問。

  歸根結底,這可不是街上的那些不逞浪人和長州亂黨啊!

  土方正在胡思亂想著,卻突然聽到山南的聲音。

  「欸∼是啊。」

  山南甚至還有心情輕聲笑了幾聲。他的嗓音溫柔得如同情人般的耳語。

  「可能就是因為那些誤會,那時候的我們就這麼分別了——」

  「想想看也對,我甚至曾經送過雪村君一枚發簪。但是我什麼都沒有送給你過。」

  土方:「……」

  這還真是……不得了的、自爆式的渣男發言啊?!

  然而山南的下一句話就陡然切換了畫風。

  「所以假如你要犧牲掉自己的生命來救我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土方:「……」

  所以說這裡正在上演的還是跟淺草的戲棚子一樣的蹩腳的三流愛情戲碼嗎!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8日:

  嗯預計再有一章,我最近新冒出來的瘋狂腦洞就會登場了!

  我覺得副長變身暗戳戳的吐槽役這個梗很萌所以我一定要寫一下hhhh

  而且這種山南桑和妹子暗戳戳地在cue以前那個副長,現在這個副長「???」的場面也很有趣【你夠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天,20號吧。


第119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3

  然後, 阿雪說話了。

  和土方想像中的那種愛情劇裡的女主角會說出的軟綿綿的台詞不同,阿雪的反應完全出人意料。

  她並沒有震驚,也沒有大喊大叫, 當然, 也沒有感動得立刻流下淚來, 就像那些戲碼中的女主角一樣。

  她的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輕飄飄的笑意。

  「這可怎麼辦呢。」她說。

  「我也不想讓您死去。您也不想見到我死——」

  山南含笑注視著她,甚至從喉間發出了嗯哼一聲,表示對她這句敘述的贊同。

  阿雪說:「……那就只能請您跟我一起走了。」

  土方:?!

  好吧, 他沒想到,一直令人頭痛的、無論是地位還是讀過的書都在他之上的、新選組的軍師,他想破了頭也無法真正安排好的大難題——這就有人來主動要替他解決了?!

  很奇怪的是, 昨夜才來過一回「脫走」——哦不,確切地說,是查無實據、但歸根結底說不定就是「脫走」——的山南, 聽到這句話之後,卻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情。

  「你說什麼?!」他甚至還反問了一句,就活像是他真的感到十分震驚似的。

  土方也感到十分震驚。

  事到如今他也稍微對過去一天一夜之內發生的事情有了一點自己的猜測。雖然還是不能斬釘截鐵地說山南是自行從屯所脫走的,但那在他看來, 多半是因為阿雪事先作出了一系列精采的安排,最終完美地洗脫了山南身上的嫌疑,讓土方找不到明確的證據而已。可是——在作出這些安排、成功洗清了山南的罪名之後,阿雪竟然又要說服山南離開?而且,就這麼大喇喇地在土方面前說出來?那麼他們今早還回來做什麼?遠遠地逃開,不讓總司找到,不就可以了嗎?!……

  土方覺得自己一肚子謎團無法解開, 憋得他幾乎要暴躁了。

  他覺得不管怎麼說——即使只是為了對得起近藤君對山南一直以來的信任、維護和尊重也好——他都有責任在這裡提醒一下山南。

  「喂, 山南君——」他不得不開口了。要插進這出愛情劇裡真的讓他有點尷尬, 可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雖然並不是想干涉你的決定,而且我對阿雪姑娘也沒有什麼其它看法——」他再度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咳,但是……你要想清楚!你的信念呢?你想要實現的願望呢?為了這個國家、為了新選組,你想要做到的事呢?這些統統都要放棄,這樣也無所謂嗎!……」

  土方自認為自己說得已經仁至義盡了——確實,山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就好像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能從他這裡得到這種好意似的。

  土方牙疼似的歪了一下嘴。

  可是山南似乎還不等他的話音完全落定,就很快地答道:「欸∼可以啊。」

  土方:「……」

  阿雪:「……」

  他們兩人好像同時都結結實實地被噎了一下。

  土方忍不住怒道:「前一陣子和我們作對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這麼干脆地做出這種決定呢!現在什麼糟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你現在卻又這麼簡單地就要放棄了?!想想看那時發生過的事,當初那些遞交建白書的家伙們恐怕在會津公面前也是醜態百出吧……近藤君也要為了這件事,當著會津公的面向那些笨蛋低頭認錯……而我——」

  他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

  那時候,即使使出多麼強硬的手段,也沒能真正讓面前的這個男人讓步,放棄他那些和自己不合的想法,屈服於自己為了新選組而設計出的未來計劃……

  可是,在什麼傷害都已經造成了的現在,這個男人卻又干脆利落地決定放手離去?

  土方一瞬間竟然覺得有點頭腦混亂。仿佛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少年時代,在日野的鄉間與人打架,那時候的他什麼劍術功夫也不會,只是憑著一腔少年的血氣與人撕打,拳頭高高舉起來再狠狠落下去,砸在對方的臉上……然後,自己的臉上也狠狠地挨了一下,頭腦裡嗡然一響,腦子發木,繼而眩暈,知道今天自己攤上了大事,也知道自己想不出應該如何奪得勝利;可還是咬著牙堅持著那點最後的倔強和不肯服輸——就像現在他的感受一樣。

  和那時候一樣,明明自己為了戰勝眼前的人,已經掙扎著努力過了,露出了咬牙切齒的醜態,做出了難以原諒的事情……甚至在那麼幾個瞬間,他也同樣確信自己給對方造成了有效傷害;可是到了今天,自己為了取得勝利所做的一切努力卻仿佛轟然倒塌,變得全無用處,因為那個強大而深不可測的對手主動自己放棄了戰鬥——

  可是,山南就仿佛沒有看到土方的咬牙切齒一樣。他還是溫和地笑著,面色從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土方的內心有多麼的不平靜;他甚至再度在土方的話音完全落定之前就開了口。

  給了他們同樣的答案。

  「欸∼可以啊。我剛剛就說過了。」

  他的嗓音聽上去十分溫柔,簡直就像是帶著一種懾人心魄的奇異力量似的。

  這種反應不僅讓土方的一腔怒氣無處發泄,並且好像讓那位剛剛明明在對戰那些怪物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雪都震撼了似的。

  她睜大雙眼,蠕動嘴唇,喃喃說道:「可是……山南先生……」

  「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嗎?」和她的遲疑相反,山南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一個清爽的笑容,仿佛已經坦率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般,帶著一絲看透一切的睥睨(?)與自得感,這樣應道。

  阿雪:「……什麼?」

  山南含笑望著她。他就好像忘記了她剛才為了不讓他再抬起手來觸碰自己的臉頰,所以還緊緊地扣住他的手一般。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就這麼坐視你受到懲罰,更不會坐視你死去的,對吧?」他的聲音溫柔裡帶著一絲嘆息,簡直像是情人間的私語一樣。

  「你已經通過不顧一切地改變我的命運這件事……表明了你的態度。」他說,彎起了眼眉。

  「而我,對這樣的表現很滿意喲。所以現在,該輪到我『不顧一切』了。」

  阿雪的表情看上去就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震驚、錯愕、不敢置信……那麼多種表情,一瞬間都浮現在她那張美麗的臉孔上。

  雖然旁觀這種蹩腳的三流愛情劇好像尷尬了一點兒,不過土方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弄懂了一點兒什麼似的。

  「所以……山南先生,你之前表現出來的那些弱氣的態度……全部都是假的嗎?!」他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就為了……通過讓她『不顧一切地改變你的命運』這種事,來證明她的誠意或者感情之類的見鬼玩意兒,你就……就——」

  土方覺得簡直說不下去。這種行為簡直跟他想像中所謂「武士大人」應該做的事情差了十萬八千裡,既不光明磊落,也不切合大義,完全就是……就是——淺草的那些戲棚子裡上演的十八流戲劇裡的十八流設定!

  山南並沒有回頭。他的注意力甚至都沒有再投向土方的身上,可是他還是笑了一聲,回答了土方的質問。

  「當然不是。」他說,「我或許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弱氣……不過,被你逼迫到牆角,也是確有其事。」

  說到這裡他還情真意切地嘆息了一聲。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對內部的隊士……還有同伴——下手的話,究竟能夠做到哪一步才停手。可是,你真讓我驚訝啊,土方君。」

  就保持著那種背對土方的姿態,新選組的總長頭也不回地說道。

  「或許,我們都在縱容自己內心的怪物生長壯大吧……我也是,你也是。」

  「不過,我要感謝你一點——」

  「在這其中,我發現了一件事喲。」

  「那就是——我現在變得比較懂得變通之道了。」

  土方:「你都在說些什麼鬼……?!」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身後的土方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山南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啊,以前也是個很容易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他溫柔地說道。

  「拜你所賜,我現在明白了——」

  「我能夠為新選組做的事情已經很少很少了。可是,我還有能夠為別人做到的事。」

  「那就,在你容忍的限度之內,我再最後為新選組做一件我還能夠做的事吧。」

  說完這句話,山南忽然轉過身來,直視著土方。在陰晦的天色下,他半長的頭發被風吹動,鏡片反光,一時間竟然讓土方有點摸不清楚他的真正情緒。

  「通過切腹一事,讓新選組更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懂得法度的重要性,沒有人再去肆意妄為,遵循著新選組的最高利益而行事——」

  山南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就是我,作為新選組總長,能夠做到的,最後的工作。」

  土方:!!!

  阿雪:!?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0日:

  今天我好像生病了……頭痛欲裂【。

  最近工作方面壓力太大,很忙,如果不能及時更新的話請見諒

  這一章內容提要的這句話是大河劇《新選組!》山南桑切腹前對副長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嗷嗷嗷真是太虐了!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想改寫一下這句台詞的使用方式!【喂!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22號吧,如果到時候太忙或者實在健康不允許的話我會提前請假的,實在抱歉。


第119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4

  感到阿雪的手一瞬間好像猛烈地抖了一下, 山南目光微微一閃,反手捏緊了她的手。

  「我要離開這裡。」他坦率地對土方說道。

  「今後,新選組就不會再有人能夠挑戰近藤君的權威、總是能夠想到什麼奇怪的辦法讓你們都感到頭痛了……」

  說到這裡他居然還再次笑了起來。土方感到了一陣頭痛。

  「別說傻話!」他煩躁地回應道, 「都說了你昨夜的行為不算脫走, 現在再為此讓你切腹的話……同樣是視法度如無物的行為啊!這還不夠讓人頭痛的嗎!」

  山南眯起了眼睛, 笑意似乎顯得更深了一點。

  「啊∼這個容易解決。」他平靜地說道。

  「總司不是還沒有回來嗎,想必也該快了吧……那就說,在他帶回來的證據面前, 我坦然地承認了自己是『脫走』的罪過,也同樣會接受切腹的處罰,那樣就可以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剛剛說出來, 環繞著他們的猛烈的風勢好像就變小了一點兒。

  山南抬起眼來望了一眼天空, 又左右看了看,笑道:「看來這種推測真的很有道理啊……」

  土方不耐地從鼻子裡重重地噴出氣來。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毫無證據的話,我可是不會下令讓人切腹的。」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再說, 我覺得你也是個聰明人……既然自己的女人那麼費力地布局和戰鬥, 好讓你逃脫死亡的命運的話……你自己也不應該就這麼草率地再一次走上絕路,啊?是吧?」

  山南笑了。

  「不,我當然不想死了。」他干脆地應道。

  土方:「所以說你那個計劃要怎麼——」

  山南:「所以我說我要離開這裡。你們可以對外解釋說新選組總長山南敬助於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因為擅自脫走而在屯所切腹。這樣就行了。」

  土方:「……哈?!」

  山南:「這樣的話, 在別人眼中我的命運就沒有脫軌吧。雖然不知道作出這樣的假像, 是不是能夠幫助她規避未來有可能的處罰,但我也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等著她行動啊。」

  土方:「……」

  山南又好像沒有再把注意力投向他了。他轉過身去, 溫柔地注視著阿雪。

  「我已經在此地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知道我已經為新選組盡了我的一切努力……現在我可以聽你的吩咐了, 雪葉君。」他語氣異常柔和地說道。

  土方愣了一下, 然後耳朵遲鈍地在山南的這一番話裡捕捉到了什麼奇怪的字眼。

  「雪葉君」?那是什麼?是阿雪真正的名字嗎?……

  可是山南沒有給他慢慢思考的機會。他握緊阿雪的一只手, 重新轉回頭來,目光炯炯地迫視著土方。

  「怎麼樣呢?土方君。……假如近藤君回來的話,事情可能就不會這樣順利就能結束了喲?我覺得,以我們對他的了解而言,近藤君一定會再努力地挽留我的……」

  土方咬著牙,用力得頰側上都繃起了隱隱的青筋。

  沒錯,他也承認,山南說得對。

  以近藤君那個老好人的性格,一旦回來之後得知山南並沒有脫走——或者說,並沒有實際的證據證明他屬於「脫走」——的話,一定會高興地笑著,認真地挽留山南,說一大堆懇切的話,或許還要隨口許些能讓人浮想聯翩、卻對將來的行事沒有多少好處的願景……

  不行。這樣的話自己之前表現得那麼咄咄逼人,甚至不惜背負起惡名來樹立的法度——不就白費了嗎。

  土方的臉上陰晴不定。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了一下拳頭,直視著山南。

  「這麼說來,一切就拜托你了,山南君。」他說。

  「就按照你所說的那樣辦吧。……切腹的話,我會掩人耳目地舉行一個沒什麼人參加的假儀式的。讓源桑、總司和齋藤,夜晚穿得整齊些,坐在一個房間裡,不讓別人進來……啊不,還得讓近藤君也參與才說得過去——」他艱澀地設想著全套計劃的內容。

  「不能叫平助來。他的嘴巴沒那麼嚴,萬一讓別人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就不好了……永倉的話倒是可以……他很崇敬你吧?為了你好,他也會守口如瓶的。」土方思忖著慢慢往下說。

  「伊東是萬萬不能叫來的……得有人看住他,或者把他引開……不,實在不行的話就假托你的口吻,說你看不上他,不想讓他參加自己的切腹儀式好了……」

  山南苦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對此表示反對。

  「對了,介錯的人你想讓誰來擔任?即使是假的,日後也得有個統一的說法……」土方繼續說道。

  但這一次山南開口了。

  「總司。」他說。

  「我想就讓總司來吧。」

  土方:「啊?哦、哦……也好。總司是我們信得過的人,還是試衛館時期一開始就一直在一起的……」

  山南笑著嘆了一口氣。

  「要讓他背負這樣的心理壓力了啊……希望經過這樣的磨煉之後,他能夠在壓力之下成長得更好——」他緩緩說道。

  「即使只是一個名聲而已,也不是那麼容易面對的呢。」

  土方:「……喂,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在說總司啊?」

  山南勾起唇角。

  「撒,誰知道呢∼」他輕飄飄地答道。

  土方:「……」

  當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山南從容地抽出了腰間的脅差與太刀,遞給了土方。

  「這也是讓計劃奏效的一部分吧。」他平靜地說道,目光雖然停留在那兩柄刀上,卻並沒有多少留戀之意。

  「那就把它們都交給你吧。」

  在土方接下刀之後,山南轉過身來。

  他沒有再看土方一眼,卻頭也不回地說道:「以後,多保重了,土方君。」

  土方粗聲粗氣地應道:「啊。我會的。……你也是啊!」

  聽上去就像是一種毫無真心的客套話。可是柳泉聽得出這其中蘊含著的關切之情。

  畢竟,到了最後的最後,他們也曾經是昔日的同伴,一起從那座鄉下的窮道場裡走出來,成為幕府最後的支柱與夕陽下的武士,是嗎。

  當山南握著她的手,打算趁著此刻屯所無人之時離開的時候,柳泉忽然越過他的肩頭,又望了一眼站在屯所門口的新選組的副長大人。

  土方也似乎感應到她的那個注視,重新把目光投向她。然後,他好像猶豫了一下,很快揚起聲來問道:「……你,知道山南君的命運是怎麼樣的吧。」

  柳泉微微一愕。山南也停下了腳步。不過他好像秉持著很好的風度,並沒有阻止他們的對話,只是靜等著她的反應。

  柳泉想了想,還是決定說真話。

  「……大概,知道一點吧……」她說。

  土方並沒有十分震驚,只是挑了挑眉,哂笑了一聲。

  「你,說不定還真是個怪物啊。」他突如其來地評價道。

  事實上,柳泉也並沒有被這個評價打擊到。因為她感覺得到土方語氣裡絲毫沒有一絲惡意,而且,一個土生土長的歷史人物,面對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不科學事件,事到如今還能面色平靜地面對她這個明顯有問題的家伙,只是說上這麼一句話而已,對她而言完全可以理解。

  她低頭想了想,抬起頭來含笑答道:「……新選組的魔鬼副長,說的不是您嗎?」

  土方:「……什麼?」

  柳泉:「魔鬼,不同樣也是『怪物』的一種嗎?」

  土方:「……」

  他好像被她輕易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了。柳泉趁機又追加了一句。

  「不過,在知道自己命運的前提下,還能夠秉持本心、堅持信念的人——」她拖長了尾音。

  「我覺得那是十分值得尊敬的英豪人物哦。」

  孤臣身殉蝦夷島,忠魂永衛東方君——

  她知道,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啊。

  不管現在她是不是對他所做的某些事情持有著不同的觀點,甚至有點怪他手段太激烈、把山南先生逼迫上了絕路——

  都不影響她對他最終的判斷,與敬佩啊。

  土方皺著眉頭,眉心不明顯地跳動了幾下。

  到底想說什麼啊,這個奇怪的女人。

  他不是蠢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敏銳得可怕。他的直覺讓他在這位「阿雪」一出現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她對他所懷著的淡淡提防、警戒和審視感。

  這種感覺在一個女人身上出現,對他來說可謂是十分新鮮。當然,一直以來,因為新選組那種凶殘的名聲而對他戒慎恐懼的女人當然也有不少,但是那種純粹的、對於地位、刀劍與武力值的恐懼感,在他看來極為普通,與阿雪所抱持的那種把他當作什麼會猝不及防地發難、給別人帶來困擾的危險之人的態度,好像並不相似。

  正是這種奇怪的態度,引起了他的疑心和注意。不得不說,接下去他所探查——或者說,接觸——到的一切,簡直匪夷所思,超出了正常人能夠想像得到的全部認知範圍。

  非人的怪物、身手不凡的游女、突如其來的地動、無法消解的災難……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正常的認知。他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陷在一個狂野又超現實的夢裡,也懷疑居然相信了這一切的自己是不是已經喪失了理智,馬上就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3日:

  啊抱歉昨天又在趕工加班

  所以更新晚了一天很不好意思!

  下一章還是會在24號(也就是明天)更新的哦,可能字數會稍微少一點,但應該不會再延遲了【。

  因為寫著寫著我的麒麟臂就擅自給副長加了戲!

  所以想像中的告別還得再來一章

  然後我們就又開始一個小小的新腦洞,之後就是HE啦。

  下次更新:明天(24號)喲。

  感謝在2020-08-19 23:38:47~2020-08-23 04:35: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110瓶;欲罷不能 1瓶;


第119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5

  然而到了最後, 他這段時間以來有意無意地計劃著想要達成的局面,卻突然以一種兩全其美的方式達成了。

  好吧,或許這種局面並不能算是兩全其美。然而, 山南君最終活了下來,也願意承擔責任, 好讓他整肅新選組混亂的內部紀律;不用什麼過去的同伴死去就能順利地達成某個目標——這種事情好像已經很久不曾發生過了。

  想想看,從新選組進入京都以來,從前任局長芹澤那一派人馬,到剛剛被他勒令切腹的葛山,新選組脆弱的內部組織架構漏洞被他一點點利用各種手段彌合起來,他軟硬兼施,溫和與高壓的手段雙管齊下,使得新選組本身作為一個團結得愈來愈緊密的組織而愈發活躍起來。

  對於這一成就,他的內心其實是很自得的, 也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維護這得來不易的局面;任何有可能讓新選組走向分裂的人,都不能輕易放過!即使是再重要、再聰明、再不可或缺的人, 也不行——

  可是, 大家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在時代的洪流中, 曾經的同伴漸行漸遠,相信對方的人卻依然頑固地信賴著那個男人, 而不是新選組的大將近藤君;這是土方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決不能容許它發生。

  現在, 他很吃驚於山南作出的主動退讓與犧牲。當然,他也很吃驚於那位神秘的游女阿雪居然能夠做到這種就連他都無法以這麼圓滿的方式解決的事情。

  或許,這也正是為什麼他還願意站在這裡, 聽一聽這個「阿雪」會對自己說些什麼的原因吧。

  結果, 她卻對他說出這麼一番奇怪的話來。

  每一個字簡直都像是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莫名其妙!還令人火大!

  土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冷笑了一聲。

  「什麼啊。……還以為你要對我說些什麼,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大話嗎。」他哂笑道,竭力作出滿不在乎的姿態。

  可是阿雪卻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就好像完全沒有為他惡劣的態度所動搖似的。

  「土方先生,」她又喚了他一聲,聲音裡仿佛有絲鄭重。

  不知為何,土方忽然就意識到了,她大概是打算對他做一番離別贈言了——雖然他並不認為以他們兩人這種近乎陌生人的程度,有什麼值得鄭重贈言的,他還是拿出了一點寶貴的耐心,聽了下去。

  她說:「未來……不管您所做的是不是都是正確的決定,請您一定要堅持沿著自己的心所選擇的道路前進。」

  土方:「……!!!」

  奇怪的是,這一刻他的腦海之中第一個浮現起來的,居然是一句和她、和這種狀況也並不相關的話。

  【其實,您可能只是想聽別人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喲」。】

  ……啊,那是島原的那個游女花葉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說起來,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花葉了。他原本也不認為一個普通的游女能有什麼令人一直牽掛的本領。可是到了這一刻,莫名其妙地,他居然又回想起了花葉的臉。

  那張臉和此刻面前的游女阿雪並不很相似。但仿佛她們兩人之間又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牽扯著,讓他一時間竟然能夠從阿雪身上聯想到花葉說過的話,露出過的笑容,那種又有趣又隨和又滿不在乎的態度——

  啊,對了,就是這個。

  正是那種和一般的花街女子不太一樣的態度,讓他產生了深刻的印像吧。

  這種體會讓他一瞬間歪了歪嘴唇。可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花葉對他說「我不會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

  阿雪對他說「即使您所做的可能不是正確的決定,也請您一定要堅持沿著您的內心所選擇的道路前進」。

  這兩句話仿佛微妙地有些不一樣,又仿佛微妙地有哪裡相同。

  他意識到在這種時刻思考這種事情並非好的時機,可是假如不去想的話,或許這其中還有哪些奧秘就將會被永遠錯過了——自己的直覺好像這樣叫囂著。

  然而,山南的聲音將他的意識一瞬間就拉了回來。

  他聽見山南突然問道:「二月二十三日——土方君,你還記得這是什麼日子嗎?」

  土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為自己選定的——」

  「死期」或者「忌日」這種糟糕的字眼在他舌尖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不過,山南似乎也能夠猜到土方沒說出來的是什麼。他含笑搖了搖頭。

  「不是那個喲。」他說。

  略一停頓,他不再賣關子,坦率地說出了正確答案。

  「兩年前,我們正是在這一日到達京都的。」

  土方:「!哦……」

  他本應記得這個日子。然而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近日發生了太多要耗費心力和大腦去應對的、復雜沉重的事情,他居然把這個日子忘掉了。

  天際的烏雲仿佛露出了一絲空隙。日光從那隙縫裡頑強地鑽出來,灑向大地。遠處東大寺的鐘聲似乎遙遙地響了起來,莊嚴,沉重,肅穆——就如同近在眼前的離別的滋味一樣。

  「所以呢?你想要說些什麼?」土方粗聲粗氣地反問道。

  他覺得自己不太擅長這種情勢——表達微妙的情緒,使用言語來操控細節上的變化——可是山南是很擅長這種事的。所以,在這種時候,不妨最後一次地把場面交給山南吧。

  山南似乎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發展。他抿緊嘴唇,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仿佛竭力在壓抑著某種情緒似的;然後,他朝著土方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請轉告近藤君,我沒有後悔那一天敲開試衛館的大門喲。」他靜靜地說道。

  土方:「……」

  他一瞬間竟然感到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山南似乎也並未等待他的回復。他轉過身去,仿佛還朝著阿雪耳語了一句「好了,我們走吧」一類的話,然後那兩個人就那麼平靜坦然地向著長街的前方邁開了腳步,並肩走在地動過後仍未清理干淨而有些凌亂的街道上,很快轉過了轉角,消失在了土方的視野裡。

  土方捏緊了拳,被掌中山南的佩刀和脅差的刀拵狠狠地硌了一下掌心,這才恍如醒悟過來一樣,望著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的街道,慢慢地勾了一下唇角,低聲說道:「……算了,就這樣吧。」

  或許,他們兩人對於對方的觀感也都差不多。到了最後,也無法真的喜歡對方。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對對方的欣賞,認為對方會是這個動蕩的時代裡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的英豪。

  他不知道山南將來還會去做怎樣的一番事業,但是他知道,他的事業還在這裡,還沒有結束。

  「……可別輸了啊!」他粗聲粗氣地這麼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已經遠去的山南敬助說。

  山南剛剛說什麼?……啊,他提醒自己,二月二十三日正是兩年前新選組到達京都的日子。

  想想看,從那一天開始,僅僅只過去了兩年,卻又仿佛漫長得已經過去了半生。

  回想起踏上京都的街道、暢想著未來的,當時的自己,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兩年以後就會與新選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新選組總長——分道揚鑣吧?

  他覺得這種結局談不上好與不好。從一開始他就隱約有種直覺,仿佛山南和他並不是同一路人,即使短暫地為了某個崇高遠大的目標攜手努力,也總會產生分歧的。只是那時候他不曾想過,有一天這種分歧會漸漸變為鴻溝,變得不可彌合,甚至要到一決生死的地步——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或許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沒有人死去,土方達成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山南也有另外一條讓他實現理想的道路可以走——土方還有近藤君這個大將可以追隨,有新選組需要支撐;而山南呢,他也並不是孤身一人離去的,在他踏上的全新道路上,有人與他攜手並行;看上去他們很默契,他們之間擁有著某種別人插不進去的氣場,那仿佛是回憶、生死、時光、歡笑與痛苦、相聚與離別、對與錯、善與惡、黑暗與日出等等一系列因素相交織起來,才能夠最終形成的,獨一無二難以復制的氣場。

  土方嘖了一聲,終於轉過身去,握著山南的刀,往屯所裡走去。

  幾乎與此同時,屯所內房間裡土方的幾案旁,一疊因為剛剛的地動而被震落到榻榻米上、散得滿地都是的白紙,被從敞開的障子門中吹入房間的清風掀動,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最終,當風停的時候,有一張紙恰好從那堆凌亂的紙張中滑脫,斜斜平攤在一旁的榻榻米上。紙面上用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好幾行字。

  假如認真辨認的話就會知道,那張紙上寫著的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或情報或記事,而是——

  俳句。

  【水ソ北山ソ南ビ春ソ月】。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4日:

  好!我成功給副長加戲完畢!【喂!

  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讓副長真正察覺花葉到底是誰吧【。

  下一章我們就要回到刀男的主場了

  我有個陳腐的腦洞一定要寫一下!大家就包容一下我的狗血吧【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但最近這兩天還要交稿,所以是後天還是大後天不太確定,最遲不會超過大後天(27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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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6

  直到被控制住、被強行按在那張像是躺椅、卻能夠完全放平, 不知道會用來做什麼的椅子上,手足被皮帶捆住的時候,和泉守兼定還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他感到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從還在新選組時代的那段歷史中, 眼睜睜再一次看著他的女審神者在自己面前暗墮,刀鋒凌厲地劈倒了那些名為檢非違使的怪物,然後就那麼坦然承認了自己打算去改變歷史之後, 他就一直有種自己的靈魂仿佛脫離了這具以靈力凝結而成的軀殼、浮游在半空, 向下俯視著這一切荒謬的故事發生的失真感。然後從本次出陣的隊長一期一振就那麼面容平靜地按下那塊懷表上的按鍵、傳送他們六位付喪神回到本丸, 卻把他們的審神者留在歷史裡的那一刻開始, 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當他們回到本丸之後, 沒過多久, 女審神者並未隨隊回歸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時之政府。然後, 他和其他五位跟隨女審神者出陣的付喪神們毫不意外地被時之政府傳喚了, 說是必須就「審神者暗墮」這一事件當面作出說明。

  他們離開本丸的時候, 很多其他的刀劍男士都來相送。他們看著自己和其他五位付喪神的眼神是那麼復雜,似乎明白他們將要面臨的說不定是一場很艱苦的、不見硝煙的戰鬥,又仿佛猜到時之政府說不定會對他們六人做些什麼手腳, 就像是那些大人物們從前對藥研藤四郎所做的那樣——

  可是, 和泉守兼定離開本丸的時候, 是抬頭挺胸地邁入傳送陣的。

  他知道自己或許面臨嚴苛的命運, 可是為了維護那位他視之為舊識、同伴與友人的審神者,他好像腦袋一熱,就做出了某種屬於「失格」一類的事情。

  他應該與暗墮的審神者戰鬥,就像上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那樣——但這一次, 他卻不但沒有拔出刀來與她戰鬥, 而且還在面對時之政府的審問時, 嘴硬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也看不出她有暗墮的嫌疑」——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

  他被判定為「精神力已被污染,有可能因為同情已暗墮的審神者而同樣暗墮為時間溯行軍的危險級別付喪神」而被直接押送到了這裡。

  一個小房間,四壁都是雪白色的。頭頂的燈似乎也不是油燈或煤氣燈,而是某種能夠發出明亮到眩目的光線的、現世的所謂「科技」所制造出來的燈。燈光投下來,落到他身上竟然只是把他整個人照得明晃晃的,衣料的褶皺、腳邊的地面,每個地方都甚至沒有投下什麼影子,讓他一時間有點恍惚。

  他想反抗,但動手的結果是不知道身上被猛然按過來一種什麼樣的奇特武器,他感到那樣武器的頂端接觸他身體的一瞬間,他那由靈力凝結成的、真實的軀殼就不可遏制地起了一陣震顫,手足都好像不再由自己的意志所控制了一樣,發著抖,痙攣著,扭曲成一種奇怪的形狀。

  而且他的腦袋還隨之嗡地一聲暈眩了片刻。等到他重新獲得了一線清明的理智時,他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按在這張詭異的躺椅上,四肢都被捆緊了。他竭力掙扎也無法擺脫,用了再大的力氣也只能抬起一點點手、再被緊縛的皮帶轟然一下勒回去,手背磕在躺椅金屬的邊緣上,發出一陣陣的疼痛。

  和泉守兼定有點發怒了。

  「……可惡!」他喊道。

  「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沒有做錯事情!」他大聲抗議,同時不放棄似的掙扎著,與捆縛他四肢的皮帶繼續搏鬥,手和腳不斷抬起一點又落下,砸在躺椅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忽然,有個聲音冷冷地響了起來。

  「……那就好好與我們合作。」

  那個聲音冰冷而刻板,帶著上位者俯視下方一般的漠然和輕蔑感。

  和泉守兼定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現在無法坐直起來,當然也就無法看到說話的人是誰。不過從這種可惡的語氣和說話的內容來猜測,對方當然是時之政府的人,說不定還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應該是來審問他的,因為對方的語氣和剛剛審問他的那個人一樣令人生厭。

  「合作什麼?!」和泉守兼定語氣很差地反問道。

  那個人好像很輕地笑了一下。

  「誠實說出你所知道的事實。」他答道。

  「我剛才說的就是事實!」和泉守兼定吼道,吼完還覺得自己一瞬間好像很有一點土方先生明明知道弁天台場馬上就要陷落於新政府軍的手中、還一定要飛奔前往救援時散發出來的硬氣與正義感。

  那個人卻好像完全無視了和泉守兼定所散發出來的所謂骨氣之光。

  「不,我不想問你是否覺得你的審神者暗墮了——」他慢悠悠地說道。

  「那你想問什麼?!」和泉守兼定現在覺得自己吼人的氣勢一點也不輸給當年的土方先生,即使清原雪葉那個家伙現在在這裡,一定也會這麼認為的!

  那個人微妙地頓了一下。

  「回答我,你的審神者——那位自稱名叫『清原』的小姐——除了新選組出身所自帶的劍術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其它特殊的技能?」

  和泉守兼定:「……」

  這個問題聽上去好像很正常。不過這一定是陷阱。他暗想。

  於是他氣勢磅礡地吼道:「沒有,我不知道,應該就是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個聲音冷冰冰地回答他:「因為她現在已經是個危險人物,所以必須詳細了解她的各項能力,好在討伐她的戰鬥中提前做好准備。」

  和泉守兼定:!!!

  他壓低了漂亮的雙眉,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那個聲音又問道:「那麼你從前有沒有注意到她表露出什麼暗墮的意圖或行為來?」

  和泉守兼定:「……」

  啊,有。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那一瞬間他險些要轉過頭去,下意識望向自己肩膀上那一處已經被她的治療術消除的舊傷痕曾經所在的位置。

  那是她在箱館的原野上刺向他的一刀所留下的痕跡。

  因為她要去改變土方先生戰死箱館的歷史事實,她不聽他的阻止,執意要跨上馬背奔向弁天台場;她視歷史如無物,視他的真誠和痛苦也如無物。他強忍著即將失去主人的痛苦,想要阻止她去做錯誤的事情;可是她拔出刀來,又快又狠地刺向他,下手如風,一點都不留情——

  再度重逢的時候,他曾經怒氣衝衝地對她說過什麼?

  「誰會想要去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是嗎?

  是的。

  ……誰會喜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

  和泉守兼定聽到自己的聲音,強忍著胸中翻騰的情緒,聲音都因此低了八度,粗聲粗氣地說道:「……沒有,沒見過,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個聲音一頓。片刻之後,他冷笑起來。

  「我想你恐怕不知道像你這樣忠心追隨一個已經暗墮的審神者的付喪神,會遇到什麼事吧?」他帶著一絲冷酷和挑釁似的意味,這樣反問和泉守兼定。

  那一瞬間和泉守兼定下意識就想到了本丸那個一度消失了很久、歷經幾任審神者,最終才被清原雪葉以立功的獎勵換回來的藥研。回來的時候,那個藥研的記憶已經混亂了,很大一部分還被洗掉了……

  但是他仍然聽到自己嘴硬又逞強的回答。

  「隨便吧,沒有就是沒有,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他態度惡劣地反詰道。

  ……在這種時候還要撐起那種虛無的英雄氣概,說不定真的要不得啊。他的理智叫囂著告誡他。

  可是,土方先生不也是這樣嗎。即使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有些信念——有些人,是絕對不能舍棄的。

  假如土方先生在這裡、面臨同樣的狀況的話,土方先生是一定會拿出全部的勇敢氣概來承擔一切,也要維護那個家伙的吧?

  和泉守兼定咬著牙,眼睛都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得凸了出來,眼睜睜看著有個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了上來,輕輕一揮手,他的身後就又走出一個人來,推著一輛奇怪的小車,車上是一架他根本沒見過、也完全想像不到的機器,奇形怪狀。

  那個人從機器上拿起一個金屬制成的帽子似的裝置來。那個帽子上連滿了各種長長的電線之類的玩意兒。那個人走上來,不由分說地把那頂金屬帽子扣到了和泉守兼定的頭頂,並且還動手擰緊了兩側的螺絲之類的什麼東西——因為和泉守兼定一瞬間就感到了太陽穴兩側被擠壓而發出的疼痛和暈眩感。

  他大吼道:「喂!這是什麼?!你們要對我做什麼?!」

  那個剛剛審問他的聲音好像笑了。

  「這個一接通的話就會洗掉你的記憶,過程是很痛的。」他居然好心地替和泉守兼定解釋了一下。

  和泉守兼定:!?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嘴巴完全是擅自動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想讓我承認什麼,我只承認我真正知道、真正見過之事!」

  那個聲音一頓,繼而獰笑起來。

  「好吧既然你骨頭這麼硬,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7日:

  猜猜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被踢飛

  抱歉啊我的手擅自行動起來為兼桑加了戲【。

  預計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就是我構思好的非常陳腐又狗血的老梗了hhh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9號。假如要延遲的話我會提前在評論區預告的【土下座

  感謝在2020-08-24 20:51:59~2020-08-27 13:2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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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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