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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8158個瀏覽者
文案:
  
威廉·都鐸,阿拉貢的凱瑟琳與亨利八世的么子,瑪麗·都鐸與伊麗莎白·都鐸的兄弟。
他的出生讓亨利·菲茲羅伊的存在變得無足輕重,令安妮·博林的野心化作泡影。
而在這權利與欲望並肩,靡靡之聲的背後是改革炮火的暴力時代裡,他所面對的,不止是強大的西班牙戰艦與伺機而動的法蘭西,更有文藝復興的曙光。
  
PS:靈感來源於《白公主》《白王後》《都鐸王朝》,我跟基友超級愛瑪麗和凱瑟琳王後。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宮廷侯爵 異國奇緣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威廉·都鐸 ▏ 配角:亨利八世,阿拉貢的凱瑟琳,瑪麗·都鐸,伊麗莎白·都鐸,安妮·博林 ▏ 其它:都鐸王朝一二三
  
一句話簡介:阿拉貢的凱瑟琳之子
  
立意:對於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批判與痛心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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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懷孕

  1525年的秋天,亨利八世與他的發妻再次爆發了爭吵。起因是深受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在兩個月前被王後氣回了肯特郡,最後在情人的好說歹說下,才勉強同意再次入宮。而凱瑟琳王後卻不願讓安妮·博林再次成為她的侍從女官,甚至宣稱國王是受了女巫的誘惑,才會如此狂熱且無尊嚴地去追求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夠了,我親愛的夫人,請停止你的狂悖之語,以及對丈夫的惡毒指責。」年近四十的亨利八世早已褪去了對發妻的全部愛意,甚至都不願再見到她那逐漸老去的容顏:「你應該像接受勃朗特女士(亨利八世的私生子之母,最受重視的情婦)那樣,真誠又熱情地去接受安妮。我親愛的王後,到底是何人的惡毒語言玷污了你的耳朵,讓你對一位純潔無暇的女士做出污蔑性地判斷。」

  「親愛的亨利,我最仁慈的君王與丈夫,請您看在我們相守多年的份上,再聽一聽我的肺腑之言吧!」面對國王的冷酷神情,來自西班牙的王後已無法維持住高貴的姿態。她幾近哀求地跪在國王面前,試圖喚醒他們早已冷卻的愛情,以及被安妮·博林所踐踏的尊重:「您卑微的妻子並非是有意要冒犯您,我也曾對著上帝無數次地詢問自己,為何要面對這種痛苦又屈辱的境地。為何不讓我們回到從前,重新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

  「我親愛的夫人,你的問題既不該去問上帝,也不該在此責問我。」亨利八世想到安妮·博林曾與他說過的話,臉上的厭惡之情又濃重了幾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凱瑟琳王後的肚子,無比諷刺道:「《聖經》上說,若娶寡嫂,終將絕後。看在我們已經失去六個孩子的份上,你該在十字架前認認真真地思考我們之間的婚姻,是否合法且受到主的祝福。」

  「還有,安妮女士是位高潔無比的淑女。不管你喜歡她與否,你都要接受她回到宮廷的事實。」亨利八世掙脫掉凱瑟琳王後拉住他的手臂,重重地摔門而去,徒留他可憐的妻子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來不及在侍女們進來前,收拾好她破碎的心髒。

  「仁慈的主啊!您為何要懲罰我至此,懲罰您最虔誠的信徒。」凱瑟琳王後倚靠著同樣悲憤的侍女,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令她感到好受些。

  「我尊貴的王後,請允許我將您扶上床休息。」侍女將凱瑟琳王後的重量分攤在自己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凱瑟琳王後扶起,結果在快要離開的那一刻,發現凱瑟琳王後曾跌坐過的地毯上有一攤十分醒目的血跡。

  「王後陛下!!!」侍女們的臉色驟然一變,隨即尖叫著四散而開,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的安撫聲中,慌慌張張地去請醫生,還有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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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亨利八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向宮廷醫生再次求證道:「你把你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

  「陛下,王後陛下她已經有了身孕,只是之前的情緒激動導致她出現了流產的征兆,所以近期要在床上靜養。」宮廷醫生的表情也是難以置信,甚至不敢面對亨利八世的鐵青臉色,為自己小聲辯解道:「為了確保診斷沒錯,沃爾西主教找來十位最富盛名的醫生去給王後驗尿,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王後陛下確實懷孕了,並且薩福克公爵去查了您與王後的同房記錄,日期也對得上號。」雖然在這個時代裡,四十歲的婦女已經被判為難以懷孕的一類,但是考慮到凱瑟琳王後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在三十七歲時生下最後一個孩子,而獅心王的母親阿基奎的埃莉諾在四十五歲時生下失地王約翰,所以年過四十的凱瑟琳王後還是有可能懷孕的。

  亨利八世想到他最後一次與凱瑟琳王後同房前所發生的事,一時間也有些摸不准道:「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下?」

  別看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有些著迷上頭,可理智上,他仍舊期待自己的發妻能帶來一位無可爭議的婚生子。

  一位有著都鐸血統與西班牙王室之血的高貴王子。

  只是想到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的六個孩子,亨利八世還沒燃起的興奮就被冷卻得一干二淨,甚至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

  「陛下,您是否要去探望剛剛蘇醒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不發話,宮廷醫生也有些為難道:「她的情緒十分低落,希望能向您當面表達她的歉意與失禮。」

  「一位寬容的丈夫是不會與妻子計較瑣事的。」亨利的語氣遠比他跟凱瑟琳王後爭執時要溫和得多,令一直都心驚膽戰的宮廷醫生也松了口氣。

  「你去將我的妹妹與女兒接到凱瑟琳的宮中,也許有她們的陪伴,凱瑟琳的心情會好一些。」等宮廷醫生退下後,亨利八世招來薩福克公爵,嘗試向自己的摯友吐露心聲,以及與凱瑟琳王後的爭執:「查爾斯,我一直堅信上帝還未完全拋棄我。」

  亨利八世到底是都鐸時代的中年人,近日被兩個女人的爭執弄得疲憊不已,甚至連朝臣們都開始各自站隊:「上帝保佑這個兒子能順利降生。」

  縱使宮廷醫生和占蔔師都並未告訴亨利八世,凱瑟琳王後所懷的是個男孩,但是亨利八世堅信他是被上帝寵愛的人,所以都鐸王朝絕不會斷送在他的手上。

  「無所不能的主一定會聽從您的請求。」身為亨利八世的摯友,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敬愛凱瑟琳王後,所以對迷惑國王的安妮·博林並沒有多少好感,甚至希望她走了就別回來,最好死在趕回宮的路上:「不過關於凱瑟琳王後,我想冒昧地建議您一句。」

  薩福克公爵是唯一敢介入國王情感的人,所以能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足以砍頭的話:「我親愛的陛下,就當是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您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將安妮女士接進宮。」

  亨利八世同薩福克公爵默默對視著,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劈裡啪啦地燒了好久,他才開口道:「我會將安妮女士安置在舒適的莊園裡,以便我能隨時探望她。」

  王權在上,亨利八世的愛情也必須讓步於英格蘭的未來:「在凱瑟琳生下一位健康的王子前,我絕不會讓安妮女士接近她。」

  薩福克公爵的臉色因為亨利八世的諾言而稍稍放松了些,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警惕。

  因為他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危機只是暫緩,並不是完全結束。


第2章 危機

  虔誠的英格蘭王後終究是沒能等到丈夫的溫柔面龐,不過匆匆趕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與瑪麗公主,還是給了這個可憐女人一絲絲安慰。

  「上帝一定是聽了你的誠心祈禱,才沒讓博林家的毒婦繼續得逞。」薩福克公爵夫人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小妹妹,雖然他們曾因薩福克公爵夫人私自結婚而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在血緣與金錢的雙重緩衝下,亨利八世還是原諒了自己的妹妹,並將她重新迎回王宮。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安慰,凱瑟琳王後撫了撫還未顯懷的肚子,笑得有些勉強道:「這一切都是主的意思,也勞煩你特意跑一趟了。」

  「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奔波,總好過對毒蛇的張牙舞爪而無動於衷。」薩福克公爵夫人無比堅定道:「我發誓,在威爾士親王誕生前,絕不會離開您半步,您一定會如願生下都鐸王子。」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鼓勵,凱瑟琳王後充滿了感激,隨即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作為對上帝的贊美與感謝。

  「請您保佑我的王子。」凱瑟琳王後無比虔誠地祈禱著,只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不確定她是指未出生的孩子,還是曾將她拯救於水火之中的亨利八世。

  不同於無比慶幸的凱瑟琳王後,沒有如願住進王宮的安妮·博林憤怒地撕碎了亨利八世的來信,衝著宮廷裡的信使質疑道:「只有這些嗎?」

  「是的,夫人,國王只讓我帶來這些。」面對安妮·博林的出奇憤怒,信使有些懼怕道:「不過國王承諾會盡快過來看您,只是他現在政務繁忙,所以……。」

  「所以他為了一匹西班牙的年老母馬而將我扔到一旁。」安妮·博林咒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在敷衍我……」

  安妮·博林狠狠地跺了下腳,作勢要去收拾行李:「我現在就回肯特郡的莊園,讓你的國王去找其她的法國女人吧!」

  「女士……」信使急忙攔住了怒氣衝衝的安妮·博林,向她祈求道:「我發誓,國王的心一直都在您的身上,還請您再寬容幾日……」

  「放開我,帶著你的忠心滾回白廳宮吧!你這西班牙毒婦派來的爪牙。」安妮·博林用力扒拉著信使的手臂,直到匆匆趕來的托馬斯·博林將她喝止住。

  「尊敬的紳士,請原諒安妮的無禮之舉,並容許我替她向您表達歉意。」不同於恃寵而驕的安妮·博林,托馬斯·博林顯得平易近人。多年的外交官生涯讓這位商人的後代明白什麼是小心謹慎,同時也深知耳邊風的力量。

  信使的臉色在金幣的魅力下由陰轉晴,離開前衝著托馬斯·博林脫帽致意道:「閣下,祝您生活愉快。」

  托馬斯·博林微笑著送走了國王的信使,但是在面對安妮·博林時,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變,幾乎壓不住怒火道:「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安妮·博林衝著父親抬高了下巴,像個被俘的戰士在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防止父親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我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因為國王寫信討好的人是我,不是瑪麗。」

  托馬斯·博林想到被他放棄的大女兒,於是軟和了對次女的態度,溫言道:「伴君這麼久,你應該清楚國王的心情正如倫敦的大雨,讓你永遠摸不准什麼時候需要用傘。」

  「但是雨水會屈服於彩虹,而我不曾屈服於國王的欲望。」安妮·博林毫不在意父親的警告。因為她曾一次次地將國王激得暴跳如雷,然後隔幾日便收到一封來自王宮的火辣情書。

  「是嗎?」托馬斯·博林用嘲諷的態度面對女兒的自信滿滿,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深感困惑的話:「你知道國王陛下為何將你安置在倫敦附近的莊園,而不是將你迎入宮嗎?」

  安妮·博林從托馬斯·博林驟然急下的態度中發現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強撐道:「因為宮裡的那個西班牙老女人?」

  「對,就是那個西班牙老女人。」托馬斯·博林冷著一張臉道:「凱瑟琳王後再度懷孕了,國王特別請了薩福克公爵夫人入宮照顧她,又將瑪麗公主接回到她身邊。」

  「這不可能!」安妮·博林的臉色好比是剛刷好的白漆,只要換身衣服就能去演滑稽劇:「亨利答應過我,絕不去碰凱瑟琳那個老女人,他不可能……」

  安妮·博林的眼前浮現出凱瑟琳王後的蒼老面龐與松垮的肌膚,轉念想到亨利八世在她深痛欲絕的西班牙老女人身上馳騁的模樣,幾乎惡心地要吐出來:「那個賤人,那個騙子……」

  托馬斯·博林裝作聽不懂安妮·博林在罵什麼,對女兒的天真表示深深的嘲諷與憤怒:「我的天啊!你居然會相信男人的鬼話?你是覺得國王陛下會特意下一道不去觸碰凱瑟琳的旨意嗎?還是他在酒後,或者與你意亂情迷時,說出這種沒人相信的鬼話?」

  「我告訴你,安妮。國王陛下從沒放棄過讓凱瑟琳生下一位王子。」

  「就像他從未放棄過法國的王位。」托馬斯·博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急得渾身上火,於是無比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我們就全完了。」

  「縱使國王再怎麼傾心於你,他也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一位血統高貴的王子。況且凱瑟琳的背後還有羅馬皇帝的支持,長此以往,我們將毫無優勢。」托馬斯·博林在這一刻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恐懼。

  他曾見過凱瑟琳王後大敗蘇格蘭國王時的模樣,所以毫不懷疑這個女人擁有能毀滅他們的力量。

  正如凱瑟琳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

  「可萬一凱瑟琳生不出兒子呢!」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安妮·博林,絕不相信她跟凱瑟琳王後之間,還存在著和解的可能,於是心下發狠道:「上帝已經收走了她六個孩子,想必也不會介意再多一位。」

  「而且誰又能保證凱瑟琳懷的是個兒子。」安妮·博林勉強樂觀道:「沒准是另一個瑪麗。」


第3章 爭執

  毫無疑問,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讓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的關系出現了轉機。雖然亨利八世並未在明面上表示什麼,也從未去看過凱瑟琳王後。可是他將安妮·博林送入倫敦莊園的舉動,以及提高王後待遇的命令已經昭示了一切。

  宮裡仍是凱瑟琳王後的天下。

  意識到這一點的朝臣們,雖然對凱瑟琳王後的這一胎並不抱有太大的期待,可是對於支持王後的宮廷女眷而言,這是上帝與聖母對凱瑟琳王後的支持,同時也是她們的最後希望。

  最先行動的是無比厭惡安妮·博林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她請求亨利八世允許她搬進凱瑟琳王後的房間,並與瑪麗公主,以及幾位忠誠於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徹夜守在王後的床邊,時刻提防著那條已至倫敦的毒蛇,衝著凱瑟琳王後噴出毒液。

  亨利八世有些惱怒於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舉動,認為這個妹妹是在質疑他對王宮的掌控能力,但是為了照顧凱瑟琳王後的心情,這位都鐸國王還是強忍住噴薄而出的怒火,然後連夜搬出了白廳宮,將自己的朝廷暫時遷到了更為奢華的格林尼治宮。

  在這裡,亨利八世能避開所有的煩心事,然後與安妮·博林一起享受無比美好的打獵時光。

  前提是他那野心勃勃又囂張跋扈的情婦,沒有故意給他找不快。

  「夠了。」伴隨著昂貴瓷器的碎裂聲,亨利八世衝著安妮·博林咆哮道:「女士,我勸你別再挑釁國王的耐心。看在我對你付出如此之多的前提前,你該收斂你的野心與傲慢,然後學會對國王保持謙卑之心。」

  這幾日的情感掙扎耗盡了亨利八世的耐心。

  薩福克公爵建議他將兩個不可調和的女人分開,這也是目前最妥善的辦法。

  可是安妮·博林絕不滿足於此,更不允許自己像個失敗者一樣,畏縮在倫敦的莊園,或是用於度假的行宮。

  「您為何要衝著我大吼大叫?難道是因為您失信於我,所以才感到羞愧與不安嗎?」面對國王的怒火,安妮·博林咄咄逼人道:「難道您忘了幾個月前,在肯特郡對我做出的承諾嗎?」

  「您答應過我,絕不去觸碰任何女人,難道您忘了嗎?」面對亨利八世的眼神躲閃,安妮·博林鍥而不舍道:「正因為您的愛意,您的請求。我才忘了凱瑟琳王後曾施加於我的屈辱,才會……」

  安妮·博林說道激動之處,已是聲音哽咽道:「……果然我還是該回到肯特郡。」

  「別用這句話來堵我。」早就見過這一招的亨利八世滿臉冷酷道:「如果你足夠聰明,就該學著凱瑟琳那樣,對我的一切風流韻事都視而不見,然後滿心虔誠地期待著都鐸王子的降生。」

  亨利八世想到與凱瑟琳王後爭執時所說過的話,心下一狠道:「還有,別去挑戰我的權威,以及我對王後的安排,否則我會讓你明白,我既然能將博林家族高高捧起,也能令你們重重跌落。」

  說罷,亨利八世頭都不回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宮,衝著自己的隨從吩咐道:「給我准備馬,還有獵槍。」

  然後當天晚上,他將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僕牽上了床,讓隔壁的安妮·博林聽了一夜的歡愉聲。

  亨利八世似乎不再遷就於安妮·博林。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女僕和侍女的身上,並將安妮·博林的姐姐,以及他的私生子之母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接入宮,與二者相談甚歡,然後度過幾個美妙的夜晚。

  托馬斯·博林對於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表現出深深的恐懼,從而想起他賣女得來的爵位並沒有捂熱,因此害怕被安妮·博林所惹怒的亨利八世隨時都會翻臉。

  「你是怎麼搞的?」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的托馬斯·博林一邊安排自己的大女兒穩住國王,一面斥責著同樣慌張的小女兒:「國王這幾天都沒怎麼召見你,而且還讓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入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已經失寵了,然後你就可以寄希望於我的表姐妹們,祈求她們之中能有一位獲得國王的寵愛。」安妮·博林冷笑道:「只是霍華德家族的女孩都是舅舅手下的小鳥。沒了我,你也不過是扒著諾福克公爵而活的懦夫。」

  托馬斯·博林被安妮·博林的態度氣得舉起了巴掌,但是瞧著小女兒的高傲模樣,他最終還是沒能落下巴掌,於是憤恨道:「你明天就去給國王請罪,趁著他還對你存有一絲愛意,別浪費這個機會。」

  「為什麼是我去請罪?」托馬斯·博林激起了安妮·博林無處可發的怒火,導致她張牙舞爪道:「失信的是國王,惹事的是凱瑟琳,可是最後承擔一切的,卻是我。」

  一想到自己這些年的付出都將化作虛無,安妮·博林便無法維持高傲的姿態,癲狂而又憔悴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恍惚中,安妮·博林回憶起她曾對凱瑟琳王後說過的話,曾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產生過的爭執,整個人無比絕望道:「凱瑟琳和她的西班牙小宮廷絕不會放過我。」

  安妮·博林艱難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仿佛這樣就能帶給她安心,以及繼續前進的力量:「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亨利便不會再寵信於我。那個西班牙女人將再次成為英格蘭的王後,國王的愛妻,以及王儲之母。」

  「這簡直就是死刑的前奏。」有史以來第一次,安妮·博林當著托馬斯·博林的面痛哭流涕,令後者也跟著絕望道:「所以你還有心情跟國王鬧脾氣,還有底氣跟國王發生爭吵。」

  安妮·博林要是倒了,那麼博林家族乃至支持他們的諾福克公爵也會跟著完蛋。

  求生的欲望激起了托馬斯·博林的潛在能量,令他將自己的小女兒強拖出房間,然後朝著國王的所在地走去。

  「你現在必須爭取到國王陛下的原諒,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生產前安分地呆在國王身邊,不要同他產生糾紛,更不要提起凱瑟琳王後。」托馬斯·博林仍舊對自己的未來抱有一絲期待:「上帝還未拋棄我們。」

  「諾福克公爵絕不會讓一個注定早夭的威爾士王子降生於世。」

  「我們也絕不會讓凱瑟琳王後再次掌握宮廷。」


第4章 狂熱

  「我們的天父,我們的聖母,願您保佑我的母親長壽安康,願您保佑她為國王誕下一位健康美麗的王子。」白廳宮的昏暗房間裡,瑪麗公主無比虔誠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內,為自己臥床養胎的母親,以及千裡之外之外的亨利八世而祈禱:「請您不要讓毒蛇接近我那可憐又高尚的母親,請您保佑我的父親,我的國王能早日擺脫女巫的掌控,喚醒他對家庭的熱愛,以及對主的虔誠,阿門。」

  禱告完的瑪麗公主以一個十字聖號作為結尾,保養得體的雙手被玫瑰念珠勒出深深的痕跡,但卻感受不到一絲一釐的痛楚。

  在凱瑟琳王後養胎的這段日子裡,瑪麗公主的精神與肉體受到了雙重考驗。雖然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不斷地用「上帝的意願」,以及「不幸中的轉機」來安慰她,可是見過亨利八世冷酷模樣的瑪麗公主十分清楚失敗的下場。

  一旦凱瑟琳王後流產,生下個死胎,或是生下第二個女孩,那麼亨利八世的仁慈將蕩然無存。

  他將重回法蘭西毒婦的懷抱,對著自己的妻女下達最惡毒的命令。

  可笑嗎?

  她那高貴的母親,永不屈服的王後,居然要將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身上。

  「主,請您聆聽我的願望,保佑我的母親,讓我的父親變回那個仁慈的君王。」堅強的瑪麗公主一直都強撐著不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在這裡,在耶穌與聖母的慈愛注視下,她才敢展露出心中的脆弱,並將恐懼交托給上帝。

  「您會保佑我的,對嗎?您一定會保佑我的。」瑪麗公主將額頭抵在祭壇上,仿佛這樣就能從上帝的手中得到力量,然後繼續為她的母親而戰。

  而等她離開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時,她又是那個堅定強大的都鐸公主,能夠直面前方的所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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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於周圍人的小心翼翼,輿論中的凱瑟琳王後顯得十分的平和與安靜。

  她似乎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裡准備。

  無論最後的結果好與壞,凱瑟琳王後都會無數次地感謝仁慈的上帝與聖母,將她曾失去的孩子又帶回到她的身邊,讓她有機會為瑪麗留下一位戰友與血親,同時也為她的丈夫,她的國王,留下一位如瑪麗般深愛他的人。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小心謹慎,凱瑟琳王後希望她不要再愁眉不展,於是同侍女們聊起她們都關心的事。

  比如說這個孩子的名字,以及未來。

  「如果是個女兒,我希望陛下能為她取名為伊麗莎白或是伊莎貝拉,用我們的母親命名。」凱瑟琳王後一開口就令侍女們忍不住想流淚,於是她讓所有人伸手蓋在一起,然後將其牢牢握住:「美麗又溫柔的淑女們,請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為我流淚。因為冥冥之中,主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我將無所畏懼。」

  「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值得一位忠誠善良的丈夫,更值得瑪麗與我腹中孩子的敬愛。」凱瑟琳王後十分感謝這些陪伴她度過最艱難時光的人,但也清楚她們的未來不能綁在一位前途未知的王後身上,所以凱瑟琳王後迫切希望自己的女兒和第二個孩子能夠堅強面對一切。

  哪怕那時的她已無法再庇護這些人。

  「主會保佑我的孩子,也會保佑你們。」凱瑟琳王後祈禱道。

  「如果是個男孩,他將是世界上最快樂的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偷偷擦了下眼淚,強顏歡笑地提醒在座的女眷們,她們還未失去最後的希望:「他可能會被命名為亨利,但是我並不希望將自己的兄長和真正的侄子弄混。」

  更重要的是,早在1519年的夏天,亨利八世的情婦伊麗莎白·勃朗特就為他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

  亨利·菲茨羅伊。

  以其父與「國王之子」命名,一個被亨利八世公開承認的私生子。

  「這確實是件讓人困擾的事。」凱瑟琳王後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一位只活了52天的亨利王子。

  一時間,所有人的情緒都跟著低落起來。

  而在她們結束孩子的命名話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亨利八世也在思考著相同的問題,只是不同於只談女名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所想的都是威爾士王子的名字。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將自己的名字傳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

  同樣的,他也不打算為其命名為愛德華。雖然叫愛德華的都是偉大的君王,但是這讓亨利八世想到了凱瑟琳王後曾流產的第二個兒子。

  太不吉利了。

  難得沒有找人侍寢的亨利八世注視著燃燒的壁爐,抿了口酒道:「獅心王理查……不,這會讓人聯想到理查三世。」

  「約翰·都鐸?聽起來像是失地王約翰。」

  亨利八世抓了抓凌亂的頭發,顯得有些頹廢,以及魔怔:「亞瑟……我父親曾將最偉大的國王之名賜給我的兄長。也不知道凱瑟琳在叫這個名字時,想的是我們的兒子,還是威爾士的亞瑟。」

  說著說著,亨利八世又抿了口酒,整個人都有些微醉道:「……威廉……雜種威廉……諾曼底的威廉……奪得英格蘭王位的威廉……法蘭西的威廉,以及……」

  「征服者威廉。」

  亨利八世想到兩代王朝的野心,以及他的血統,最後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找了個讓他滿意的名字。

  「他流著征服者的血液。」

  「就像他的偉大祖輩,偉大祖先那樣。」這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如果他能順利降生,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在弗朗索瓦的王位上加冕。」

  亨利八世的眼中浮現出狂熱的火焰,狂熱的鬼魂。

  身上的亞麻衫被汗水所打濕,但卻帶來心靈上的解脫。

  直到一位隨從小心翼翼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陛下,安妮女士想邀您到她的房裡一聚。」收了托馬斯·博林錢財的宮廷侍衛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她想為前些日子的失禮而道歉,並且希望您能原諒她。」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你這個名字很難在榜單上引起別人的興趣。

  我:那取個什麼名字?亨利八世的命!根子?

  基友:亨,兒子狂魔,殺妻成癮,渣男戰鬥機,行走的野史素材,利八世。

  基友:……


第5章 降生

  安妮·博林又復寵了。

  雖然亨利八世依舊沒有讓安妮·博林侍寢,但是他們成天膩在一起的舉動,以及瑪麗·博林私下告訴托馬斯·博林的事情,令這位投機取巧的商人之子懷疑自己的小女兒已經向亨利八世獻出了一切,所以很擔心徹底得手的亨利八世很快就會對安妮·博林失去興趣。

  就像他當初拋棄瑪麗·博林那樣。

  「冷靜點父親,我還有沒那麼蠢。」重獲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穿著嶄新的裙子,向父親展示她胸口的寶石項鏈:「我才不會犯瑪麗的錯誤,我只是讓國王吃了些甜頭,並未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我找占星師問了下凱瑟琳王後的懷像,他們都說這一胎是個男孩。」托馬斯·博林近日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打壓,對方聯合沃爾西主教暫緩了亨利八世想要向羅馬教皇解除婚姻的舉動,為凱瑟琳王後爭取到了喘息之機:「國王是不會讓凱瑟琳的兒子成為私生子的,而且羅馬皇帝和教皇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放輕松,我的父親。夭折的威爾士親王比比皆是,更何況是老女人凱瑟琳的兒子。」安妮·博林無不輕蔑道:「比起注定失敗的凱瑟琳,我們更應該關注現成的國王之子。」

  說著,安妮·博林朝著國王的寢宮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托馬斯·博林看過去:「勃朗特家的賤人可沒放棄讓國王迎娶她。」

  「可亨利·菲茨羅伊是私生子,而且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早就嫁作人婦。」

  「征服者威廉也是私生子,還有都鐸的祖先,約翰·博福特。」安妮·博林尖牙利齒地反駁道:「你怎麼知道國王不會為了讓私生子合法化而迎娶伊麗莎白·勃朗特?萬一他沒耐心去等我的兒子呢?況且亨利·菲茨羅伊已經七歲了,他遠比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要來的穩妥。」

  安妮·博林說著,有些焦躁地啃了啃指甲,眼珠子一動不動道:「我必須馬上把伊麗莎白·勃朗特弄走,絕不能讓她在國王面前晃悠。」

  「這就交給我吧!」托馬斯·博林保證道:「比起對凱瑟琳王後下手,還是處理勃朗特夫人顯得更加容易。」

  安妮·博林對此不可置否,不過她從不懷疑父親的求生欲,以及對權力的渴望。

  只是在托馬斯·博林離開後,安妮·博林看見自己的姐姐正朝著國王的寢室走去,目光在對方特別打理過的金發,以及婀娜多姿的背影上稍作流連,忍不住咒罵道:「那個賤人……」

  憤怒的安妮·博林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瑪麗·博林的方向跑去,然後姐妹兩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爭吵。

  …………我是風格線………………

  依靠著薩福克一派的力量,凱瑟琳王後安然無恙地度過了最危險的懷像。

  沃爾西主教幾乎每天都會為凱瑟琳王後祈禱,因為他太清楚亨利八世想要什麼。

  一旦凱瑟琳王後生下兒子,他們所面臨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除了離開安妮·博林,亨利八世會滿足凱瑟琳王後的一切願望,而沃爾西也不用為了國王的一己私欲,去惹怒教皇,還有強大的西班牙國王。

  「大人……」就在沃爾西進行例行禱告時,他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焦急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您趕緊過去見證威爾士王子的降生。」

  「老天啊!怎麼是這個時候。」沃爾西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彙報而猛地一歪,差點打翻了祭台上的東西。

  托馬斯·克倫威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沃爾西,防止他的腦袋磕到地板。

  「謝謝你,克倫威爾先生。」沃爾西扶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胳膊,廢了好久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旁的隨從早就拿來了紅衣主教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幫沃爾西換上。

  「王後的孩子滿九個月了嗎?」明明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可是沃爾西的腦子卻有些跟不上。他畢竟是五十一歲的老人了,在這個都鐸時代裡,早就到了當祖父的年紀。

  「沒有。」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凱瑟琳王後的肚子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每天都要數一遍王後的懷孕日子:「不過也差不了幾日。」

  「這可算不上好消息。」終於換好衣服的沃爾西帶著自己的隨從上了馬車,一路都顯得十分忐忑:「老天保佑王後平安生下位王子。另外,薩福克公爵夫人有沒有通知陛下,還有御前的各位大人。」

  「薩福克公爵已經守在王後的房間外,只是陛下並不想親臨產房。」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消息一向靈通,所以早就預判了沃爾西想要問什麼:「陛下擔心凱瑟琳王後生下位公主或是死胎,所以沒有安排洗禮,以及後續的比武慶祝。」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沃爾西完全能理解亨利八世的心思。

  正所謂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因為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六個孩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期待這個意外之子能順利降生。

  甚至說得更不好聽一點。

  在王子安穩度過最難養的時光前,亨利八世都不會與之太親近。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會在物質上苛待自己的王子,還有王後。

  而當沃爾西匆匆趕到白廳宮時,王後的產房裡正是兵荒馬亂的一團。

  未婚的瑪麗公主自是幫不上忙,所以在母親的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

  身為在場除了凱瑟琳王後外,地位最高的女性,薩福克公爵夫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指揮著助產士們為凱瑟琳王後接生,順便讓宮廷醫生在屋外等著,以便隨時都搶救王後母子。

  怎麼樣了?」沃爾西夾著一身寒意匆匆趕到時,代替國王守在屋外的薩福克公爵正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顯得十分不安。

  「王後才開始分娩,我的妻子正在裡面幫忙。」薩福克公爵瞧了眼同樣不安的諾福克公爵,後者是安妮·博林的舅舅,亦是提拔托馬斯·博林的人:「我希望在場的人都在為王後祈禱,同時也和我一樣,為了威爾士王子的安危拼盡一切。」

  薩福克公爵說這話時,目光緊盯著諾福克公爵,其意昭然若是。

  其實除了諾福克公爵,在場者的不是凱瑟琳王後的支持者,就是中立偏凱瑟琳王後的人。

  畢竟拋開信仰的問題,凱瑟琳王後的表現也遠比安妮·博林更襯得起一國之母的位子。

  只要再加一位王子,她就是亨利八世完美無缺的妻子,今生摯愛的王後。

  面對顯而易見的排斥,諾福克公爵拼勁全身的修養才沒表露出怒火,而是無比挑釁道:「您說的對,我們理應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拼盡一切。」

  光看諾福克公爵的表情,就知道他口中的未來絕不是凱瑟琳王後的孩子,這讓薩福克公爵反被噎了一下,於是氣衝衝地坐到了沃爾西身邊,不去理會諾福克公爵的挑釁與嘲諷。

  分娩本就是件漫長的挑戰,尤其是凱瑟琳王後極少發出悶哼聲,這讓在屋外焦急等候的人們變得越發不安,甚至開始懷疑凱瑟琳王後已經隨著腹中的胎兒一起死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諾福克公爵的緊張之情也漸漸松緩下來,甚至開始暢想起安妮·博林登上後位後,他的前程似錦與風光無限。

  在這樣一個美好前景下,凱瑟琳王後不過是被國王拋棄的可憐蟲,連帶著屋子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會隨著安妮·博林的興起而倒台。

  【等安妮成了王後,這些人會爭先恐後地親吻她的腳背。】

  瞧著屋子裡的王公大臣們,諾福克公爵無不惡毒地想著。

  然而他的得意並未持續多久,就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所終止。

  「是個男孩,是個健康的男孩。」最先出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完全顧不上凌亂的儀態,激動地宣告了最後的結果。

  這一刻,終於松了口氣的沃爾西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感謝仁慈的上帝並未拋棄他們。

  而諾福克公爵只覺得如墜冰窖。

  作者有話要說:

  安妮會死,她絕不會當亨利八世的情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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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覺悟

  凱瑟琳王後成功分娩的消息傳到格林尼治宮時,亨利八世正在與安妮·博林及其支持者們共進晚餐。他看上去毫無胃口,且漫不經心,只是不斷地喝著酒,然後用刀叉將盤子裡的烤肉切成難以食用的碎塊,想像這是他無嗣而終的英格蘭,最終被老對頭弗朗索瓦,還有虎視眈眈的西班牙國王瓜分得一干二淨。

  【凱瑟琳最好給他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憤恨地想著。

  【否則就讓凱瑟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去見上帝,然後讓他順順當當地迎娶下一任妻子。】

  一個年輕的,能給他生兒子的漂亮妻子。

  主意到國王情緒的安妮·博林顯得有些不愉快,因為他們正在討論讓亨利八世帶著安妮·博林重回白廳宮,防止凱瑟琳王後和她的支持者們接管一切。

  即便那裡有沃爾西主教坐鎮。

  托馬斯·博林還沒放棄讓小女兒當王後,甚至做好在凱瑟琳王後失敗後,博林一家接管白廳宮的准備。

  【既然瑪麗能生兒子,那麼安妮自然也可以。】

  瞧著風姿卓越,正當妙齡的小女兒,托馬斯·博林顯得信心十足。

  只是在白廳宮的送信人抵達後,托馬斯·博林的自信便和白廳宮的諾福克公爵一般,在一聲聲「兒子」與「王子」的反復確認中,轟然倒塌。

  「這是真的?」夙願達成的亨利八世難以置信道:「確定是位王子?」

  「薩福克公爵和沃爾西主教親自見證了王子的誕生,而且還有諾福克公爵作證。」報信人瞥了眼臉色鐵青的安妮·博林,聲音又響亮了幾分道:「沃爾西主教請求您親自主持王子在威斯敏斯大教堂的洗禮,另外,薩福克公爵大人想知道您是否有意為王子的誕生舉行一系列的慶祝儀式。」

  「這是自然。」不管這個兒子能否養活,亨利八世都會給予自己的婚生子應有的待遇,以防對方的地位受到質疑:「我為他取名為威廉·都鐸,將由薩福克公爵夫婦擔任王子的教父教母,還有……坎特伯雷大主教。」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讓沃爾西擔任小王子的教父,但這並不代表他要疏遠自己的紅衣主教。

  相反,他們之前的矛盾也因此得到了緩解。

  【或許沃爾西是對的。】

  心情舒暢的亨利八世看了眼風情萬種的安妮·博林,覺得對方依舊讓他著迷,但卻不足以讓他徹底放棄凱瑟琳王後,還有他渴望已久的兒子。

  「凱瑟琳還好嗎?」亨利八世難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親密地稱呼自己的妻子,好像他們之前的爭執都是幻覺。

  「王後一切都好,只是生產耗盡了她的能量,所以醫生們建議她在溫暖的房間裡靜養。」沃爾西並不希望凱瑟琳王後死於難產,所以他讓宮廷醫生們盡力保住凱瑟琳王後的性命,以免小王子和英格蘭的未來落入安妮·博林的手中。

  「這是一件不亞於王子誕生的好消息。」亨利八世有些失望道:「我希望凱瑟琳能盡快好起來,然後和我一起參加王子的誕生慶典。」

  被揮退的信使帶著國王的口信匆匆離去,徒留安妮·博林在位子上握緊刀叉,食不下咽。

  「我打算等王後的身體稍好後,將她送到裡士滿宮靜養。」亨利八世注意到安妮·博林的不滿,於是對其稍作安慰道:「我會在白廳宮裡為安妮女士留一間僅次於王後的住處,以便她能在王後無法履行妻子的職責時,擔任起照顧國王的任務。」

  亨利八世自以為是個貼心的情人,但是這並不能讓安妮·博林感到滿意,反而令她被羞恥衝昏了頭腦。

  長此以往,她跟那些被亨利八世拋棄的情婦們有何區別?

  安妮·博林無不諷刺地想到。

  一個用來代替妻子的合法情婦。

  一個用來解決國王欲望的婊子。

  下手的托馬斯·博林已經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表情,然而他身邊的某位貴族十分諷刺地低語了一句。

  「凱瑟琳王後要是住進了裡士滿宮,那麼裡士滿公爵(亨利·菲茨羅伊)該住哪兒?」

  托馬斯·博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起亨利·菲茨羅伊在凱瑟琳王後懷孕前的風光受封,以及每年近五千英鎊的年薪,覺得國王似乎有意削減亨利·菲茨羅伊待遇,從降低他的政治影響力,以免對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產生不好的影響。

  這真是件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托馬斯·博林難得與諾福克公爵情感同步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看看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將小王子抱到虛弱的凱瑟琳王後身邊,好讓她能看清自己的孩子。

  凱瑟琳王後在侍女們的幫助下強撐著坐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扒開小王子的襁褓布,打量著熟睡的嬰兒,最終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像亨利。」

  凱瑟琳王後至今仍記得1510年的1月,她在這裡生下亨利王子時的場景。

  新出生的小王子並未得到與亨利王子相同的待遇,他的父親沒有焦急地等候在產房外,而且倫敦塔內也並未因小王子的出生而鳴槍示意。

  一切就好像小王子從未出生過一般。

  「國王已經在趕回白廳宮的路上,沃爾西主教也在為小王子的受洗而做准備。」薩福克公爵夫人盡量削弱亨利八世對小王子的不在意,努力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那一定是今年最宏大的慶典。」

  「這都感謝於陛下的仁慈。」凱瑟琳王後至今都未說過亨利八世的一句不好,甚至在她的支持者面前,她都在亨利八世挽尊。

  擱在後世,凱瑟琳王後就是被捧上天的「賢妻」典範,但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並不覺得亨利八世值得凱瑟琳王後做到如此一步。

  或許比起對國王的忠誠,凱瑟琳王後更應該為自己考慮。

  而就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內心掙扎時,有點力氣的凱瑟琳王後從她懷裡接過小王子,在嬰兒嬌嫩的臉龐上輕輕一吻,然後發誓絕不讓那些嘲笑她的人徹底得逞。

  她還是英格蘭的王後。

  她理應站在亨利八世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說下時間線,防止問的人太多了,我回答不過來。

  第一,凱瑟琳王後會死,因為41歲高產婦,加上亨渣的冷待與對兒女的擔憂,她身體能好就有鬼了,並且凱瑟琳王後在歷史上也是死於腸胃病還有心髒方面的問題,而且因為生子的虧空,她會去世的比歷史上更早。

  第二,安妮會當王後,宗教也會改革,因為亨利八世需要的是絕對君主專制,而不是被教會禁錮著走。他對宗教的熱衷不假,但是同樣的,伊莎貝拉一世也是天主教的狂熱信徒,可是她當政時,決不讓教會干涉她的內政問題,這是沒得談的。歷史的進程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第三,安妮會死,她跟亨八的激情本就不持久,再加上性格問題使她無法做到凱瑟琳王後那般。尤其是凱瑟琳王後的兒子一直堵在她面前,你能想像,如果她不下手,那麼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總有天會殺了她。

  對於現在的亨利而言,他想要兒子,但他也想擺脫凱瑟琳——一個年老色衰又阻擋在他與安妮之間的妻子。


第7章 談判

  威廉·都鐸的洗禮顯然沒有眾人想的那樣宏達,甚至在一些相當重要的地方,都能看得出倉促的痕跡。

  因為亨利八世從未想過凱瑟琳王後真的能生下一位健康的兒子,所以威廉·都鐸的洗禮都是在他出生後才開始准備的,這讓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不滿,甚至當著安妮·博林的面,對亨利八世抱怨道:「親愛的哥哥,這可不是能匹配威爾士王子的排場。」

  「我親愛的妹妹,在這歡樂的時刻,還請別那麼多抱怨。」掛不住面子的亨利八世絕不承認他兒子的洗禮要寒酸至此,當然,他也不承認面前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錯。但是面對滿臉憔悴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有不情不願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也不好將不滿的情緒都宣泄在與他親密的女子身上,所以只得給了諾福克公爵一個警告的眼神。

  「相信我,為慶祝王子的誕生而舉行的比武大會一定很宏大。」亨利八世為自己挽尊道:「我已經讓人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裡分發免費的酒水,只可惜凱瑟琳不能親臨威廉的洗禮儀式。」

  「老天在上,王後陛下付出得已經夠多了,您還要她怎樣?」自打安妮·博林入宮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向見不得亨利八世去說凱瑟琳王後的不是,以至於亨利八世私底下向薩福克公爵抱怨,說凱瑟琳王後才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真正血親。

  沒心情跟女人繼續吵下去的亨利八世只得將目光落到受洗的小王子身上。

  被布萊恩夫人抱在懷裡的威廉·都鐸繼承了凱瑟琳王後的金棕色頭發,面容白皙而嬌嫩,此刻正熟睡在溫暖的懷抱中,仿佛被瑪利亞輕輕抱住的聖子,能夠屏蔽外界的一切不愉。

  鬼使神差之下,亨利八世輕輕觸碰了下威廉·都鐸的臉龐。

  指尖傳來的溫暖讓亨利八世的臉色稍緩,但是他手上的寶石戒指膈得威廉·都鐸十分不適,以至於威廉·都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所有人都被這一突變驚呆了。

  布萊恩夫人手忙腳亂地哄著威廉·都鐸,衝著亨利八世屈膝道:「陛下,請允許我帶著小王子現行退下。」

  「請便,布萊恩夫人。」亨利八世做出個為布萊恩夫人開路的手勢,參加洗禮的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有序分開。

  安妮·博林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結果發現他並未有一絲一釐的不快,反而顯得很高興。

  「他真是個健康的孩子,不是嗎?」亨利八世面露喜色地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竊竊私語道,這令安妮·博林的危機感愈演愈烈。

  【那孩子最好死在凱瑟琳懷裡。】

  渾身發抖的安妮·博林抓緊大腿邊的布料,無不惡毒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我親愛的陛下,您不會是在開玩笑吧?」臥床的凱瑟琳王後無比艱難地坐了起來,寢衣被冷汗所打濕,嘴唇因憤怒而顯得毫無血色:「您要將威廉從我身邊奪走?」

  「老天在上,我並非是要做出強奪人子的傷天害理之事。」亨利八世無比厭惡地掃了眼因為生產消耗,而顯得更加蒼老的凱瑟琳王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彬彬有禮,且冷淡:「鑒於你的身體狀況,以及身為王後的職責。威廉將被送往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由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親自撫養。與此同時,布萊恩夫人將被任命為威廉的首席侍女,協助薩福克公爵夫人養育威廉。」

  「那我呢?」凱瑟琳王後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亨利八世,眼裡迸發出熊熊怒火:「陛下將我的兒子奪走後,總不會將我這個王後也掃地出門吧?」

  事實上,亨利八世還真有過將凱瑟琳王後掃地出門的打算。只是為了威廉·都鐸的繼位合法性,他必須暫時擱置與安妮·博林結婚的念頭,更不能剝奪凱瑟琳王後應有的權勢與地位。

  但這並不代表他要去忍受一位年老色衰又與之不睦的妻子。

  或許他可以魚與熊掌兼得。

  將眼不見心不煩的凱瑟琳王後遠遠送走,然後將安妮·博林挽留在身邊。

  「我准備將你送往裡士滿宮,因為那裡的天氣更適合你養病。」亨利八世知道凱瑟琳王後不是個好打發的人,所以他在來之前就做好了與她談判的准備:「其實在威廉出生後,我重新思考了下裡士滿公爵的職責,覺得不該讓一個七歲的孩子擔此重任。」

  亨利八世注意到凱瑟琳王後的臉色稍緩,於是趁熱打鐵道:「亨利·菲茨羅伊將會辭去裡士滿公爵與薩默賽特公爵之職,然後被送往約克郡的謝裡夫哈頓城堡,以便他能更好地完成北英格蘭的守衛者,以及諾丁漢伯爵的職責。」

  「另外,我准備冊封威廉為康沃爾公爵,然後給予他每年五千英鎊的年薪,並將裡士滿的一部分土地賜予他。」亨利八世覺得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後,凱瑟琳王後也該順勢退一步。

  只可惜凱瑟琳王後卻並不是這麼想的:「威廉只是康沃爾公爵?老天在上,你給你私生子的賞賜,可比給我的兒子要多得多?」

  「那是因為你沒有更早地給我一個兒子,我親愛的夫人。」亨利八世一點就著道:「如果威廉能早十年出生,那麼亨利·菲茨羅伊所擁有的一切就全是他的。」

  說罷,亨利八世狠狠地捶了下凱瑟琳王後的床柱,令她感到一陣心悸。

  「凱瑟琳,你最好保佑威廉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保佑他不會像你的第一個兒子那樣,只活了五十二天就重回上帝的懷抱。」亨利八世在離開前對自己的王後警告道:「因為上帝不會給你第二次與我重修於好的機會,更不會讓英格蘭的王冠繼續扣在你的頭上。」

  「等威廉過了夭折的年齡,我會封他為威爾士親王,裡士滿公爵……凡是你所期待的榮譽,都會加在他的身上。」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一切的煩燥都得到了緩解,連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在你真正康復前,我會讓瑪麗搬去與你同住,你也可以定期與威廉通信,或是去薩福克郡探望他。」

  「那我能再提一個要求嗎?」凱瑟琳王後舔了下苦澀的嘴唇,心裡的一部分已經死亡:「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我請求您允許我召喚回被您驅逐的西班牙侍女,並在聖誕節後,再啟程搬去裡士滿宮。」

  「如果這樣的安排能讓你靜心養病,那麼我允許你的請求。」

  亨利八世離去的身影倒映在凱瑟琳王後的眼底,使她不再去回想走道盡頭的時光。

  那段只屬於凱瑟琳,還有亨利的快樂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用威廉王子稱呼男主角,因為總覺得這樣……好奇怪。


第8章 交鋒

  今年的聖誕節過得十分詭異。

  上手的凱瑟琳王後病怏怏地坐在亨八八世的身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頭上的王冠壓得沒氣,可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場讓人不敢小覷,甚至平日裡一向不服王後的諾福克公爵今日都低調了許多,徒留安妮·博林趾高氣昂地站在父親身後,用一身紫色的衣服向凱瑟琳王後示威,同時也讓她前方的托馬斯·博林感到十分尷尬。

  「瞧她那樣,還以為自己是王後呢!」對於亨利八世想要分開王後母子的決斷,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的不滿,但是在丈夫的勸說下,她也漸漸接受了這一安排。

  且不說凱瑟琳王後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去教養兩個孩子,光是宮廷裡的心懷鬼胎之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諾福克公爵一派的爪牙,就足以讓薩福克公爵夫人更傾向於將威廉·都鐸死死地保護在她的大本營裡。

  反正在撫養費上,亨利八世為了國王的面子也不會多吝嗇。

  就像他對待瑪麗公主,還有亨利·菲茨羅伊那樣。

  「諸位,在這個歡樂的時刻裡,讓我們舉杯慶祝英格蘭這一年的偉大成就,以及威廉·都鐸的誕生。」亨利八世假裝沒看見凱瑟琳王後和安妮·博林的爭鋒相對,在起身宣布慶典開始後,衝著凱瑟琳王後伸出手道:「在此,我要感謝我的王後,我的愛妻,在剛過去的一年裡,給予我一件無比珍貴的禮物,那就是英格蘭的未來。」

  下方的安妮·博林因為亨利八世的舉動而變得臉色慘白,然而凱瑟琳王後的臉色也並未因亨利八世的此舉而顯露出一分一釐的歡欣。

  因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亨利八世在奪走她兒子時,對她放出的警告之語。

  不過讓凱瑟琳王後稍作安慰的是,亨利八世在今年收下的第一份禮物是她送出的金杯,第二份禮物是她代替威廉·都鐸送上的聖經,所以在眾人眼裡,凱瑟琳王後的地位還算穩固,更別提威廉·都鐸已經快八個月大了,所以亨利八世對這個兒子也逐漸親近起來。

  只是對於安妮·博林而言,這不亞於晴天霹靂。

  「你跟那個西班牙女人計較什麼?她明天就會被陛下送去裡士滿宮,況且宮廷醫生也說她活不了幾年,根本不足為懼。」舞會開始後,諾福克公爵將一身紫裙的安妮·博林拉到一旁,讓她去換一件衣服:「各國的大使馬上就要覲見了,別讓他們看見你這幅樣子。」

  「放開我。」安妮·博林扭開諾福克公爵的手臂,無比高傲道:「那正好讓西班牙大使好好瞧瞧凱瑟琳的醜樣。」

  說罷,安妮·博林滿臉自信道:「亨利可沒忘記西班牙在帕維亞戰役上給予他的恥辱,更不會介意我去羞辱西班牙人。」

  「是的,他確實不介意你去羞辱西班牙人,但他會介意你去羞辱他的王後。」諾福克公爵恨不得撬開他外甥女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構造:「我們還需要西班牙去對付強大的奧斯曼帝國,況且國王陛下正在考慮讓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兒子訂婚,所以法國大使也不希望見著他們王儲妃之母被你當眾羞辱。」

  「什麼?」安妮·博林有些錯愕道:「陛下不是取消了瑪麗與奧爾良公爵的婚約嗎?」

  瑪麗公主六歲時,亨利八世為了與法國結盟而定下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次子——奧爾良公爵的婚姻,只可惜沃爾西通過其他方式穩固了英法兩國的聯盟後,瑪麗公主的婚約就失去了作用,而現在……

  「弗朗索瓦還沒忘記羅馬皇帝給予他的恥辱,當然,陛下也沒有忘記這一點。」諾福克公爵注意到亨利八世正在尋找安妮·博林,於是將外甥女往暗處拉了拉,警告道:「陛下正在找你,趕緊換身衣服過去。另外,對王後客氣點,你沒必要跟一個注定要死的人去計較,而且我們也需要威廉王子跟亨利·菲茨羅伊鬧個兩敗俱傷。」

  聽了諾福克公爵的話,安妮·博林極不情願地換了身黃色的裙子,然後在亨利八世的期待下,極不得體地與國王到一旁調情,令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我以為英格蘭的淑女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那樣虔誠端莊,而英國國王的宮廷也不該像法國宮廷那樣,變成妓院和公交馬車。」

  「安妮女士的父親曾擔任過英國駐法國的外交官,而她本人也曾是克洛德王後的侍女。」凱瑟琳王後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你也知道弗朗索瓦國王教給我丈夫一些不好的習慣,而在威廉出生後,她是迫不及待地想向我示威。」

  「示威?」

  「你來之前,她穿著代表王權的紫色衣服,而在陛下開始接見外國大使後,她換上黃色的衣服。」凱瑟琳王後解釋道:「在西班牙,黃色代表悲傷,她這明顯是衝著我,衝著西班牙來的。」

  「那您就這麼放任她去玷污您的榮耀?」西班牙大使從不認為他們的公主,雙王之女的凱瑟琳王後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她不是第一個向我示威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已經對亨利八世死心的凱瑟琳王後冷淡道:「陛下最多用珠寶首飾去哄哄她,等新鮮感一過,他的眼睛又會瞄向更年輕貌美的侍女。比起對付安妮女士,我更在意陛下對瑪麗,還有威廉的態度。」

  「您是說……」

  「陛下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領地大都被亨利·菲茨羅伊所繼承,這是極不合理,也不合法的。」凱瑟琳王後步步為營道:「威廉至今都沒被加封為威爾士親王,而且他比亨利·菲茨羅伊小了七歲,很有可能趕不上後者的影響力,所以我們必須讓瑪麗盡快成長起來,至少在我離世前,她得有能力與亨利·菲茨羅伊,還有以諾福克公爵為首的毒蛇進行搏鬥。」

  「只可惜西班牙沒有合適的王子與瑪麗公主聯姻。」西班牙大使有些遺憾的想到。

  對此,凱瑟琳王後私心裡並不贊同西班牙大使的話。

  因為她的初衷是讓兒女有力量去守住屬於她們的東西,而不是變成被羅馬皇帝左右的傀儡。

  作者有話要說:

  比渣大會。

  亨利八世VS克勞狄烏斯。

  威廉·都鐸出生於1526年的4月。


第9章 成長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威廉·都鐸將在遠離倫敦的薩福克郡度過他的童年。在此期間,陪伴他長大的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三個親生孩子和兩個快要議親的繼女。

  在與亨利八世寡居的親妹妹結婚以前,「暴發戶」的薩福克公爵有過兩段門第不高的婚姻,分別是瑪格麗特·內維爾和她的外甥女安妮·布朗。前者無所出,後者在短暫的三年婚姻裡留下兩個女兒和一筆並不豐厚的嫁妝。

  薩福克公爵夫人剛嫁過來時,兩個繼女安妮與瑪麗還不到十歲,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夫人婚後不久就生下丈夫的獨子,所以這對繼母女之間也沒有什麼利益上的糾紛,感情不說親如母女,但也稱得上互相敬愛。

  因為安妮·布蘭登與瑪麗·布蘭登的親生母親只是個普通爵士的女兒,再加上她們的父親最開始也只是個宮廷侍衛的兒子,所以這兩個薩福克公爵的親生女兒在貴族的婚姻市場上並不受歡迎,直到薩福克公爵夫人被委以撫養威廉·都鐸的職責後,追求她們的紳士才漸漸多了起來。

  相較於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這兩位年幼喪母的淑女並不受父親的寵愛,所以在薩福克公爵的面前永遠一副不爭不搶,端莊得體的樣子。

  威廉·都鐸覺得她們像是大宅裡隨處可見的花瓶,與之很熟悉,但卻並不親近。或者說,薩福克一系的孩子裡沒幾個能跟威廉·都鐸相處得親密無間。因為他們都大了威廉·都鐸七歲有余,而且身份差也導致威廉·都鐸的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一群嚴陣以待的侍女。

  他們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家人,甚至薩福克公爵夫人對待自己的侄子,遠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女要來的上心,這也讓她的幾個孩子很是吃味,但卻找不到可以報復表弟的途徑。

  在威廉·都鐸記憶中的歷史裡,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應該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他這一世的同胞姐姐瑪麗存活於世,並且在亨利八世的獨子愛德華六世死後,被冠以「血腥瑪麗」之稱,於執政的四年裡燒死300名新教徒。

  而威廉·都鐸的親生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也會在1525年收到亨利八世的離婚意願,最終在長達七年的拉鋸戰中,被亨利八世折磨至死。

  可是歷史的軌跡卻在1525年的秋天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凱瑟琳王後的高齡產子使得亨利八世暫停了與之離婚的念頭,雖然他的身邊依舊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妮·博林,但是王後的位子仍屬於亨利八世的發妻。甚至為了安撫這兩個女人,亨利八世讓安妮·博林正大光明地搬到了白廳宮,然後將產後虛弱的凱瑟琳王後打發到裡士滿宮養病,順帶將親女兒瑪麗也一並送到了裡士滿宮。

  用後世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算得上人渣中的戰鬥機。因為凱瑟琳王後不管是做妻子還是一國之母,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是對於受夠折騰的朝臣們而言,只要亨利八世不與凱瑟琳王後離婚,他想怎麼捧安妮·博林都行,甚至凱瑟琳王後自己都不在意。

  因為亨利八世每送給安妮·博林一份禮物,凱瑟琳王後就會彰顯身份地尋要兩份,順帶還要替瑪麗和威廉再多要兩份,把安妮·博林氣得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

  諾福克公爵倒是給安妮·博林出了個主意,讓她給凱瑟琳王後冠上鋪張浪費之名,然後像打擊後世的「斷頭瑪麗」那樣,用輿論戰擊垮自己的情敵。可是凱瑟琳王後占據王冠十數年所積累下的聲譽,不是一個聲名狼藉的王室情婦所能媲美的。況且凱瑟琳王後的初衷是為了給安妮·博林添堵,所以她對那些被討要來的珠寶並不感興趣,在拿到手後沒多久,就將裡頭的大部分轉送給一些貧困的貴族少女,或是經濟拮據的王室僕人。

  離開亨利八世後,凱瑟琳王後雖然短暫的失落過,但是沒了安妮·博林在一旁挑釁,她又覺得在裡士滿宮的生活遠比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要來的舒心。平日裡不是教導瑪麗,就是更加虔誠地侍奉上帝,甚至還有空為當地的居民做出許多有益的事情。

  當然,她在忙碌之際,也不忘給威廉·都鐸寫信,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生活狀況,對他的學業表示十二萬分的關心。

  雖然威廉·都鐸只有三歲大,但是王室的教育開始於牙牙學語之時。以他的同胞姐姐為例,瑪麗公主兩歲半便開始學習希腊語和拉丁語,不到五歲就能當眾表演古鍵琴。

  有個天才又早慧的姐姐無疑是件相當痛苦的事。

  而從歷史的記錄來看,都鐸君主的文化素養之高,不亞於他們的緋聞豐富度。也無怪乎黃金時代起源於此,畢竟亨利八世的三個婚生子都有著百分之百的成材率。

  如果威廉·都鐸比不過最有名的兩位女王,那就嘗試著用亨利·菲茨羅伊那個私生子哥哥來安慰自己吧!

  因為教導威廉·都鐸的拉丁語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沒少在威廉·都鐸的面前,抱歉自己的上一位學生有著極為野蠻的拉丁語發音,甚至在威廉·都鐸發音不准時,就拿瑪麗公主和亨利·菲茨羅伊做對照組,指責威廉·都鐸遠不如瑪麗公主那般聰明好學。

  「我親愛的王子,你要知道學不好拉丁語的貴族是極為可恥的。難道你要在主持彌撒時,口齒不清得像只未開化的猴子嗎。」面對威廉·都鐸總不正確的發音,約翰·帕爾格雷夫不滿地用教鞭敲了下桌子,讓威廉·都鐸上了一下午的拉丁語課,直到後者嗓子發啞才善罷甘休。

  「我親愛的先生,你可不能這樣對待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心疼地讓威廉·都鐸喝下蜂蜜水,衝著約翰·帕爾格雷夫抱怨道:「他正是最脆弱的年紀,教養孩子也不必那麼嚴苛。」

  「可是夫人,毀掉孩子的往往是父母的嬌慣。」約翰·帕爾格雷夫也不是第一次教導王室兒童,甚至亨利八世就是欣賞於他的嚴格,才會讓他來做子女的家庭教師:「今年的聖誕節,王子可是要用拉丁語為陛下送上祝福。您總不希望他被自己的姐姐,還有菲茨羅伊爵士比下去吧!」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夫人也是無話可說,只能衝著威廉·都鐸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10章 讒言

  對於約翰·帕爾格雷夫而言,威廉都鐸絕不是個有天賦學生,至少他在希腊語和拉丁語上的領悟力遠不如他的姐姐瑪麗公主,但卻比約翰·帕爾格雷夫的上一個學生要好的多。除此外,威廉·都鐸也不是個虔誠的教徒。或者說,他本身就對一些宗教典籍毫無興趣。就算約翰·帕爾格雷夫拼盡全力地想要在潛移默化之中,令威廉·都鐸逐漸接受他的宗教觀點,但是他努力許久後發現,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王子完全是個油鹽不進的貨。

  不管是傳統的天主教還還是默默發展的路德教,他都沒有太大的興趣。除非是約翰·帕爾格雷夫聊起宗教時順帶提起藝術發展史和科學史,否則威廉·都鐸都不會多問幾句,而是從頭沉默到尾。

  「他跟兩位陛下還有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真是一點也不像。」約翰·帕爾格雷夫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學習進程時,忍不住抱怨道:「君主是信仰的守衛者,他應該像國王陛下那樣,虔誠又認真地拜讀各大聖人的典籍,尤其是我主的福音。」

  「帕爾格雷夫閣下,請你慎言。」薩福克公爵夫人不滿道:「能選擇國王的只有上帝,既然他讓威廉降生於凱瑟琳王後的腹中,那便是默認了威廉的誕生即合理。如果威廉不夠虔誠,那麼上帝必會先於任何人之前,對威廉做出懲罰。」

  不同於約翰·帕爾格雷夫對威廉·都鐸過大於優的評論,薩福克公爵夫人倒是覺得威廉·都鐸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而且不止她一人這樣認為,那些伺候過威廉·都鐸的僕人們也有相同的感受。

  比起鬧騰的普通孩子,威廉·都鐸就像是壁畫上被刻意畫老的小大人,總是安靜又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雖然在約翰·帕爾格雷夫的眼裡,威廉·都鐸所專注的事情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旁門左道,甚至被有心的安妮·博林告到亨利八世的耳裡。但是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威廉·都鐸的這一表現倒是證明了他跟自己的共同性。畢竟亨利八世年輕時也只是約克公爵,所以並未被亨利七世在言行談吐,學術進程上多有苛求,反而能跟著約克的伊麗莎白,還有年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在普拉森舍宮裡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況且多次喪子也讓亨利八世比起學習進程,更關心於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當然,跟凱瑟琳王後的三日一問相比,亨利八世絕不是個負責的父親,甚至在安妮·博林提起威廉·都鐸後,有些喝高的亨利八世灌了半杯蜂蜜酒才反應過來安妮·博林想干什麼。

  「親愛的安妮,比起關注一個孩子,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在你的情人身上。」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安妮·博林一個勁地找凱瑟琳王後的麻煩,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愛凱瑟琳王後,而是作為一個君主,他要維護自己的婚姻,更要維護西班牙與英格蘭的關系。

  誠然,他准備跟法國的弗朗索瓦聯手對付西班牙,但這並不表示他跟西班牙的關系就此完結。甚至在亨利八世准備與法蘭西重修舊好時,他就已經做好了跟西班牙暗度陳倉的准備。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身份至關重要。

  哪怕安妮·博林再怎麼飛揚跋扈,亨利八世也絕不允許她這上面搞事情。

  「親愛的陛下,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只會無理取鬧的低趣味女人?」安妮·博林自知她能吸引閱美無數的亨利八世的注意,絕不只是靠漂亮外表,否則她也不是被亨利八世寵愛最久的情婦:「您難道不擔心英國的未來嗎?」

  「有什麼可擔心的?」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畢竟他現在不說一切順遂,但也比之前要好很多。

  沒有後嗣之憂,也無宮眷之爭。

  除去安妮·博林時不時吃個小醋,排擠下亨利八世看上的侍女,白廳宮裡便沒有什麼讓亨利八世感到不快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亨利八世還是挺享受安妮·博林的吃醋行為,畢竟他的妻子和之前的情婦都不敢這麼做。

  「凱瑟琳王後先前夭折過六個孩子,她在生下威廉前,唯一活下的女兒瑪麗雖然聰明伶俐,但自幼就體弱多病。不僅患過偏頭疼,更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治好眼睛和鼻子上的毛病。」安妮·博林難得放輕了自己的語氣,擺出一副無比擔憂的模樣:「您再想想亨利·菲茨羅伊的狀態,還有伊麗莎白·勃朗特在離開您後生的幾個孩子。」

  安妮·博林雖然沒有明著說威廉·都鐸存在智力上的缺陷,但是卻引導著亨利八世去相信凱瑟琳王後難以生下個健康的孩子,同時也聯想起約翰·帕爾格雷夫跟他彙報的事,一時間也是拿不准主意。

  如果威廉·都鐸真是個白痴,那麼他就是亨利六世第二,而都鐸一家的王位,就是的得利於亨利六世的智力殘缺所引發的紅白玫瑰之戰。

  想到這兒,亨利八世只覺得手腳冰涼,連醉意都消散了一半,整個人面容陰沉道:「我會在聖誕節時找威廉談談。」

  一想到父親傳給自己的王朝會斷送在一個傻子手裡,亨利八世不免對凱瑟琳王後又多了些抱怨,甚至再次動了離婚的念頭。

  或許他真該像《聖經》上說的那樣,阻止這段違背上帝意願的婚姻。

  眼看自己的挑唆起了作用,安妮·博林便不再刻意提起凱瑟琳王後的事,而是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裝作無意道:「陛下明日可否陪我去一趟教堂?」

  「你怎麼突然想著去教堂?」亨利八世好奇道:「最近沒有什麼需要禱告的節日。」

  「可是人民需要上帝的祝福。」安妮·博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語氣裡充滿了擔憂:「倫敦內近日有不少市民死於未知的疾病,有人說這是汗熱病要重返英格蘭的節奏。」

  「只是幾個平民的妄言,成不了什麼氣候。」亨利八世不以為然道:「英格蘭在十二年前就挺過一場汗熱病,上帝總不會對我們殘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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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陰謀

  臨近聖誕節的那天,威廉·都鐸特意讓布萊恩夫人提前叫自己起床。雖然威廉·都鐸並未搬入王儲該住的溫莎城堡或是裡士滿宮,但服侍他的僕人卻遠多於亨利八世的前兩位孩子,甚至凱瑟琳王後還特意拜托一位深受她信賴的貴族夫人前來服侍威廉·都鐸。

  這位名叫莫德·格林的貴族夫人原是北安普頓郡的一位小貴族之女,其夫托馬斯·帕爾爵士同樣是北安普頓郡的貴族,但卻是愛德華三世的後裔。凱瑟琳王後剛嫁過來時,莫德·格林有幸成為她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凱瑟琳王後最艱難的時光裡給予不少幫助。所以在王後的牽線搭橋下,她如願嫁給一位出身不錯,血統古老的紳士,並且在婚後有了三個甜蜜的孩子。

  當然,真正讓威廉·都鐸關注這位帕爾夫人的原因並不是凱瑟琳王後,而是帕爾夫人的大女兒凱瑟琳·帕爾,也就是亨利八世在歷史上的最後一位夫人。

  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般,帕爾夫人極為厭惡狐媚惑主的安妮·博林,所以對不怎麼受亨利八世重視的威廉·都鐸也多了幾分憐憫與疼愛。

  而帕爾夫人的家族也是樂於見到威廉·都鐸去主動親近帕爾夫人。畢竟在亨利八世只有一個婚生兒子的前提下,威廉·都鐸若是順利長至成年,那麼帕爾夫人的家族,尤其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將會是薩福克公爵第二,被列入最先受益的人群。甚至托馬斯·帕爾爵士已經開始琢磨將自己的獨子送到威廉·都鐸的身邊當侍衛。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帕爾夫人的獨子也叫威廉,這完全是上帝的旨意。

  提前起床的威廉·都鐸在戴整齊後並沒有去上課,而是在書桌前寫下一張張節日賀卡。

  早在聖誕節的前一個月,威廉·都鐸就訂了一批做工精美的賀卡,然後給每一位照顧過他的人發了一張並贈送一件小禮物。

  女性的話送一件小首飾,反正凱瑟琳王後為了氣安妮·博林沒少找亨利八世要這些,所以連帶著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的荷包也豐厚了不少。

  至於男性,則是送錢來的最為實在,畢竟他們身上的擔子更重,而威廉·都鐸每年有五千英鎊的補助。要知道都鐸時代的農民,年收入在十英鎊上下,而安妮·博林的姐姐每年只有一百英鎊的補助。所以威廉·都鐸算是這個時代裡的富豪,他的年薪除去發給僕人們的工資外,剩下的都暫由布萊恩夫人保管。

  至於重要程度僅次於布萊恩夫人的帕爾夫人,則是替威廉·都鐸保管重要衣物。

  其實王子的小宮廷除了女總管外,還應有一位替王子安排行程,招待客人的男總管。只可惜豆丁大小的威廉·都鐸除了幾位近親外,並沒有多少訪客,所以凱瑟琳王後和亨利八世並不急於給獨子過早地安排這個重要崗位。

  「威廉,你把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替你寫的聖誕祝詞背熟沒?」明天就要動身去白廳宮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並為幾個女兒挑出在晚宴上佩戴的首飾。

  「早就背熟了。」威廉·都鐸在高腳椅上晃著小短腿,給排隊的僕人們分發禮物。

  薩福克公爵夫人進來時,威廉·都鐸正在接受他們的祝福,桌上壘起的卡片和錢幣首飾已經少了大半,令薩福克公爵夫人為之側目:「你可比宮裡的那個女巫要大方的多。我只見過她像個花孔雀一樣,戴著國王贈與的珠寶招搖過市,還從沒見過她像你,像凱瑟琳王後那樣大方仁慈。」

  「我所擁有的財富都來自於陛下,所以這不是我的仁慈,而是陛下的仁慈。」威廉·都鐸平了平身上的衣服,同薩福克公爵夫人問好後,與她談論起凱瑟琳王後的來信。

  「今年聖誕,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也會去白廳宮,你們一家總算團聚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讓屋裡的僕人全都退下,握住威廉·都鐸的手悄悄道:「你記住我話,進宮後別吃安妮·博林給的任何東西,也別接受她的任何邀請。一旦她想對你做什麼,你就趕緊叫人,或者摔碎屋裡的某些東西,將人引過來,明白嗎?」

  「嗯!」威廉·都鐸乖巧地點了點頭。

  薩福克公爵夫人也不確定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否聽懂她的話,只能無比擔憂地嘆了口氣,然後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幾遍,提著一顆心領著威廉·都鐸進了宮。

  按照慣例,最尊貴的客人永遠是最後出場。

  威廉·都鐸身為亨利八世唯一的婚生子,他的出場順序僅次於亨利八世和凱瑟琳王後,排在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和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之上。

  然而就是這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國王的情婦·安妮·博林卡在威廉·都鐸之前,瑪麗公主之後進場。這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引起在場者的竊竊私語。

  「真是前所未聞的荒唐事。」西班牙大使異常不滿道:「英格蘭的王宮裡什麼時候也出現了『皇家情婦』?或者說,弗朗索瓦國王對亨利國王施加的影響,已經大到英格蘭的宮廷儼然是個小法國的地步?」

  「大使先生,還請您慎言。」靠近西班牙大使的托馬斯·沃爾西雖然也不滿於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但是當著外國使者的面,他還是要維護自家國王與友人的臉面:「你不該用憤怒的言語去攻擊每一位虔誠的英國人,而是與我們一起清掉國王與王後身邊的不好之人。」

  說罷,托馬斯·沃爾西示意西班牙大使看向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宮裡前幾日傳消息說安妮女士想對威廉王子出手,估計這次聖誕節盛宴便是來者不善。」

  「她豈敢?」凱瑟琳王後的位子好不容易穩固住,西班牙大使自是不會讓安妮·博林去壞事:「還請您助我一臂之力,不要讓這只毒蛇毀了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友好關系。」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招了招手,湊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最近倫敦城內又有人死於汗熱病,而我的秘書克倫威爾查到安妮女士近日調查過汗熱病的事,並且同國王陛下一起為難民祈求上帝的福音。」

  「您的意思是……」西班牙大使眯了眯眼睛,露出深邃的表情。

  「如果安妮女士和國王陛下祈禱後,這疾病不僅未好,反而愈演愈烈。你說這矛頭會指向誰?」托馬斯·沃爾西無比冷酷道:「我們若不提前動手,恐怕那個毒婦會將矛頭扣在威廉王子或是凱瑟琳王後的身上。」

  「大使,你難道願意看著一個異教徒去迫害可憐的王後母子嗎?」托馬斯·沃爾西驟然悲憫道:「況且你也知道凱瑟琳王後的身體狀況。若是我王再娶,你難道願意見著安妮·博林成為英格蘭的新王後?」

  面對托馬斯·沃爾西的發言,西班牙大使沉默許久後才回應道:「我會將此事告之皇帝陛下與教皇冕下,還請您務必保住凱瑟琳王後與威廉王子。」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咳嗽了幾聲,盡量不顯露出疲憊的病態。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沃爾西本該死於1530年,這裡延長了他的壽命。


第12章 打臉

  如果時間能重來,托馬斯·沃爾西絕不會阻止安妮·博林與亨利·珀西的戀愛,甚至會逼著托馬斯·博林去履行他女兒與愛爾蘭貴族——詹姆斯·巴特勒的婚約,好讓這只從法國游回來的美女蛇早早地離開國王的宮廷,去遠離英格蘭的地方禍害別人。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而禱告的力量也不足以讓托馬斯·沃爾西穿越時空,所以在這種相當嘔血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為凱瑟琳王後嚴防死守住不斷逼近的安妮·博林,然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去留意凱瑟琳王後的繼任。

  畢竟在生下威廉·都鐸後,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是有瑪麗公主細心的照顧與虔誠的禱告,宮廷醫生們也斷言凱瑟琳王後活不過三四年,所以托馬斯·沃爾西得盡快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做打算。

  雖然在身份與血統上,亨利八世的王後理應是某位公主或是有自治權的大公爵之女。但是感情這事說不准,誰知道亨利八世會不會像他的外祖父那樣,願意為了一個小騎士的寡婦去引發戰爭。

  況且托馬斯·沃爾西在白廳宮裡的耳目彙報說亨利八世就等著凱瑟琳王後一死,便將安妮·博林扶上後位。而真到了那一刻,托馬斯·沃爾西也只能祈求威廉·都鐸足夠命硬,並且西班牙的查理五世願意替英格蘭的表弟表妹撐腰,否則在亨利八世的縱容下,托馬斯·沃爾西無法想像安妮·博林會做出什麼事來。

  倒數第二個出場的凱瑟琳王後是在瑪麗公主的攙扶下進場的。這位在裡士滿宮養病的王後近些年蒼老了不少,同張揚嬌媚的安妮·博林站在一起,更是顯得滿臉病態,容色衰敗。但即便如此,宮裡宮外還是無比熱愛凱瑟琳王後,然後將其轉化為對安妮·博林的鄙視。

  對此,亨利八世並不在意,甚至警告安妮·博林不要為此惹事,否則他就讓博林家族嘗嘗國王的怒火。

  「聖誕快樂,我的父親。」在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寒暄後,威廉·都鐸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牽引下,用拉丁語為其送上祝福。

  「聖誕快樂,我親愛的兒子。」同樣用拉丁語回答的亨利八世露出慈父的微笑,將自己唯一的婚生子抱在膝蓋上,然後用希腊語問道:「我聽說帕爾格雷夫爵士在為你講解所羅門王的箴言。」

  「是的,父親。」威廉·都鐸用英語回答道:「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將所羅門王的箴言完整地翻譯成希腊文和法文,只可惜我還不能像您一樣去靈活運用拉丁語系的動詞,也無法很好地讀寫二者。」

  對於威廉·都鐸的回答,亨利八世並不感到失望,反而有些自豪。因為威廉·都鐸只有四歲,他能在這個年紀裡聽懂拉丁語和希腊語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至於像運用母語一樣地運用二者,那便是強求了。

  「我家有一本法語版的所羅門王的箴言。如果王子殿下有興趣,我可以將其獻給您。」下手的安妮·博林突然用法語笑吟吟地說道。

  「謝謝您的好意,博林女士。」威廉·都鐸還是用英語回答道:「只是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在嘗試翻譯後,再去閱讀其他版本的所羅門王的箴言,以便我能更好地糾正語法上的錯誤。」

  面對這些動不動就切換語種的古代學霸,表面淡定的威廉·都鐸也只聽懂了幾個單詞,所以他心虛的一批,生怕被要求用拉丁語或是希腊語回答問題。

  「如果陛下允許,我想讓瑪麗教導威廉拉丁語和西班牙語。」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溫柔道:「瑪麗的學問是陛下親自指點過的,而且我也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多多相處,好彌補他們不常見面的遺憾。」

  「這是自然。」在確定自己唯一的婚生子不是傻瓜後,亨利八世的心情很好,甚至覺得憔悴的凱瑟琳王後也有幾分可愛:「如果你願意,威廉可以搬去裡士滿宮小住一會兒。我記得瑪麗的學問是你教的,所以你會是個比瑪麗更稱職的老師。」

  「感謝陛下的仁慈,我一定會傾盡所有去教導威廉。」對於凱瑟琳王後而言,這無疑是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最好的聖誕禮物。

  而一旁的安妮·博林則是困惑於亨利八世突變的態度,甚至在宴會的當晚便鬧起了脾氣。

  「別鬧了,安妮。威廉是我唯一的婚生子,關注他的教育是我應做的事情。」雖然亨利八世已經開始反感安妮·博林的小性子,但是在肉到嘴中之前,他還是耐著性子去哄她:「況且凱瑟琳也就這麼幾年了。甜心,我答應你,等凱瑟琳一死,我就迎娶你為後。」

  「迎娶我為後?你怕是想的太輕松了。」安妮·博林依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抱怨連連道:「有沃爾西主教在,我們沒法如願以償。」

  對於那個毀掉她兩次姻緣的老匹夫,安妮·博林充滿了怨恨:「你且等著瞧吧!就算凱瑟琳死了,沃爾西主教也會阻止你娶我為後,甚至要將一盆盆髒水潑到我身上。」

  「可即便那樣,他也阻止不了我對你的愛。」亨利八世情意綿綿地吻著安妮·博林的嘴角,伸手要去解開她的裙子,卻被對方制止了。

  「上帝見證,我只會為我的丈夫脫下裙子。」想起姐姐瑪麗的下場,安妮·博林絕不會在目標達成前就付出一切,只會讓亨利八世嘗嘗甜頭,好讓他抓心撓肝地渴求更多:「不過您剛才有一點說錯了。」

  「嗯?」

  「您可不會只有一位婚生王子。」安妮·博林將纖纖玉指伸向亨利八世的褲子,在他耳邊嫣然巧笑道:「等我當上您的王後,我會帶給您更多,更可愛的兒子。而不是像凱瑟琳王後那樣,讓您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相信那天不會太久。」亨利八世想到宮廷醫生們對凱瑟琳王後的病情判斷,決定為安妮·博林的第一個兒子取名為愛德華,然後封他為約克公爵。

  作者有話要說:

  別相信亨渣真的愛安妮·博林。等到了後面,你們再看這一段,便會覺得無比諷刺。


第13章 准備

  這應該算是威廉·都鐸自一歲後,與凱瑟琳王後還有瑪麗公主的第一次會面。雖然亨利八世並未阻止凱瑟琳王後去薩福克郡探望威廉·都鐸,但是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她這麼做,再加上諾福克系的虎視眈眈,使得凱瑟琳王後並不希望年幼的威廉·都鐸成為眾人眼裡的活靶子,所以這幾年來,威廉·都鐸和凱瑟琳王後的交流僅限於書信和畫像,而都鐸時代的畫像技術,其實或多或少都有照騙之嫌。

  老實說,凱瑟琳王後長得並不差,畢竟是能讓亨利八世違背父命也要迎娶的西班牙公主,只可惜歲月和疾病奪走了她的美麗,但是在她的女兒瑪麗公主的身上,還是能看得出凱瑟琳王後當年的風采,以及那位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影子。

  難得與丈夫還有兒子團聚的凱瑟琳王後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但是亨利八世並不是個耐心的傾聽者,所以同凱瑟琳王後見面沒寒暄幾句,便借著招待賓客之由,與安妮·博林廝混到一起。

  不過他在離開前贈與威廉一把精美的小匕首,手柄處鑄著凱瑟琳王後還有亨利的首字母交疊,以代表國王夫婦的聯合統治。

  「照顧好他,記得別讓他生病,但也別太嬌慣他。」雖然多年不見,但是亨利八世表現得很疼愛威廉·都鐸,甚至蹲下身親自為他整理衣領處的褶皺,然後掐了把兒子的臉蛋,對布萊恩夫人還有帕爾夫人囑咐道:「凱瑟琳的身體不很好,所以在裡士滿宮裡別讓威廉和凱瑟琳靠得太近,以免過了病氣。另外,威廉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跡像,不管何時,你們都要立刻通知我。」

  「是。」布萊恩夫人和帕爾夫人屈膝道:「請您放心,小王子的身體一直很健康。當然,我們也不會掉以輕心。」

  囑咐完侍女長的亨利八世將目光落到威廉·都鐸的身上,衝著他溫言細語道:「等你再大些,我就帶你去格林尼治宮打獵。你還沒打過獵吧!」

  「我見過薩福克公爵帶著他的孩子去打獵,但是姑母不讓我去。」威廉·都鐸裝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衝著亨利八世抱怨道:「她希望我一整天都呆在屋子裡,甚至不許我靠近宅子附近的小樹林。」

  「你的姑母是對的。」亨利八世被兒子的童言童語逗得哈哈大笑,然後刮了刮威廉·都鐸的鼻子,與他正色道:「不過女人總是有些小題大做,但一位真正的騎士絕不會和女人計較,明白嗎?」

  威廉·都鐸點了點頭,亨利八世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在聖誕宴會結束後,將威廉·都鐸和凱瑟琳母女送出宮。

  白廳宮與裡士滿宮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兒童的天性,使得威廉·都鐸一上車便開始犯困。顛兒顛兒的馬車遠比搖籃的效果要好,再加上車廂的溫暖氛圍與毛茸茸的皮草坐墊,所以威廉·都鐸靠著瑪麗公主睡得很沉,令年輕的都鐸淑女有些別扭,然後將威廉·都鐸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以便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我要好好感謝薩福克公爵夫人,因為她將威廉養得如此健康。」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感覺身子也爽利了不少:「我已經讓人在裡士滿宮裡清出威廉的房間,剛好就在你的隔壁。」

  「這麼做是不是太親密了些?」過了十幾年獨生女日子的瑪麗公主有些不習慣與威廉相處,但她還是很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弟弟:「威廉已經四歲了,他也應該學習一下騎士風範。」

  「關於這一點,我也跟國王陛下商討過。」凱瑟琳王後也不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但是多次喪子讓她跟亨利八世一樣,對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十分上心:「我打算給威廉選個男管家,再挑幾位男僕,免得那些服侍他的淑女們要面臨尷尬的狀況。」

  說罷,她衝著瑪麗公主溫言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你們熟悉起來,等威廉稍大後,我便讓他搬去裡士滿宮的另一間屋子。」

  瑪麗公主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在凱瑟琳母子溫情之時,白廳宮裡卻因安妮·博林的存在吵翻了天。

  怒火中燒的亨利八世三步並作兩步地揪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衣領子,用刀尖比著他的下巴道:「你把你主子的話再重復一遍?沃爾西那個老東西到底跟西班牙的馬夫計劃了什麼?導致教皇冕下發出這樣一道旨意。」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多少恐懼,依舊不卑不亢道:「陛下,教皇冕下的意志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倫敦城內驟然興起的瘟疫使得沃爾西主教不得不請示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而教皇冕下的回答是陛下身邊出現了異教徒,所以上帝才對倫敦降下懲罰。」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握住自己的衣角,謙卑道:「沃爾西主教懇請您送走安妮女士,為此,他願受到任何處罰。」

  「願意受到任何處罰是吧!」亨利八世冷笑道:「那讓他親自入宮受罰,別像個懦夫一樣,只會躲在秘書身後。」

  「可是陛下,沃爾西主教已經患上了神秘的瘟疫。」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就料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所以遞上一封信道:「他自知上帝很快便要接他去天堂,所以將未盡之言都寫在這裡,還請您看看。」

  亨利八世先是一愣,隨即接過托馬斯·克倫威爾遞上的信,拆開後掃了幾眼便扔到了一邊,然後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發泄無處可發的怒火。

  「除了沃爾西,還有誰知道教皇的意志?」亨利八世諷刺地彎了彎嘴角,言辭辛辣道:「我都忘了教皇早已是查理的階下之囚,所以凱瑟琳的外甥教訓完弗朗索瓦,下一步就是將手伸向英格蘭的內政?」

  「難道他以為我是弗朗索瓦那個懦夫?」提起處處與自己作對的查理五世和教皇,亨利八世便感到憋屈至極:「要不是為了威廉,我會讓查理接回他被掃地出門的姨母。」

  亨利八世的傲慢決不允許他像弗朗索瓦那樣,被查理五世打的像個喪家之犬,然後像羅馬教皇那樣,老老實實地當查理五世的提線木偶:「既然他們這麼不想讓我娶安妮女士,那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國王的意志。」

  亨利八世喝了口葡萄酒,冷笑道:「沃爾西也好,查理也罷。誰都不能阻止安妮女士成為英格蘭的下一任王後。」

  「既然如此,我會將您的意志帶給沃爾西主教。」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眼前,於是大著膽子試探道:「只是這樣一來,您很有可能與羅馬教會決裂。」

  「您,真的有所准備嗎?」


第14章 推手

  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個隱藏的新教徒。雖然他目前的主人是英格蘭的紅衣大主教,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要拋棄自己的信仰,相反,他潛伏在沃爾西主教身邊,伺機對亨利八世施加影響力,以完成他最重要的任務——戳穿羅馬教會的虛偽面孔。

  為此,托馬斯·克倫威爾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一舉一動,終於找到一個讓國王厭惡羅馬教會,間接支持他信仰的法子。

  而亨利八世,也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膽之舉後,才開始正視這個毫不起眼的平民之子,並與他相談甚久。

  「我知道陛下的怒火絕不僅是對安妮女士不公待遇的憤慨,更是出於對英格蘭未來的擔憂。」難得與國王相處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到掌心被汗水所打濕,努力鎮定心神道:「考慮到國家的穩固,以及您的兄長,威爾士的亞瑟所發生的悲劇。我想,您膝下決不能只有一個兒子。並且您也不希望西班牙國王借著羅馬教皇之手,對我朝的內政多加干涉。」

  托馬斯·克倫威爾一口氣說完這些,還特意看了下亨利八世的臉色,發現對方並未表露出不愉,反而若有所思道:「你的名字。」

  「托馬斯·克倫威爾。」感覺自己仕途來了的主教秘書恭敬道:「我願像沃爾西主教那樣,全身心地為您服務。」

  「是嗎?」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效忠並不感興趣,但卻稍稍留意了下這位與眾不同之人。

  畢竟聽多了反對意見的亨利八世,現在對於支持他的言論非常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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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復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坐在沃爾西主教的床前,將亨利八世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然後服侍沃爾西主教喝了口蜂蜜水,瞧著他不斷地在床上喘氣。

  「是嗎?」聽完轉述的沃爾西主教並不驚訝道:「陛下從不是個會退讓的性子,所以我並不驚訝他會說出這話。」

  說到這兒,沃爾西主教像是想到了什麼,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嗎?上一個讓讓國王陛下這麼衝動的女人還是凱瑟琳王後。」

  「王後殿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沃爾西主教為何提起宮闈秘史,但還是給面子地問了一句:「我聽說國王陛下曾十分熱愛凱瑟琳王後。」

  「何止是熱愛,簡直是著迷至極。」沃爾西主教笑眯眯道:「凱瑟琳王後與亞瑟王子訂婚時,陛下還詢問上帝為何不將如此可愛的妻子賜予他。而在亞瑟王子與亨利七世相繼離世後,陛下更是力排眾議地迎娶了凱瑟琳王後,甚至背著攝政的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與其偷偷結婚。」

  「想必很快,陛下對凱瑟琳王後所做的一切都會重復在安妮·博林身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針見血道:「她會成為陛下的第二任愛妻,也會和凱瑟琳王後一樣,迎接陛下的冷酷無情。」

  「是這樣沒錯。」沃爾西主教點了點頭,聲音變得冷酷無比:「只是安妮·博林的結局絕不會好過凱瑟琳王後。」

  「她沒有凱瑟琳王後的高貴血統與勢力,更沒有一個健康的兒子做保障。」沃爾西主教盯著高高的幔帳,聲音縹緲如預言:「凱瑟琳王後也曾風華絕代過,而安妮·博林的衰老很快就要來臨。」

  「到那時,任你是如花美眷也只能曇花一現。」

  「唯有威爾士王子是靠近國王的永恆存在。」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盯著沃爾西主教的蒼白面容,沉聲道:「您希望我做什麼?」

  「去保護威廉王子,保護英格蘭的火種。」沃爾西主教費力道:「都鐸王朝的穩固需要一位王子,所以由你去保護他。」

  「威廉王子不會接受我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真正的信仰,所以並不想對沃爾西主教有所隱瞞:「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不會喜歡我的。」

  「但是她們並不能左右威廉王子的心意,就像我們不能左右國王的心意一樣。」沃爾西主教突然抓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其力道完全不像一個垂暮的老人:「以上帝的名義答應我,你會保護威廉王子。如若不然,就讓你在倫敦塔裡被砍掉腦袋。」

  「是。我答應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弦被「倫敦塔」這一詞所左右,因為只有貴族和要臣才有資格在倫敦塔裡執行死刑。

  沃爾西主教這是要在臨死前推他一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得到回答的沃爾西主教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讓他給自己攏了攏被子,很快便陷入了永恆的夢鄉。

  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沃爾西主教的被子裡摸到一張包裹著印章的紙條,為床上的老人畫了個十字,祈禱他在上帝的懷裡得到永恆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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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爾西主教去世的第二天,遠在裡士滿宮的凱瑟琳王後便收到了這一消息,忍不住為沃爾西主教祈禱道:「他一直是個公正可敬的人。」

  雖然在一部分貴族眼裡,沃爾西主教是不入流的屠夫之子,但是凱瑟琳王後一直都感激於沃爾西主教為挽救她的婚姻所做出的努力,所以向彙報者詢問道:「沃爾西主教臨終前是否留有遺言?」

  「有。」彙報者恭敬道:「他將所有的財產都無償贈與國王陛下,並且推舉了自己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擔任國王陛下的法律顧問。」

  「這真是位可敬之人。」瑪麗公主十分感動道:「他對國王的衷心一定會被上帝所嘉許,從而得到永恆的平靜。」

  一旁練字的威廉·都鐸聽了這話,有些諷刺地想到。

  【沃爾西主教才不是出於忠心而捐出所有的財產。】

  【他是怕亨利八世在他死後進行毫不留情的清算,所以死前向亨利八世示好,免得對方在史書上不給他留點情面,並且也不放過他的私生子一馬。】

  【即便沒有這臨終之言,光是沃爾西主教這些年斂到的財富與那奢侈的漢普頓宮,都足以讓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第15章 宮廷

  沃爾西主教去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迅速接手了先主的所有人脈,並在第一時間內,為沃爾西主教的私生子安排好了後路。這讓不少關注沃爾西主教的人都有些錯愕,甚至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無名之輩有了各式各樣的猜測。

  「聽說他跟沃爾西一樣,是平民出身。」

  「嘖!王宮裡剛送走一位殺豬匠,就要迎來一個流浪兒。國王陛下怎麼總喜歡讓低賤的人服侍自己?托馬斯·沃爾西是如此,查爾斯·布蘭登亦是如此。」

  「噓,小點聲,敢非議國王你不想要腦袋了?」

  「非議個什麼呀!我又沒說假話。況且我不說,難道就能掩蓋他們的出身嗎?依我看吶,托馬斯·克倫威爾和查爾斯·布蘭登就是一對紫藤花兄弟,靠著國王陛下的寵信平步青雲,然後用一段貴族的聯姻來掩蓋自己的卑賤出身。」

  面對宮裡的竊竊私語,托馬斯·克倫威爾目不斜視地踩在白廳宮的地毯上,惹得他的同行者,愛德華·西摩為之側目道:「克倫威爾先生,難道你沒聽見他們的議論聲嗎?」

  「如果你是指無知者們的議論,那我確實聽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像是流水線上的機器音,無論何時都不會有太大的起伏:「況且我無需為事實辯解什麼。」

  「那你承認自己是個流浪兒嗎?」愛德華西摩有些玩味道。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干脆利落的回答,令這位好事者被噎了一下。

  也就是這時,一位懷抱著裙子的侍女與他們擦肩而過,結果被愛德華·西摩一把拉住,差點令後者被走道上的裝飾所絆倒。

  「怎麼了,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對自己的親哥哥視而不見。」愛德華·西摩支撐著侍女穩穩當當地站好,後者是他的同胞妹妹珍·西摩。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但在凱瑟琳王後搬去裡士滿宮後,珍·西摩在愛德華·西摩的強迫下,拒絕了與凱瑟琳母女同行的邀請,轉而去服侍安妮·博林,以便她能給兩個兄弟反饋國王的私下情況。

  珍·西摩的臉上還掛著驚魂未定的淚珠。此時的她雖已入宮多年,但還只是個二十出頭,見識淺薄的都鐸小女人。因為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團以平靜虔誠著稱,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度過少女期的珍·西摩,很難適應安妮·博林所帶來的法式激情,並且因安妮·博林的一舉一動而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是不是那個經常發瘋的女人故意找你的茬?」愛德華·西摩仔細打量著妹妹的臉龐,發現她身上並沒有受罰的痕跡後,稍稍松了口氣,轉而問道:「這不像是安妮女士的衣服。」

  自打被亨利八世接入白廳宮後,安妮·博林身上的衣物越來越華麗,甚至沒有一天是不逾越的。

  而被珍·西摩抱在懷裡的是一件樸素的,英格蘭風的保守裙子,也是最不可能出現在安妮·博林身上的款式之一。

  「怎麼?英格蘭的公牛又在找他的歐羅巴?結果惹怒了他身邊的蛇發女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的愛德華·西摩,在安慰妹妹之余,也不忘諷刺道:「到底是哪家有這麼大的勇氣,敢在博林家與霍華德家的嚴防死守下,去吸引國王陛下的目光。」

  「是霍華德家的一位女孩。」珍·西摩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大肆爭吵的一幕,整個人瑟瑟發抖道:「就是前些日子進宮服侍安妮女士的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瑪麗·霍華德。」

  「啊!我還以為安妮·博林會很高興地接納自己的表妹,就像她高高興興地爬上還留有她姐姐體溫的床板,跟著瑪麗·博林一起,幫著霍華德家族與博林家族籠絡住國王那樣。」愛德華·西摩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屑道:「你知道嗎?諾福克一系的女孩在宮廷裡有了新的稱謂。」

  「國王的御用婊子。」

  「諾福克公爵也真是舍得,送了兩個外甥女不夠,還要讓自己的侄女幫著安妮·博林固寵。他們是打量著下一任王後,必然出自霍華德家族,或是博林家族嗎?」愛德華·西摩掃了眼一旁的珍·西摩,感嘆親妹那蒼白的面容,以及更加蒼白的性格,真是難以吸引異性的注意力。

  「要是西摩家族也有這麼有用的女孩就好了。」雖然在血緣上,愛德華·西摩算是安妮·博林的第二代堂兄弟,亦是諾福克公爵的堂外甥。但是隔了一層的血緣,再加上傲慢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逐漸沒落的西摩家族值得他去投資,所以西摩四兄妹也只能另謀出路。

  當安妮·博林的哥哥已經是子爵時,愛德華兄弟還屈居於小小的侍衛之職,為了最低級的爵位而奮鬥。

  這讓愛德華·西摩在一日日的嫉妒中,越發地感嘆命運地不公,與人脈的重要性。

  「凱瑟琳王後已經不行了嗎?」默不作聲地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問道:「我聽說陛下特意向裡士滿宮派去一個醫療隊,不知他們有沒有帶來好消息。」

  「呵!到底什麼才是好消息?」愛德華·西摩繼續陰陽怪氣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凱瑟琳王後能早點上天堂才是好消息,至於安妮·博林……」

  愛德華·西摩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他高興的事,轉而變得幸災樂禍道:「她要是能順利當上王後,國王陛下也不會折騰我們。」

  「怎麼了?安妮女士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嗎?」珍·西摩不解道:「國王陛下對安妮女士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下一任王後。」

  說到這兒,珍·西摩的聲音有一瞬間的遲疑與別扭:「只是安妮女士並不受歡迎,而且她的出身也不足以擔任王後。」

  「何止是不足以擔任王後,現在整個基督教都在反對國王陛下讓如此聲名狼藉的女人去接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愛德華·西摩直截了當道:「羅馬教皇宣稱安妮·博林是潛伏在國王身邊的新教徒,若是國王執意與她結婚,那麼信奉天主教的國家都將與英格蘭為敵。」

  「而國王陛下並不想放棄安妮·博林,所以讓議院們擬定脫離羅馬教廷,使得國王成為教會之首的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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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意願

  「天,天哪!這簡直是太荒唐了。」珍·西摩只覺得愛德華·西摩所說的事將她前二十幾年的三觀一次性推翻,嘴唇發抖地半天都說不出話:「這,這怎麼可以?教皇冕下是神權的代表,是上帝在人間的使者,國王陛下怎麼可以……」

  「親愛的珍,你是覺得教皇冕下的權威在國王陛下之上,還是覺得神受君權中的神明,指的是教皇而不是上帝本人?」愛德華·西摩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妹妹地話:「如果教皇冕下假借上帝之口,意圖干涉英格蘭的內政呢?」

  「不會的,教皇冕下絕不會做這種事。」珍·西摩是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信徒,所以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教皇冕下是最不可能假代上帝之口的那個人,他為什麼要做讓自己下地獄的事?」

  「可能是因為他想在人間再多過幾年富貴,然後用贖罪券一次性買斷自己的罪孽。」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無論如何,在西班牙皇帝入侵羅馬後,教皇冕下的口舌便不再只為信徒們服務,而是為了羅馬皇帝的野心傳教授道。」

  面對珍·西摩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挽尊道:「請原諒我用如此辛辣的語言去評價教皇冕下,因為在沃爾西主教身邊的這幾年裡,我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之事。」

  沃爾西主教的名頭果然讓珍·西摩的臉色稍作緩和,但在言語上還是十分固執:「教皇冕下一定是被人蒙蔽了,才會做出有違國王意願的事。」

  「誰知道呢?」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道:「橫豎這不是我們這群小人物該操心的事,所以克倫威爾先生,對於你接下來要遭受的磨難,我表示愛莫能助。」

  「克倫威爾先生,請您務必勸勸陛下,不要讓上帝的怒火降臨英格蘭。」珍·西摩跪倒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面前,苦苦哀求道:「請您看在所有信徒,以及所有英格蘭人的請求下,這麼做吧!」

  「親愛的女士,你萬不可對我行此大禮。」托馬斯·克倫威爾趕緊將珍·西摩扶了起來,語氣誠懇而又堅定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您,還有上帝發誓,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去為英格蘭地人民們謀求最大的利益。」

  「謝謝您,我的先生。」珍·西摩蒼白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紅暈,隨即擦了擦眼淚,屈膝道:「先生們,我還要去完成安妮女士的命令,就先告退了。」

  「快去吧!」愛德華·西摩在珍·西摩的腰部推了一把,目送著對方匆匆離去,然後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露出玩味的笑容:「親愛的克倫威爾先生,您大可不必為了我那個愚蠢的妹妹而在上帝面前撒謊。」

  「西摩爵士,我從不會為了特定的某一個人,去做污蔑上帝耳目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道:「我會完成對珍女士的約定,在上帝面前為英格蘭人謀求最大的福祉。」

  愛德華·西摩的瞳孔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這句話而不斷放大,最後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離去的背影狠狠地罵了一句:「可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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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1年,裡士滿宮。

  入秋以來,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幾乎有和她的支持者們同一數量級的敵人,在一日日的祈禱中,詛咒這位寬容仁慈的王後盡快死去。

  迅速消瘦下去的瑪麗公主,祈禱上帝能再次施展幾年前的神威,將凱瑟琳王後帶離死亡的懷抱。

  為此,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也只能在瑪麗公主的面前,盡量隱瞞凱瑟琳王後的病情。

  至於同樣關心凱瑟琳王後的威廉·都鐸,則是在亨利八世派來一個醫療隊後,被薩福克公爵帶回了韋斯索普大宅,以免他在手忙腳亂的裡士滿宮裡遭遇不測。

  「他們都在盼著我母親死去。」在回韋斯索普大宅的路上,威廉·都鐸向他的教父詢問道:「誰是下一任王後?」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博林家的安妮女士。」薩福克公爵無比憐愛地看著威廉·都鐸,盡力寬慰道:「您是國王陛下最喜歡的孩子,大可不必擔心接來發生的種種,會減退國王陛下對您的慈愛。」

  「我或許是他目前最喜歡的孩子,但不會一直都是。」威廉·都鐸知道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戒備諾福克一系的狼子野心,所以試探性地提了句讓薩福克公爵心髒驟緊的話:「等安妮女士生下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父親最喜歡的孩子便不再是我。」

  而到那時,還有誰能阻止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

  薩福克公爵幾乎是條件反射想起自己近幾年與諾福克一系的恩怨,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眉頭皺得能掐死蒼蠅。

  自打那個妖婦進了白廳宮,不僅是國王的臥室,就連朝堂之上,也是被博林家和霍華德家的狼子野心之輩占據了不少能撈油水的席位,以至於薩福克公爵這樣的國王之友,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了排擠。

  更別提那些本就支持凱瑟琳王後,或者看不慣商人出身的博林家族上升如此之快的人。

  他們將安妮·博林比作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第二,諷刺她的親屬既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受益,也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喪命。

  對此,安妮·博林表現的不屑一顧。她宣稱自己與亨利八世的感情不會因任何事情而褪色,仿佛那個將瑪麗·霍華德拖下床的潑婦並不是她本人,更不清楚亨利八世並不希望自己的王後是如此愛吃醋且不可理喻之人。

  誠然,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還抱有一定的興趣,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看出,亨利八世通過《權力法案》的初衷並不是將自己最寵愛的情婦扶上後位,而是想再要一個婚生子的同時,通過安妮·博林的地位,來警告那些將教皇立於國王之上的英格蘭人,同時也警告查理五世,別再借著教會之手去干涉英國內政。

  從這兩點來說,安妮·博林注定是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後。

  可是這些跟托馬斯·克倫威爾又有什麼關系?

  只要安妮·博林是個新教徒,並且對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有益,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必會支持她……即便她是個人人喊打的妖婦。


第17章 警告

  在宮廷醫生正式交出了凱瑟琳王後的病危通知後,同《權力法案》一起引起各階層爭議的,還有下一任王後的負面新聞,以及凱瑟琳王後在病危前遞出的一份請求書。

  「她要求威廉在她臨終前受封威爾士親王?」看在兩個孩子,以及凱瑟琳王後就快要死了的份上,亨利八世還算好脾氣地接過凱瑟琳王後的請求書,結果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她這是想干什麼?」

  「王後陛下的初衷是保障兩個孩子在她死後的待遇,同時也為了避免您之後的子女會與威廉王子還有瑪麗公主產生利益糾紛。」凱瑟琳派來的西班牙侍女不卑不亢道:「畢竟從血緣上,威廉王子與瑪麗公主不僅是您與王後陛下的孩子,更是西班牙的潛在繼承人。即便他們的排位並不靠前,可一切的命數只有上帝知道。我想您也清楚王後陛下的幾位兄長與姐姐曾發生了什麼。」

  「如果查理國王及其子女無嗣而終,那麼威廉就有可能與他的葡萄牙表兄去爭奪西班牙的王位。況且您的意願也只是通過王權至上法案去避免其他國家對英格蘭的干涉,而不是徹底地與基督教世界決裂。」西班牙侍女說這話時,心裡已經罵了亨利八世不下千遍,同時也在心裡不斷地祈求著上帝與教皇的寬恕:「如果您讓一位風評不佳的新教徒之子當了王儲,那麼對英格蘭有意見的將不止西班牙皇帝,還有其他與您交好的君主。」

  亨利八世雖然討厭凱瑟琳王後的西班牙侍女,但卻認真思考起她說過的話,並給予了一定的肯定:「這是凱瑟琳的意思?她是作為西班牙公主說這話,還是作為英格蘭王後說這話?」

  「她將作為您的妻子,還有王儲之母葬於英格蘭。」西班牙侍女一提到自己的王後,忍不住聲音哽咽,語氣卑微道:「還請您達成她的小小願望,不要讓她帶著遺憾回歸我主的懷抱。」

  「親愛的女士,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一個小小的願望。」亨利八世諷刺道:「這將左右英格蘭的未來。」

  「可是親愛的國王陛下,您也該明白,您現在的所作所為將對英格蘭產生比這更加深遠的影響。」西班牙侍女破罐子摔道:「而且比起您床榻上的那位女士,威廉將帶給您更加好的影響。」

  「這一點我倒是無法反駁。」亨利八世仔細打量著西班牙侍女的面容,發現這是位年輕漂亮,並且比安妮·博林更加忠貞虔誠的女士,忍不住對她產生一絲興趣:「你的名字。」

  「瑪格麗特。」西班牙侍女以為自己說動了亨利八世,臉上閃過一絲感激之情:「願主保佑您,還有王後陛下的兩個孩子。」

  亨利八世很享受一位漂亮侍女的感激之情,他甚至想將瑪格麗特收為自己的情婦,可後者卻以復命為由,拒絕了亨利八世的共餐邀請,匆匆離開了白廳宮。

  「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過來找我。」亨利八世想著今天晚上再讓自己的男僕將瑪麗·霍華德接入宮,畢竟安妮·博林至今仍不讓亨利八世徹底得手,而國王陛下又不願委屈自己的各方面需求,所以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都同意讓瑪麗·霍華德替代安妮·博林。

  至於那位給他們創造上升之路的准王後怎麼想,那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對於亨利八世想在凱瑟琳王後臨死前,加封威廉為威爾士親王的命令,擬定草案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遲疑道:「陛下,您這麼做,可能會引起不少人的反對。」

  「那他們反對什麼?」亨利八世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被妖女蒙蔽的好色君王:「反對一個擁有博林血統的王子當不了威爾士親王?還是反對英格蘭不能與所有國家交惡?」

  注意到自己有些惹怒國王,托馬斯·克倫威爾恰到好處地讓步道:「從繼承法來看,您對威廉王子的加封無可厚非,只是為了威廉王子的安全,他在受封後的待遇問題會引起各方的爭議。」

  「考慮到您與安妮女士的結婚打算,以及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的存在。或許您該在與議院商量此事前,慎重考慮下威廉王子受封後的住處與僕從問題,以及是否要派一位臨時監護人去照顧威廉王子的方方面面。」

  亨利八世重新審視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表示贊許:「你可比霍華德家的一些人要知趣的多,他們只會向我伸手要爵位,然後帶給我無盡的麻煩。」

  「為您服務是每一位僕人的職責。」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感嘆博林家族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開始思考起要不要提前向威廉王子投誠,然後在離開白廳宮時,托信使向裡士滿宮送了封信,裡面附帶著沃爾西主教的信物。

  「也許您是對的。」目送著信使匆匆離去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嘆道:「唯有威爾士王子才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就國王目前的態度來看,安妮·博林的失寵是必然之事。

  問題是她的倒台需要多長時間,就得看她婚後的肚子有多爭氣。

  國王要加封威廉王子為威爾士親王的旨意已經通過,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妮·博林因凱瑟琳王後的病危而產生的欣喜之情立刻蕩然無存,只能在母親的安撫下喃喃自語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

  「他是國王,國王沒有不敢的事。」諾福克公爵倒是最為鎮定的那個,甚至有空諷刺安妮·博林的痴心妄想:「另外,即便你能順利生下一子,也別妄想他能與威廉王子平起平坐。」

  「你……」安妮·博林勃然大怒道:「我親愛的舅舅,難道你這麼快就要向凱瑟琳的兒子卑躬屈膝,搖擺乞憐了嗎?」

  「不,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像女人一樣地怨天尤人。」諾福克公爵冷笑道:「即便是有國王的寵愛,可你拿什麼跟凱瑟琳比?她的血統,勢力,乃至背後的龐大嫁妝都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貴族能夠比擬的。國王陛下八成是要用威廉來拉攏西班牙皇帝,還有那些反對你當上王後的天主教國王。所以你最近給我老實點。」

  「如果你還想當王後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一起罵:渣男豬蹄子。


第18章 安排

  就在凱瑟琳王後去世的前一個星期,威廉·都鐸在白廳宮裡接受亨利八世的冊封。他看上去比第一次出現在宮廷宴會時要長高了不少,臉上也沒有安妮·博林樂於見到的蒼白或是臉頰消瘦,反而健康得不可思議,甚至帶有點嬰兒肥。

  「我親愛的小男孩。」盛裝的亨利八世一把抱起威廉·都鐸,順手顛了顛他的重量,對布萊恩夫人表示十分滿意:「感謝你,我最忠誠的男爵夫人。你將我們的威爾士親王照顧得非常好。」

  「我不敢全盤接受陛下的贊美,因為不止我一人在為親王殿下的健康成長而努力。」布萊恩夫人屈膝道:「我懇請您將如此嘉許平分給親王殿下的每一位奴僕。」

  「這是自然。」亨利八世抱著威廉·都鐸坐到上手的王位上。

  下方的伊麗莎白·勃朗特見狀,忍不住眼色一暗,甚至都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自打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菲茨羅伊的受重視程度與待遇便遭到了從未有過的挑戰。起初是亨利八世以其年幼為由,剝奪了亨利·菲茨羅伊的一部分爵位,緊接著便是將一部分服侍過亨利·菲茨羅伊的人調到威廉·都鐸的身邊。

  裡頭就包括被亨利八世贊揚過的布萊恩夫人,以及亨利·菲茨羅伊的教師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

  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不僅讓已經懂事的亨利·菲茨羅伊從天堂跌入地獄,更是讓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勃朗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如果威廉·都鐸登基,那麼他的私生子哥哥十有八九會遭到清算。畢竟亨利·菲茨羅伊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亨利六世,更不像亨利八世的祖父那樣,有一位法國公主做母親。

  「看看他那討人喜歡的模樣。」注意到伊麗莎白·勃朗特情緒的諾福克公爵,趁機湊到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身邊,意味深長道:「諾丁漢伯爵的冊封儀式可比不上威爾士親王的一半排場,我親愛的勃朗特夫人,你難道對此沒有一絲絲的怨言?」

  「尊敬的公爵閣下,身為國王陛下的忠誠子民,我們不應對他的一切命令抱有怨言。」伊麗莎白·勃朗特知道諾福克公爵是個不安好心之人,更清楚自己沒有安妮·博林的野心和凱瑟琳王後的背景,所以也無意讓自己的兒子,乃至全家都淪為某方勢力的馬前卒:「至於諾丁漢伯爵,我想國王陛下已經對他的兒子們有了合適的安排,畢竟威爾士親王還很年幼,理應有一位忠誠的兄弟為他保駕護航。」

  「勃朗特夫人,你的謹慎真是令我嘆為觀止。」諾福克公爵深深地看著這位國王地前任情婦,突然明白她為何能在後宮的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並且在生下一子後沒有遭到凱瑟琳王後的瘋狂報復:「如果安妮女士有你一半的謹慎,我便能安心將她扶上王後之位。」

  「公爵大人,我著實不敢承擔您的贊美,因為我只是個普通又無知的婦人,並不期待自己能染指王冠上的珠寶。」伊麗莎白·勃朗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順勢賣了諾福克公爵一個好:「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鋒利的女人。」

  伊麗莎白·勃朗特瞥了眼安妮·博林,語帶諷刺道:「他會對情婦保留騎士風度,卻不會對妻子存有相同的退讓。」

  諾福克公爵被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而等他回過神時,威廉·都鐸的受封儀式早已結束,而伊麗莎白·勃朗特也隨著參宴的人群一起退場。

  最後還是臉色難看的博林父子告訴諾福克公爵,威廉·都鐸在威爾士的監護人將是薩福克公爵夫人和亨利八世的長女瑪麗公主。

  而國王陛下為了保障威爾士親王的安全,特意將自己的總管分派給了威爾士親王,甚至有意為15歲的瑪麗公主安排一門可靠的親事,以保證她有足夠的政治勢力去維護威廉·都鐸的權威。

  ……………………我是分割線………………

  終於等到威廉·都鐸被冊封為威爾士親王的凱瑟琳王後,是在一個溫馨的夜晚裡病逝於兒女的懷抱中。

  小小的威廉·都鐸穿著受封時的衣服,虔誠又謙卑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床榻前,聽著對方的臨終訓導。

  「威廉,你要如我一般地熱愛並尊敬你的國王,你的父親。你要如我身前一般,善待我身邊的每一位侍女,因為她們用青春履行自己的忠誠,用時間證明她們的美德與虔誠。你要與你的姐姐互幫互助,相依為命。因為在這豺狼潛伏,惡魔猖狂的宮廷裡,你們是各自最親近的戰友,最堅固的堡壘。」

  凱瑟琳王後艱難地說完這些,便在瑪麗公主的懷裡不斷地咳嗽。

  一旁的侍女趕緊遞上一方手帕,等接回時,發現上面已經被染紅至紫色。

  「陛下。」剩下的侍女見狀,忙不迭地想要去找醫生,但卻被凱瑟琳王後制止了:「別去麻煩可憐的醫生們。因為我已聽到上帝的召喚,豈是人子所能阻止的。」

  說罷,凱瑟琳王後牢牢握緊威廉·都鐸與瑪麗公主的手,在兒女的陪伴下微笑逝世。

  「陛下……」裡士滿宮裡很快便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哭聲,隨即便有人將這一消息彙報給了等待已久的國王。

  「是嗎?這真是件令人傷感的消息。」亨利八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悲傷之情,而是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這一年裡,不會有任何消息能衝淡凱瑟琳的死亡所帶來的悲傷。」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立刻上前一步道:「國王陛下,關於凱瑟琳王後的葬禮,您想怎麼安排?」

  如果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一個兒子,那麼她會以威爾士王太妃的身份葬於彼得伯勒教堂,並被安妮·博林掃空了所有財產。

  然而威廉·都鐸的存在導致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殘酷地對待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即使他已對阿拉貢的凱瑟琳耗盡了全部的耐心,但是在威爾士親王的緩衝下,他還是要維護發妻的地位,以及死後待遇。

  「凱瑟琳王後將被安葬於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由我的妹妹,瑪麗·都鐸擔任喪主。」亨利八世沉吟道:「按照她生前的要求,她的僕從將會得到一筆金額不小的嘉獎,以表彰他們對王後的忠誠。另外,凱瑟琳王後所留下的嫁妝將會原封不動地平分給威廉和瑪麗,只是在威廉成年以前,將由瑪麗代為保管屬於她兄弟的那份。」


第19章 融合

  在國王的授意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安排下,凱瑟琳王後的葬禮辦得無比宏大。亨利八世似乎有意提高凱瑟琳王後的地位,從而向西班牙與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朝臣們賣好,所以在聖喬治教堂的葬禮上,他做了一番相當深情的表白,宣稱凱瑟琳王後是最完美的妻子,永遠的英格蘭王後。

  這讓西班牙大使深感滿意的同時,也讓台下的安妮·博林臉色鐵青得不成樣子。

  雖然英格蘭上下都知道下一任王後是誰,但是看在查理五世還有威廉·都鐸的面子上,亨利八世卻遲遲沒向安妮·博林求婚,甚至有意延長白廳宮的喪服日期,以便讓查理五世和羅馬教皇都有個台階下,這也引起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以及博林家族的焦慮。

  「國王陛下這是不打算與羅馬教廷決裂了?」心急如焚的諾福克公爵忍不住問道:「他甚至私下邀請西班牙大使與威爾士親王共進晚餐,這是怎麼一回事?」

  「尊敬的公爵閣下,您也知道國王陛下只是想確認自己在英格蘭的權威遠勝於教皇冕下,而不是被教皇冕下轟出教會,然後給所有基督教國家一個攻擊自己的理由。」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這個靠女人的裙子向上爬的家伙,忍不住計上心頭:「況且您也知道安妮女士的出身並不足以擔任王後一職,而以國王陛下的身份,西班牙皇帝更希望一位高貴仁慈的女士能成為他表弟表妹的繼母。」

  「比如說,西班牙皇帝的親妹妹,來自奧地利的瑪麗公主。」托馬斯·克倫威爾用一種挑撥人心的語氣說道:「她跟安妮女士同齡,是匈牙利國王的遺孀,並且擁有一筆不小的嫁妝。」

  「如果西班牙皇帝要維護自己與國王陛下的關系,那麼讓國王陛下迎娶奧地利的瑪麗便是最好的打算。甚至西班牙皇帝還會給他的妹妹再添上一筆嫁妝。」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嘴唇有些發抖,知道對方在想像安妮·博林若是當不了王後,那麼博林家族乃至霍華德家族會遭到的清算:「至於國王陛下為何要讓威爾士親王與西班牙大使共進晚餐,我想是因為國王陛下正在考慮威爾士親王成年後能締結的婚約。」

  「就目前看來,與威爾士親王最匹配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法國的瑪格麗特公主,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比威爾士親王大三歲。而另一位便是西班牙皇帝的長女瑪麗亞公主,她比威爾士親王小兩歲。」托馬斯·克倫威爾侃侃而談道:「除此外,還有葡萄牙的瑪麗亞公主,波西米亞的伊麗莎白公主也在國王陛下的考慮範圍之內。不過您也知道,波西米亞國王是羅馬皇帝的親弟弟,而葡萄牙國王不僅是皇帝陛下的表兄兼妻兄,更是他的妹夫。」

  「可以說,沒有羅馬皇帝的首肯。除了法國,全歐洲的適齡公主都不會嫁過來。」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諾福克公爵的肩膀,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國王的婚姻都是出於國家利益而締結的,我想安妮女士很快便會得到國王陛下的賜婚。」

  而到那時,霍華德家族也會隨著安妮·博林的失敗而倒台。

  想到這一點的諾福克公爵沒法冷靜地離開了白廳宮,甚至都沒來得及與托馬斯·克倫威爾告別。

  然後當天晚上,安妮·博林便與亨利八世發生了肌膚之親。

  在長達七年的漫長糾纏下,這個來自諾福克郡的性感尤物終於向國王張開了懷抱,使得如願的亨利八世迫切地渴求自己,而她也同樣渴求著亨利八世,並且希望自己體內的種子能夠在奧地利的瑪麗殺到前,快速地生根發芽,呱呱墜地。

  也就是在二人打得火熱之際,與威爾士親王同名的王儲教父,坎特伯雷大主教因病逝世,於是安妮·博林推薦了自家牧師接任其位,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的冒險之舉獲得了小小的勝利,同時期待安妮·博林能夠生下一位新教徒王子。

  當然,這也不阻止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爾士王子示好,他甚至想讓自己的外甥去接近威爾士親王,從而去引導威爾士親王的信仰,可謂是兩方示好,兩手都抓。

  直到安妮·博林在日以繼夜的祈禱,以及不斷的承寵中,等到了兩個家族都夢寐以求的好消息。

  她懷孕了。

  當亨利八世接到這一消息時,西班牙大使正在勸說亨利八世與奧地利的瑪麗見一面,所以在托馬斯·博林難掩興奮地彙報了這一消息後,亨利八世便毫不猶豫地撇下了欲言又止的西班牙大使,跑向他情婦的懷抱。

  「他怎麼敢這樣?他怎麼能這樣?」西班牙大使在回復皇帝的信件中,用上了最為激烈的詞彙:「那個向您表達善意的英格蘭國王要讓一位異教徒,一位女巫繼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成為英格蘭的王後乃至威爾士親王的繼母。」

  這封信信被快馬加鞭地傳到了西班牙,並且在有心人的授意下,被各國的統治者所熟知,甚至引發了範圍廣闊,且影響力長遠的爭議。

  從而令亨利八世不得不面對一個進退兩難的抉擇。

  選擇安妮·博林與她腹中的孩子,讓英格蘭與羅馬教皇,乃至絕大部分的基督教國家決裂。

  亦或是拋棄安妮·博林,就像他曾經拋棄伊麗莎白·勃朗特那樣,給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國王之子的名分,然後迎娶奧地利的瑪麗或是血統高貴的基督教公主。

  一時間,亨利八世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以至於他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教堂或是寢室裡,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匆匆敲開了亨利八世的大門,帶給他一個重磅消息。

  「克倫威爾先生,你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咬牙切齒的亨利八世幾乎將手裡的酒杯捏的變形,整個人散發出破壞一切的氣場。

  「尊敬的陛下,弗朗索瓦國王的一位親信帶給您一則來自匈牙利宮廷的秘聞。」

  「奧地利的瑪麗並無生育能力,她跟拉約什國王結婚四年卻無一子便是最好的證明。」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博林家族花了多大的代價才獲得這一消息,但他卻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據我所知,在拉約什國王去世後,查理五世曾計劃將奧地利的瑪麗嫁給弗朗索瓦國王,但是因為這一原因,聯姻的對像換成了已經生育過的奧地利的埃利諾。」

  「所以他是把弗朗索瓦不要的留給了我?」亨利八世狠狠地將杯子擲到地上,不住地咒罵道:「他竟敢如此作賤我?這個西班牙混蛋。」

  「陛下,我想西班牙皇帝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凱瑟琳王後已經留下了一位威爾士親王,而他並不希望您接下來的妻子再生下約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地上眼藥道:「在迎娶勃艮第的瑪麗以前,沒人會看得起哈布斯堡。我想西班牙皇帝是有意復制他祖父的成功,這也是他將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安插在各大王室的主要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兒子&權力&女人


第20章 謀略

  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引導,以及安妮·博林的步步緊逼下,亨利八世的頭腦被弗朗索瓦國王的嘲笑,以及對西班牙皇帝的憤怒所占據,以至於他在有些失控的情況下,與安妮·博林在一個秘密儀式上結婚。並且讓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在沒有被加冕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地搬進了凱瑟琳王後曾住過的白廳宮套房,從而向所有人宣告了安妮·博林的地位與權力。

  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甚至在自己的日記裡寫道:

  「如果他不是國王,我一定會告訴威廉王子,這個位於英格蘭頂端的男人有個熱衷於無謀苟合的妻子,然後將妓院裡的國王游戲堂而皇之地帶入宮廷。」

  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得知父親的所作所為後,氣得差點弄壞了用來祈禱的玫瑰念珠,整個人因為齋戒而有些恍恍惚惚,嘴唇發白道:「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一旁的弗朗西絲見狀(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瑪麗的玩伴與侍從女官),趕緊將瑪麗公主扶著坐下,然後給她倒了杯水,但卻被瑪麗公主推開:「請幫我拿下我母親的十字架。」

  凱瑟琳王後去世後,亨利八世將她的遺物都留給了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因為那些私人物品不好分配,所以威爾士親王只拿走了凱瑟琳王後的家具,將一些價值更高的衣服,首飾,皮草,以及宗教物品都留給了瑪麗公主。

  這也導致瑪麗公主成了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雖然她本人並不在意這一點。

  「殿下,您是否需要醫生?」弗朗西絲無比擔憂道:「或者讓西班牙大使和威爾士親王來陪您說說話。」

  自打凱瑟琳王後過世後,整日沉浸在悲傷之中的瑪麗公主用齋戒折磨自己,好像飢餓感能讓她更接近上帝或者母親,這也導致公主的侍從女官不得不二十四小時盯著她,以免瑪麗公主在她們不注意時栽倒在地。

  「對,你趕快將我弟弟請來。」瑪麗公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著弗朗西絲的手臂急躁道:「他一定能阻止父親。」

  「是。」弗朗西絲屈膝離開時,忍不住在心裡嘆息道:

  【沒有人能阻止國王。】

  【即使是威爾士親王也不例外。】

  得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很快便到了瑪麗公主的私人待客廳,姐弟兩關上門說話。

  「你希望我怎麼阻止父親?」威廉·都鐸的脾氣容貌都很像凱瑟琳王後,是個耐心而紳士的傾聽者,反倒是瑪麗公主繼承了亨利八世的急脾氣,所以在兄弟抵達後便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絲毫不顧威廉·都鐸的權威在她之上。

  「即便沒有安妮·博林,父親也會迎娶第二任妻子,並且有更多的合法子女。」威廉·都鐸不及不許道:「況且我們沒法阻止父親,因為安妮·博林已經跟他結婚,而且還懷著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遲疑道:「父親也是四十歲的老人了,他登基這麼些年只有兩個兒子,而且其中一個還是私生子。一旦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通向王位的鑰匙,這必會引起英格蘭的內外爭端,尤其是蘇格蘭那邊。」

  「你是說詹姆斯國王?」瑪麗公主皺了皺眉頭道:「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因為他是父親的外甥。」威廉·都鐸解釋道:「不是所有國家都像卡斯蒂利亞那樣,允許女王登基。萬一英格蘭的國會堅持《薩利克法典》,或是只允許五代以內的男嗣全部斷絕後,才會讓公主的統治權被合法化,那麼蘇格蘭國王對英格蘭王位的繼承性將在你之上。」

  「父親不會同意的。」瑪麗公主生氣道。

  「可是父親管不了死後的事。」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所以他要在生前做好准備。」

  「比如說,再要一位約克公爵,一位王位的預備者。」

  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的表情略有松動,於是繼續道:「當然,他能選擇更加年輕,地位也更合適的公主,但是父親等不了她們的婚約談判,更不能保證她們婚後能盡快生下兒子。所以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安妮·博林是父親的最優選擇。而且她沒有母親的身份勢力。」

  「萬一她讓父親失望,離婚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那些公主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但她不是最好的那個。」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她是個異教徒,女巫,還有娼婦。她不會成為真正的英格蘭王後,父親也不能逼迫我們承認這點。」

  「父親當然不會這麼對我們。」威廉·都鐸贊同道:「因為他只想要一個約克公爵,而英格蘭的王後只是附帶的。」

  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的話弄得微微一愣,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在外人口裡並不驚艷絕倫的弟弟:「威廉,你想做什麼?」

  「我想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聚。」威廉·都鐸正色道:「既然我們無法阻止父親,那就去阻止未來的弟弟妹妹們。」

  「瑪麗,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你是我的繼承人。」這一刻,威廉·都鐸的聲音透露出刺骨的冷酷:「趁著父親在安妮·博林加冕前的仁慈,他不會阻止我們想做的一切事。」

  「包括反對安妮·博林。

  ………………我是分割線……………………

  得到威爾士親王召喚的西班牙大使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住處,衝著瑪麗姐弟脫帽行禮道:「日安,瑪麗公主,還有威爾士親王殿下。」

  「日安,沙皮大使。」威廉·都鐸請人給西班牙大使看了座,然後將凱瑟琳王後的《聖經》,兩件皮草,以及一小袋錢幣交給了西班牙大使:「這是我母親生前想留給您的東西,她一直都很感激您對西班牙和英格蘭的友誼所做出的努力,尤其是在我母親最艱難的那段時間裡,您的鼓勵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謝謝您的誇獎,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西班牙大使接過禮物後無比感激道:「除了您的表姐伊莎貝拉陛下(查理五世的妻子,葡萄牙公主),這世上沒有任何王後能比得上你母親。只可惜國王陛下的第二任妻子遠不及凱瑟琳王後的萬分之一,甚至都不具備英格蘭貴族婦女的傳統美德。」

  「是的,這真是件讓人傷感的事。」瑪麗公主一提到安妮·博林就來氣,只能用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來克制自己:「不過我堅信上帝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而國王陛下也不會被蒙蔽太久。」

  「您的意願必將為我主所聽到。」西班牙大使對瑪麗公主的遭遇表示惋惜,同時也不確定這對姐弟特意接見自己,只是為了交托凱瑟琳王後的禮物,或是咒罵安妮·博林。

  「親愛的大使,我聽說國王陛下在我母親的葬禮後,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對嗎?」威廉·都鐸終於切入正題道:「我想請問您,我的西班牙表兄在與我父親商量這份婚約時,是否有信件來往作為佐證?」

  「關於這些,二位陛下確實有過商議。」西班牙大使先是一愣,隨即遺憾道:「我們都期待奧地利的瑪麗能成為您的新繼母,只可惜國王陛下還是選了最為可恥的安妮博林。」

  說罷,西班牙大使將一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遞給了威廉·都鐸,露出個苦笑:」我本想將您父親的回信趕快寄給西班牙皇帝,現在看來,這也只是一張廢紙。」

  「不,這不是一張廢紙,而是一封維護我們姐弟的有力武器。」威廉·都鐸想到亨利八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離婚時所使過的手段,特意讓瑪麗公主的牧師帶來一本《聖經》,然後讓西班牙大使在神聖的承諾下,如實如據地寫下一封亨利八世曾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的證明書,並將文件的副本快遞給了西班牙皇帝,以保證他會存留這一婚約的相關文件。

  「這是做什麼?」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將西班牙大使的證明書和那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鄭重收好,有些困惑道:「這能證明父親與安妮博林的婚約無效嗎?」

  「當然能。」威廉·都鐸冷靜道:「只要雙方確定了結婚意願,並且向各自的家族提出結婚申請,那麼二者間便存在未婚夫妻的名分。也就是說,父親在未與奧地利的瑪麗解除婚約前提下,非法娶了安妮·博林,所以他的第二任妻子在法律與宗教意義上,都是不被承認的。」

  「真的?」瑪麗公主興奮道:「我們能借此將那個女人趕出白廳宮嗎?」

  「不。」威廉·都鐸斷然拒絕道:「只要父親注意到這一點,並且向查理表兄要回相關契約,那麼為了兩國的友誼,查理表兄也不會拒絕父親。所以這兩樣東西是件殺手锏,得在父親去世後使用。」

  「是的,您的想法非常不錯。」西班牙大使的臉龐因為激動而顯露出紅暈:「只要您父親一天不解除與奧地利的瑪麗的婚約,那麼他接下來的妻子都是不合法的。」

  「而您的弟弟妹妹,也將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女。」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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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入宮

  鑒於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特殊地位,亨利八世要求他們必須參加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以免有人對未出生的約克公爵提出身份質疑。

  對此,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難道父親還要我們去給那個女巫牽裙擺嗎?他真的太過分了。」

  「親愛的姐姐,你該忍耐目前的狀況。」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父親就是為了安撫我們,才沒有與安妮·博林舉起公開的結婚儀式。對於一個國王而言,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讓步,難道你還要他像個沒身份附庸一樣完全服從於你的意志嗎?」

  「上帝見證,我從未有過如此不敬的念頭。」瑪麗公主苦澀道:「只是威廉,我還是無法原諒他如此冷酷無情地對待我們的母親,更不能忍受安妮·博林走過母親的路,然後坐上母親的王位。」

  「難道我就很願意嗎?」威廉·都鐸嘆息道:「瑪麗,我能理解你跟母親的感情遠勝於我,也沒有資格對你的憤怒表示質疑。只是皇權在上,白廳宮裡的一個花瓶都能長出舌頭。更別提安妮·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一直都想要我們的命。」

  「跟父親私下見面時,你可以表示對安妮·博林的不滿,也可以冷待她。但是在公共場合,你要記住,她是父親的王後,與父親夫妻一體。」

  「你要是當眾給她難看,那就是踩在國王,乃至英格蘭的面子上。」威廉·都鐸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厲,仿佛他是瑪麗公主的哥哥而不是弟弟:「在兒女的身份前,我們代表著英格蘭,更代表著母親的教養。」

  「瑪麗,你總不希望讓母親失望,然後讓別人指責她的孩子都是毫無禮儀的野蠻人吧!」

  無法反駁威廉·都鐸的瑪麗公主緊抿雙唇,只能用聖經安慰自己。

  「如果你相信上帝會對邪惡之人做出懲罰,那就別去管安妮·博林。」威廉·都鐸看著霧蒙蒙的天空,意味深長道:「很多珍貴之物都會在到手的那一刻價值銳減。」

  「被父親喜愛又拋棄的女人並不少。」

  「安妮·博林不會是最後一個。」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亨利八世不能與安妮·博林同房,而王後無權要求國王為她禁欲,所以亨利八世只能去找那些游蕩在皇宮裡的風騷美女。

  光是安妮·博林知道的人選,就不下三位,更別提那些來了又去的近臣之妻。

  亨利八世本想將凱瑟琳王後的一位西班牙侍女收作情婦,但是那位貞潔少女願意在修道院裡終身侍主,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這枝穿上修女袍的嬌艷玫瑰,轉而去找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

  比如說,安妮·博林的表妹瑪麗·霍華德。

  又比如,說諾福克公爵的另一位外甥女,瑪格麗特·米斯頓。

  相比二十出頭又年輕貌美的溫順羊羔,懷孕後的安妮·博林無論是樣貌還是脾氣,都讓亨利八世有些吃不消,甚至動起了搬去漢普頓宮的念頭。

  所以當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抵達白廳宮時,跟在亨利八世後面的安妮·博林看上去蒼老了不少。即便她用厚重的粉底與高傲的姿態來掩飾自己的憔悴,但是亨利八世絲毫不為安妮·博林放緩的步伐,以及兩人之間並不持平的距離,都昭示了這對新婚夫妻的裂痕,以及同床異夢。

  「歡迎你,我親愛的兒子,還有瑪麗。」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先擁抱了威廉·都鐸,然後再與瑪麗公主進行貼面禮。

  此時的威廉·都鐸已經是個六歲大的早慧豆丁。因為亨利八世的原因,他看上去比同齡人更高,也更強壯,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開心,於是與薩福克公爵說道:「你有為他安排騎士課嗎?還有相關的網球,狩獵活動。」

  「當然。」薩福克公爵雖然沒住在威爾士,但卻遠程安排著威廉·都鐸的各項行程:「親王殿下和陛下一樣,很喜歡網球課與詩歌,並且對天文學和藝術很有天分。」

  「因為他是我最驕傲的兒子。」亨利八世的雙手按著威廉·都鐸的肩膀上,露出懷念的表情:「但是在性格和長相上,他更像凱瑟琳。」

  一旁的安妮·博林臉色慘白得不成樣子,完全是靠瑪麗·博林的支撐,才不讓自己驟然倒下。

  瑪麗公主沒想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一時間也是有些惴惴不安,反倒是威廉·都鐸開口道:「母親說女兒更像父親,兒子更像母親。」

  「這倒是句實話。」亨利八世哈哈大笑的同時,臉上顯露出得意之情:「瑪麗確實是最像我的孩子,凱瑟琳曾說瑪麗的聰明與霸道都是隨了我,才會讓十幾個侍女被她耍得團團轉。」

  小時候的瑪麗公主是個幸福的獨生女,即便是在亨利·菲茨羅伊出生後,亨利八世仍舊疼愛瑪麗公主。

  直到安妮·博林出現。

  「威爾士親王一定能繼承凱瑟琳王後的聰慧得體,寬容仁慈。」薩福克公爵瞥了眼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孩子總會繼承母親的品德,而凱瑟琳王後是你最忠誠善良的妻子。」

  「是啊!無論是做王後還是妻子,凱瑟琳都是最完美的那個。」亨利八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附和了一句,漫不經心道:「威廉可比亨利·菲茨羅伊聰明地多,那孩子至今都不能熟練掌握拉丁語,得找個更好的老師教教。」

  「我記得威廉的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曾是亨利·菲茨羅伊的拉丁語教師,就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亨利八世無比慈愛地看著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我讓劍橋的希腊語教授來給你上課,至於拉丁語方面,在我找到一個完美的拉丁語老師前,先讓瑪麗教教你。」

  說罷,亨利八世看向瑪麗公主,後者趕緊表態道:「請您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地教導威廉。」

  在他們的談話下,插不上嘴的安妮·博林像個熟悉的外客,一直都站在邊緣外,恍若一個穿著華麗的侍女,被籠罩在王權幔帳的陰影下。

  而在當晚的家宴上,安妮·博林沒有出席。

  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人多上了幾壺酒,然後讓布萊恩夫人(威廉的侍從女官,曾照顧過亨利八世兄妹)坐到安妮·博林的位子上,與他們一家共進晚餐。


第22章 家宴

  拋開性格上的種種問題,飯桌上的亨利八世是個不錯的交談對像,尤其是對於他所青睞的人而言,亨利八世稱得上幽默風趣又有耐心。

  尤其是在受夠了安妮·博林的無理取鬧後,亨利八世很享受與兒女相處時的溫馨與寧靜,甚至懷念起凱瑟琳王後還在的時光。

  如果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絕不會有失風度地衝著她的國王丈夫大吼大叫,更不會像個要飯的乞丐一樣,三句不離權和錢。

  凱瑟琳溫和,善良,又虔誠。

  除去心懷鬼胎的諾福克公爵與博林一家,漢普頓宮裡沒人能挑出凱瑟琳王後的瑕疵——包括亨利八世。

  「威廉,你要是在漢普頓宮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大可告訴我的隨從。」亨利八世注意到威廉·都鐸只是吃了點水果和蔬菜,以為是飯菜不合他的胃口,於是看向布萊恩夫人。

  後者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擦擦嘴角道:「陛下,威爾士親王還小,宮廷醫生為了他的腸胃著想,建議他不要在晚上吃過於油膩的東西,以免睡前積食。」

  「嗯!」放下心的亨利八世很滿意布萊恩夫人的細心,決定明天中午再看下威廉·都鐸的飲食狀況:「我聽說你們姐弟在威爾士接見過西班牙大使。怎麼,沙皮大使和西班牙皇帝還對我的第二段婚姻有意見。」

  「關於這一點,其實父親多慮了。」瑪麗公主在開口前被威廉·都鐸掐了下手臂,於是話到嘴邊又是一繞道:「查理表兄能理解您在統治與王國延續上的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對於安妮……王後接替我母親的位子感到有些不平。」

  瑪麗公主幾乎是花了畢生的修養才說出「王後」二字,整個人被倒盡了胃口:「畢竟安妮王後的信仰問題一直都是多方關注的重點,尤其是在羅馬教皇公開宣布她是異教徒的前提下,查理表兄很擔心我們。」

  「擔心你們?」亨利八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抿了口葡萄酒道:「他是擔心自己在英格蘭的利益無人維護吧!」

  瑪麗公主被亨利八世噎得一下子接不上話,直到威廉·都鐸接口道:「弗朗索瓦國王還沒忘記被查理表兄囚禁的屈辱,而查理表兄也沒忘記您在帕維亞所遭受的背叛。」

  布萊恩夫人因為威廉·都鐸公然撕開國王的傷疤而感到呼吸一促。

  亨利八世倒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細細打量了下威廉·都鐸,將酒杯放到一邊道:「繼續。」

  「安妮王後曾是克洛德王後(弗朗索瓦的第一任妻子)的侍從女官,因此查理表兄很擔心您在安妮王後的牽線搭橋下,與弗朗索瓦國王握手言和。」威廉·都鐸遲疑道:「母親一去世,西班牙與英格蘭的聯盟便被削弱了不少。」

  「所以查理是想讓你娶西班牙公主?」亨利八世了然道:「這倒是他會做出的事。只是威廉,你的婚姻不僅是我們家的私事,更是英格蘭在世界霸圖上的重要魚餌,所以我不希望你盡快拋出這個魚餌,明白嗎?」

  亨利八世的語氣很輕,但卻帶給威廉·都鐸從未有過的壓力。

  自知逃過一劫的瑪麗公主偷偷松了口氣,但卻在晚餐結束前都沒怎麼吃東西。

  「我打算將倫敦的聖詹姆斯宮送給你。」亨利八世胃口很好地吃了些魚肉和野禽肉,然後讓男僕一次次地將酒杯滿上:「漢普頓宮和白廳宮裡的閑雜人太多,容易把不潔的風氣帶到你們身上。」

  至於這個風氣到底是誰帶來的,至少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安妮·博林極愛與藝術家相處,而藝術家大都是放浪不羈的代表名。

  晚餐過後的威廉·都鐸被安排在最好的客房裡,因為亨利八世的夜生活過於豐富,所以他的房間離國王的主臥很遠,幾乎聽不到牆縫裡傳來靡靡的調戲聲。

  「殿下,克倫威爾大人求見。」房門落鎖前,布萊恩夫人帶進一位不速之客。

  「這麼晚了,克倫威爾大人還不回去休息?」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住進皇宮,即便是國王的忠臣,也很難在漢普頓宮留有一間屋子。

  「陛下想讓您簽幾張公證。」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摘帽禮,將幾張羊皮紙放到威廉·都鐸的面前:「這是裡士滿的土地轉讓書,國王陛下想把他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的領地送給您。」

  「這可真是有趣。」威廉·都鐸仔細閱讀了下公證內容,在結尾處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蓋上威爾士親王的私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曾是裡士滿公爵。」

  「事實上,在您出生後,國王陛下已經很久沒看過菲茨羅伊爵士。」托馬斯·克倫威爾面無表情道:「凱瑟琳王後曾在您幾個月大時爭取到了亨利·菲茨羅伊的離開,國王陛下至今都沒恢復亨利·菲茨羅伊的大部分爵位,因為那是要留給您的。」

  「留給我?」威廉·都鐸忍不住笑道:「只希望勃朗特夫人別扭斷我的喉嚨。」

  「您多慮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出威廉·都鐸的態度,只能試探道:「不出意外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成年後的第一次冊封將由您來主持。」

  「我。」

  「是的。因為您是他的未來君主。」托馬斯·克倫威爾不介意去賣威爾士親王一個好:「國王陛下想借此宣告您的地位。」

  「是嗎?」威廉·都鐸的臉上並沒有多少高興之情,反而問了個刁鑽的問題:「既然亨利·菲茨羅伊是我的墊腳石,那麼未來的約克公爵呢?」

  威廉·都鐸緊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其抓緊了公文夾。

  「國王很期待安妮王後的兒子。」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這也是勃朗特夫人所擔心的。」

  畢竟一個威爾士親王就已經讓亨利·菲茨羅伊的身價大跌,要是再來個約克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垂下眼簾,十分恭敬道:「人民依舊記得凱瑟琳王後,所以您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威廉·都鐸送客道:「父親想讓您的外甥成為我的隨從,希望我們會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是,我會在他進宮前仔細調教,絕不讓您費心。」托馬斯·克倫威爾離開前的語氣親和了不少,然後隔日便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禮物。

  一本律法書。

  以及一只做工精良的羽毛筆。


第23章 抱怨

  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並不宏大,至少跟凱瑟琳王後相比,她的排場不說拍馬不及,但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差別。因為亨利八世不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兒子,再加上西班牙大使也要參加王後的加冕儀式,所以亨利八世拒絕給安妮·博林使用聖愛德華王冠,而是用一頂相對輕巧的王後冠冕作為替代。

  「陛下,你是在故意敷衍我嗎?」安妮·博林完全看不上亨利八世給她挑選的王冠,因為那在做工與政治意義上,完全比不上歷史悠久的聖愛德華王冠。

  安妮·博林可以忍受自己沒有一個盛大的結婚儀式,也可以忍受自己的加冕儀式比不上阿拉貢的凱瑟琳,但卻無法忍受自己在加冕儀式上所使用的王冠寒酸至此。

  這完全是亨利八世有意否認她是自己的合法妻子,英格蘭的合法王後。

  「你想用也行。」面對安妮·博林的質疑,亨利八世表現得十分冷酷:「記得別被聖愛德華王冠壓斷了脖子,順帶還葬送了我兒子。」

  亨利八世離開前特意瞥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陪伴下,回到了格林尼治宮的狩獵場,並沒有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休息區裡觀看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

  「等那女人加冕後,讓她搬去普雷森希宮待產。」打了幾只野鴨的亨利八世舒緩了郁悶的心情,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裡士滿的土地公證要趕緊辦好,我不希望諾福克那個窮鬼費盡心機地為他的外甥女斂財。」

  「威爾士親王已經簽署了裡士滿的土地受益公證,我已派人去安排後續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算是亨利八世用過的,最順手的秘書,所以亨利八世從不擔心他會兜不住事:「沃爾西曾告訴我,你的外甥也是個學法,而且算是你的養子?」

  「是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年顛沛流離,最後是在姐姐和妻子的資助下才成為律師乃至沃爾西主教的私人秘書,所以在他的姐姐和妻子相繼離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陸續收養了他的外甥和他妻子的親戚,並且對妻子保有在這個時代裡非常少見的忠誠,「他正在學習法律課程和宗教典籍,以便能到劍橋學院裡繼續深造。」

  「我記得你曾是同業公會的律師兼領導者,而且還跟利奧十世會晤過。」亨利八世想給威廉·都鐸找個值得信賴的學習伙伴兼法律顧問,但又不希望對方的家世過高,以免對威爾士親王形成桎梏:「好好教導你的外甥,尤其是在法律與經濟方面。威廉需要更多的顧問去打理他財產和公證卷,希望你的外甥不是個嬌生慣養之人。」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恭敬道。

  「你的妻子早已去世,怎麼,你沒有動過再娶的心思?」亨利八世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十分富有,所以給她的丈夫還有獨子留下大筆遺產,而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如今的地位與財富,娶個貴族妻子並不是件難事。

  「陛下,我的心髒已被莉茲占據地沒有一分余地,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便會永遠愛她。」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帶了絲悲傷,令亨利八世也為之動容。

  「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所以我不願讓第二任妻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亨利八世遺憾道:「我本想給你指位合適的淑女,現在看來,這份恩典還是留給你的兒子比較合適。」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髒因為亨利八世輕描淡寫的語氣而驟然緊縮,但是國王並沒有馬上指派人選,而是話音一轉道:「諾福克公爵想把女兒嫁給亨利·菲茨羅伊,但是我不希望在這個時代裡出個造王者沃裡克,所以你去跟薩福克公爵商討下埃利諾·布蘭登(薩福克公爵與亨八妹妹的次女)和亨利·菲茨羅伊的婚約,然後讓埃利諾·布蘭登接替她的姐姐,去做瑪麗的女伴。」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諾福克公爵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入王室,只是安妮·博林的孩子還不知男女,而威廉·都鐸絕不可能娶國王的臣子之女,所以諾福克公爵只能去打亨利·菲茨羅伊的主意。

  眼看著天空逐漸變黑,沒盡興的亨利八世有些抱怨道:「我真不想讓王後帶著一群麻雀搬入格林尼治宮,她真應該學學何為緘默。我記得凱瑟琳還在時,無論是西班牙侍女還是英格蘭侍女,都舉止有度,言語輕緩,而不是將王宮變成賤民的大酒館,讓一群窮酸的藝術家在我的王座前走來走去。對了,克倫威爾,你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莉茲只是個普通的英格蘭婦女,只是她在意大利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喜歡繪畫,也曾為我畫過一件小像。」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擇優而述道:「不過大多數時間裡,她更願意與孩子們相處,然後在家裡做些針線活。」

  「哦!那真是位賢良的都鐸女人。」亨利八世無不嫉妒道:「凱瑟琳也會這些,只是她太過於驕傲了,所以偶爾也會像安妮那樣,逼得我喘不過氣。」

  也就是這時,不遠處傳來傳令車隊的喇叭聲,令亨利八世眼尖地看見一張張皇家旗幟,立刻明白到底是誰來了,「不過安妮永遠比不上凱瑟琳,至少凱瑟琳很少與我爭執,而且做到了我所要求的一切。」

  「其實您不必讓王後陛下隨時伴駕。」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道:「宮裡有很多可愛的女士。」

  「可是王後卻只有一個。」亨利八世彎了彎嘴角,無比諷刺道:「我可以拒絕所有女人,卻唯獨不能拒絕一位王後。而諾福克的那兩個侄女和安妮一樣,都是隨時能向我脫裙子的婊子。」

  「所以我得找個更好的女人。」

  「一個符合都鐸人要求的,完美賢淑又貞靜的女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聽著國王的要求,但卻在心裡無語道:

  【這完全是拿妻子的標准去找情婦。】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姐姐凱瑟琳·克倫威爾是摩根·艾普威廉的妻子,而摩根·艾普威廉的繼母瓊·都鐸是賈斯帕·都鐸(亨利七世的親叔叔,比親爹都親的那種)的私生女。所以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早年仕途上,他的姐姐沒少為其牽線搭橋。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家世沒找到記錄,但卻是個富商的遺孀,在第一任丈夫死後為愛嫁了克倫威爾,而克倫威爾也是個很忠誠的丈夫,哪怕妻兒相繼離世後,他都沒再娶,而是立了外甥當繼承人。


第24章 降生

  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在參加完王後的加冕後,便住進了打掃一新的聖詹姆斯宮。因為安妮·博林地分娩期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情,所以威爾士親王還得留下來參加約克公爵的洗禮,這裡頭也未免沒有安妮·博林想借此宣告主權的意味。

  「她真是無時無刻都像個孔雀一樣地展示自己匱乏的心靈,以及更加匱乏的信仰。」不用跟安妮·博林相處一室的瑪麗公主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但是很快又皺起眉頭道:「那些個異教徒完全是撒旦在人間的代表,她們的信仰根本不是侍奉上帝,而是拼了命地掠奪人民的財產。」

  「按照你的說法,那羅馬教廷裡也沒有多少好貨色。」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誠然,他們中不乏一些令人尊敬的殉道者和苦行僧,但是人間的金幣可不能被上帝使用,而是直接落入羅馬教皇的酒杯。」

  「如果評價一個人死後能否進天堂的標准是一張張用金幣堆起的贖罪卷,那麼上帝也會錯愕於他所留下的美德被撒旦用於誘惑人類的東西所取代。」威廉·都鐸對上瑪麗公主難以置信的目光,繼續說道:「況且按照羅馬教廷的說法,無論是聖母瑪麗亞,受難的耶穌,還是殉道的聖約翰,都是上不了天堂的人。」

  「可那是用於傳教授道,培養信徒的錢。」瑪麗公主為贖罪卷挽尊道:「上帝應該給犯罪之人一個贖罪的機會。」

  「若真是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寬恕猶大?」威廉·都鐸詭辯道:「慷他人之慨的事情人人都會做,問題是羅馬教廷,至少是現在的羅馬教廷並不具備為信仰犧牲的精神。」

  「你可以說贖罪卷是宣揚天主教的資金,我也並不否認這一點。前提是羅馬的那位酒色教皇能稍微縮一下自己的爪子,少把信徒們用來拯救自己的錢用在私人欲望上。」威廉·都鐸搖了搖頭,就連瑪麗也無法為羅馬教皇說點什麼。

  畢竟克雷芒十世七世就是堪比「無地王約翰」的失敗者,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比「無地王約翰」更失敗。而且托他一個人的福,他的堂兄利奧十世和他的伯父兼養父「華麗者」洛倫佐·德·美蒂奇留下的好名聲被敗了大半,甚至新教的幾位領袖,如德國的馬丁·路德和法國的約翰·加爾文,都沒少借著教皇的無能與私生活的放蕩來攻擊他,並借此激起人們對贖罪卷的不滿。

  「可他仍舊是上帝在人間的領導者。」此時的瑪麗公主雖然虔誠,但是因為凱瑟琳王後並沒有遭受亨利八世的遺棄,再加上她的外祖母伊莎貝拉女王雖然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但卻不允許西班牙天主教是在教皇而不是君主的控制下,所以凱瑟琳王後生前有意引導瑪麗公主不要在宗教方面太過於固執偏激,更不希望她和伊莎貝拉女王那樣,搞出宗教裁判所那種臭名昭著的玩意——即便那確實在某些程度上鎮壓了西班牙國王的政敵,但是根據國情的不同,凱瑟琳王後從不認為西班牙的鐵手手腕能用到英格蘭乃至法蘭西的土地上。

  首先,英格蘭的內部還殘留著金雀花的血脈,並且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場復辟運動。而法蘭西那邊,具有自治權和武裝力量的大公國並不在少數,無論是從前的低地國家還是終於被法蘭西國王逮到絕嗣之際的布列塔尼,亦或是現在的洛林公爵和依舊保持著王國頭銜的納瓦拉的波旁家族,都不那種願意聽國王命令的乖順存在。

  這也導致法蘭西的宗教改革不僅起步比英格蘭晚,而且歷時也比英格蘭更長,也更血腥。

  畢竟後者是一座島國,在地理位置上有效限制了外來力量的介入,而法蘭西那邊就沒有這樣的優勢,再加上羅馬教會和西班牙的不斷介入,以及凱瑟琳·德·美蒂奇的神來一筆。

  整個法蘭西差點被鬧得分崩離析,最後還是納瓦拉的亨利四世(瑪戈王後的丈夫)出面緩解了雙方的爭執,但他本人卻沒落得什麼好下場,而是死於狂熱天主教徒的刺殺下。

  對於威廉而言,宗教改革是鐵板釘釘的事。

  縱觀歐洲各國的每一次崛起,好像都跟宗教改革脫不了關系。

  但是在此之前,他要警惕下改革中的偏激派和投機取巧派。

  畢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宗教改革中引起爭議的最大原因,就是人民發現改革後,他們過得更苦了。

  而那些被推倒的教堂,截胡的贖罪卷收益,以及教士們的納稅都流向哪兒了?

  以亨利八世為代表的上層權力機構笑而不語。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執政後期的人人喊打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作的,也有一部分是在為國王背鍋。

  畢竟封建制度下的人民思想就是屁民不敢指責國王,所以要找個妖妃和奸臣作為憤怒的垃圾桶。

  而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了讓亨利八世同意他的一系列政策,也沒少給國王和大貴族塞好處費,所以弄得民不聊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就在這時,一位信使匆匆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國王陛下讓您二位立刻趕往白廳宮,等著王後陛下的好消息。」

  「這麼快?」瑪麗公主記得安妮·博林從結婚到分娩還不到八個月的功夫,而且看她的懷像,也不是早產的樣子。

  「你真以為父親和安妮·博林只結婚了一次?」威廉·都鐸丟了些小費給信使,然後計算了下安妮·博林的懷期:「沒准在母親還沒去世前,安妮·博林就打破了自己的規則。」

  畢竟亨利八世只是好色而不是腦癱。

  尤其是在英格蘭因為早期的窮兵黷武而導致通貨膨脹,國內物價飛漲的情況下,娶個沒什麼錢的安妮·博林確實稱不上漂亮的買賣。

  估計在亨利八世打不了新王後的嫁妝主意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借著國內的財政狀況說服亨利八世進行宗教改革,從而完成中央集權和充實國庫的兩大任務。

  「你說父親會將哪片土地贈與即將出生的約克公爵。」一想到安妮·博林的地位會因即將到來的孩子而得到穩固,瑪麗公主就沒法高興起來。

  「應該是將亨利·菲茨羅伊的待遇再次削減,然後將北邊的土地賜予約克公爵。」威廉·都鐸調侃道:「畢竟英格蘭就這麼大,父親總不能把法蘭西分給我們吧!」

  「他倒是想,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並不同意將法蘭西當成公主的嫁妝。」就在瑪麗公主與威廉·都鐸交談之際,一抹殘影從他們的窗口經過,被一路放行至白廳宮。

  「那是什麼人?」瑪麗公主皺眉道。

  「這個時間點上總不會有軍情,十有八九是那位安妮王後分娩了。」威廉·都鐸並不確定安妮王後會不會因為他的蝴蝶效應而生下一位王子。

  只是在白廳宮裡焦急等待的亨利八世,在聽了信使的傳報後,咬牙切齒道:「取消慶祝王子誕生的比武大會和一系列慶祝活動,讓她在白廳宮裡的私人小教堂裡接受洗禮。」

  「是。」信使擦了擦額前的汗水,小心翼翼道:「王後陛下想為小公主取名為伊麗莎白,以您和她的母親命名。」

  「隨便。」亨利八世對於一個出乎意料的女兒並不感興趣,這讓白廳宮裡的氛圍變得萬分緊張。


第25章 焦慮

  「我失敗了,我居然失敗了。」得知自己生下一女的安妮·博林癱軟在普雷森西宮的主臥大床上,整個人頭發散亂地像個瘋子:「亨利一定會為此殺了我,說不定他現在就在起草我的廢後詔書,然後將伊麗莎白·勃朗特那個賤人迎回王宮。」

  失望的不僅是安妮·博林,還有為之期待已久的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他們早在占星師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男孩時,就計劃著讓未來的約克公爵迎娶洛林家族的安托瓦內特·德·洛林為妻,以獲得法蘭西最大家族的支持,從而將擁有西班牙背景的威廉·都鐸斬於馬下。

  而現在,一切的陰謀都隨著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灰飛煙滅。

  亨利八世對於第二個婚生女並不感興趣,他已經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年紀,所以全國上下都無人為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感到喜悅,甚至在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結束後,一些大貴族都不知道安妮王後已經分娩,因為亨利八世根本就沒通知他們。

  「我沒想到父親會失望到這種程度。」瑪麗公主雖然為安妮·博林沒有生下一位王子而感到高興,但是一想起新出生的小妹妹居然不受重視至此,她又不免感到一絲於心不忍,同時也為亨利八世的冷酷無情而感到心寒與恐懼。

  如果凱瑟琳王後在1526年生下的是個女兒,那麼她們母女的下場絕對不比現在的安妮·博林要好。

  亨利八世的寬容對像一直都是兒子。

  威廉·都鐸如此,亨利·菲茨羅伊亦是如此。

  「伊麗莎白公主健康嗎?」剛抵達白廳宮就接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問道:「安妮王後的狀態還好嗎?國王陛下是否安排了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和教父教母?」

  「國王陛下讓安妮王後帶著伊麗莎白公主到白廳宮裡接受洗禮,因為他不想為一個女兒的降生花費太大。」信使被宮裡的高壓氣氛弄得有些喘不過氣,甚至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都沒法控制好舌頭。

  「布萊恩夫人,請給這位先生倒點蜂蜜水。」威廉·都鐸讓自己的男僕給信使找了把椅子,後者感激地接過酒杯,灌了大半杯蜂蜜水後才繼續說道:「國王陛下沒有安排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教母,但是諾福克公爵安排托馬斯·克蘭默、埃克塞特侯爵、諾福克公爵夫人,以及多塞特侯爵太夫人擔任小公主的教父教母。」

  「他本人不擔任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嗎?」

  「也許他更樂意擔任約克公爵的教父。」瑪麗公主諷刺道:「他才不會喜歡可憐的伊麗莎白,他只會為自己的野心泡湯而怨恨她。」

  說罷,瑪麗公主摘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並五先令的錢幣交給信使:「親愛的先生,請將我的禮物交給伊麗莎白公主。不管我跟安妮王後之間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身為國王的長女兼她的長姐,我歡迎伊麗莎白公主奉上帝之名加入這個大家庭,並為她的誕生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感謝您的賞賜,我尊敬的公主。」信使知道威爾士姐弟襲承了凱瑟琳王後的寬容大方,所以宮裡的人都為他們的隨從之位搶破了頭。

  「我也有份禮物要送給伊麗莎白公主。」威廉·都鐸早在安妮·博林懷孕時,就讓能工巧匠打了枚珍珠胸針:「她現在還不能使用昂貴的飾品,等她長大了,我再送她頂王冠。」

  「您的溫和仁慈真是讓我為之感嘆。」宮裡人人都知道安妮·博林跟凱瑟琳王後的種種的恩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仍然願意接受安妮·博林和伊麗莎白公主,可謂是將仁慈表現到了極致,同時也讓他們的好口碑達到了新的高度。

  當然,這份善意落到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眼裡,就是對她赤裸裸的嘲笑。

  「那兩個假模假樣的小雜種。」收到禮物的安妮·博林將十字架項鏈和珍珠胸針狠狠地擲到剝落的牆壁上,整個人的臉色比起那久未維修的牆壁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生產沒多久的安妮·博林絲毫不顧侍女們的阻攔,赤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

  安妮·博林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著,以至於她的母親伊麗莎白·博林不得不將她強行拉回到床上,按住她的肩膀,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聽著安妮,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停止你這種癲狂又不知死活的狀態,好好思考國王接下來要做什麼。」

  「發瘋可阻止不了國王的旨意,你只有拿出讓他正視你的東西,才能避開一紙廢後詔書乃至砍頭的斧子。」伊麗莎白·博林繼承了霍華德家族的冷酷,即便是對自己的女兒,她也不會手下留情,這也是托馬斯·博林能與她結為夫婦的重要原因。

  在有些恍惚的安妮·博林的眼裡,她的母親變成了將她推上國王之床的諾福克公爵,用細小的眼睛打量她在權力天枰上的價值。

  「這次是個女兒,下次就是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深知亨利八世翻起臉來有多麼可怕。

  阿拉貢的凱瑟琳尚且得到那種待遇,而博林一家的下場絕對不會比西班牙公主更好。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寫信感謝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祝福,然後為伊麗莎白公主安排洗禮和後續的照看工作,絕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軟弱,或是國王對你的逐漸冷淡。」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梳理頭發,仔細打量著小女兒憔悴的臉色,有些不滿道:「你必須讓國王對你重新燃起激情,否則上天不會給你一個約克的王子。」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安妮·博林注視著鏡子裡,自己臉上的皺紋,明白她已不是那個讓亨利八世為之傾倒的諾福克郡少女。

  七年的歲月蹉跎了亨利八世對她的感情,同時也蹉跎了她的美貌。

  「做不到也得去做,如果你不想被國王趕出宮,然後在修道院裡度過余生,就給我想方設法地生下一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給小女兒攏了攏頭發,正色道:「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只要國王還想要個兒子,他就得跟你同房。」

  「把握好國王寵幸你的每一次機會,只要你能生下一位約克公爵,你將無所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愛德華不會被河蟹掉。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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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年金

  安妮·博林和她的前任凱瑟琳王後一樣,都不是會輕易屈服的人,並且願意為自己的目的付出任何代價。只是凱瑟琳王後是為了自己的兒女拼盡一切,而安妮·博林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委曲求全。

  這兩朵不同品種的玫瑰就像是被強行嫁接到一起的異株姐妹,在亨利國王的遺忘性澆灌下,逐漸枯死在用於展示的高腳茶幾上。

  先是凱瑟琳,再是安妮。

  國王的王宮裡有很多玫瑰。

  凱瑟琳和安妮的花瓶最靠近國王的王座,但卻跟那些被隨意擺在走廊上的普通品種並無區別,都是在國王的春情潮動中熱烈地開放,然後在短短的寒冬裡風化成地毯上的一抹塵埃。

  但即使這樣,她們也比那些默默凋零的普通品種要好太多。

  至少國王的近臣會對她們彎下高貴的脊梁,然後將她們不復光澤的花瓣夾在一本名為「歷史」的書上。

  安妮·博林產後恢復得很快,至少威廉·都鐸再次見到她時,這位新教王後無論是在肉體還是精神上,都表現得無懈可擊。

  諾福克一系終於明白了要在約克公爵出生前夾著尾巴做人,所以安妮·博林難得表現的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溫和的有些過頭。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這樣,我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亨利八世心不甘情不願地參加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在進入教堂前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這麼一句話:「希望她養好身體後趕緊給我生個兒子,否則她的年歲也不饒人了。」

  在都鐸時代裡,安妮·博林的年紀距離當祖母也沒差幾年,而亨利八世也不確定自己的新妻子是否有凱瑟琳王後的好運氣,能夠在四十一歲生下一子。

  托馬斯·克倫威爾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寵,總是像影子一樣地出現在亨利八世的身邊,以便隨時執行國王的命令。他那雙偽裝成綿羊的,鷹隼一樣的眼睛圈住古怪的王室家庭,分辨著他們嘴角弧度的真假。

  洗禮結束後,亨利八世讓人給倫敦的平民們發了些酒水,就當是慶祝伊麗莎白公主的誕生,這令安妮·博林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完全是靠瑪麗·博林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衝上去找亨利八世理論。

  安妮·博林不知道瑪麗公主的洗禮規模,但是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八世安排他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接受洗禮。即便當時沒有人提前准備威爾士親王的洗禮,但是參與的貴族將大教堂擠了個水泄不通,而且後續的慶祝活動持續了十二天才結束。

  至於凱瑟琳王後,則是在生下威廉·都鐸後,不僅召回了被亨利八世驅逐的西班牙侍女,還獲得了一筆不小的年金。

  而在凱瑟琳王後去世後,這份年金由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共同繼承。因此亨利八世的長子長女遠比安妮·博林富有,因為她們繼承了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絕大部分領地,還有國王慷慨給予的,一萬四千零五百英鎊的總年金。(其中有七千是凱瑟琳王後留下的,按照她的遺囑,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對半分)

  與之相比,安妮·博林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亨利八世別說是看看她們母女,甚至都沒派人表示什麼。

  而且直到今天,亨利八世都沒跟安妮·博林聊過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規格,以及後續的教育問題,就這麼干晾著自己的小女兒,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醒道:「國王陛下,考慮到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即將返回自己的封地,您是不是該批准下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

  正在飲酒的亨利八世讓人停下音樂,對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提議並不感興趣。這與他對威廉·都鐸的態度截然相反。

  為了給威廉·都鐸找位合適的拉丁語老師,亨利八世不僅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滿歐洲地尋找聲名顯赫的學者,更是親自面試他們的教學經驗與行為談吐。

  「你讓王後自己安排這些。」亨利八世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精神不濟道:「讓她自己跟諾福克公爵商量出章程,然後由你轉告給我。」

  「您不親自與王後陛下商議一二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清國王低垂的面龐,但還是體會到在刀尖跳舞的緊迫感:「我擔心您不會滿意王後陛下的主張。」

  「提不提是她的事,允不允許是我的事。」亨利八世甩了下腦袋,像是要丟掉安妮·博林帶來的焦躁感與壓抑感,於是讓樂隊奏了個輕快的曲子,差點壓過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不過有件事情你要提前跟她說清楚。」

  亨利八世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精明的光芒,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之一肅:「我只會給伊麗莎白兩千五百英鎊的年金,要是王後想給她的女兒不亞於瑪麗的排場,就得自掏腰包。」

  瑪麗公主除去她自己的年金,還有凱瑟琳王後留下的一半年金,嫁妝,以及威廉·都鐸的補貼。

  安妮·博林不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嫁妝有多少,但是她知道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婚嫁給法蘭西的路易十二時,亨利八世給了妹妹二十萬英鎊的嫁妝。相較之下,財大氣粗的西班牙肯定不會吝嗇於凱瑟琳王後的陪嫁,即便這些年被用掉了不少,但是剩下的現金加珠寶家具也不會少於十五萬英鎊。

  這筆巨款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七十五年的收入,讓安妮·博林乃至諾福克公爵夫人嫉妒得發狂,恨不得立刻搶了瑪麗公主的私庫鑰匙,將凱瑟琳王後的東西占為己有。

  「陛下,您是位相當公正的父親。」在進入宮廷以前,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未接手過一千英鎊以上的巨款,但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這筆巨款也就是幾件首飾的價值,甚至他在與安妮·博林戀愛時,曾在半年內送出價值三千英鎊的首飾,相當於聖詹姆斯宮裡的僕從們一年的薪水。

  但即便如此,安妮·博林仍舊對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感到不滿,要求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的年金提升至四千英鎊。

  「我的女兒絕不能像個小貴族那樣,只有幾位侍女陪伴在身邊。」安妮·博林不甘心讓伊麗莎白公主屈居於瑪麗公主之下,所以對著托馬斯·克倫威爾命令道:「你將我的年金分一部分給伊麗莎白,至少伊麗莎白的侍女數量絕不能比瑪麗少,不管花多少錢,你都要辦好這件事。」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瑪麗公主的年收入,覺得安妮·博林要是執意讓伊麗莎白公主和瑪麗公主比個高低,絕對會讓她自己成為英格蘭有史以來最寒酸的王後。

  也不知托馬斯·博林那樣精明的商人,為何會嬌養出一個對錢沒有概念的女兒。

  畢竟安妮·博林可不是法蘭西的克洛德(安妮·博林在法蘭西的女主人),後者即便失去了布列塔尼的統治權,但是弗朗索瓦國王也沒克扣妻子的領地收入。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時代裡的貴族頭銜在六十三名上下,而愛德華·西摩他們在簡·西摩成為王後前,其實屬於有著貴族血統的鄉紳,甚至可以被歸類為平民。

  諾森伯蘭伯爵在1524年的年收入為2920英鎊,富有鄉紳的的年金在130英鎊上下。

  白金漢公爵在1521年的年收入在6045英鎊,而托馬斯·克倫威爾曾得到亨利八世送給他的八棟修道院,僅是這部分地產收入就有2293英鎊。

  國王給的年金有一部分是以土地收益的模式結算的。

  考慮到亨利八世在位時的通貨膨脹。如果以1524到1525作為標准線,那麼威廉·都鐸自己的年金加上從凱瑟琳王後那裡繼承到的部分,一共是6800英鎊,而瑪麗公主是4800英鎊(不算威廉給她的補貼,以及讓人走威爾士親王的賬去支付瑪麗僕人的薪水),到了伊麗莎白,就只剩下2000英鎊。

  雖然公主的僕人數量遠不如王子,但是這也能看出亨利八世的偏心。

  凱瑟琳王後出嫁時的現金是一百萬先令,也就是五萬英鎊。看上去很少,但是你得考慮那是都鐸早期的五萬英鎊,估計在通貨膨脹後翻了不少,而且還不算凱瑟琳王後陪嫁的各種家具,珠寶皮草,以及根本無法用金錢計算的東西。

  至於亨七為啥不想讓凱瑟琳嫁給亨八,那是因為伊莎貝拉女王不相信亨七這個葛朗台,所以在女兒出嫁時只給了一半,接過亨八和凱瑟琳訂婚後沒多久,伊莎貝拉女王掛了,凱瑟琳的姐夫和父親打成豬腦子,哪裡顧得上她。估計剩下的一半是在查理繼位後補的。


第27章 靶子

  亨利八世給威廉·都鐸選定的隨從有兩位。

  第一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養子兼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與其說他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倒不如說他是亨利八世安插在威爾士親王身邊的顧問兼眼睛。

  第二位是托馬斯·帕爾爵士的長子威廉·帕爾,他的亡母莫德·格林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威廉年幼時曾奉凱瑟琳王後之命前去照顧。所以單從情感來說,威廉·帕爾很早就隨母親出現在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同威廉姐弟之間並沒有多少拘謹。

  這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從未有過的危機,並且向自己的養父傾訴不安。

  「你不應該將注意力放在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鬧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以一個過來者的身份為養子答疑解惑道:「如果一個統治者感情用事,那麼他會像愛德華四世或者亨利六世那樣,輸得連褲衩都不剩。」

  「薩福克公爵也是國王陛下最親密的朋友,甚至與國王陛下之間的關系遠勝於威爾士親王和小帕爾先生,可是國王陛下最倚重的大臣是誰?」托馬斯·克倫威爾微笑道:「不是跟陛下青梅竹馬的薩福克公爵,也不是跟王後有著血緣關系的諾福克公爵。而是屠夫出身的沃爾西主教,還有我這個曾經的流浪兒。」

  「君王有寵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只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並不是上帝本人。所以你的任務不是去做徒有虛名的寵臣,而是讓威爾士親王真正倚重你,離不開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用書本輕輕敲了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將他打醒:「實干比什麼都重要。即便沃爾西主教生前人人喊打,但只要國王還重用他一天,他的地位就是無可取代的。」

  「那我該怎麼做?」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比威廉·都鐸大了好幾歲,但是他出生時,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是沃爾西主教離不開的秘書,再加上他的母親凱瑟琳·克倫威爾的夫家能跟都鐸家族搭上關系,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自幼就沒吃過父母輩的苦,和他的表兄弟一樣,被克倫威爾夫婦養的有些天真:「威爾士親王好像對誰都是一派和氣的樣子,我感覺他對我的態度,和對那些王宮裡的僕人並無不同。」

  「這就是威爾士親王的高明之處。」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他給威爾士親王辦公證時,對方軟中帶刺的態度,以及摸不准的言語藝術,感嘆環境真是磨練人的最好方式。

  一個能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安全長大的王子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

  「威爾士親王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你千萬別把他當孩子看。」托馬斯·克倫威爾恥笑道:「知道大街小巷上的慣偷為何都是孩子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困惑地搖了搖頭。

  「因為孩子的外表讓人不設防,孩子的體量讓他們遇到任何陷阱都會有更高的脫身幾率。」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說不定在那些蠢貨自以為能忽悠威爾士親王時,他就已經暗中分好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然後在恰當的時機一次清算,永絕後患。」

  托馬斯·克倫威爾咬重了「永絕後患」一詞,令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脖子一涼。

  「我親愛的兒子,在你能真正能獨當一面前,耐心將是你最大的財富。」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肩膀,將他推回威爾士親王的身邊:「不要因為你是王儲的隨從而飛揚跋扈。」

  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疊的影子徹底分開前,這位未來的掌璽大臣對自己的養子警告道:「君王之寵正如葉子上的脆弱露珠,而薩福克公爵至今都沒擺脫他跟公主秘密結婚的陰影,否則他不會拼了命地想要保住凱瑟琳王後的地位。」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陰影中回過頭,發現自己的養父正站在陽光下,往地上投上一抹與城堡相連接的陰影。

  恍若一張通向權力的黑色地毯。

  ……………………我是分割線………………

  「《至尊法案》?」並沒有跟瑪麗公主同時回到威爾士的威廉·都鐸,在聖詹姆斯宮的書房裡聽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彙報,後者在養父的指點下快速適應了王儲的隨從身份,甚至有人戲稱他為王儲的小秘書,因為他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被亨利八世破格升入樞密院,所以白廳宮的權力競賽者都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目標絕不只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

  因為他正將自己養父曾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克倫威爾先生才讓國會通過了《反教區主教請願書》和《上訴法案》。」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為何要讓他留在倫敦。

  瑪麗公主是天主教的忠實擁護者,所以她絕不同意亨利八世通過《至尊法案》,甚至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威廉·都鐸的判斷。

  亨利八世就是希望威廉·都鐸能早點跟瑪麗公主劃開界限,才會讓他留在倫敦,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站在國王那邊。

  而對威廉·都鐸而言,《至尊法案》是王權集中的最大保障,甚至可以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執政時的最大成就。

  「是的,國王陛下希望盡早擺脫羅馬教會的控制,宣布自己才是英格蘭的信仰領路人。」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議院也是出於國王的要求,才會如此迅速地通過三項宗教改革法案。」

  「到底是出自於國王的要求,還是克倫威爾先生自己的意願?」威廉·都鐸屈指敲著桌面,直視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後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亦或是說,英格蘭的國庫已經被揮霍地差不多了,所以要把那些教會裡地蛀蟲宰殺一遍。」

  「殿下,我無法回答您的要求。」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有他養父的段數,只能老老實實道:「不過國王希望拆掉修道院,將那些流入到羅馬教廷的財富引流到國庫裡。」

  「這是自然。」威廉·都鐸贊同道:「英格蘭的錢應該由英格蘭自己做主,只是這樣一來,那些保守派貴族的利益會遭到從未有過的衝擊。克倫威爾應該知道那些贖罪卷不僅是羅馬教廷的斂財工具,也是保守派貴族用來收保護費的途徑。」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情微微一愣,因為在此之前,他以為貴族們也會買贖罪卷,所以那些罪惡的金幣都是被教會一家獨吞。

  「如果克倫威爾先生不希望修道院的倒塌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引起大規模的民憤和兵變,那麼他就該好好考量下之後該怎麼做。」威廉·都鐸提醒道:「叛國罪是個好借口。」

  「尤其是當那些吃不飽的平民得知保守派貴族私底下幫羅馬人斂財,然後從慷慨又正義的國王那兒拿到自己被貴族們剝削的金幣,那麼這些人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甚至會趕在國王下令之前,就將一部分人送上火刑架。」

  威廉·都鐸冷酷道:「如果宗教改革一定要個用於發泄怨氣的靶子,那麼全國也只有三種人夠資格。」

  「國王。」

  「托馬斯·克倫威爾。」

  「以及維護教會利益的貴族。」

  「不知道克倫威爾先生選擇哪一個?」


第28章 挑戰

  「我知道了。」當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不安地將威爾士親王的話轉告給自己的養父時,後者並沒有露出恐懼或者意料之外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地鎮定:「我會派人去搜集保守派貴族與教會勾結的證據。」

  想到威爾士親王的提議,一個古怪的念頭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中繞了一圈,使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或許可以讓那些可憐的受害者們將披著神聖皮囊的惡魔捉個現行。」

  「殿下並不希望人民的怨恨集中在國王身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有些羨慕小主子的智商,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也只有傳話這一個用途:「另外,他希望您找個機會扣下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因為他們是用來反抗國王的有利武器。」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養父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她的三個兒子是喬治·金雀花(愛德華四世的弟弟)的外孫,擁有比國王陛下更加古老純正的金雀花血統,而且她的幼子雷金納德·玻爾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有意成為紅衣主教。所以威爾士親王很擔心雷金納德·玻爾會被羅馬教會加以利用,從而威脅到國王陛下的統治。」

  「這確實是件讓人擔心的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敢小看任何一位金雀花的能量,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執政時期,關於金雀花的叛亂就不下一掌之數,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動搖了都鐸的根基:「我會與陛下商議此事,然後找一個說得過去的逮捕理由。」

  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忙著應付那些湧向國王寢宮的貴族,還要防止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突然衝到亨利八世的面前,將白廳宮裡的昂貴瓷器又毀一批。

  「威爾士親王在信仰方面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表像?」當過商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安妮·博林這只曾經的潛力股,如今距離跌停也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得再找一位支持他進行宗教改革的隱藏後台。

  國王的信任太過於脆弱。

  商人的經歷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深知萬事都需要兩重保險,所以沃爾西主教才會在臨終前,給了自己的忠僕一道善心的提醒。

  「威爾士親王從未向任何人表現自己的宗教意向。」即便理查德·克倫威爾算是最靠近威廉·都鐸的人,但他也無法真正看透這位王子:「不過他很反感羅馬教會的貪婪,以及對英格蘭內政的指手畫腳。」

  「這就夠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只在意威廉·都鐸的利益是否與自己,乃至宗教改革綁在一起,所以在得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肯定後,他便在頃刻間堅定了自己追隨威爾士親王的意向,決定向威爾士親王遞出投名狀。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廉·都鐸示好之際,諾福克一系正為安妮·博林的地位發愁——因為國王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與安妮·博林同房,所以宮裡宮外都流傳著王後已經失寵的消息,這令安妮·博林感到暴跳如雷。

  「她們怎麼敢非議我,她們怎麼敢非議她們的王後?」此時的安妮·博林已經感受到了獨守空房的滋味,但她卻不像凱瑟琳王後那樣,願意默默忍受這些,而是用狼一樣的眼睛打量著宮裡的侍女,猜測誰的裙子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去諾福克公爵主動送過來的瑪格麗特·米斯頓和瑪麗·霍華德,宮裡還有不少符合國王胃口的美麗女子。

  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們都穿著法式的衣裙和兜帽,在國王的面前展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胸脯,甚至用束腰來營造一種呼之欲出的豐滿感,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無比錯愕,因為在凱瑟琳王後時期,宮裡從未有如此不得體的裝扮,尤其是那些自喻為紳士的貴族們游蕩在侍女身上的輕飄眼神,以及一雙雙滑過肌膚的油膩手掌,都讓西班牙大使有種立刻作嘔的欲望。

  「西班牙的妓院也不會比國王的宮廷更加肮髒。」在寫給皇帝的信件上,西班牙大使無比憤慨道:「國王受到惡魔的蠱惑,娶了一位妓女,然後將王宮變成撒旦的狂歡宴會。」

  「女巫的尖叫聲在白廳宮裡此起彼伏。」

  「每天晚上都有魔鬼的影子碾過聖母瑪麗亞的牆壁,然後將國王帶入更深的罪惡。」

  西班牙大使捏著鼻子站在通風的地方,隔著攢動的人頭打量著上方的國王夫婦。

  亨利八世還是那副興致不高的表情,似乎對在場的音樂,美食,乃至自己的王後都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只是悶悶地喝著酒,好似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安妮·博林坐在最靠近亨利八世的地方,但是在場的任何人都能察覺到國王夫婦之間的隔閡。

  僅是兩年的功夫,曾經的「第一夫人」就淪為了王宮的棄婦,甚至比她曾經看不起的阿拉貢的凱瑟琳隕落得更快。

  即便安妮·博林努力裝出一副高傲矜持的模樣,用昂貴的珠寶和厚重的鉛粉來掩蓋自己的不自然,但是那些站在她身邊的,瑟瑟發抖的侍女們還是昭示了一些難以啟齒的現實。

  西班牙大使聽說國王讓他的新情婦爬上了安妮·博林的床,甚至不止一次地當著安妮·博林的面,與侍女們調笑乃至親吻,結果導致安妮·博林大發雷霆地斥責了一批侍女,甚至還讓人鞭打她們。

  要知道,王後的侍女大都是貴族出身,即便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過上跟平民相差無幾的日子,但是在血統上,她們仍是貴族,仍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出現在王後身邊。

  所以安妮·博林對侍女的體罰並不是她們的私人恩怨那麼簡單,更是涉及到了貴族家庭的臉面。

  多有趣啊!

  堂堂的英格蘭王後,居然像個酒館潑婦一樣地親手打人。

  西班牙大使真想看看那些貴族們是否後悔於讓自己的血親去服侍一位毒婦。

  而在安妮·博林的身後,珍·西摩溫順而驚恐地低垂著眼睛,在安妮·博林看不見的地方死死地握住胸口的掛墜盒,擔心自己跟國王的醜事會被安妮·博林發現。


第29章 無暇

  誠如愛德華·西摩所說那般,珍·西摩是個蒼白到讓人感到索然無味的女人。她就像是騎士小說裡的受氣包寡婦,只差一件黑裙子便能化作白廳宮裡的幽靈,也無怪乎她服侍了兩任王後都沒能讓亨利八世記住她的臉。

  直到某天夜裡,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再次爆發了爭吵,珍·西摩才正式走入了國王的視線。

  說起來,這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範。

  因為安妮·博林擔心那些露胸的賤蹄子會借機勾引國王,所以特意派了一位最不可能被國王看上的女人去表達自己的歉意。

  結果對於看膩了法蘭西風情的亨利八世而言,珍·西摩的出現,就像是在一群香氣濃郁到讓人嘔吐的玫瑰裡,插上一朵不起眼的無香白菊。

  清新,美麗,卻不會讓人感到過於陌生。

  恍惚間,亨利八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位約克的公主,完美的都鐸小女人,一時間不由得柔和了緊鎖的眉目,衝著忐忑不安到幾乎落淚的珍·西摩頷首道:「辛苦你了,可愛的女士。」

  「陛下。」見過亨利八世怒火的珍·西摩強忍著不讓自己在國王面前哆嗦,但是蒼白的嘴唇仍舊出賣了她的緊張,以及恐懼:「王後陛下祈求您的寬恕,並且希望今晚能……與您共寢。」

  身為一名未婚的貴族少女,珍·西摩在說出「共寢」時,聲音小的跟蚊子的嗡嗡聲沒什麼兩樣,惹得亨利八世發笑道:「女士,請不要將我當成災厄的野獸,因為我不會做出像宙斯一樣強奪公主的無恥之事。」

  亨利八世毫不掩飾他對珍·西摩的興趣與勢在必得,目光輕輕掃過對方的領口花邊,顯得有些遺憾:「你有一個很漂亮的脖子,但卻用笨重的衣物擋住它。」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向前傾了傾身子,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也許你該學學王後的法蘭西打扮。」

  「可是陛下,我是一位傳統的英格蘭淑女。」珍·西摩不知從哪兒獲得反抗國王的勇氣,姿態謙卑但卻不容拒絕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比我的貞潔與家族榮譽顯得更為重要,並且我也不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認為他的妻子是個舉止輕浮的女人。」

  要知道王後的宮廷向來都是小貴族的鍍金所,以及尋找乘龍快婿的瞭望台。

  在這個貴族的交友圈子極其狹窄的封建時代裡,沒有哪處能比王後的宮廷更適合放長線釣大魚。

  雖然珍·西摩是貴族出身,並且祖上還跟愛德華三世與珀西家族有關,但是正如中國的那句老話說得好,皇帝尚且有幾門窮親戚,更別提西摩家族這種隔了幾代後,基本只剩下一個爵士名頭的落魄貴族。

  若真要細扒起來,珍·西摩應該算是鄉紳的女兒,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出身還不如伊麗莎白·伍德維爾,因為後者的母親是盧森堡王室的旁支,並且還做過攝政王的妻子,而父親則是國王的男爵兼管家,所以伊麗莎白·伍德維爾自幼過得遠比珍·西摩要優越的多。

  「貞潔與恭順是英格蘭女人的最大美德。」亨利八世並不為珍·西摩的小小抗議而感到惱怒,甚至覺得她這樣很可愛,能夠激起男人的騎士風度與保護欲:「讀過書嗎?」

  「我只會讀寫自己的名字。」

  「平時喜歡做什麼?」

  「刺繡與操持家務。」珍·西摩顯得很害羞,在回答國王時有些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指,好像這樣就能讓她體面些:「我的父母沒錢給我請家庭教師,所以我是個天生愚笨的人。」

  「比起愛德華與托馬斯,我差的不止一星半點。」珍·西摩有些黯然道:「女兒是貧窮家庭的拖累,所以我的父母至今都在為我的嫁妝而發愁。」

  「我能理解這種感受。」亨利八世是父母的次子,所以體會過不被重視的感覺,甚至在他當上王儲以前,都沒人會把他當回事。

  「珍,你擁有美麗的外表與更加美麗的心靈。」亨利八世似乎想觸碰珍·西摩,但卻顧及到她的行為操守,所以中途制止了自己的欲望,彬彬有禮道:「你是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白廳宮裡的維斯塔貞女,所以不要為自己的缺點而無限自卑下去,因為你擁有王後都不曾有過的美德,明白嗎?」

  珍·西摩顯得很困惑,但還是老老實實道:「我無意與凱瑟琳王後和安妮王後相提並論,如果您沒有別的要求,那麼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亨利八世始終用欣賞的眼光注視著珍·西摩的背影,直到他的總管佩吉爵士開口道:「陛下,需要我去接觸珍女士嗎?」

  「你去給她送些錢,然後幫我帶封信。」亨利八世並不將珍·西摩的拒絕放在眼裡,因為有過安妮·博林的經驗後,亨利八世很清楚那些欲擒故縱的手段,認為珍·西摩的拒絕也只是表像,終究會淪陷在王權與金錢的光芒下。

  服侍國王的佩吉爵士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他們都小看了珍·西摩的執著。

  面對國王的禮物,珍·西摩在被問到是否需要佩吉爵士幫她讀出信件的內容時,她將裝滿金錢的錦袋和未開火漆的信件一並退回給佩吉爵士,然後跪下祈求國王的原諒,並且感謝他的青眼與善意。

  「我是一個不通文墨的女人,所擁有的優良品質也只剩下被國王陛下贊美的美德。」珍·西摩在交還禮物時親吻了下信封,一如既往地謙卑道:「既然如此,還請國王陛下允許我在此證明對英格蘭最高領袖的忠誠,將受人稱贊的美德保留至回歸我主的懷抱那一刻。」

  「這份禮物並不是現在的我所能接受的,如果國王陛下真的想要賞賜於我,那麼請在我擁有一位榮耀的丈夫後,將其當作婚禮上的恩賜。」珍·西摩說著,在胸口處劃了個十字,令佩吉爵士錯愕不已。

  「我將在上帝面前懺悔對君主的違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我是國王陛下最忠誠的奴僕。」


第30章 拒絕

  愛德華·西摩大步踩過威爾特郡老宅的陳舊地板。

  隨著他的猛烈動作而掀起的披風掃到旁邊的擺飾桌,結果將一個粗瓷的花瓶摔了個稀巴爛。

  客廳裡的珍·西摩被外面的動靜嚇得手指發抖,結果將一枚繡花針刺入纖巧的指腹,痛的她趕緊放下手上的針線活,衝著傷口不斷地吹著氣,但卻沒有感到十指連心的疼。

  也許是宮裡的日子將她的痛感神經磨得比家裡的斧子還遲鈍,所以珍·西摩的臉上有種溫順至麻木的神情。畢竟跟在一個喜怒不定的王後身邊,忍耐是最好的護身符,只有對外界一切影響都感到麻木,珍·西摩才能喘出憋在胸口的死氣。

  「你拒絕了國王?」匆匆趕回家的愛德華·西摩的第一句話便是對妹妹的質疑,而不是關心。

  珍·西摩沉默地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我還不想被王後扔進倫敦塔。」

  「你是白痴嗎?那個狗屁的王後也沒比你高貴多少,只要你獲得國王的寵愛,她怎麼可能將你扔進倫敦塔?」愛德華·西摩摸了下氣到發燙的額頭,眼珠子不斷亂轉著,想著國王會不會因為珍·西摩的拒絕而發怒,想著妹妹能不能成為國王的情婦。

  可以說整個西摩家族,都被國王對珍·西摩突如其來的好感而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的父親,約翰·西摩爵士野心勃勃地想要讓女兒成為亨利八世的情婦,最好再給國王生個兒子。這樣一來,他們家即便比不上一飛衝天的博林父子,但也能像伊麗莎白·勃朗特的兄弟那樣,借著國王的私生子謀得一個較好的職位。

  至於讓國王正式迎娶珍·西摩為妻,並且讓西摩家的外孫取代威爾士親王一事,現在的西摩家還沒膽子動這個念頭。

  「我馬上替你向國王陛下寫信,然後給你找個私下面見國王陛下的機會。」愛德華·西摩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你這幾天好好想想要跟國王陛下說什麼,我會讓你嫂子給你講些必要事宜。」

  說到這兒,愛德華·西摩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妹妹,有些埋怨自己的父母沒有讓珍·西摩接受高等文化教育,甚至都忘了他們兄弟才是導致珍·西摩沒有接受高等教育的罪魁禍首:「如果你沒有能跟國王陛下交流的話題,那就安靜地呆在一邊,然後動動你那匱乏的腦子,爭取在國王陛下感到乏味前能找件事做?」

  愛德華·西摩越說越無奈:「打撲克,擲骰子,反正什麼都好,只要你能找點事做。」

  面對哥哥的種種要求,一向順從的珍·西摩突然起身直視著愛德華·西摩的眼睛,然後緩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冷靜道:「我從不後悔自己拒絕國王一事,你要是想找人侍奉國王,那就去找心甘情願之人。我相信宮裡有不少女人都渴望獲得國王的珠寶,但我不想被王後撕成碎片。」

  說罷,珍·西摩垂下麋鹿般的眼睛,冷靜地繞過愛德華·西摩,想要趕緊回到自己地房間,結果被愛德華·西摩扭著胳膊轉了回來,整個人吃痛到流淚。

  「你什麼意思。嗯?你告訴我你什麼意思。」愛德華·西摩扭曲著一張英俊的面容,剛想抬手給自己的妹妹一個教訓,但一想到她近日有可能見到國王,便硬生生地壓下了這股怒氣,決定走懷柔政策道:「珍,親愛的珍。你應該明白國王的意志是無法改變的,所以為了我們家族,同時也為了你自己,現在接受國王的追求還來得及。」

  雖然愛德華·西摩的語氣很溫和,但是珍·西摩從自己的哥哥眼裡只看得到讓她害怕的野心。

  「你會成為第二個伊麗莎白·勃朗特,第二個安妮·博林。」愛德華·西摩循循善誘道:「想想你能從國王那兒獲得的東西,珠寶,財富,土地,甚至是爵位。」

  「即便你無法獲得國王的永久寵愛,但也能借此嫁一位貴族丈夫。」愛德華·西摩期待珍·西摩能像以前那樣溫順聽話,但是對方沉默許久後,還是拒絕了哥哥的提議。

  「哪個男人能不計較自己的妻子曾是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淡淡道:「即便是有權勢做誘惑,但是上帝會記得我們所犯過的一切罪惡。」

  珍·西摩的眼睛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堅定,令愛德華·西摩微微一愣。

  「我見過凱瑟琳王後的落寞,也見過安妮王後的驟然失寵,更見過勃朗特夫人的無能為力。」珍·西摩並不像外人想的那樣愚昧,尤其是在撥雲詭譎的白廳宮裡,愚昧的人可活不長:「你們或許會從中獲得一個職位,一片土地,乃至一個男爵甚至是伯爵的貴族頭銜,可是我呢?」

  「我能獲得什麼?」

  「我能獲得的是丈夫永遠厭惡的眼神。」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蕩婦的頭銜。」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永遠被叫做私生子的可憐孩子。」

  珍·西摩越說越激動,甚至眼睛發赤道:「這種無恥的事情我絕不會做,因為我將清白地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清白地離開。」

  說罷,珍·西摩狠狠地扒開愛德華·西摩擋在面前的身軀,小跑著離開了屋子,結果出門時撞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訪客,令她額頭一痛,但卻沒有為此停留或者抬頭。

  「很抱歉,先生。」珍·西摩擦了擦眼淚,衝著看不清臉的訪客行了一禮,然後小跑著回到樓上的閨房。

  客廳裡的愛德華·西摩趕緊衝著來者行了一禮,言語中的誠惶誠恐掩蓋不住臉上的狂喜:「陛下,您的到來讓西摩家蓬蓽生輝,還請您原諒珍的無禮之處。」

  「希望我的冒然到訪沒有讓你感到不適。」亨利八世瞥了眼還未修煉到家的愛德華·西摩,假裝沒看見他臉上掩蓋不住野心與貪婪,在西摩父子誠惶誠恐的接待下,毫不客氣地坐上了客廳的主位,順手拿起珍·西摩遺落下的刺繡,眯著眼細細打量。

  「陛下,需要我將珍叫過來嗎?」愛德華·西摩小心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直到後者輕輕「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珍·西摩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結果遇到了一個PUA。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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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安排

  「國王已經在起草推翻修道院的議程,父親讓我給您通個氣,並且想問問您,威爾士的修道院該怎麼辦?」威爾士親王的隨從職責比理查德·克倫威爾想得還重,這讓他跟威廉·帕爾痛並快樂著。

  因為在文化水平上,威廉·帕爾拍馬也趕不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所以他便擔任起保衛威爾士親王的職責,並且在一流的騎士手下進行研修。就像王後的侍女會學習最完美的宮廷禮節,國王和王子的隨從也能享受到最高的武藝和文化教育。

  這不僅是王室賞賜給他們的特權,更是王室用以保護自身的制度。

  「克倫威爾先生怎麼說?」八歲大的威廉·都鐸在亨利八世的授意下,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打理自己的領土。雖然他在很多人,尤其是看著他長大的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眼裡還只是個孩子。但是亨利八世三十五歲才得到這個婚生子,而他的父親亨利七世只活了五十二年,外祖父愛德華四世只活了四十一年,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自己死前都等不到威廉·都鐸能夠獨當一面,這也導致他在對威廉·都鐸的教育上,有些拔苗助長的趨勢。

  「我父親覺得瑪麗公主絕不會同意國王去推翻修道院。」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且不談別的地方,至少在威爾士的土地上,她不會讓人挖走修道院的一磚一瓦,甚至會將那些工人們送上絞刑架。」

  「你一定要對我的姐姐如此冒犯嗎?」威廉·都鐸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於是趕緊道歉:「我確實冒犯了瑪麗公主,還請您恕罪。」

  「我知道克倫威爾先生對我姐姐有諸多不滿,但是我們的敵人是反動分子,是國家的背叛者,而不是一個被人利用了同情心的可憐姑娘。」威廉·都鐸揮揮手,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靠近一點,然後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復:「我的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已是來日無多,所以瑪麗會離開威爾士,代替我和我的父親去探望薩福克公爵夫人。」

  「是。」松了口氣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繼續道:「我們會在瑪麗公主離開後,將威爾士的修道院全部推倒。」

  「不,不能全部推倒。」威廉·都鐸話音一轉道:「我會以國王陛下,我母親,還有我的姐姐瑪麗公主的名義,留下一座用於傳教和資助貧窮學子的亨利·凱瑟琳修道院,和一座用於庇護婦女兒童的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另外,克倫威爾先生得保證所有被推倒的修道院裡,有五分之一的土地和金錢屬於當地的人民,並且給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一筆額外的補貼,因為他們的社會號召力非同一般。」

  威廉·都鐸十分肯定反叛的人士裡,有不少都是四五十歲的頑固分子,因為人一老就受不得變動,這也是亨利八世會在晚年與羅馬教會和解的主要原因。

  理查德·克倫威爾一邊點頭,一面記下威爾士親王的要求,然後繼續說道:「除去修道院,父親還有一事想請求您。」

  「說。」

  「托馬斯·莫爾先生因為對國王陛下的不敬而被沒收了所有財產,現下他的妻兒過得很艱難。」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明白自己的養父為何要為托馬斯·莫爾求情,但是他知道那位寧可被關進倫敦塔,也不願承認宗教改革與國王的第二段婚姻的前任大法官,絕對是個燙手山芋。

  除去國王最寵愛的威爾士親王,任何為托馬斯·莫爾求情的人都不會得到好下場。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知道亨利八世是否對托馬斯·莫爾還抱有一定的仁慈,但是他知道王宮裡的安妮·博林絕不允許這位聲名顯赫的法官繼續活下去。

  而且安妮·博林還有一件足以影響國王意願的東西——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是的,在伊麗莎白公主出生不到三個月後,安妮·博林再次懷孕,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

  同時為了照顧安妮·博林的情緒,亨利八世強迫他的兩個情婦——諾福克公爵推薦的瑪麗·霍華德和瑪格麗特·米斯頓相繼嫁給了鄉下的貴族,甚至還提高了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這也讓安妮·博林一掃之前的失寵陰影,又恢復了高傲孔雀的姿態。

  可以說,現在的安妮·博林手握著讓人退避三舍的免死金牌,即便她想要托馬斯·莫爾的性命,亨利八世也不會猶豫太久。

  「我並不會在國王面前為托馬斯·莫爾求情,因為這一舉動很有可能會讓安妮王後對我們發難。」威廉·都鐸沉吟道:「但我知道托馬斯·莫爾有位學識淵博,虔誠貞潔的女兒,而且她的學術造詣非常高。」

  「您是想讓托馬斯·莫爾的女兒去服侍瑪麗公主?」

  「我要是真動了這個念頭,別說是安妮王後,就是國王陛下本人,也不會讓可憐的莫爾一家好過。」威廉·都鐸反駁道:「一位反對宗教改革的天主教守護者之女,一位以虔誠著稱的天主教公主。誰都知道她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理查德·克倫威爾慚愧道:「您想怎麼安排瑪格麗特·莫爾小姐?」

  「我的表姐,薩福克的埃利諾·布蘭登很快就要跟我的私生子哥哥結婚,我想她會需要一位技能豐富的家庭教師,以便她能更好地完成伯爵夫人的職責。」威廉·都鐸解釋道:「莫爾先生曾與國王和薩福克公爵私交甚密,讓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去尋求薩福克公爵的庇護是最合適不過的,因為這會喚醒國王對少年時代的回憶。」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四百英鎊的巨資,讓他在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成為薩福克公爵家的教師後,將其交給她:「小帕爾先生的母親曾在凱瑟琳王後的宮廷裡見過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所以你讓小帕爾先生給莫爾一家在薩福克郡裡找個宅子。記得不要太顯眼,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威廉·都鐸屈指敲了下桌子,還是覺得不保險道:「你去告訴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必要時讓她的兄弟姐妹出門做些零活,或者去教堂領救濟糧。」

  「只有讓諾福克一系看著他們無比落魄,才會放松對他們的警惕。」

  作者有話要說:

  珍還是會死,當她陷入愛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結局。

  對於亨渣來說,六任妻子裡,最滿意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最熱烈的是安妮·博林,最懷念的是珍·西摩,最痛恨的是凱瑟琳·霍華德,而能夠和平相處的,便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凱瑟琳·帕爾。

  喜愛的孩子排名:威廉>愛德華>瑪麗>亨利·菲茨羅伊>伊麗莎白


第32章

  而在威廉·都鐸費盡心機地想要拯救莫爾一家之際,白廳宮裡的安妮·博林正焦急地在壁爐邊走來走去。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成為妻子的安妮·博林也只是唾手可的女人之一,不過她比那些必須在清晨從國王的主臥裡溜走的情婦要好些,因為她的腹部上刻著「合法」二字,所以亨利八世為了血脈的延續而不得不與他呱噪的妻子同床,這也讓酷愛扮演流浪騎士的國王有種被束縛的屈辱感。

  更為糟糕的是,自安妮·博林懷孕以後,亨利八世的態度雖有緩和,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尋花問柳,將宮裡的侍女睡了一大半。

  正所謂反常必有妖。

  在安妮·博林崛起之際,被她嘲笑的不止有原配正妻的凱瑟琳王後,還有那些被國王拋棄的情婦,裡頭就包括安妮·博林的親姐姐瑪麗·博林。所以當國王再次表現出專注一人的態度時,借此崛起的安妮·博林如驚弓之鳥般捏住侍女們的下巴,聞著她們身上是否有讓國王著迷的味道。

  珍·西摩在這段日子裡過得簡直是生不如死,她白天要服侍神神叨叨的王後,晚上要拒絕亨利八世一次又一次的求愛,甚至還要提防著那些寧可死道友也不死貧道的侍女們發現端倪,然後將她的存在告之安妮·博林或者諾福克公爵。

  在這種高壓環境裡,珍·西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日除了應付國王夫婦便是祈求上帝的幫助與原諒。這也讓安妮·博林的目光並未在珍·西摩的身上停留太久,因為她實在是太膽小,太蒼白了,所以連安妮的侍女們都不覺得亨利八世會看上珍·西摩,甚至還當著珍·西摩的面嘲笑著瘋子樣的王後。

  「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我真不敢想像這是國王曾愛過的女人。」不知為何,安妮·博林和她的弟媳婦,也就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關系並不好,甚至有意在宮裡壓低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地位,讓她跟在夫家沒有爵位的瑪麗·博林之後。所以在侍女們偷偷非議王後時,珍·西摩總能看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身影。

  「若不是我有個貪婪的父親,也不至於違背本心地嫁入肮髒到連塊石頭都是黑色的博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邊麻利地做著針線活,一面冷冷道:「不過說起來,我們兩家也真是一丘之貉。」

  「我父親靠我綁住博林家,博林家靠王後綁住國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放緩了手上的動作,眼裡一片死氣:「所以艱難的永遠是女人。」

  「安妮·博林沒法找國王撒氣,便只能在我們身上尋不痛快。」

  「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做?」一位年紀尚小的侍女不服氣道:「她也只是個商人的女兒,根本不具備純粹的貴族血統。看看之前的英格蘭王後都是誰吧!阿拉貢的凱瑟琳,約克的伊麗莎白,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還有阿基坦的埃利諾。即便愛德四世娶了個騎士的寡婦,但是對方的母親是盧森堡和勃墾地的王室,父親是亨利六世的男爵兼管家。與之相比,這個靠色欲吊住國王的女人怎能跟她們相提並論?」

  「老實說,我很懷疑她在諷刺國王陛下與凱瑟琳王後的婚姻不合法時,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知法犯法?」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狠狠拉了下針線,差點將王後的裙子扯出一個大口子:「她的親姐姐早在她之前就當過國王陛下的情婦,所以這算什麼?」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裝出一副很疑惑的樣子,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她要說的事心知肚明:「爬了姐姐情夫的床,然後指責姐姐情夫的妻子曾是他哥哥的遺孀?」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珍·西摩突然尖叫了一聲,惹得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如果你還想要腦袋的話,就不能在白廳宮裡這麼非議國王。」如芒刺背的珍·西摩趕緊解釋道:「而且我們也向《聖經》發過誓,要效忠於王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珍女士也曾向《聖經》發誓效忠於凱瑟琳王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開口就將不善言辭的珍·西摩給懟了回去,嘲諷道:「只可惜我們中沒幾人願意追隨凱瑟琳王後去裡士滿宮,而忠誠善良的瑪格麗特·德羅斯特小姐也……」

  一想到那位在凱瑟琳王後亡故後,決意投身修道院的西班牙侍女,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起來,直到寢室裡的安妮·博林猛得摔開房門,衝著壁爐邊的侍女冷冷道:「一群無時無刻都想著偷懶的蠢貨就是這樣服侍你們的女主人嗎?」

  「陛下。」斂起真實表情的侍女們全都恭順地低頭站了起來,等著安妮·博林的吩咐……或者辱罵。

  面對這些心懷鬼胎的女人們,安妮·博林居高臨下地掃過她們缺乏裝飾的頭頂,覺得上面的珠寶真是暗淡極了。

  「告訴國王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讓他找時間過來一趟。」安妮·博林有意摸了摸自己未顯懷的肚子,提醒在場的所有人,她仍是被國王所重視的王後。而在一群鶯鶯燕燕中,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最為溫順的珍·西摩的身上,語氣溫和道:「珍女士,還是由你向國王陛下轉述我的請求。」

  「是。」珍·西摩內心苦笑著應下了安妮·博林的要求,在對方的頷首示意下離開了王後的寢宮,向著國王的所在地一路小跑。

  與此同時,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裡,瑪麗公主緊緊地握住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直到對方終於從沉睡中睜開了眼睛。

  「母親。」弗朗西絲·布蘭登淚流滿面道:「您還好嗎?是否需要我將家庭醫生請過來?」

  病榻上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呆愣了好久才沉默地搖了搖頭,目光一一掃過床邊站著的人,冷冷道:「那個小賤人呢?」

  站在姐姐身邊的埃利諾·布蘭登拉了拉弗朗西絲·布蘭登的衣服,示意她別刺激病入膏肓的薩福克公爵夫人。

  「那個占著我未來兒媳的位子,但卻私底下與我的丈夫眉來眼去的賤人在哪兒?」遲遲都沒等到回答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提高聲音吼了一句,令埃利諾·布蘭登條件反射地松開了手,整個人都隨之哆嗦了一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不要再傷害自己了。」瑪麗公主竭盡所能地想要安慰薩福克公爵夫人,但後者的眼裡卻只有仇恨,還有臨終前的瘋狂。

  「查爾斯·布蘭登,我詛咒你。」這一刻,終於看清自己嫁的是人是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吐出一連串的癲狂笑聲,對著屋外的薩福克公爵,還有臉色蒼白的凱瑟琳·威洛比發出最後的詛咒:「你從我這兒騙取到的一切都不會真正屬於你。」

  「而我的兒子,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


第33章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昨晚去世了。」

  正當亨利八世向戰戰兢兢的珍·西摩傾吐愛意時,幽靈般的佩吉爵士帶來一則噩耗:「瑪麗公主為薩福克公爵夫人做了臨終祈禱,只是薩福克公爵大人並未出現在公爵夫人的床邊,而且……」

  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感情非同一般,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四個孩子裡,只有這對自小養在約克的伊麗莎白身邊的次子次女曾有過純粹的兄妹情。

  「而且什麼?」亨利八世的聲音很平靜,但無論是佩吉爵士還是珍·西摩,都能感受到國王努力克制的怒火。

  「據公爵夫人的侍女所說,公爵夫人的病情惡化與薩福克公爵的不道德舉動有關。」佩吉爵士難以啟齒道:「薩福克公爵在公爵夫人病重之際,與他們已故獨子的未婚妻有了牽扯,並且那位女士也已經懷孕。」

  「呯!」亨利八世直接將手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嚇得珍·西摩抓緊了扶手,不敢直視國王的憤怒面龐。

  「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亨利八世咬牙切齒道:「他怎麼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薩福克公爵只是背著公爵夫人找了位情婦,那麼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憤怒。因為對於身份顯赫的男人而言,情婦算是地位的像征。甚至在這個文藝復興的時代裡,貴族要是沒幾個情婦都不好意思在宴會上與人調侃。

  但是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可不只是找情婦那麼簡單。

  那個跟他無謀媾和的女人是他的准兒媳,所以從法律與宗教意義上,薩福克公爵犯了比叛國罪輕不了多少的亂倫罪。尤其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是亨利八世的妹妹,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的教母的情況下,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讓亨利八世倍感羞辱,甚至想立刻將自己多年的摯友兼妹夫投入倫敦塔。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在遺囑上表明她死後,希望由您擔任埃利諾·布蘭登小姐的監護人。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弗朗西絲·布蘭登),則是希望您能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進行處罰。」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開口道:「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也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產受益人之一,她希望自己的教子教女能多多關照兩位可憐的布蘭登小姐,不要讓她們受到繼母的刁難。」

  「繼母?」亨利八世諷刺道:「我的朋友可真是好胃口,居然能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下手,也不知他在床上能不能滿足比自己小了近四十歲的准兒媳。」

  「陛下,我想我不該在這裡耽誤您的時間。」珍·西摩無法忍受自己一個未婚的女性,居然在這兒聽著不道德的私事。即便說這話的人是她所效忠的君王,但珍·西摩也不願讓自己的耳朵被繼續玷污下去:「我想盡快回到王後陛下的身邊,還請您……」

  珍·西摩的話還沒說完,亨利八世便抬手打斷了她,然後示意佩吉爵士趕緊下去。

  「很抱歉讓你聽了如此粗鄙之語。」亨利八世起身拉住珍·西摩的右手,在對方潔白無暇的手背上虔誠一吻,然後將其按在自己的胸口處,深情滿滿道:「我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更多的愧疚,還請你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對一位剛剛失去姊妹的男人表現出應有的同情與安慰。」

  「陛下,我不知該如何安慰您。」對上亨利八世請求的眼神,珍·西摩既心軟又為難道:「因為在我心裡,英格蘭的君王都是無所不能的,所以除了上帝,沒人能完成您的要求。」

  說罷,珍·西摩衝著亨利八世屈膝一禮,一如既往地恭順,且疏離:「我也有一位自小與我親厚的姊妹,雖然她現在並不在倫敦,但是我的心一直都與她同在。」

  或許是現在的亨利八世表現的十分具有人情味,所以珍·西摩大著膽子道:「我無法想像自己失去她的場景,所以能微妙地體會到陛下現在的心情。」

  「如果您想抒發內心的苦悶與悲傷,我願成為您最能保守秘密的聽眾。即便我所做的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之事,但是能幫到您,便是我最大的快樂與榮幸。「

  「珍……」這一刻,亨利八世或許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所以將那些花花腸子的甜言蜜語都吞回到肚子裡,嘴唇在珍·西摩的手背上摩擦:「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貞潔的女孩。也願你的這份善良能撫平我心中的痛苦,帶給我勇往直前的力量。」

  亨利八世將額頭抵在他所親吻過的地方,然後在珍·西摩的惴惴不安中,將一條掛墜盒項鏈給她戴上。

  「願上帝與聖母瑪麗亞保佑你,我最深愛的女孩。」亨利八世直到最後都沒有親吻珍·西摩,而是讓佩吉爵士將她護送回王後的寢宮。

  而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後的第二天,威廉·都鐸趕到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在薩福克公爵忐忑不安的眼神下,走到了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體邊,默默注視著已經失去光澤的慈愛面容,然後將一枚十字架放到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裡。

  「她走得安詳嗎?」威廉·都鐸是被薩福克公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一同帶大的。雖然薩福克公爵夫人偶爾表現得十分嬌橫,但是沒有她的幫助,威廉·都鐸絕不會如此順利地長大。

  「一點兒也不。」弗朗西絲·布蘭登無比厭惡地看了眼自己的父親,以及亡兄未婚妻,無視埃利諾·布蘭登的警告眼神開口道:「我的兄弟去世不到兩個月,他的未婚妻便跟自己的公公搞到一塊,還讓我的母親捉了個正著。」

  「你難道就不怕上帝懲罰你們呢?」

  「弗朗西絲!!」薩福克公爵臉色難看地呵斥道:「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不許胡言亂語,否則我就將你關進地牢裡冷靜一下。」

  」比起在這裡討論玷污上帝耳目的事,我想薩福克公爵大人更應該想想如何應對國王陛下的怒火。」威廉·都鐸讓布萊恩夫人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兩個親生女兒帶了下去,瞥了眼薩福克公爵身邊的凱瑟琳·威洛比,後者正死死地抓住薩福克公爵的袖子,好似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帕爾先生,請您將這位女士暫時請下去,我有要事要與姑父商量一二。」威廉·都鐸突然將對薩福克公爵的稱呼換回了「姑父」,這讓後者的臉色稍霽,於是對自己的小情人吩咐道:「你先回房間等我,我很快就過來。」

  凱瑟琳·威洛比先是看了眼威廉·都鐸,然後又看了眼薩福克公爵,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繞過威廉·帕爾的邀請手勢,跟著薩福克公爵的隨從回了韋斯索普大宅。


第34章

  「姑父,有些事情可不好當著姑媽的面說,不如讓我們去外邊走走。」威廉·都鐸不確定這裡是否存在用以竊聽的密室,所以想到一眼就能看清有什麼的地方,與薩福克公爵好好談談。

  「你們都守在花園門口。」薩福克公爵讓自己的隨從都別跟來,而威廉·都鐸那邊只帶了一個理查德·克倫威爾,同他們保持一個難以聽清話的距離,就這麼慢慢跟在威爾士親王和薩福克公爵的身後。

  「你跟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的事早就被人捅到了父親面前。以你對父親的了解,想必能猜出他的怒火有多麼嚴重。」威廉·都鐸用輕柔的語氣說出讓薩福克公爵心髒緊縮的事,以至於後者死死地盯著他的外侄子,冷聲道:「殿下是想跟我分道揚鑣,還是想拉我一把。」

  「你希望我怎麼做?」威廉·都鐸的臉上看見不到憤怒,這讓薩福克公爵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威廉·都鐸暫居他家時的種種表像,他又覺得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顯露出強烈的情緒。他就像是教堂裡的微笑雕像,戴了張無法脫落的死亡面具。

  「我希望您能幫我平息國王陛下的怒火。」薩福克公爵老臉發赤道:「還有,盡可能地保住凱瑟琳·威洛比的性命,因為她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而我至今都沒有合法兒子。」

  「可即便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能生個兒子,你又能給他什麼?」威廉·都鐸一陣見血道:「我姑母去世沒多久她就懷上了孩子,這可不是什麼能造假的事,尤其是在上帝和有心人眼裡,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未出生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無法繼承父母的一切。」

  「如果你是岡特的約翰或者瓦盧瓦的凱瑟琳,自然有特權與情婦結婚並且將私生子合法化。但是您覺得可能嗎?」威廉·都鐸的聲線逐漸變得像冰水那樣冷靜:「在羅馬教會與英格蘭的關系距離捅破天只差一步之遙,在我的父親已經宣布他為英格蘭教會之首的情況下,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特赦。」

  「無論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是否安然無恙,你也不可能娶她為妻,而這個孩子也注定是私生子。」威廉·都鐸的話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十分憤怒,但是又不能指責自己的外侄子,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我以為國王陛下能夠理解我想要一個男嗣的願望。」

  「前提是被你婚內背叛的可憐夫人不是我的姑母,國王陛下的親妹妹。而且那位做出大膽舉動的女士也不是你的准兒媳,那麼一切都有可商量的余地。」威廉·都鐸反問道:「我父親還沒原諒姑母背著他與你結婚的舊事,而現在的一切都讓那件舊事顯得可笑又愚蠢。仿佛我們一家都是傻子。」

  「……」被噎得說不出話的薩福克公爵只能將目光落到草坪的影子上。

  在中午的陽光下,他的影子比身旁的威爾士親王大了足足一倍,但是在兩人的談話中,威爾士親王才是主導的那個。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因此被父親雪藏,尤其是在安妮王後已經懷孕,諾福克一系正在為未來的約克公爵奔走之際,如果你倒了,我和瑪麗也不會好過。」敲打夠的威廉·都鐸語氣一轉,讓薩福克公爵也隨之松了口氣:「殿下可有平息國王陛下怒火的方法?」

  「當然有,只怕你舍不得。」威廉·都鐸已經做好了被薩福克公爵拒絕的准備:「第一種,將過錯全都推到凱瑟琳·威洛比身上,告訴國王,你是在受了誘惑或者喝醉酒的情況下,才與之發生了關系,而且不湊巧地被我姑母撞到。事後將凱瑟琳·威洛比送入修道院,至於她的兒子,也只能托人撫養。」

  「我不可能這麼做。」威廉·都鐸的話剛一說完,薩福克公爵便拒絕道:「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兒子。」

  「你既想讓我父親消氣,又想給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兒子一個正式的名分,還想要自己名譽不損,你怎麼什麼都想要?」威廉·都鐸的話令薩福克公爵再次老臉一紅,但還是咬著牙道:「還請殿下幫幫我,畢竟殿下也有必須幫我的理由。」

  「你這是在威脅我?」威廉·都鐸的聲音再次冷了下去,令薩福克公爵在他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於是趕緊否認道:「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殿下,而是已經走投無路。」

  「看來你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真是情根深種。」威廉·都鐸諷刺道:「她讓你感到年輕,讓你覺得這世上有一人願在青春貌美之時,愛你那備受摧殘的蒼老面容而不是公爵夫人的珠寶。而且她還懂得如何激起你的男子保護欲。」

  「一個喪父喪母,只能依靠著已故未婚夫父親的男爵之女,手握著相當可觀的財產與爵位,猶如抱著金磚行走於鬧市的孩童,就等著回家後被貪婪的親戚撕得一干二淨。」

  威廉·都鐸覺得這世上的一見鐘情大都是設計好的奧斯卡戲劇,可是年老的薩福克公爵顯然不願苟同,而是執意為自己的愛人挽尊道:「她決不是那樣工於心計的女人,我們是真心相愛。」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威廉·都鐸並不意外薩福克公爵會這麼說,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薩福克公爵要是沒點花花腸子,也當不了亨利八世的死黨:「你很了解我父親的心軟之處,所以得親自告訴他,你有多麼渴望一個兒子;告訴他,你有多麼在意我的姑母;告訴他,你對已故的兩個兒子有多麼絕望。」

  「另外,如果你想讓凱瑟琳·威洛比在世俗面前顯得好看些,就得考慮安撫姑母的兩個女兒,以便她們能在你獲得宗教特赦時,說出對你有利的話。」威廉·都鐸緩緩道出自己的第二個計劃:「讓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子女放棄薩福克公爵的所有財產和爵位,將我的兩位表姐列為你的主要遺產受益人。當然,你可以稍微留一點給第二任夫人留下的兩個女兒,前提是別讓父親發現你打著這個主意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留東西,不然你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威廉·都鐸很清楚現在的亨利八世除了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愧疚與憐愛,便是對薩福克公爵敢欺騙自己的憤怒:「你只有讓一切都表現得像個意外,才能令父親真正相信你是出於對血脈延續的渴求,才執意要保下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性命。至於遺產的分配,也是讓父親覺得你心裡還有我姑母,還有他這個君王,同時也讓我父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為外甥女出頭的架勢,否則大家都不能退一步說話。」

  瞧著薩福克公爵若有所思的面孔,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反正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跟你是真愛,她總能理解你的難處,對吧!」

  一陣冷風從薩福克公爵的脖子邊掃過,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就算沒有爵位和遺產,她和你的兒子也有薩福克之子的頭銜,你總有時間為自己的兒子保駕護航。」所以得更加盡心地保住威爾士親王的地位,防止自己死後,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徹底玩完。


第35章

  「這是什麼意思?」看完薩福克公爵和解意願的弗朗西絲·布蘭登直接將東西摔到威廉·都鐸的面前,絲毫不顧及威爾士親王的顏面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我母親的?」

  一旁的埃利諾·布蘭登雖然一如既往地拉著自己的姐姐,但那赤紅的眼睛跟弗朗西絲·布蘭登如出一轍:「這份協議簡直是在羞辱我們的母親,還有我們已故的兄弟。我絕不承認一個蕩婦是我們的繼母。」

  「你們也不必承認這點。」面對布蘭登姐妹的憤怒,威廉·都鐸十分平靜道:「根據薩福克公爵與我的協議,凱瑟琳·威洛比婚後不能住進韋斯索普大宅,而是搬到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裡分娩。另外,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設定了最高年金,無論是她從薩福克公爵那兒所獲得的珠寶還是布蘭登家批給她的生活費,其總價值都不過超過七百英鎊。」

  「我以為你會為我們的母親,你的姑母去討個公道。」弗朗西絲·布蘭登死死盯著威廉·都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母親曾為了凱瑟琳王後不顧一切,曾為了照顧你而忽略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讓一個婊子占了曾屬於她的位子,讓一個婊子成為我們的繼母?」

  「我說過,你們不必承認凱瑟琳·威洛比是你們的繼母,因為你們的監護人是我父親,所以在法律上,她的地位將永遠屈居於你們之下,也無法在婚後使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頭銜。」威廉·都鐸的繼續道:「這是讓國王陛下原諒薩福克公爵並且給予他宗教特赦的條件之一。」

  「凱瑟琳·威洛比的子女將是合法的私生子,所以她無論生男生女都不能獲得薩福克公爵的財產和頭銜,並且在第二段婚姻前,都只能使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稱謂。」威廉·都鐸對薩福克公爵夫人懷有一定的感情,但是理智告訴他,糾纏在死人身上是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如果你們執意要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那就讓我告訴你們事情的之後走向。」

  「首先是凱瑟琳·威洛比會被送入修道院,然後你們的父親會再娶並對你們毀掉他名聲一事記恨一輩子。且不談你們以後會不會多個兄弟姐妹,光是薩福克公爵的無視,就能讓你們寸步難行。」

  「可我們是公主的女兒,潛在的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執拗道:「就是為了血統,我們的父親也不敢無視我們。」

  「問題是你們的繼承順序是第幾位?現在是第四,第五(嫁入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的後代被排到最後),可當安妮王後再次生下兒女,我和瑪麗,伊麗莎白相繼結婚後,你們能排到第十就不錯了。到那時,你們的血統有多大用處?而我的父親也不是個耐心的人,他對自己的女兒都缺乏關愛,更別提關系遠了一層的外甥女。」

  「眼下他是因為對姑母的憐憫而對你們多加關照,但是歲月無情,等姑母在他心裡的印像逐漸淡去,而薩福克公爵再次復寵,你們這些不受寵愛的女兒會過得比私生女還艱難。至少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完全可以將你們排在遺產繼承人之外或者克扣你們的嫁妝,讓你們在夫家難以立足。」

  「到那時,就算我想幫你們,可距離我獨當一面還要很多年,而且國王也不希望王儲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便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但是亨利二世,威廉一世,還有愛德華二世的故事都被寫在歷史上,難保我父親不會動了懷疑之心。」

  面對威廉·都鐸的發問,布蘭登姐妹的憤怒正一點點地冷卻下來,眼裡滿是猶豫之色。

  「往近的說,你們的父親有個貌似合法,但卻無法生下合法繼承人的妻子,所以薩福克的財產和爵位都是你們的,並且你們的父親也要為了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名聲而對你們好言好氣,禮貌相向。」

  「往遠的說,你們的父親已經五十歲了,就算他保養的不錯,可又能活多久?到那時,他還管得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就算鬧到國王那兒,孰輕孰重,國王陛下根本不用多想。」畢竟一位女公爵可比男公爵要好拿捏的多,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貴族絕嗣才符合他的利益,因為這樣就有理由將土地收回。

  「我知道了。」弗朗西絲·布蘭登恍若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要不讓那個賤人好過,怎樣都行。」

  威廉·都鐸見她們想通後也沒有在薩福克郡繼續停留下去,而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葬禮結束後,和瑪麗公主一起啟程回威爾士,結果在中途收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殿下,王後陛下流產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夾著一身風雪進入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對著王儲姐弟輕輕說道:「國王陛下認為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導致了王後陛下的流產,所以讓議院想法子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等等,這跟托馬斯·莫爾先生又有什麼關系?」瑪麗公主幼時曾在凱瑟琳王後的身邊聽過托馬斯·莫爾的講課,並且對他的《烏托邦》十分推崇:「這完全是無妄之災,父親他根本沒有合適的理由去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只要國王動了這個念頭,哪裡還愁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威廉·都鐸瞥了眼憤慨的瑪麗公主,冷靜道:「而且也不是王後的流產導父親要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而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英格蘭的宗教改革。」

  「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進行英格蘭改革。」瑪麗公主急躁道:「西班牙皇帝已經從羅馬退兵,一切都不是正往好的地方發展嗎?」

  「問題是他既能退兵,也能再弄一次羅馬之殤。」威廉·都鐸嘆息道:「托馬斯·莫爾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想通過天主教的內部改革來限制教皇的權力,使得歐洲由一個統一的教會來解決糾紛。」

  「這樣不好嗎?」

  「問題是這個統一的教會由誰主導?裡面的席位如何分配?監察機構怎麼確保每一席的人都不會存有私心?」威廉·都鐸反問道:「領導天主教教會的是教皇,但是近幾年的教皇都姓美蒂奇。」

  這就像是後世的美帝和泡菜國總統,無論誰上位,控制議會和總統的還是財閥。

  「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傲的皇帝,國王,大公爵會聽從教會的調解嗎?就算是十字軍東征,也沒法阻止歐洲內部的戰爭,更別提威信力不斷下降的教會了。」威廉·都鐸從不認為英法兩國的宗教改革只是純粹的信仰問題,而托馬斯·莫爾的信念絕不會因為亨利八世的威脅而產生一絲一釐的動搖,反而會在人身受限時一遍又一遍地堅定自己的信念,並且讓那些反動人士深受鼓舞。

  所以這位備受尊敬的大法官必須死。

  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安妮·博林,亦或是想為托馬斯·莫爾做點什麼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鐸,都默認了托馬斯·莫爾必須死。

  而安妮·博林的流產只不過是給了國王一個相對合適的借口和發泄口,甚至對於安妮·博林本人來說,這稱不上高明的一步。

  其實瑪麗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亨利八世的意願是不可違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安妮·博林左右國王思想一事。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被車廂裡的沉默氛圍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十分生硬地說道:「我父親給托馬斯·莫爾先生找了個經驗老道的儈子手,想必他不會經歷多少痛苦。」

  「安妮王後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威廉·都鐸記得自己離開白廳宮時,安妮·博林的精神狀況就有些不好,畢竟亨利八世的冷淡加上生兒子的壓力,足以逼瘋一位產後抑郁的敏感者:「她是否與國王陛下發生劇烈摩擦?」

  「沒有。」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她流產後除了叫嚷著要殺死托馬斯·莫爾先生,便是晝夜不停地在屋子裡祈禱。」

  「而國王陛下也有了新的情婦,並且……」理查德·克倫威爾偷偷瞄了眼威爾士姐弟的臉色,發現他們並沒有露出大仇得報的喜悅感。

  「並且國王陛下已經疏遠了托馬斯·博林父子,他將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位子給了一位名聲不顯的侍衛。」

  「誰?」

  「愛德華·西摩,我父親在宮中的好友。據說他的妹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並且正在服侍安妮王後。」

  「我對這個姑娘有印像。」瑪麗公主突然開口道:「珍女士是宮裡最擅長縫紉的淑女,而且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恐怕不止是侍女那麼簡單。」威廉·都鐸絕不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是無意將珍·西摩的名字透露給他,那麼當下的唯一解釋就是……

  「想必這位珍·西摩女士就是國王的新寵。」威廉·都鐸對著驚訝的瑪麗公主十分肯定地說道:「別忘了國王追求安妮·博林時,也是先給了她父親莫大的好處,才讓安妮·博林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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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得知亨利八世將原本屬於自己弟弟的位子轉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白廳宮侍衛,還沒從流產中恢復過來的安妮·博林本想直接殺到珍·西摩的房間裡,讓侍女脫下這個爬床賤人的裙子,好讓所有人都看看那她不貞的模樣。

  但是她剛跳下床,就被前來照顧她的伊麗莎白·博林強行壓了回去,隨後便遭到母親的一頓痛罵:「你給我冷靜點,現在去挑國王新寵的錯處,你是想落得跟當年的凱瑟琳一個下場嗎?」

  眼看著大好的前程都隨著安妮·博林的流產而被打了水漂,崛起太快的博林一家在短短一年內就嘗到了失寵的滋味,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同時,也盡量不出現在亨利八世的面前。

  免得國王一見到他們,就想起安妮·博林讓他失望兩次的事實。

  「我才不會落得跟凱瑟琳一個下場。」安妮·博林奮力掙脫了母親的桎梏,癱軟在巨大的羽毛枕上淚流不止:「凱瑟琳至少還有個兒子,還有西班牙皇帝的幫助,可我有什麼?」

  這一刻,安妮·博林終於體會到了前途難料的滋味。

  她本就是英格蘭的臣民,現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亨利八世的饋贈。

  倘若亨利八世有意收回這些,那麼安妮·博林又能反抗什麼?

  一想到女兒失去國王寵愛的下場,伊麗莎白·博林心下一狠道:「你還記得你在肯特郡的表妹,瑪麗·謝爾登嗎?」

  「她還沒嫁人嗎?我記得她已經十六歲了。」安妮·博林已經意識到母親要說什麼,但還是強作掙扎道:「以她的家世,在肯特郡找位鄉紳並不難。」

  「你父親已經買下了瑪麗·謝爾登的監護權,他准備送她入宮,成為你的侍從女官。」伊麗莎白·博林也不跟自己的女兒繞彎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謝爾登小姐跟你長得有幾分相似,正是青春貌美,豐滿可人之時。如果國王陛下對你失去了興趣,那麼謝爾登小姐應該能燃氣他的愛火。」

  「然後你們就能將我這個老女人換掉?」安妮·博林這幾日已經哭不出來了,所以只能干瞪著自己的母親,像一條擱淺的魚,在陽光下迅速死去:「我想那位謝爾登小姐一定能給國王生個聰明伶俐的兒子。」

  「前提是那個兒子是在合法婚姻裡降生的王子,而不是什麼似是而非的國王之子。」伊麗莎白·博林也不願放棄自己的女兒,畢竟一個親外孫的公爵和一個養女所生的公爵還是有決定性的差距。所以她坐到安妮·博林的身邊,盡力安撫道:「你聽著,謝爾登小姐只是在你不方便時的替代手段,而國王眼下也沒心情計較你的流產,所以你得趕緊養好身子,在國王解決叛亂者前再懷上孩子。」

  「那珍·西摩呢?」安妮·博林還沒忘記自己的情敵,於是抓住伊麗莎白·博林的手臂追問道:「她的哥哥可是奪走了屬於喬治的東西,我絕不能輕易放過她。」

  「可你也不能將她逐出宮廷。」伊麗莎白·博林可比自己精神失常的女兒要冷靜:「我們還不能證明珍·西摩就是國王的新情婦。況且你對珍·西摩的刁難也會助長國王對她的憐愛,別忘了當年你就是靠這一招挑起凱瑟琳王後與國王陛下的矛盾,而現在,你可不能變成愚蠢的凱瑟琳。」

  「或許我該給她找個丈夫。」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認真籌劃道:「珍·西摩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只要她不威脅到我的地位,國王跟她共寢多少次都沒關系。」

  「身為王後,你可以給她找個又老又醜,身份不高的丈夫。」伊麗莎白·博林冷冷道:「反正在國王得手後,珍·西摩很快就會被國王遺忘。」

  「今年的秋季狩獵便是最好的機會。」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弄了些狼奶,希望這種帶有神話傳說的飲料能夠讓安妮·博林盡快懷上孩子。

  為了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約克公爵,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地位,安妮·博林強咽下腥味十足的狼奶,然後令一位信奉新教的侍女來給她念著《聖經》上的故事。

  得到官位的愛德華·西摩從未想到亨利八世能對珍·西摩如此著迷。

  因為珍·西摩不識字,也不懂得那些彎彎繞,所以亨利八世用不了以往的情書手段,只能一遍遍地當面闡述自己的愛意,同時也對珍·西摩的感情從剛開始的調情,逐漸演變成了欣賞與強烈的好感。

  畢竟同一件事說多了,總會讓人在潛意識裡也這麼認為。

  愛德華·西摩或許在某一瞬間期待過自己的妹妹能夠徹底地取代安妮·博林,但是當下,他更要戒備國王因為珍·西摩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而惱羞成怒。

  「妹妹,你總不能對國王一直拒絕下去。」還沒捂熱新職位的愛德華·西摩退而求次道:「要不我給你找個丈夫,然後你便能安心服侍國王陛下。」

  珍·西摩沒有回話,而是緊緊地握住胸前的掛墜盒,在愛德華·西摩的期待目光下開口道:「我會嫁一位高潔的紳士。」

  「那……」

  「但我不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斬釘截鐵道:「我將是丈夫的妻子,而不是借著婚姻的皮囊行苟且之事的妓女。」

  說罷,珍·西摩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衝著愛德華·西摩屈膝道:「我會在王後陛下驅逐我之前離開宮廷,我想你們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能看在上帝的份上,放過你們可憐的妹妹。」

  「放過?」愛德華·西摩注視著妹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可不想放棄一個唾手可得的爵位。」

  「喬治·博林那樣的二流子都能當上子爵,我未必不能。」

  「怎麼,她還不願意成為國王的情婦?」被愛德華·西摩弄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西摩,在珍·西摩離去後悄悄說道:「博林家又要給國王送女人,你得讓珍抓緊國王的寵愛。」

  「你覺得那個呆子會聽嗎?」愛德華·西摩若有所思道:「讓她借此冷靜下也好。」

  「只有讓她明白國王的心是多麼的不牢靠,她才會學著放棄自己的愚蠢,然後抓住現有的一切。」


第37章

  威爾士境內有諸多古堡,甚至在後世還得了個「古堡之城」的美譽。雖然時隔境遷,裡面的大部分城堡都出現了老化問題,但是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絕不會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而亨利八世也在威廉·都鐸搬入威爾士前,讓人將彭布羅克城堡和基德韋利城堡休憩一新,以便威爾士親王不會被裡面久經風霜的石頭砸到腦袋。

  「我記得安妮·博林在與父親熱戀時,曾受封彭布羅克女侯爵。」搬進新家的威廉·都鐸對於威爾士顯然不及瑪麗公主來的熟悉,畢竟後者曾在九歲那年受封威爾士公主——只因亨利八世想要報復不許安妮·博林入宮的凱瑟琳王後,所以強迫她跟自己的女兒分離,讓瑪麗搬入靠近威爾士邊境的拉德羅城堡,好讓凱瑟琳王後了解他非安妮·博林不可的決心。

  而當安妮·博林真的當了上王後,曾經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可笑。

  亨利八世開始懷念凱瑟琳王後,而彭布羅克城堡也不屬於彭布羅克女侯爵,而是落到了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手裡。

  「好好的,你提她干嘛?」瑪麗公主並不覺得是自己的弟弟搶走了威爾士親王的身份,畢竟以她對亨利八世的了解,這個稱號只會落到都鐸王子的身上。所以比起異母弟弟,她更樂意讓自己的同胞弟弟占了這個名號:「沙皮大使告訴我,上帝會報復那些作惡者。現在看來,他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安妮·博林只是流產了一次,又不是從此都生不了。」離開倫敦的威廉·都鐸也不想假模假樣地稱呼安妮·博林為王後,畢竟她對凱瑟琳王後的所作所為還歷歷在目:「與其將注意力放到女人的肚子上,不如想想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國家穩定的三要素,兵,錢,糧。」威廉·都鐸豎起三根手指,然後將前兩根一一按下:「士兵掌握在父親手上,錢也在父親手上,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證威爾士不缺糧。至少在災難來臨前,我們要確保威爾士人民不會因為連續五個月的顆粒無收而餓死。」

  「你想怎麼做?」瑪麗公主雖然也曾短暫地管理過威爾士,但那只是名義上的,所以她的例行活動僅限於參觀威爾士境內的小教堂,給窮人發些錢幣。

  「威爾士的北部以產羊毛為生,東部多養牛。其主要農作物有大麥、小麥,和當地人不怎麼吃的燕麥。雖然也種植蔬果,但是產量很低,連本地基本的需求都無法滿足。」威廉·都鐸拜托托馬斯·克倫威爾給他弄來了威爾士的歷年農收情況,然後讓人抬上一款奇形怪狀的植物。

  「這是什麼?」瑪麗公主瞧著框裡沾滿泥土的橢圓物,以及紅得像血的圓形物,露出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別告訴我你想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這真的能吃嗎?」

  「為何不能?」威廉·都鐸反問道:「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東西,連查理表兄都在吃,我們又為何不可?」

  瑪麗公主決定找時間問問沙皮大使,但是在此之前,她得讓人將沾滿泥土的框子抬下去。

  「我打算讓威爾士人民種植這種來自美洲的農作物。」畢竟在「現代神農」搞出雜交水稻之前,土豆一直都是傲視所有基礎農作物的糧食戰鬥機,用高出五倍的產量和強大的抗飢餓能力征服了歐洲,成為一百年後,備受彼得大帝和腓特烈大帝推崇的食物。

  「不過考慮到人民的接受程度,還是先找人在城堡附近種植這些食物,等第一批收貨後,再宣傳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新時尚,連西班牙皇帝吃了都說好。」威廉·都鐸深知土豆和西紅柿這兩大殺器,之所以直到十七世紀才受到推廣,主要是因為那些自喻為高等人的歐洲侵略者,覺得他們不該和「未開化」的美洲土著吃相同的食物,並且還認為西紅柿這種比蘋果還紅的東西,絕對是惡魔留在人間的果實。

  至於一百年後是怎麼真香的。

  只能說一靠宣傳,二靠政策,三靠大飢荒。

  在缺乏地利的情況下,威廉·都鐸打著金錢誘惑和來自西班牙皇帝的名人效應,准備先在威爾士忽悠一波,等當地人都接受得差不多了,再想著推廣增長,成為全國第二富。

  而在威廉·都鐸想法甚美之際,亨利八世帶著自己的小宮廷搬入了漢普頓宮,然後在伊麗莎白公主的生日宴上,看中了王後的新侍女。

  那位來自肯特郡的瑪麗·謝爾登小姐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豐滿性感,妖艷迷人。因為成長於鄉下的緣故,她比宮裡的侍女們多了些淳樸與嬌憨,令亨利八世感到耳目一新的同時,也讓步入中年的國王有種再次年輕的體驗。

  以至於瑪麗·謝爾登小姐入宮的當晚,亨利八世就與之同寢,然後一連幾天都讓瑪麗·謝爾登小姐膩歪在自己身邊。

  瞧著這位比瑪麗公主還年輕兩歲的小美女的崇拜眼神,亨利八世自是龍心大悅地與薩福克公爵交流道:「查爾斯,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會愛上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

  因為瑪麗·謝爾登已經被確認為國王的情婦,所以安妮·博林的侍女們自是以她為首。同時也因為瑪麗·謝爾登是博林家親手送進宮的緣故,所以安妮·博林不僅要忍著對表妹的強烈恨意,還要借著亨利八世態度緩和之際與之同寢。

  對於曾高傲不可一世,需要亨利八世哄著捧著的安妮·博林而言,這種待遇上的落差不僅加劇了她心理負擔,同時也讓一旁的珍·西摩備受煎熬,和安妮·博林一樣,只能在夜深人靜時躲在被子裡偷偷流淚。

  好在瑪麗·謝爾登雖然受寵,但是博林家和霍華德家並沒有讓她取代安妮·博林的意思,再加上亨利八世也只是圖少女的青春貌美,暫且沒有換王後的念頭,所以王後的懷孕例檢還是照常進行,這讓心驚膽戰了許久的博林家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後很快便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消息。

  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了。


第38章

  威廉·都鐸准備在威爾士招一批種植土豆和西紅柿的農民,反正他土地夠多,也不想弄些除了好看便一無是處的花草,所以在布萊恩夫人拿到威爾士親王的招人要求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六個農民和九個牧羊人?年齡最好在二十到三十五歲之間,可以帶一到兩個助手,但是助手的薪水減半。」布萊恩夫人決定跟威爾士親王好好聊聊,所以特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合十放在膝蓋上,一派端莊得體的樣子:「還請殿下恕我直言,種地……實在不符合王室的高貴形像,甚至有人會借此指責您。」

  「為什麼要指責我?難道他們的領地裡不耕種嗎?況且我也不會在彭布羅克城堡裡弄這些。」威廉·都鐸也沒指望布萊恩夫人能理解自己的用意,於是反問道:「身為威爾士親王,我是否有招募平民,處置封地的權力?」

  「這是自然。」布萊恩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這是所有領主的基本權力。」

  「那便請您照做吧!」威廉·都鐸表現得漫不經心,讓布萊恩夫人以為這只是威爾士親王的一時興起:「我只是想種點新奇東西,又不是什麼鋪張浪費的大事。威爾士總不會連幾個農民和牧羊人都招不到吧!」

  對此,布萊恩夫人也只能照做。

  而對於威爾士居民來說,能去城堡裡做事,無疑是最好的出路之一。工資高倒是其次,萬一被某些貴人看中,選為隨從或者情人,那也算是一步登天的買賣。就算不能,也有個在城堡裡做事的名頭,趁著退休之前多拓些路子,以後總會被高看一眼。

  更何況彭布羅克城堡的招聘裡允許農民帶一到兩個拿一半薪水的助手,這就讓一些褲腰帶勒緊的家庭忍不住眼前一亮,打算把家裡的幾個大孩子帶上,一來去城堡裡混口飯,二來也混個眼熟,以後好順勢留下來做工。

  而在威廉·都鐸為封地的農業發展忙得如火如荼之際,瑪麗公主收到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的信件,得知了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一事。

  「她也算是好運,居然能這麼快就再次懷上。」或許是因為在白廳宮裡目睹了安妮·博林的失寵,所以瑪麗公主現在並沒有那麼恨她,反而出於女性的立場而對她多了絲憐憫。

  「要是她這次再流產或者生下個女兒,父親十有八九會跟安妮·博林離婚。」不得不說,瑪麗公主對於亨利八世還是有些了解的,甚至開始擔心起伊麗莎白公主的未來:「要是莉茲變成了私生女,她的下場可不會好過亨利·菲茨羅伊。」

  「但也不會比現在差到哪兒去。」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渣歸渣,但是考慮到他的兒女少得一掌就能數清,所以還做不出拒之不養的事情,頂多是對伊麗莎白公主進行待遇降級。

  況且對於生子狂魔的亨利八世而言,婚生女和私生女的差別並不大,更別提伊麗莎白公主的母親又不是什麼勢力驚人的外國公主,所以亨利八世對她的重視程度遠不及前三個孩子。

  「如果真到了那天,讓莉茲搬過來跟我們住吧!」瑪麗公主終究是心軟道:「安妮·博林不是離婚後可以回到母國的外國公主或者女公爵,父親絕對會在拋棄她的那一刻,就將她終身囚禁在修道院裡。而莉茲……」

  「父親不會想見母親被拋棄的私生女。」威廉·都鐸接口道:「你要是願意做她的臨時監護人,無論是父親還是新王後都會松口氣,前提是安妮·博林真的倒台。」

  「……威廉,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瑪麗公主覺得自己的弟弟太過於早熟,讓她偶爾會產生一種熟悉的恐懼感。

  「老實說,我不認為安妮王後這次會順利生下個兒子。」威廉·都鐸記得後世關於亨利八世的猜測之一,就是他患有梅毒或者麥克勞德綜合征,後者是一種在陽性凱爾抗原攜帶者身上才有可能發作的疾病,會導致後代的存活率極低,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20到24周內流產。

  這也恰好解釋了都鐸家極高的男性夭折率。

  別的不說,從亨利八世的母系來看,約克的伊麗莎白有兩子兩女活至成年;白王後伊麗莎白·伍德維爾有十二個孩子活至成年;而盧森堡的傑奎塔有十個孩子活至成年。

  父系那邊,瑪格麗特·博福特因為十三歲生育而導致終身不育,估計這也是都鐸一家基因不好的主要原因,再加上亨利六世是個智力缺陷者,瓦盧瓦的凱瑟琳那邊有一堆近親通婚留下的家族遺傳病。

  所以亨利八世的子女緣不豐還真不能怪女方。

  畢竟六個妻子裡,除去死的太早的凱瑟琳·霍華德,其余人都已經證明了自己在生育方面不僅沒有問題,甚至還稱得上優秀。

  而六個王後裡最絕的莫過於凱瑟琳·帕爾,亨利八世死後不到一年她就高齡懷孕並生下了一女,估計將地下的亨利八世的臉都打腫了。

  「你又不是女人,哪裡懂得這些事。」瑪麗公主並不相信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在這個時代裡,流產就是女人的錯,而亨利八世又不是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在外人看來,安妮·博林生下一個王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一個流產後不到一年就再次懷上的女人,怎麼可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威廉·都鐸嘆息道:「你看看她這些年過的日子,兩年前生下莉茲,去年流產過一次,而今年又懷上了。白廳宮裡也不是什麼養胎的好地方,而博林家和霍華德家……」

  瑪麗公主想到那兩個賣女求榮的家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們只會在乎安妮·博林能不能生下一個約克公爵,而父親那邊……」

  瑪麗公主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闖進來的布萊恩夫人臉色微變地打斷了姐弟間的談話:「克倫威爾先生和薩福克公爵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在比武大會上摔下馬背,現已昏迷不醒,所以要您和公主即刻返回倫敦。」


第39章

  托馬斯·莫爾被處死的那天早上,亨利八世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陪著他在漢普頓宮的花園裡散步。清晨的陽光像是蒙上白紗的維斯塔女神,讓亨利八世有種看不清,摸不到的焦躁感,同時也令他聯想到了當下的英格蘭,並對自己的宗教改革產生了強烈質疑。

  對此,亨利八世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漢普頓宮裡只有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嘴巴最為牢靠。至於他本該親近的妻子與摯友,則是偏向性太過於明顯,讓亨利八世很難跟他們說到一塊去。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秘書長是個新教徒,只是在表像上顯得很中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足夠識趣也足夠有能力,所以亨利八世假裝不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宗教立場,一如既往地重用他。

  「按照您的吩咐,我給莫爾大人的行刑者送去五英鎊的小費,讓他將斧子磨得鋒利點,能夠一擊致命。」好的秘書永遠能猜到主人想要什麼,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推動了托馬斯·莫爾的死刑判決,並不像自作主張的博林家那般,死死得咬住托馬斯·莫爾的親朋好友不放,擺出一副不斬草除根,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這讓私心裡並不想處死托馬斯·莫爾的亨利八世感到十分的惱怒,所以默許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將托馬斯·莫爾的妻女送入薩福克郡的安排,甚至還以瑪麗公主的名義,給瑪格麗特·莫爾送去一個凱瑟琳王後曾用過的金杯,好讓這些可憐的浮萍能感到安心。

  「克倫威爾,我最近總是回憶起從前的時光。」亨利八世注視著地上的兩道孤零零的影子,第一次發現自己早已年華不在,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所剩無幾:「我還記得剛登基那會兒,我是全英格蘭最快樂的男人。因為我有能一起打獵的朋友,一起研究天文學的知己,還有能為我操持一切的賢妻。」

  「當我和莫爾,查爾斯拿著酒杯在窗戶邊繪制星圖,暢想未來時,凱瑟琳就帶著瑪麗(薩福克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在隔壁的屋子裡聊天下棋,或者做些針線活。我還記得凱瑟琳她們根據我們繪制的星圖去縫了個極為精美的掛毯,只可惜……」

  亨利八世沒有繼續說下去,眼裡的溫存也逐漸被冷酷所替代。

  托馬斯·克倫威爾猜測那個星圖掛毯肯定跟安妮·博林脫不了干系,所以也很知趣地沒有多問。

  「我打算將今年的狩獵提前,最好再辦一場比武大會。」亨利八世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決定不去想那些讓人不快的事:「威廉馬上就十歲了,也是時候給他挑個教授武藝的騎士,以及一匹配得上英格蘭王子的駿馬。」

  「至於你。」亨利八世注視著自己最信任的秘書,後者一如既往地低垂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內心裡正在想什麼。

  「博林家和諾福克想要將伊麗莎白許配給法國的埃爾伯夫侯爵(洛林公爵的幼子),但是我們都清楚,這只是她們的一廂情願。」亨利八世很清楚安妮·博林的聲名狼藉可不僅限於國內,所以洛林公爵也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有這樣一個岳母——即便伊麗莎白是英格蘭公主,可是高傲的,有獨立統治權的洛林公爵也看不上她。

  「比起伊麗莎白,我更想讓瑪麗嫁入洛林公國,所以由你去跟他們談判。」亨利八世一直都沒放棄對法國王位的訴求,所以想從洛林公國入手:「你去談下瑪麗和洛林公爵的長子弗朗索瓦·德·洛林的婚約,並且告訴他們,我願為此支付十五萬英鎊的嫁妝。當然,為了給你一個適合談判的身份,我會在今年聖誕節後給你冊封爵位。」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明白這是亨利八世給的甜棗,所以要極力避免辦事不利會迎來國王的大棒。

  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為瑪麗公主的婚事奔走,便要面對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亨利八世在與亨利·諾裡斯爵士進行長槍比賽時墜馬,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懼與混亂。

  「給我讓開,都給我讓開。」還沒換下戎裝的薩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扒開了圍觀人群,咆哮著讓醫生和神父過來查看亨利八世的傷口。

  「我的天啊!我的老天啊!」醫生費力地解下亨利八世的頭盔,將他的鏈子甲扯開,露出國王滿是鮮血的面容,然後將手指放到亨利八世的鼻尖下,試探他還有沒有呼吸。

  「國王還活著,國王還活著。」醫生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薩福克公爵立刻叫來兩位身高體壯的騎士將泥地上的亨利八世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將他一路護送回國王的帳篷。

  站在人群後的托馬斯·博林見狀,在喬治·博林的耳邊小聲低語道:「你去通知王後,讓她提前將威爾士親王接到身邊。如果國王陛下真有什麼不測,威爾士親王繼位,我們必須確保攝政者裡不僅有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還要有我跟王後。」

  「可是威爾士親王真的願意跟我們走嗎?」喬治·博林從沒像今天這麼緊張,尤其是在看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湊到薩福克公爵的身邊說了什麼,導致薩福克公爵立刻讓小帕爾爵士離開帳篷後,求生欲使得喬治·博林等不及父親的回答便追了出去,向著漢普頓宮的方向橫衝直撞。

  好不容易擠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在進帳篷前就弄丟了自己的帽子,看著桌子上生死未蔔的亨利八世,只能強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老天啊!他可千萬別出事。」

  現在的威爾士親王還只是個孩子,就算是成年的瑪麗公主為其攝政,姐弟兩也很難應付國內外的豺狼虎豹。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則是不斷按壓著亨利八世的胸口,希望用軍中的急救方法讓國王盡快蘇醒過來:「別放棄啊!亨利。偉大的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頭腦風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遠處的博林父子正在竊竊私語什麼,於是大著膽子與正在給國王急救的薩福克公爵說道:「閣下,請您立刻派人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如果國王陛下有什麼意外,我們得保證威爾士親王順利登基,並且由您和瑪麗公主為其攝政。」

  薩福克公爵剛想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罵一句「去你媽的」,結果一回頭便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了遠處的博林父子,整個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別看安妮·博林作天作地,弄得漢普頓宮上下都怨聲載道,但只要她一天是英格蘭王後,就對國王的子嗣擁有僅次於國王本人的監護權。

  即便亨利八世從沒讓安妮·博林撫養過威爾士親王,並且還定下了威爾士親王的臨時監護人,但只要《繼承法案》上沒有詳細說明這一點,博林家和諾福克公爵就有機會鑽空子。

  「小帕爾先生,你趕緊帶人去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絕不能讓諾福克公爵或是王後將他控制住。」薩福克公爵拉過威廉·都鐸留在聖詹姆斯宮的隨從威廉·帕爾爵士,然後與托馬斯·克倫威爾難得和氣地說道:「也請你去通知議會的各位大人,讓他們認真考慮下威爾士親王的攝政人選,絕不能讓王後和諾福克公爵將英國上下都把持住。」

  難得和薩福克公爵達成一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國王拜托給薩福克公爵,自己則是趕回白廳宮,准備之後的各項事宜。

  至於漢普頓宮那邊,自懷孕後就甚少離宮的安妮·博林揉了揉太陽穴,這幾日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直到匆匆趕來的喬治·博林告訴她國王墜馬一事,她才坐實了內心的慌張與恐懼,然後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上,發出母獸臨終般的嘶吼。


第40章

  恍惚間,亨利八世看見自己的一生正如走馬觀花般閃過。

  首先是他記憶裡最陌生的父親,拉著一張別人欠了他大幾百萬英鎊的長臉,坐在枯木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亨利八世,隨即搖了搖頭,無比失望道:「我以為你會死於戰場或者疾病,再不濟也是被刺身亡,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愚蠢至此。亨利,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面對父親的質疑,執政多年的亨利八世似乎還是那個懼父如虎的約克公爵,直到亨利七世起身離開後,他都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看著約克的伊麗莎白緊接著坐上枯木的椅子,衝著他搖了搖頭,好像很遺憾道:「我所有的孩子裡,你是最像我父親的那個,但是亨利,你也會因此迎來毀滅。」

  說罷,約克的伊麗莎白也沒去等亨利八世的回答,而是和丈夫一樣,在說完話後便起身離開。

  阿拉貢的凱瑟琳是第三個坐上枯木椅子的人。她看上去比亨利八世上次見到她時要年輕了不少,那頭漂亮的金棕色長發上綴著西班牙的石榴花,嬌美的面容被精美的鏤空白紗擋了一半,但卻掩蓋不住曾讓亨利八世為之痴狂的溫柔與堅定。

  「凱瑟琳,我最親愛,最甜蜜的凱瑟琳。」亨利八世突然有了開口的語氣,終於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甚至想要去觸碰阿拉貢的凱瑟琳。

  「回去吧!亨利,回去吧!」阿拉貢的凱瑟琳將雙手格擋在胸前,拒絕亨利八世的靠近:「你此刻還不屬於天堂,所以別拋下英格蘭,還有我們的孩子。」

  亨利八世停在阿拉貢的凱瑟琳面前,看著她輕輕摘下頭上的白紗,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他在哥哥的婚禮上陷入了愛河,然後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阿拉貢的凱瑟琳身上挪開。

  「我還是會在上帝面前為你祈禱。」阿拉貢的凱瑟琳起身給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將他從自己面前推開。

  「所以亨利,別忘了做一個好父親,好國王。」

  …………

  「陛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在墜馬時傷到了腦子,或許,或許會一直不醒。」

  「荒唐!英格蘭國王絕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他一定有上帝的保佑,絕對能逢凶化吉。」

  昏睡中的亨利八世被周圍的吵雜聲擾得眉頭緊皺,在意識逐漸清明後,能分辨出爭吵的兩個聲音分別屬於醫生和薩福克公爵。

  「加油啊!亨利。堂堂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們還沒征服蘇格蘭,法蘭西,乃至更遙遠的地方。」

  亨利八世感到自己的胸口處被壓得喘不過氣,最後忍無可忍地咳出一口悶氣,眼睛驟然睜大道:「凱瑟琳!!!」

  圍觀的人群見狀,自是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天佑我主。」「天佑國王。」

  最靠近國王的薩福克公爵趕緊將國王扶了起來,然後叫人將擔架抬來。

  「瑪麗和威廉怎麼樣了?」亨利八世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是基本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王位繼承人。

  尤其是未成年且不是現任王後所出的王位繼承人。

  「你去將他們接來了嗎?」亨利八世緊緊握住薩福克公爵的手,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著,似乎是在找什麼人:「博林家的兩個鼠輩呢?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麼好的篡位機會。」

  「威爾特郡伯爵(托馬斯·博林)讓他的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喬治·博林)將您的事轉告給王後陛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擔心他們會搶先控制住王儲,所以讓小帕爾爵士去威爾士接人。」薩福克公爵看著亨利八世就手灌了杯酒,順帶吐出一口血水:「克倫威爾有沒有在我昏迷時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感到脖子後一陣發麻,抬眼便看見亨利八世冷意十足的眼睛:「我記得自己曾跟他說過特殊情況下的各項安排,他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嗎?」

  「……克倫威爾先生想讓我和瑪麗公主替威爾士親王攝政,並且將王後和諾福克一系排除在攝政團之外。」

  「還有呢?」

  「還有便是盡快辦妥瑪麗公主和洛林公爵之子的婚姻,以防法國趁虛而入。」薩福克公爵不知道亨利八世為何會突然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但是考慮到後者確實是站在威爾士親王這邊,所以薩福克公爵還是下意識地替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些好話。

  「他倒是穩妥。」亨利八世輕輕哼了一聲,又稍作休息了下,便讓人啟程回漢普頓宮,結果半路就收到一個讓他心情不美妙的消息。

  「陛下,漢普頓宮傳來消息,說是王後陛下又流產了。」提前過來迎接國王的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後者並沒有立刻表態,直到佩吉爵士的冷汗滴落到坐墊上,才輕輕呲了一聲,不滿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總不會給我帶來喜悅的消息,而是樂於將一切都變得更糟。」

  說罷,亨利八世有些玩味道:「她這次的解釋是什麼?因為太愛我,太擔心我了,所以才會流產?」

  佩吉爵士沒法回話,因為安妮·博林還真是這麼說的,甚至羅切福德子爵也是這麼想的。

  「掉頭去白廳宮,我不想看到王後那張討人厭的臉。」亨利八世疲憊地扶住額頭,讓佩吉爵士給他留點私人空間:「順便告訴諾福克公爵,讓他把宮裡的幾個霍華德女孩帶走。」

  「不管是他的侄女還是外甥女,總之我不想見到霍華德家的任何一張臉,也不想讓博林父子在我面前晃悠。」亨利八世的命令讓佩吉爵士感嘆王宮的天空真是一天一個臉色。

  而當他將國王的命令告之病床上的安妮·博林時,這位流產後都沒等到丈夫安慰的女子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像僵屍一樣地盯著幔帳。

  再也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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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威廉·都鐸趕回倫敦時,白廳宮裡的氛圍像是投放了凝固劑的冰水,每個人的臉上都好像帶了張死亡面具,看得瑪麗公主心裡發怵。

  「弗朗西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瑪麗公主悄悄拉過表妹的手,與她在樓道邊小聲交談道:「怎麼沒看見王後?而且宮裡的侍女們也少了大半。」

  弗朗西絲·布蘭登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後才悄悄道:「還不是漢普頓宮裡的那個女人又流產了,而且還恰在國王陛下出事後流產,這不是給人添堵嘛!」

  「那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讓她別跟回來,而且還把霍華德家的女孩全都逐了回去,只留下幾個跟博林家沒關系的侍女服侍王後。」弗朗西絲說著,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憐憫道:「其實她也挺可憐的,宮裡現在沒人會把她當回事,也不知赫特福德郡那邊會不會怠慢莉茲。」

  「我會托小帕爾先生去看看莉茲,必要時,我會請國王陛下讓我來監護莉茲。」瑪麗公主決定為妹妹做些什麼,可是她剛將這個想法告訴弗朗西絲·布蘭登,後者便搖搖頭道:「恐怕國王陛下不會如你所願,因為他已經決定將你許配給洛林公爵的長子,估計很快就會有人帶你去加萊跟弗朗索瓦·德·洛林會面,這也是我會出現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瞧著表姐爆紅的臉色,弗朗西絲·布蘭登揶揄道:「聽說小洛林公爵是個有著軍人體魄的強壯小伙子,而且還比你小三歲。」

  「別說了,這些都還沒落實呢!」瑪麗公主已經十九歲了,身為英格蘭國王的長女兼王儲的姐姐,她在婚姻市場上有著非常高的價值,所以之前談婚論嫁的對像都是法國王太子和西班牙皇帝。小洛林公爵跟前兩者相比遜色了不少,但是考慮到洛林公國的自治性和特殊的地理位子,兩人也算是般配。

  「什麼沒落實呀!我父親和克倫威爾先生都已經在商量與洛林公爵會面一事,估計聖誕過後,你就得啟程去加萊。」弗朗西絲·布蘭登十分肯定道:「等你的婚事談妥了,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也差不多該讓位了。」

  「等等,父親打算跟安妮·博林離婚?」瑪麗公主覺得她回宮一次所接受的信息量有點大,因此整個人暈暈乎乎道:「他找到新王後的人選了?」

  「目前還在觀望中,畢竟你也知道,歐洲的絕大部分公主都不會對一個已經有兒子的老年國王感興趣……除非是太窮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眼珠亂轉地調侃了一句,惹得瑪麗公主佯裝發怒地打了她一下,嬌嗔道:「這種事你也敢說出口?以後可別這樣了。」

  「是,公主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正兒八經地給瑪麗公主行了一禮,結果一轉身便看到了威爾士親王,後者平靜地衝著她微微頷首道:「表姐。」

  「殿下。」雖然在政治立場上,弗朗西絲·布蘭登是鐵打的威爾士親王黨,但是私底下,她對威廉·都鐸有種天然的懼怕,甚至都不太想跟這個幼時長住於她家的表弟相處。

  好在威廉·都鐸也是個會看眼色的人,所以及時給了自己的表姐一個台階下:「布萊恩夫人正在整理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住處,我想表姐你作為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侍從女官,可以去幫一下布萊恩夫人的忙。」

  「是。」如釋重負的弗朗西絲·布蘭登小跑著離開了威廉·都鐸的視線,惹得瑪麗公主哭笑不得道:「弗朗西絲看你的眼神,可比看薩福克公爵時要來的恐懼得多。」

  「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太像母親了,所以弗朗西絲表姐總會聯想到她那嚴厲的教母。」威廉·都鐸剛從國王的寢宮裡回來,此刻正有一堆話要與瑪麗公主細說:「想必你已經知道父親要與洛林公國聯姻一事,所以議會已經開始准備你的嫁妝。」

  「聽起來像是一筆大買賣。」瑪麗公主知道亨利八世想借著她的婚姻刺入法蘭西的咽喉,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對未婚夫的美好幻想:「如果我不喜歡洛林公國,婚後也可以住在加萊。」

  「待你出嫁後,父親會把加萊的一座城堡送給你。」按照慣例,外嫁的公主理應由她的兄弟或者最親近的男性長輩送嫁,但是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並不支持他進行長途跋涉,而威廉·都鐸又是國王唯一的合法兒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想讓威廉·都鐸遠離英格蘭島嶼——即便加萊也是亨利八世的領地:「不出意外的話,為你送嫁的將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和薩福克公爵。另外,弗朗西絲表姐會隨你去加萊,直到你與小洛林公爵正式成婚後,她才會返回英格蘭。」

  「這些都是其次,父親怎麼樣了?」瑪麗公主一直都很擔心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畢竟她在趕來倫敦的路上聽說了國王墜馬時情形,並且得知亨利八世昏迷了兩個小時才蘇醒,還在腿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口。

  「醫生已經給父親做過檢查,確定他只是傷到了腿,其余地方都無事。」威廉·都鐸親眼看見亨利八世接受治療,並且發現那位據說失寵的珍·西摩小姐又出現在了國王的身邊。

  「父親的新王後應該就是珍·西摩小姐。」威廉·都鐸語氣一轉道:「等父親甩掉安妮·博林,就會迎娶她。」

  「等等,弗朗西絲不是說父親還沒確定新王後人選嗎?」瑪麗公主難以置信道:「雖然珍女士是個虔誠的好姑娘,但是……」

  瑪麗公主很難相信曾服侍過她母親和安妮·博林的虔誠侍女,如今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然後有朝一日會成為她們的繼母。

  「但是她的身份不夠高貴?」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博林家的身份也不夠高貴,可父親就是娶了安妮·博林。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身份的變化只是一個冊封禮的事情。相比高貴的出身,他更在意新王後是否溫順且能生下約克公爵。」

  瑪麗公主想到安妮·博林登上後位時,威廉·都鐸曾與她說過的話,於是下意識道:「如果珍·西摩小姐和安妮·博林一樣讓父親屢次失望,那麼父親甩掉她的難度絕對小於甩掉一位外國公主。」

  威廉·都鐸沒有回答瑪麗公主的話,但是渾身發寒的後者已經知道了答案。


第42章

  再次回到國王身邊的珍·西摩很清楚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遭到侍女們的排擠,尤其是在愛德華·西摩「搶了」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官職後,有關於她是國王情婦的說法喧囂塵上,甚至連西摩兄弟也是有意引導人們往這個方面去想,好讓白廳宮裡的人都明白,博林家已倒,西摩家將取而代之。

  「你們簡直是瘋了,瘋了。」無力阻止父兄的珍·西摩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手中緊緊握著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掛墜盒,表情痛苦得似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我一定會被王後撕碎,你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冷靜點,我的妹妹。那個在漢普頓宮裡的女人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回來。而且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什麼可懼怕的?」愛德華·西摩已經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口中得知了國王想要換一任妻子的念頭,所以對珍·西摩的未來充滿期待:「比起擔心安妮·博林那個賤人,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到國王身上。」

  「愛德華,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吧!」珍·西摩雖然愚笨,但也能猜到兄弟的想法,整個人都被他們的狂妄念頭嚇得跌坐到椅子上:「我,取代王後???」

  不是珍·西摩有意貶低自己,而是她跟亨利八世的前兩任王後相比,實在是沒有什麼亮眼之處。況且安妮·博林的下場還歷歷在目,珍·西摩可不認為自己要是哪天讓亨利八世感到失望,其下場會比安妮·博林要好:「你們簡直是在痴心妄想。」

  面對珍·西摩的怒罵,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副這又如何的架勢:「奪權上位本就是隨時掉腦袋的買賣,無論是在白廳宮還是戰場上,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你為什麼不像個男人一樣地上戰場?」

  「因為現在無仗可打,而且攢軍功上位來的太慢,遠不及做王後的收益高。」愛德華·西摩冷冷道:「看看博林一家從安妮·博林的身上得到了什麼,我怕是在戰場上廝殺個十幾年也達不到這般高度。

  珍·西摩無法反駁愛德華·西摩的話,但是求生欲又讓她不想坐上滿是荊棘的王後寶座:「我就一定要當王後嗎?」

  愛德華·西摩冷冷地點了點頭,直接斬斷了妹妹的最後一絲希望:「你若是不想當王後,也不想當情婦,那麼下場就只有修道院。」

  「西摩家承受不起國王的怒火,而英格蘭境內也沒人敢娶惹怒國王的女人。」愛德華·西摩相信自己的妹妹很快就會做出正確選擇。

  而珍·西摩也如他所願那般並沒有猶豫太久,便回到了亨利八世的身邊。

  真是個讓人乏味的女人。

  …………………我是分割線……………………

  「國王陛下應該會在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的婚事拍定後,再去處理與王後離婚一事。」回到聖詹姆斯宮的威廉·都鐸給今年的大事件列了張表,將其遞給理查德·克倫威爾:「我記得萊爾子爵的長子約翰·達德利先生曾隨國王陛下參加了在加萊舉行的,與弗朗索瓦國王的會晤。穩妥起見,我希望克倫威爾先生能將約翰·達德利先生安排進送嫁的隊伍。」

  「另外,國王陛下在與安妮·博林解除婚姻後,你們打算將她送到哪兒?」威廉·都鐸很關心伊麗莎白公主在其母被廢後的待遇問題,但是表面上,他得裝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免得被諾福克公爵發現了什麼,然後給他潑盆髒水。

  「考慮到國內的修道院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摧毀,我父親打算將王後安排到遠離政治中心的莫爾城堡,但是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吸了口冷氣,很難想想亨利八世會翻臉無情至此:「國王陛下並不想輕輕放過王後,所以還沒同意父親的提議。」

  「如果安妮·博林還想為自己或是莉茲再做點什麼,最好在國王與她離婚前努力表現出懺悔的樣子。」威廉·都鐸不確定安妮·博林是否會像歷史上那樣,被亨利八世以通奸、叛國的罪名處死,但是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她的情況不容樂觀。

  「諾福克公爵也有意讓王後陛下主動放棄自己的婚姻,但是二人間一直都沒談妥。」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漢普頓宮的眼線來報,說是王後陛下還不想這麼快就放棄自己的地位,並且有意放手一搏。」

  「怎麼,她們想逼宮?」威廉·都鐸並不認為安妮·博林有放手一搏的資本,畢竟她最倚賴的諾福克公爵都開始放棄她了,還有誰願意去支持一個失去寵愛又毫無背景王後。

  「我父親也不願這麼想,只是……」理查德·克倫威爾越發難理解安妮·博林的近日舉動,覺得這位博林家的王後即使沒瘋,也差不了多少:「漢普頓宮裡有些關於王後陛下的不好流言,說是亨利·諾裡斯爵士在拜見王後陛下時,提到了國王陛下要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麼他會迎娶王後陛下為妻。」

  「然後成為我的繼父或者攝政王?」威廉·都鐸的瞳孔微微一縮,整個人戰略性後仰道:「有關於國王陛下的死亡猜測就足以構成叛國罪,她這是嫌命長嗎?」

  「薩福克公爵已經將此事彙報給了國王陛下,只是我們還沒有關於王後陛下意圖加害國王陛下的證據。」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話還沒說完,瑪麗公主便推門而入道:「威廉,父親要把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接回來。」

  「可是她不是已經失寵了嗎?」威廉·都鐸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先下去,然後親自給瑪麗公主倒了杯水,讓她舒緩下自己的情緒:「父親不會這麼快就原諒她,所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導致父親與安妮·博林暫時和解。」

  「還能有什麼事?無非是那個女人還懷著國王的孩子。」瑪麗公主本想借著國王想與小洛林公爵聯姻之際,將伊麗莎白公主接到自己身邊,或者建議國王讓伊麗莎白公主搬去北英格蘭與埃利諾·布蘭登同住。後者不僅是薩福克公爵的次女,亨利八世的外甥女,更是伊麗莎白公主的表姐兼嫂子,所以亨利八世也不會拒絕讓埃利諾·布蘭登照顧伊莉莎白公主。

  總之比讓伊麗莎白公主被人怠慢或是跟著安妮·博林學了一身的壞毛病,瑪麗公主更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可誰料瑪麗公主的話都已經准備好了,安妮·博林卻殺出這麼一遭。

  「安妮·博林不是已經流產嗎?她是怎麼在國王都不與她同寢的情況下懷孕的?」威廉·都鐸絕不認為亨利八世是個能戴綠帽子的人,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安妮·博林到底是怎麼懷孕的。

  「醫生說她懷的是雙胞胎,所以上次流產只是沒了其中一個孩子,剩下的那個還在肚子裡慢慢長大。」瑪麗公主來找威廉·都鐸前,曾看見珍·西摩臉色蒼白地為亨利八世處理腿上的傷疤,感嘆平靜沒多久的宮裡又要雞飛狗跳起來。


第4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第一次見到安妮·博林時,對方還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情婦,在白廳宮裡過著比凱瑟琳王後更金尊玉貴的日子。而那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沒混到亨利八世的身邊,還在為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沃爾西主教服務,並且在入宮時沒少被博林父子刁難。

  時隔多年,托馬斯·克倫威爾依舊記得他第一次被安妮·博林叫去回話時的場景。

  當時的安妮·博林遠比現在年輕,自信,且富有魅力。

  國王的寵愛讓安妮·博林的身邊永遠不缺彎到貼地的脊梁,以及每天不重樣的贊美聲。

  哪怕當時的王後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在白廳宮裡往來的人們都已經默認了安妮·博林的女主人地位,甚至看著她像王後一樣住進僅次於國王的臥室,帶著比王後還多的侍女在公共場合招搖過市。

  而現在,安妮·博林真的成了王後,但卻過著遠不如做國王情婦時的日子。

  她那由國王的寵愛所構建的權力在一次次的流產中轟然倒塌,如今正如驚弓之鳥般畏縮於宮廷的一角,看著珍·西摩就和當年的她一樣,以侍女之身,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行使著妻子的權力。

  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上首的安妮·博林行了個脫帽禮,後者在懷孕後顯得蒼老了不少,哪怕是撲上厚重的鉛粉也掩蓋不了眼角的細紋和松垮的皮膚。

  經常臥床的日子使得安妮·博林的四肢變得僵硬又脆弱,令她習慣性地佝僂著腰,突出顯懷腹部和不再豐滿的胸口。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懷孕的骷髏,感嘆這位在舞會上靈巧如黃鸝的女士,怕是再也不能讓國王沉浸在她動人的舞姿裡。

  「你看上去很失望。」安妮·博林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她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和幾年前一般無二,依舊帶著貴族對平民階級的輕蔑與冷漠:「你期待著國王死於墜馬,然後你就可以和薩福克公爵一起,借著攝政之名將我投入倫敦塔或者斬首。」

  安妮·博林說著還恥笑一聲,眼波流轉間依舊帶著讓人熟悉的法蘭西式嫵媚:「可惜我沒那麼容易倒下。」

  說罷,安妮·博林招來一個侍女,讓她扶著自己走到托馬斯·克倫威爾面前,仰著頭一字一頓道:「我花了七年才走到這一步,所以誰都別想讓我放棄一切,誰都別想!!」

  話到最後,安妮·博林的聲音趨近於尖叫。

  托馬斯·克倫威爾居高臨下地看著安妮·博林滿是倔強的憔悴臉蛋,開口道:「我的身份還不足以為威爾士親王攝政,所以國王陛下選中的攝政者不是我,而是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

  「嘖!這有什麼區別嗎?」安妮·博林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讓人發怵,以至於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橫豎你們都想讓我死,所以無論是瑪麗,薩福克,還是你,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哦!對了,還有那個珍·西摩。」

  安妮·博林搖晃著腦袋,像是喝醉酒一般讓扶著她的侍女差點站不穩。

  「那個婊子想像我一樣登上王後的寶座,但是我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沒那麼容易。我會在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將那個婊子投入倫敦塔,或者大發慈悲地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讓她掛著『國王的婊子』的牌子,然後走遍倫敦的大街小巷,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西摩家的真面目。」

  「還有你,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魔怔的安妮·博林想像著復寵後的美好日子,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發出怨毒的笑聲:「你是個新教徒,對吧!」

  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場的幾個侍女,恭敬道:「我只遵循吾王的教導。」

  「呵!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會說話。」安妮·博林不屑道:「新教徒也好,天主教徒也罷。反正在國王墜馬之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威爾士親王身上。就連我的那位好舅舅,也是忙不迭地向威爾士親王示好,真是比國王的獵犬還會順勢而為。」

  「如果您沒有什麼要緊事,請允許我先行告退。」托馬斯·克倫威爾沒興趣在這裡聽著安妮·博林神經兮兮的抱怨,但是出於威爾士親王的意願,還是盡職盡責地建議了一句話:「就算是為了伊麗莎白公主,也請您再考慮一下放棄王後之位一事。」

  「國王對你的容忍不會持續太久,趁著他沒主動發難之際,給你的女兒留點退路。」托馬斯·克倫威爾臨走前特意看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結果一出門便聽到了瓷器的脆裂聲,以及一道刺過厚重木門的控訴。

  「我還是王後,王後!!!!」

  「所以沒人能爬到我頭上。」

  面對安妮·博林垂死掙扎的控訴,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建議宮廷醫生多給王後開些有助於安睡的藥物,防止她因情緒激動而傷到腹中的胎兒。

  然而安妮·博林的瘋狂與怒火還是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珍·西摩因為服侍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而逃過一劫,但是她的兩個兄弟就沒有那麼好運。

  沒資格搬進白廳宮的愛德華·西摩在倫敦的鬧市裡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事後雖有相關人士對此進行調查,但是因為偷襲者跑得太快,而且將臉蒙了個密不透風,所以此事查到最後也成了無頭公案。愛德華·西摩也只能自認倒霉地回去養傷,這讓一直被他逼著討好國王的珍·西摩不由得松了口氣,走在宮裡的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直到她迎面撞上了鬼魅一樣的安妮·博林。

  「王後陛下。」即使剎住步伐的珍·西摩慶幸自己沒有碰到安妮·博林的肚子,但是後者在她彎腰的那一刻扯掉了她視若珍寶的掛墜盒,打開後不出意料地看見了亨利八世的畫像。

  低垂著頭的珍·西摩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臉色,只覺得脖子後面像是有團火焰在燃燒。

  「看來國王陛下是真的很喜歡你呢!珍女士。」安妮·博林抬起珍·西摩的下巴,長長的指甲掐入對方的臉頰,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真是平淡到讓人乏味的面容。」

  縱使珍·西摩再怎麼怕安妮·博林,但是被情敵當眾羞辱還是讓她頗為不忿地反瞪了回去,就差讓安妮·博林找張鏡子看看她自己的臉,這讓安妮·博林感到被挑釁地反手扇了珍·西摩一巴掌,直接在珍·西摩白皙的面容上留下明顯的紅印子。

  「現在,滾回去告訴你的國王陛下,看看他會不會為你,一個被圈養的寵物做主。」安妮·博林輕描淡寫地擦了擦手,然後將手帕甩到珍·西摩的臉上,最後在珍·西摩滿是屈辱的表情中推開她的肩膀,狂笑著讓珍·西摩屈膝送她離開。

  待安妮·博林離開後,感覺自己受傷的臉頰猶如火烤一般的珍·西摩,第一次有了想將安妮·博林取而代之的念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迫切地希望安妮·博林死去。

  而當她回到國王的寢室時,入目的全是兵荒馬亂的一片,甚至都沒法找到國王的身影。

  「克倫威爾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了?」情急之下,珍·西摩抓住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後者的呼吸粗重地像是牛喘,整個人急得大汗淋漓:「英格蘭境內有不少人患上了汗熱病,而且很有可能蔓延到倫敦。」

  「那,那國王陛下還好嗎?」珍·西摩以為是亨利八世出事了,所以語氣分外急切道。

  「國王陛下沒事,只是他在聽完彙報後,腿上的舊傷復發,現在正昏迷不醒。」托馬斯·克倫威爾打量著珍·西摩臉上的傷痕,遲疑道:「北英格蘭的吉爾伯特伯爵傳來消息,說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染上了汗熱病,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更糟的是,他的妻子,薩福克公爵的女兒埃利諾·布蘭登已經懷孕,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將埃利諾·布蘭登送到還未爆發汗熱病的倫敦,以免……」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珍·西摩很清楚他要表達的意思。

  一旦亨利·菲茨羅伊死亡,那麼國王陛下……

  恍惚間,珍·西摩想到了安妮·博林得意洋洋的臉,直接栽倒在地上。


第44章

  亨利八世是被腿上的舊傷痛醒的。

  他一睜眼便看到宮廷醫生正小心翼翼地刮著創口邊的腐肉,然後用一種特殊工具吸出裡面的血水和膿汁,看得亨利八世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唔嗯………………」當寒光十足的手術刀再次割掉一塊腐肉時,亨利八世疼得繃直了腳背,然後抓緊身邊的床單,恨不得抓過幔帳上的流蘇咬在口裡。

  「給我快點。」

  宮廷醫生被亨利八世從喉嚨管裡憋出的怒吼嚇得渾身一顫,差點一刀刺進國王的傷口。好在一旁的助手即使穩住了他不斷發抖的執刀之手,然後將一瓶草藥粉末塞進宮廷醫生的手裡。

  「哦!謝謝你,先生。」宮廷醫生擦了下臉上的汗水,將草藥粉末調成糊狀,然後均勻地塗抹在亞麻布上,將國王的傷口處小心包扎起來。

  結果這一過程又惹得國王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悶哼聲,甚至用受傷的腿往前一蹬,直接將宮廷醫生踹倒在地。

  「滾出去。」亨利八世的怒火使得宮廷醫生和他的助手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等候在門外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進了房間,極有眼色地為國王倒了杯烈酒,以緩和他腿上的疼痛。

  亨利八世就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灌了大半杯烈酒,看著自己的秘書將一個枕頭塞到他受傷的腿下,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識趣感到非常滿意:「謝謝你,先生。這樣讓我好受多了。」

  「陛下,是否需要珍女士過來照顧您。」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希望國王有個三長兩短,防止幼主繼位會引得內政混亂,外敵入侵。

  「行了,我又不是沒有心理承受能力的小伙子。」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那一絲絲滿意立刻蕩然無存,有些厭煩地揮了揮手:「珍女士是個溫婉柔順的淑女,但是她那淺薄的見識不足以撫平我精神上的空虛。」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又有些懷念阿拉貢的凱瑟琳,感嘆他所遇見的女人裡,只有凱瑟琳兼具王後的美德和讓人欣賞的學識,而不像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那樣,總是缺了什麼:「讓珍女士暫時回家去吧!待我解決了眼下的一切,再將她接回白廳宮。」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想將國王的命令傳遞下去,便聽見亨利八世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問道:「菲茨羅伊和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

  烈酒下肚的國王並不像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得那樣腦子昏沉地想睡一覺,反而用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盯著強作鎮定的首席秘書,聲音冷得像是威爾士的積雪:「告訴我,我的兒子和兒媳到底怎麼了。」

  「陛下,吉爾伯特伯爵已經派人將諾丁漢伯爵夫人送至倫敦,並且薩福克公爵已經向北英格蘭派去最好的醫生。」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這話時,十分擔心亨利八世會氣急敗壞地讓人將他拖出去砍頭。

  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原地等了很久,才聽見亨利八世的怒吼聲。

  「滾出去。」

  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和剛才的宮廷醫生一樣,如釋重負地離開了國王的房間,徒留亨利八世一人在屋裡內痛苦地嘶吟著。

  不知是為心痛,還是腿傷。

  …………我是分割線……………………

  毫無疑問,亨利·菲茨羅伊的病重才是亨利八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裡,最為關注的事情。

  年近五旬的國王從兩段婚姻,十幾位情婦那兒只得到兩男兩女,並且其中的一個男孩還是個命不久矣的私生子。

  所以當威廉·都鐸被人帶到白廳宮時,亨利八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捧著威爾士親王的臉蛋想要查看他是否有任何的不適。

  「他還好嗎?」亨利八世詢問負責照顧威廉·都鐸的布萊恩夫人,後者有些忐忑不安道:「殿下至今都沒有生病的跡像,我們會每天檢查威爾士親王的體溫。」

  雖然吉爾伯特伯爵並未說明諾丁漢伯爵的病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諾丁漢伯爵肯定熬不過這個夏季,否則吉爾伯特伯爵也不會將懷孕的諾丁漢伯爵夫人趕緊送往倫敦。

  「即使是這樣,你們也不能放松對他的關注,必須保證威爾士親王不會接觸到任何患病者。」亨利八世絕不允許亨利·菲茨羅伊出事後,威廉·都鐸也緊跟著出事。甚至說得更殘酷點,如果他非要失去一個兒子,那麼最好是亨利·菲茨羅伊而不是威廉·都鐸。

  「是。」布萊恩夫人很清楚因為亨利·菲茨羅伊的緣故,聖詹姆斯宮內草木皆兵,唯恐威爾士親王有個三長兩短,國王陛下會將他們的腦袋串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

  「這幾個月別接待任何人,也別輕易出宮。」亨利八世前腳剛警告完威爾士親王的侍從女官,後腳便放緩了語氣囑咐年僅十歲的威廉·都鐸:「你要是有任何需求就讓別人來回話,我會讓克倫威爾保證對聖詹姆斯宮的各項供應。」

  「好的父親,也請您多保重。」威廉·都鐸並沒有在白廳宮裡呆多久,便被布萊恩夫人送回到客人更少的聖詹姆斯宮。

  「你去調些士兵守在聖詹姆斯宮外,別讓一些不長眼的人混了進去。」亨利八世發誓要保護好他唯一的婚生子,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多手准備:「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照顧好我的兒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確保她能順利生下我的孫子。另外,將王後身邊的侍女再增一倍,禁止她在這段時間裡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音樂家。」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抬頭的那一瞬間與薩福克公爵微妙地對上視線,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決定了什麼事,但卻並沒有馬上達成一致。

  「如果王後陛下在諾丁漢伯爵去世後生下一個兒子,那麼亨利便不會與之離婚,反而會再次寵信博林一家。」當天晚上,住在白廳宮裡的薩福克公爵將托馬斯·克倫威爾請到自己的房間。

  同樣在場的還有珍·西摩和她的弟弟托馬斯·西摩。只是前者一副惴惴不安的蒼白模樣,後者一張躍躍欲試的野心臉龐。

  「而到那時,不僅是我們,想必珍女士還有西摩爵士也不會好過。」薩福克公爵說著,將目光投到西摩姐弟的臉上,然後將一瓶紅色的藥水輕輕遞到珍·西摩的手邊,嚇得後者右臂一縮,差點碰到自己的兄弟。

  薩福克公爵假裝沒看見珍·西摩的恐懼,在昏暗的燭光下恍若惡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一,等著那個女巫生下兒子,然後你和你的父親兄弟都會被斬首於倫敦塔內。」

  「二,將那個女巫和她的兄弟送上斷頭台,作為對你勇氣的報答,我和克倫威爾先生將會支持你成為英格蘭王後。」薩福克公爵搞不懂亨利八世為何會看上平平無奇的珍·西摩,但是作為妻子,她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溫順,不多事。

  既不會像阿拉貢的凱瑟琳那樣讓人戒備三分,也不會像安妮·博林那樣咄咄逼人。

  「那麼珍女士,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薩福克公爵玩味地看著猶豫不決的珍·西摩,以及恨不得替她做主的托馬斯·西摩。

  最後,在桌子上的蠟燭快要燃盡前,珍·西摩在一片黑暗中伸出手,將那瓶藥水收入懷中。


第45章

  1536年注定是個不平靜的一年。

  亨利八世的的私生子諾丁漢伯爵在患上汗熱病的第二天便於睡夢中去世,留給世人的,除去史書上的寥寥幾筆,便是一位悲痛欲絕的年輕妻子,以及一個尚不知男女的孩子。

  面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亨利八世表現得遠比他在得知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還要悲傷,幾乎是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默默地舔舐傷口,只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定期過來彙報國內的各項事宜,然後將國王的回復轉述下去。

  然而,就算亨利八世悲傷至此,他也沒有參加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就連他私生子的生母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表現出遠超於亨利八世的悲傷,而是在哭過後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將注意力放到與丈夫所生的兩男一女的身上。

  因為國王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做出任何安排,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越權辦理諾丁漢伯爵的葬禮。因為北英格蘭的資源緊張,再加上沒人想去觸碰汗熱病人的遺體,所以亨利·菲茨羅伊的僕人們將他的屍體拖進裝滿稻草的馬車,運送到薩福克郡的弗瑞林姆教堂裡秘密下葬。

  如果埃利諾·布蘭登不再改嫁,那麼百年之後,她將與亨利·菲茨羅伊合葬在她父親的領地。

  與此同時,亨利八世對埃利諾·布蘭登的這一胎表現出極大的期待,甚至已經准備好在孫子出世後,就將「他」的王位繼承權排到威廉·都鐸和安妮·博林還未出生的兒子之後,並且讓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成為「他」的教父教母,以增強後者的繼承合法性。

  然而亨利八世的期待還沒付諸於行動,埃利諾·布蘭登便在她姐姐的宅邸裡難產下一名女嬰,在出生後的第三天被受洗為瑪麗·菲茨羅伊,由她的姑母瑪麗公主和姨母弗朗西絲·布蘭登擔任教母,威廉·都鐸和亨利·菲茨羅伊曾經的監護人吉爾伯特伯爵擔任教父。

  得知埃利諾·布蘭登生了個女兒,亨利八世大失所望的同時,也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所有資產與年金,只是像征性地給了瑪麗·菲茨羅伊六百英鎊的年金當作撫養費,順帶還給了埃利諾·布蘭登八千英鎊的補償。

  「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威廉·都鐸直到瑪麗·菲茨羅伊的洗禮結束後,才被告之他成了小侄女的養父兼監護人。

  這說出去也是件值得玩味的事,一個還未脫離監護的孩子去擔任另一個孩子監護人?恐怕全歐洲也只有亨利八世能提出這麼具有開創性的想法,不過他也沒指望自己的獨子真的去養孩子,而是將孫女直接丟給了多塞特侯爵夫婦,並且指派埃利諾·布蘭登成為瑪麗公主的侍從女官。

  估計等瑪麗·菲茨羅伊再大些,她的活動場所便是瑪麗公主在加萊的王宮,或是亨利八世新王後的宮廷。

  「諾丁漢伯爵夫人的恢復情況不是特別好,因為醫生還不確定她是否會患上產褥熱或者其他疾病。」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替威爾士親王給諾丁漢伯爵夫人送去些東西,瞧著埃利諾·布蘭登臥床不起的樣子,猜測這位女士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薩福克公爵大人有去看過她嗎?」威廉·都鐸知道現在除了瑪麗公主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幾乎沒人會在意埃利諾·布蘭登的死活。

  倘若她生下的是個兒子,那麼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和多塞特侯爵一定會為孩子的監護權大打出手。

  然而埃利諾·布蘭登還是令他們失望了,所以薩福克公爵拋棄了他的女兒。

  即便醫生宣稱埃利諾·布蘭登很可能會死於產後並發症,薩福克公爵也從沒想過去看看他那可憐的孩子,而是在白廳宮裡計劃著將安妮·博林拉下馬,然後等著凱瑟琳·威洛比給他生個兒子。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搖頭讓威廉·都鐸感到很不好受。

  更糟的是,因為國內的疫情還未結束,所以亨利八世在聖詹姆斯宮外安排了不少侍衛,勒令威廉·都鐸非召不得離宮,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派理查德·克倫威爾不斷來回於弗朗西絲·布蘭登的宅邸和聖詹姆斯宮。

  直到瑪麗·菲茨羅伊出生兩周後,威廉·都鐸才得到一則噩耗。

  「殿下,諾丁漢伯爵夫人已經去世了。」因為這幾日都替威爾士親王跑腿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消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被曬得微微發紅。

  他進屋後衝著窗戶邊的威爾士親王行了個脫帽禮,將一份未開火漆的信件交給威廉·都鐸:「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請求您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並且托多塞特侯爵夫人求助於國王陛下,希望由國王陛下來保管她女兒應繼承的財富。」

  「聰明的決斷。」因為威廉·都鐸背對著自己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聽著威爾士親王的聲音低沉了不少:「我想薩福克公爵在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有意接管她的財產,對嗎?」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知道薩福克公爵無情,但卻沒想到他會無情至此。

  縱使埃利諾·布蘭登還未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但是有薩福克公爵夫人和諾丁漢伯爵的饋贈,再加上她自己的嫁妝,埃利諾·布蘭登手上的資產也是相當可觀的,這也是薩福克公爵出手接管諾丁漢伯爵夫人遺產的主要原因。

  因為在中世紀及其後期,監護權就意味著你有權接手這個孩子所繼承的遺產,並且在國王允許的前提下,決定對方的婚姻。

  當然,作為監護者,你也必須擔負起保護這個孩子的各項利益,教會他所有社會技能的職責。不過在大多數人眼裡,一個富有的繼承人,尤其是一個富有的女性繼承人的監護權還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甚至有些人最後還娶了自己的被監護者(如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或者讓被監護者與自己的兒女聯姻,好讓他們的財富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族。

  恐怕這也是亨利八世讓威廉·都鐸來監護瑪麗·菲茨羅伊的真正目的。

  一是不讓薩福克公爵手握一位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已經出嫁,而且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求亨利八世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二是讓瑪麗·菲茨羅伊的財產暫時並入威爾士親王一系。

  甚至在瑪麗·菲茨羅伊成年後,威廉·都鐸也能借由侄女的婚姻來為自己謀得一位政治伙伴。

  就像亨利八世將瑪麗公主許配給小洛林公爵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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