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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第196章

  「亞歷山大給傑洛明准備的宴會進行得怎麼樣了?」處理完一天工作的威廉三世倚靠在溫暖的爐火旁,讓理查德·克倫威爾端來一杯加了肉桂和丁香的熱葡萄酒。

  威廉三世搖了搖通透的酒水,自嘲了一句:「以往的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點燃爐火。就連胡安娜都受不了我這習慣,戲謔我的臥室是冰窖。」

  理查德·克倫威爾給威廉三世的腿部蓋上一條毯子,防止國王在夜裡著涼,然後又安慰了一句:「人總是會老的,即使是戰無不勝的亞歷山大大帝,也會再也上不了馬背的時候。」

  因為國王之前的犯暈嚇到了包括胡安娜王後在內的不少人,所以在宮廷醫生和胡安娜王後的一直要求下,威廉三世不得不改變他的生活習慣,同時也盡可能地減少工作量。

  「您的身體健康,勝過一百條對英格蘭有利的法案。」理查德·克倫威爾到底是跟了威廉三世二十多年的老心腹,所以私底下也是隨意了許多:「我父親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有時候你不是在個人能力上打敗了敵人,而是跟敵人比命長。『」

  「這倒是句頗有爭議的話。」威廉三世反駁道:「長壽也是一種詛咒,要是讓我像蘇萊曼大帝那樣,目睹著自己最出色的兒子死於宮廷政變,然後看著幾個不爭氣的小兔崽子將老父親辛苦打下的江山毀了個七七八八,那麼還是讓我趕緊死了痛快」

  眼下的奧斯曼帝國已經有了由盛轉衰的趨勢。

  深受蘇萊曼大帝寵愛的洛克塞拉娜,估計也沒料到她能在一手推動的繼承戰爭中,玩脫到讓自己的孩子們,也開始自相殘殺的地步。

  因為最有競爭力的皇長子穆斯塔法,已經被蘇萊曼大帝處決。甚至連他唯一的兒子也被其祖父認為會對王位產生威脅,所以在其父被殺後的第二天,也跟著被處決。

  而穆斯塔法的死亡,也導致了洛克塞拉娜最有人性的小兒子——吉漢吉爾皇子,因為無法原諒父母的所作所為而在悲傷中死去。

  這讓接連失去了兩個兒子的蘇萊曼大帝,面對著一個無比艱難的繼承問題——他只能在洛克塞拉娜所生的塞利姆王子和巴耶濟德皇子中,選一個做繼承人。

  而這兩人……無非是扶不起與更扶不起的區別。

  前者酒鬼,後者殘暴。

  真是一點都沒繼承父親的度量和母親的狡詐。

  唯一讓蘇萊曼大帝感到高興的是,他跟洛克塞拉娜的孩子裡,還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米赫麗。

  就像路易十一聲稱自己的長女安妮是「全法蘭西最不愚蠢」的女人那樣,蘇萊曼大帝也很欣賞米赫麗的聰明才智,甚至將其許配給了自己的大維齊爾,以保證米赫麗的聰明才智能有用武之地。

  只可惜米赫麗再怎麼受到父親的疼愛,也只是個不能繼承王位的女孩。

  畢竟是在更為保守,而且有著Fratricide制度的奧斯曼帝國。

  與其相比,連嚴格遵守《薩利克法典》的法蘭西,都稱得上寬松至極。

  一想到蘇萊曼大帝的家庭矛盾,威廉三世除了慶幸自己的家庭至少看起來還算和諧,便是擔心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未來。

  雖然在他和胡安娜王後的不懈努力下,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即便稱不上兄弟情深,但也絕對沒有什麼血海深仇。

  然而現在的平靜,並不代表著兄弟二人會在老父親死後,繼續保持著和諧相處的狀態。

  以長腿愛德華的幾個兒子為例。

  哪怕愛德華二世在老父親生前懦弱得讓長腿愛德華都懷疑這兒子是不是親生的,但在老父親合眼後,這廝兒不僅坑了一直都幫他求情的繼母,甚至還疏遠了替他賣命的兩個異母弟弟,最後導致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也就是黑太子愛德華的岳父兼堂祖父,直接被法蘭西的伊莎貝拉處死(奇妙的是,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也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的表兄)。

  可以說,但凡是愛德華二世稍微聽了下他弟弟的意見,就不會坑了自己和英格蘭的過半貴族

  威廉三世很擔心裡士滿公爵會在紀堯姆的天然威脅下,無法與其在危急時刻裡,達成一致對外的共識。

  不管現在的哈布斯堡鬧成怎樣的豬腦子,威廉三世還是很佩服查理五世能夠聽得進家人的意見,並且在緊要關頭,向奧地利的斐迪南和奧地利的瑪麗做出退步。

  如果不是查理五世在緊要關頭下,逼迫腓力二世向奧地利的斐迪南退步,然後用了一種面子上過得去的方法,將米蘭公國交給了對它心心念念的弟弟。

  估計以腓力二世的小心眼和氣度,絕對會就此與奧地利的斐迪南鬧翻。

  畢竟威廉三世可是記得這位表侄子在同父異母的弟弟立了相當多的戰功後,還是不給他心心念念的公爵之位,甚至還想抓了傑洛明的母親來威脅他。

  換成是任何一個懂人心的君王,都不會做出如此傻缺的決定。

  要知道一個公爵之位可是很有講究的。

  根據待遇的不同和繼承權上的差異,公爵的水分甚至能灌滿一個湖泊。

  像洛林公爵和佛羅倫薩公爵那樣的公國領袖,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擁有和國王相差無幾的實權,這也是亨利八世願意與其結成兒女親家的主要原因。

  而像吉斯公爵和波旁公爵那樣的大國封臣與王室分支,則屬於公爵裡的第二梯隊,不僅有屬於自己的家族領地,甚至能像約克家的查理(愛德華四世的父親)那樣,找准了機會就能取代本家。

  至於亨利八世冊封的薩福克公爵,以及歷史上的約翰達德利(封號是諾森伯蘭公爵),則屬於水分最大,硬推上位的那種。

  別說是正兒八經的公國統治者了,就連一些歷史悠久的伯爵——如法蘭西的富瓦家族,都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

  而歷史上的傑洛明想要的公爵之位,正是水分最大的那種。

  哪怕他是羅馬皇帝的私生子,但只要腓力二世在他的領地和世襲繼承權上動動腦經,也改變不了他的爵位有很大水分的事實。

  所以威廉三世真心覺得腓力二世沒必要吊著傑洛明。

  甚至說得更過分一點,哪怕爵位傳到了傑洛明的孫子手裡,都不能改變他們家的爵位水分很大的事實。

  而在威廉三世胡思亂想之際,塞西爾爵士突然拜訪道:「陛下,可否耽誤您寶貴的休息時間?」

  還未換下正裝的塞西爾爵士看了眼理查德·克倫威爾,示意自己需要能與國王進行私密談話的空間。

  宮廷總管在接到眼神的那一刻,便退出了威廉三世的客廳,然後親自為塞西爾爵士和威廉三世守住大門。

  「你這個時候來又有什麼事?」威廉三世知道塞西爾爵士不是個不識趣的人,而眼下除了傑洛明的到訪,便只剩下即將嫁來的瑪戈公主,能讓塞西爾爵士親自來找國王陛下商議。

  「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剛剛來信,說是無法提供瑪格麗特公主的嫁妝。」塞西爾爵士並不喜歡一個天主教的公主,但是他也不會極端到要毀壞兩國的協議。

  威廉三世放下了酒杯,認真問道:「法蘭西只是不能提供瑪格麗特公主的嫁妝,還是不能提供伊麗莎白和瑪格麗特兩位公主的嫁妝?」

  要知道這裡面的差別,可是關乎著英格蘭的顏面。

  同是聯姻,憑什麼西班牙有的東西,英格蘭沒有?

  威廉三世要的是兒媳的嫁妝錢嗎?

  他要的是法蘭西的態度。

  塞西爾爵士舔了舔嘴唇,並沒有直接回答國王的問題:「法蘭西給出的理由是約克公爵的地位無法與西班牙國王相提並論,所以……」

  「所以他想免了小女兒的嫁妝,對嗎?」威廉三世怒急反笑道:「只要亨利二世不怕我讓全歐洲都知道他出不起小女兒的嫁妝,那麼盡管這麼做。」

  畢竟丟臉的又不是紀堯姆和懵懂的瑪格麗特,威廉三世也不必有什麼心理壓力。

  至於法蘭西的顏面……

  難道這是威廉三世的錯?

  況且法蘭西的封臣又不全都是亨利二世的附庸,所以國王出不起女兒的嫁妝,也不關他們的事。

  塞西爾爵士早就料到國王的反應,所以在與滿頭大汗的法蘭西大使交談時,語氣比現在的威廉三世更嚴重。

  而這也是亨利二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至於跟英格蘭退婚一事……亨利二世還不想再體會一次英吉利過路費,以及他也出不起一場戰爭錢。

  所以才有了這封被送到英格蘭的加急信。

  「法蘭西想在盧浮宮裡,為兩位公主舉行代理人婚儀,也算是她們向父母和祖國的告別儀式。」塞西爾爵士仔細觀察著國王的臉色,斟酌著說道:「腓力二世已經確定了西班牙的迎親隊伍,現在就差英格蘭這邊,還沒有遞出一個迎親安排。」

  「亨利二世都這麼打臉了,還想讓我安排什麼?」威廉三世興致缺缺道:「直接跟法蘭西進行退婚談判,然後讓御前會議商討下對法蘭西的懲罰措施。」

  「是。」得令後的塞西爾爵士立刻去辦。

  結果幾天後,威廉三世又收到了亨利二世的來信,以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請求。


第197章

  亨利二世送來的信件裡,無非是說些他為什麼出不起嫁妝錢的廢話,以及隱晦表達了威廉三世根本就不缺這些錢,所以沒必要像個討債者一樣要錢的憤慨。

  對此,威廉三世深知跟流氓打交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給予最強硬的反擊。然而在他收到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來信後,卻對自己即將下達的命令產生了一絲絲的猶豫。

  誠然,以法蘭西國王的性格,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傀儡王後,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給英吉利海峽邊的另一位國王,寫一封私人信件。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只能借著去看望二女兒克洛德之際,請求威廉三世的姐姐,也就是她的親家母瑪麗長公主,幫她把私人信件轉交給英格蘭國王。

  和沒心沒肺的亨利二世相比,凱瑟琳·德·美第奇在信件裡的語氣可謂是客氣到了卑微的程度,無不充斥著令人動容的母愛。

  別看在歷史上,瑪戈公主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關系並不好,甚至在法蘭西爆發了宗教戰爭後,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是現在的瑪戈公主還只是個依賴母親,生長於畸形宮廷裡的五歲小女孩。

  因為亨利二世的注意力都在國事,戴安·德·普瓦捷,以及弗朗索瓦王太子的身上,所以關心瑪戈公主的,便只有她的姐姐和母親,以及安排她課程的戴安·德·普瓦捷。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深深憎惡著丈夫的情婦,但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來看,她卻很認可戴安·德·普瓦捷的高雅品味與管理才能,甚至希望自己的女兒們都能從國王的情婦那兒,學到曾屬於「法蘭西大女士」(這裡指路易十一的女兒,法蘭西的攝政公主安妮)的風采。

  可以是說,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上,母親的責任和女人的嫉妒心有了巧妙的分割與平衡。

  直到亨利二世毫不留情地打碎了這一平衡,點燃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無處可發的怒火。

  如果說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傳話,只是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放棄了對丈夫的全部幻想。那麼亨利二世想讓瑪戈公主走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老路,成為英格蘭宮廷裡最沒有價值的新娘一事,無疑是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內心深處,瘋狂湧現出了對丈夫的殺意。

  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十四歲就嫁入法蘭西宮廷,而在她結婚不到一年後,跟法蘭西簽訂了聯盟協議的保護者,也就是美第奇家的第二位教皇兼真正的掌權者——克雷芒七世病逝於佛羅倫薩。而隨之產生的美第奇家繼承爭執,也讓佛倫羅薩和羅馬教廷那兒,都無法兌現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

  可想而知,一個沒有嫁妝又失去了娘家支持的外國新娘,在法蘭西的宮廷裡過得是怎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更糟糕的是,因為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婚後的第三年去世,所以變成了法蘭西王儲的亨利二世,有權跟自己毫無價值的妻子離婚,然後迎娶一位配得上王儲妃位子的天主教公主。

  那段時間對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完全是不亞於她在羅馬之殤裡的萬般煎熬。

  雖然她的門外並沒有叫嚷著要將「美第奇的婊子拖出來砍死」的士兵,但是她很清楚自己隨時都會被突然闖入的法蘭西貴族所趕出去。

  而佛羅倫薩那邊,也不會接受一個被趕回老家的美第奇姑娘。

  好在科西莫一世平定了佛倫倫薩的騷亂後,便補上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並且還與堂妹保持著良好聯系。

  否則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當時的處境,是絕不可能順利脫身的。

  而現在,她的小女兒要走上她當年的老路。

  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法容忍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現在的瑪戈公主比剛嫁到法國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要小九歲。

  因為亨利二世要節省嫁女的開支,所以將瑪戈公主「順帶」嫁到了英格蘭,比協議裡說好的要早了五年。

  而英格蘭那邊,有瑪麗·斯圖亞特的珠玉在前,誰又能看得起光溜溜嫁來的瑪戈公主?

  哪怕瑪麗·斯圖亞特比瑪戈公主更像個童養媳,但她好歹是加冕過的蘇格蘭女王,而且還是在英格蘭的宮廷裡長大的。

  與之相比,白廳宮裡的勢利眼絕對會孤立瑪戈公主。

  至於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沒指望他們能多操心瑪戈公主的處境,畢竟這二者是雙王統治,一年四季都忙得不可開交,連裡士滿公爵都很少會去打擾他們,更別提與瑪戈公主訂婚的紀堯姆了。

  而要是讓瑪戈公主與紀堯姆解除婚約,不僅會讓英法兩國的關系再次惡化,甚至會導致瑪戈公主的下場只能是修道院或者被她的父親嫁去更加偏遠的小國。

  別看王子公主的身份能唬著不少人,其實除了最核心的王室成員,其余人都面臨著沒有結婚對像的尷尬境遇。

  因為門當戶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這也是王室成員動不動就會成為修道院院長,主教,或是已經有了情人和私生子,卻還是單身沒有繼承人的主要原因。

  畢竟看腓力二世喪妻那麼久才等到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便能想像得出王室聯姻的選擇有多麼狹窄。

  而像紀堯姆這樣多金又有爵位的王室次子,其實選擇範圍遠比身為王儲的裡士滿公爵要廣。

  如果跟法蘭西在聯姻的事情上談不攏,那麼以威廉三世的手段,給紀堯姆說一位德意志公主或是意大利公爵之女,也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在英格蘭的國內,就有能被列為參考對像的女貴族。

  可是瑪戈公主就不同了。

  放眼整個歐洲,沒人會考慮一個繼承權排後又沒有嫁妝的公主,否則亨利二世的妹妹,也就是曾被考慮嫁給威廉三世的貝裡女公爵,為何要跟侄女一起出嫁?

  哪怕是一些暴發戶想通過迎娶公主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王室也做不出這種丟臉的事情。

  蓋因十六世紀的歐洲,都只接受低娶高嫁的聯姻模式。

  威廉三世也是為人父母的肉體凡胎,自然明白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希望女兒在修道院裡度過一生的良苦用心。

  若是母親活著時還好,至少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段,總不會讓人虧待了瑪戈公主。

  而要是老母親死了,那麼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目前表現,威廉三世不難想像得出那幾個法蘭西王子的表現。

  這麼看來,哈布斯堡真是兄妹和睦的典範,甚至連威廉三世都想向表兄取經。

  「讓紀堯姆過來一趟。」威廉三世決定將這個棘手的問題拋給當事人。

  也算是老父親的一次逃避。

  ………………我是分割線………………

  當紀堯姆忐忑不安地站在老父親面前時,還以為自己是要跟米開朗基羅徹底地分別的約克公爵,對著威廉三世露出了羅密歐逃婚後被抓的表情——雖然莎士比亞還沒出生了。

  「……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收拾好你那吊兒郎當的態度,否則我就把你送到你母親那兒。」威廉三世合十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當下就給紀堯姆一記暴栗。

  真是怎麼看都欠揍的倒霉孩子。

  有史以來第一次,威廉三世體會到了血壓升高的感覺。

  哪怕是跟查理五世或者亨利二世進行戰爭談判,威廉三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堵心到無以復加。

  「法蘭西那邊出不起瑪戈公主的嫁妝,所以我想退了你跟瑪戈公主的婚約。」威廉三世讓人將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信件交給紀堯姆,順帶檢測一下對方的法語成績:「你大姑母幫法蘭西王後送了封私人信件,似乎是想替瑪戈公主再爭取一二,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我?」粗略看過兩封信的紀堯姆有些疑惑道:「這不都是您跟母親做主嗎?我的婚姻難道我自己能做主?」

  「正因為我跟你母親……主要是我本人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聽聽你的意思。」被兒子拆台的威廉三世咳嗽了一聲,試圖找個台階下:「畢竟是給你找妻子。如果你不接受法蘭西的請求,那麼我會在退了法蘭西的聯姻後,為你挑一位德意志公主。」

  其實早在塞西爾爵士頻繁召見法蘭西大使時,就已經有人嗅到了兩國聯姻的危機。

  薩克森選侯甚至熱情洋溢地表示能為紀堯姆挑選一位新教公主。

  威廉三世雖然沒有直接回應,但卻把薩克森選侯的提議記在了心裡。

  「您的話真是讓我無言以對。」紀堯姆很不滿道:「您只有在聯姻出了問題時,才會來尋求我的意見,這不就是推卸責任嗎?」

  「如果我就是推卸責任,你想怎麼樣?」威廉三世的直截了當讓紀堯姆感到難以置信。

  「您可是國王啊!」

  「即使是國王,也會有想要逃避的時候。」威廉三世並不覺得讓兒子明白父親的「無恥」一面,是多麼有損形像的事:「你以後要面對更多的無恥人,無恥事,所以今天的事,說到底也只是我對你的一次考驗。」

  「真的嗎?」紀堯姆懷疑道:「您這個考驗的時間未免也找得太好了。如果我不想解除與瑪戈公主的婚約,那麼您會怎麼做?」

  威廉三世沒有直接回答紀堯姆的問題,而是很意外自己的小兒子居然沒想著要跟瑪戈公主解除婚約:「我以為你會對亨利二世的做法感到暴跳如雷。」

  「憤怒是我應該表現的情緒。」紀堯姆遠比威廉三世想得更像個男人:「如果我解除了與瑪戈公主的婚約,那麼她的下場就在修道院,和一些出得起價格的公爵裡,做個艱難的二選一。」

  「只是考慮到法蘭西都出不起小公主的嫁妝,那麼本國的大家族,如吉斯,波旁,以及富瓦,都不會青睞於一個沒有太大價值的公主。」

  畢竟《薩利克法典》是看父系血統,所以公主的下嫁只能錦上添花,並不能帶來王位繼承權。

  「而一個能讓大姑母和您都為她爭取的公主,應該也有讓我不放棄她的美好品質。」紀堯姆並不蠢,只是懶得在他不感興趣的事情上費心:「讓人厭惡的父親不代表他有個愚蠢的女兒。而惡毒的母親也不一定會教出卑劣粗俗的兒子。」

  「這倒是句實在話。」威廉三世贊同道:「所以你想讓法蘭西給你什麼樣的補償?」

  「嗯?」紀堯姆沒跟上父親的跳躍思維,所以多問了一句:「您不是說法蘭西出不了公主的嫁妝嗎?」

  「我可愛又單純的兒子啊!法蘭西的底蘊可不是英格蘭能比得上的,尤其是我們的祖先還曾是法蘭西的封臣。難道亨利二世除了錢,就拿不出別的東西嗎?」威廉三世覺得在機靈勁兒上,還是裡士滿公爵更勝一籌。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紀堯姆沒有先入為主地對瑪戈公主產生芥蒂,所以威廉三世也不必擔心他們會成為一對怨侶。

  「哪怕亨利二世不可能給瑪戈公主陪嫁土地,但是法蘭西的藝術品可不少……而那正是你最喜歡的。」威廉三世的話讓紀堯姆眼前一亮:「弗朗索瓦一世……也就是你未婚妻的祖父曾將達芬奇邀請到他的宮廷,並且還花了二十多年的功夫,去收集文藝復興時的瑰寶。」

  「毫不誇張地說,但凡是你能想得到的名字,都有真跡被收藏於法蘭西的宮廷。」

  「包括讓達芬奇不惜逃離佛羅倫薩,也要留下來的《蒙娜麗莎》。」

  威廉三世提議道:「現在就看你想要什麼,然後我再讓人跟法蘭西大使商談。」

  「想必對於亨利二世……」威廉三世一提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唾棄道:「算了,還是說說真心在乎這場聯姻的凱瑟琳王後。」

  「雖然藝術品不是什麼保值的東西,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勉強讓雙方的顏面都過得去。」


第198章

  瑪戈公主的祖父,也就是法蘭西的前任國王弗朗索瓦一世,並不是個在政治生涯和戰爭野心中,多有建樹的國王。如果不是威廉三世帶來的蝴蝶效應,這位國王在歷史上給人印像最深的,就是他比以往的任何君主都要靠近人文主義,並且還拖垮了路易十二努力平衡的法蘭西財政。

  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都是拿人文主義當個鍍金佛衣,免得他們打下意大利後,會被冠上個「野蠻人皇帝」的稱號。然而弗朗索瓦一世不同,他是真的沉迷於人文主義的光輝,並且為幾百年後的盧浮宮貢獻了至少三成的文化收藏。

  雖然現在的盧浮宮裡,並沒有三寶齊聚的場景,但是靠著弗朗索瓦一世的一擲千金,諸如達芬奇,提香,米開朗基羅,以及拉斐爾的作品都被搶購到了法國。甚至弗朗索瓦一世還想把達芬奇的壁畫——《最後的晚餐》,也搬去法國,只可惜因為難度太大,所以弗朗索瓦一世只能遺憾放棄。

  威廉三世的妻子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外甥女,曾不止一次地抱怨過舅舅的愛好過於奢靡,差點將王室的財產榨得一干二淨。

  其實論收藏,弗朗索瓦一世的姐姐,也就是威廉三世的丈母娘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也是個大收藏家,甚至將這一愛好遺傳給了女兒和紀堯姆。然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喜歡收藏書籍,對於雕像油畫的愛好並不熱切,所以在對文化的開銷與贊助上,還不到弗朗索瓦一世的十分之一。

  胡安娜王後也跟其母一樣,比起油畫雕像,她更愛收集書籍,尤其是一些偏冷門,需要到小店裡淘寶的孤本。

  可是紀堯姆就不同了。

  他的愛好是這個時代裡最燒錢的,哪怕是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將財產留給了這個次孫,威廉三世也不能保證這個兒子到了晚年,還能出得起棺材錢,而不是拿昂貴的油畫直接拼一個棺材出來。

  「《蒙娜麗莎》,《宰相洛蘭的聖母》,《田園音樂會》,《蹲著的阿芙羅狄蒂》還有……還有米開朗基羅心心念念的《三美圖》。」紀堯姆表情嚴肅地跟塞西爾爵士商量了半天,才列出了他最想要的幾件藝術品。

  閑著沒事干的威廉三世,趁著紀堯姆與塞西爾爵士商議之際,拿走了紀堯姆用來做選擇的草稿紙,然後念出了上面被劃掉的名字。

  「你這是要把盧浮宮裡的藝術品都搬空嗎?」威廉三世不知該慶幸紀堯姆還尚存一理智,還是該擔心這孩子會像弗朗索瓦一世那樣,為了愛好傾家蕩產。

  紀堯姆不清楚父親的憂慮,而是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威廉三世的問題:「我也沒那麼貪婪。要是把盧浮宮裡的東西都搬走,那不是變相將法蘭西的國庫也搬走了嗎?」

  「……你難道沒想過這麼做嗎?」威廉三世眯了眯眼睛,試探性地問道:「你給我說句實話。你像藤壺扒著岩石那樣,成天膩在米開朗基羅的身邊,是不是受到了弗朗索瓦一世的啟發?」

  威廉三世至今都記胡安娜王後曾向他抱怨達芬奇,遠比法蘭西的克洛德,以及奧地利的埃利諾,更像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妻子。

  哪怕是對待自己最寵愛的情婦,弗朗索瓦一世都沒有像對待達芬奇那樣,輕言細語,極盡呵護,甚至讓對方死在自己懷裡。

  用胡安娜王後的話來說,除了薩伏伊的露易絲,就沒見過弗朗索瓦一世對別人的死,這麼傷心過。

  可薩伏伊的露易絲是將弗朗索瓦一世扶上台的親媽,又替兒子搞定了帕維亞戰爭後的賠償問題。

  達芬奇他能在親屬關系,國家貢獻上,與薩伏伊的露易絲同台競技嗎?

  他不能。

  所以胡安娜王後搞不懂自己的舅舅為何對達芬奇「愛」得死去活來,連最喜歡的宮殿都能讓達芬奇獨占。

  而眼下的紀堯姆……

  威廉三世戰略性地抱起胸來,眼睛眯得像是地鐵老人看手機。

  「到底是你將米開朗基羅接過來的?還是我將米開朗基羅接過來的?」

  有史以來第一次,從不吃虧的威廉三世覺得自己在兒子這兒吃了大虧。

  更無語的是,紀堯姆從不掩飾自己的目標,甚至直白地讓一旁的塞西爾爵士都感到萬般無語。

  「您又沒時間招待米開朗基羅先生,那肯定是由我代勞了。」紀堯姆說到這兒,還上前擁抱了下威廉三世,差點沒把塞西爾爵士給嚇死。

  「父親,有你當父親實在是太好了。」

  威廉三世盯著結婚比他還早的小兒子,決定有必要讓他想想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畢竟詩和遠方都是建立在面包大得能撐死人的經濟基礎上。

  而紀堯姆的愛好開銷……總不能讓老父親或者哥哥負擔一輩子吧!

  「不管你是多大的男人,結了婚就得考慮自己的未來。」威廉三世拉著紀堯姆坐下。

  而一旁的塞西爾爵士也很有眼色地離開了國王的房間。

  威廉三世喜歡把家裡的事情攤開了說。

  哪怕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互相戒備著對方,但是在威廉三世這兒,該你,不該你的,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就像紀堯姆很清楚裡士滿公爵會繼承所有的王冠,而瓊安也有一份嫁妝和終身制的本地收入。

  裡士滿公爵也知道外祖父母的私房錢,以及一個王室次子應有的公爵封號與領地,都是紀堯姆應得的東西。

  甚至不出意外的話,威廉三世創立的皇家公司,胡安娜王後和恩裡克二世在尼德蘭建立的代理商公司,都會讓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對半繼承。

  至於瓊安,考慮到她外嫁後會自動放棄對英格蘭的王位繼承權,所以在瓊安的有生之年裡,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會拿出個人利潤的百分之三十,作為瓊安終身福利。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瓊安的子女也能享受到這些分紅。

  畢竟嫁了人的姑娘,夫家那邊也不會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按照歐洲的結婚慣例,除了擔任王室要員所應得的年薪,瓊安還會在結婚的第二天,得到丈夫所送的「晨禮」。哪怕是在丈夫死後,她也能享受到「遺孀」應有的土地奉養與津貼,甚至還有幾座城堡的終身使用權。

  亨利八世去世時,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國王的遺孀,得到了一份七千英鎊的年薪,以及幾座城堡的終身使用權。

  甚至她還有結婚時,亨利八世送給她的土地收入。

  同樣,威廉三世在與胡安娜王後結婚時,送了愛爾蘭的土地作為新婚的「晨禮」。

  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雖然沒有正式成婚,但是威廉三世已經將威爾士放到了長子名下,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在新婚後,也能得到威爾士的一片土地作為「晨禮」。

  至於紀堯姆這兒……

  「雖然你們兩並不符合宗教的結婚年齡,但是法蘭西國王拿到了教皇的赦免書,所以在瑪戈公主嫁來後,你得考慮要送給瑪戈公主什麼樣的晨禮,以及你未來要如何養活自己。」說罷,威廉三世還補充道:「依你現在的消費水平,僅憑年薪和領地收入,是不可能支持得起婚後消費的。」

  「為什麼?」從未想過金錢問題的紀堯姆十分懵逼道:「我難道會缺錢嗎?」

  「你難道以為金錢都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威廉三世甚至給紀堯姆算了筆賬:「身為一個公爵,你不僅得有常住的莊園,還要確保能在倫敦的市中心,以及度假的黃金地域裡,擁有一套符合身份的豪宅。而維護這些豪宅,需要三班的僕人二十四小時輪轉,所以一年下來,至少需要五千英鎊,這還不包括你的私人管家,以及瑪戈公主的貼身侍女們的收入。雖然低級貴族們會將他們的女兒送到大貴族家裡,以保證他們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一張通向宮廷的卡片。可是你身為對方的領主,總不能讓別人的女兒給你白干活。」

  「以你母親的貼身侍女約翰娜為例,她擁有二百英鎊的年薪和胡安娜在尼德蘭公司的分紅,每逢節假日還能得到胡安娜的禮物與不少人的『善意表達』。」

  「而除去這些基礎開支,你還得購買符合身份的家具,皮草,珠寶,乃至偶爾還要在家裡舉行宴會。」

  「這都是公爵所不能避免的開支。」

  「還不算上你和瑪戈公主的子女出生後,花在寄養兒童,請家庭教師,布置學習場所的錢。」

  威廉三世一筆筆地算下來,讓紀堯姆徹底地明白了什麼叫來自社會的毒打,然後不著邊地感嘆道:「難怪您從來不找情婦。」

  「廢話。找情婦的話,我還得安排她的工作與婚姻,一夜後還得送幾件昂貴的珠寶。要是弄一個法蘭西式的王室情婦,我還得給她一筆終身的年薪,某某夫人的稱號,以及一座城堡或者莊園。」威廉三世回憶著亨利八世給安妮·博林,以及凱瑟琳·霍華德的待遇,順著兒子的話補充道:「如果你不做這些,光是別人的嘲笑,就能讓你無地自容。」

  「所以從另一方面來說,情婦更是一種『我有錢』『我已經步入上流社會』的像征,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不知為何,威廉三世的聲音裡,透露出過來人的滄桑:「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花費太多的時間在別的事情上,就不會覺得其它方面的需求,強烈到讓你輾轉反側。」

  以威廉三世為例,他跟胡安娜忙了一天後,都是倒頭就睡,哪裡還顧得上夫妻生活與靈魂碰撞。

  不猝死就不錯了。

  還搞什麼浪漫啊!

  紀堯姆拿著父親列好的開支單,從未想過婚姻生活居然這麼麻煩:「那我該怎麼辦?您總不會看著我去賣地還債吧!」

  「……你要是敢這麼做,我就把你丟到修道院裡。」威廉三世警告道:「賣地是絕不允許的,不過你可以去問一下亞歷山大。」

  「畢竟他正在跟瑪麗計劃著婚後生活。」

  「估計你們兩的婚事也會一起辦。」

  紀堯姆:「……?」


第199章

  裡士滿公爵未來要花錢的地方,肯定是比紀堯姆要多得多。光是看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的宮廷排場,就不難想像裡士滿公爵哪怕是在這個基礎上減一半,也不是他的年薪能夠負擔得起的。更別提威廉三世還把威爾士給了他,所以裡士滿公爵偶爾還要給威爾士的居民們發些福利,畢竟你去威爾士巡游,總不能什麼都不表示吧!

  至於諾丁漢女伯爵所管理的皇家織布廠和港口,那都是威廉三世的財產,所以在國王夫婦去世前,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紀堯姆,都無權過問。

  瓊安倒是可以定期從這些工廠裡拿到分紅,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威廉三世提前讓她享受到了出嫁後,才能得到的東西。

  「一分錢難死英雄漢,國王也有幾門窮親戚。」裡士滿公爵在與紀堯姆交談時,難得放下芥蒂地與紀堯姆大吐苦水道:「你不知道我們第一次全家游時,瑪麗花了我多少錢。」

  「……那不是瓊安出生前的事情嗎?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你怎麼還記得?」紀堯姆在難以置信的同時,也燃起了八卦之心,於是湊近了悄悄問道:「瑪麗那次到底花了你多少錢,讓你心疼到現在。」

  裡士滿公爵幽幽地嘆了口氣,比了個數字七的手勢。

  「七千?」紀堯姆給了個比較保守的回答,結果得到個苦澀味兒十足的微笑,以及搖頭,不由得將聲音提高了八度:「七萬??!!!」

  「准確說,是七萬六千二百英鎊。」裡士滿公爵肉痛道:「還不算上給中介商和船員們的小費……你知道的,父親就在我身邊,所以我也不能表現得太吝嗇,對嗎?」

  「嗯!畢竟你是王儲嘛!所以除了父親,當時就你打賞得最多。」紀堯姆露出一副「我很理解你的表情」,只是裡士滿公爵怎麼看,都覺得對方的臉上寫著「幸災樂禍」四個大字,於是報復性地說道:「你知道米開朗基羅先生剛來到英格蘭時,父親花了多少錢才留下他嗎?」

  「多少?」紀堯姆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十萬英鎊的顏料費加上修建畫廊和酒莊的錢,就不下十六萬之數。」這回輪到裡士滿公爵幸災樂禍道:「這還不算上酒莊和畫廊的服務費,僕人的年薪,以及定期從尼德蘭拉來的貨物。」

  紀堯姆被裡士滿公爵的形容嚇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有這麼一個父親真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你什麼意思?」這次輪到裡士滿公爵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意思是,希望父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最好在王座上多呆今年,讓我能……」紀堯姆比了個揩油的手勢,其意盡在不言中:「多漲點見識。」

  裡士滿公爵眯了眯眼睛,這一動作讓紀堯姆聯想到了威廉三世。

  「你希望父親在王位上呆多久?」盡管裡士滿公爵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但紀堯姆還是聽出了一絲不妙的氣息。

  「再呆四十年?」面對大哥的重重壓力,紀堯姆給了個還算含蓄的回答……因為他原本想說,以威廉三世的健康程度,哪怕再活個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這就意味著裡士滿公爵直到五十二歲,才能當上國王。

  試問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乎?

  得到回答的裡士滿公爵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地聲音平靜道:「我等會兒還要接見威爾士的官員,你該走了。」

  「可是大哥,咱兩的談話才剛開始呢!」紀堯姆沒料到裡士滿公爵會突然變臉,所以有些懵逼道:「你還沒告訴要怎麼做,才能增加收入。」

  「這話你不該問我,應該去問父親或者大商人。」裡士滿公爵只想讓紀堯姆趕緊走,所以糊弄道:「我又不是商人的兒子,怎麼知道賺錢的方法。」

  得嘞!這下皮球又踢回到威廉三世那兒……

  甚至紀堯姆在臨走前,還多問了個極其戳心的問題。

  「大哥,我能再問件事嗎?」

  「……你說?」

  「你當年在給瑪麗花了七萬多英鎊後,是怎麼過日子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紀堯姆一陣見血道:「畢竟你的年薪也只有七千五百英鎊,總不可能是母親或者父親來替你買單吧!」

  依照紀堯姆對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了解,他們是不可能在錢的問題上,搞差別待遇的。

  所以裡士滿公爵在花光了十年的薪水後,是怎麼度過那段艱難期的?

  紀堯姆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做出拿幾年的年薪,去買藝術品的衝動消費,所以提前在哥哥這兒取取經,總是沒錯的。

  只可惜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聽出弟弟的取經意思,反而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道:「滾!!」

  紀堯姆被裡士滿公爵吼得渾身一哆嗦,然後十分麻溜地滾出了聖詹姆斯宮的辦公室。

  可以說,紀堯姆是另一層面上的家庭之主……能夠把家裡的人都氣個半死的,也只有這位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活得足夠放浪不羈的約克公爵了。

  ………………我是分割線………………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得知威廉三世願意退讓一步,將瑪戈公主的陪嫁換成等價的藝術品後,先是實實在在地松了口氣,然後便給瑪麗長公主寫了封信,感謝她幫忙送信與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說了些好話。

  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為女主人的信件封好火漆後,貌似無意地問道:「英格蘭希望在倫敦舉行結婚儀式,聽說威廉三世想把威爾士親王和約克公爵的婚事一塊辦了。」

  「你這是再說威廉三世看不起我們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在挑撥離間,所以直截了當地戳穿了她:「我們自己都不把女兒當回事,難道還指望別人去心疼瑪戈?」

  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自嘲道:「現在的瑪戈到哪兒都是被順帶的,那還不如讓她去英格蘭結婚,至少能避免亨利再搞出什麼么蛾子。」

  被戳穿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只是尷尬了一秒,便注意到了凱瑟琳·德·美第奇話裡的重要信息:「您的意思是……瑪戈公主要是在法蘭西結婚,那麼國王陛下還會在兩國的婚事上做些什麼?」

  「這不顯然易見的事情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自己的侍女已經投靠了吉斯公爵,但是看破不說破道:「你以為我是怎麼將私人信件交給洛林公爵夫人的?沒有國王陛下的默許,我還能收到英格蘭國王的來信?」

  說到這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聲音裡也帶了幾分怨恨:「他就是知道我不會對瑪戈的事情袖手旁觀,才會肆無忌彈地去跟英格蘭談條件。」

  「說白了,亨利就是想借著聯姻之事,在西班牙面前打腫臉充胖子,然後讓我的瑪戈去給他收拾英格蘭的爛攤子。」每每想起這一層道理,凱瑟琳·德·美第奇就忍不住捶了下茶幾,差點背過氣去。

  伊莎貝拉·德·利默伊趕緊拿來鼻煙壺,又給凱瑟琳·德·美第奇扇了下風,防止這位可憐的王後氣暈過去。

  「我忍了這麼些年,也該讓那個混蛋明白我不是個軟柿子。」凱瑟琳·德·美第奇緩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嘴角道:「伊麗莎白的婚禮將是我最好的下手時機,所以你告訴吉斯公爵,讓他跟西班牙人多接觸一下,最好是跟那幾個參加比武大會的騎士們混熟,搞清楚他們有沒有實力將亨利那個混蛋斬於馬下。」

  凱瑟琳·德·美第奇特意咬重了「斬於馬下一詞」,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殺氣。

  伊莎貝拉·德·利默伊知道亨利二世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盡頭。

  然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毛骨悚然。

  「也許我不該讓亨利死得那麼輕松。」並不漂亮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說到這話時,臉上有種魔性之美:「因為上帝是仁慈的,所以他會寬恕亨利的所有罪行,包括最讓我憤怒的那幾點。」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指劃過嘴唇,微微凸起的金魚眼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聯想到了壁畫上的魔鬼。

  「讓吉斯公爵別下死手,好歹讓亨利在病床上懺悔幾年,再去面見最仁慈的上帝。」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聯想到了吉斯公爵臉上的傷痕。

  雖然是在醫療並不發達的十六世紀,但是因為戰爭頻繁的緣故,不管是哪片地域,哪個朝代,都從未停止過對外傷的研究。

  如果是讓一位身經百戰的騎士與人進行長槍比賽,那麼他肯定有法子將傷害控制在不致死,卻能讓人臥床一輩子的範圍內。

  而這正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期待的結果。

  「你把佛羅倫薩這個月送來的錢都交給吉斯公爵,讓他務必收買那個會在訂婚的比武大會上,與亨利交戰的西班牙騎士。」

  讓背叛自己的國王舒舒服服地死去,肯定不符合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報復心理。

  她會讓亨利二世為他的無知,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第200章

  後世的大仲馬曾在《瑪戈王後》裡,這樣描述法蘭西公主,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的美貌——「在這樣一個宮廷裡,瑪格麗特的美麗也是無與匹敵的。她一頭黑發,容光煥發,長長的睫毛罩著一雙風流的眼睛,嘴又紅又小,脖子長短適中,身材豐滿而又柔軟,一對小巧的腳裹在綢子的高跟拖鞋裡。作為和她同一民族的法國人,看見如此艷麗的一朵鮮花在他們的國土上開放,感到十分驕傲。路過法國的外國人,如果僅僅見了她一面,在回去時就會對她的美貌贊嘆不已。」

  然而這種沉甸甸的美貌並不適合描述一位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哪怕是和瑪戈公主一起出嫁的長姐伊麗莎白,此刻也不過是十三歲的青澀少女,也擔不起大仲馬對於法蘭西公主的描述。

  而她們的姑母,曾與伊麗莎白公主的未婚夫訂婚的貝裡女公爵,已經是位年近四旬的成熟女子。

  或許是因為宮廷的生活,與斷斷續續的聯姻談判消耗了貝裡女公爵對愛情的追求,所以這位公主自弗朗索瓦一世與查理五世的婚姻談判破裂後,便沉溺於宗教聖典的安慰中。

  直到亨利二世突然告訴她,西班牙的盟友薩伏伊公爵,將要娶她為妻。

  這對於貝裡女公爵而言,既是驚喜,又是驚嚇。

  驚喜的是,她居然還有出嫁的機會。

  而驚嚇在於,薩伏伊公爵比貝裡女公爵小了五歲,不僅至今都沒繼承人,而且還是西班牙的盟友。這就意味著對方不會像曾經的納瓦拉國王恩裡克二世那樣,溫柔地對待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妻子。

  雖然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比恩裡克二世大了十二歲,但是她出嫁的時,法蘭西的力量還沒有衰弱,再加上納瓦拉的恩裡克二世急需盟友去對抗西班牙,所以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過得還算舒心。

  可是貝裡女公爵就不同了。

  緊挨著薩伏依公國的是被奧地利大公剛剛占領的米蘭,以及法蘭西的邊疆領域,所以薩伏伊公爵希望平衡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勢力,避免自己的國家被任何一方徹底獨占。

  當凱瑟琳·德·美第奇來探望待嫁的公主時,三張惴惴不安的面孔讓她本就揪起的心髒,更是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兩個沒有決斷能力的小姑娘,再加上一個看得太清楚的婚姻恐懼者。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知該安慰誰,也不知該從何開始安慰,只能攬著兩個找到主心骨的女兒,為她們的未來嘆出一口長氣。

  貝裡女公爵是個虔誠善良的女人,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德嫁入法蘭西後,並沒有因為嫂子出身而看不起她,反而同這個嫂子相處和睦,同病相憐。

  畢竟都是被家裡人推來推去的女人,凱瑟琳·德·美第奇要在王室的流言蜚語中苟延殘喘,而熬到快四十歲才出嫁的貝裡女公爵,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甚至亨利二世也沒有給妹妹置辦嫁妝,而是讓貝裡女公爵拿出積蓄去湊一副。

  並且貝裡女公爵自受封起,就和母親克洛德一樣,從未管理過自己的領地,只是吃著法蘭西國王給的死年薪。

  她的稱號就像是弗朗索瓦一世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後代,所以讓女兒臨時占位一樣。

  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知自己的女兒跟貝裡女公爵相比,到底是誰更可憐。不過後者倒是很疼愛這幾個不被重視的侄女,甚至關心起了瑪戈公主的嫁妝問題:「你們跟英格蘭談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到底有沒有讓約克公爵繼續履行跟瑪戈的婚約?」

  貝裡女公爵不希望小侄女跟她一樣,一直嫁不出去而在王室裡遭受流言蜚語。

  況且拋開宗教信仰問題,約克公爵也是個百裡挑一的選擇——雖然是大國的王室次子,但是父母有錢,再加上恩裡克二世的公開遺囑裡聲明了要將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私人財產,都交由約克公爵繼承,所以瑪戈公主嫁過去後,肯定是吃穿不愁,也不會有太大的婆媳問題。

  畢竟比利時的胡安娜不僅是一國的女王,更是瑪戈公主的表姑,也不會氣量小得在晚輩身上故意挑刺。

  而瑪戈公主嫁的又是次子,相比生育壓力極大的蘇格蘭女王,威廉三世也不會在這方面太刁難小兒媳。

  「已經談妥了,威廉三世同意我們用等價的藝術品去替換瑪戈的嫁妝,裡面就包括你父親最喜歡的《蒙娜麗莎》。」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法國時尚的先驅,並且還出生於文藝復興時期最富盛名的佛羅倫薩,所以自然清楚《蒙娜麗莎》有著怎樣的價值,甚至向貝裡女公爵擱下一句狠話:「幾百年後,法國人都會為亨利二世賣掉了《蒙娜麗莎》,而瘋狂地詛咒他。」

  「沒有這麼嚴重吧!」貝裡女公爵並不認為一幅畫的價值,能夠讓一位國王背上罵名,所以勸解道:「好在瑪戈的問題是解決了,不是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勉強地笑了笑,實在是沒法用貝裡女公爵的話來安慰自己。

  因為英格蘭想讓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一起成婚,所以瑪戈會在姐姐和姑姑的婚禮前,被送往英格蘭。

  當迎親的使者威廉·帕爾抵達盧浮宮時,凱瑟琳·德·美第奇最後一次地撫摸了下《蒙娜麗莎》的畫框,然後讓專業人士將搬上了英格蘭的馬車。

  「威廉三世打算在哪兒讓我的女兒變成英格蘭人。」凱瑟琳·德·美第奇嫁到法蘭西時,在意大利和法蘭西的邊境處,換掉了自己的意大利服飾,然後穿上法蘭西國王送來的衣服。

  威廉·帕爾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個脫帽禮,並不意外亨利二世沒有出現在送別女兒的場合裡:「國王陛下已經在加萊准備好了帳篷,未來的約克公爵夫人將在那裡成為英格蘭人,並且我還帶來了約克公爵的禮物。」

  說罷,威廉·帕爾讓人端來一個珠寶盒,裡面不止盛放著一件珠寶,而是有一堆金光閃閃的珠寶擠作一團,帶來十分強烈的視覺效果。

  「這是約克公爵的外祖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公主留給她孫媳婦的東西。」威廉·帕爾忍不住在心裡贊嘆著約克公爵的上道,感嘆這位是天賦異稟的花花公子:「約克公爵知道他未婚妻的名字是在向疼愛他的外祖母致敬,不經感嘆上帝的仁慈與無所不知。也希望法蘭西的小公主能夠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那樣,與約克公爵成為一對恩愛夫婦。」

  「即便到了加萊,法蘭西的小公主將告別自己的祖國,但是很多東西都不是換一件衣服,換一個環境所能改變的。」

  「而威廉三世也希望與法蘭西友誼長存,不要再鬧出大型爭端。」

  凱瑟琳·德·美第奇緊皺的眉頭在這一刻微微松懈,然後從珠寶盒裡挑出一條十字架項鏈,戴到了瑪戈公主的身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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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凱瑟琳·德·美第奇將瑪戈公主送出法蘭西與英格蘭的邊境。

  加萊在幾十年前還是法蘭西的領地,但是在亨利八世永無止盡的野心下,加萊已經改名換姓到新一代的加萊人,早就不認為他們是法蘭西國王的臣民。亦或是說,那些曾懷念法蘭西統治的加萊人已經差不多死絕了,只留下從小接受英語教育,希望在尼德蘭大發一筆的中間人。

  瑪戈公主趴在馬車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停下手裡的工作,好奇地打量著難以見到的奢華馬車,以及那快要被人遺忘的瓦盧瓦標識。

  凱瑟琳·德·美第奇難得沒有制止瑪戈公主的失禮舉動,而是搖了搖扇子,避免自己被車廂裡的悶熱空氣,弄得窒息過去。

  「負責迎接的是誰?」直到馬車快要抵達加萊的城堡時,凱瑟琳·德·美第奇才開口道:「總不會是胡安娜王後親自來迎接我的女兒吧!」

  坐在對面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知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情不好,所以刻意放柔了語氣,小心翼翼道:「來迎接公主的是白金漢公爵夫人,因為蘇格蘭的瑪麗年齡太小,而諾丁漢女伯爵要負責威爾士的各項工作,所以國王派來了他的弟媳婦。」

  「弟媳婦?威廉三世的弟弟什麼時候結婚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少聽說愛德華·都鐸的事。

  一方面是因為亨利八世的四任妻子裡,只有第一任的阿拉貢的凱瑟琳,和最後一任的克裡維斯的安妮是王室出身,所以任期較長,能夠在宮廷裡發光發熱,襯得難產而死的珍·西摩壓根沒留下多少記憶點,導致她的兒子和母親一樣,默默無聞了一輩子。

  況且愛德華·都鐸的身體素質也不允許他頻繁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尤其是在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繼位後,兩個舅舅都因為造反而死的愛德華·都鐸,不得不為了避嫌地獻身於上帝,眼看著就是孤獨一身的節奏。

  而眼下,突然冒出了愛德華·都鐸的遺孀。

  這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本就敏感的神經,更是往不好的方向多想了幾分:「威廉三世這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嗎?還是他原本就沒打算原諒法蘭西在瑪戈嫁妝上的失禮之處?」

  按照凱瑟琳·德·美第奇德設想,來接瑪戈的即便不是「德高望重」的克裡維斯的安妮,至少也該是身為核心成員的諾丁漢女伯爵。

  可現在,威廉三世居然找了個名聲不顯,完全是突然冒出的白金漢公爵夫人,來做瑪戈嫁入英格蘭的引路人。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看英格蘭國王並不是個會在這方面斤斤計較的男人,或許是他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才會請一位沒什麼名氣的貴族夫人吧!」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只想將瑪戈公主趕緊嫁去英格蘭,然後督促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心思放在讓亨利二世趕緊下台上:「我特別去打聽了一下,白金漢公爵夫人是薩福克女公爵和多塞特侯爵的長女。說起來,她的外祖母瑪麗·都鐸也曾是路易十二的王後。」

  「這麼說,威廉三世也不算是看不起瑪戈。」凱瑟琳·德·美第奇揉了揉額頭,看著還在扒窗戶的小女兒,忍不住為她的未來而擔憂。

  哪怕是克服了種種困難,終於將小女兒送到了英格蘭的邊境。凱瑟琳·德·美第奇依然阻止不了接二連三的擔憂,甚至越想越頭疼。

  「瑪戈只有五歲,離了我可怎麼辦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眼前不斷地閃過亨利二世的薄情面孔,心裡的怨恨又強烈了幾分。

  「我會讓這孩子的父親為她的將來,付出應有的代價。」凱瑟琳·德·美第奇偷偷擱下句狠話,然後在瑪戈公主下車時,親密地擁抱了自己的小女兒,在她耳邊低語道:「要讓英格蘭知道她們迎接了一位天使。」

  瑪戈公主輕輕吻了下母親的臉頰,然後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不舍目光中,一步步地走向了巨獸大口一般的深藍色帳篷。

  像是無知的祭品,於懵懂間,走向別人為她既定的命運。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白金漢公爵夫人珍·都鐸特意患上了一件深藍色的禮服,避免她的寡婦裝讓小公主產生恐懼,或是讓法蘭西的使者們感到不滿。

  跟著進來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很意外白金漢公爵夫人居然如此年輕,不過一想到愛德華·都鐸的年紀,她便釋然道:「夫人,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公主就交給您了。」

  說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向白金漢公爵夫人行了個屈膝禮,然後示意瑪戈公主一步步地走向珍·都鐸。

  「我的未婚夫是個怎樣的人?」瑪戈公主直到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離開後,才對牽著自己的珍·都鐸小心問道:「我聽說胡格諾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所以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嗎?」

  珍·都鐸憐愛地摸了摸小公主的頭發,對上一雙懵懂如幼鹿的眼睛,認真道:「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只是上帝的旨意,讓我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對他的尊敬。如果你認為沒有用拉丁語讀聖經是一種錯誤,那麼上帝也不會是無比仁慈的吾父。」

  瑪戈公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珍·都鐸繼續說道:「我所知道紀堯姆殿下是位熱愛藝術,性情爽朗的人。或許他有時候並不是個討喜的王子,但是這無損於上帝給予他的優良品德。」

  不知為何,珍·都鐸的眼前似乎浮現出愛德華·都鐸的面容,語氣裡也帶上了自己都未發現的期待。

  「約克公爵一直都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也希望您能跟紀堯姆殿下,成為一對幸福的王室夫妻。」

  瑪戈公主發現珍·都鐸的眼淚滴落到她的臉頰上,只是後者一直都未注意到這點。

  直到瑪戈公主嫁給紀堯姆後,才知道這位迎接她的長輩,差點成了都鐸王朝的第一位約克公爵夫人。


第202章

  英格蘭並不像瑪戈公主想得那樣落後,野蠻,以及粗俗。

  雖然在幾十年前的意大利,佛羅倫薩人或是羅馬人看法蘭西的眼光,也跟法蘭西人現在看英格蘭人的眼光,並無不同,但是人和社會都是在不斷成長的。尤其是英格蘭經歷了亨利八世時期,對於法蘭西時尚的盲目追求,以及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帶來了人文主義改革後,倫敦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拋棄了原有土包子印像,逐漸成了一座國際化的大都市。

  瑪戈公主抵達英格蘭後,自然受到了隆重的歡迎。

  因為亨利五世開啟了英法的百年戰爭,再加上腦子不靈光的亨利六世在與法蘭西進行婚姻談判時,不僅沒有拿到新娘的嫁妝,反而還從英格蘭手中拿到了曼恩與安茹,所以自愛德華四世起,英法就停止了像西班牙與葡萄牙那樣,進行雙方聯姻的模式。

  尤其是在愛德華四世火上澆油地將妹妹嫁給大膽的查理後,英格蘭別說是迎娶法蘭西公主了,就是旁系的公主也沒有他們的份。

  這也導致英法兩國開始從較遠的歐洲國家,尋求更為合適的聯姻對像,從而避免了頻繁聯姻所帶來的基因疾病,以及高到嚇人的後代夭折率。

  因為英格蘭的天氣並不討人喜歡,所以瑪戈公主在加萊換上英格蘭服飾後,珍·都鐸又給她披上一件開司米的披肩,防止小公主因為裸露出胸脯和脖頸而換上呼吸疾病。

  「我在法蘭西的宮廷裡從未這麼穿。」瑪戈公主摸了摸上好的羊絨材質,然後看著珍·都鐸用一枚胸針別住交疊在胸前的披肩,防止它隨著瑪戈公主的動作而垂落下去。

  「這是國王陛下給王後陛下設計的,因為他嫌棄拉夫領又難看又不方便,所以宮廷女士們興起了用開司米披肩來替代拉夫領的潮流,同時也為了防止一些愛美又嬌弱的女士們,在國王的宮廷裡冷得頻繁地打噴嚏。」珍·都鐸是個溫柔又不失幽默的人,在向瑪戈公主解釋的同時,還展示了下自己的開司米披肩。

  「平時要是怕披肩會掉下去,可以將胸針別在交疊的地方,順帶還能起到裝飾作用。我記得瑪麗女王很喜歡在上面點綴珍珠,甚至用珍珠扣取代了胸針,而王後陛下的披肩上有很多流蘇,在她走動時會劃出好看的弧度。」

  五歲的小女孩正是愛美的年紀,所以在珍·都鐸的描述下,很快就聽入迷的瑪戈公主暫時忘了離家的忐忑不安,甚至期待起她在英格蘭的生活。

  ………………我是分割線…………

  未婚妻抵達英格蘭,紀堯姆肯定是不能缺席。

  因為英法兩國的歷史衝突,宗教衝突,以及擁有女王身份的胡安娜王後和瑪麗·斯圖亞特,都不想屈尊降貴地站在迎接隊伍中,所以瑪戈公主只能先抵達聖詹姆斯宮,在與紀堯姆見面後,由約克公爵親自引薦給國王夫婦。

  「真不知道國王陛下這麼安排,到底是重視這位小公主,還是不重視她。」對瑪戈公主萬般好奇的薩福克女公爵站在最靠近紀堯姆的位子上,頗有些遺憾地看了眼王室次子,暗罵自己的女兒都是不爭氣的賠錢貨。

  最年長的珍因為是國王弟弟的遺孀,而被賜予了白金漢公爵夫人的稱謂,甚至因為改姓都鐸的緣故,而被允許站在母親之前。

  次女凱瑟琳原本被許配給了達德利家的三子。因為約翰·達德利想用旁系的都鐸血統來提高自家的社會地位,所以雙方都很期待這次聯姻,甚至薩福克女公爵還承諾會讓凱瑟琳取代珍,成為夫妻雙方的第一繼承人。然而在父母都已經拍定聯姻的情況下,凱瑟琳·格雷與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的長子,也就是愛德華·都鐸的表弟私奔,並且已經有了身孕。

  這無疑是把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都嚇了個半死,甚至後者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取消了兩家的聯姻計劃,然後趕緊向威廉三世以表忠心,生怕國王對自己產生疑慮。

  要知道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愛德華·西摩可是曾與第三代諾福克公爵,也就是安妮·博林的舅舅托馬斯·霍華德,還有天主教的頑固派加德納主教一起,密謀推翻亨利八世統治的狠人。

  而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被判以斬首的罪行裡,還包括刺殺當年只是威爾士親王的威廉三世。

  哪怕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都沒用趕緊殺絕地滅了赫特福德伯爵一家,但是有這麼一個父親在,誰敢跟赫特福德伯爵的兒子有交際?

  凱瑟琳·格雷不僅與其私奔還有了身孕。

  這要是換成一個被害妄想症的國王,估計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早就進倫敦塔了,還用等到現在。

  也正是因為凱瑟琳·格雷的愚蠢舉動,差點被氣死的薩福克女公爵咬牙切齒地將二女兒逐出家門,公開表明自己不再與凱瑟琳·格雷有任何關系。

  而接連沒了兩個女兒後,薩福克女公爵能夠委以重任的,便只剩下三女兒瑪麗·格雷,以及只有三歲大的小女兒伊麗莎白·格雷。

  只可惜瑪麗·格雷雖然聰明又虔誠,但是侏儒的身份讓她難以找到合適的結婚對像,所以薩福克女公爵便把注意力放在年幼的小女兒身上,甚至計劃著讓小女兒跟紀堯姆結婚——因為威廉三世絕不可能取消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所以富有的約克公爵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薩福克女公爵還沒等到伊麗莎白·格雷長到能被帶進宮廷的那一刻,威廉三世便為了與法蘭西達成停戰協議,而讓紀堯姆與亨利二世的小女兒訂婚,甚至還從教皇那兒得來讓他們提前結婚的許可。

  這下子,就算是薩福克女公爵有萬般的計謀,也不敢在兩國交際上,搞出小動作,所以趁著瑪戈公主抵達之際,她也想看看這個法蘭西公主在威廉三世那兒,到底有沒有她想的那麼重要。

  畢竟誰又保證未來沒有意外,紀堯姆不會續娶呢?

  「蒙上帝恩典,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之女,瓦盧瓦的瑪格麗特公主到……」伴隨著高亢的男聲,差點等睡著的紀堯姆睜大了眼睛,用余光掃視周圍,希望沒人看見自己失禮的樣子。

  瑪戈公主在紅毯的另一頭下車,站穩後進行了一次深呼吸,才做好心理准備地向她的未婚夫走去。

  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一樣,都繼承了父親的金棕色長發,只是那雙藍眼睛昭示了他的瓦盧瓦血統。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就是看外表還挺具有欺騙性的,也很符合人們對於王子的設想。

  只是一個站著都能打瞌睡的王子……還是別指望他的內在了。

  「殿下,歡迎您來到英格蘭。」紀堯姆在瑪戈公主行了個屈膝禮後,親吻了對方遞過來的手背。

  五歲的瑪戈公主因為有個意大利母親,所以在長相上更具有意大利式的柔美嫵媚,像是波提利切的維納斯油畫,精致到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反射出陶瓷般溫潤的光澤。

  而且她也不是後世最熟悉黑發形像,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孩子都是金發,所以瑪戈公主跟紀堯姆站在一塊,還是挺般配的,只是……

  等了很久的紀堯姆很想揉一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因為裡士滿公爵不希望紀堯姆吃得太飽,然後塞不進瑪麗·斯圖亞特為他選好的禮服,所以可憐的約克公爵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只吃了一顆用來墊肚子的蘋果。

  更糟糕的是,瑪麗·斯圖亞特為了推廣自己的時尚,而用一根皮腰帶勒緊了紀堯姆的腰部,這讓可憐的約克公爵無比迫切地希望這該死的迎接儀式趕緊結束,他好換身衣服去吃飯。

  瑪戈公主盯著未婚夫無比溫柔的眼神,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一旁的薩福克女公爵不知是覺得這副場景太過於刺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忍不住開口道:「殿下,您是否要向公主介紹一下前來迎接的各位……」比如以她為首的王室貴胄。

  餓瘋了的紀堯姆哪聽得見薩福克女公爵的聲音,直接拉著瑪戈公主的手進了聖詹姆斯宮,徒留黑臉的薩福克女公爵,同珍·都鐸面面相覷。

  「殿下,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從沒見過這種操作的瑪戈公主盡量跟上紀堯姆的步伐,結果後者帶她彎進了一個小走道後,松開未婚妻的手,撐著牆痛苦道:「肚子……」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幫我拉一下肚子上的腰帶。」紀堯姆無比痛苦地將自己的重量搭在瑪戈公主的身上,差點把小公主撲到在地。

  「還有……你有吃的嗎?」

  「……有藏起來的糖果,你要嗎?」

  「那算了,我不喜歡吃甜的。」

  在瑪戈公主的手忙腳亂下,終於能喘口氣的紀堯姆揉了揉肚子,結果頭頂傳來了裡士滿公爵的陰沉聲音。

  「你們衣衫不整地在這兒干什麼?」

  紀堯姆:「……完了。」


第203章

  紀堯姆突然發現裡士滿公爵,已經變成了和胡安娜王後一樣可怕的存在。

  就好比如說現在,當裡士滿公爵垂下淺色的睫毛,平靜的臉上似乎每一寸肌理都被陽光打磨得像是米開朗基羅的石膏像時,紀堯姆並不會十分浪漫地稱贊一句,他哥完全可以取代幾十年前的意大利第一美男子朱利亞諾·德·美第奇,成為馬爾斯或者阿波羅雕像的新一代參照物。

  然而擱在此情此景裡,紀堯姆的腦海中只剩下一萬個驚慌失措的羅馬人,一邊向著自己的方向奪命逃跑,一面大喊呼喊著「龐貝,龐貝!!」

  真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

  「你可真是出息了。啊嗯!」裡士滿公爵自然不可能當著瑪戈公主的面,去懲罰自己的弟弟,所以拍了下紀堯姆的肩膀,用下巴示意道:「你,跟我過來一下。」

  紀堯姆下意識地抱住瑪戈,好像被拖去洗澡的小棕熊抱住了他的救命木樁。

  裡士滿公爵深吸一口氣,整張臉都在詮釋著「克制」二字。

  好在紀堯姆也不是遲鈍到死的人,很快就求生欲上線地松開了緊抱住瑪戈公主的手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臂揪住了命運的後頸肉,乖乖地跟著裡士滿公爵走了。

  「你還好吧!」一個美妙的聲音阻止了瑪戈公主繼續呆愣在原地。

  她回過頭,只見一個比裡士滿公爵大了三四歲的明媚少女向她伸出手,整個人漂亮到讓瑪戈公主找不到形容詞。

  哪怕是讓全歐洲的公主站成一排,對方也能在第一時間內脫穎而出。

  「陛下,第一次見面就讓您看見我如此失禮的模樣,還請您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瑪戈公主也不是笨蛋,知道能夠在聖詹姆斯宮裡來去自如,並且跟裡士滿公爵一起出現的少女,肯定是那位蘇格蘭的女王陛下,也就是她未來的妯娌。

  「你這副佯裝成熟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以前的亞歷山大。」瑪麗·斯圖亞特雖然是被英格蘭人搶來的君王,但是威廉三世好歹是她血緣上的表舅,所以對這個表外甥女並不差。不僅讓瑪麗·斯圖亞特跟裡士滿公爵一起接受最好的教育,更是讓瑪麗·斯圖亞特定期與替她攝政的莫裡伯爵,還有薩裡女伯爵通信,學著如何當好一個女王。

  瑪戈公主是被父親忽略的孩子,所以從未見過像瑪麗·斯圖亞特這樣生氣勃勃的姑娘。

  而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瑪戈公主的到來不過是多了個身份相近的玩伴。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很討厭姓吉斯的人,但是著並不妨礙瑪麗·斯圖亞特與瑪戈公主的友好交往。

  尤其是在瓊安搬去威爾士後,沒了一個甜甜軟軟的小姑娘跟在身後,瑪麗·斯圖亞特的日子就只剩下逐漸威廉化的裡士滿公爵和滿桌的功課,以及薩裡女伯爵隔三岔五的彙報信與指導信。

  這對於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而言,無疑是折磨——一個無數人都想體驗的折磨。

  瑪戈公主惴惴不安地站在瑪麗·斯圖亞特地面前,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而這位蘇格蘭的女王會怎樣對待自己。

  瑪麗·斯圖亞特則是在瑪戈公主行禮後,彎腰親了下她的臉頰,以表示自己對瑪戈公主的歡迎。

  「既然亞歷山大把紀堯姆帶走了,那你就交給我吧!」瑪麗·斯圖亞特的目光落在瑪戈公主的瘦弱肩膀上,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對方正式面見國王夫婦前,為她好好打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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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班牙,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

  查理五世躺在最柔軟的織物上,目光呆愣地看向周圍的人群,發出不明所以的嗚咽聲。

  大老遠趕來的腓力二世知道在沉重的被子下,隱藏著查理五世腫脹到難以入目的雙腿。

  自打奧地利與米蘭公國的戰爭結束後,查理五世的痛風症狀猶如飢餓的難民,在羅馬皇帝結束與威廉三世的會議後,瘋狂蠶食著國王的身體,直至查理五世再也站不起來。

  「腓力……瑪麗……卡洛斯,還有,還有傑洛明,你們都在哪兒?」彌留中的查理五世本能地喊出他最擔憂的名字。

  幾個月前,西班牙的宮廷裡剛剛送走了奧地利的埃利諾,也就是與查理五世一同退休於此的法蘭西前任王後。

  她在兄長姐妹與女兒的擁簇下,永遠地離開了帶給她痛苦與喜悅地人間,在上帝的懷抱中得到永恆的安寧。

  而現在,輪到查理五世接過死亡的金幣,准備迎接上帝的審判。

  腓力二世的表情在聽見「傑洛明」時,略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握住父親的手,難得溫和道:「父親,我在這兒,卡洛斯也在這兒,瑪麗姑姑也在這兒。您有什麼話就盡管告訴我吧!」

  查理五世在聽見兒子的聲音後,似乎清醒了些,但是已經送走太多親人的奧地利的瑪麗知道這是哥哥的回光返照,所以強忍著淚水,輕聲問道:「陛下,腓力陛下在這兒,您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需要我們幫您達成?」

  動彈不得的查理五世向妹妹招了招手,後者順勢跪在國王的病床前,雙手握緊了查理五世干枯的右手,擺出一副聆聽的姿勢。

  「我死後,你要保證善待你的姑姑,聽取她的意見,不要做不明事理的衝動之人。」查理五世將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它們緊緊按住,仿佛是要將奧地利的瑪麗與腓力二世的手掌釘在一起,就連聲音也帶了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在這一生中,做過很多對不起家人的事情,所以在臨死前,我想請求你們的寬恕,以便我能在上帝那兒得到永恆的平靜。」

  奧地利的瑪麗將額頭抵在查理五世的手背上,努力不讓哥哥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

  腓力二世則是滿臉復雜地克制自己想要哭泣的衝動。

  誠然,查理五世在執政期間,並不是個完美無瑕的君主與父親,但是擱在全歐洲,沒有人會否定他是個合格的君主與父親。

  如果查理五世在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去世時,再娶一位溫柔賢淑的天主教公主,那麼腓力二世便不會順順利利地繼承皇位,更不會有勇氣去質疑父親的決定。

  在這一刻,即便腓力二世曾與自己的父親發生諸多矛盾,他也不得不發自肺腑道:「您沒有什麼需要我去原諒的地方,因為您是我一直想成為的君主,與父親。」

  查理五世的眉頭在這一刻徹底地松懈了下來。

  他最後一次地撫摸了下兒子地頭發,就像腓力二世剛出生時,他和伊莎貝拉皇後所做的那樣。

  甘迪亞公爵將一枚古老的十字架放入羅馬皇帝的胸前,後者終於松開了桎梏著兒子和妹妹的雙手,將十字架緊緊地攥住,然後在上面虔誠一吻。

  「這是皇後的十字架,希望您能得到上帝的諒解。」甘迪亞公爵強忍淚水地退到一邊,看著羅馬皇帝神志不清地說著些他們都聽不懂的胡話。

  「我緊握著你生前最愛的十字架,希望你能原諒我在你去世後的不忠與無奈。」

  「上帝會接納我的罪惡與靈魂,只是你會在天堂的門口與我重逢嗎?」

  「伊莎貝拉……」

  「上帝啊!」

  查理五世目光渙散地看向幔帳,臉部的肌肉在一瞬間全部松懈了。

  奧地利的瑪麗終於爆發出了難以克制的哭聲。

  腓力二世則是努力別回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讓所有人都為皇帝的靈魂而祈禱。

  這一刻,腓力二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彷徨與恐懼。

  查理五世再世時,他是那個喜歡跟老父親唱反調,做事有些不計後果的「王子國王」。

  雖然腓力二世一直懼怕著這位無所不能的父親,但是有查理五世在身後,他每次回頭都能看見一個並不高大的可靠身影,讓他有了向前衝的信心與勇氣。

  而現在,這抹身影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所以腓力二世對自己與西班牙的未來產生了迷茫。

  甘迪亞公爵在屋子裡的人離開一半後,從懷裡拿出兩份厚得堪比圖書的文件,將其分別交給了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瑪麗。

  「這是皇帝陛下清醒時所寫的東西,他未說完的話都在裡面。」甘迪亞公爵劃了個十字,布滿皺紋的眼睛裡流露出對腓力二世的擔憂:「皇帝在生前和遺囑裡都提到了您的私生子弟弟,並且希望您不要怪罪於他。因為孩子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所以將他們帶到世上的父母,才需要未這份罪孽負責。」

  腓力二世翻動遺囑的雙手有一瞬間地顫抖,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無比平靜道:「閣下,我已經在父親臨終前表達了我的觀點,所以不會對傑洛明產生狹隘的怨恨。」

  「那就好。」甘迪亞公爵不知道腓力二世如何接受他不是其父唯一兒子的事實。

  同時查理五世也在遺囑上聲明傑洛明是哈布斯堡中一員,並且將其母胡安娜女王的名字贈送給了這個小兒子,還委托腓力二世賜予傑洛明爵位並負責他的教育問題。

  甚至……還希望傑洛明能與英格蘭的瓊安聯姻。


第204章

  「我父親對所有人都做出了妥善安排,除了那個被送往英格蘭的傑洛明。」腓力二世讓甘迪亞公爵全權負責查理五世的葬禮,自己則是一邊翻看著父親在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裡的遺物,一面與阿爾瓦公爵寒暄道:「你怎麼看待這件事?看待我父親把他天主教的私生子送到英格蘭的宮廷裡,還想讓傑洛明……現在應該叫他唐·胡安,迎娶英格蘭國王的女兒。」

  「殿下,我認為皇帝是老年糊塗了,才會在痛風的折磨下,說出如此經不起推敲的話。」阿爾瓦公爵只比查理五世小六歲,所以算得上是腓力二世的政治前輩兼最信賴的將領:「且不談英格蘭公主的信仰問題,光是唐·胡安的出身,就足以讓英格蘭國王將他排除在瓊安公主的選擇範圍內。」

  「可我並不覺得父親是會老年糊塗的普通人。」斯人已逝,哪怕查理五世真的做過錯誤的決斷,現在的腓力二世也只會想到父親最好的那面:「如果不是父親重視唐·胡安更勝於我,便是他跟威廉三世有什麼隱秘交易。」

  畢竟英格蘭沒必要放著身份更合適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不要,將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不過一想到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身體狀況,腓力二世又有些不確定查理五世的真正意思。

  「也許我該把唐·胡安接回來。」沉吟片刻的腓力二世捻了捻查理五世的遺囑邊緣,有些不確定道:「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兄弟。讓父親的孩子在英格蘭的潛移默化下,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異教徒,會對西班牙的國際地位產生無法估量的影響。也許還會成為教皇攻擊我們的把柄。」

  「陛下,我不否認您的擔憂,只是我覺得現在並不是將唐·胡安接回來的最佳時刻。」阿爾瓦公爵壓低聲音道:「您同父異母的姐姐瑪格麗特是您父親成婚前的產物,所以並不具備與您和您的姊妹們爭奪王位的資格,可是唐·胡安不同。」

  「他是個健康的,被您父親寫入遺囑的男孩。」阿爾瓦公爵正色道:「尤其是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精神不穩定,而您的法蘭西未婚妻還未生下第二王子的當下,唐·胡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會被一些看看作是您的第二繼承人。」

  「他做夢。」腓力二世漲紅了臉,努力壓制著自己無處可發的怒氣:「私生子怎敢覬覦王位。」

  「可您怎麼確定,您的異母弟弟是私生子?」阿爾瓦公爵示意腓力二世小點聲,別將前去安排查理五世葬禮的甘迪亞公爵吸引而來:「陛下,您是個坐於王座之上的男人,所以很清楚一位男性君主最怕什麼,而哈布斯堡的王冠又是從而何來。」

  腓力二世像是被阿爾瓦公爵敲響了警鐘,試探性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哪怕您父親對伊莎貝拉皇後一往情深,但是在國家延續上,他也得做出不得已的犧牲。」阿爾瓦公爵直接將腓力二世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攤開在腓力二世的眼前:「陛下,凡事都要講證據。倘若您父親真的在晚年找到心儀之人,並且為了西班牙的延續而與之結婚並將唐·胡安的身份合法化……您又該如何?」

  「哪怕唐·胡安的母親是個平民,這也不妨礙您父親給予她高貴的身份。」阿爾瓦公爵拍了拍唐·胡安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當你成為這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時,任何人的身份改變都只在你一言之間。」

  「查理五世不可能憑空說出讓唐·胡安與英格蘭公主聯姻的話,所以我建議您為了國家的穩定,在接回唐·胡安前,先去查清楚他的母親到底有沒有跟你父親結婚,並且將其劃在您的保護範圍內,以防止唐·胡安做出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

  阿爾瓦公爵右手捂胸,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腓力二世沉思片刻後,終於在甘迪亞公爵快要回來前,命令道:「你去查清楚唐·胡安的生母狀況,然後將她和一些你認為有必要控制的人,都接到西班牙。」

  「是。」阿爾瓦公爵在鞠躬的同時瞥了眼房門。

  只見甘迪亞公爵正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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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羅馬的皇帝查理五世去世了。」

  塞西爾爵士避開觥籌交錯的人群,湊到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輕說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閣下已經在草擬您給腓力二世的慰問信,還有英格蘭對西班牙,奧地利的外交信。」

  威廉三世喝了口葡萄酒,表情並未因查理五世的去世而改變太多,反而衝著下方的人群頷首示意。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衝著塞西爾爵士招了招手,在他彎腰後低聲問道:「羅馬的皇位已經確認傳給奧地利的斐迪南了?」

  「是的,陛下。」塞西爾爵士看了眼威廉三世,語氣裡滿是崇拜:「這跟國王陛下預料的一般無二,只是……」

  「只是什麼?」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塞西爾爵士的躲閃眼神,於是追問道:「難道是哈布斯堡家族又要窩裡鬥了嗎?」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看向下方的唐·胡安,只見後者正與馬修·斯圖亞特交談甚歡,絲毫不知道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

  「奧地利的安娜公主已經啟程去法蘭西,看來在腓力二世與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成婚後,法蘭西的王太子就要迎娶新任皇帝的孫女。」

  威廉三世正在挑花生的手頓了一下,目光終於從下方的舞池,轉移到了塞西爾爵士的臉上:「奧地利的安娜?法蘭西不是讓次子跟奧地利的伊麗莎白公主訂婚嗎?怎麼輪到法蘭西王太子迎娶奧地利公主了?」

  「大約是法蘭西國王對吉斯家的女兒有所不滿,所以想更換聯姻對像。」塞西爾爵士倒是樂於看見法蘭西內部狗咬狗,只是威廉三世覺得這裡頭並不簡單。

  「看來法蘭西這是要做多手准備。」威廉三世覺得亨利二世這操作分外眼熟。

  好像他繼位時也如亨利二世現在這般,到處外交,就等著大國衝突時能渾水摸魚,占點便宜。

  只是跟威廉三世的騷操作相比,亨利二世的舉動實在稱不上高明。

  「讓長女嫁給西班牙國王,長子迎娶奧地利公主,次女嫁給小洛林公爵,小女兒嫁給我兒子,然後再把妹妹嫁給薩伏伊公爵……」威廉三世一件件數下來,還有心情與胡安娜王後調侃道:「這幾個國家裡但凡是有一點衝突,亨利二世就能渾水摸魚,占點便宜。」

  塞西爾爵士看著國王那副就等著好戲上演的模樣,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您是否已經有了計劃?」

  威廉三世搖了搖頭,拋出一個摸棱兩可的回答:「法蘭西內部都成馬蜂窩了,亨利二世還有心情惦記別人的東西。」

  眼下正值1558年。

  而距離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與貝裡女公爵出嫁日期,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哪怕這比歷史上早了近一年,但是光看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斷積攢的怒火,威廉三世就能穩坐釣魚台地等著亨利二世的死訊……或者退位消息。

  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威廉三世的枕邊人,所以比塞西爾爵士更早反應道:「你是說……在法蘭西與西班牙的聯姻現場,會出現『意外『?」

  塞西爾爵士聽著那句被胡安娜王後特別咬重的『意外』,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各式各樣地陰謀論。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示意塞西爾爵士可以放心去享受宴會。

  「法蘭西那邊,自然會有人替我們操心這事。」

  「只可惜亨利二世的兒女們,不僅被父親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甚至在犧牲後,也沒為法蘭西貢獻什麼。」

  放下心來的塞西爾爵士離開了國王的餐桌。

  下方的裡士滿公爵一直關注著國王那邊的情況,以至於瑪麗·斯圖亞特叫了他好幾次,都沒得到回應。

  「你到底在想什麼?」面子上過不去的瑪麗·斯圖亞特干脆踩了裡士滿公爵一腳,令後者差點噴出剛剛吃進去的東西。

  「在想我父親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真真正正地休息一會兒。」裡士滿公爵發現威廉三世無論做什麼,都會有人來彙報緊急事情,所以幻想著他當國王時,會不會比父親現在更忙碌。

  畢竟跟胡安娜王後相比,瑪麗·斯圖亞特的差距還是有些明顯的。

  也許他可以讓諾丁漢女伯爵或是薩裡女伯爵代勞一二。

  裡士滿公爵想起奧地利的胡安娜自1554年起,就在為東奔西跑的腓力二世攝政。

  而英格蘭這邊……

  瞄一眼正在跟瑪戈公主轉圈圈的瓊安,以及壓根就找不到人的紀堯姆,裡士滿公爵拿杯子的手就忍不住微微發抖。

  「管理國家還真是辛苦啊!」瑪麗·斯圖亞特一想起自己還有兩年就要親政,便忍不住和裡士滿公爵一起感嘆了一句。


第205章

  巴黎,盧浮宮。

  凱瑟琳·德·美第奇臉色木然地穿過裝飾華麗的走道。

  只見雕梁畫柱綴以各式各樣的彩緞,流蘇飾品。

  過往的侍女們都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經過的那一刻無比惶恐地低下頭,仿佛從她們面前走過的,是自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而當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背影漸漸消失後,剛才還大氣不敢出的侍女們這才收回黏在地板上的,八爪章魚一樣的眼神,然後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王後看上去真是氣瘋了。」一個貌似是小團體頭頭的侍女率先說道:「哪怕過幾天就是伊麗莎白公主的結婚宴,國王陛下也不會讓王後插手任何事情。」

  「沒辦法,誰讓瓦朗斯女公爵才是真正的『王後』。」

  在場的侍女們都不會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產生一絲一釐的同情,因為在這個吃人的宮廷裡,看著高高在上的人們跌落泥潭,無疑是他們在忙碌生活中的最大樂趣。

  誠然,也有人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處境產生憐憫,但是在吃人的大環境下,她們很快理解了盧浮宮的生存法則,然後不會對一位身份高於自己,周圍人全都要服務於她的女人,產生毫無價值的憐憫。

  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有不少人都在談論她的存在,將她視作盧浮宮裡的異類與頂著王冠的小醜。

  「陛下……」正在准備結婚儀式的戴安·德·普瓦捷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到來的那一瞬間,就放下手裡的一切工作,姿態優美地向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個屈膝禮,態度謙卑得讓人想像不出她是國王的首席情婦。

  「奧地利的安娜公主還沒啟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掃了眼周圍的裝飾,被那石榴花般的紅色刺傷了眼睛:「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這裡是西班牙呢!」

  戴安·德·普瓦捷聽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抱怨,不由得苦笑道:「這都是國王陛下的意思,而且您也知道薩伏伊公爵是西班牙的重要盟友,所以我們要遷就他們。」

  「至於奧地利的安娜公主……」戴安·德·普瓦捷打量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臉色,盡可能地聲音輕柔道:「您也知道,查理五世剛剛去世,而繼承羅馬皇位的奧地利大公與西班牙國王一向不合,所以奧地利公主得在西班牙使者離開後,啟程前往法蘭西。」

  「呵!沒想到哈布斯堡家族也會有今天。」凱瑟琳·德·美第奇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戴安·德·普瓦捷突然問道:「您似乎並不歡迎奧地利公主,是因為美第奇家與哈布斯堡家的陳年舊恨嗎?」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事,我也沒必要揪著上一輩的恩怨不放。」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商人的後代,所以知道什麼叫做「趨利避害」。

  「一個哈布斯堡家的公主……天知道她會怎麼看待我。」凱瑟琳·德·美第奇完全想像得出奧地利的安娜會怎樣鄙視她的婆母。

  戴安·德·普瓦捷倒是無所謂。

  畢竟在法蘭西的宮廷裡,連王後都做不了主,更別提一個離家萬裡的小公主了。

  當然,此時的戴安·德·普瓦捷還不清楚吉斯公爵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謀劃,所以與王後寒暄了幾句,便重新投入到布置場地的工作中。

  從吉斯公爵那兒拿到消息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王後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然後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回到了王後的臥室裡。

  「吉斯公爵已經確定了下手人選嗎?」凱瑟琳·德·美第奇跪在屋內的聖母像前,為自己的罪行而懺悔:「仁慈的聖母啊!請您理解一位母親的苦衷,並且寬恕我的罪行。」

  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臉上滿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定。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祈禱完的王後扶了起來,在其耳邊輕輕說道:「吉斯公爵已經讓克萊爾小姐去接觸那位被選中的先生,然後又給西班牙大使封了一萬杜卡特的好處費。」

  「一萬杜卡特?」凱瑟琳·德·美第奇難以置信道:「只是讓西班牙大使閉嘴就花了這麼多錢……吉斯公爵這是在辦事?還是在拿我的錢去討好西班牙?」

  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抿了抿嘴唇,猶豫再三後,還是站在了女主人這邊:「吉斯公爵一向與西班牙走得很近,倘若弗朗索瓦王太子繼位後,吉斯公爵在西班牙的支持下,架空您和弗朗索瓦王太子的權力,那麼您就得考慮與蒙莫朗西公爵或是奧地利聯手了。」

  凱瑟琳·德·美第奇有些意外地看著向她傾吐肺腑之言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漸漸松懈了下來。

  「你說的沒錯,吉斯公爵很有可能與西班牙聯手。」凱瑟琳·德·美第奇沉吟道:「除了你,Flying Squadron裡還有人能接近吉斯公爵嗎?」

  為了加強自己對王宮的掌控程度,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邊聚集了一批身份不高,但卻野心勃勃的年輕美女。

  她們就像是十六世紀的紫藤花姐妹,用美貌在男人間左右逢源,然後用情報向資助她們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換取高額報酬。

  可以說,Flying Squadron是十六世紀最臭名昭著的宮廷組織。

  同時也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掌握法蘭西的第一步。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成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腹前,也是Flying Squadron的成員。只可惜她選中的目標是波旁家的孔代親王,而後者在成為法蘭西的新教首領後,便自動與王後的侍女斷了個干淨,以免新教大計被這條美女蛇彙報給了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您派去接觸西班牙騎士的克萊爾小姐是個讓人憐愛的少女。」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眼神暗了暗,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孔代親王冷酷無情的面容,於是立刻收拾好心情,盡職盡責地回答道:「吉斯公爵應該會對她感興趣。」

  「可是吉斯公爵知道她是Flying Squadron的人。」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對吉斯公爵懷有情愫,於是特意放柔了語氣,話題一轉道:「親愛的伊莎貝爾,我希望你在墜入愛河前,想想你那不被承認的可憐孩子。」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刺中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令她臉色煞白,強作鎮定道:「有您這樣的教母,路易的未來無需擔憂。」

  「然而孩子最好得到父親的承認,不是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拍了拍侍女的雙手,按住她不斷發抖的肩膀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是。」為了兒子的未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咬緊牙關道。

  ………………我是分割線………………

  裡士滿公爵最後是在紅色的落地窗簾後,找到了正在吃東西的紀堯姆。

  只見不大的隔斷空間裡,紀堯姆盤腿坐在地上,旁邊擺了一圈盛放食物或是殘渣的盤子,牆角邊還歪著些空空如也的瓶子。

  年紀輕輕就血壓升高的裡士滿公爵眼疾手快地撐著牆壁,防止自己在弟弟面前一頭栽倒。

  上帝啊!他怎麼攤上這樣一個弟弟。

  不斷深呼吸的裡士滿公爵空出一只手用來按住胸口,防止心髒從那兒跳出來。

  沒想到裡士滿公爵能找到這兒來的紀堯姆,此刻正啃著一只油滋滋的雞腿。面對哥哥的崩潰眼神,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

  「要來一塊嗎?」紀堯姆翹起蘭花指,撿了一塊餐巾擦了擦手,看得裡士滿公爵又是一陣血壓升高。

  「不必了。」裡士滿公爵破罐子摔地原地坐下,抽出一條手巾遞給紀堯姆:「你不去和你未婚妻跳舞嗎?」

  紀堯姆順著裡士滿公爵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舞池,只見瑪戈公主正與瓊安在一起竊竊私語。

  兩個小姑娘顯然是聊到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湊在一起笑得花枝亂顫。

  「你覺得她需要我去打擾她嗎?」紀堯姆看著瑪戈公主不斷抖動的肩膀,也跟著聳了聳肩道:「她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婚姻意味著什麼。」

  裡士滿公爵看著紀堯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突然覺得弟弟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

  「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快要死了。」

  兄弟二人沉默一會兒後,率先開口的裡士滿公爵差點嚇掉了紀堯姆手中的雞腿,令後者趕緊停下進食的動作,一連正色道:「你是在開玩笑嗎?」

  雖然紀堯姆還未參與到權力游戲中,但是像「法蘭西國王之死」這樣的大事,他不可能聽不到一點消息。

  況且法蘭西剛與西班牙,英格蘭聯姻,而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出現要命的問題。

  除非是有人要對亨利二世動手,否則紀堯姆想不出別的解釋。

  只是……

  「這可是法蘭西的關鍵時刻啊!」紀堯姆瞥了眼胸有成竹的裡士滿公爵,試探性地問道:「亨利二世就是找死,也不能挑著這個要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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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正因為現在是法蘭西最要命的時刻,所以國王死了,也沒人會問責到底。」裡士滿公爵拉攏了紅色的帷帳,防止別人看到兄弟二人不拘小節的模樣:「要是法蘭西國王死在了女兒和妹妹的結婚儀式上,誰敢深究到底?」

  裡士滿公爵盯著紀堯姆的眼睛,令後者感到渾身發寒:「敢下手的無非是法蘭西王後,吉斯公爵,西班牙大使,以及薩伏伊公爵。問題是這裡面的人都不是能下大獄的對像,而要是推出一個用來頂罪的小人物……你覺得眾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普通人能接近國王?」

  紀堯姆眼中的懷疑之色在這一個煙消雲散,甚至能順著裡士滿公爵的思路補充道:「也許他們不用將國王害死,只需要亨利二世無法履行國王的指責就行了。」

  說罷,紀堯姆還推了下裡士滿公爵的右腿,給自己快要麻掉的左腿騰地:「如果國王沒死,那麼以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保皇派就不好大張旗鼓地搜捕犯人。」

  「……」裡士滿公爵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紀堯姆,沉默許久後才開口說道:「你居然能有如此見地。」

  紀堯姆不明白裡士滿公爵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不過他先暫時將其當成誇獎,盡可能地不偏離主題道:「你是從哪兒得知亨利二世快要死的消息?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婚禮上,傳來岳父的喪鐘。」

  「放心,英格蘭與法蘭西隔著一條海峽呢!就算是法蘭西在英格蘭的邊境上舉行葬禮,倫敦也聽不見喪鐘。」裡士滿公爵說了個冷笑話,然後才解答了紀堯姆的疑惑:「如果不是亨利二世快要出事了,父親也不會讓你在英格蘭舉行婚禮。」

  「只是這樣嗎?」紀堯姆不相信裡士滿公爵僅憑這一點,就推斷出亨利二世快要出事。

  後者在紀堯姆的追問下又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給出一個還算恰當的解釋:「如果你,我,還有瓊安,都被父親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母親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紀堯姆抱胸想了下胡安娜王後的平日作風,十分肯定道:「估計父親會被母親找機會殺死。」

  雖然威廉三世不是泛泛之輩,但是胡安娜王後可不是受人桎梏的公主,而是一國的女王。

  只要她有這個心思,找機會解決自己的枕邊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覺得法蘭西王後真的愛亨利二世嗎?」裡士滿公爵提問道:「即便是有感情,在亨利二世十年如一日的折騰下,也不會殘存多少。」

  「女人狠下心來可是很可怕的。」裡士滿公爵像是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副深有感觸的表情。

  紀堯姆盯著哥哥不寒而栗的臉龐,在作死的懸崖邊大鵬展翅道:「你這麼有心得體會,是不是瑪麗又對你做了什麼?」

  「……」

  「肯定是瑪麗對你做了什麼,你才會露出如此反應。」紀堯姆篤定的樣子讓裡士滿公爵感到十分不爽,然後提著紀堯姆的衣領子站了起來,拉開帷帳走了出去。

  「等等,你好歹讓我擦一下手啊!」終於明白自己說錯話的紀堯姆在慌亂之中看向了國王的位子。

  只見胡安娜王後十分平靜地看著他,十分平靜地皺了皺眉頭。

  知道自己已經涼了的紀堯姆立刻放棄了掙扎,任由裡士滿公爵將他帶回了王室成員的位子上。

  ………………我是分割線………………

  「尊敬的亨利陛下,我代表西班牙的腓力國王,向您表達最誠摯的友誼,也願伊麗莎白公主的到來,能結束兩國的紛爭,為基督教世界帶來寶貴的和平。」作為迎親使者的阿爾瓦公爵先向上手的亨利二世行了一禮,然後親吻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伸過來的手背,又向站在一旁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點頭致敬。

  擺出一副苦瓜臉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像是換上紅衣的女巫,在阿爾瓦公爵致意的空隙,與其交換了下眼神。

  已經跟吉斯公爵打過招呼的阿爾瓦公爵,在心裡怒罵著這個來自意大利的蛇發女妖,但是臉上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只希望這位嫁到意大利的法蘭西公主,不會像她的母親那樣作惡多端。

  阿爾瓦公爵看了眼嬌柔美麗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美麗柔弱的少女,居然是毒婦和渣男的產物。

  也許他該提醒一下腓力二世,不要過分沉溺於新婚妻子的年輕容貌。

  身為西班牙兩代君主最信賴的部下,阿爾瓦公爵知道腓力二世年輕時和其父一樣,喜歡年紀大的人妻,但是在過了三十歲後,他更青睞於生育力優秀的年輕少女。

  而像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這樣,讓腓力二世等候多時的天主教公主,無疑會輕而易舉地獲得國王的喜愛。

  面對阿爾瓦公爵的試探眼神,不知世事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還以為對方是在向自己表達敬意,於是得體地回以一模微笑。

  這讓阿爾瓦公爵越發堅定了要警示國王的決心。

  等亨利二世一一見過西班牙使團中的高級成員後,所有人都向婚禮的場地一窩蜂地湧去。

  「那些該死的西班牙人終於走了。」臉都笑僵了的亨利二世一轉頭便看見還未動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於是臉色一沉道:「你不去招待那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斷湧出的怒意,起身離開後,又故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亨利二世擺出一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慈父姿態,握著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手,溫言道:「到了西班牙,記得定期給我寫信。」

  一旁的戴安·德·普瓦捷也順勢理了理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頭發,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三口,而生養了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凱瑟琳王後,不過是法蘭西買來的生育工具。

  其作用,也僅限於此。

  「陛下,我們走吧!」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身邊德伊麗莎白·德·利默伊,也不知她和自己的女主人,到底誰更可憐。

  只是在陽光的照射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眼角微微發紅,仿佛被鍍上一層掩蓋水汽的玻璃罩。

  「走吧!」美第奇王後動了動喉嚨,收起對丈夫的最後一絲憐憫。

  「願上帝寬恕我的靈魂。」走進婚禮場所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眯了眯被陽光刺痛的雙眼,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臂,希望能給予凱瑟琳·德·美第奇一絲絲的鼓勵。

  ………………我是分割線……………………

  吉斯公爵提前找到了正在熱身的西班牙騎士,將其打量一番後,示意對方別太緊張:「放松點……你是在比武大會上光明正大地贏了國王,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

  「可是閣下……那可是國王啊!」哪怕是有吉斯公爵和阿爾瓦公爵做後盾,那名騎士仍舊顯得忐忑不安道:「我殺了一位國王,會不會因此下地獄?」

  吉斯公爵很想告訴這名騎士,這世上本沒有地獄。

  或者說,上帝已經將地獄和人間合二為一,所以他的擔心毫無價值。

  不過為了安撫這位惴惴不安的騎士,吉斯公爵還是盡可能地耐心說道:「事情結束後,我會安排你去羅馬朝聖。想必在仁慈的教皇那兒,沒有什麼罪孽是無法被赦免的。」

  騎士聽了吉斯公爵的保證後,雖然還是略顯猶豫,但卻在報酬和去羅馬懺悔的誘惑下,無比虔誠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對著上帝懺悔道:「主啊!請您原諒我的罪惡。

  吉斯公爵在解決完與亨利二世對決的騎士後,又去了一趟皇家馬廄。

  味道並不好聞的偏僻場所裡,克萊爾小姐用披風擋住自己惴惴不安的面容,在吉斯公爵趕到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後一溜小跑地湊到對方面前。

  「閣下!」克萊爾小姐行禮的樣子就像是踩空樹枝的百靈鳥,讓吉斯公爵覺得這個年紀足以當他女兒的平民姑娘,不管做什麼都是那樣的乖巧可愛。

  「親愛的克萊爾小姐,許久不見,您真是越發地讓人著迷。」年紀不小的吉斯公爵雖然過了最迷人的年紀,但是因為養尊處優的生活,再加上經常鍛煉的緣故,他的身上並沒有顯示出太多的歲月痕跡,反而養出了一種極為迷人的氣質。

  克萊爾小姐被吉斯公爵的笑容弄的臉上發赤,但還是牢記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囑咐,將一瓶小小的藥劑交給了吉斯公爵,然後腳步慌亂地離開了原地。

  「她可真是一位讓人心動的姑娘。」

  看著克萊爾小姐的窈窕背影,吉斯公爵依依不舍地呢喃了一句。

  殊不知這個在他眼裡青澀又可愛的姑娘,已經暗戳戳地拿到了讓吉斯公爵無法脫身的證據,正准備向凱瑟琳·德·美第奇邀功。


第207章

  亨利二世在被斬落馬下的那一刻,眼前閃過這一生的走馬觀花。從幼年的不受重視到中年的郁郁不得志,這位瓦盧瓦國王覺得自己這輩子似乎沒有一天是順遂的。哪怕他是法蘭西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也改不了人在社會中的身不由己。

  而在法蘭西國王被西班牙騎士一槍刺落後,觀看台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與呼救聲。

  「國王陛下……!??」

  「你們這群人別擋著我,趕緊去救國王陛下啊!」

  跌落泥潭的亨利二世只覺得腦子被突如其來的鈍痛感,以及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的嘈雜聲劈成了不等分的多瓣。

  他在昏迷前又看了眼觀看台。

  只見一眾起立驚呼的女人中,端坐著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目光冰冷地看著他,臉上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

  ……

  「讓宮廷醫生趕緊過來,然後把這家伙壓下去,仔細拷打。」最先趕到的蒙莫朗西公爵讓扒開一眾圍著亨利二世的廢物,不讓他們擋著新鮮空氣,以及後來者的路。

  阿爾瓦公爵上前制止了法蘭西衛兵們,想要逮捕剛剛與亨利二世對決的西班牙騎士,衝著蒙莫朗西公爵質疑道:「難道輸不起是法蘭西人優良品質?閣下,我們都知道在比武大會上,不管你是誰,都得接受上帝的安排。」

  說罷,阿爾瓦公爵還掃了眼在場的貴族們,高聲道:「我懇請蒙莫朗西公爵不要玷污了法蘭西國王的榮耀,更不要讓兩國的友誼蒙上莫名其妙的冰霜。」

  「閣下,您這是強詞奪理。」蒙莫朗西公爵總不能挑明了比武大會上的潛規則,所以在阿爾瓦公爵的咄咄逼人下,只能臉色漲紅地憋出這麼一句話。

  而在蒙莫朗西公爵快要跟阿爾瓦公爵動手時,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姍姍來遲道:「閣下,難道在你們眼裡,法蘭西國王的生命還不如一個西班牙騎士重要?」

  蒙莫朗西公爵從未料到凱瑟琳·德·美第奇會在這時發難,不過當他對上吉斯公爵似笑非笑的眼神後,便立刻明白這位默默無聞的法蘭西王後已經和吉斯公爵達成聯盟,就等著亨利二世翹腿後,以攝政的名義將其打入大獄。

  不,現在絕不是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唱反調的時刻。

  已經在政壇上混了幾十年的蒙莫朗西公爵,很清楚強勢的吉斯家族與攝政太後聯合的力量能有多大。

  而以亨利二世目前的狀況來看,即使上帝無疑帶走法蘭西國王,他也無法履行國王的職責。

  估計宮廷醫生竭盡全力地救回亨利二世的生命後,他的余生都得與病床為伴。

  ………………我是分割線………………

  「你確定亨利沒有受到致命傷,並且很快就能醒來?」凱瑟琳·德·美第奇眼神冷酷地看著宮廷醫生為亨利二世處理致命傷口。

  那副直接在被貫穿了的右臉與大腿上動刀的舉動,嚇到了一些被束腰弄得越發嬌弱的年輕女士,讓眉頭不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比煩躁道:「將她們轟出去。」

  「這些嘰嘰喳喳的麻雀在國王的病床前惺惺作態,是在給國王哭喪呢?都給我閉嘴。」

  這一刻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體會到了屬於王後的權力。

  被擠在後面的戴安·德·普瓦捷想去看看國王的現狀,但卻被蒙莫朗西公爵阻攔在門外。

  「夫人,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以在王後對您下手前,請趕緊離開盧浮宮吧!」蒙莫朗西公爵將戴安·德·普瓦捷和屋裡的其她女人一起趕出國王的房間,然後對這個曾經的盟友真心實意道:「如果王後要對您做什麼,您最好的選擇就是順從,而不是反抗。」

  戴安·德·普瓦捷難以置信地看著蒙莫朗西公爵,壓低聲音道:「閣下,您是要放棄國王陛下了嗎?」

  「不是我要放棄國王陛下,而是國王陛下已經放棄了他自己。」蒙莫朗西公爵看著戴安·德·普瓦捷那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知道這個在宮廷裡縱橫十幾年的女人,很難接受老了要受人壓迫的事實:「夫人,我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所以很清楚國王陛下的傷勢到底有多重。」

  蒙莫朗西公爵將戴安·德·普瓦捷拉到僻靜角落裡,然後將國王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國王陛下的臉頰上有一道並不致命的貫穿傷,大腿和手臂也在墜馬後骨折嚴重,估計會落下終身殘疾。」

  「可以,即便宮廷醫生拼盡全力地將國王陛下從死神的懷抱裡拉出,他也會變成一具不能說話,無法動彈的活屍。」蒙莫朗西公爵的描述讓戴安·德·普瓦捷渾身發顫,腦海中浮現出一連串的不好設想。

  「所以夫人,請您趕緊走吧!」蒙莫朗西公爵催促道:「要是您現在稍有遲疑,就要面臨萬劫不復的境遇。」

  戴安·德·普瓦捷不敢猶豫離開了盧浮宮,徒留蒙莫朗西公爵在原地松了口氣,祈禱接下來的權力交替不會引發大亂。

  ………………我是分割線………………

  當亨利二世從劇痛中醒來時,身旁坐著為他祈禱的凱瑟琳·德·美第奇,以及沉默不語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這讓疑心很重的法蘭西國王深感不妙。

  戴安·德·普瓦捷和蒙莫朗西公爵在哪兒?

  見不到心腹和情人的亨利二世在床上發出不明所以的嗚咽聲,只可惜他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活動身體的一小部分,甚至因為扯到傷口,而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怎麼,你一醒來就想去找你的老情人,然後找機會把我下大獄?」看著亨利二世猶如廢人一般模樣,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裡升起一股扭曲而又變態的快意,然後伸出右手,隔著繃帶在亨利二世的傷口處按了一下又一下。

  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恐懼眼神中。

  病床上的亨利二世被凱瑟琳·德·美第奇折騰得死去活來。

  而等宮廷醫生進來給國王換繃帶時,後者已經臉色煞白,嘴唇干裂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第208章

  宮廷醫生發生亨利二世的傷口全都撕裂開了。他在為國王清理身體時,發現後者自脖子以下,幾乎成了個血人,足足花了三條毛巾,才將亨利二世身上的血跡清理干淨。

  老天保佑他在知道這事後,不會被王後陛下滅口。

  「國王的傷口需要定期撕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很享受宮廷醫生的恐懼眼神,因為她發現,讓人恐懼也是權力的像征。

  至少好過她之前被人無視。

  「陛下,國王到底不是年輕人了,所以經不起這麼折騰。」宮廷醫生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舉動,盡可能地壓低聲音道:「不……不過分批撕開傷口的結痂,也,也有助於國王陛下的恢復。」

  凱瑟琳·德·美第奇看著宮廷醫生兩方討好,都不得罪的模樣,也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您可真是個聰明人。」

  她用毒蛇一樣的眼光死死纏繞著宮廷醫生,令後者怕得差點給凱瑟琳·德·美第奇當場跪下。

  「您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吧!」

  「是。」虎口脫身的宮廷醫生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深深一鞠躬,幾乎用額頭觸碰到自己的腳尖。

  適當發泄一番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離開了亨利二世的臥室,向著權力的頂端走去。

  她所通過的走道裡,侍女男僕們全都衝著這位羅浮宮的新主人深深地彎下腰,然後將嘴唇死死地抿住,恨不得找根線將其縫上。

  「I am the king of French.」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進門前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推開沉重的大門。

  ………………我是分割線………………

  「陛下,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墜馬受傷,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召開三級會議,討論是否讓亨利二世退位於王太子,並且由一部分貴族和王太子之母為其攝政。」情報人員遍布歐洲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連夜入宮,向威廉三世彙報了法蘭西的最新消息。

  「只是退位?沒有亨利二世的死訊?」威廉三世有些意外道:「亨利二世到底傷得有多重?需要吉斯公爵召開三級會議來討論是否要讓亨利二世退位?」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早有准備遞上一張人體結構圖,指著其中的幾個部位說道:「據我所知,亨利二世臉上有一道貫穿傷,右腿和右手臂因為墜馬而骨折,並且還被踩踏了幾下。

  「他的左手不還是好好的嗎?」威廉三世提問道:「要是左手還能書寫,就不必討論退位問題,只需要幾個攝政人員定期將需要簽字的文件交給國王就行了。」

  「可是陛下,亨利二世的左手也被斷掉的□□木次給貫穿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不知該稱贊亨利二世的好運,還是該憐憫一國的國王,居然成了要在床上度過余生的廢物。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覺得亨利二世真是傷得恰到好處,無比精妙。她從威廉三世的手中抽出那張結構圖,仔細端詳一番後,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詢問道:「以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能苟延殘喘多久?」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看了眼威廉三世,小心翼翼道:「應該能拖個七八年,畢竟亨利二世的身體素質不錯。」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威廉三世知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擔心什麼,直截了當道:「我父親的腿上拖了十一年,而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比我父親更好。只要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拿亨利二世尋開心,他多活個七八年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位意大利王後還是心軟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心虛地補充了一句,結果立刻就被胡安娜王後拆台道:「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相當奢侈的憐憫。」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看向威廉三世,繼續說道:「別讓瑪戈公主知道法蘭西國王受傷的消息,雖然她對這個父親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是我們並不想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推遲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婚禮。」

  「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衝著胡安娜王後行了一禮,正准備轉身離開時,卻被威廉三世叫住了。

  「你去跟佛羅倫薩的科西莫一世接觸一下。」威廉三世算了下日子,知道羅馬的保羅四世也差不多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等凱瑟琳·德·美第奇掌握了法蘭西德最高權力,科西莫一世絕對會跟這個遠房堂妹敘敘舊。」

  說罷,威廉三世還將一枚硬幣扔到桌上,這是要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找卡文迪什爵士拿錢收買某些人的意思。

  「考慮到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性別和外國人身份,她就是手握著小國王,也不會那麼快掌握權力。」威廉三世分析道:「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幾十年的政治資源可不是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個隱形王後所能媲美的,更別提吉斯公爵的弟弟還是法蘭西的樞機主教。」

  威廉三世想到法蘭西歷史上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在年輕時受到兩任樞機主教制約的經歷,覺得有必要對吉斯家族加強戒備:「等凱瑟琳·德·美第奇接觸權力後,才會發現吉斯家族的能量之巨大,以及多麼討人厭。」

  「也許凱瑟琳·德·美第奇會尋求蒙莫朗西公爵的幫助。」胡安娜王後分析道:「我也可以寫信勸說波旁家的孔代親王暫時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結盟。」

  雖然胡安娜王後是堅定的加爾文教徒,並且因為童年經歷而對天主教徒懷有很深的怨恨,但是她更清楚國家的發展也離不開溫和派的天主教徒,所以英格蘭也不可能在與天主教徒完全隔絕的情況下,在海的那一邊獨自美麗。

  「這確實是法蘭西的加爾文教徒們努力發展的好時機。」威廉三世沉吟道:「吉斯公爵是不可能向加爾文教徒示好的,畢竟他的弟弟是法蘭西的樞機主教,所以他還得顧慮西班牙國王和羅馬教廷的意思。」

  「你可以讓孔代親王試著接觸一下凱瑟琳·德·美第奇。」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黑太後為了達成目的,可是能屈能伸到與異教徒握手言和。

  相較之下,吉斯公爵可是偏執到底地要殺光法蘭西內的所有新教徒。

  「這樣一來,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孔代親王一派,蒙莫朗西公爵和安德烈元帥抱團,然後吉斯兄弟又自成一派。」胡安娜王後一一分析道:「這種三足鼎立的權力結構也能讓法蘭西暫時沒機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她就是來找麻煩,我們也不怕。」威廉三世篤定道:「你且等著吧!等奧地利的安娜公主嫁入法蘭西,這對婆媳可是有的鬧騰。」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手握國王的前任王後,對上出生於哈布斯堡家族的現任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沒法像胡安娜王後對待瑪麗·斯圖亞特那樣,對待這個自幼就受到全家寵愛的高貴公主。

  甚至這二人的交鋒,也會間接影響到科西莫一世和奧地利大公的聯盟。

  那才是威廉三世最樂意看到的情況。

  ………………我是分割線…………

  「你大老遠地跑到我這兒來,就不怕王後陛下又被你氣暈過去?」米開朗基羅從腳手架上一刺溜地爬了下來,身手敏捷地完全不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這個信奉少食多餐,每天至少要工作八小時的意大利老頭,最近成了這個區域裡的中老人年偶像,經常有人來向他請教長壽的秘訣。

  紀堯姆毫無形像地盤坐在角落裡,看著米開朗基羅正在創作的壁畫,漫不經心地回道:「母親在婚禮結束後就會帶著亞歷山大回比利時,所以對我的出格舉動也頂多是訓斥幾句,根本不會進行嚴厲處罰。」

  「是嗎?那你可真是遇上了一位仁慈的母親。」米開朗基羅手腳麻利地調配著價值千金的顏料,越活越回去道:「我小時候可沒機會遇見這麼開明的父親。」

  年紀一大把的藝術家最近總是回憶起童年的經歷,看著紀堯姆的眼神也帶了幾分羨慕嫉妒恨:「我那時是用撿來的炭筆在壁爐邊偷著畫畫,有好幾次被我的父親捉了個現行,然後一頓毒打。」

  米開朗基羅比了個狠狠抽打的手勢,干枯的手背上用力到青筋暴起:「我跟他抗拒了七八年才有機會進入多梅尼科·吉蘭達伊奧的工作室,然後在那裡受了好幾年的氣,才有機會見到達芬奇那老混蛋。」

  每次提到達芬奇,米開朗基羅似乎都年輕了幾歲,就連空氣裡也充滿了快活的氣息:「那老混蛋是劃時代的天才。」

  米開朗基羅雖然很不服氣,但還是在紀堯姆面前無法違背本心地說他比達芬奇更出色:「如果要在我,達芬奇,提香,還有拉斐爾中,選一位十五世紀的藝術領頭羊,那麼達芬奇是無可爭論的第一。」

  「如果那老混蛋能活到我這把年紀,估計連飛行器都能被他制造出來。」


第209章 (捉蟲)

  「所以你到底是喜歡達芬奇還是討厭他?」紀堯姆更加困惑道:「討厭一個人不該是你這種反應啊!」

  「幼稚!難道人的感情就只能分喜惡嗎?這種簡單的二元對立思想到底是誰教給你的?」米開朗基羅吹胡子瞪眼道:「我欣賞達芬奇的實力跟我討厭他的為人有矛盾嗎?我告訴你,要是一般人,那還不配我去嫌棄。」

  說罷,米開朗基羅還揉了揉紀堯姆的頭發,絲毫不在意自己手上的顏料有多難洗,以及宮廷女僕們在看見紀堯姆頭上的顏料後,會有多抓狂。

  「那我是你看得起的人嗎?」絲毫不在意米開朗基羅動作的紀堯姆傻笑道:「畢竟你也挺嫌棄我的。」

  面對紀堯姆的提問,米開朗基羅居然愣了一下,然後一臉認真道:「以你的才華和名氣,原本是不配跟我高談闊論的。」

  「……這麼狠毒嗎?」

  「不過看在你有個好爹的份上,還是勉強認可你吧!」米開朗基羅挨著紀堯姆坐下,看著自己畫了五分之一的穹頂壁畫,隨口問道:「很漂亮吧!」

  紀堯姆靠著米開朗基羅的肩膀,兩人像是父子般依偎在一起:「這是十二主神宴會圖?我以為你會畫《創世紀》。」

  「哼!《創世紀》有什麼好畫的。」提起自己前半生最重要的作品,米開朗基羅居然一臉不屑道:「完美的人設只存在於虛無而又可悲的幻想中,而這恰恰是人類最自卑的體現。」

  米開朗基羅看著穹頂上醜態盡出的十二主神,意味深長道:「神的原型不過是想盡力遮醜的人類,而正視自己的殘缺,恰恰是人類最勇敢,最值得贊美的行為。」

  「那你是能正視缺點的人嗎?」紀堯姆看著米開朗基羅因為干架而被打歪的鼻子,句句插刀道:「你總不會在畫裡展示人性,然後在生活中繼續欺騙自己吧!」

  米開朗基羅被紀堯姆問得渾身一僵,隨即郁悶道:「我會在個人傳記裡公開自己的缺點,然後由後人去評價我這一生的對與錯。」

  說罷,米開朗基羅又恢復了他目中無人的態度,語氣裡也帶了一絲絲的不屑道:「只希望後世能出幾個讓我看得上眼的天才,不然被一群庸人指指點點的,也太讓人郁悶了。」

  「你還有資本讓後世去評價你,可我呢?估計一百年後,別人提起我也不過是威廉三世的次子,亨利九世的弟弟。」紀堯姆自嘲地用手肘子戳了戳米開朗基羅的側腰,揶揄道:「不如讓我蹭一下你的名氣,也好在歷史上多留些記載,以後留個藝術贊助人的美譽。」

  「你想得美。」米開朗基羅衝著紀堯姆翻了個白眼,比他還毒舌道:「你贊助的錢拿來的?還不是從你父親那兒薅的?人家美第奇搞贊助好歹用的是自己的錢,可你呢?除了年薪和你外祖父母留下的東西,你還有什麼呀?啊?」

  米開朗基羅居高臨下地看著紀堯姆,戲劇性地一挑眉道:「別把藝術贊助想得那麼容易,也別把你父母的成就想得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攤上萬中無一的出身,再加上你有一對很不錯的父母,就你這個性,要是擱在我年輕時的羅馬,絕對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米開朗基羅點了下紀堯姆的額頭,難得苦口婆心道:「另外,你要是想蹭我的名氣,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紀堯姆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還有意外收獲呢!

  「哼!我都這把年紀,這種名氣了,難道還用騙你這個毛頭小子。」米開朗基羅十分不屑道:「沒我這個十六世紀最著名的藝術家給你兜底,你還想當藝術贊助者。」

  「說得也是哦!」紀堯姆無比贊同道:「作為回報,我給你寫傳記吧!」

  「你給我寫傳記?」米開朗基羅將紀堯姆上下打量一番,感到有些好笑與玩味:「以你的文筆,真的能給我寫傳記嗎?」

  「除了我,難道你還能找到第二個給你保存傳記並且將其發揚光大的人嗎?」紀堯姆拍了拍胸脯,努力想表現自己的可靠:「而且我頭頂都鐸王室的光環,給你寫的傳記也比一般人更具有權威性。」

  「說的也是哦!」米開朗基羅摸了摸下巴,露出「有點意思」的樣子,甚至還順著紀堯姆的思路說道:「等你哪天再買個出版社,也不愁我的傳記無人收藏,甚至還能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售往國外。」

  「那版權費怎麼算?」跟裡士滿公爵一樣逐漸威廉化的紀堯姆,連傳記和出版社都沒影兒呢!就開始思考版權費了。

  「都給你吧!反正我留著也沒用。」對於錢這種身外之物,已經活到這把年紀的米開朗基羅就沒在乎過。

  反正他終身未婚又沒有養子養女,人生唯一的追求就是藝術後繼有人,哪怕自己作古了幾百年,也會有人記得自己,還有自己的藝術品。

  而紀堯姆,正是米開朗基羅選中的繼承人。

  「看在你馬上就要結婚的份上,我給你准備了一份禮物。」趁著這個機會,米開朗基羅也將一些難以啟齒的肉麻話,一股腦地說給紀堯姆聽:「你等著,我馬上拿給你。」

  「不用這麼著急吧!」紀堯姆看著米開朗基羅小跑著去了顏料庫,然後捧來一個破舊的木盒子。

  「給我的?」紀堯姆並沒有因為盒子的外形而產生一絲一釐的不快,反而感動於米開朗基羅願意給他一份結婚禮物。

  要知道威廉三世結婚時,米開朗基羅只是拿錢辦事地制作了胡安娜王後的貝雕首飾,而跟紀堯姆一起結婚的裡士滿公爵,則是至今都沒收到米開朗基羅的表示。」

  「是首飾?還是藝術品?」紀堯姆端起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饒有興趣地猜測道:「我希望是一對裝飾小像……不過你要是沒有贈送我這些,我也會委托你給我和瑪戈做一對結婚小像。」

  「你趕緊打開就是了,怎麼那麼多廢話?」米開朗基羅不耐煩道。

  只是紀堯姆從他那暴躁的語氣裡,聽出一絲絲慌亂與不好意思。

  出乎紀堯姆意料的是,偌大的盒子裡只有一份嶄新的羊皮紙文件。他將卷好的文件拿出,然後在米開朗基羅忐忑不安的模樣下,解開上面的棉繩,小聲讀出用英語,意大利語,以及法語寫好的遺囑。

  「我……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在此宣布威廉·恩裡克·都鐸(紀堯姆的大名)是我財產的唯一繼承者,在我死後有權處理我的一切遺留物。」

  因為紀堯姆自幼能說英語,法語,和意大利語,所以讀起文件來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怎麼樣?夠意外吧!」米開朗基羅欣賞著紀堯姆的震驚臉色,在他那嬰兒肥還未消去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得意洋洋道:「按照我跟你父親的約定,這座畫廊也是我的財產之一。等我死後,你就能拿到這裡面的所有東西……包括我正在創作的壁畫和你心心念念的大衛像。」

  「可這……這實在是太貴重了。」紀堯姆只覺得手裡的文件有千斤之重,甚至在讀完後,如燙手山芋般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入盒中:「誰會把遺囑作為結婚禮物啊!這已經不是貴重,而是沉重了。」

  說罷,紀堯姆還顛了下盒子的分量,裝出一副承受不起的樣子。

  米開朗基羅又被紀堯姆氣得吹胡子瞪眼道:「你給我感激涕零地收下就是了。有人說婚姻是人的第二次重生,所以把代表重生的婚姻跟代表死亡的遺囑放在一起,有什麼不妥的?」

  「說的也是啊!」紀堯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畢竟米開朗基羅的名聲和技術都擺在那兒,而威廉三世邀請米開朗基羅來英格蘭也是十幾年前的事。

  以米開朗基羅一天工作八小時以上的習慣,再加上威廉三世不限上額的資助,足以讓老藝術家心無旁騖地創造出大量的藝術珍品,甚至其質量與數量也有了飛躍。

  毫不誇張的說,米開朗基羅的畫廊價值千金。

  而在這位老藝術家死後,它的價值只會有增無減,甚至能成為無數藝術家的聖地。

  「等你結婚後,可以把你小妻子的嫁妝借給我觀賞幾天嗎?」眼看著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不到十歲就要結婚了,米開朗基羅的心裡也升起了一種父親嫁女兒般的不舍:「瑪戈公主是洛倫佐二世的外孫女,她的外祖父是資助過我的大恩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她。至少不要讓她像凱瑟琳那樣,成了宮廷裡的一抹幽魂。」

  米開朗基羅想起年輕時的經歷,也是唏噓不已道:「記得凱瑟琳出生時,洛倫佐二世像得到一個兒子那樣高興,只可惜……美第奇的好運沒有延續到十六世紀,不過現在的科西莫也不是個庸才。」

  「你既然希望我好好對待瑪戈,就不該向我索要瑪戈的嫁妝。」紀堯姆正色道:「那是瑪戈的東西,所以你得征求她的同意,而不是我。」


第210章

  紀堯姆決定給米開朗基羅寫傳記當然也不是鬧著玩的,而是在開口後,行動力十足地張羅起來。為此,他托人搜來一些比較知名的傳記類小說。在看過兩三本後,剛躊躇滿志地開了個頭,就拿去給米開朗基羅獻寶。

  「……你這寫的到底是什麼玩意?」三兩下就看完的米開朗基羅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一只蒼蠅。因為要參加皇室婚禮的緣故,這個常年宅在畫廊裡的老藝術家,被威廉三世專車接到了聖詹姆斯宮,然後在一位膀子比小孩的腰肢還粗的搓澡工的大力清潔下,終於像個游走在宮廷裡老紳士,而不是能與稻草堆融為一體的中世紀野人。

  「你的傳記啊!不是說好了由我來給你寫傳記嗎?」紀堯姆莫名其妙道:「你可別像普通老人一樣,前腳說的話,後腳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胡說,我怎麼會是普通老人。」米開朗基羅看著鏡子裡,他那張比年輕人還有精神的臉,十分滿意地抹了下宮廷男僕報廢了三把木梳子才打理整齊的銀發,相當自戀道:「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啊!怎麼會像普通老人那樣腰粗腿短,滿腦子肥腸。」

  紀堯姆在聽見米開朗基羅的形容後,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的油畫。

  只見一刺溜的都鐸成員裡,某個占據了五分之四個畫布的大胖子足以稱得上鶴立雞群。

  米開朗基羅順著紀堯姆的視線望去,然後無比糾結地比劃了下紀堯姆的腰肢,不確定道:「你……以後不會變成那樣吧!」

  要知道那個鶴立雞群的大胖子,可是紀堯姆的祖父。

  「應……應該不會吧!」紀堯姆摸著並不凸出的腹部,言語裡充斥著強烈的不自信:「我祖父年輕時還是挺瘦的,只是老來受到腿傷和中風的影響,再加上他又酗酒,所以……」

  紀堯姆回憶起瑪戈公主剛來時,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廢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塞進禮服的舉動,聲音越來越低道:「我現在只是嬰兒肥,長大就好了。」

  「嗯!是這樣沒錯。」紀堯姆想到身形漸開的裡士滿公爵,以及三十多歲了,仍舊保養得當,走出去還能秒殺一眾少女的威廉三世,不由得挺直了胸脯道:「你放心,等我長大了,絕對是超越朱利亞諾·德·美第奇的存在。到那時,會有無數藝術家將我視為馬爾斯和阿波羅的參考模特……」

  「……你說這話前先克制一下你的下巴,從我的角度,能看見你抬頭後,下巴到喉嚨的那一塊折得像是貴婦人的裙子。」米開朗基羅毫不客氣道:「還有,你要是不改變你那大魚大肉的食譜,這輩子都別想成為馬爾斯和阿波羅的參考模特。」

  「至少我還沒見過八塊腹肌練成一塊,下巴折得能去縫裙擺的阿波羅模特。」

  跟舌頭淬了毒的米開朗基羅相比,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胡安娜,連罵人的樣子都稱得上溫柔似水。

  估計連威廉三世都很納悶,紀堯姆到底是怎麼培養出讓人嘆為觀止的心理承受能力。

  別說是比他大三歲的裡士滿公爵了,估計一些成年人的抗擊打能力都不見得比紀堯姆出色。

  至於喜歡打擊人的米開朗基羅,只能說他的毒舌程度不僅在藝術家裡稱得上一絕,甚至能跟紀堯姆組合去演歡樂喜劇。

  而用卡爾達諾和丁托列托的話來說,以米開朗基羅的口才和藝術措辭,不去寫諷刺小說真是可惜了他的天賦。

  「別胡說好嗎?我才不會和祖父一樣,把腹肌練成一塊。」紀堯姆在腦海裡將他的未來形像不斷地橫向拉長,縱向壓扁,然後旁邊配上一個英俊瀟灑的裡士滿公爵,以及中年美男的威廉三世,立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道:「我一定不會長成祖父那樣的大胖子,絕對不會。」

  「是嗎?」米開朗基羅十分懷疑道:「那為了增強這一說服力,你先改掉你愛吃肉,愛睡懶覺的壞毛病,跟你的哥哥一樣堅持鍛煉,然後像你父親那樣控制飲食。」

  「別的不說,你們一家子裡,上至國王夫婦,下到瓊安公主都有著非常健康的生活習慣,就你是個異類。」米開朗基羅恨鐵不成鋼地點了下紀堯姆的額頭,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操心過:「你總不希望在婚禮上,跟裡士滿公爵形成鮮明對比,然後讓宮廷侍女們連夜修改你的禮服尺寸,最後在腋下或者脊背處縫個花邊來遮醜吧!」

  「絕對不要。」一想到米開朗基羅所描述的場景,紀堯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原本低落的聲音也變得尖銳了幾分。

  「那你減不減肥?」

  「減!」

  「改不改生活習慣?」

  「改。」

  …………

  跟諾丁漢女伯爵一起回到英格蘭的瓊安,看著會議室裡的紀堯姆與米開朗基羅,最後留下一句冷酷的,毫無親情可言的感嘆。

  「應該讓母親來看看這兩人。」

  然後聖詹姆斯宮裡絕對會爆發一次小型戰爭。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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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已經裝飾好了嗎?」

  「婚禮的邀請函都已經分發完畢了嗎?」

  「還有巡游上要撒向民眾的硬幣,以及後續的各地賞金,食物分發,都要提前准備好。」

  「另外,記得提醒威廉給那些送來祝福的國王,大公們回信……哪怕他沒時間做這些,也得提醒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代筆寫好。」

  人頭聳動的白廳宮裡,胡安娜王後帶著一眾總管和侍女長,安排著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的結婚儀式。

  「白廳宮裡的房間還夠嗎?實在不行,就讓一些只參加後續慶典的小貴族們,暫時在漢普頓宮裡將就一下。」考慮到威廉三世各個宮殿距離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距離,以及威廉三世很少會在節假日以外使用亨利八世最喜歡的漢普頓宮,所以胡安娜王後讓人將來賓分為了三六九等,只讓一些重要的外交使臣和大貴族們住入最靠近國王的白廳宮。

  至於小一號的聖詹姆斯宮……

  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一些不相干的人去打擾自己的兒子兒媳。

  「您所囑咐的事都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意大利和匈牙利的外交大臣會慢一點。」負責向胡安娜王後彙報情況的約翰娜這幾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

  自打威廉三世與胡安娜王後結婚以來,宮廷裡還是第一次舉行大人物的婚禮。

  畢竟愛德華·都鐸和珍·都鐸的婚姻只存續了幾個小時,連告知於眾人都做不到,更別提舉行婚禮了。

  「重要的事情大概就這麼多吧!要是還有我沒想到的地方,可以直接彙報給我或者約翰娜。」胡安娜王後又簡要交代了下婚禮的重點地方,然後讓不斷記錄要求的總管和侍女長們下去辦事。

  「真是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我都要給兩個兒子舉行婚禮了。」難得喘口氣的胡安娜王後回到臥室裡,讓約翰娜給她倒了杯薄荷水,又點燃了室內的爐火。

  「我還記得亞歷山大和紀堯姆出生時的樣子。」胡安娜王後看著燃燒的爐火,仿佛透過火焰看見了自己的青春:「我十二歲來到英格蘭,十四歲跟威廉結婚。亞歷山大出生時,我還只是威爾士王妃,而紀堯姆出生於我前去繼承比利時王位的海路上。」

  「可轉眼間,我都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並且要為兩個兒子安排結婚典禮。」胡安娜王後握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同約翰娜感嘆道:「你說我該慶幸自己有幸看到兩個兒子成家立業,還是該憂心自己這麼早就要面對婆媳問題?」

  因為亨利八世在人生的最後十六年裡換了三任老婆,再加上威廉三世的生母去世的早,而真正跟胡安娜王後相處的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是個負責鏈接英格蘭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精明人,所以胡安娜王後還真沒吃過婆媳關系的大虧,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婆媳關系。

  除了設有王太後之位的莫斯科大公國,歐洲的絕大部分國家都默認王後是國內的第一夫人,但是能否執行第一夫人的權力,卻是件相當值得玩味的事。

  像法蘭西的王室情婦與亨利七世的母親瑪格麗特·博福特,都是國內的無冕女王。

  甚至有時候,王後都要在公共場合裡,站在她們身後。

  雖然以威廉三世的身體狀況,胡安娜王後還能在第一夫人的位子上呆個二三十年,但是在威廉三世退位或者去世後,她又該如何保障自己的地位?

  要知道無論是哪國對於外來者都是極為排斥的,更別提瑪麗·斯圖亞特是蘇格蘭女王,而瑪戈公主的母親也有了掌握大權的趨勢。

  約翰娜覺得胡安娜王後就是喜歡多想,而且還把這個不好的習慣遺傳給了裡士滿公爵。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能怪胡安娜王後,畢竟納瓦拉靠近和法蘭西一樣執著於《薩利克法典》的阿拉貢王國,而恩裡克二世當年將獨女立為王儲,也是頂著相當大的壓力再加上納瓦拉確實有女王繼位的先例,才在三四年的爭吵中,十分艱難地促成了此事。

  然而即便是有父親的支持,當年的胡安娜王後仍是擺脫不了舅舅和西班牙的控制。

  為了吞並夾在兩國中的納瓦拉,胡安娜王後在與威廉三世訂婚前,數次遭到蒙莫朗西公爵和查理五世的逼婚,甚至有次被趁虛而入的蒙莫朗西公爵綁著去了婚禮場地,被人強按腦袋結婚,以至於年幼又倔強的女王儲,不得不讓心腹偷偷藏起兩份由她簽署的文件,然後連夜向被趕上前線的父親求助,表明這場婚姻是違背她本人與其父意願的騙局,才得以從法蘭西國王的手裡脫身。

  否則胡安娜王後早在嫁給威廉前,就先與利希-克裡維斯-貝格公爵,也就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弟弟成婚,然後作為法蘭西與施馬爾卡爾聯盟合力對抗查理五世的棋子,迎來她的王國遭人分割的命運。

  約翰娜一直都很心疼胡安娜王後。

  身為夾在兩國與宗教間的女王儲,她要是表現出一絲一釐的軟弱,就會被人生吞活剝至盡。

  雖然在與威廉三世結婚後,胡安娜也稍稍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不像小時那樣,非得在枕頭底下藏一把刀子,才能在約翰娜的陪伴下勉強入睡。但是從小留下的心理創傷,還是給胡安娜王後帶來了難以想像的應激反應。

  而一旦有人觸碰到了胡安娜王後的敏感神經,就會遭到她的全力撲殺。

  一想到這兒,約翰娜不顧身份地握住胡安娜王後的雙手,滿臉誠懇道:「陛下,您也知道瑪麗女王和瑪戈公主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前者是您看著長大的善良姑娘,而後者還是個孩子,您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教導她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女士。我所知道的胡安娜先是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然後才是英格蘭王後。」

  「您什麼時候需要對兩個年齡還不足您一半的小姑娘如此戒備?這可不是您會做出的事情。」

  胡安娜王後深吸一口氣,然後略顯顫抖地回握住約翰娜的手,勉強笑了笑:「是啊!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第212章

  胡安娜王後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有些神經質

  別的不說,光是失眠和半夜驚醒的次數就有了明顯增加。

  因為威廉三世要處理兩位王子的婚姻所帶來的外交問題,再加上國王前些時日的突然昏厥,讓白廳宮上下都揪緊了心髒,所以胡安娜王後也不忍打擾本就疲憊的丈夫,只能跟威廉三世分房而睡,避免自己的半夜驚醒打擾到威廉三世的休息。

  約翰娜為胡安娜王後換了身衣服,不由分說地將自己的女主人扶上床,強制她休息一天。

  「您就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這些不著邊的事。」約翰娜替胡安娜王後掖了掖被子,安慰道:「您也是經歷過三王(查理五世,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鼎立,無數磨難的人。等您休息好了,肯定會認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約翰娜一邊說著,一面輕輕拍著胡安娜王後的被子,就像她哄小時候的胡安娜王後那樣,讓後者緊縮的眉頭也跟著放松了起來。

  而等胡安娜王後睡著後,約翰娜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王後的寢宮,在門外遇見了裡士滿公爵。

  「母親方便見客嗎?」裡士滿公爵看了眼約翰娜,明白現在不是找胡安娜王後的好時機。

  「也許您可以將原本彙報給王後陛下的事情,先與我說說。」約翰娜比了個輕聲說話的手勢,邀請裡士滿公爵去了王後的私人待客廳。

  「法蘭西的吉斯公爵想要來參加我跟瑪麗的婚禮。」裡士滿公爵一進待客廳就直截了當道:「瑪麗很希望自己在法蘭西的親戚能來祝福她,只是你也知道英格蘭跟吉斯公爵的關系,並不是那麼讓人欣喜。」

  約翰娜也知道吉斯公爵是相當極端的天主教徒,而法蘭西能夠派來參加王儲婚禮的,也只有最古老的幾大家族,以及軍功卓越的安德烈元帥。

  吉斯公爵是瑪麗·斯圖亞特的舅舅,所以憑借著親戚關系,能夠成為最優先的選擇。

  只是考慮到吉斯公爵在恩裡克二世的葬禮上所遭受的劫難,以及英格蘭的宗教立場,負責為王太子攝政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在猶豫中,不過卻十分精明地寫信試探了下英格蘭的口氣。

  畢竟吉斯公爵嘴賤惹事不要緊,關鍵是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和平關系,以及她的小女兒瑪戈不會受到英格蘭的冷眼相待。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還需要吉斯公爵幫忙穩定法蘭西的內政,但是在亨利二世退出權力之爭後,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塑料聯盟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甚至毫不客氣地說,凱瑟琳·德·美第奇在把亨利二世搞熄火後,以坐火箭地速度與蒙莫朗西公爵和解,然後拉攏孔代親王去對抗吉斯家族和掌握軍權的蒙莫朗西集團。

  吉斯公爵到底打著什麼樣的主意,裡士滿公爵也能猜到一二。

  無非是想拉攏蘇格蘭站到他們對法蘭西權力的爭奪戰中,順便挑一波英格蘭與蘇格蘭的關系。

  恐怕這個時候的吉斯公爵,也會後悔那麼早就殺了瑪麗·德·吉斯,讓自己沒了能跟瑪麗·斯圖亞特套近乎的路徑。

  「穩妥起見,還是讓孔代親王來參加婚禮顯得最為合適。」約翰娜並不喜歡宗教立場過於極端的吉斯公爵,也不喜歡曾經逼迫胡安娜王後嫁給克裡維斯公爵的蒙莫朗西公爵。

  如果硬要她在合適的人選中挑個最順眼的,那麼肯定是信奉加爾文教的孔代親王最合眼緣。

  只是他們的喜好又不能左右法蘭西的決定。

  威廉三世總不能將大老遠來參加王儲婚禮的法蘭西使者,都一股腦地趕回去吧!

  「如果是要孔代親王出席婚禮,那就得給吉斯公爵找點事做。」裡士滿公爵猜測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想讓吉斯公爵出席婚禮,所以才會暗示英格蘭這邊趕緊出出主意,免得她以後要看吉斯公爵的臉色行事,而瑪戈公主也會被吉斯公爵所牽連。

  約翰娜皺眉思考了會兒,突然向裡士滿公爵發問道:「您有好的主意嗎?」

  「當然。」裡士滿公爵也正是想問問母親的主意,才會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

  畢竟胡安娜王後是半個法蘭西人,所以對法蘭西政局的理解和聯絡手段,肯定多於威廉三世。

  「您覺得亨利二世受傷後,吉斯公爵在法蘭西裡最怕誰?」裡士滿公爵盯著約翰娜的眼睛,其意盡在不言中。

  「孔代親王雖然是法蘭西的新教領頭人,但是以他的資歷,還不足以成為胡格諾派的精神領袖。」裡士滿公爵十分肯定到:「除了曾庇佑過約翰·加爾文的勒妮公主,沒有人能讓吉斯公爵不顧一切地留在法蘭西。」

  「而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權力,肯定能以王太子的名義,釋放被囚禁勒妮公主。」


第213章

  「法蘭西的勒妮公主確實是位讓吉斯公爵都感到無比頭疼的大人物。」約翰娜曾在盧浮宮裡見過這位支持新教,又被外界評為桀驁不馴的老公主。

  毫不客氣地說,以勒妮公主的身份,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哪怕是對女人渣穿地心的弗朗索瓦一世,在勒妮公主面前都只有挨罵的份,而且他還不能嚴厲處罰這位小姨子。畢竟他是繼承了老岳父的王位,再加上勒妮公主曾是布列塔尼默認繼承人,那些曾效忠於布列塔尼的安妮的人們一直都追隨於她,甚至稱呼她為「布列塔尼公主」,所以弗朗蘇瓦一世為了臉面和布列塔尼的安定,也只能對其進行警告和安撫。

  甚至在聖巴托洛繆大屠殺慘案裡,那些個暴徒沒有一人敢襲擊她,就連「黑太後」凱瑟琳·德·美第奇都只能口頭上警告她,行動上壓根不能把她怎麼樣。

  裡士滿公爵曾與威廉三世聊天時,聽見父親判斷勒妮公主遲早會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所以還特意調查了下勒妮公主的情況。

  果不其然,自打弗朗索瓦一世去世,亨利二世受傷後,輩分再次升高的勒妮公主在囚禁她的監獄裡接到了丈夫去世的消息,並且以此為接口,指使自己的親信上訴至法蘭西的三級會議,要求攝政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立刻釋放她。

  而勒妮公主的親信們一旦行動起來,不管是孔代親王和遠在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也都為勒妮公主的自由而奔走。

  至於勒妮公主的丈夫費拉拉公爵……

  用約翰娜的話來說,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女人都不會對一個舉報妻子,然後跟大女婿一起將妻子送進監獄的男人產生一絲一釐的好感。

  更別提費拉拉公爵還強迫勒妮公主和幾個孩子改信天主教。

  這對於勒妮公主而言,更是無法忍受的事情。

  只是……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最正統的天主教徒,哪怕她跟吉斯公爵在政治上意見不合,也不會在排斥新教徒這方面產生太大的分歧。」約翰娜還是有些猶豫道:「況且勒妮公主就是被吉斯公爵親手送進監獄的,想必天主教的保守派和極端派都會全力阻止勒妮公主的釋放。」

  「夫人,我們並不需要確保勒妮公主被釋放,只用借此轉移吉斯公爵的視線就夠了。」裡士滿公爵將逐漸偏離的主題拉回重點,繼續分析道:「這樣也有助於吉斯公爵主動放棄來參加英格蘭的婚禮,畢竟勒妮公主在法蘭西的主要支持者就是孔代親王。而吉斯公爵要是想削弱釋放勒妮公主的意願,將孔代親王暫時打發走是最合適的決定。」

  「說的也是。」約翰娜贊同道:「等王後醒來,我就將您的話轉告給她。想必以王後的智慧,肯定會做出合適的判斷。」

  「母親她還好嗎?」裡士滿公爵關心道:「要不要讓父親來與母親說說話?」

  「殿下,您的母親還沒有那麼脆弱。」約翰娜知道裡士滿公爵是好意,但覺得胡安娜的情況根本不用上報給威廉三世:「等你成家立業後,就會逐漸剪掉自己的精神臍帶。」

  「精神臍帶?」

  「就是對旁人的依賴感。」

  雖然約翰娜擁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跟胡安娜相伴了二十年,陪著這個比她小七八歲的比利時女王度過了無數難關,所以在裡士滿公爵乃至威廉三世那兒,約翰娜都有幾分面子。

  這也是她應得的尊重。

  「殿下,我並不認為女人是被攻擊為感性,毫無主見的軟弱生物,需要依靠一個人的財力或者精神扶持,去度過她那無比脆弱的一生。因為一旦她被切斷了精神或錢財上依賴,那麼這個女人距離奔潰也只是時間問題。」約翰娜無比嚴肅道:「也正因為胡安娜王後不想有這種情感依賴,才會自行排解心理壓力。」

  「況且您見過國王陛下為了私人情緒而去叨擾王後嗎?憑什麼國王陛下就得委屈自己去排解王後陛下的情緒?」約翰娜反問道:「如果是生病或者懷孕期,讓國王陛下安慰照顧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王後陛下是在為她和國王陛下的未來而努力。可現在並不是特殊時期,而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情緒脆弱的時候。難道要把國王陛下時刻拴在王後陛下的身邊,隨時聽著王後陛下的抱怨嗎?讓國王陛下幫她解決生活中的一切不順心之事?」

  「平心而論,您會喜歡這樣的妻子嗎?或者說?誰不希望自己是生活中被多多照顧的那方?而不是要花費心力去照顧別人的那方。」約翰娜的話讓裡士滿公爵對於人際關系有了新的感悟。

  「所以人總有一天要剪掉自己的情感臍帶。」約翰娜意味深長道:「不管是父母還是妻兒,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而我也不會一生都跟著胡安娜王後,所以她在跨過這次情緒危機後,就會學習如何處理這件事。」

  說罷,約翰娜還拍了拍裡士滿公爵的肩膀,無比堅定道:「請您相信您的母親,她可是一位偉大的女王,所以不會在這方面跟偉大的威廉三世有什麼不同。」

  「那就麻煩您去照顧我的母親了。」裡士滿公爵還年輕,所以對父母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事能擊垮他們。

  而等裡士滿公爵離開後,約翰娜就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轉告給已經蘇醒的胡安娜王後,然後協助自己的女主人寫信給法蘭西的新教人士,以及遠在洛林的瑪麗長公主。

  ………………我是分割線………………

  「唐·胡安的情況還好嗎?」威廉三世在寫完三十封感謝信後,已經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我讓人給他安排了天主教牧師,又允許他在殘存的修道院裡為查理五世祈福,想必經過這幾個月的休整,他已經走出了父親去世的悲傷。」

  威廉三世雖然不怎麼管唐·胡安這個表外省,但也知道沒父母的孩子像棵草。

  況且跟亨利八世相比,查理五世真的算是這個時代裡的好父親兼好男人代表。

  唯二的兩個私生子女不是出生於伊莎貝拉皇後嫁入西班牙前,就是出生於伊莎貝拉皇後死了近二十年後。而且他還不像一些薄情國王那樣拔吊無情,下了床就把情人扔到一邊,甚至都不管私生子女的死活。

  無論是帕瑪爾公爵夫人還是唐·胡安,都接受了這個時代裡的頂級教育,並且被安排了合適的貴族身份。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三世真想跟腓力二世換一下父親。

  任誰攤上亨利八世那樣的奇葩,都不會覺得當王儲是件輕松的伙計,所以跟當年的威廉三世相比,不管是腓力二世還是裡士滿公爵,都稱得上活在蜜罐子裡。

  「我已經派人探望過唐·胡安,後者很感激您給予他懷念父親的場所,並且在上帝面前為您祈福。」雖然宗教立場和政治立場不同,但是塞西爾爵士依然很欣賞唐·胡安,甚至很可惜他不是新教人士:「另外,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希望您再關照唐·胡安幾日,畢竟他們還沒處理完查理五世的遺留物。」

  「你覺得腓力二世是在處理查理五世的遺留物嗎?」威廉三世玩味道:「查理五世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不像弗朗索瓦一世那樣喜好奢華,將錢花在個人享受上,所以他的遺留物並沒有多少,只有搜集而來的書籍和用來祈禱的宗教物品。」

  「您的意思是……」

  「腓力二世是在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唐·胡安的威脅。」威廉三世直接挑明道:「誰都不喜歡成年後,突然冒出個父親的老來子,尤其是被父親著重培養的老來子。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精神不穩定的當下,唐·胡安的威脅程度無疑是成倍增加。對了,葡萄牙那邊有沒有新的情況。」

  因為若昂三世去世後,葡萄牙僅剩下兩位男性繼承人。再加上查理五世之前把葡萄牙拖進大型戰爭的舉動,以及瑪麗亞·曼努埃爾之死消磨了葡萄牙對西班牙的友誼,所以若昂三世的遺孀被排斥在攝政團體之外,而小國王的生母——奧地利的胡安娜也是早早地回到西班牙,不去參與葡萄牙的一切事物。

  這對於威廉三世,以及一些與西班牙敵對的國家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想必此時的腓力二世也在頭疼如何修復與葡萄牙的關系,只可惜這一代的葡萄牙直系都是男性,所以當不了西班牙的嫁妝提款機。

  而葡萄牙王室的旁系裡,與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年紀相仿的公主也只有吉馬良斯公爵的長女瑪麗亞,她的父親是曼努埃爾一世的么子,因為去世的早,所以兒女都由國王監護,屬於那種除了血統就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隱形人公主。

  要是葡萄牙願意像弗朗索瓦一世對待瑪麗·德·吉斯那樣,給予吉馬良斯家的瑪麗亞正統公主的待遇,那麼腓力二世也不介意讓長子迎娶旁系公主。

  只可惜負責攝政的恩裡克主教對西班牙的示好並不感興趣,但是威廉三世還是得防止小國王的祖母重新上台後,會立刻修復葡萄牙與西班牙的關系。


第214章

  由於葡萄牙一連幾代都是迎娶西班牙公主,所以若昂三世的遺孀同時也是她兒媳的姑母,兩人在若昂三世去世後,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權力之爭。

  雖然各國都是默認國王的母親享有女性親屬中的優先攝政權,但是因為葡萄牙小國王的父親並沒有繼承王位,再加上他的母親在其父去世時,只有十九歲,還能為西班牙締結下一段聯盟關系,所以查理五世將小女兒召回西班牙,避免了妹妹和小女兒的權力之爭,同時也在為小女兒相看下一任丈夫。

  只可惜查理五世打著一箭雙雕的主意,卻沒料到自己去世前都沒替小女兒找到合適的丈夫,並且葡萄牙也在查理五世去世後,支持小國王的叔祖父恩裡克主教取代凱瑟琳王後(若昂三世的遺孀)的攝政地位,直接讓查理五世的安排雞飛蛋打,啥都沒撈到。

  以至於腓力二世每每想起此事,便只有一種心情,那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

  早知今日,他們就不該讓奧地利的胡安娜那麼快回國。而現在的西班牙總不能將寡居的胡安娜公主再塞回去吧!這不是直接告訴葡萄牙,我們是來爭奪攝政權的。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威廉三世的授意下,向葡萄牙增派了情報人手,所以向威廉三世彙報的消息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凱瑟琳王後和恩裡克主教在葡萄牙的對外關系上發生了諸多爭執,您也知道恩裡克主教一直看不慣若昂三世過於依賴西班牙的強大實力,再加上凱瑟琳王後並不像阿拉貢的瑪麗亞那樣,是個專注於宗教而不是政治的傳統婦女,所以恩裡克主教跟凱瑟琳王後的矛盾也是日積月累,只等著最後的爆發點。」

  威廉三世敲了敲書桌,若有所思地道:「你認為這二人的爆發點在哪兒?」

  「在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培養方針上。」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毫不遲疑道:「拋開宗教立場不談,恩裡克主教繼承了曼努埃爾一世的開放心態,致力於讓塞巴斯蒂昂國王接受意大利的先進思想與人文主義,甚至允許小國王閱讀一些並不被傳統天主教徒們所認可的書籍。而這無疑是對奧地利的凱瑟琳的挑釁。」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見威廉三世點了點頭,於是深受鼓舞地繼續說道:「眼看著塞巴斯蒂昂國王一天天地長大,想必奧地利的凱瑟琳也在擔心自己的孫子便宜信仰,甚至在恩裡克主教的教導下,並不青睞於跟西班牙保持傳統的盟友關系。」

  「能一起賺錢的才是盟友。而葡萄牙已經不是『幸運者』曼努埃爾一世所統領的財富之地,他們的國庫早就被龐大的遠洋船隊,與土耳其人作戰的槍支彈藥耗費地一干二淨,甚至在遠行人員的損失上遠勝於西班牙。」威廉三世之所以不動海外殖民的主意,一方面是他不想做出百年後被平權者挖墳鞭屍的惡行,而另一方面,是海外殖民所需要的龐大費用,人員數量,以及技術支持,都不是現在的英格蘭所能承擔得起的。

  以西班牙為例,即使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資助了哥倫布的旅行,可她真的搞出海外殖民的那一套嗎?沒有,因為她還要處理摩爾人和土耳其人的遺留問題。

  至於繼承了卡斯蒂利亞王位的查理五世,他雖然派人征服了阿茲特克人,但是異鄉的水土不服與遠征時的水土不服直接拖垮了西班牙本就不寬裕的財政,以及大量的青壯年人口。

  哪怕是依靠著香料發家的「幸運者」曼努埃爾一世,在吃到短暫的貿易紅利,使得葡萄牙成為歐洲最富裕的國家後,也在戰爭和海外殖民的雙重壓榨下,欠下了數十萬克魯多扎的巨債。

  如果是趕上了第一次工業革命,有了蒸汽機和醫療技術的加成,那麼西班牙和葡萄牙還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只可惜蒸汽機之父出生於十八世紀,而以現在的生產力,創造力,以及宗教改革進度,都不可能支持第一次工業革命的誕生。

  哪怕是威廉三世拼盡全力地去縮短與真正歷史的時間差,也只能確保英格蘭的工業革命會提前五十年——這還在瓦特能夠提前出生,或是有人能先於瓦特制造出蒸汽機的假設下。

  至於威廉三世為何不立刻研究蒸汽機……

  還是那句生產力不允許的老話。

  而搞技術是要砸錢的,並且跟訓練軍隊一樣,需要不斷地往裡投錢十幾年乃至上百年,才能有產出成果的可能。

  「陛下……陛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見威廉三世半天都沒反應,還以為是國王陛下睡著了,於是小聲呼喚道。

  「嗯?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威廉三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道:「對了!我們說到葡萄牙。」

  威廉三世眉頭緊鎖道:「葡萄牙那邊,可以派英格蘭駐葡萄牙的大使跟恩裡克主教多多交流,爭取讓葡萄牙同意與英格蘭進行香料談判。」

  因為地中海貿易的興起,再加上葡萄牙習慣了曼努埃爾一世時的經濟優勢,所以從貴族到平民都奉行及時享樂,一副被消費主義洗腦的樣子。這也導致葡萄牙國內的生產力不斷降低,進口依賴性越來越強,直接將貿易紅利攢下的優勢浪費得一干二淨。

  而在恩裡克主教接手千瘡百孔的葡萄牙後,也在努力糾正國內的奢靡風氣,甚至跟小國王帶頭節儉,提倡宗教的樸素生活。

  然而葡萄牙人根本不吃這一套,再加上西班牙從美洲運來的貴金屬不斷地湧入葡萄牙市場。

  哪怕威廉三世不做調查,都能想像得出葡萄牙的通貨膨脹不亞於揮霍無度的西班牙。

  在此情況下,腓力二世還想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娶一位葡萄牙公主?

  做他的白日夢去吧!

  他也不想想從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也就是伊莎貝拉女王的父親起,西班牙娶了多少位葡萄牙公主?拿了多少嫁妝錢,他們都心裡沒數嗎?

  恩裡克主教恨不得強制全國都勒緊褲腰過日子,哪裡給得出葡萄牙公主的嫁妝錢?

  想必這時的威廉三世向葡萄牙提出香料談判,也不會像若昂三世當政時那樣,被一口回絕。

  「我會將此事告之塞西爾爵士,並且與樞密院的各位大人們商量一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衝著威廉三世欠了欠身,打算等會兒就去試探下葡萄牙大使的口風。

  威廉三世忙了這麼久才想起要去詢問下婚禮的准備狀況。

  恰好幫裡士滿公爵打理威爾士的諾丁漢女伯爵回到倫敦,所以威廉三世干脆將婚禮的瑣事交給侄女,也省得胡安娜王後一個人承包所有事情。

  許久不見,諾丁漢女伯爵比以往自信了不少,身上也多了些成熟的風韻。

  威廉三世也聽過一些有關於諾丁漢女伯爵的風言風語,只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侄女是不知好歹的人,況且諾丁漢女伯爵也沒有耽誤她的本職工作,所以在生活裡找點樂趣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只是威廉三世還是得提醒諾丁漢女伯爵稍稍收斂些。

  至少別把關系擺在明面上。

  「你跟那個斯塔福德家的博林外孫還有往來嗎?」威廉三世讓人給諾丁漢女伯爵倒了杯咖啡,裡面多加了些牛奶和蜂蜜,喝上去跟糖水也沒有什麼區別。

  「那小子可是心心念念地要娶你為妻,看來博林家的投機取巧之心是深入骨髓的。」威廉三世漫不經心道:「他已經二十四歲了,要是再不結婚,斯塔福德家的長輩和他本人的上升壓力,會逼迫他對你做出些不好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最好的年紀裡娶到你或是跟他身份相仿的鄉村女士,那麼以斯塔福德家的平民身份,你的小情人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對像。」威廉三世將諾丁漢女伯爵上下打量一番,詢問道:「你現在還是處女嗎?」

  諾丁漢女伯爵被叔叔的直截了當嚇了一跳,但是她知道威廉三世這麼問肯定不是出於猥瑣的幻想,所以也不必遮掩道:「我都是個成年女性了,難道還要像修女一樣守身如玉嗎?」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有些忐忑不安道:「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在婚前與人發生性關系,所以您對我的指責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之前不希望你在婚前發生性關系,一方面是你當時的年紀太小,容易被人操縱,而另一方面是對方要是以此為要挾,破罐子摔地敗壞你的名聲,那麼處理起來也會很費事。」威廉三世解釋道:「如果你有自信掌控對方,能夠在關系結束後,與對方好聚好散,那麼我不阻攔你去享受自己的生活。畢竟這世上沒幾個是對上帝絕對忠誠的聖人。」

  而以諾丁漢女伯爵現在的財富與地位,別說是與人同居了,就算她公開去養男寵,也不乏一些想要一步登天的貴族們鍥而不舍地追求她。

  只是諾丁漢女伯爵在享受到足夠的自由後,並不希望自己受到婚姻的束縛。況且她又沒有延續家族血脈的壓力,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堂弟或者叔叔,會因為她的子女都是私生子,而不會對其多加照料。

  更不會為了想要將爵位傳承下去,而讓自己多受十幾年的束縛。


第215章

  「國王陛下,您也知道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諾丁漢女伯爵一想到自己結婚後要面臨的事情,下意識地反感道:「我才不想變成唯唯諾諾的貴婦人,哪怕是阿基奎的埃利諾,還不是在婚後屢遭束縛。」

  「你可以學習薩福克女公爵。」威廉三世建議道:「你的姨媽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在管住丈夫方面,還是很有一套的。」

  「那還是算了吧!」諾丁漢女伯爵毫無興趣道:「我可不想給一個成年男性當宿舍老師,況且薩福克女公爵還不是在生活中處處受限。」

  末了,諾丁漢女伯爵還補充道:「在我所見過的已婚女性裡,除了王後陛下,沒有第二人能享受到絕對的自由。」

  「你錯了,即使是胡安娜,也不可能在婚後享受到絕對的自由。」威廉三世反駁道:「她不僅是英格蘭的王後,同時也是比利時的女王。英格蘭人希望她留在這兒,安分守己地履行王後的指責,而比利時人希望她不要總呆在英格蘭,而是要從英格蘭這兒給比利時撈好處。」

  「這種身份上的復雜感,對於任何一位成了婚的女性統治者而言,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威廉三世看向若有所思的諾丁漢女伯爵,話音一轉道:「普通女人也是如此,不然為什麼那麼多女人都想當寡婦?」

  「……您這麼說,倒是讓我堅定了下輩子要做個男人的決心。」諾丁漢女伯爵嘆氣道:「我打算過些日子就跟愛德華分手。」

  「愛德華?」

  「就是您口中的那個博林外孫。」諾丁漢女伯爵補充道:「我准備給他三萬英鎊的分手費,也算是他讓我開心了這麼些年的補償。」

  「三萬英鎊可不能抵消他在你身上的付出。」威廉三世調侃道:「至少跟娶了你的價值相比,三萬英鎊的補償根本就不算什麼。」

  「那就再加一個好的職位。」諾丁漢女伯爵聳了聳肩,毫不在意道:「愛德華的年收入不過一百英鎊,而我給的東西足以讓他在不動歪腦筋的情況下,舒舒服服地過完一輩子。」

  「要是他還不知趣,我就只能讓他從這個世界裡消失。」諾丁漢女伯爵惋惜道:「他好歹是我的第一個戀人,又陪了我這麼久,所以我不希望跟他走到徹底決裂的那一步。」

  「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來找我,或者亞歷山大。」威廉三世和裡士滿公爵可不會對愛德華·斯塔福德產生毫無價值的憐憫,所以很樂意替諾丁漢女伯爵處理這一麻煩:「除了紀堯姆和亞歷山大的婚事需要你多操心外,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您說。」

  「等瓊安能接手威爾士後,你幫我去打理諾曼底或者尼德蘭。」威廉三世緩緩說道:「諾曼底那邊得有人去加強當地居民的歸屬感,而尼德蘭的生意也需要專人去打理。」

  「我原本是想讓伊麗莎白出任尼德蘭女總督,不過考慮她的家庭因素,還是讓她去管理愛爾蘭最為合適。」

  「如果是要出任尼德蘭或者諾曼底總督,那麼我得好好准備一下。」諾丁漢女伯爵仔細思考了一番,才給出個摸棱兩可的回答:「除了要惡補法語,我還得了解尼德蘭和諾曼底的各種狀況,然後將瓊安培養到能接手威爾士的程度。」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還補充道:「其實比起瓊安……您也知道紀堯姆更適合管理威爾士,或者出任尼德蘭總督,對嗎?」

  「適合是一方面,但是能不能讓他管,卻是另一方面。」威廉三世無奈道:「哪怕亞歷山大不會對紀堯姆心生芥蒂,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會動歪心思,然後在紀堯姆和亞歷山大的耳邊瘋狂鼓動。長此以往,他們總會有變成敵人的那一天。」

  「這麼看來,紀堯姆那孩子還真是可惜了。」諾丁漢女伯爵也知道威廉三世的擔憂並無道理,但還是覺得王室次子的處境,真是一個大寫的「憋屈」。

  「你也別太心疼紀堯姆了,我看他活得挺好的。能吃能睡又能鬧,心寬體胖到宮廷侍女們都給他改了好幾次衣服。」威廉三世一想到紀堯姆,便止不住頭疼道:「況且以他的性格,也不適合管理領地。」

  「也許他能往外交方向發展一二。」諾丁漢女伯爵從未見過威廉三世露出如此頭疼的姿態,所以憋笑道:「或者紀堯姆可以跟我學習經商,畢竟他的愛好也是很昂貴的。」

  「那你來教他?」威廉三世玩笑道:「你可以跟紀堯姆好好聊聊經商的話題,畢竟你把威爾士建立得如此出色,足以讓亞歷山大和紀堯姆花一筆顧問費。」

  「您也太誇張了。」諾丁漢女伯爵不好意思道:「我只能教給他們淺薄的知識,而剩下的,得他們自己去琢磨。」

  「那就勞煩你了。」威廉三世拜托道:「紀堯姆總不能成年後,還要我和胡安娜經常補貼他。」

  「至於瓊安和瑪麗……也勞煩你多費心。」威廉三世想起胡安娜和裡士滿公爵的近期安排,決定讓諾丁漢女伯爵帶一下瓊安和瑪麗·斯圖亞特,讓她們在胡安娜離開英格蘭後,還能有一個合適的學習對像。」

  ……………………我是分割線………………

  瓊安站在婚禮場所的最前排,趁著胡安娜王後與人交流之際,好奇地左顧右盼了起來。因為與她一起長大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剛剛成為朋友的瑪戈公主都是今天的主角,所以英格蘭公主只能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裙擺上的裝飾,然後在胡安娜王後的視線輕輕掃過來前,將自己的雙手老老實實地放於身側,假裝自己一尊完美的小雕像。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些時間,不如讓瓊安先跟那些年齡相仿的孩子們交流一二。」威廉三世看見小女兒一副憋得受不了的樣子,感嘆胡安娜真是孩子們的克星。

  「瑪麗和瑪戈還沒准備好嗎?」胡安娜王後招來卡文迪什爵士,他的夫人貝絲是負責新娘裝扮的侍女,所以能向國王夫婦及時彙報婚禮進程。

  「應該還要些時間。」卡文迪什爵士看了眼蠢蠢欲動的瓊安,十分知趣道:「坎特伯雷大主教那邊也要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們交流一二,並且孔代親王也對英格蘭的宗教情況很感興趣。」

  「那就先讓瓊安先去跟同齡人交流一下。」胡安娜王後也看出威廉三世的小心思,於是讓約翰娜陪著瓊安去了另一區域。

  因為能來參加婚禮的兒童裡,除了留在英格蘭的唐·胡安,便只剩下代表意大利出席的小帕瑪爾公爵,以及孔代親王的長子亨利·德·波旁。

  如果威廉三世沒記錯的話,孔代親王的長子差點將「三亨利」之戰變成四亨利之戰。

  不過因為歷史上的亨利四世比起孔代親王的長子更靠近瓦盧瓦王室,再加上孔代親王只是波旁家族的分支而不是本家,所以孔代親王的長子最後扶持亨利四世成為法蘭西國王,結果遭到第二任妻子的毒殺。

  威廉三世猜測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意思,因為後者在所有兒子都無嗣而亡後,絕對動了讓去父留子的念頭。

  哪怕瑪戈公主是出了名地叛逆,但是面對黑太後,還是太年輕了些。

  況且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瘋狂程度,絕對干得出污蔑女兒精神失常,然後將其囚禁起來的事情。

  「威廉,威廉……」跟諾丁漢女伯爵交流完的胡安娜王後拍了拍威廉三世的肩膀,將他從思考中喚回神來。

  「你最近總是走神,到底是怎麼了?」胡安娜奇怪道:「難道是瓊安那邊有你在意的對像?」

  胡安娜王後順著威廉三世的視線望去,只見唐·胡安與瓊安交流甚歡,這讓她有些不舒服:「難道西班牙是想讓唐·胡安迎娶瓊安?」

  威廉三世想了想唐·胡安的軍事能力,有些遺憾道:「腓力二世可不會讓他的私生子弟弟與英格蘭交流甚密,況且我的女兒也不能嫁給一個毫無爵位的貴族。」

  「如果唐·胡安能獲得一個公爵位子,你就會考慮讓瓊安嫁給他?」胡安娜王後難以置信道:「你居然會讓我們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你激動個什麼?我有說過讓瓊安嫁給一個私生子嗎?」威廉三世十分無奈道:「哪怕是唐·胡安拿到了爵位,我也不會讓瓊安嫁給他。」

  「因為他是西班牙人,而且還是不能被收買的西班牙人。僅這一條,我就不可能讓女兒嫁給他。」威廉三世盯著與瓊安相談甚歡的少年,越發惋惜道:「況且唐·胡安要是歸順英格蘭,也不會獲得國內的信任,得到大展拳腳的機會。」

  畢竟查理五世對唐·胡安算是慈父,要是後者敢背叛西班牙,絕對會被打在恥辱柱上。

  聽了威廉三世的解釋,胡安娜王後這才才火氣漸退地讓約翰娜將瓊安帶過來。

  等卡文迪什爵士派人宣布儀式開始後,一群盛裝的侍女分兩路護送瑪戈公主和瑪麗·斯圖亞特走到坎特伯雷大主教面前,然後在柔軟的墊子上緩緩跪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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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都要參加兒子的婚禮了。」胡安娜王後看著跪在軟墊上的四個小不點,在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語道:「我當年是卡在宗教的最低年齡上嫁給你的,距今也快二十年了。」

  「是啊!當年我父親急著綁住你這個女繼承人,再加上你父親擔心你被查理五世綁去結婚,所以讓我們提前定下名分。」威廉三世隨口答道:「我們當年也只是被父親操縱的兒童,不過跟這四個泡在鋒蜜罐子的孩子相比,我們哪有安心辦婚禮的時間。」

  當年的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完全是趕鴨子上場,湊合結婚。

  估計他兩跪在坎特伯雷大主教面前時,想的都還是尼德蘭戰爭結束後,該如何安撫那些極端的天主教份子,防止剛打下來的江山,一眨眼就沒了。

  相較之下,眼前的這四人都沒有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結婚時的壓力。

  甚至最年幼的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居然當著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面,開始討論起晚宴的菜譜。

  「你今天真好看。」紀堯姆盯著盛裝打扮的瑪戈公主,由衷地贊美道:「像是被星光所點綴的維……維納斯。哪怕是最浪漫的阿波羅,也會沉醉於你的指尖。」

  紀堯姆瞥了眼袖口的墨跡,努力辨認出米開朗基羅到底寫了什麼。

  瑪戈公主也注意到紀堯姆的不自然之處,於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十分體貼道:「是繆斯女神,不是維納斯。」

  說罷,瑪戈公主還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反問:「誰會在婚禮上形容自己的妻子是維納斯?不都是用朱諾和密涅瓦來做比喻嗎?」

  畢竟維納斯可不是值得在婚禮上推崇的女神,而意大利的貴族們通常是用維納斯來贊美情人的美貌,用朱諾和密涅瓦來贊美妻子的智慧與威嚴。

  被瑪戈公主的回答所噎住的紀堯姆,十分尷尬地轉移話題道:「聽說婚宴上有一道桌面寬的雞肉派,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的晚宴。」

  「我不是很喜歡雞肉派。」

  「那檸檬蛋糕呢?」

  「還行……」

  「咳嗯!有關於晚宴的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裡士滿公爵警告道:「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禱告馬上就要結束了,所以你們兩安分點。」

  紀堯姆和瑪戈公主聞言,先是一激靈,然後趕緊低頭下,擺出一副虔誠聽訓的樣子。

  前排的孔代親王幻想著法蘭西有朝一日也能舉行新教婚禮,但是對於法蘭西駐英格蘭大使而言,無疑是如坐針氈的時刻。

  「願上帝寬恕我此時的罪孽。」法蘭西駐英格蘭大使在心裡默默祈禱著,甚至差點掐斷了手裡的玫瑰念珠。

  一旁的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見狀,覺得這是與法蘭西締結聯系的好機會,於是和法蘭西大使攀談了起來。

  而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宣布他面前的兩位新人結為夫婦的那一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響起了連綿不絕的掌聲和贊美聲。

  只是這裡面有多少是出於真心實意的祝福,那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諾曼底那邊來信,說是法蘭西的軍隊正靠近邊境,您打算怎麼處理?」塞西爾爵士從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手裡接過一則密信,然後與諾丁漢女伯爵交換了下位子,在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輕說道:「領隊的是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只怕您得跟孔代親王好好商議一番。」

  幾乎全歐洲都知道波旁家因為宗教和政治立場被一分為二。

  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本就是個信仰不堅定的牆頭草,而在他迎娶了寡居的米蘭公爵夫人,也就是查理五世的外甥女兼流亡的丹麥公主後,先是依附於權傾朝野的戴安·德·普瓦捷,然後在亨利二世倒下後,果斷投奔了吉斯公爵。

  威廉三世記得旺多姆公爵因為在意大利戰爭裡,丟掉了上諾曼底等地,所以被亨利二世剝奪了所有的軍事身份,在家呆了幾年才被召喚回權力中心。

  而眼下的吉斯公爵哪怕是在勒妮公主的釋放問題上分身乏術,也不忘給英格蘭添堵。

  尤其是在孔代親王參加英格蘭王儲婚禮的當下,威廉三世就是俘虜了旺多姆公爵,也會在腓力二世和孔代親王的面子上,將其立即釋放。

  這可真是……

  擺明了要讓威廉三世添堵,同時也測一測旺多姆公爵的誠心,以及孔代親王跟旺多姆公爵的關系。

  「我真該在奧地利大公入侵米蘭公國時,就麻煩胡安娜處死吉斯公爵。」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威廉三世一邊為自己的兒子婚禮而鼓掌,一面咬牙切齒道:「讓約翰·達德利去處理諾曼底附近的蒼蠅。」

  「另外,你親自交代約翰·達德利,務必要俘虜全需全尾的旺多姆公爵。等事成後,我會視達德利父子的軍功,許以他們父子爵位。」

  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約翰·達德利的幾個兒子雖然不是阿瓦爾公爵或是未來的唐·胡安那樣的驚世之才,但都過了可以發號施令的平均線。

  如果歷史上的約翰·達德利不去動英格蘭王位的歪腦筋,而是像塞西爾爵士那樣明哲保身,苟到伊麗莎白一世登基,那麼達德利家絕對會迎來相當光明的未來。

  畢竟約翰·達德利好歹是亨利八世用過的舊人,又在為愛德華六世攝政時口碑不錯,努力平息因為宗教改革而引發的民怨,所以瑪麗一世除了宗教問題,還真找不到可以攻擊約翰·達德利的借口。

  甚至對方要是願意歸順天主教,瑪麗一世還得看在國內壞境的份上,對其委以重任。

  塞西爾爵士從威廉三世的口氣中聽到了滿滿的殺意,於是為旺多姆公爵掬了把同情的淚水。

  只希望孔代親王不會因此記恨威廉三世,並且趁著吉斯公爵被波旁家攻擊之際,快速地發展法蘭西國內的新教勢力,然後借機讓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勒妮公主。


第217章

  按照英格蘭的婚姻流程,等新人們在賓客與上帝的見證下,結為夫婦後,便要乘坐敞篷馬車離開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向著白廳宮的方向駛去。

  雖然兩對新婚夫婦才是今天的主角,但是考慮到地位之差,肯定是由國王夫婦的馬車先行,然後才是新婚的小夫妻,以及那些有資格參與婚禮的達官貴族們。

  「莉茲,你跟莫裡伯爵還好嗎?」克裡維斯的安妮已經很久沒見過薩裡女伯爵,所以關心道:「聽說你前不久才生下一個小女兒,我還沒來得及祝賀你呢!」

  「我也是前腳向你們告知了這消息,後腳就要到倫敦參加結婚典禮。」即便是談到自己好不容易的來的小女兒,薩裡女伯爵的表情依然是恭敬得如教科書一般:「我和詹姆斯讓她繼承了您的名字,也希望小安妮能向您學習,成為一名優秀的貴族女性。」

  「這麼說來,我還得將已經准備好的禮物再加厚幾分,才襯得起你和小安妮對我的厚愛。」克裡維斯的安妮對薩利女伯爵的尊崇很受用。這位來自德意志小公國的公主已是四十來歲的年紀,擱在平均年齡只有三十歲的十六世紀,完全是祖母級的人物。

  因為亨利八世的遺囑加上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政治考量,克裡維斯的安妮選擇留在英格蘭裡,當個寡居的快樂富婆。

  雖然威廉三世並不阻攔克裡維斯的安妮在無聊的退休生活中,找點無傷大雅的樂子,不過這位能跟亨利八世相安無事的末任王後是個極其知趣的女人,再加上她不敢去賭威廉三世和英格蘭對她的容忍程度,所以在找樂子方面,要比諾丁漢女伯爵收斂的多。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曾遺憾過自己沒有孩子,但是想一想她目前的優越生活,以及她帶大的王室成員們,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沒有那麼遺憾了。

  諾丁漢女伯爵打量著小姑母的清淺笑容,總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瓊安倒是趁機在車廂內眯了一會兒,等下車時瘋狂地將冒出頭的小碎發抹服帖,以免失禮於人前。

  ………………我是分割線………………

  西班牙大使穿梭於華麗的衣衫間,在通往威廉三世的王座前,恍如經歷了四分之一個世紀。

  猶記得他第一次來到英格蘭時,正值亨利八世在帕維亞戰爭中憋了一肚子氣,然後在安妮·博林的尖酸挑撥下,動了與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的念頭。

  那時的西班牙大使還只是負責信息對接的小職員,在西班牙駐英格蘭的外交使臣往本國投出一封又一封的求救信後,查理五世才派他試探亨利八世的意思,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念頭。

  只可惜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將容易墜入愛河的性子遺傳給了四個女兒。

  阿拉貢的伊莎貝拉終身思念著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阿拉貢的胡安娜瘋狂愛著美男子腓力。

  阿拉貢的瑪麗亞為了曼努埃爾一世退出了權力之爭,甚至默許了丈夫在阿拉貢的伊莎貝拉去世後,還在為自己的大姐所祈禱。

  至於阿拉貢的凱瑟琳……她深愛著英格蘭與亨利八世,哪怕是受到諸多的不公待遇,她也沒有動過起兵反抗的念頭。

  即使那時的西班牙大使委婉提醒阿拉貢的凱瑟琳能夠借用尼德蘭的軍隊,這位十六歲就嫁入英格蘭的西班牙公主,也沒有落下能讓查理五世進軍英格蘭的口實。

  而現在看來,也許查理五世早在阿拉貢的凱瑟琳被逼離婚時,就錯失了「占領」英格蘭的最好時機。

  遙想當年的英格蘭還只是拼命模仿法蘭西的「鄉下村莊」。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安妮·博林那樣,出身於祖輩是商人的富足家庭,早年又因為外交官父親的操作,有機會在法蘭西的克洛德和奧地利的瑪格麗特身邊見過大世面,所以穿戴起法式服飾時,能夠搖曳生姿得不輸給法蘭西宮廷裡的任何一位美人。

  然而那些跟風穿戴起法式服飾的英格蘭婦女們,就不免有東施效顰之嫌,這也進一步地襯托了安妮·博林的優雅與風情萬種。

  再加上當年的亨利八世依靠宗教改革抄了一批修道院,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他的一夜暴富,所以在白廳宮的裝飾上,也是極盡奢華到讓西班牙大使都產生眼睛被染成金色的錯覺。

  這讓西班牙大肆嘲諷英格蘭不過是法蘭西的拙略仿品,根本就沒有引以為傲的本國文化。

  而現在,當胡安娜王後在米開朗基羅的建議下,將白廳宮裡的裝飾煥然一新,並且引發貝雕首飾,開司米披肩的風潮後,西班牙大使便很難在白廳宮裡看到英格蘭曾經的土包子痕跡。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功於英格蘭的現任國王。

  也就是腓力二世最大的競爭對手。

  「陛下,我代表哈布斯堡家的腓力陛下,向您致以問候,並且祈禱新婚的裡士滿公爵與約克公爵,能夠在妻子的陪伴下,得到上帝的祝福。」西班牙大使收起了心裡的感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露道:「腓力陛下感謝您對唐·胡安的諸多照顧,也希望英格蘭與西班牙友誼能長盛不衰。」

  「那就承蒙閣下的祝福,並且感謝西班牙國王的友誼。」威廉三世舉杯向西班牙大使示意一下,但卻沒有立刻飲下美酒,而是裝作無意卻勝似有意地旁敲側擊道:「能在婚宴上遇見兩位哈布斯堡家的使者,足以讓我該感謝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的看重。」

  威廉三世明明掛著微笑,但卻沒有暖意沉入眼底:「只是兩家都是哈布斯堡的使者,並且為了省略前綴而用了同一種稱呼,所以讓人在冥冥中,產生諸多誤會。」

  胡安娜王後用余光瞥了眼威廉三世,漫不經心道:「還請大使先生回復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委婉提醒他與羅馬皇帝商議一番,不要在外交稱呼上產生諸多誤會點,否則我們這些誠心與西班牙還有奧地利交往的國家,也不好在嚴肅的場合裡區分二者。」


第218章

  西班牙大使顯然沒料到威廉三世會來這麼一遭,於是整個人都呆愣在原地,直到卡文迪什爵士小心提醒他,後面還有想向國王陛下敬酒的使者,可憐的西班牙大使才反應過來地尷尬退場。

  威廉三世斷言腓力二世在查理五世去世後,絕對沒想過一分為二的哈布斯堡家族到底誰是本家,誰是分支的問題。

  況且以哈布斯堡家的特殊情況來看,也難定下一個讓雙方都心服口服的評判標准。

  腓力二世覺得他父親是哈布斯堡家的長子,又是將廣大領域一份為二的前任皇帝,所以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才是本家,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奧地利的斐迪南認為他現在是皇帝,又繼承了哈布斯堡家的傳統領地——奧地利,所以奧地利的哈布斯堡才是本家,這也是無可指責的事情。

  況且從親情輩份上來說,腓力二世不服奧地利的斐迪南,認為他是別有用心的次子,而奧地利的斐迪南也不服腓力二世,覺得這糟心侄子不僅小心眼,又沒查理五世的雄才大略。

  因此在哈布斯堡家族去世後,出現一則相當有趣的現像。

  腓力二世的使者為了省略過多的地名前綴,直接以哈布斯堡家作為外交問候的開頭,而羅馬皇帝的使者也打著這一主意,然後就出現了外交場合裡,有兩個哈布斯堡使者的尷尬局面。

  法蘭西那邊是因為碰上亨利二世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有吉斯公爵聯手整熄火了,再加上他們沒錢舉辦三場婚禮,所以避開了西班牙使者跟奧地利使者同時出現德尷尬局面。

  可在英格蘭這邊,就不允許威廉三世思考那麼多了。

  畢竟西班牙和奧地利都是歐洲比較知名的大國,他也不能在這種大場合裡,為了避免尷尬的局面而只邀請一方。

  這跟直接打臉又有什麼兩樣?

  然而威廉三世是肯吃虧的人嗎?

  不,所以他拋出問題讓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自己去頭疼吧!

  畢竟這又不是他的錯。

  「你可真壞。」胡安娜王後心情舒暢地看著西班牙大使渾渾噩噩地走了,猜測得到消息的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估計一連幾天都睡不著。

  威廉三世向胡安娜王後舉杯,擺出一副合作愉快的樣子:「也多虧夫人您接的好,才能產生如此奇妙的效果。」

  胡安娜王後拿起杯子回應了威廉三世的舉杯,然後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還算靠近國王位子的薩裡女伯爵一直盯著上座的情況,這也引起了莫裡伯爵的注意:「你還沒把那件事告訴國王陛下嗎?」

  薩裡女伯爵垂下眼簾,撿了顆糖果來抑制口中的苦澀:「我開不了這個口。」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博林家的名聲還是臭得堪比倫敦的下水道。哪怕現在沒有姓博林的人,但是繼承了博林家財產和爵位的凱裡爵士(瑪麗·博林的長子)並不像為博林家開脫,甚至都不願提起安妮·博林的名字。

  對此,薩裡女伯爵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安妮·博林就是踩著凱裡爵士的母親上位,哪怕之後對其多有彌補,也避免不了凱裡爵士的怨恨,以及對薩裡女伯爵的不妥協。

  莫裡伯爵也知道博林家的醜事,並且聽說凱裡爵士的出生日期十分微妙,據說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

  然而亨利八世從未承認他是凱裡爵士的父親。

  這對於生前就認下一眾私生子的老國王而言,無疑是極不正常的,所以莫裡伯爵猜測是安妮·博林曾說過什麼,導致凱裡爵士的身份沒有得到國王的承認。

  薩裡女伯爵看了眼心事重重的莫裡伯爵,為凱裡爵士開脫道:「我的大表兄雖然是博林家的繼承人,但也不是能說得上話的國王近臣。他為我的外祖父開脫還算情有可原,為我母親開脫,又算什麼?」

  「那讓卡文迪什爵士或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去跟國王說說?」莫裡伯爵話音一轉道:「我剛才跟這二人打過交道,並且許諾事成之後,一定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哪怕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坐到了司庫和王室總管的位子,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的承諾在他們那兒,還是很有分量的。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也保不定他們未來會遇上什麼麻煩。

  而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身為兩國王室的近親,至少能保證在未來的幾十年裡,同兩國的最高統治者說得上話。

  對於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而言,求一個護身符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讓安妮·博林妥善下葬這事還真不好開口。

  別的不說,光是洛林的瑪麗長公主就足夠他們喝上一壺了,更別提國王本人也算是博林家的受害人。

  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相視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為難。

  「我建議你知難而退,不要在國王面前提到你的母親。」莫裡伯爵一直不贊成薩裡女伯爵的行為,但還是為她奔走了一番:「你只有讓別人記住你是亨利八世的女兒,才能洗掉你身上有關於安妮·博林的痕跡。」

  「莉茲,這話有些殘忍,但是讓安妮·博林妥善下葬就等同於是讓大眾重新回憶起她的所作所為,然後遷怒於你,以及我們的女兒。」莫裡伯爵趁機勸解道:「你自己也知道這件有多難辦,而我也向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透了些口風。他們可是最靠近國王的人,都不敢在這上面多說幾句,這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薩裡女伯爵也不是不明這一道理,並且知道她的丈夫沒有任何理由去幫她完成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只是每當她看見小女兒的笑臉時,總會想像當年的安妮·博林是在怎樣的心境下慷慨赴死,並且在死亡告別上大肆贊美一個將她棄之如履,又想要她性命的男人。

  這對於薩裡女伯爵而言,無疑是產後抑郁的助燃器,讓她做出了連自己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這事就到此為止吧!」薩裡女伯爵嘆了口氣,果斷放棄了自己的妄想。

  ……………………我是分割線………………

  「你不去跟新婚妻子跳舞嗎?」米開朗基羅擋著正在吃東西的紀堯姆,提醒他注意分寸,不要撐崩了禮服上的絲線。

  「哥哥沒跳,我跳合適嗎?」紀堯姆擦了擦嘴巴和雙手,極其精明道:「我要是跳了,不說搶先大哥一步,也讓他不得不跟瑪麗·斯圖亞特去跳舞。」

  「那裡士滿公爵為何不去跳舞?」米開朗基羅一時沒反應過來道。

  「因為身高。」紀堯姆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下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身高差,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哥哥可是衣服裡塞滿了驕傲的男人,你覺得他會樂意被自己的未婚妻牽著跳舞嗎?瑪麗女王的身高甚至能超過一些成年男性,所以這兩人跳起舞來不別扭嗎?」

  畢竟歷史上的瑪麗·斯圖亞特就是以高挑美麗而聞名,據說其身高達到了驚人的一米八,遠超這個時代裡的平均身高。

  而女性本就比男性發育得早,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酷愛打扮,所以比新婚

  妻子小了四歲的裡士滿公爵站在穿高跟鞋的瑪麗·斯圖亞特面前,應該是矮了一個頭那麼多。

  「這還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米開朗基羅也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難怪裡士滿公爵一臉不想參加宴會的表情,只是蘇格蘭女王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不在婚宴上與自己跳舞嗎?」

  「你覺得她像是有怨言的樣子嗎?」紀堯姆看向舞池中央,只見瑪麗·斯圖亞特開懷大笑地與一位年輕的紳士跳舞,身上的珠寶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我哥下了大手筆去哄瑪麗·斯圖亞特,後者即便是一開始不樂意,但也不能讓我哥在婚宴上自尊心受挫。」紀堯姆補充道:「甚至說得更嚴重點,這完全是兩人一起在各國使臣面前丟醜……你覺得瑪麗·斯圖亞特樂於見到這一點嗎?」

  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結果紀堯姆話音一轉,整個人都十分八卦道:「我覺得我哥之所以將體育鍛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比瑪麗·斯圖亞特長得高。」

  因為維京人和撒克遜人的血統,英格蘭的國王大都生得十分高大,很少會有低於一米八的存在。

  以紀堯姆的祖父亨利八世為例,這位讓宮廷醫生當眾說出「任何男人見了他,都希望自己是個女人」的奇葩國王,在官方記錄裡宣稱自己的身高是六英尺七英寸,但是紀堯姆知道這絕對是誇張之語,不過亨利八世外祖父母都是以高挑出名的俊男美女,再加上一些外交使者也用高大健壯來形容早期的亨利八世,所以紀堯姆估計亨利八世的身高應該在六英尺一英寸和六英尺二英寸之間。

  而威廉三世因為其母阿拉貢的凱瑟琳是位嬌小的美女,所以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高大……且身材走形,但也絕對夠到了六英尺的門檻。

  至於瑪麗長公主和薩裡女伯爵,其身高應該在五英尺四英寸以上。

  不過考慮到胡安娜王後有些拖後腿,所以紀堯姆能理解裡士滿公爵努力長高的迫切。

  畢竟在身高這方面,努力運動還是有效的。

  甚至紀堯姆都開始思考要不要加入到裡士滿公爵的運動隊伍中,為自己的未來上一份保險:「你說我要不要和我哥一起運動?畢竟我母親也太嬌小了,要是我繼承了她的身高該怎麼辦?我可不想被冠上『矮子紀堯姆』的稱號。」

  雖然十六世紀還沒有開展遺傳學的研究,但是眾人都默認父母的身高會影響到下一代的身高。

  「……」米開朗基羅看著站在紀堯姆身後的約翰娜,不知該不該回答紀堯姆的問題,或是提醒紀堯姆,他母親的侍女長就在他身後。


第219章

  約翰娜的目光比米開朗基羅想得更可怕,至少在紀堯姆發現母親的侍女長就站在身後時,不僅整個人抖得像是秋風裡的落葉,甚至還引來了瑪戈公主的駐足觀看。

  「他這是怎麼了?」單純的瑪戈公主還以為這是英格蘭的獨特舞步,所以歪歪扭扭地模仿起來,結果被剛從舞池中退下的瑪麗·斯圖亞特制止了:「你可別學紀堯姆的一舉一動。」

  瑪戈公主疑惑地回過頭,結果撞上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復雜眼神。

  「行了,你也別在這裡帶著了,趕緊去和瓊安玩吧!」瑪麗·斯圖亞特將瑪戈公主往瓊安的方向推了一把,連聲哄道:「你再呆下去,要是看見紀堯姆的窘態就不好了。」

  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在平日裡略有驕縱,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白痴。

  她既然理解裡士滿公爵不想在婚宴上跳舞的原因,自然也知道粗枝大葉如紀堯姆,也不希望在婚宴上,讓新婚妻子看見自己出醜的樣子。

  懵懂的瑪戈公主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的侍女卻很精明地將其帶到了瓊安那兒。

  約翰娜盯著紀堯姆的發旋兒,在米開朗基羅以為她要威脅紀堯姆時,突然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句句戳心道:「我不擔心裡士滿公爵的身高,因為他自律又勤奮,無論做什麼事都會付出難以想像的努力。至於您……可要加油了。」

  說罷,約翰娜還比劃了下紀堯姆的身高,殺人於無形道:「畢竟裡士滿公爵八歲時,可比你現在高得多。」

  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扶住紀堯姆的胳膊,防止他一頭栽倒在地。

  「走吧!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有事找您。」約翰娜衝著米開朗基羅一頷首,將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紀堯姆帶離了原地。

  …………

  ……

  「你們怎麼耽誤了這麼久?」胡安娜王後奇怪地看著姍姍來遲的紀堯姆與約翰娜,光是輕輕瞥了一眼,就讓紀堯姆感到千鈞之重的壓力。

  「約克公爵跟瑪戈公主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一會兒。」當著胡安娜王後的面,約翰娜還是稍稍維護了下年幼無知的小主人,以免一家子在婚宴上鬧得不愉快。

  胡安娜王後也是相信約翰娜的一言一行,所以沒再追究他們姍姍來遲的問題,而是讓裡士滿公爵與紀堯姆落座後,問起他們給妻子准備的晨禮。

  「威廉當年送我的是愛爾蘭的一片土地……所以你們兩打算送給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什麼。」胡安娜王後很重視兒子給出的「晨禮」,因為這東西可是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在英格蘭的主要收入之一。

  只要這二者不離婚,那即便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先一步離世,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也能繼續擁有她們的新婚晨禮。

  歷史上的瑪麗·斯圖亞特之所以在弗朗索瓦二世去世後,不願離開法蘭西的一大原因,就是她已經在法蘭西擁有自己的封地(晨禮)與大筆收入,再加上她自幼習慣了法蘭西的奢侈生活,無法融入到蘇格蘭的生活中,所以直到凱瑟琳·德·美第奇公開排擠她前,瑪麗·斯圖亞特都沒動過回蘇格蘭的心思。

  而凱瑟琳·德·美第奇之所以要驅逐瑪麗·斯圖亞特,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女王兒媳看不起她,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拿回瑪麗·斯圖亞特在法蘭西的封地。

  雖然威廉三世在領地問題上極其摳門,哪怕是折現更多的錢也不願出售土地,但是這好歹是既定的習俗,所以威廉三世也不好干涉,只能借胡安娜王後之口,問一下兩個兒子打算送出哪些地作為新婚的晨禮。

  裡士滿公爵與紀堯姆相視一眼,最後由年紀大的先開口道:「瑪麗不善打理,所以我准備把威爾士港口的一篇土地交給她。」

  威廉三世挑了下眉毛,讓裡士滿公爵感到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繼續說道:「威爾士之前是由諾丁漢女伯爵打理的,所以瑪麗只需要放權給諾丁漢女伯爵留下的舊人,然後定期拿受益就夠了。」

  胡安娜王後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威廉三世,能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不贊同,於是向裡士滿公爵提議道:「你能保證瑪麗一輩子不過問她的封地嗎?還是說,讓她任由諾丁漢女伯爵架空她的權力。」

  裡士滿公爵被胡安娜王後噎了一下,但仔細思考後,也覺得胡安娜王後說得並無道理。

  雖然瑪麗·斯圖亞特是他的妻子,又是一國的女王,但是諾丁漢女伯爵到底是奉命打理威爾士領地,又即將出任諾曼底總督。

  如果瑪麗·斯圖亞特在處理封地的方式上與諾丁漢女伯爵留下的舊人發生爭執,或者一氣之下廢除了諾丁漢女伯爵的一些政策,那麼勢必會造成雙方的不合。

  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外國人身份與諾丁漢女伯爵在當地的聲望,足以讓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將髒水都潑到瑪麗·斯圖亞特的身上。

  而裡士滿公爵身為瑪麗·斯圖亞特的丈夫,自然也逃不過民眾的指責,甚至有可能被冠以耳根子軟的評價。

  這對於一個王儲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標簽。

  「我當年之所以將愛爾蘭的土地交給胡安娜,就是因為那裡沒有太多的管轄者,所以胡安娜能自己掌控那片土地,而不是有人代行政權。」威廉三世解釋道:「封地的意義在與所有者對它的掌控能力。如果瑪麗·斯圖亞特不能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主,那跟借田耕種的佃農又有什麼兩樣?換做是一個受封的男性貴族,他能接受這一安排嗎?」

  裡士滿公爵垂下眼簾,承認自己在這方面考慮不周,並且感謝父母的及時提醒了他。

  而當威廉三世看向紀堯姆時,後者毫無緊張之情地說道:「我打算把米開朗基羅畫廊附近的酒莊和田產都送給瑪戈。」

  這麼大方?

  不僅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就連裡士滿公爵感到十分以外,畢竟酒莊可是紀堯姆從小長大的地方,說是他的大本營也不為過。

  然而紀堯姆接下來的話,輕而易舉地打破了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對於摳門的認知,甚至難以相信自己地兒子居然理直氣壯地開始蹭老婆的東西。


第220章

  「我記得你名下的不動產只有一座酒莊。」威廉三世早在紀堯姆跟瑪戈公主訂婚時,就將倫敦附近的一片王室土地劃給了紀堯姆,以免他跟瑪戈公主結婚後出不起送給妻子的晨禮。

  別看紀堯姆的愛好極其燒錢,但是在其它方面,他也是個相當精明的人,深切明白錢該花在刀刃上的道理,所以在提前拿到自己的封地後,居然沒動過大肆修建莊園或者城堡的念頭,反而計算著如何在本地獲得最大收益。

  誠然,紀堯姆也想效仿隱隱有不列顛第二女富豪架勢的諾丁漢女伯爵,在自己的封地上修建工廠,搞一本萬利的羊毛線生意,然而事實告訴紀堯姆:人不能好高騖遠,別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要大步狂奔。

  諾丁漢女伯爵甚至在紀堯姆的「重金咨詢」下,跟他認真分析過建造一個羊毛線工廠的必要條件。

  首先你得有羊毛,這就意味著你要有羊毛供應商,或者自己搞羊毛生產。

  其次是你得有珍妮紡紗機,然後招募一群熟練的女工幫你紡織羊毛線,並且還要確保工廠的後勤與安全。這就意味著紀堯姆不僅得雇佣打手在工廠附近二十四小時巡邏,還得承擔一些外籍女工和貧困女工的住宿費,伙食費,以及嬰兒照看費用。

  除此外,紀堯姆還得有羊毛線的承銷商或者自己的銷售渠道。

  威廉三世之所以敢搞皇家工廠,主要是因為他在亨利八世弄死白金漢公爵和諾福克公爵後,收繳了英格蘭的一大片土地,再加上威爾士建立了與愛爾蘭的直通港口,所以他有一整套的生產線與銷售線。

  諾丁漢女伯爵在跟紀堯姆聊到這兒時,十分謙虛地表示自己是在威廉三世挖井後直接喝水。

  畢竟沒有皇家工廠的名頭和國王的大力支持,諾丁漢女伯爵也不可能將羊毛線的生意弄得蒸蒸日上,甚至還搞出了很多副產品如飼料,羊毛棉衣,以及用珍妮紡紗機的邊角料制造些小玩意。

  甚至諾丁漢女伯爵還會將淘汰的殘次品低價授給附近的貧民,而那些在織布廠打工的婦女們也能挑一些稍好的殘次品回家。

  畢竟羊絨雖然比不上絲綢,但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誠然,在皇家工廠的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時,也不乏一些想要東施效顰的貴族,然而很快就被現實教做人了。

  威廉三世創造的皇家工廠之所以能快速起步,一飛衝天,有很大程度是依賴於他的國王身份,以及執政期間攢下的良好口碑。

  甚至毫不誇張地說,他是都鐸王朝建立以來最受歡迎的國王。

  尤其是在婦女群體中,威廉三世幾乎是個完美的存在。

  對內,家庭和睦,緋聞為零,長相英俊,不喜奢華。

  對外,一上台就給平民減稅,廢除了一些相對苛刻的宗教規定,阻止了從德意志地區蔓延而來的獵巫風潮,還在平民沒有承擔太多壓力的情況下,拿下了法蘭西的一片土地。

  面對這樣的國王,幾乎沒人會相信他會苛待那些在皇家工廠裡干活的人們。

  況且威廉三世還出台了《雇佣法案》和《勞動法》,所以要以身作則地提高工廠人民的待遇,並且還委派了看上去不那麼尖銳,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諾丁漢女伯爵負責皇家工廠的運營。

  所以這時的皇家工廠就相當於後世的國企,待遇高,福利足,不容易出么蛾子。

  只要國王不倒閉,他們就一直有飯吃。

  而紀堯姆顯然沒有他父親的財力,權力,以及號召力。現在開工廠無疑是痴人說夢,所以諾丁漢女伯爵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你去種地吧!畢竟糧食在任何時候都是萬金油。」還是要照顧自己人的諾丁漢女伯爵腦子靈活道:「況且一些谷物殼和蔬菜皮也能加工成飼料。你要是有意做生意,我也可以幫忙介紹些需要購入大量飼料的商隊和酒店。等你把錢攢夠了,人脈累多了,再去弄工廠也不遲。」

  善於聽取意見的紀堯姆立刻招辦地在自己的封地裡種起了糧食。

  然後為了提高產量,他果斷放棄了建房的舉動,甚至為了節省用地而在米開朗基羅的幫助下,建了歷史上的第一所公寓,然後找那些突然不測,急需落腳地的貧農和外籍人口來幫他種地。

  這小算盤打得……

  絕對稱得上精明二字。

  然而更精的還在後。

  面對威廉三世的提問,只有一套房產的紀堯姆回答得那叫個理直氣壯:「不就是房子嗎?有一套用來住就夠了,要那麼多干嘛?」

  胡安娜王後反問道:「那你不怕一些人在背後竊竊私語嗎?」畢竟貴族大都是用房產來證明自己的身價,裡面有不少都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存在。

  紀堯姆奇怪道:「他們敢在我面前說這話嗎?」

  胡安娜王後被噎住了,於是看向威廉三世。

  「那你跟瑪戈婚後……就住在你妻子的房子裡?」因為紀堯姆決定將自己唯一的房產送給瑪戈公主,所以威廉三世直接將酒莊的所有權劃到瑪戈公主身上:「你就不怕……別人說你被…」被包養?

  一言難盡的威廉三世沒法對兒子說出最後三個字。

  「怕什麼?這是合理的財產分配與開源節流。」紀堯姆更加奇怪道:「我又不是跟妻子鬧分居,住兩套房子做什麼?」

  這下輪到威廉三世被噎住了,於是看向裡士滿公爵。

  收到父親眼神的裡士滿公爵壓力山大道:「那……那萬一你跟瑪戈公主發生矛盾,被妻子趕出家門怎麼辦?總不能跑到倫敦或者威爾士去投奔親戚吧!」

  「米開朗基羅的畫廊不就在附近嗎?我去跟米開朗基羅擠擠不就行了?」紀堯姆說罷,還一臉期待地看著威廉三世:「當然,要是父親您願意資助我一套房產,我也不推辭。」

  總之就是威廉三世看不看得慣,紀堯姆都不虧。

  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將右手擋在威廉三世的背後,防止他突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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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威廉三世死死地抓住扶手,深吸一口氣道:「我有虧待你嗎?你為什麼要擺出這副姿態?」

  「什麼姿態?」紀堯姆疑惑道。

  「……我虧待你的姿態。」威廉三世知道紀堯姆的錢絕對比裡士滿公爵多,因為在裡士滿公爵真正當上國王前,他跟紀堯姆的年薪之差只有一千五百英鎊,相當於一個中等貴族的年收入。

  然而,這一千五百英鎊的背後卻是裡士滿公爵在倫敦和威爾士的城堡維修,以及參政後用來打通上下的好處費。

  但凡是混過名利場的,都是知道好處費這東西,是沒有上限的。

  而裡士滿公爵又不像紀堯姆那樣不拘小節,能夠節省個人排場上的開支,所以他比紀堯姆多出的一千五百英鎊年薪根本干不了多少事,再加上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恩裡克二世的遺產大都交給了紀堯姆,裡頭甚至包括他們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荷蘭,以及盧森堡等地的投資,所以紀堯姆的年收入甚至能達到一萬兩千英鎊。

  同不動產收入相比,紀堯姆的年薪雖然稱不上撒撒水的程度,但也絕對占不到總收入的大頭。

  威廉三世想不出紀堯姆為何要摳門至此。

  誠然,做父母的應該慶幸自己的孩子不是只會花錢的白痴,但是威廉三世總覺得紀堯姆的做法也太過火了些,絕對會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受到父母的無視,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凄慘。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紀堯姆就是白痴也能看出父母的情緒不對,整個人都忐忑不安道:「我覺得我的邏輯沒問題啊!」

  威廉三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話,整個人沉默許久後無奈道:「你開心就好。」

  胡安娜王後終於收回擋在威廉三世身後的手掌,衝著紀堯姆疲憊道:「你既然已經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吧!」

  自認為交出完美答卷的紀堯姆很開心地跟裡士滿公爵離開了原地,徒留威廉三世緩緩松開了青筋暴起的雙手,同胡安娜王後疑惑道:「我們的教育方法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或許吧!」胡安娜王後看著威廉三世那副一言難盡的樣子,突然為紀堯姆說了幾句好話:「他這麼做也沒問題,反倒是有幾分你的處事風格。」

  「這是贊美嗎?」威廉三世就是摳門也不會摳在自家人身上。

  而紀堯姆……

  又開始心塞的威廉三世忍不住回想起紀堯姆的原話,真的很擔心幾十年後,莎士比亞寫起《威尼斯商人》時,會拿紀堯姆當參考對像。

  當然,以紀堯姆的身份,要是都鐸王朝能夠堅挺到莎士比亞去世,那麼就是給莎士比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拿紀堯姆當作原型照抄。當然,搞藝術的都是泥塑大師加語言學家,而以莎士比亞的精妙文筆,估計再過幾百年都不會被人扒出他的取材對像是誰。

  「你怎麼又開始垂頭喪氣了?」胡安娜王後看著威廉三世撐額無語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節儉難道不是一種美德嗎?」

  「節儉當然是一種美德,但是紀堯姆的所作所為絕對稱不上節儉二字。」威廉三世很擔心小兒子以後會在省錢方面動歪腦筋,所以眉頭緊鎖道:「有些事情,一旦做過了就不是件好事。況且紀堯姆的行為也不算節儉,而是變相的吃公攢私。他這麼蹭瑪戈公主和米開朗基羅的東西,又算什麼?前者尚能用夫妻關系作為解釋,而後者……」

  威廉三世的眉頭越皺越緊,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米開朗基羅很縱容他,但是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慣著紀堯姆。一旦他習慣了這種便利,那麼下一個被他蹭的人又是誰?我們做父母的或許不會跟紀堯姆計較,但是亞歷山大和別人就不一樣了。」

  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憑什麼裡士滿公爵就要當被薅羊毛的那一個?他是哥哥又不是紀堯姆的親爹。就這跟後世總有人說「長子就該多幫襯家裡」,或者「你是哥哥就必須讓著弟弟」一樣討厭。

  況且以裡士滿公爵的性格,在非特殊情況下,幫一兩次還算情有可原,但要是紀堯姆不知分寸地一直蹭下去,那麼裡士滿公爵遲早會發火。

  畢竟誰家自己被弟弟妹妹薅羊毛?

  哪怕是兄弟姐妹這樣的親密關系,到了一定年齡後也會成家立業,保持距離。

  不然歐洲王室為何有分支一說?

  就連遠在千裡之外的明朝也有一套完整的分家法律。

  如果很多事情不先定下一個規矩,那麼就阻止不了隨之而來的貪婪之手。

  威廉三世不清楚現在的紀堯姆處於哪一階段,但他想能把不好的苗頭都扼殺在襁褓中。

  胡安娜王後有些不解道:「你是不是反應過度了?紀堯姆才不會在這方面多想。」

  「可問題是別人會在這方面多想。」威廉三世反駁道:「他現在或許意識不到這一行為的危害,而等他養成習慣後,再去改正或是收拾爛攤子可就晚了。」

  「況且我們這麼早就跟孩子談經濟問題,談獨立生活,就是為了避免他們在未來的某一天走上彎路。」威廉三世盯著胡安娜王後的眼睛,言語裡滿是堅持:「我希望紀堯姆能有分寸感。」

  「他能跟瑪戈公主親密無間,那是因為瑪戈公主要與他相伴一生,但是其他人做不到與紀堯姆有著如此親密的關系,所以……」

  威廉三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胡安娜王後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胡安娜王後默許威廉三世找時間去和紀堯姆聊聊這一問題。

  而在千裡之外的下諾曼底附近,一身戎裝的旺多姆公爵在一座村莊旁安營扎寨,等著下諾曼底的探子遞來消息。

  「這見鬼的天氣。」

  因為法蘭西一連幾天都在刮風下雨,所以旺多姆公爵不得不叮囑士兵趕緊加固帳篷的邊邊角角,然後抹了把被漏下的雨水所打濕的面容,咒罵著自己的壞運氣。

  旺多姆公爵原本是戴安·德·普瓦捷德支持者。

  由於戴安·德·普瓦捷的父親曾協助旺多姆公爵的祖父夏爾三世·德·波旁參與叛亂,所以普瓦捷家族和波旁家族一度被排斥在法蘭西的權力中心之外,由此給了吉斯家族和蒙莫朗西公爵一飛衝天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家族勢力的不斷削弱,戴安·德·普瓦捷才會在父親,以及波旁家德支持下,成為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從而為家族成員的復用做出不懈努力。

  只可惜弗朗索瓦一世對戴安·德·普瓦捷的興趣並不持久,尤其是在富瓦家的一名伯爵夫人入宮後,多情的弗朗索瓦一世迅速冷落了戴安·德·普瓦捷,甚至把她打法去做亨利二世的家庭教師。

  眼看著戴安·德·普瓦捷逐漸排不上用場,波旁家和普瓦捷家便著手安排戴安·德·普瓦捷的妹妹進宮。

  然而就在這時,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在帕維亞戰爭中的失敗,以及之後拿兩個兒子換取自己人身自由的舉動。比亨利二世大了十九歲的戴安·德·普瓦捷輕而易舉地迷倒了亨利二世,並且還驚喜地發現這個小情人即將成為法蘭西的國王。

  投資終於出成果的兩大家族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其她的備選者,一心一意地支持戴安·德·普瓦捷成為國王的首席情婦。

  而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尤其是戴安·德·普瓦捷的年齡已經不適合給國王生下私生子女,所以眼看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生下七個兒女的波旁家,已經不滿足於讓戴安·德·普瓦捷效仿查理七世的情婦阿涅絲·索雷,而是希望她能取代「出身不高」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成為真正的法蘭西王後。

  以亨利二世的角度來看,他當然願意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而戴安·德·普瓦捷也拒絕不了王後的冠冕。畢竟首席情婦再怎麼風光,都要面對國王去世後的天壤之別,以及世人的蔑視。

  況且戴安·德·普瓦捷也希望自己的身份提高能給兩個女兒帶來更高的社會地位。

  只是旺多姆公爵還沒來得及跟亨利二世商量如何將凱瑟琳·德·美第奇拉下王後的寶座,後者就先下手為強地整垮了亨利二世,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控了盧浮宮。

  這速度,快得讓旺多姆公爵還沒做出反應,就被趕出了盧浮宮的權力中心。好在他反應及時地跟戴安·德·普瓦捷劃清關系,向凱瑟琳·德·美第奇都要戒備三分的吉斯公爵投誠,才保下所剩無幾的權力。

  雖然旺多姆公爵知道自己還沒脫離政治邊緣化的危險,但是吉斯公爵好歹還要用波旁家族來抵抗別人攻擊他們是外國人的言論,所以旺多姆公爵還是有信心回到法蘭西的政治中心——只要他能在諾曼底處啃下英格蘭的肉,他洗刷在意大利戰爭的屈辱。

  「諾曼底的探子還沒到嗎?」旺多姆公爵等得有些不耐煩道:「就這麼大塊地,他們(探子)要趕路多久?」

  「快了,快了。」一旁的侍從心虛地轉了下眼珠子,祈禱自己的人能別露陷。


第222章

  旺多姆公爵三催四請了半天,才等來滿身雨水的探子,然後在對方進門的那一刻,抄起桌上的某件沉重裝飾,照著對方的額頭砸去。

  那探子被旺多姆公爵的行為嚇了一跳,在物件砸來的瞬間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但卻被旺多姆公爵冰冷無比的眼神定在了原地,然後被裝飾擦破了頭皮,整個人被嚇得跪在並不干爽的泥地上。

  「你要是下次還敢躲開我的責罰,我就讓你體會一下枷型的滋味。」旺多姆公爵厭惡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探子,示意一旁的人將他提起來。

  「告訴我,你收集到哪些有用情報?懷特島附近到底有多少海軍?偉大的亨利號又停靠在哪兒?現在管理諾曼底地區的貴族是誰?還有,英格蘭的軍隊在諾曼底地區的布局又是怎樣?」旺多姆公爵的一連數問讓探子止不住地瑟瑟發抖,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軍官。後者在短暫地回避了探子的眼神後,丟給對方一個哀求的眼神,讓探子整個人都心涼了半截,最後咬著後牙槽回答道:「偉大的亨利號並沒有停靠在上諾曼底地區,而是在懷特島進行維修。」

  因為威廉三世將懷特島打造成了軍資中間站,所以一些艦隊,尤其是像偉大的亨利號這樣的主力艦隊,會在懷特島進行養護,從而保證法蘭西入侵諾曼底等地時,懷特島的艦隊能夠進行及時救援。

  然而威廉三世改造諾曼底,阿圖瓦,以及亞眠等地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像。

  那探子也是在諾曼底生活了十幾年的人,自然明白一些並不機密的行軍動向,所以盡挑那些眾所周知的事情將給旺多姆公爵聽。

  只可惜這種程度的情報是不能讓旺多姆公爵滿意的,所以高傲的波旁家首領在探子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廢話後,不耐煩道:「說點有用東西。」

  還以為自己能渾水摸魚的探子被旺多姆公爵的粗暴打斷噎了一下,知道自己必須給出個能左右戰局的回答才能順利脫身。

  於是乎,探子在這一刻放下了內心的一絲絲僥幸,根據自己道聽途說的消息給旺多姆公爵現編了一段情報。

  至於他說完這些能不能順利離開旺多姆公爵的營地……

  探子滿眼陰郁地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軍官,警告對方要是無法保證自己能安全離開,那麼他不介意將對方也拖下水。

  好在旺多姆公爵是個傲慢到不屑於跟平民計較的人,所以在探子編完情報後,讓人將她趕了出去。

  「這種事情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被送出營地的探子呼出一口長氣,拿錢的動作也是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那軍官也知道自己是理虧的那個,再加上他也擔心探子又鬧出什麼事端,所以陪笑道:「辛苦你了,這是兩倍於原定的酬金,也希望你……」

  軍官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探子也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希望自己能早點離開,以免得旺多姆公爵又找上他。

  至於軍官為何不敢殺人滅口。

  但凡是在這上面混的,都有些不為人知的路子。

  要是軍官前腳合作,後腳滅口,那麼探子絕對有方法讓別人,尤其是旺多姆公爵知道軍官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您珍惜這條命,那麼我建議您趕緊離開這兒。」拿到錢的探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畢竟他還想著離開諾曼底,到英格蘭本地過上隱居生活,所以不會在這個時候跟軍官撕破臉:「哪怕我不大了解英格蘭在諾曼底的布局,也知道就你們這點人,根本對諾曼底造不成傷害。」

  因為吉斯公爵並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旺多姆公爵,所以盧浮宮那邊根本沒給旺多姆公爵太多的補貼與支援,完全是要旺多姆公爵自掏腰包,出人出力。

  而旺多姆公爵是那麼大方的人嗎?

  一個在歷史上拿老婆的國家去換取自身資源的人,能有多少度量?能吃多少大虧?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旺多姆公爵的本性,魯瓦家的女繼承人也不會退而求次地嫁給孔代親王。

  畢竟比起繼承權難以兌現的米蘭公爵夫人,魯瓦家的女繼承人帶來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領地。

  況且旺多姆公爵的妻子克裡斯蒂娜公主也只是其父的次女。

  哈布斯堡家族就算是為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兒們反正,也不會輪到旺多姆公爵來繼承丹麥王位——因為法蘭西的權力核心絕不允許波旁家並入丹麥,或是看著波旁家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面對探子的好心提示,軍官也是一臉苦笑道:「你可以逃,但是我不能逃。」

  能夠在這個年紀當上軍官的,怎麼說也是鄉紳或是小貴族的子女,所以不能像平民那樣,干脆利落地叛離法國——因為他們的家族和尊嚴都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法蘭西已經腐爛了,從上層到平民都徹徹底底地腐爛了。」軍官看向遙遠的天空,想像著偉大的法蘭西國王們,會不會在上帝的身邊唉聲嘆氣,惋惜這片土地的榮光已不復存。

  「我們仰望天空,祈禱上帝無時無刻地保佑我們,為法蘭西的榮光點上一顆又一顆的勝利寶石。」軍官在與探子告別後,於回城的路上喃喃自語道。

  「時代的烈焰將我們的美好品德燃燒地一干二淨。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摧毀了曾經如神祗一樣的法蘭西人,只留下一具具肮髒的,應該被上帝逐出伊甸園的面孔。」

  軍官按住自己的胸口,隔著厚重的盔甲撫摸著內襯裡的十字架,無奈且虛弱地自嘲道:「那是屬於貴族的面孔。」

  而現在,法蘭西的唯一希望就是某地能再出一位聖女貞德,然後帶領著不屈服的人們反抗英格蘭人的統治。

  可現在看來,威廉三世絕非是只會打仗的亨利五世……軍官很難相信那些吃著英格蘭救濟糧的人們,願意去英格蘭皇家工廠裡謀生的人們,會重新投入法蘭西的懷抱。

  「也許我的命運就要終止於此了。」軍官在營地附近的小教堂裡放下自己的十字架,祈禱上帝能接納他的靈魂。


第223章

  「諾曼底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威廉三世在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婚禮結束後,終於將精力重新放到英格蘭的國政上。

  雖然威廉三世已經將駐軍在諾曼底附近的旺多姆公爵交給了達德利父子,但是在對方沒有越境前,達德利父子也不好動手。

  畢竟諾曼底成為英格蘭的附屬地也不過是幾年的工夫,要是達德利父子率先越境或是開了第一槍,那麼英格蘭就會被打成入侵的那一方,搞不好還會激起法蘭西的大規模民怨。

  塞西爾爵士一直關注著法蘭西的一舉一動,而旺多姆公爵又是法蘭西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這次的諾曼底危機,值得白廳宮裡的很多人都沒法享受婚宴帶來的喜悅。

  尤其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

  因為旺多姆公爵的軍隊還在諾曼底附近,所以威廉三世讓胡安娜王後和裡士滿公爵從蘇格蘭借道去比利時,從而避開被法蘭西海軍攻擊的危險。

  「查清楚旺多姆公爵帶了多少人嗎?」威廉三世讓紀堯姆帶瑪戈公主去度新婚旅行,所以倫敦城內的貴族們在婚禮結束後走了一半。

  而剩下的,自然是各國的駐英格蘭大使,以及與諾曼底危機相關的人物。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孔代親王。

  從宗教立場上來說,孔代親王是天然的親英派,甚至在歷史上,他也為拯救胡格諾派而向英格蘭多次求助。

  可是從國家立場來看,不管是之前的百年戰爭還是英格蘭近些年的所作所為,孔代親王都該衝在抵抗英格蘭的最前線。

  這是每一個法蘭西貴族的責任,更是孔代親王時常被抨擊的原因。

  畢竟歐洲的新教徒幾乎不可能避免與英格蘭發生交集。

  尤其是在法蘭西的勒妮被囚禁後,不管是孔代親王還是日內瓦教皇,都急需一位強大的人物來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

  而縱觀全歐洲,沒有人比威廉三世更適合當這個支持者,這也是造成孔代親王今日困局的主要原因。

  「也不知哥哥有沒有收到我的信件。」孔代親王在白廳宮的客房裡來回走動,眉頭緊鎖。

  因為他是新教徒的緣故,再加上胡安娜王後對胡格諾派的天然好感,所以孔代親王得到了難以想像的優待,這也讓他產生了一種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般的危機感。

  一旦旺多姆公爵的軍隊踏進了諾曼底,那麼孔代親王不能保證自己的哥哥,乃至整個波旁家族都能全身而退。

  這可真是……天大的麻煩。

  走到窗口前的孔代親王吹了吹冷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之際,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旺多姆公爵主動退兵,然後孔代親王再找個借口堵住悠悠之口。

  吉斯公爵當然不可能當眾承認是他派旺多姆公爵去拔獅子的胡須,畢竟法蘭西現在的內政就是一團糟,所以無論是吉斯公爵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都不希望與英格蘭開戰。

  尤其是吉斯公爵還在與凱瑟琳·德·美第奇,蒙莫朗西公爵爭權奪利的當下。

  只要坐實了旺多姆公爵的入侵是受到吉斯公爵的指使,導致法蘭西不得不面對英格蘭的報復,那麼凱瑟琳·德·美第奇就能聯手蒙莫朗西公爵,將吉斯兄弟攆下權力的寶座。

  而在旺多姆公爵退兵後,哪怕吉斯公爵對旺多姆公爵大發雷霆,也不可能不重用這個在法蘭西國內舉足輕重的貴族。

  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個腦子靈活的女人,她的家人都是玩弄權術的高手,所以吉斯公爵要是不想將波旁家徹底推向王太後,就得捏著鼻子接受旺多姆公爵並不是那麼支持他的事實。

  孔代親王有信心為波旁家找一條最合適的退路。

  前提是旺多姆公爵能夠接受他的提議,趕緊從諾曼底邊境退兵。

  「殿下,您的兄長可不是能聽進意見的人。」孔代親王的隨從也算是了解波旁兄弟的恩恩怨怨,所以並不委婉道:「你也知道旺多姆公爵的野心……尤其是在您成為親王殿下後,他對你的嫉妒與不滿可是與日俱增。」

  「您現在讓他退兵,絕對不可能得到想要的回應。」孔代親王的隨從自然也是胡格諾派成員,所以對三面兩刀的牆頭草公爵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惡毒地希望旺多姆公爵能死在與英格蘭人的衝突上。

  這樣一來,孔代親王就能成為他侄子的監護人,帶領波旁家為胡格諾派的事業添磚加瓦。

  然而隨從所想之事肯定與孔代親王截然相反。

  哪怕孔代親王跟旺多姆公爵的關系人盡皆知,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哥哥和整個波旁家都陷入到法蘭西與英格蘭的衝突中。

  尤其是這個衝突還是他最討厭的吉斯公爵主動挑起的。

  「我得想辦法將哥哥拉下衝突的第一線。」孔代親王的腦海中浮現出威廉三世的臉龐,猜測這個面容溫和的英格蘭國王絕對不會讓旺多姆公爵活著離開英法兩國的衝突。

  亦或是說,旺多姆公爵即使能被俘虜他的英格蘭士兵放回法蘭西,孔代親王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在中途就被人下了黑手。

  也許是威廉三世,也許是凱瑟琳·德·美第奇。

  孔代親王不確定吉斯公爵有沒有想過旺多姆公爵的存貨問題,但是他的政治敏感讓他很確定自己的哥哥很有可能被終結在這兒。

  「哪怕是用抬的,也不能讓安托萬(旺多姆公爵的本名)繼續在諾曼底附近晃悠。」孔代親王揉了揉額頭,在抬眉的瞬間流露出深深的疲憊:「旺多姆公爵帶去諾曼底邊境的人裡,有能跟我們直接對上話的副將或軍官嗎?」

  「應該有一個。」隨從回答道:「而且還是旺多姆公爵經常帶在身邊的那個。他即便勸不了旺多姆公爵,也能將在旺多姆公爵的食物裡下點迷藥,然後將其抬走。」

  「至於之後的軍隊指揮問題,可以讓一位旁支成員前去接應。」

  「那就這麼辦吧!」孔代親王下令道:「順帶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透個消息。」

  孔代親王想起還沒被釋放的勒妮公主,決定在這件事上再做點文章。

  好歹把吉斯公爵坑他們的那筆賬給算清了,然後再想辦法挽救一下英格蘭與法蘭西的關系。


第224章

  法蘭西,巴士底獄。

  這座建於十四世紀的要塞原本是法蘭西的查理五世為了抵御百年戰爭中的英格蘭人,而專門打造的一座軍事堡壘,其名稱中的「巴士底」就是法語裡的「城堡」。但是十四世紀末,因為玫瑰戰爭的爆發,再加上巴黎市區的不斷擴張,巴士底監獄逐漸失去了作為軍事堡壘的價值,因此查理六世將其改造成了用來關押政治犯人的監獄。

  而現在,這裡最出名的人物莫過於路易十二的女兒,胡格諾派的精神領袖勒妮公主。

  這位經歷了三代君主的老公主在年幼時,曾與英格蘭的亨利八世訂婚,以解決英法的歷史遺留性問題。

  只可惜布列塔尼的安妮,在臨終前執意要將勒妮公主立為布列塔尼公國的繼承人,再加上勒妮公主的姐姐克洛德並不受布列塔尼人,尤其是其母支持者們的歡迎,所以路易十二再三權衡後,決定解除勒妮公主與亨利八世的婚約,以免後者以布列塔尼的安妮的意志為由,要求法蘭西將布列塔尼公國作為勒妮公主的嫁妝。

  從這一點來看,勒妮公主成為弗朗索瓦一世與亨利二世的心頭大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而更讓他們感到憋屈的是,哪怕通過法蘭西的克洛德,弗朗索瓦一世和亨利二世接連成了布列塔尼公爵,但是在勒妮公主去世前,布列塔尼的人民與貴族們,都不會臣服於法蘭西國王。

  至少在先前的戰爭裡,亨利二世的口號喊得震天動地,但是布列塔尼的貴族們沒一個理他。而在威廉三世入侵諾曼底和阿圖瓦時,布列塔尼的貴族們也沒說要出兵幫助法蘭西,直接在一旁看了出好戲。

  這也讓被困在巴士底獄的勒妮公主深感不滿。哪怕她跟自己的姐夫,外甥不對頭,但也不妨礙她身為法蘭西公主,並不希望英格蘭人再去染指法蘭西的土地。

  吉斯公爵夫人按照丈夫的要求,近日頻繁探望自己的母親。

  雖然勒妮公主是被嚴格看管的政治犯人,但是因為她的高貴出身,以及對費拉拉和布列塔尼的影響力,所以無論是弗朗索瓦一世還是亨利二世,都竭力保證她能在獄中享有超出普通貴族的待遇,甚至為了擴充勒妮公主的生活空間,而將巴士底獄的一部分犯人遷移到其它區域,還特意將勒妮公主的牢房修葺一新,添置了不少嶄新卻並不惹眼的家具。

  當吉斯公爵夫人再次探望勒妮公主時,發現不大的臥室裡多了兩張從羅馬運來的地毯,以及一些精巧的宗教物件。

  因為吉斯公爵夫人的祖母就是那位波吉亞家的盧克雷齊婭,所以費拉拉公國看上去和意大利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某些地方比盧浮宮更精巧,更高雅。有著非常濃厚的天主教氛圍與浪漫氣息。

  吉斯公爵夫人記得自己年幼時,曾聽勒妮公主諷刺費拉拉的宮廷就是一個矛盾結合體。

  因為費拉拉的浪漫從來不是值得誇耀的東西,而是和羅馬教廷的奢侈一樣,是從人們的腐敗信仰中誕生而出的東西。

  勒妮公主此生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與女婿都腐敗走狗中的佼佼者。而她的兒女們也沒有被加爾文教所祝福,反而變成了她罪討厭的那一類人。

  這可真是……上帝給她的最大磨難。

  「母親……」吉斯公爵夫人在進門後並沒有靠近勒妮公主,而是站在門口處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由於吉斯公爵的關系,勒妮公主逐漸消退了對長女的喜愛,兩人的母女情也在宗教與家族的對立中,逐漸走向了末路。

  哪怕吉斯公爵夫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與母親緩和關系,但是一個能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堅定信仰加爾文教的高傲公主,又豈是吉斯公爵夫人三言兩語所能勸說的。

  面對吉斯公爵夫人的問候,勒妮公主沒有馬上回復長女的話,而是跪在十字架前默默禱告了一番,才離開柔軟的墊子,衝著長女冷淡道:「怎麼,來代替你的丈夫確認我死了沒?」

  不同於試圖緩和雙方關系的吉斯公爵夫人,勒妮公主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跟吉斯公爵握手言和。

  估計對方此時對勒妮公主表達善意,不過是為了避免勒妮公主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或是想在勒妮公主去世後,讓自己妻子成為第一繼承人。

  雖然《薩利克法典》將女性排斥在王位和爵位繼承之外,但是並沒有限制她們擁有屬於自己的各項資產。

  尤其是現在的繼承法允許當事人將三分之一的資產通過遺囑授予他人。

  而勒妮公主身為路易十二的女兒,又曾是費拉拉公爵夫人,自然是法蘭西最有錢的女性之一。

  所以吉斯公爵打她的主意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你非要一見面就對對我冷嘲熱諷嗎?」拉不下臉的吉斯公爵夫人就是有城牆厚的臉皮,也會在勒妮公主的冷處理下,轟然倒塌:「我只是盡到一個女兒的責任,來看望您吧!您就非要一見面就談起讓人不開心的話題嗎?」

  面對吉斯公爵夫人的責問,勒妮公主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道:「你的丈夫本來就是讓人不開心的話題。或者說,沒有你丈夫的允許,你能出現在這兒嗎?」

  勒妮公主攏了攏身上的毛毯,在一張鋪有毛皮的椅子上坐下,顯出一副很怕冷的姿態。

  自打費拉拉公爵去世後,勒妮公主的身體日益消瘦,讓吉斯公爵十分擔心這個丈母娘隨時都會死在巴士底獄裡。

  拿不到勒妮公主的遺產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關鍵是以吉斯公爵為首的天主教徒們,絕對不能讓勒妮公主死在巴士底獄裡。

  哪怕對方是壽終正寢,也會在一些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下,變成盧浮宮對勒妮公主的謀害,以及法蘭西對胡格諾派的打壓。

  雖然法蘭西的掌權人物都是純正的天主教徒,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想在這個時候跟胡格諾派打成豬腦子,從而讓法蘭西被宗教戰爭所分裂。

  勒妮公主自然也知道自己對吉斯公爵的意義,所以她想趁機試探吉斯公爵的恐懼與底線。

  而以她的眼光來看,現在是她能獲得自由的最好時機。

  在亨利二世被迫退位,弗朗索瓦王太子替父執政的不穩定環境下,哪怕是最固執,最鐵血的吉斯公爵,都會下意識地對胡格諾派退步,以保證法蘭西不會發生內戰。

  勒妮公主這幾日有意減少自己的進食,以保證吉斯公爵的人來探望她時,能夠看見一個蒼老消瘦的女人。

  而為了今天的見面,她更是強迫自己昨晚在床上沒有盡快入睡,好讓吉斯公爵夫人在見到她時,下意識地對疲憊消瘦的母親產生憐憫,從而將勒妮公主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吉斯公爵,以保證勒妮公主還沒斷氣前,被吉斯公爵的人送出巴士底獄。


第225章

  「我聽說您最近消瘦了許多,所以特意給您找來了一位醫生。」吉斯公爵夫人早就習慣了老母親油鹽不進的樣子,所以在短暫地吃虧後,便有意避開了容易挑起勒妮公主怒火的話題,只是以女兒的身份去關心自己的母親。

  然而勒妮公主並不吃吉斯公爵夫人的這一套,甚至覺得吉斯公爵夫人就是其父拿來要挾自己的工具人。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嗎?

  「讓那醫生趕緊滾。」勒妮公主還沒等吉斯公爵夫人將人叫進來,就先呵斥道:「吉斯公爵的那點小心思,想弄死我就直說,不必這麼繞彎子地找個無辜之人來背鍋。」

  勒妮公主窩在柔軟靠墊裡,將本想好好說話的吉斯公爵夫人鬧了個沒臉:「我要是在醫治中死了,你那心懷鬼胎的邪惡丈夫就理直氣壯地說我是死於不可治愈地疾病,然後讓那些可憐的,追求真理的人們無法為我伸張正義。

  說到這兒,勒妮公主還歪了歪頭,語氣又冰冷了幾分:「能被你丈夫找來的醫生肯定也不是什麼貴族或是身名遠揚的學者。你要是還對那個可憐人抱有一絲絲的憐憫之心,就趕緊將他送走。」

  勒妮公主可是上一任費拉拉公爵夫人,所以在丈夫的宮廷裡見過不少陰謀詭計。

  若論玩弄權術的能力,勒妮公主的丈夫即便比不上他那個大名鼎鼎的舅舅凱撒·波吉亞,但也不是吉斯公爵所能比擬的。

  況且凱撒·波吉亞也並非是徹頭徹尾的混蛋。

  至少勒妮公主在讀過《君主論》後,便覺得吉斯公爵連凱撒·波吉亞的三成都未學到,而凱撒·波吉亞要是生在吉斯公爵的家庭裡,興許法蘭西早就改朝換代了。

  「母親,我相信弗朗索瓦(吉斯公爵)並沒有至您於死地的念頭。」吉斯公爵夫人也不能強逼勒妮公主接受治療,所以好言相勸道:「他就是給您看看,也不會給你開藥或是進行放血治療。」

  「我應該在你小時候就加強你的語言訓練,以免你變成個連法語都聽不懂的蠢貨。」勒妮公主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然後起身從抽屜裡拿了幾塊古舊的,印有弗朗索瓦一世頭像的硬幣,讓吉斯公爵夫人轉交給那個白跑一趟的醫生。

  「讓他趕緊走吧!」勒妮公主下逐客令道:「給我看病的錢可不好掙,同時也替我給吉斯公爵傳幾句話。」

  「如果他打著將我弄死在巴士底獄的主意,那麼我也有辦法讓全歐洲都知道『吉斯公爵暗殺勒妮公主』的消息。另外,我以母親的身份給你一句忠告。」

  勒妮公主無所畏懼地盯著吉斯公爵夫人的眼睛,令後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權力的游戲裡容不得你到處討好,努力去當和事佬。」勒妮公主也不能怪自己的女兒,她只是可惜自己沒能早點將兒女帶離丈夫和吉斯公爵的魔掌,同時也可惜自己的女兒並不是加爾文教的中堅力量:「你丈夫所推崇的羅馬教皇就是最好的例子。」

  勒妮公主要是站在吉斯公爵面前,絕對會將自己的女婿氣得拿刀砍他:「兩面討好,多方妥協,結果英格蘭不理他,西班牙和法蘭西嫌棄他對異教徒過於仁慈。」

  「縱使教皇是上帝的使者又如何?該爆發的意大利戰爭,懶得去給的面子,又豈是教皇所能阻止的?」

  勒妮公主喝了口冷水,衝著吉斯公爵擺擺手道:「你走吧!以後別來看我了。」

  「你擺出這副兩頭不是人的樣子,不僅我看得心累,估計派你來的吉斯公爵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法蘭西宮廷沒學到意大利的人文主義,倒是將亞歷山大六世的腐敗進一步地精神發揚光大。」勒妮公主記得路易十二去世時,法蘭西宮廷裡還沒有今日的奢靡腐敗。

  只可惜在弗朗索瓦一世貌似光鮮亮麗的改革下,如今的法蘭西變成了勒妮公主最討厭的模樣。

  猶記得她年幼時,也曾是無比虔誠的天主教徒啊!

  「我會記得您的話,也希望您能……」吉斯公爵夫人的眼神暗了暗,沒有說完便離開了巴士底獄。

  而等吉斯公爵夫人離開後,勒妮公主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整個人都疲憊的似乎抬不起一根手指頭。

  「只希望那個意大利女人趕緊釋放我。」勒妮公主趴在椅子的扶手上,計算著英格蘭的國王還有多久會對不知死活的旺多姆公爵下手。

  如果能借威廉三世之手殺掉吉斯公爵的走狗,那麼勒妮公主也能接受法蘭西騷擾諾曼底邊境的舉動。

  然而……

  勒妮公主抿了抿嘴唇,決不相信威廉三世沒有動過從法蘭西身上剜肉的主意。

  也許……

  也許亨利二世能釋放她。

  ………………我是分割線………………

  「旺多姆公爵退兵了?」收到前線消息的威廉三世十分意外道:「就他那個腦子,能想到退兵的意義?」

  不是威廉三世貶低旺多姆公爵,而是吉斯公爵拿旺多姆公爵當槍使的意圖過於明顯,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趟這波渾水,干出挑撥兩國關系又吃力不討好的事。

  「如果是我,絕對會等凱瑟琳·德·美第奇跟吉斯公爵鬥得兩敗俱傷,再伺機為王太子攝政。」威廉三世已經猜到旺多姆公爵退兵的背後到底是誰的主意,所以並不在意道:「你說盧浮宮那邊會樂於看到旺多姆公爵無功而返嗎?」

  被國王問到的塞西爾爵士想了下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尿性,干脆利落道:「不會。」

  「那麼讓旺多姆公爵再打回來如何?」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畢竟旺多姆公爵也不想當喪家之犬?況且吉斯公爵之所以有膽子讓旺多姆公爵試探諾曼底邊境,十有八九是受到西班牙的指使。」

  雖然亨利八世和查理五世曾多次結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的關系有多好。

  相反,威廉三世知道腓力二世遲早會入侵英格蘭,所以對方絕不會讓英格蘭把控英吉利海峽,從而形成一道攔截西班牙海軍的大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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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雖然後世每每提起伊麗莎白一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都會下意識地帶上「僥幸」二字,但是威廉三世仔細研究過伊麗莎白一世的海軍政策後,發現她能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還真不是憑借著關鍵時的僥幸,而是經過幾十年的布局才有了最後的一戰。

  因為亨利八世建造了第一艘舷側火炮船艦,再加上尼德蘭發起獨立運動後,西班牙逐漸失去了在歐洲西部的補給站,而在英格蘭海軍的火攻船打下西班牙唯一的落腳點——加萊後,火藥緊缺的西班牙海軍不得不承受敵方肆無忌憚的抵近射擊。

  就此來看,英格蘭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算是伊麗莎白一世精心布局了幾十年的成果。

  而擱在威廉三世這兒,西班牙海軍要打下英格蘭的難度更是成倍增加。

  首先是尼德蘭被亨利八世與弗朗索瓦一世聯手瓜分。

  緊接著便是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與米蘭戰爭中,吞掉了自亞眠到諾曼底的法蘭西港口。

  而這就意味著,腓力二世同歷史上的自己相比,直接少了登陸點和有可能獲得的尼德蘭軍資。

  甚至說得更嚴重點,以英格蘭海軍目前的架勢來看,要是給西班牙來個甕中捉鱉,搞不好無敵艦隊會在英吉利海峽處折損過半。

  即便是自信如腓力二世,也絕對承受不起無敵艦隊的失敗。

  折損倒是其次,畢竟查理五世在巴巴羅薩·海雷丁那兒也吃過不少落虧。

  關鍵是西班牙海軍的「無敵」之名,將會隨著一次失敗,而變成歷史的塵埃。

  這也是腓力二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更是法蘭西日後挑釁西班牙霸主地位的主要原因。

  ………………

  ……

  「腓力二世怕是打著讓法蘭西拿回諾曼底的主意,然後與控制法蘭西內政的吉斯公爵聯手,將英格蘭徹底拿下。」威廉三世在自己的脖子處比了個「割喉」的手勢,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看得塞西爾爵士神經一緊。

  「我可是天主教眼裡的最大異端,腓力二世怕是做夢都想將我燒死在十字架上。」威廉三世知道在十七世紀初,哈布斯堡家族還會對新教國家發起三十年戰爭。

  而現在,那些參與三十年戰爭的主力軍,如瑞典,丹麥等地,都還不是新教世界裡的中堅力量,所以腓力二世的信仰之火只能燃燒到威廉三世的頭上。

  如果換做是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腓力二世還會顧著風度和不想便宜新教國家的心理因素,暫時放過英格蘭一馬。

  只可惜威廉三世手裡的英格蘭發展太快,所以腓力二世很擔心這位表親會成為新教世界裡的守護者。

  就像曾經的查理五世至於天主教那樣。

  「陛下,需要我為您加強安保措施嗎?」塞西爾爵士真的很擔心威廉三世的的安全問題,畢竟裡士滿公爵才十幾歲,遠不到能執政的年紀。而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外國人,哪怕是有威廉三世的遺囑,她也不會被御前會議真正接受。

  「安保問題就交給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下三濫的招數。」威廉三世也不會天真的以為腓力二世會堂堂正正地跟自己打一架。

  畢竟能用小錢解決的事,又何必動用千軍萬馬。

  至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能躲過那麼多次暗殺,就足以證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反偵察工作做得有多好。況且這廝兒還是個默默拿私房錢去補貼手下的悶騷。

  用某些人的話來說,就是拿最少的薪水干著最黑的活,以至於他死後,給兒子留下一屁股的債。

  也許威廉三世能稍微補貼一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

  畢竟這世上可沒有既讓馬兒跑得快,又不給馬兒吃草的好事。

  「吉斯公爵那在旺多姆公爵鎩羽而歸後,也不可能逼著旺多姆公爵再次逼近諾曼底。」威廉三世在想透這一切的幕後操手是腓力二世後,便對目前的狀況有了更為可靠的推測:「至少孔代親王會拽住想要送死的旺多姆公爵。」

  「孔代親王?」塞西爾爵士略略吃了一驚,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事。

  哪怕是像波旁家這樣的古老貴族,也會在大國博弈中灰飛煙滅。

  「得想個辦法讓吉斯公爵和孔代親王同時失去對旺多姆公爵的掌控?」威廉三世依然覺得旺多姆公爵是個障礙。

  只要這家伙存在一天,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孔代親王就無法突破吉斯公爵的阻礙,在法蘭西內大展拳腳。

  而吉斯公爵一旦掌握了法蘭西內政,便會在腓力二世的支持下,想方設法地奪回諾曼底。

  為二者拿下英格蘭做足鋪墊。

  「我們能跟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人搭上信嗎?」威廉三世想借法蘭西王太後之手,將旺多姆公爵趕緊除掉。

  只可惜英格蘭的信還沒送到凱瑟琳·德·美第奇手裡,法蘭西宮廷裡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你說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死死抓著扶手,恨不得當場抓花吉斯公爵的臉:「你讓我的兒子去迎娶西班牙國王的妹妹?」

  這無疑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聽過的,最讓她惡心的消息。

  難道在她的女兒嫁給查理五世的兒子後,還要她本人對著查理五世的女兒卑躬屈膝,低頭問好嗎?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然而面對凱瑟琳·德·美第奇毫不掩飾的怒火,吉斯公爵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亦或是說,他只是來通知王太後和弗朗索瓦王太子一聲:「我們需要西班牙的支持去奪回我們在西邊的領地。您也知布列塔尼貴族們不會幫助我們向諾曼底的英格蘭駐軍發起進攻,而偉大的亨利號又停靠在懷特島,所以我們需要無敵艦隊的支持,去打贏那些傲慢無禮的英格蘭人。」

  「況且奧地利的胡安娜正值生育的最佳年齡,又已經有了個繼承葡萄牙王位的兒子。讓她嫁給法蘭西的准國王,想必兩人會在上帝的祝福下,盡快生下王位繼承人。」


第227章

  「可是弗朗索瓦要是迎娶了腓力二世的妹妹,奧地利的安娜又該如何?」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向討厭哈布斯堡家的人,但是比起查理五世的女兒,她對斐迪南皇帝的孫女倒是沒那麼多惡意。況且對於一個十歲的女孩而言,在前去准婆家的半路上被退回娘家,無疑是成長以來的最大屈辱。

  這讓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由自主地代入了當年的自己,甚至對奧地利的安娜又多了幾分好感。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跟西班牙國王達成共識,由他去說服斐迪南皇帝。」雖然在傳統稱謂上,已經成為羅馬皇帝的斐迪南大公應該排在腓力二世之上,但是礙於查理五世的余威,吉斯公爵還是慣性地認為腓力二世的地位高於斐迪南大公。

  只是斐迪南大公到底聽不聽侄子話……

  凱瑟琳·德·美第奇表示十分懷疑。

  不過她也樂於見到吉斯公爵吃癟,或是哈布斯堡內部打成豬腦子。

  蒙莫朗西公爵並不贊成吉斯公爵的毀約行為。畢竟奧地利大公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絕對忍不了自己的侄子和法蘭西聯手作踐他。

  只是……

  瞄一眼看好戲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蒙莫朗西公爵強壓下自己的異議,決定看看毀約的吉斯公爵和腓力二世要如何收場。

  總不會在吉斯公爵提議解除弗朗索瓦王太子與奧地利公主的婚約後,還要他們去平息斐迪南大公的怒火吧!

  ………………我是分割線………………

  奧地利,霍夫堡皇宮。

  馬克西米利安匆匆踏過陰冷潮濕的走廊,那副眉頭緊鎖的樣子讓走廊裡的侍從下意識地挪開眼,防止成為馬克西米利安的發泄對像。

  正在城堡小教堂裡禱告的奧地利的瑪麗公爵夫人(馬克西米利安從父親那兒得到米蘭公爵的稱號)似乎感應到了門外的騷動,於是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向門外的馬克西米利安。

  「怎麼……又是我的哥哥哪兒惹到你了。」雖然瑪麗公爵夫人和馬克西米利安的婚約,是查理五世與斐迪南大公為了緩解家族恩怨而下的一步險棋,但是他們兩確實在婚後逐漸愛上了對方。

  就像斐迪南大公對匈牙利的安娜那樣,馬克西米利安也對他的堂姐兼妻子忠貞不渝。

  只可惜他們的愛情裡,還是不可避免地參雜了政治因素。

  早在查理五世還未去世前,馬克西米利安就對西班牙那邊使喚他們父子的舉動甚為不滿。尤其是在腓力二世繼位後,這個堂兄兼大舅子也像查理五世那樣,對叔叔和堂弟頤指氣使,令馬克西米利安的不滿逐漸突破了臨界值。

  也讓憋了一肚子氣的斐迪南大公決心給侄子一點顏色看看。

  對此,瑪麗公爵夫人就是有心緩和兩家關系,也是無從下手。

  況且馬克西米利安的舉動也是在為他們的兒女爭個好前程。

  不管是從妻子的角度還是母親的角度,瑪麗公爵夫人都無法譴責馬克西米利安的所作所為。

  因此在奧地利與西班牙的爭執中,她只能保持沉默。

  面對妻子的提問,馬克西米利安到底是緩和了憤怒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後,將攥在手裡的信件遞給瑪麗公爵夫人:「你的好哥哥給我父親的來信。說是要法蘭西退回我們的女兒,改為你的妹妹嫁給弗朗索瓦王太子。」

  「什麼?」瑪麗公爵夫人的表情在這一刻有了相當明顯的變化。

  這還是馬克西米利安第一次看見瑪麗公爵夫人露出如此激動的表情。

  而在接過揉皺的信件後,瑪麗公爵夫人很快看完上面的內容,肩膀不住地顫抖起來。

  「瑪麗……瑪麗……」馬克西米利安相當緊張地攬住瑪麗公爵夫人的肩膀,很後悔在妻子懷孕時告訴她這一消息。

  「腓力……我的哥哥為何要這樣對待我的女兒?還有胡安娜。」瑪麗公爵夫人死死地拽著馬克西米利安的手臂,嘴唇逐漸失去血色……

  「我明明為他們妥協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可到頭來,為什麼退步的總是我們?」瑪麗公爵夫人無助地跌倒在地,感到腹部有什麼東西在下墜。

  一絲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令馬克西米利安臉色大變得喊道:「來人……快來人……」

  「趕緊把醫生找來……快……」

  門外很快衝進了侍女和抬著擔架的士兵。

  在一陣兵荒馬亂後,瑪麗公爵夫人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任由侍女擦拭著她臉上的汗珠。

  「怎樣?瑪麗和孩子都還好嗎?」匆匆趕來的斐迪南大公瞪了眼手足無措的長子,將他拉到房門外低聲罵道:「你明知道她懷著孕,還跟她說這些事?」

  哪怕斐迪南大公對腓力二世乃至查理五世都有所不滿,但是身為男人和統治者的驕傲,斐迪南大公絕不允許自己或兒子遷怒於無辜的瑪麗公爵夫人。

  尤其是斐迪南大公也體會過兩面不是人的滋味。

  當年他替查理五世處理德意志新教問題時,就體會過兩頭不是人的滋味。

  這邊皇帝要斐迪南大公鎮壓異教徒,而另一邊他又得依靠德意志諸侯去支持抵抗奧斯曼帝國入侵的匈牙利。

  畢竟那時的奧地利還在查理五世的控制下,所以斐迪南大公真正能依靠的就是妻子娘家的貴族。

  而匈牙利……別號「基督教之盾」。

  尤其是在拜占庭帝國滅亡後,匈牙利不得不直面奧斯曼帝國的入侵,成為最先被侵略的基督教國家。

  也正是因為匈牙利的這一特殊性質,所以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新教國家,都不會對匈牙利產生不好的念頭。

  查理五世在世時,也會看在匈牙利的份上,對斐迪南大公多加忍耐。

  可是換到腓力二世這兒,那就不是跟叔叔一家「相敬如冰」那麼簡單,完全是騎臉嘲笑。

  「安娜呢?你有派人去接她嗎?」斐迪南大公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哪怕腓力二世再怎麼打他們奧地利的臉,也不能讓哈布斯堡家族分崩離析。

  馬克西米利安何嘗不知道父親的顧慮,可是他真的壓不下這口氣。

  奧地利的安娜是馬克西米利安和瑪麗公爵夫人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個懂事的,惹人憐愛的女兒,所以馬克西米利安真的很疼愛她。哪怕瑪麗公爵夫人又接連生下了五個成活的兒女,奧地利的安娜依舊是夫婦二人最喜愛的孩子。

  而現在,這個正值青春懵懂的女孩遭遇了有史以來的最大恥辱。

  在前去聯姻的路上被退回了娘家。

  斐迪南大公很想將此事怪在法蘭西身上。

  或許是這樣安排能減輕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但是法蘭西那邊在退婚後,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名義送來一份厚禮,言語裡滿是對解除婚約的無奈,以及對西班牙軍事力量的恐懼。

  這讓斐迪南大公下意識地聯想到吉斯公爵,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吉斯家還真是西班牙的一條好狗。恐怕勒內二世都沒料到他的後代會成為西班牙的走狗。」

  「殿下,公爵夫人醒了。」

  就在斐迪南大公和馬克西米利安相顧無言之際,瑪麗公爵夫人的侍女出門說道。

  馬克西米利安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比剛才更加濃重的血腥味,但是在看見瑪麗公爵夫人的腹部並未消去後,他又緩緩地松了口氣,衝著瑪麗公爵夫人溫柔道:「親愛的,你還好嗎?」

  已經脫離危險的瑪麗公爵夫人點了點頭,示意馬克西米利安靠近她。

  「把,把奧地利的西班牙……西班牙大使驅逐出去。」

  瑪麗公爵夫人費力地說出這句話,讓馬克西米利安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出自瑪麗公爵夫人之口。

  面對丈夫的質疑,瑪麗公爵夫人無比艱難地點了點頭,固執道:「把奧地利的西班牙大使逐出去。」

  馬克西米利安抿了抿嘴唇,沒有直接給妻子一個答復,而是替她掖了掖被子,便離開了房間。

  「讓伊麗莎白(他們的次女)過來給瑪麗念一下《聖經》。」馬克西米利安對侍女吩咐道,隨即便將瑪麗公爵夫人的要求轉告給了斐迪南大公。

  …………

  ……

  「你說什麼?」前腳剛送走妹妹的腓力二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格蘭維爾大主教被腓力二世的表情嚇得吞了口口水,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奧地利驅逐了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

  「怎麼可能……」腓力二世向格蘭維爾大主教伸出手,讓他把奧地利的來信交出來。

  「我妹妹知道這事嗎?」腓力二世決不相信瑪麗公爵夫人會贊成奧地利驅逐西班牙大使。

  畢竟她可是兩家的橋梁,不可能不站在西班牙這邊。

  然而在腓力二世問出這話後,格蘭維爾大主教的表情又僵硬了幾分,連語氣都細如蚊蠅道:「陛下,將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驅逐回國的主意,就是公爵夫人提出的。」

  「……」

  「她讓人轉告您,說她不允許您這麼侮辱她的丈夫和女兒。」


第228章

  「這真是瑪麗親口說的?」腓力二世還是不相信自己妹妹會站在西班牙的對立面,因此向格蘭維爾主教再三確認道:「瑪麗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腓力二世在原地搖了搖頭,臉上的失望之情愈發濃烈:「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嫁到奧地利的使命,在馬克西米利安的挑唆下遺忘了她身為西班牙公主的責任。

  「陛下,我認為您不該將此事一昧地怪在瑪麗公爵夫人的身上。」格蘭維爾大主教提醒道:「因為您的安排,奧地利的安娜被法蘭西退還回家,這對於羅馬皇帝和馬克西米利安而言,無疑是巨大的羞辱。」

  「可我已經向他們解釋了這之中的緣由。」腓力二世不耐煩道:「比起我的外甥女,胡安娜不僅年齡更為合適,也更能做出符合利益的選擇。」

  腓力二世盯著格蘭維爾大主教的眼睛,下意識地想要說服對方:「以安娜的年齡,別說是應對波瀾詭譎的法蘭西宮廷了,她甚至都過不了凱瑟琳·德·美第奇那一關。」

  「一個能將丈夫整殘廢的女人……你指望她會對奧地利的安娜手下留情嗎?」

  格蘭維爾大主教無法否認腓力二世的話,但是他還是覺得這位步入三十的國王還未擺脫過於自我的壞習慣。

  「陛下,您認為您能想到的事,羅馬皇帝和馬克西米利安都想不到嗎?」格蘭維爾大主教一陣見血道:「您太小看您的叔叔和堂弟了。一個能跟您父親共事幾十年的大人物,和一個能說服德意志諸侯施壓於您父親的同齡人……會是泛泛之輩嗎?」

  腓力二世抿了抿嘴唇,和剛才的格蘭維爾大主教一樣,無法反駁對方的話。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這事擱在任何人眼裡,都是我們有錯在先。哪怕您能說服瑪麗公爵夫人乃至羅馬皇帝,都不能阻止他們對您的所作所為進行反擊。」

  格蘭維爾大主教拍了拍腓力二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面子這種東西,除非你是亡國之君,否則沒人會不在意。」

  「倘若羅馬皇帝輕輕放過這事,那麼您之後的所作所為只會愈加過分。即便是您的父親,也沒有這麼打臉的行為。您該慶幸您的叔叔還保有理智,還想維護哈布斯堡家的內部團結,所以只是驅逐了西班牙大使,而不是驅逐奧地利內的所有西班牙人。」

  「或許您的妹妹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率先提議將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驅逐出境,制止了奧地利的更多報復。」

  腓力二世還算聽得進格蘭維爾大主教的分析,所以沉默後有些心虛道:「那與法蘭西的聯姻還要繼續嗎?」

  「您認為呢?」格蘭維爾大主教按了按眉心,努力掩飾疲憊的情緒:「事情都已經做了,現在後退只會惡化與法蘭西的關系,所以胡安娜殿下還是得嫁去法蘭西,只是……」

  格蘭維爾大主教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隨從突然進門道:「陛下,羅馬教皇保羅四世已回歸上帝的懷抱。」

  「什麼……?」腓力二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隨從身邊,示意他交出羅馬來信:「教皇陛下不是才發布了《禁書索引》嗎?怎麼這麼快就……」

  腓力二世雖然不滿於保羅四世對西班牙的惡意,但是卻很贊賞他的保守風格和對異端毫不留情的打壓。

  格蘭維爾大主教記得腓力二世曾與保羅四世密謀將時任羅馬教會宗教大法官的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扶上教皇候選人的位子,只可惜……

  「下一任教皇是誰。」腓力二世也跟格蘭維爾大主教想到同一問題,臉色難看道:「是美第奇家的喬瓦尼嗎?」

  隨從沉默地點了點頭,補充道:「喬瓦尼·德·美第奇已經開始清算保羅四世的貪污問題……而保羅四世的侄子卡拉法兄弟已於前幾日被喬瓦尼·德·美第奇的手下逮捕,並且美第奇家的查爾斯也在喬瓦尼·德·美第奇德提拔下,出任樞機助祭。」

  「查爾斯?」腓力二世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於是看向格蘭維爾大主教,後者也很快回復道:「我記得他曾發文抨擊過馬丁·路德和約翰·加爾文,是保守派中的一員,也跟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共事過。」

  「這麼說來……喬瓦尼·德·美第奇重用這個查爾斯,是為了緩和跟保守派的關系……」腓力二世眯了眯眼睛,評估著喬瓦尼·德·美第奇是否會成為他的阻礙:「那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還是擔任宗教大法官嗎?」

  「是……」隨從回復道:「並且他還向喬瓦尼·德·美第奇送去祝福,發誓在對方的就職期間,盡心為其服務。」

  「知道了,你下去吧!」腓力二世揮揮手,示意隨從退下。

  格蘭維爾大主教等房門關上後,才對腓力二世說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可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如果不是有人替喬瓦尼·德·美第奇擺平了他,那麼教皇之位……恐怕要高懸一段時間。」

  「是啊!到底是誰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放棄了與喬瓦尼·德·美第奇爭奪教皇之位,這麼快就退步了?」腓力二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威廉三世的模樣,但是很快否定了這一猜測。

  無論如何,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都是堅定的保守派,所以他絕不會與異教徒有利益交換。

  …………我是分割線…………

  「陛下,塞……米歇爾先生(塞爾維特的假名)想麻煩您一件事。」夜深人靜時,理查德·克倫威爾輕輕走進威廉三世的辦公室,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想解剖新鮮的屍體,用以研究肺……什麼循環理論。」

  「是肺循環理論對嗎?」威廉三世記得塞爾維特可是肺循環理論的創始人。如果不是他過早地被約翰·加爾文處以火刑,那麼肺循環理論也不會在十七世紀才被人普遍接受:「你讓金斯頓總管(倫敦塔負責人)給他安排這件事……再找幾個嘴巴嚴密的仵作在一旁輔助他,另外……」

  威廉三世想到撥雲詭譎的歐洲政局,以及他未來的一些事情,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附耳道:「紀堯姆很有語言天賦,你找幾個外語學者替他鞏固法語,意大利語,以及拉丁語課程,最好再學一門德語……畢竟大部分的新教徒都是用德語交流。如果紀堯姆要走外交官的路子,那麼學習德語是必要之事。」

  「另外……」

  威廉三世想到千裡之外的美洲,於是補充道:「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想辦法從西班牙買進一個印第安奴隸,最好是印第安當地人。」

  「您這又是做什麼……」理查德·克倫威爾疑惑道:「那些野蠻人有什麼好在意的?我們無需為非基督徒耗費太多心力。」

  「我習慣於提前布局……況且那些非基督徒能在湖面上建起一座容納千萬人的城市……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威廉三世應付到:「我希望能記錄下他們的語言,習俗,以及傳統知識。」

  而等數千年後,當人們惋惜阿茲特克文明被西班牙人毀於一旦時,倫敦圖書館裡便藏著美洲文化的最後火種。


第229章

  「讓我學習德語?」收到父親命令的紀堯姆錯愕道:「學習德語有什麼用?歷來的王室成員不是只用學習法語和拉丁語嗎?」

  畢竟前者是歐洲的通用語,後者是閱讀宗教典籍的必用語,所以法語和拉丁語算是上流貴族中的必備技能。

  至於德語……

  紀堯姆記得查理五世曾說過「我跟自己的馬說德語」。

  由此看來,德語真不算是受歡迎的語種。

  「如果您想在尼德蘭和德意志新教地區裡來去自如,那麼還請您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德語。」負責紀堯姆學習進度的家庭教師將一摞書籍放到紀堯姆面前。

  後者被濺起的灰塵弄得鼻子一癢,然後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考慮到您的年齡,我決定對您進行娛樂教學……」家庭教師示意紀堯姆翻一下面前的書籍,只見這些磚頭書裡,大都是民間史詩類的敘事作品,以及馬丁·路德所翻譯的第一本德語《聖經》。

  「《尼伯龍根之歌》,《埃雷克》,《伊萬因》,還有《特裡斯丹和綺瑟》……」紀堯姆辨認著大標題下法語注解,突然覺得學習德語也不是那麼讓人痛苦的事情。

  然而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就被家庭教師接下來的話打了個粉碎。

  「待您第一階段的學習結束後,必須將這些書先翻譯成法語,然後再翻譯成拉丁語,最後翻譯成意大利語。」家庭教師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讓紀堯姆手腕發酸的話,仿佛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三種翻譯都必須准確無誤,我們才能開始第二階段的學習。」

  「……你是魔鬼嗎?」紀堯姆雙手發顫道:「怎麼可能保證三種翻譯都准確無誤。況且這裡頭還有各國的俚語……要是我找不到最合適的翻譯怎麼辦。」

  「那您就得自己想辦法。」家庭教師還是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身為外交大使,您是不可能自備翻譯的。況且在裡士滿公爵繼位後,您身為他的兄弟,需要在其它方面,尤其是大國之間的談判中,發揮主要作用。」

  說到這兒,家庭教師還補充道:「當然,您要是不願意學習德語,也可以學習荷蘭語。」

  「……」

  「國王陛下還說了,只要您成功學會德語,他就把達芬奇先生的《岩間聖母》送給您。」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氣場突然一變的紀堯姆正色道:「事不宜遲,讓我們趕緊開始吧!」

  …………我是分割線………………

  比利時,根特城堡。

  裡士滿公爵在會議開始前練了下花體字,因為胡安娜王後要去佛蘭德斯巡視一番,所以這裡的政務暫由比利時的第一繼承人代裡。

  「陛下,法蘭西那邊來信,說是邀請比利時派出一位代表參加王太子的婚禮。」一位侍從將印有瓦盧瓦家徽的信件交給裡士滿公爵,後者放下手中的羽毛筆,讓人抽掉他面前的草稿紙,以免信件被未干的墨水所玷污。

  「弗朗索瓦王太子?他是要迎娶奧地利的安娜嗎?」裡士滿公爵隨口問道。

  「事實上,聯姻的人選換成了西班牙國王的妹妹。」侍從回答道:「奧地利的胡安娜……查理五世的女兒,葡萄牙前太子妃兼克裡斯蒂昂一世的母親。」

  「奧地利的胡安娜?」裡士滿公爵皺了皺眉頭,頗有興趣道:「合著這是自家人搶自家人……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打臉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羅馬皇帝沒有為此譴責西班牙國王嗎?」

  「事實上,瑪麗公爵夫人為此驅逐了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

  「哦!那可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典例。」裡士滿公爵十分失望道:「我以為羅馬皇帝會驅逐境內所有的西班牙人……畢竟瓊安要是被退婚回娘家,父親一定會讓對方明白什麼叫做後悔。」

  「那您打算派誰去參加法蘭西王太子的婚禮……」

  「找個信仰天主教的人吧!畢竟是法蘭西王太子的好日子,我們就別去找人家的不痛快了。」

  「是……」

  侍從離開前注意到裡士滿公爵的桌子上攤開了一本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於是試探性地說道:「我記得您的祖父很喜歡天文學,想必您繼承了他在這方面的愛好。」

  「或許吧!」裡士滿公爵合上那本沒看完的《天體運行論》,輕描淡寫道:「我希望自己有個並不愚昧的大腦,能夠像古希腊人一樣,將知識傳承下去……」

  「可是這是異端學說。」那位信仰新教的侍從執拗道:「偉大的馬丁·路德就曾抨擊過這本書……」

  「是嗎?那可能是他年紀大了,所以腦子犯糊塗了。」裡士滿公爵反駁道:「這不是什麼異端學說,而是上帝有意讓人們明白的真理。」

  「我相信哥白尼先生是受到上帝的指引,才會寫出這種精妙絕倫的理論。」裡士滿公爵注意到侍從的表情變得很難看,於是話音一轉道:「很多新教徒都在上帝的指引下不斷地去探索信仰的真諦……」

  「如果我們固步自封,不去了解哪些天主教徒都能發掘的東西……那跟腐敗又愚昧的羅馬教廷,又有什麼區別嗎?」裡士滿公爵警告道:「我希望你不要再說這些讓人失望的話……」

  「《天體運行論》是一本好書。即便是要抨擊,也只能用事實去糾正裡面的學術性錯誤,你明白嗎?」

  「是。」臉色依舊很難看的侍從向裡士滿公爵默默行了一禮,便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真是讓人掃興的家伙……」在侍從走後,裡士滿公爵又翻開了那本《天體運行論》,自言自語道:「難怪父親從不表示對宗教的偏好……」

  成天都想著禁書的人們,真的有能力引導人們做出正確選擇嗎?

  裡士滿公爵在燭光下翻著半舊的書籍,突然覺得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在新教氛圍濃厚的比利時裡呆得越久,裡士滿公爵就越受不了這裡的極端氛圍。

  獵巫,禁書,反對羅馬的一切……

  這真的是宗教革命所必須經歷的事情嗎?

  怎麼看都是將讓人變得更蠢的愚昧舉動。


第230章

  如果不是有人拉著旺多姆公爵,他一定會往孔代親王的臉上狠狠地來上一拳。

  對於一位驕傲至極的大貴族而言,臨陣脫逃後的流言蜚語無疑是凌遲之刑。哪怕旺多姆公爵很想告訴別人,他真的吧不是臨陣脫逃的懦夫,可是在第一條留言就已經確認了輿論走向的當下,旺多姆公爵的解釋只能讓鄙夷的目光愈演愈烈,甚至衍生出不少流言蜚語。

  「路易……我去你娘的……」被侍從攔住的旺多姆公爵衝著孔代親王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口水,表情扭曲地讓人以為這是蛋彩畫上的惡魔。

  孔代親王早就料到旺多姆公爵會露出如此神態,所以衝著兄長冷笑道:「就算您已經放棄了公爵大人的禮儀,也好歹在公共場合裡維護一下波旁家的尊嚴。」

  「你既然知道要維護波旁家的尊嚴,就不該做出這種讓人誤會的蠢事。」旺多姆公爵努力掙脫了束縛他的隨從,壓抑怒火道:「你讓我在全法蘭西面前丟了臉,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臨陣脫逃的懦夫。」

  孔代親王對旺多姆公爵的指責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兄長最在乎什麼:「讓您丟臉總好過讓您丟命。難道您以為憑借著幾百人的兵力,就能拿下被英格蘭占領的諾曼底?還是說,您以為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會對你手下留情?讓人將您完完整整地送回法蘭西?」

  旺多姆公爵的表情因為孔代親王的話而有所松動。比起萬人之上的權力,這位波旁家的首領更關心他的性命。

  「即便您能從威廉三世的手裡成功逃脫,那個來自意大利的邪惡女人也不會輕輕放您,搞不好整個家族都會被您拖下水。」孔代親王雖然看不慣兄長的政治立場,但是他們都贊成一家人應該在盧浮宮裡抱團的傳統操作:「您要是拿得下諾曼底,那麼吉斯公爵作為指派者就能攬過一部分的好處與名聲。您要是拿不下諾曼底,那麼吉斯公爵也可以將自己撇得一干二淨,畢竟他可從未與攝政團商議您的軍事行動,況且您對於吉斯公爵也是一重威脅。」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蒙莫朗西公爵要是突然去世了,三級會議更傾向於誰為國王攝政?」孔代親王盯著旺多姆公爵的眼睛,其意不言而喻。

  「我……?」旺多姆公爵略顯遲疑地回答道。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都是外國人,所以三級會議不太可能讓他們為國王攝政。

  而如今的國家政權雖然掌握在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裡,但是明面上的護國公卻是蒙莫朗西公爵。哪怕後者被王太後和吉斯公爵架空了權力,但是沒有蒙莫朗西公爵的簽字,不管是吉斯公爵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都無法以國王的名義發布指令。

  「等蒙莫朗西公爵一死,您就能成為法蘭西的第一人。」孔代親王分析道:「所以您又為何去給吉斯公爵當走狗?」

  「哼!只希望蒙莫朗西公爵死時,我們家還在權力的中心。」旺多姆公爵依舊嘴硬地反駁了一句,但是孔代親王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

  「我先回領地避一下風頭,等蒙莫朗西公爵死後,再動手奪取攝政權。」孔代親王的話倒是給旺多姆公爵提了個醒。

  比起成為吉斯公爵的走狗,還是親自奪取政權來得更為可靠些。

  然而波旁家的轉機比兄弟二人想得更快。

  當奧地利的胡安娜抵達法蘭西宮廷,並與弗朗索瓦王太子舉行婚禮和加冕儀式後,剛與妻子圓房的弗朗索瓦二世,於婚後的第一周便因耳部感染患上了腦病變,最後在新婚蜜月的旅途中,逝世於奧爾良城堡。

  享年,十六歲。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長子的遺體上哭得死去活來,恨不得與她那可憐的孩子一起葬入聖但尼修道院。

  然而盧浮宮的一切並不會因為弗朗索瓦二世的死亡而停止運轉。

  就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為弗朗索瓦二世的靈魂所祈禱時,三級會議就弗朗索瓦二世的葬禮規格,繼承人問題,以及後續的攝政,遺孀安排等,展開了新一輪的爭執。

  因為弗朗索瓦二世沒有兒女,再加上亨利二世的情況依舊不樂觀,所以三級會議同意讓亨利二世的次子,也就是弗朗索瓦王太子弟弟奧爾良公爵繼承王位

  得以重返盧浮宮的旺多姆公爵試圖爭奪奧爾良公爵的攝政權,但是蒙莫朗西公爵卻以他曾為弗朗索瓦王太子攝政為由,要求繼續為奧爾良公爵攝政。

  在懵懂中被推上統治者位子的查理九世,此時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他在母親的安慰聲中,抽泣著登上了王座,當著無數貴族的面,嚎啕大哭道:「我不要待在這兒……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回我的房間去……我要回我的房間去……」

  奧爾良公爵的哭鬧聲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甚至一些前來向奧爾良公爵效忠的貴族們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中世紀的人們都期待於讓兒童過早地像個大人。

  尤其是像奧爾良公爵這樣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王室成員,應該在懂事時就學會於公共場合裡表現得體,不能表露出個人情緒。

  眼看著奧爾良公爵在公共場合裡又哭又鬧,作勢要回自己的房間去。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是顏面無關地掐著兒子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再哭,我讓你跟弗朗索瓦作伴去。」

  奧爾良公爵一向害怕自己的母親,尤其是在聽到自己已經死去的哥哥的名字後,更是下意識地想到了沉重的棺材與腐爛的土地,於是很快停止了哭泣,在王座上瑟瑟發抖地等著紅衣主教夏爾·德·吉斯宣布三級會議的討論結果。

  毫無疑問,奧爾良公爵的權力都被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瓜分得一干二淨,但是護國公的身份卻落到了旺多姆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的身上。

  孔代親王猜測三級會議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有意削弱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勢力。

  如果將最後的通過權一分為二……那麼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達成目的難度也會成倍增加,同時也減輕了蒙莫朗西公爵應對這二者的壓力。

  畢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大權在握的當下,蒙莫朗西公爵也不好一昧地去駁他們的面子。

  尤其是要折騰一個人,除了明面上的施壓,也可能暗地裡排擠他的家族成員,導致他無法獲得最重要的政治支持。

  而有了旺多姆公爵和波旁家分擔這一壓力,蒙莫朗西公爵也是暗地裡松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讓法蘭西人管理法蘭西,總好過讓一個意大利人和洛林人在這兒指手畫腳。

  也許……

  也許他能以波旁家的支持為由,讓蒙莫朗西公爵放松對胡格諾派的桎梏。

  孔代親王希望胡格諾派能夠獲得宗教自由,在公共場合裡舉行新教儀式的權力。

  而在旺多姆公爵脫離了吉斯公爵束縛的當下,只要孔代親王再說服蒙莫朗西公爵站在他們這兒,就有五成的把握達成這一目的。

  凱瑟琳·德·美第奇瞄一眼新上任的護國公們,決定將國王死死地攥在手裡,否則她無法獲得有利的談判條件。

  吉斯公爵則是與紅衣主教密謀找蒙莫朗西公爵進行一番私下談話,或是借由西班牙國王的勢力,通過旺多姆公爵的妻子向其施壓。

  只是在這幾方都心懷鬼胎之際,一位姍姍來遲的貴族打破了在場的平靜。

  「海軍上將加斯帕爾·德·科利尼殿下到——」

  門外的報告聲將無數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在一陣沉重的滑門聲後,一位身子筆挺的中年男人踩著一眾目光進了屋,於王座的下手處向奧爾良公爵效忠道:「身為沙蒂永地區的世襲領主,我代表我自己與手下士兵,向您獻上絕對的堅定與忠誠。如有違背,請讓上帝懲罰於我,並讓我的靈魂難以安息。」

  一旁的吉斯公爵只覺得中年男人的身影無比礙眼。

  因為加斯帕爾·德·科利尼是軍中的二號人物,其資歷遠勝於他,並且在意大利戰爭後,與西班牙的胡格諾派有所接觸,最後在被人贖回法國後,以胡格諾派的身份活躍於政壇與軍中。

  可以說,比起在政壇上發言的孔代親王,科利尼才是那個能帶給胡格諾派安全保證的男人。

  吉斯公爵決不相信這個姍姍來遲的男人會帶來什麼好消息。

  而科利尼接下來的舉動也證明了這一點,並且向大眾展示了一張有亨利二世簽字的特赦令:「按照法蘭西國王亨利二世的意願,將特赦被囚禁於巴士底獄的勒妮·德·瓦盧瓦。」

  「等等,亨利二世已經被證明無法履行國王職責,你是怎麼拿到特赦令的?」最先反應過來的吉斯公爵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勒妮公主離開巴士底獄,否則……

  「亨利二世只是身體不能動了,並不是思維也受到病痛的影響。」科利尼一向看不起向西班牙卑躬屈膝的吉斯公爵,所以毫不客氣地回答道:「況且現在能執行國王權力的也只有亨利二世陛下……難道我們要讓一個洛林人,一個意大利人,還有一個只會哭鬧的孩子決定法蘭西的未來嗎?」

  好家伙,這是一句話得罪了法蘭西最有權勢的兩人。

  孔代親王已經不敢去看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臉色。

  不過跟科利尼的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發言相比,緊接而來的法蘭西內部騷亂才是真正讓人頭大的事情。

  因為不滿於盧浮宮對待胡格諾派的含糊態度。

  一些曾屬於拉羅歇兒的胡格諾派在逃到尼德蘭後,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攢下大量人脈與錢財,然後在胡安娜王後和德意志諸侯的支持下,開始進攻法蘭西的南方領地,甚至在短短幾日內打下了布汶和佛蒙達的部分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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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奧地利的胡安娜坐在被簡單收拾過的房間裡,看著一群衣著奢華的侍衛們進進出出地搬運著她從西班牙帶來的行李,仿佛她從未屬於過這兒。

  「陛下,您還有什麼要求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德貼身侍女衝著奧地利的胡安娜行了一禮,後者記得她叫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最不歡迎她的人之一。

  「我還有什麼可要求的?一個只當了一個月的王後……能提什麼要求。」奧地利的胡安娜撫摸著她結婚時戴過的王冠,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絲的悲傷:「我能將它帶回去做個紀念嗎?」

  「這恐怕不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想都不想地拒絕道:「這頂王冠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遺物……等勒妮公主被釋放後,它將被送往費拉拉。」

  奧地利的胡安娜用指腹劃過王冠上的尖角,然後將其遞還給伊莎貝爾·德·利默伊。

  「因為您的兄長腓力二世希望您能回到西班牙,所以王太後陛下將與三級會議商議您的待遇問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王冠收到一個有著紅絲絨內襯的盒子裡,示意跟來的侍女將其帶給凱瑟琳·德·美第奇。

  「按照法蘭西傳統,每一位國王的遺孀都會得到一筆不菲的年薪,並且能一直領到她們去世或是開啟下一段婚姻。」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打量著這個憔悴的西班牙公主。

  對方雖然不到三十歲,但卻比一些保養得體的貴夫人顯得更為蒼老。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曾聽說西班牙女人,尤其是恪守教義的西班牙女人,都是包裹在黑袍子裡的朽木。

  這樣的說法無疑是帶有相當輕蔑的情緒,但是也從側面表達了人們對西班牙女人的刻板印像。

  而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看來,奧地利的胡安娜就是這一刻板印像的典例。

  不過對方再怎麼無趣,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侍女所能隨意評論的。

  對於任何一個王室家族而言,年輕血脈都是值得關注的潛力股。

  或許在奧地利的胡安娜回國後,腓力二世就會將其再次許配出去。

  ………………

  ……

  「她沒有什麼話要轉告給我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正在與人商量勒妮公主的釋放之事,所以沒空去處理她的大兒媳。

  況且腓力二世都已經主動提出要接回奧地利的胡安娜了,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也巴不得對方趕緊走,以免留下來與吉斯公爵狼狽為奸。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奧地利的胡安娜的表現仔仔細細地告訴凱瑟琳·德·美第奇,末了,還補充道:「她想留下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王冠,但是被我拒絕了。」

  「王冠什麼的都無所謂,關鍵是奧地利的胡安娜的津貼問題。」凱瑟琳·德·美第奇臉色陰沉道:「我們現在整忙著對付胡格諾派的叛徒,哪有閑錢給奧地利的胡安娜發津貼。」

  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想到佛蘭德斯那兒還有一位資助胡格諾派的女王,便感到十分頭疼:「他們可真是挑了一個我們不好動手的地方。」

  無論是布汶還是佛蒙達,都跟亞眠還有佛蘭德斯挨得很近。

  一旦他們把這些反叛分子逼急了,那麼後者絕對會撤到新教徒聚集的佛蘭德斯或者亞眠。

  因為這兩地都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領地,所以法蘭西大軍也不可能衝擊這兩地裡抓人。

  至於讓威廉三世或者胡安娜王後交出撤退的胡格諾派……

  威廉三世:「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幾乎能想像這些牛皮糖一樣的胡格諾派不斷地在法蘭西和尼德蘭等地更換聚點,覺得這次反叛沒那麼容易結束。

  尤其是在英格蘭的「成功案例」下,那些胡格諾派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頑固份子。

  就和她一樣。

  「吉斯公爵和安德烈元帥有對布汶的胡格諾派做出安排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絕不相信著急只有她一個。

  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回答也證明了這一點。

  「吉斯公爵已帶兵前往布汶和佛達蒙鎮壓反叛的胡格諾派,只是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都主張和平談判,所以……」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都不用把話說全,便能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明白她的意思。


第232章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便是有勒妮公主,科利尼將軍,以及孔代親王打頭,胡格諾派依舊是法蘭西裡的少數。尤其是在腓力二世支持吉斯公爵肅清胡格諾派的當下,法蘭西的宗教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只是……現在是搞內戰的時候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敢去賭西班牙,還有英格蘭的野心。

  萬一這二者趁著法蘭西內戰之際,大舉入侵法國,那麼瓦盧瓦王朝的統治便岌岌可危。況且退一萬來說,即便英格蘭與西班牙沒有入侵法蘭西的念頭,他們也會鼓動胡格諾派或者天主教徒在法蘭西內進行宗教肅清。

  參考英格蘭的玫瑰戰爭耗時三十年,總共有六十五位大貴族,上千名中小領主,以及六萬名士兵陣亡。

  這還是在其它勢力都沒有介入到英格蘭政局的情況下,所保守估計的一個傷亡數字。

  而真要細說起來,玫瑰戰爭也算是英格蘭的黑天鵝事件。畢竟那時,與英格蘭有百年戰爭之仇的法蘭西,還有跟英格蘭爭奪那不勒斯稱謂的卡斯蒂利亞,都沒空管它。

  因為前者要處理野心越來越大,試圖建國稱王的勃墾第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而後者要搞定伊利比亞半島的摩爾人和與之有領土之爭的臨近小國,所以英格蘭才沒有因為內戰而被瓜分或者崩潰。

  但是擱在法蘭西這兒……凱瑟琳·德·美第奇決不相信借機吞並了諾曼底等地的威廉三世,或是想奪回曾祖母領地的腓力二世會輕輕放過法蘭西。

  也許跟立刻撲滅國內的反叛軍相比,他們更該注意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動靜。

  「陛下……陛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見凱瑟琳·德·美第奇眉頭緊鎖地半天都說不出話,於是小心問道:「您需要跟孔代親王或是吉斯公爵交談一番嗎?畢竟布汶那兒……」

  「我管得了吉斯公爵嗎?」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耐煩地打斷道:「為什麼這些糟糕的爛攤子總要我去解決……」

  突然爆發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將茶幾上的東西統統掃到地上,整個人聲嘶力竭道:「為什麼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都要我來解決……」

  「那邊……吉斯公爵壓根就沒拿我當回事,還要我去說服蒙莫朗西公爵支持他對胡格諾派的清洗。」

  「可是這邊,蒙莫朗西公爵又拿我來抵擋吉斯公爵的咄咄逼人,試圖用我削弱吉斯公爵的勢力。」

  「合著兩邊就是拿我當槍使嗎?」

  憤怒之下,凱瑟琳·德·美第奇完全把自己擱在受害者的位子上,似乎全天下除了想要利用她人,就是一昧傷害她的人。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很想提醒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要在關鍵時刻失去理智,不過仔細想想這位王太後曾受過得氣,她又說不出指責的話,只能在一旁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騰地方發火。

  待一陣兵荒馬亂後,凱瑟琳·德·美第奇撐著茶幾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脯抖得似乎下一秒就會別過氣去。

  「你讓西班牙大使下午來見我。」發過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也知道逃避不是辦法,所以得想法子牽住腓力二世和威廉三世,讓他們無法在法蘭西清理內政突然進宮,直接拿下僅剩的西邊海線或是勃墾第公國。

  「另外,給羅馬教廷送封信,懇請教皇陛下勸說西班牙國王不要介入法蘭西內政,並且在關鍵時刻幫我們對抗那些胡格諾派的贊助人。」凱瑟琳·德·美第奇決定賭一把腓力二世的虔誠之心,以及他對胡格諾派的憎惡。

  雖然加爾文教與路德教不可一概而論,但是在天主教徒,尤其是狂熱的天主教徒眼裡,都是需要上火刑架的異端。

  想必腓力二世還記著德意志諸侯的反叛,還記著查理五世因為德意志諸侯的信仰問題,而將他心心念念的羅馬皇位傳給斐迪南大公一事,所以不會容忍胡格諾派占據法國信仰的最高地。

  「羅馬皇位……哈布斯堡家的最高榮譽。」凱瑟琳·德·美第奇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珠子轉動得像是壁畫上的惡魔:「自奧地利的腓特烈三世起,哈布斯堡家族就有意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並且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不是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只是皇冠屬於奧地利大公,而不是西班牙國王。」

  「我來讓教皇那邊勸住西班牙國王不要插手法蘭西內政,不要借機入侵法蘭西領地,你去告訴孔代親王,讓他想法子跟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重啟婚姻談判。」

  「這又是為何?」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不解道:「我們剛退回了奧地利的安娜公主,羅馬皇帝和米蘭公爵(馬克西米利安)還願意跟我們結親?」

  「怎麼不願意?」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歐洲的王室就那麼幾家,沒了法蘭西,難道他們能找到更好的地方?或是舍得自己的小女兒委委屈屈地嫁給一個小領主?那還不丟臉得要死?」

  凱瑟琳·德·美第奇看向窗外,似乎聯想到了剛逝去的長子,語氣也變低沉了幾分:「他們要是心疼孩子,就不會拒絕與法蘭西的再次聯姻,況且西班牙那邊也需要一個與奧地利修復關系的機會……」

  「您的意思事……」

  「奧地利驅逐了西班牙大使,但是西班牙卻沒有驅逐奧地利大使,就是因為西班牙心虛,急需跟奧地利彌補關系,所以才會默默承受這一耳光。」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比她那不知好歹的丈夫更懂得人際交際,否則瑪麗長公主也不會跟她相處成閨蜜。

  「我們先跟西班牙大使談下合作問題,然後以幫忙修復西班牙與奧地利的關系為由,讓腓力二世更容易點頭。」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比疲憊道:「而等孔代親王與奧地利大使接觸之際,就能說這次聯姻是西班牙國王牽的頭,給三方一個台階下。」

  「只希望羅馬皇帝能夠讓德意志諸侯牽住威廉三世。」凱瑟琳·德·美第奇從未看透那位英格蘭國王,所以也摸不准胡格諾派的背後,是否有威廉三世的身影。

  ………………我是分割線………………

  「胡安娜已經跟胡格諾派搭上線了?」得知自己的妻子正在為胡格諾派搖旗助威的威廉三世只是微微吃驚了一下,便神色如常道:「她開心就好。」

  覺得國王的反應有些不合常理的塞西爾爵士小心翼翼道:「您……不打算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嗎?」

  「我怎麼支持他們?」威廉三世反問道:「要錢可以,但是要兵……」

  威廉三世想了下英格蘭的人口,十分果斷地拒絕道:「我自己的人都不夠用呢!哪有時間去管他們。況且英格蘭要是派兵支援法蘭西的胡格諾派,絕對會被吉斯公爵或者凱瑟琳·德·美第奇污蔑為英格蘭對法蘭西的入侵。到那時,不管是奧地利大公還是西班牙都不會坐視不管,甚至連佛羅倫薩公爵都會在教皇的指示下,勸我趕緊退兵。」

  「可是佛羅倫薩公爵憑什麼干涉您的決定。」

  「如果給你一個動動嘴皮子就能提高聲望的機會,你會拒絕嗎?」威廉三世反駁道:「教皇需要法蘭西牽制西班牙,更不想看著胡格諾派取代他們在法蘭西的影響力。」

  「所以在這場博弈裡,英格蘭不能直接插手,西班牙也不能直接插手,只能由法蘭西內部分出個勝負。」

  塞西爾爵士無法否認威廉三世的話很有道理,也很符合英格蘭的實際利益,但是身為一個新教徒,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有志之士白白送死。

  要知道法蘭西的天主教勢力可是占據了上層的大部分人口。

  而英格蘭這邊,要不是亨利八世急需用錢和拜托羅馬教廷的束縛,也不會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了可乘之機。

  「你要是想幫助那些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就去佛蘭德斯或者比利時協助胡安娜吧!」威廉三世也看出了塞西爾爵士的猶豫,於是委婉勸道:「我只說不向法蘭西的胡格諾派進行兵力支援,可沒說不借錢給他們。」

  威廉三世跟塞西爾爵士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二者在沉默中達成共識。

  「我明白了。」塞西爾爵士無比鄭重地向威廉三世行了一禮,語氣裡滿是感激之情:「請您允許我暫時離開倫敦,為了英格蘭的利益,前往比利時輔佐裡士滿公爵。」

  塞西爾爵士還算有理智,明白自己是英格蘭人,所以別在這個時候湊到胡安娜王後身邊。

  「法蘭西和尼德蘭境內都能招募到雇佣兵。另外,記得密切關注那位吉斯公爵。」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瓦西鎮慘案就是吉斯公爵一手主導的。

  只是因為聽見有新教徒在瓦西鎮的倉庫裡做禱告,吉斯公爵便帶領手下放火燒了瓦西鎮,造成二十三人被殺死,上千人受傷。甚至隨後的德勒戰役導致蒙莫朗西公爵被俘,聖安德烈元帥因傷去世。直接讓亨利二世時的三員大將沒了其二,拉開了法蘭西宗教戰爭的第二階段。


第233章

  為了給塞西爾爵士一個前去比利時的合適理由,威廉三世讓諾丁漢女伯爵委婉提示瑪麗·斯圖亞特,是否該與裡士滿公爵計劃生養英格王室的第三代。

  仔細算來,瑪麗·斯圖亞特與裡士滿公爵結婚已有一來年。而過了今年的春季,裡士滿公爵就滿十六歲了,足以承擔起父親的責任。

  至於瑪麗·斯圖亞特,她比裡士滿公爵大了三歲半,正是中世紀最適合生育的年紀。

  因為這二人肩負著三個龐大王國的延續,所以威廉三世的擔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面對來自公公的催生消息,瑪麗·斯圖亞特在面紅耳赤之余,也有些忐忑不安:「我現在去找亞歷山大,會不會打擾到他?」

  畢竟法蘭西的內亂消息並不是什麼秘密。

  瑪麗·斯圖亞特自幼生長於英格蘭宮廷,所以很清楚婆婆是加爾文教的堅定支持者,必然不會對法蘭西的宗教戰爭袖手旁觀。

  而沒了胡安娜王後坐鎮比利時,國家大事自然落到身為第一繼承人的裡士滿公爵身上。

  「跟法蘭西的內亂相比,三頂王冠的延續才是重中之重。」諾丁漢女伯爵安慰道:「胡安娜王後只是在佛蘭德斯觀測法蘭西的內亂,又不是就此不管比利時的政務。」

  同那些煽風點火的無知婦人相比,諾丁漢女伯爵顯然鎮定得多,也更有智慧一些:「法蘭西尚且自顧不暇,而西班牙忙著跟奧地利修復關系,哪有功夫去干涉尼德蘭政務。」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還為瑪麗·斯圖亞特攏了攏頭發,示意她放松眉頭:「你只用享受跟裡士滿公爵的美好時光就夠了。多余的事,不還有塞西爾爵士在一旁幫襯嗎?」

  「說得也是。」瑪麗·斯圖亞特很相信她那位無所不能的公公會將一切都安排好。而有塞西爾爵士在一旁輔助裡士滿公爵,瑪麗·斯圖亞特也能跟許久未見的丈夫好好地交流感情。

  安撫好瑪麗·斯圖亞特的諾丁漢女伯爵給她挑了些低調又符合王室身份的首飾。

  畢竟這是瑪麗·斯圖亞特第一次去比利時,絕不能給比利時的臣民們留下壞印像。

  「我去跟貝絲夫人商量一下你的隨行人員安排。」諾丁漢女伯爵讓一位年輕的貴族侍女接替了她的工作,然後去找正在給瑪戈公主講解英格蘭人情世故的貝絲夫人。

  只是在諾丁漢女伯爵穿過白廳宮的花園時,意外看見了瓊安正在唐·胡安交流著文學知識。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胡安·曼努埃爾的《盧卡諾爾伯爵》。」瓊安一邊翻閱著邊角發黃的書籍,一面同唐·胡安交流道:「比起這種書,你應該更喜歡軍事典籍或是騎士小說才對。」

  因為西班牙直到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時期才完成光復運動,所以在十五世紀以前,西班牙文學深受摩爾人和阿拉伯世界的影響,翻譯了不少來自奧斯曼帝國寓言故事。

  而在十四世紀上旬,西班牙文學順應基督徒和MSL的拉鋸戰而產生了大量的騎士小說。

  雖然胡安娜王後不喜歡西班牙的天主教氛圍,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那樣,熱衷於搜集來自世界各地的名著。

  而瓊安身為胡安娜王後的女兒,自然有權出入胡安娜王後的私人典藏。

  由於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興趣都不在於文學,所以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恩裡克二世的書籍都被紀堯姆送給了瓊安。

  唐·胡安偶爾也會與瓊安交換書籍。

  他們兩偶爾會舉行年輕人的閱讀會,並且從不在相處時談論宗教問題。

  「畢竟我也叫胡安,所以不可能不喜歡跟我同名的祖先所寫出的故事。」唐·胡安是個相當健談的人,所以在英格蘭宮廷裡,也有一部分同性被他的談吐所吸引:「我父親在修道院裡養病時,會在床頭放一本《盧卡諾爾伯爵》。」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瓊安揶揄道:「偉大的查理五世居然也會像年輕人那樣,熱衷於閱讀騎士小說。」

  「皇帝亦凡人,況且您的父親也有著平凡人的愛好。」唐·胡安偶爾參加英格蘭王室的家庭聚餐時,會看見威廉三世在飯後與孩子們打撲克牌。

  唐·胡安偶爾也會加入其中。

  畢竟英格蘭國王一向大方,每次玩牌贏了都會把錢還給晚輩,輸了則是大大方方的給錢,所以參與者們總是能跟威廉三世玩得很開心——即便他們很難贏過老奸巨猾的國王。

  「難道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從不看騎士小說嗎?」唐·胡安隨口問道。

  「我不太了解這兩個哥哥的閱讀喜好,不過我,瑪麗,還有瑪戈,都挺喜歡看騎士小說還有宮廷小說。」瓊安聳了聳肩,擺出一副閑得無聊的表情:「宮裡的娛樂方式也就那麼幾樣,你也知道我父親從不允許我們跟家人以外的人打牌,所以閱讀和騎馬是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

  「也許你可以嘗試一下釣魚。」唐·胡安建議道:「我父親因為痛風的緣故,所以在晚年很喜歡釣魚和做手工。你也可以讓僕人在你釣魚的位子邊架起火柴堆。沒有比現烤的河魚更為鮮美的食物了。」

  「真的嗎?那我下次可以找瑪戈一起去釣魚。」瓊安隨口回了一句,然後與唐·胡安娜繼續聊起西班牙文學。

  默默注視著這一對的諾丁漢女伯爵嘆了口氣,一路上都猶豫著要不要把瓊安的情況告訴威廉三世。

  不過以國王對白廳宮的掌控程度,估計早就有人將瓊安的狀況告訴他了。

  也許國王對瓊安另有安排。

  不想惹事的諾丁漢女伯爵找到了正在給瑪戈公主授課的貝絲夫人,後者了解到諾丁漢女伯爵的來意後,給了她一份在聖詹姆斯宮裡服役的人員名單。

  「這幾位侍女都是從尼德蘭來的,不過考慮到蘇格蘭女王去比利時的初衷……也許應該給她配一位助產婦。」貝絲夫人揶揄道:「畢竟年輕人可是很有精力的,也許他們很快就會迎來一位小王子。」


第234章

  「瓊安跟唐·胡安的關系……是不是太親密了些。」威廉三世招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讓他把這段時間裡,瓊安跟唐·胡安的交往細節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放任瓊安跟唐·胡安繼續交往下去……難道要我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一旁的弗蘭西斯·沃爾辛厄姆接口道:「即便您的女兒要嫁給天主教徒,也是嫁給與英格蘭有利益往來的天主教國王,而不是嫁給一個毫無繼承權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新教國家裡沒有合適的王子,再加上威廉三世看不上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瓊安的婚事也不至於現在都沒個定數。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曾聽聞查理五世臨終前,有意讓唐·胡安迎娶英格蘭公主。不過考慮到二者的身份差,不管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還是腓力二世,都覺得這是查理五世腦子發懵時所產生的念頭。

  想必以唐·胡安的頭腦,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只是……

  「陛下,我認為您該適時干涉瓊安公主與唐·胡安的交際。」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直截了當道:「即便是腓力二世願意給唐·胡安不亞於親王的待遇,他也不能迎娶高貴的英格蘭公主。」

  身為英格蘭最大的情報頭子,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比任何人都清楚腓力二世的心眼有多小。

  況且一個腦子正常的國王,也不可能放任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大做強。

  雖然歐洲奉行私生子無繼承權制,但是在絕對的武力下,難免不會再出現一個征服者威廉或是若昂大帝。

  況且腓力二世至今都沒有一個能接手權杖的兒子。

  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已經嚴重到腓力二世不得不將其囚禁於馬德裡城堡的地步。

  雖然腓力二世也嘗試著讓兒子恢復正常,或是干脆放棄這個無可救藥的長子,扶持自己的孫子繼位,但是歐洲的公主們都對精神異常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避之不及。

  就連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以及與西班牙世代聯姻的葡萄牙,都不願意把公主嫁過來,更別提那些關系遠了一層的王室女子了。

  而腓力二世又不想身份不高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孫子。

  畢竟貴賤通婚下的王室成員很容易失去王位繼承權。

  否則歷史上的亨利八世也不會在臨終前將兩個女兒支走,然後又留下要與珍·西摩合葬的遺囑。

  「陛下,如果您真的考慮將瓊安公主嫁給天主教國王,那麼我懇請您考慮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一世。」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建議道:「他跟瓊安公主年齡相仿,又是葡萄牙的最高統治者。如果您有意為裡士滿公爵的未來鋪路,讓英格蘭的榮光不僅限於小小的島嶼內……那麼有著殖民領地的葡萄牙是您的最優選擇。」

  「況且塞巴斯蒂昂國王與瓊安公主並沒有太近的親戚關系,您也不用擔心他們兩的後代會易於夭折。」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知道威廉三世很在意兒女的聯姻對像與英格蘭王室的血緣關系。

  瑪麗·斯圖亞特與裡士滿公爵是第二代表姐弟,有著相同的曾祖父母(英格蘭的亨利七世和約克的伊麗莎白)。

  而瑪戈公主與紀堯姆也是第二代表兄妹,有著相同的曾祖父母(薩伏伊的露易絲和薩伏伊的腓力二世)。

  這在十六世紀的歐洲,已經算是很遠的親戚關系了。

  而要是擱在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的伊利比亞半島,別說是堂兄妹,表兄妹結婚了,甚至都出現侄女嫁叔叔,外甥娶姨母的奇葩現像。

  瓊安跟塞巴斯蒂昂的血緣關系最近要追溯到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和阿拉貢的斐迪南,也就是瓊安的曾祖父母,與塞巴斯蒂昂的高祖父母。

  這跟裡士滿公爵夫婦還有紀堯姆夫婦相比,已經算是很遠的親戚關系了。

  一想到這兒,威廉三世不可能不心動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提議,只是他記得歷史上的塞巴斯蒂昂一世有著生理缺陷和恐女症,所以並不是很想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誠然,塞巴斯蒂昂是個可以考慮的聯姻對像,只是……」威廉三世遲疑道:「我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畢竟奧地利的凱瑟琳和若昂三世只有兩個孩子存活,而且都死於父母之前。」

  真要計較起來,葡萄牙的繼承危機跟西班牙相比,只在伯仲之間……甚至比西班牙更嚴重……

  畢竟塞巴斯蒂昂還不到十歲,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還是個問好,而西班牙那邊還有個正值壯年的腓力二世……就算瓦盧瓦的伊麗莎白公主無法生育,他也能以家族延續為由,與之離婚並再娶一位妻子。

  「我想打聽一下塞巴斯蒂昂的詳細情況,尤其是他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背上生育過錯。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三世都想讓塞爾維特或是卡爾達諾給塞巴斯蒂昂做個身體檢查。確定這位葡萄牙國王真的沒有那方面的問題後,再考慮將瓊安嫁過去。

  「陛下,洛林的瑪麗長公主傳來消息,說是洛林公爵……因病去世了。」

  就在威廉三世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談論瓊安的婚事之際,一位侍從敲門而入道:「洛林大使詢問英格蘭這邊是否要派人出席洛林公爵的葬禮……而小洛林公爵也希望您能寫信安慰他的母親。」

  「瑪麗還好嗎?」威廉三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聲音低沉道:「她能接受弗朗索瓦的去世嗎?」

  洛林公爵算是這個時代裡,和威廉三世一樣的好男人。

  他或許體弱多病且無法履行自己身為公國統治者的責任,但是作為丈夫,他一直都對瑪麗長公主忠貞不二,且兒女和臣民們也是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仁慈。

  瑪麗長公主到底是跟洛林公爵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又生養了兩個孩子。

  哪怕她對洛林公爵的身體狀況已經有了心裡准備,但是她依然接受不了丈夫的永遠離去。


第235章

  洛林,梅斯大教堂。

  一襲黑衣的瑪麗長公主跪在慈悲的聖母像前,被黑紗擋住的面孔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母親。」小洛林公爵帶著自己的妻子來看望為洛林公爵守夜的瑪麗長公主,試圖讓她休息一下。

  聽到長子的聲音,瑪麗長公主放下祈禱的雙手,回頭說道:「你們不必管我,去照顧客人和小亨

  利吧!」

  小洛林公爵的妻子去年才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讓瑪麗長公主和洛林公爵感到非常高興,甚至瑪麗長公主當即為孫子取名為亨利,以向她的父親亨利八世和孩子的外祖父亨利二世致敬。

  因為要與兒子交流的緣故,瑪麗長公主撩起黑色的面紗,露出一張無比蒼白的面容。

  時隔二十多年,瑪麗長公主早就不是剛嫁入洛林時的天真姑娘。因為保養得體的緣故,她並沒有像同齡人那樣白發叢生,甚至臉上都沒有特別明顯的皺紋,跟兒媳婦克洛德公主站在一起,就好像姐妹一般。

  或許是因為母子連心的緣故,小洛林公爵總覺得母親跟幾天前相比,著實蒼老了不少。

  跟在丈夫身邊的克洛德公主將英格蘭那邊的來信遞給瑪麗長公主,想著有威廉三世在一旁的勸解,或許瑪麗長公主能開心一些。

  「英格蘭國王邀請您在葬禮結束後,回國住上幾天。」克洛德公主輕聲細語道:「威廉三世已經讓人清理出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裡的房間,希望您在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靈魂指引下,走出這濃烈悲傷之情。」

  「我怎麼可能擺脫弗朗索瓦的死亡陰影。」瑪麗長公主苦笑道:「我至今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在向上帝與聖母祈禱時,都能看見他的身影。」

  瑪麗長公主努力不在晚輩面前流淚,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他怎麼能丟下我們就走了。」

  小洛林公爵蹲在母親身邊,為瑪麗長公主順了順脊背:「父親的靈魂與我們同在,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上帝的懷中相遇。」

  瑪麗長公主擦了擦眼角,在小洛林公爵的攙扶下離開了祈禱的地方。

  「英格蘭和比利時那邊有派人參加弗朗索瓦的葬禮嗎?」即便威廉三世無法參加姐夫的葬禮,英格蘭那邊也會看在瑪麗長公主的面子上,派出一位重量級人物。

  「裡士滿公爵和胡安娜王後不日就會抵達洛林,而蘇格蘭女王到時也會陪著裡士滿公爵出席葬禮。」小洛林公爵的回答讓瑪麗長公主的臉色好了不少。

  畢竟在小洛林公爵坐穩位子前,瑪麗長公主真的很需要弟弟的支持。

  因為洛林的旁支和洛林公爵的弟弟們都對這個位子虎視眈眈,所以瑪麗長公主也覺得是時候回一趟英格蘭,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沒有被都鐸家族遺忘。

  「如果裡士滿公爵和胡安娜王後要在葬禮結束後多留一會兒,你們就替我招待一下。」瑪麗長公主向兒子吩咐道:「最好在宮廷裡舉行宴會,讓你的表弟和表弟妹認識一下你的叔叔。」

  瑪麗長公主一向不喜歡丈夫的弟弟。

  雖然洛林公爵的父母都對瑪麗長公主很客氣,但是洛林公爵的弟弟卻不是很喜歡這個替夫執政的女人。

  要是沒有瑪麗長公主在洛林公爵生病後強勢出擊,也許安托萬·德·洛林(瑪麗長公主的公公)的其他孩子們有機會為洛林公爵執政或是取而代之。

  然而瑪麗長公主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源自於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的權力野心讓瑪麗長公主絕不允許任何人染指洛林公國的權力。

  她甚至為了警告自己的小叔子,而效仿法蘭西的那位大女士,將小叔子囚禁在籠子裡游街示眾。

  這一行為徹底激怒了洛林公爵的祖母菲利帕,同時也讓那些討厭瑪麗長公主的人不敢反對她。

  好在高傲的人也不屑於向螻蟻卑躬屈膝。

  而在洛林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支持下,瑪麗長公主的執政之路順利得不可思議。她甚至打理起洛林家的資產,通過比利時的代理商和尼德蘭的皇家工廠,解決了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以及洛林公爵的父輩所留下的債務。

  小洛林公爵的妻子克洛德公主在與凱瑟琳·德·美第奇通信時,被要求向自己的婆婆學習。

  或許是因為在遠嫁他國時產生了諸多不幸的緣故,跟丈夫的祖母鬧掰的瑪麗長公主與凱瑟琳·德·美第奇成了閨中密友,甚至偶爾會帶自己的兒媳去法蘭西的阿內特城堡裡,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小酌幾杯。

  「強勢的人或許會被經常指責,但是絕不會因自己的軟弱而送命。」凱瑟琳·德·美第奇在給女兒的信件裡這麼寫道:「不要將有限的慈悲給予不知好歹的人,也不要讓磨耗的利器在聖壇上生鏽。」

  法蘭西的克洛德公主一直都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最聽話的女兒。

  只是跟陰險狡詐的父母相比,她和嫁去西班牙的伊麗莎白公主都繼承了祖母的溫順軟弱,實在是學不會強勢待人。

  也正是因為克洛德公主過於溫和的性格,無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是瑪麗長公主,都很擔心她會壓不住那些心懷鬼胎的貴族男女。

  雖然瑪麗長公主只有一個兒子,而小洛林公爵也沒繼承到父親的體弱多病,但是身處於洛林公國,他們很難不介入到大國博弈間,甚至很有可能淪為英格蘭與法蘭西之間的炮灰,就像曾經的米蘭公國那樣。

  瑪麗長公主很清楚自己年輕的兒子需要英格蘭和法蘭西的扶持,才能避免被野心勃勃的叔叔或者旁系的吉斯公爵所吞並。

  英格蘭那邊,有她去跟威廉三世進行談判,爭取獲得洛林公國在尼德蘭的經濟支持和軍事支持。

  至於法蘭西那邊……

  「克洛德也很久沒回家看看了,等弗朗索瓦的葬禮結束後,你就回盧浮宮一趟吧!」瑪麗長公主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沉溺於悲傷。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背,不容拒絕道:「你等會兒寫信給小帕瑪爾公爵,爭取讓你的妹妹和她的丈夫來參加弗朗索瓦的葬禮。」

  只有他們背後的人站得越多,利益牽扯越大,洛林公國和小洛林公爵才能利於不敗之地。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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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陛下,瑪麗長公主的信件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將一封印有都朵玫瑰和洛林徽章的信件交給威廉三世,後者粗略看過後,對理查德·克倫威爾吩咐道:「讓凱瑟琳-瑪麗修道院的院長做好迎接瑪麗長公主的准備,另外,安排好瑪麗長公主的專屬馬車,以便她去聖喬治教堂裡探望我們的父母。」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記下威廉三世的要求,然後彙報起法蘭西的衝突情況:「如您所料那般,吉斯公爵從未想過要與胡格諾派正常對話,甚至拒絕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退兵要求。」

  「意料之中的事。」威廉三世毫無波瀾道:「沒有西班牙國王在一旁搖旗助威……就是給吉斯公爵一百個膽子,他也不可能跟所有貴族對著干。」

  理查德·克倫威爾無法回答威廉三世的話,因為他不是御前會議的成員,所以對政事保持緘默是永遠正確的做法。

  「蘇格蘭女王和塞西爾爵士已經抵達比利時了嗎?」威廉三世隨口問道。

  「如果沿路沒有突發事件的話,他們應該在明天抵達比利時,然後與裡士滿公爵一起參加洛林公爵的葬禮。」理查德·克倫威爾有個專門用來記錄王室成員行程的本子。

  因為這幾天的天氣不錯,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和塞西爾爵士應該比預計地更早抵達比利時。

  「你給塞西爾爵士發個消息,讓他告訴亞歷山大,在參加完洛林公爵的葬禮後,帶著瑪麗·斯圖亞特多逗留一會兒。」威廉三世很清楚瑪麗長公主回國的目的,所以讓裡士滿公爵代替他向洛林公國表態。

  雖然在立場上,洛林公國不可能偏向任何一方,但是這對於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而言,反倒是最好的安排。

  要是讓吉斯公爵繼承了洛林公國,估計在威廉三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聯手滅了他之前,腓力二世會先放棄這枚棋子。

  畢竟都成大公國的統治者了……又何必向西班牙國王卑躬屈膝,鞍前馬後呢!

  而說到西班牙,威廉三世又想起了教皇的接任問題,決定讓英格蘭駐佛羅倫薩大使試探下科西莫一世的口風。

  對於沉靜已久的美第奇家而言,這是他們自十五世紀下半葉後,又一次登上了光榮的頂峰。

  有了喬瓦尼·德·美第奇接管教皇的權杖,科西莫一世便能獲得他心心念念的托斯卡納大公之位。

  也無怪乎腓力二世要在法蘭西國內找個能間接控制政權的人。

  如果科西莫一世真的有意跟腓力二世一拍兩散,那麼腓力二世就得搶先讓對方明白什麼是背叛的下場。

  科西莫一世是個聰明人。

  在意大利與法蘭西還有熱那亞共和國(西班牙附屬領地)接壤的情況下,他是絕不可能在明面上脫離腓力二世的「統治」,成為像薩伏伊公爵和洛林公爵那樣的的獨立統治者。

  「你去問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能不能抽空去一趟佛羅倫薩。」打定主意的威廉三世突然說道:「聽說科西莫一世的長子已經和羅馬皇帝的女兒訂了婚,這可是美第奇家最風光的時候。」

  「有教皇,有大公的名分,還有個強大的姻親……」威廉三世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只希望美第奇在大擺宴席時,還記得我這個合作伙伴。」

  理查德·克倫威爾很快就將威廉三世的話轉告給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後者在動身去佛羅倫薩前,被紀堯姆找上門來。

  「約克公爵,您這是干什麼?」准備上船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無比錯愕地看著紀堯姆將一個木箱子交到他的手裡,打開後差點被一陣金光閃瞎了眼睛。

  「您這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摸不准紀堯姆的打算。

  畢竟這位王室次子從不按理出牌。

  而他也不覺得對方是個願意行賄的人。

  畢竟紀堯姆要是真動了跟裡士滿公爵一教高下的野心,也不用等到今日。

  「你去意大利時幫我帶個人回來,這是我給你和佛羅倫薩公爵的辛苦費。」肉痛不已的紀堯姆將視線從一箱子金幣上挪開,強行鎮定道:「瑪戈跟我結婚後的第一個生日快到了,所以我想送她一件特別的禮物。」


第237章

  「可是殿下,到底是什麼樣的禮物,需要您花費如此之多的金錢。」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因為他需要龐大的資金來進行情報工作,所以威廉三世定期會給他批一筆不小的錢款,以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無法維持間諜們的忠誠。

  而僅是剛才的一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便確定紀堯姆給的錢財不亞於一萬英鎊。

  這是什麼概念?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父親是名律師,屬於都鐸時代裡的准上層階級。而在英格蘭社會裡,騎士階級的年收入在一百英鎊左右。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父親作為倫敦最知名的律師之一,年收入在九百英鎊上下。這足以讓他迎娶一位貴族的女兒,並且支持兒子到劍橋的國王學院裡進行研修,又為五個女兒選擇了不錯的丈夫。

  紀堯姆拿出的錢財相當於一位騎士一百年的收入,並且支持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一家舒舒服服地過上十年。

  雖然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已經對紀堯姆的財富有了個大概的估計,但是當他真正看到這一幕時,還是不可避免地露出震驚之色。

  威廉三世真不愧是財大氣粗又心髒強大的國王父親。

  至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是不敢讓孩子們隨意動用這麼一筆巨款。

  「也不算是禮物。主要是瑪戈很喜歡那個人,所以我想給她一個驚喜。」紀堯姆也算是追星族中的佼佼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出生於開明的王室,有對無所不能的父母,然後能跟自己的偶像生活在一起,並且同對方相處成忘年交。

  瑪戈公主是被父母忽略的孩子。

  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更喜歡乖巧的伊麗莎白和克洛德,而亨利二世幾乎不關注沒有繼承權的女兒,所以瑪戈公主才會養成歷史上的桀驁性子。

  紀堯姆初見瑪戈公主時,對方幾乎不理會除了瓊安和隨行侍女以外的人。

  好在他們結婚後就搬去遠離倫敦的酒莊,再加上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幾乎不摻和夫妻二人的生活,所以瑪戈公主對紀堯姆漸漸沒了心防,也變得比剛來時更為開朗。

  「瑪戈什麼都好,就是不太喜歡繪畫。」紀堯姆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道:「我不擅長舞蹈,她不擅長繪畫,所以我們只能再找個共同的愛好。」

  「那就是音樂。」紀堯姆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棒極了:「一位出色的音樂家不僅能為畫家帶來靈感,更能讓舞會增色不少。」

  畢竟這個時候的音樂家,尤其是知名的音樂家,大都服務於羅馬教會。

  雖然還未到閹伶盛行,歌劇興起的時代,但是文藝復興所帶來的衝擊,已經松動了教會對思想的束縛。

  音樂,藝術,天文,乃至科學……

  這些曾僅供於教會或者被嚴令禁止的東西,開始步入大眾生活或是被人偷偷「復活」……

  紀堯姆對於文藝復興時的一切抱有相當濃厚的興趣。

  雖然他的最愛還是繪畫與雕塑,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藝術的其它領域小有研究。

  沉迷工作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難以理解紀堯姆的愛好,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接下紀堯姆的委托。

  畢竟很多事情只要錢到位了,就沒有什麼不好商量的。

  「我知道了,您想雇佣哪位意大利音樂家?」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接過紀堯姆的小箱子,直接問道:「如果有名字的話,我也好拜托佛羅倫薩公爵幫您找人。」

  「好像叫溫琴佐……」紀堯姆苦思冥想了一會兒,還向一旁的秘書求證道:「是這個音樂家沒錯吧!我記得他很擅長抒情歌和優美樸素的田園音樂。這在大都是宗教音樂的意大利可是很難得的。」

  「您所說的音樂家應該是溫琴佐·伽利雷。」紀堯姆的秘書補充道:「他是意大利相當有名的作曲家和音樂理論家,不過因為研究一些非宗教類歌曲而遭到宗教裁判所的調查,並且失去了報酬優渥的工作。」

  「既然這樣,想必他也不會拒絕我的邀請。」紀堯姆表示非常滿意道:「那就拜托沃爾辛厄姆閣下了,請你務必將伽利雷一家都帶到英格蘭。」

  「是,還請您等候我的好消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向紀堯姆行了個脫帽禮,在後者的注視下,登上了前往佛羅倫薩的商船。

  ………………我是分割線………………

  「你說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踉踉蹌蹌地起身,瞪圓了她那雙金魚一樣的眼睛,似乎隨時都會從眼眶裡跳脫而出:「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負責傳話的侍從被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樣子嚇了一跳,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後者大著膽子將凱瑟琳·德·美第奇扶到沙發上,然後丟給侍從一個「趕緊回話」的眼神。

  「吉斯公爵在瓦西鎮縱火燒死了一些胡格諾成員,導致雙方發生了武力衝突。」侍從吞了口口水,語氣越來越弱道:「胡格諾派揚言要讓吉斯公爵付出代價,甚至鼓動布列塔尼和拉羅歇爾的新教人士起兵反抗法蘭西。」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呼吸隨著侍從的回答變得粗重起來。她倚靠著沙發,腦子裡只剩下蜜蜂的「嗡嗡聲」。

  「陛下,陛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順了順脊背,又半哄半灌地給她喂下杯蜂蜜水,才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回過神來。

  「讓科利尼將軍去平息瓦西鎮騷亂。」如果不是擔心安德烈元帥會跟吉斯公爵沆瀣一氣,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至於動用她最不喜歡的新教徒。

  「法蘭西的內亂……已是無可避免了嗎?」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確定科利尼將軍是否能阻止吉斯公爵。

  也許她下一了步臭棋,間接激化了上層社會裡的宗教矛盾,但是她更清楚自己要是放著瓦西鎮裡的新教徒不管,布列塔尼和拉羅歇爾絕對會起兵造反,甚至曾屬於哈布斯堡家的勃墾第也會動蕩不安。

  「真是讓人絕望的爛攤子。」越想越生氣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扶著額頭,讓傳話的侍從趕緊滾蛋,以免她將怒火撒在對方身上。

  「孔代親王和旺多姆公爵能帶兵支援科利尼將軍嗎?」哪怕凱瑟琳·德·美第奇被吉斯公爵的行為氣得半死,也不得不思考科利尼將軍會被吉斯公爵脅做人質的可能。

  畢竟那個洛林的雜種可是獲得了安德烈元帥的支持,並且還有西班牙作為後盾。

  聽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問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露出為難之色:「孔代親王尚有可能支援科利尼親王,但是旺多姆公爵……」

  即便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沒有把話說全,凱瑟琳·德·美第奇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無非是旺多姆公爵從來不干沒有好處的事情。

  而之前的旺多姆公爵之所以會聽從吉斯公爵的命令,無非是想再次進入到的權力的中心。

  面對已經成為護國公的旺多姆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能給出的東西十分有限,甚至她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出旺多姆公爵為何要跟她合作。

  畢竟旺多姆公爵可是參與過圍剿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貴族。

  饒是凱瑟琳·德·美第奇自己,也不是很想跟曾經的手下敗將共事。

  「也許您可以從旺多姆公爵的子嗣身上入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從不擔心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自我說服能力。因為美第奇家的後代都是見機行事的好手,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懼於跟任何人聯手。

  「子嗣?」凱瑟琳·德·美第奇記得旺多姆公爵的妻子是羅馬皇帝的外甥女,被驅逐的丹麥公主克裡斯蒂娜。他們二人只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兒子,而波旁家的一切理應由這個孩子繼承,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也給不了他多少的東西。

  「不是婚生子的那個,是旺多姆公爵的私生子夏爾。」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回答道:「旺多姆公爵在迎娶丹麥公主前,就有個長期服務於他的情婦。哪怕是跟克裡斯蒂娜公主結婚後,他也沒跟情婦斷了關系,而是將母子二人安排在旺多姆的一處鄉下村莊裡。」

  也就是說,旺多姆公爵一直保持著一妻一情人的三角關系。

  尤其是在查理五世去世,克裡斯蒂娜公主的父親已經不可能復位的當下,旺多姆公爵更是冷落了身份高貴的妻子,直接搬進了情婦的住處。

  然而旺多姆公爵再怎麼寵愛自己的情婦與私生子,他也不可能讓其繼承波旁家的領土或者爵位。

  而對於無法繼承家業的私生子而言,最好的出路莫過於成為主教或是進入馬耳他騎士團。

  「我可以讓美第奇家安排他的兒子去羅馬學習宗教課程,甚至在他畢業後,安排他成為主教乃至紅衣大主教。」凱瑟琳·德·美第奇眼前一亮道:「只要旺多姆公爵能夠為我所用,那麼他地私生子將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第238章

  瓦西鎮慘案無疑點燃了法蘭西積壓已久的宗教矛盾,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導致法蘭西比歷史上更早迎來宗教戰爭的第二階段。

  因為吉斯公爵在瓦西鎮放火燒山,大肆屠殺無辜平民的血腥行為,原本還在觀望中的胡格諾派直接放棄了與盧浮宮和平談判的可能,拉起為信仰而戰的反叛大旗。

  因為布汶的胡格諾派大都是拉羅歇爾事件的逃亡者及其親屬,所以他們在瓦西鎮慘案爆發後,第一個發聲且帶兵支援那裡的胡格諾派,直接與吉斯公爵爆發了正面衝突。

  雖然吉斯公爵的士兵大多是上過戰場的職業軍人,但是挨不住從布汶和法蘭西北部地區湧來的支援者裡,不乏專業的佣兵和從德意志購來的先進武器。

  由於拉羅歇爾的逃亡者們之前在尼德蘭積攢了大量財富,再加上比利時女王胡安娜,丹麥國王弗雷德裡克二世,以及德意志諸侯們公開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們,所以吉斯公爵並未在正面衝突裡獲得太大優勢,反而因為兵力懸殊的緣故,被突然襲來的胡格諾派打了個措手不及。

  「安德烈元帥的部隊還沒到嗎?」被迫退兵到德勒的吉斯公爵用嘴咬開酒瓶的木塞,給自己灌了小半瓶深紅色的液體後,才示意軍醫上前處理手臂上的傷口。

  因為歐洲還沒有廣泛運用從中國傳來的麻醉劑(麻沸散),所以軍醫在處理戰傷時,不得不對患者進行人工麻醉。

  而像吉斯公爵這樣,只需要烈酒的患者無疑是「真男人」的典範。

  甚至隨行的軍醫都懷疑吉斯公爵是不是被上帝剝奪了痛感,以至於他在為對方處理戰傷時,都聽不見一聲悶哼。

  面對吉斯公爵的提問,隨行的副手擦了擦身上的血跡,心有不滿道:「巴黎的夏爾主教傳來消息,說是安德烈元帥被王太後派去鎮壓布列塔尼和勃墾第的反叛者,所以由科利尼將軍協助您鎮壓反叛者。

  「科利尼?哼!美第奇家的毒蛇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奪走我的性命。」吉斯公爵咒罵道:「安德烈元帥也真是糊塗,居然會聽命於一個野心勃勃的深閨婦人。」

  吉斯公爵說到這兒,還心有不甘地捶了下桌子,差點令包扎好的傷口再次裂開。

  副手不敢阻止憤怒中的吉斯公爵,只能等對方冷靜下來後,才開口說道:「安德烈元帥握有法蘭西的主要兵力,王太後也不敢派他以外的人去鎮壓布列塔尼和勃墾第的反叛。」

  吉斯公爵倒是被副手的話給點醒了,於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王太後擔心西班牙國王會趁機奪走勃墾第,所以需要科利尼將軍來制約您。」副手一邊觀察著吉斯公爵的表情,一面小心翼翼地說道:「想必亨利二世將勒妮公主提前放出,也是為了安撫胡格諾派與布列塔尼的反叛者們。」

  拋開宗教立場不談,勒妮公主身為路易十二的女兒,絕對不允許法蘭西爆發內戰或是布列塔尼宣布獨立。她是如此深愛著這片土地,並且一直都以自己的瓦盧瓦血統為傲,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才會在科利尼將軍接出勒妮公主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之和解,並且希望勒妮公主能出面說服布列塔尼的貴族們停止騷亂,避免別國大舉入侵法蘭西。

  從政客的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做法無可指責,甚至吉斯公爵也認為這是當下最好的做法,但是身為一個天主教徒,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對胡格諾派讓步,更不能接受凱瑟琳·德·美第奇居然要依靠胡格諾派的幫助,才能平息當下的混亂局勢。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憋屈的時刻。」吉斯公爵吐出一口渾濁的長氣,目光落到帳篷外的士兵身上。

  這些都是效忠於吉斯家族的專業軍人,裡頭有不少都是吉斯公爵的近衛兵。

  要是讓他們都折在與胡格諾派的對峙中,那麼吉斯家族就會變成一只沒牙的老虎,將由凱瑟琳·德·美第奇隨意擺弄。

  一想到這兒,吉斯公爵那顆狂熱的宗教之心也稍稍冷卻了些,甚至能勉強說服自己接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安排……前提是那該死的科利尼將軍不要在他面前晃悠。

  「先放過那群異教徒,等我解決完法蘭西的叛徒,再用火焰洗刷他們的罪惡。」吉斯公爵閉上眼睛,想像著他向往的法蘭西。

  ………………

  …………

  有了科利尼將軍從中調節,再加上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吉斯公爵退兵後,頒布了安布瓦斯敕令,給予胡格諾派信仰自由,以及在特定區域裡舉行宗教儀式的自由。憤怒中的胡格諾派才勉強聽從勒妮公主和科利尼將軍的勸解,從德勒地區無條件退兵並且自發收拾起瓦西鎮的爛攤子。

  一把年紀的勒妮公主為了胡格諾派和法蘭西的未來,不顧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的勸解,執意要為葬身於瓦西鎮的胡格諾派們舉行新教葬禮,並且向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寫信,希望對方能派來一位新教牧師,並且為瓦西鎮的新教徒們施以祝福。

  毫無疑問,勒妮公主的行為讓疲於應付各方勢力的盧浮宮又起波瀾,甚至吉斯公爵在回到巴黎後,毫不客氣地表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上也沾染了胡格諾派的臭氣,需要在教皇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惡。

  「不過話又說回來,姓美第奇的教皇是否也跟他的遠房親戚一樣,沾染了胡格諾派的臭氣,背叛了上帝的意志。」吉斯公爵在自家的宴會上無比惡毒地誹謗道:「畢竟偉大的保羅四世可是眾所周知的天主教捍衛者,但是他的繼承人……」

  吉斯公爵故意拉了個長音,讓所有人都能明白他話語裡的揶揄意味:「請原諒我對神聖的羅馬抱有質疑,畢竟一個任人唯親的教皇,一個商人出身的教皇,以及一個對異教徒們采取妥協姿態的教皇……實在是配不上神聖代言人的身份。」

  話到最後,吉斯公爵幾乎是吼出了憋在心裡的話,甚至激動到臉頰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參與宴會的夏爾大主教掃了眼在場的嘉賓,發現有一部分人低垂著眼,不敢去看吉斯公爵的失態之色。

  「哥哥,你喝醉了。」夏爾大主教上前搶過吉斯公爵的酒杯,然後將其架離了宴會的主辦地。

  「看來吉斯家族與王太後的恩怨將沒有停止的那一天。」不知是誰輕輕說了這句話,恍若一粒小小的石子掉入寧靜的湖泊,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我是分割線……………………

  「亨利·亞歷山大·都鐸與瑪麗·斯圖亞特,你們選擇在仁慈的上帝與聖母的見證下,於此處結合並且完成婚姻的最大任務。他對二者抱有深深的熱愛,並且回應了英格蘭國王與比利時女王的祈求,給予你們光明的未來與諸多美好的期待。」

  比利時的根特城堡裡,被胡安娜王後找來的大主教站在雙膝跪地的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面前,為兩位即將完成聲名大和諧的「老夫老妻」給予最誠摯的祝福。

  所有人都期待他們在今夜之後,有一位合法的繼承人。

  無論是裡士滿公爵所在的都鐸家族和達爾布雷家族(胡安娜女王的姓氏),還是蘇格蘭女王所在的斯圖亞特家族,都面臨著有點嚴峻的傳承危機。

  尤其是斯圖亞特家族。

  如果瑪麗·斯圖亞特無法跟裡士滿公爵擁有一個合法後代,那麼在阿倫伯爵(斯圖亞特家的旁系)主動放棄王位繼承權之前,威廉三世一定會對蘇格蘭上下進行肅清,以保證島國的統一。

  站在主教身後的胡安娜女王在祈禱儀式結束後,讓兩位侍女將一條潔白的亞麻布鋪在嶄新的床單上,以便在第二早上驗證夫婦二人的圓房成果。

  「陛下,需要在枕頭邊鋪點石榴子嗎?」約翰娜在侍女鋪完床後補充道:「那是聖母的像征,能夠保佑他們生下健康的兒女。」

  「讓人趕緊准備吧!」胡安娜王後緊皺著眉頭,總覺得這一切都不夠盡善盡美:「讓人准備的萵苣汁和狼奶呢?怎麼還沒端來?」

  「你弄這些做什麼?」裡士滿公爵跟瑪麗·斯圖亞特躺在床上,看著一群人為他們忙前忙後。

  「萵苣汁能保佑你不會在新婚之夜裡讓你的妻子失望,而狼奶能保佑瑪麗生下一位健康的孩子。」胡安娜王後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各將一杯顏色詭異的飲料喝完,然後讓人為他們端來漱口水,以免在浪漫的晚上會有什麼不和諧的味道。

  「對了,瑪麗,你想來一杯特殊的飲料嗎?」胡安娜王後在退出房間前,向瑪麗·斯圖亞特詢問道:「據說那能減輕你在今夜裡的痛苦……不過你喝下後就會昏昏沉沉地睡上一覺,根本感受不到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瑪麗·斯圖亞特看著胡安娜王後充滿暗示性的眼神,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輕聲道:「給我來一口就夠了。」


第239章

  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夜自然牽動著無數人的心髒。

  胡安娜王後在給瑪麗·斯圖亞特抿了一小口特殊飲料後,便讓所有人都退出房間,以免夫妻二人沒法完成今夜的重要任務。

  「陛下,按照慣例,應該有人在屋內確保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圓房順利。」一位年老的貴族在胡安娜王後關上房門後,有些難為情道:「您看是不是要往屋裡派一位經驗豐富的女人……」

  「派那麼多人干嘛?年輕人臉皮子薄,要是在關鍵時刻被打斷了,誰來承擔責任?」胡安娜王後瞥了眼那位貴族,毫不客氣道:「你能負責嗎?」

  「……」那位貴族立刻不說話了。

  畢竟斷子嗣可比斷人錢財要嚴重的多。

  況且胡安娜王後當年也沒接受過圓房的現場指導,所以瑪麗·斯圖亞特也不必去受這個罪。

  「行了,我和大主教,樞密院的核心成員留在這兒確保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能夠順利圓房,其余人就先回去吧!」

  根特城堡不比白廳宮,哪怕是王儲的寢室也容不了這麼多人在這兒呆上一夜,所以胡安娜王後趕走一些並不重要的貴族,避免屋內臭氣熏天。

  「陛下,是否需要我給您熱一杯葡萄酒?」約翰娜在圍觀的貴族們走了一大半後,衝著胡安娜王後輕聲問道。

  雖然胡安娜王後要監督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但是有這麼多人在場,她也不必在這兒坐上一夜。

  「給主教和幾位大人們也熱些葡萄酒吧!」胡安娜王後算是這裡比較年輕的存在,所以熬上一夜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反倒是年過六旬主教的和一些鬢角發白的老貴族們,會撐不住熬夜的痛苦,所以更需要一杯熱葡萄酒來安慰身心。

  胡安娜王後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是異於常人,金槍不倒的存在,所以他們會在三四個小時侯後離場,畢竟女王可不會因為兒子要完成終身大事,而給自己放一天假。

  「我唯一慶幸的是紀堯姆跟瑪戈完成圓房儀式時,我不必在門外坐上小半夜。」胡安娜王後就著約翰娜的手喝下一小口溫熱的葡萄酒,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向約翰娜抱怨道:「你知道嗎?威廉跟我圓房時,也有人想在房內對我們指手畫腳。」

  「那國王陛下是怎麼應對的?」約翰娜用身體擋住同屋的貴族視線,衝著胡安娜王後揶揄道:「總不會是您像今天這樣,直接懟上那些老古董,乃至亨利八世吧!」

  要知道跟此時的胡安娜王後相比,為了生兒子而娶過四任妻子,鬧出無數矛盾的亨利八世,無疑是更為難纏的存在。

  胡安娜王後有些難堪地咳嗽一聲,沉默許久後才小聲回答了約翰娜的問題。

  「還不是因為威廉告訴亨利八世,有人在房間裡,他硬不起來。」

  「……」約翰娜從未料到胡安娜王後的回答會如此地直接且質樸,以至於她在短暫的失語後,居然覺得威廉三世的回答,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

  畢竟問題出在威廉三世的身上,亨利八世也不好責備胡安娜王後。

  況且男人嘛!尤其是像威廉三世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帶些刻在骨子裡的高傲,與對隱私的執著。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他不想像野犬一樣被人圍觀人生中的重要一夜,所以亨利八世十分順利地接受了兒子的小別扭,給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留下相對寬裕的私人空間。

  「老天啊!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胡安娜王後聽著寢室裡的動靜,為了避免尷尬地又喝了口酒,順帶打量著在場貴族們的表情。

  只見大主教拿出《聖經》來緩解讓人尷尬的氛圍,而屋內的其他貴族們,也是裝模做樣地干著自己的事情,盡量將目光落到房門以外的地方。

  時間就在沉悶的氛圍中一點一滴地流逝了。

  當瑪麗·斯圖亞特第二天醒來時,裡士滿公爵已經離開了房間,向胡安娜王後彙報昨晚的情況。

  「你覺得怎麼樣?」胡安娜王後真不想跟兒子談起他跟妻子的第一夜,但是威廉三世又不在這兒,所以她必須承擔起詢問的責任,並且一旁的約翰娜還要母子二人的回答記錄在冊,以便瑪麗·斯圖亞特懷孕時,能有跡可查。

  「很好。」哪怕是跟母親談論起自己的圓房過程,裡士滿公爵依舊是那副嚴肅到無疑附加的姿態:「瑪麗很配合,一切都很順利。我按照卡爾達諾先生的要求,完成了所有的必須步驟。」

  「是嗎?」胡安娜王後也不認為自己的兒子會有男性方面的問題,所以在與裡士滿公爵聊了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後,便結束了讓母子雙方都深感不適的談話。

  「對了,你父親來信,說是要你跟瑪麗在洛林公國多呆一會兒……」胡安娜王後將印有都鐸玫瑰的信件交給裡士滿公爵,提醒他必須跟新上任的洛林公爵打好關系。

  「我和你父親都不確定瑪麗長公主要是哪天去世了,洛林公國是否還願保持中立或是偏向英格蘭。」胡安娜王後緊盯著兒子的眼睛,讓他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畢竟在瑪麗長公主嫁去洛林公國前,法蘭西跟洛林公國的關系,可是鐵得能讓勒內二世將次子效忠於弗朗索瓦一世。」

  「我明白您的意思。」裡士滿公爵也不是天真到無可救藥之人。

  至少他不相信那位素未謀面的洛林表兄,會對自己抱有兄弟般的情誼。

  那太虛假了。

  ……………………我是分割線………………

  「瑪麗·斯圖亞特跟亞歷山大已經圓房了嘛?」威廉三世在收到比利時的來信後,終於舒展了一直緊鎖的眉毛:「希望上帝與聖母能賜福於他們,讓英格蘭,比利時,以及蘇格蘭的王冠得以傳承。」

  理查德·克倫威爾將比利時的來信仔細收好。因為在國王審閱了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記錄後,還會有宮廷醫生和書記官進行復審並記錄在黨。

  每一位王室成員的血統都不容置疑。

  威廉三世從未想到自己不到四十就要為人祖父,但是這在十六世紀,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也許我真的老了。」威廉三世突然發出一聲讓人誤會的感嘆。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還以為是國王的身體狀況出了問題,所以無比緊張道:「陛下,您是否需要宮廷醫生來為您進行放血治療?」

  「嗯?我身體好好的,為什麼要進行放血治療?」威廉三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道:「比起放血治療,我更想知道米歇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先生的研究到底進行到哪一階段了。」

  威廉三世記得塞爾維特前不久,才從他這兒得到解剖屍體的許可。

  而在遙遠的西班牙,已經有一位名為安德烈·維薩裡的比利時醫學家根據親身經歷和古希腊解剖學家蓋倫的遺稿,寫出一本名為《人體機構》解剖學巨作。

  也正是因為這本「驚世駭俗」的巨作,使得安德烈·維薩裡在許多年後,被尊稱為「現代解剖學之父」,並且遭到教會的迫害——只因他在解剖學巨作中,將人類與各種動物的骨骸進行對比,然後宣稱男人和女人的肋骨數量一致,並不像《聖經》所說的那樣,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少一塊肋骨。

  毫無疑問,安德烈·維薩裡的行為足以讓他被教會燒死一百次,但是因為這人技藝高超,不僅擔任過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的私人醫生,更是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從樓梯上摔落,遭受了足以致命的頭部傷後,還能為其進行頭部穿孔手術,在無數人的震驚目光下,保住了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性命。

  所以羅馬教會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能把安德烈·維薩裡怎樣。

  畢竟腓力二世也是怕死的,而安德烈·維薩裡無疑是西班牙最好的醫生。

  面對這樣的曠世奇才,威廉三世也不可避免地動過將安德烈·維薩裡收入麾下的念頭。不過考慮到羅馬教廷對安德烈·維薩裡的「變態」執著,威廉三世干脆利落地放棄了這一難以達成的願望,轉而用各種渠道為卡爾達諾和塞爾維特拿到了安德烈·維薩裡的巨作——也就是那本被禁止傳播的《人體機構》。

  「他真是不亞於蓋倫的曠世奇才。」塞爾維特雖然比安德烈·維薩裡小三歲,但是他在意大利求學時,卻是安德烈·維薩裡的門生。

  遺憾的是,他並未與這位解剖學的老師相處太久,便因密出版了《基督教的復興》,而遭到羅馬教皇和日內瓦教皇的雙重追殺。

  「我真不應該在完成學業前,發表自己在神學上的見解。」拜讀過《人體機構》的塞爾維特無比遺憾道:「如果能跟維薩裡老師共事幾年,興許我能更快明白心髒的結構和肺循環的過程。」


第240章

  對於任何一位渴求真理的科學家而言,威廉三世無疑是他們夢寐已久的贊助者——話少,錢多,從不搞宗教迫害的那一套。

  亦或是說,那些跟威廉三世打交道的人們都感受不到他對宗教的偏愛。雖然在名義上,他是英格蘭教會之首,信仰的捍衛者,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但是除了例常禱告和在公共場合裡的宗教儀式,不管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是胡安娜王後,都看不見威廉三世閱讀宗教典籍或是默默祈禱的身影。

  這讓他們感到疑惑的同時,也不得不竭盡全力地替威廉三世掩蓋這一異常。

  畢竟國王的不虔誠很有可能引發內亂,或是成為別國攻擊英格蘭的正當理由。

  不過從旁人的安危與國家發展的角度來看,這也不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壞事。

  「無痛手術?」威廉三世在詢問塞爾維特研究進度時,居然聽見一個相當現代化的名詞,於是饒有興趣道:「你打算怎麼完成無痛手術?」

  畢竟在十九世紀以前,外科手術與其說是一場拯救生命的神聖行為,倒不如說是為了滿足一些上流人士的獵奇心理,而在肮髒的舞台上所進行的公開表演。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十九世紀以前的外科醫生大都是理發師的副業,並且在白袍上所沾染的鮮血越多,越能證明這個「外科醫生」技藝精湛,值得信任。

  威廉三世想像不出到底是哪位邏輯鬼才,能夠將出血量的多少,與外科醫生的技藝純熟度劃上等號。

  畢竟古希腊時期的人們都能明白出血量太多就會死的道理,沒想到過了一千多年,站在巨人肩膀上人們還能得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結論。

  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塞爾維特算是少數不受限於外科醫生天生就是給傳統醫師打下手的,或是「外科醫生=屠夫」這一刻板印像的改革者。

  對於他而言,如果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或是迷惘的精神,那麼外科醫生甚至能比在意大利學校裡,閱讀蓋倫或是亞裡士多德著作的傳統醫生更為高貴。

  「說說看,你打算怎麼給受傷的軍人進行無痛手術。」威廉三世放下手裡的文件,讓理查德·克倫威爾給塞爾維特搬來一張椅子。

  「需要給你倒點咖啡嗎?」威廉三世打量著塞爾維特的黑眼圈,猜測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雖然在威廉三世這兒,被羅馬教廷和日內瓦追殺的塞爾維特能以「米歇爾先生」的假身份進行私密研究,但是出於英格蘭的外交考量,威廉三世也不可能經常召見塞爾維特。而後者對於自己身份之敏感也是心裡有數,所以為表忠誠得化作肝帝……只求威廉三世能在他死後,將那些珍貴的,凝聚他無數心血的著作,保留在皇家檔案裡。

  「比起從美洲運來刷鍋水,我更想來一杯加萊的葡萄酒。」塞爾維特舔了舔嘴唇,補充道:「加點肉桂和從奧斯曼帝國運來的香料。畢竟只有在您這兒,我才能嘗到奢侈的味道。」

  威廉三世衝著理查德·克倫威爾擺了擺手,讓他將塞爾維特的要求安排下去。

  「事實上,這杯來自美洲的刷鍋水遠比奧斯曼帝國的香料還要昂貴。」威廉三世在塞爾維特享受酒水時突然插刀道:「美洲的可可在阿茲特克人那兒,可是比黃金還要珍貴。」

  哪怕是威廉三世,也無法確保自己能在十六世紀裡,實現咖啡自由。

  「管他的,反正我也喝不慣這東西。」塞爾維特在灌下一杯「香氣四溢」的葡萄酒後,十分粗俗地擦了擦嘴,然後才跟威廉三世解釋起無痛手術的發明過程。

  「按照您的要求,我在奧斯曼帝國的『山藥酒』和阿茲特克人用來麻痹祭品的『亞烏特利』的基礎上,提煉了一種新型麻醉劑。」塞爾維特也帶來了用於展示的樣品,只見不大的玻璃器皿中,看不清顏色的液體撒發出詭異的光芒。

  威廉三世知道現在最常用的麻醉劑就是YA片,不過因為藥效和提料工藝的緣故,只有輕微的鎮痛作用,並且服用不當還易危及生命。

  畢竟奧地利的瑪格麗特,也就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女兒,尼德蘭的第一位女總督兼查理五世的顧問,就是因為服用YA片過量,而死在截肢手術的前一天晚上。

  塞爾維特在威廉三世的命令下,一直都在尋找能代替YA片的麻醉劑,最好是那種成本不高,能在外科手術裡被廣泛運用麻醉劑。

  同時也要確保工藝和材料的隱蔽性,避免有人為此牟利或是用來控制他人。

  「你在動物或是真人身上試驗過這一藥劑嗎?」威廉三世沒有扭開新型麻醉劑的玻璃瓶,畢竟他惜命,所以從來不碰自己並不了解的東西。

  塞爾維特很想告訴威廉三世,其實在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之夜裡,就用上了這一新型麻醉劑。不過考慮到國王應該不會喜歡這一消息,所以塞爾維特很識趣地回答道:「我在動物和需要截肢的病患身上使用了這一藥劑。事實證明,他們只是在手術的過程中感到輕微不適,至於手術後的恢復痛苦……」

  一想到自己誇下海口的「無痛手術」,塞爾維特不禁面紅耳赤道:「我還暫時解決不了他們在這方面的痛苦,只能用傳統的YA片進行緩解。」

  「無妨,你能做到這一步就很值得誇獎了。」威廉三世也沒指望塞爾維特能一步登天,所以毫不吝嗇地贊揚了他現階段的成果:「我會讓軍醫使用你研發出的麻醉劑,至於後續的止痛……」

  威廉三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所打斷。

  「陛下,掌璽大臣求見。」門外的侍衛不敢直接打開威廉三世的辦公室大門,所以在大門上輕輕敲了幾下,才開口彙報道:「他有急事找您。」

  「這麼晚了,掌璽大臣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威廉三世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先將塞爾維特帶下去,等後者返回後,才讓門外的馬修·斯圖亞特進來。

  「陛下,這麼晚打擾您真是萬分抱歉。」馬修·斯圖亞特夾雜著一身略帶澀味的寒意,向威廉三世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後,才坐下來回話道:「法蘭西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勒妮公主出面平息了布列塔尼和布汶的叛亂,並且說服盧浮宮與胡格諾派進行和平談判。」

  「這是好事啊!」威廉三世並不認為馬修·斯圖亞特會跟自己說些天主教至上的鬼話。

  畢竟他要是沒鍛煉出說話的眼力勁,就不會坐上掌璽大臣的位子。

  果不其然,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三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後,語氣驟然之下道:「問題是吉斯公爵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就安布瓦斯敕令發生了無法調和的爭執,並且在之後的雙方面會上……」

  馬修·斯圖亞特想起自己的宗教立場,呼吸也跟微微一滯道:「吉斯公爵在安德烈元帥的幫助下,帶兵包圍了巴黎,並且將胡格諾派的代表者泰奧多爾牧師就地斬首。」

  「倒是個下手果斷的人。」威廉三世發現馬修·斯圖亞特只提到了一位被斬殺的胡格諾派牧師,並未說起胡格諾派在法蘭西上層裡的主要支持者,所以隨口問道:「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還好嗎?他們要是被吉斯公爵給一鍋端了,那麼胡格諾派在法蘭西的未來可就徹底玩完了。」

  「實際上,因為勒妮公主的堅持,所以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都未參加雙方談判。」馬修·斯圖亞特有些遺憾於胡格諾派的好運氣,但是在威廉三世的面前,他不能表現出這一點。

  畢竟英格蘭的王後就是胡格諾派中的一員。

  「勒妮公主預料到吉斯公爵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由她和泰奧多爾牧師去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進行談判,科利尼將軍和孔代親王在布汶等地等候消息。」馬修·斯圖亞特說到這兒,還苦笑道:「吉斯公爵就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也不敢對勒妮公主下手。」

  路易十二的女兒,布列塔尼真正承認的「君主」,

  只要有這兩個身份在,吉斯公爵這個有一半洛林血統的「法國人」,就不敢對勒妮公主下手,甚至連囚禁她都做不到。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已經囚禁過勒妮公主,而亨利二世的意願使得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法再將勒妮公主扔進巴士底獄裡,所以吉斯公爵在包圍巴黎後,也只能殺掉一位新教牧師,然後逼迫查理九世與胡格諾派宣戰。

  而現在就是法蘭西被分裂的起點。

  威廉三世盯著馬修·斯圖亞特德眼睛,猜測盧浮宮那兒應該還沒發表驅逐胡格諾派的宣言,所以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才有借口向巴黎進軍。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不是什麼好應付的女人。」威廉三世斷言道:「一只能在羅馬之殤裡藏匿幾個月的美第奇毒蛇……可不會因為吉斯公爵的恐嚇,而淪落為對方的棋子……」

  「那您要發表支持胡格諾派或是查理九世的宣言嗎?」

  「不,我還得再等一會兒。」威廉三世拒絕道:「等吉斯公爵的支持者揚起無敵艦隊的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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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威廉三世猜測現在吉斯公爵應該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別看他又是帶兵包圍了巴黎,又是威逼查理九世發表跟胡格諾派戰鬥到底的宣文,可實際上,法蘭西國內有多少貴族願意支持他,國外有多少統治者還在隔岸觀火,哪怕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三世的面前點名道姓,後者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無非是安德烈元帥和法蘭西國內的親西派為吉斯公爵鞍前馬後,渴望在未來的法蘭西政壇上謀得一席之地,或是得到腓力二世的賞識,從而成為基督教世界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只可惜這種美好的念頭,注定只是吉斯公爵及其追求者們的妄想。

  「腓力二世絕不會派兵摻和法蘭西的內戰。」威廉三世在與馬修·斯圖亞特交談時,扔下一枚炸彈:「否則英格蘭這邊不得不跟腓力二世打上一架。」

  「陛下,您的意思是……英格蘭要在這場風波裡,支持胡格諾派?」馬修·斯圖亞特在暗地裡握緊拳頭,努力不讓威廉三世看出他對這一決策的不情不願。

  然而威廉三世很清楚自己的臣子都是什麼德行,所以馬修·斯圖亞特的偽裝真的沒什麼用。

  「不然呢?讓我去支持吉斯公爵?然後看著盧浮宮成為腓力二世的小宮廷?」威廉三世冷笑道:「我還沒忘記吉斯家族在蘇格蘭的所作所為,況且法蘭西要是成了吉斯公爵的一言堂,英格蘭就得面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雙重入侵……」

  威廉三世緊盯著馬修·斯圖亞特的眼睛,警告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英格蘭的利益才是你最該關心的事。」

  馬修·斯圖亞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但卻在短暫的沉默中,只能起身行禮道:「我明白的您的堅持,但也不想違背我的信念。」

  身為一名天主教徒,馬修·斯圖亞特能夠忍受亨利八世與威廉三世的宗教改革,但是絕不能忍受威廉三世在如此重要的國際事件裡,公開支持新教徒。

  這對於馬修·斯圖亞特而言,無疑是對上帝的背叛。

  「不瞞您說,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辭去掌璽大臣的位子。」馬修·斯圖亞特到底是個失去衝勁的中老年人,所以干不出拋妻棄子,到法蘭西或是西班牙那兒實現宗教理想的蠢事。

  況且吉斯公爵和腓力二世也不會相信威廉三世的掌璽大臣。

  一個跟新教徒共事多年的天主教徒……

  馬修·斯圖亞特光是想想這一經歷,就能預料到腓力二世在榨干他的利用價值後,以「淨化」的名義,將其燒死在巴塞羅那的廣場上。

  況且他當官這麼些年所積累下的財產,大都是保值的不動產或是難以搬運的藝術品。

  畢竟在美洲的黃金大肆湧入歐洲後,貨幣的瘋狂貶值讓許多人都青睞於曾被大肆出售的土地。

  畢竟土地的用處可比黃金要廣泛得多,而現下最炙手可熱的羊毛產業,更是離不開土地的供養。

  「你真的決定好了?」威廉三世沒想到馬修·斯圖亞特居然能如識趣,所以再三確認道:「一旦你放棄了掌璽大臣的位子,可就沒法官復原職了。」

  「我在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這事。」馬修·斯圖亞特想起他那野心勃勃的妻子,決心在辭去掌璽大臣的位子後,將兒子帶回蘇格蘭的老家:「我的年紀與精力不允許我去承擔過多責任,況且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我在國家和宗教立場上,做出艱難的二選一。」

  馬修·斯圖亞特說到這兒,還苦笑道:「也請您允許我逃避這一艱難選擇。」

  威廉三世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微笑道:「我總算明白父親為何要選你當掌璽大臣。」

  這算是威廉三世跟馬修·斯圖亞特會面以來,所用過的最溫和的語氣。

  聽到國王陛下如此評價自己,馬修·斯圖亞特微微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第一關算是過去了。

  然而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本該放下的心髒又被高高懸起。

  「蘇格蘭那邊……薩裡女伯爵不日就要出任愛爾蘭女總督。你過去也能給莫裡伯爵搭把手。」威廉三世輕輕敲了下扶手。

  這讓馬修·斯圖亞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也隨著威廉三世的手指,狠狠地跳動了兩下。

  「恰好你的岳父,也就是蘇格蘭的安格斯伯爵那兒還有些沒清算的土地。」威廉三世並沒有錯過馬修·斯圖亞特的表情,語氣比剛才又輕柔了幾分:「我允許你接受安格斯伯爵的領地,所以之後該怎麼做,應該無需我多贅述。」

  「是……」馬修·斯圖亞特知道自己下半輩子都出不了蘇格蘭領地。

  不過對於他而言,這也不失為最穩妥的安排。

  至少威廉三世剛才的話裡,就隱晦表達了他將不清查馬修·斯圖亞特的執政漏洞,允許他安度晚年的承諾。

  這可比亨利七世明知自己的財政大臣在雷區裡瘋狂作死,卻依然不給人留後路,要來的厚道的多。

  等馬修·斯圖亞特離開後,威廉三世才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避嫌的塞爾維特送出白廳宮,然後看著悅動的燭火喃喃自語道:「西班牙啊……」

  威廉三世決不相信腓力二世會出兵支援法蘭西。

  畢竟英法兩國已經過了百年戰爭的怨恨,而西班牙……尤其是哈布斯堡家族所統治的西班牙,可是跟法蘭西有著難解難分的領地之仇。

  不管是被法蘭西吞並的勃墾第公國,還是被西班牙強打下來的意大利城邦,都給兩國本就不光明的外交,蒙上一層又一層的陰影。

  尤其是現在的法蘭西還對西班牙抱有戰後PTSD。

  要是腓力二世敢帶兵支援吉斯公爵,那麼勒妮公主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絕對做得出向英格蘭求援的舉動。

  這可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死局。

  「讓約翰·達德利明天來見我。」下定某種決心的威廉三世必須做好跟西班牙開戰的准備。

  而在白廳宮內燈火不熄的這一夜裡,唐·胡安的公寓裡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爭吵。

  「您這是什麼意思?」面對西班牙大使命令式的語氣,唐·胡安始終高抬著他那並不符合哈布斯堡樣貌特征的小巧下巴,臉上似乎團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怒氣:「您讓我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不打招呼地回去?這跟忘恩負義的混蛋又有什麼區別?」

  西班牙大使壓根不理會唐·胡安的咆哮,因為這個少年在查理五世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經社會降級為普通的王室私生子。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唐·胡安比瑪格麗特·帕瑪爾(查理五世的私生女)更可憐。

  畢竟腓力二世可不會戒備出生在伊莎貝拉皇後嫁入西班牙之前的瑪格麗特·帕瑪爾,但是他絕對會戒備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年紀相仿的唐·胡安。

  西班牙大使也正是明白腓力二世的態度,才會對唐·胡安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您是上帝和西班牙的臣民,不是異教徒和英格蘭的走狗。」

  「上帝見證,我絕對沒有背叛我的國王。」

  「是的,您確實沒有背叛您的國王。」西班牙大使諷刺:「只是您的國王到底是西班牙國王,還是異教徒國王?」

  年輕的唐·胡安根本吵不過靠嘴皮子吃飯的西班牙大使,只能在沉重的呼吸後,哀求道:「請您給我一點時間。」

  明明是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有著相同待遇的哈布斯堡成員,但是在西班牙大使這兒,唐·胡安反而像是他的下屬。

  真是卑微至極。

  「我不能在威廉三世照顧我這麼多年後,不打招呼地走了。」唐·胡安雖然不喜歡英格蘭的宗教氛圍,但是不得不承認威廉三世從未在生活或是教育上苛刻於他,反而允許他跟王室成員接受同樣的教育。

  畢竟威廉三世就算有心將唐·胡安給養廢,那些被查理五世留在唐·胡安身邊的人們也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況且腓力二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有著相當復雜的感情。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受過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衝擊後,腓力二世並不希望唐·胡安也是個白痴。

  西班牙大使也明白國與國之間,哪怕是交戰時,也保持外交和王室交往的體面,所以應與了唐·胡安的請求。

  不過在他離開時,還是「好心」警告了唐·胡安一番:「除了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和不在英格蘭境內的比利時女王,我向您最想告別的,還是瓊安公主,對嗎?」

  唐·胡安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僵硬。

  這一異常被西班牙大使看在眼裡,於是語氣又嚴重了幾分:「請您在離開英格蘭之前,盡快放棄您心中不得體的愚蠢想法。」

  「那也請您不要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裡,毫無緣由地污蔑英格蘭公主的名譽。」唐·胡安轉過身,眼裡滿是讓西班牙大使都為之恐懼的殺意:「瓊安公主是位高貴得體的淑女,她值得每一位紳士對她報以最大的尊重,而不淪為閑雜人士的談論之資。」

  唐·胡安的面容有一半隱藏在陰影之下。

  他不知是在訓斥西班牙大使的無禮,還是在說服慌亂的自己。

  「英格蘭的玫瑰值得最好的君主。」

  少年的嘴唇輕輕顫動道:「而我只是守護玫瑰的騎士。」


第242章

  西班牙大使離開後,唐·胡安在窗戶邊坐了一夜。他盯著一條連接著公寓大門的小路逐漸埋沒在夜色中,想像著自己難以看清的未來。

  「閣下,您真的不將心意告訴瓊安公主嗎?」照顧唐·胡安的侍從心有不忍道:「這次回去,您可能三年五載都見不到瓊安公主。」

  侍從的話相較於唐·胡安所想的事實,已經稱得上委婉至極。

  畢竟法蘭西的宗教局其實是在另一程度上加深了英西兩國的裂痕。

  腓力二世此時將唐·胡安召喚回國,頗有幾分大戰將來撤外使的意味。

  畢竟查理五世的臨終遺言裡,可是提到要腓力二世照顧唐·胡安,所以當著不少老臣的面,腓力二世也不可能對唐·胡安做得太絕。

  畢竟服侍於君主的貴族們,或多或少地預設過君王翻臉後的自身下場。

  如果腓力二世不能仁慈地對待沒有犯過大錯的唐·胡安,那麼那些服務於腓力二世的大貴族們,又憑什麼相信他們不會在犯錯後,得到腓力二世的寬恕?

  面對侍從的提問,唐·胡安搖了搖頭,露出一抹難以化解的苦笑:「我跟瓊安公主是不可能的。」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唐·胡安雖然沒當過窮人,但是他自懂事起就由巴塞羅那的貴族們撫養,也算是過了一段察言觀色,小心謹慎的日子。

  查理五世雖然對這個私生子多有愧疚,但也僅限於愧疚,不可能讓唐·胡安跟腓力二世平起平坐。甚至為了給腓力二世拉一波名聲,讓那些老臣們相信腓力二世是個有容人之量的君王,而硬生生地壓制了他想看著唐·胡安認祖歸宗,當上貴族的想法,轉而讓腓力二世來完成這些。

  真可謂是慈父之心,用心良苦。

  唐·胡安很感謝查理五世。

  畢竟跟那些名不見經傳,被父母拿去當槍使的私生子相比,查理五世真的算是負責的父親。

  同時唐·胡安也無法責怪對自己的母親,因為對方只是奧地利宮廷裡的一位平民歌女,根本不可能對身為領主的斐迪南大公或是羅馬皇帝做出任何反抗,更不可能將唐·胡安留下來撫養長大。

  因此,唐·胡安除了感謝她帶給自己生命,便只能向上帝祈禱她的後半生幸福美滿,至於瓊安……

  「只是按照外交禮儀地說句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唐·胡安警告道:「否則對於瓊安和我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是。」隨從心有不甘地嘆了口氣,惋惜唐·胡安不是伊莎貝拉皇後的孩子。

  ………………我是分割線………………

  而在西班牙大使告訴唐·胡安他們不日就要離開英格蘭的同時,瓊安也被威廉三世召喚入宮。

  「你來了……」威廉三世看著有些緊張的女兒,下意識地放緩語氣道:「需要給你熱杯牛奶嗎?」

  「不必了。」瓊安盡量克制住自己想要抓住裙子的舉動,腦海中反復播放著胡安娜王後對她的教導。

  「遇事冷靜,才有生機。」

  雖然瓊安不相信威廉三世會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但是她也不相信威廉三世讓她大老遠地從威爾士過來,就是為了一敘天倫。

  畢竟胡安娜王後和裡士滿公爵都還在國外呢!

  況且現在也不是家庭聚會的時候。

  「我想跟你談論一下聯姻之事。」威廉三世也不跟瓊安遮掩什麼,畢竟她已經十歲了,而王室的孩子向來早熟,這個時候談論聯姻問題,都已經算是晚了一步。

  「之前都沒找到合適的聯姻人選,所以將你的終身大事拖了幾年。」威廉三世觀察著瓊安的表情,見她沒有太大的反應,才繼續說道:「我和胡安娜只有三個孩子,今後也不會再要其他孩子。而眼下,你的兩個哥哥都已成家立業,瑪麗和亞歷山大更是要迎來我的第一個孫輩……所以,瓊安,我和你母親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

  「您的意思是……讓我去聯姻?」瓊安抿了抿嘴唇,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那您和母親為我選的聯姻對像是誰?」

  身為英格蘭公主,自幼在父母的庇護下,過著人上人日子的瓊安,知道自己沒資格去索要理想中的愛情。

  因為那些浪漫的騎士小說都是寫給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或是寡居的貴婦看的。

  瓊安早就在兩個哥哥結婚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為英格蘭聯姻的准備,只是……

  「我知道你對唐·胡安有特別的感情,但是瓊安,你也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威廉三世當然看得出女兒的猶豫,不過卻從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棒打鴛鴦的惡毒父親:「且不談你們的身分之差,光是西班牙宮廷裡的復雜氛圍,就不適合你在那兒身存。」

  威廉三世的表情很嚴肅,但是內心深處,卻是難以想像的七上八下:「你是個女人……雖然我知道女人在聰明才智上並不遜色於男人,但事實就是,在這個不公平的社會裡,女人大都是吃虧的那一方。」

  「哪怕你真的跟唐·胡安結為夫婦,在西班牙宮廷裡,也要屈居於王後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妃之下。」威廉三世苦口婆心道:「腓力二世對異教徒的態度你也是有所耳聞的。唐·胡安到底是他的兄弟兼臣子,你總不能一年到頭都不在西班牙宮廷裡露面。」

  瓊安張了張嘴,試圖為自己或是唐·胡安解釋什麼,但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父親的理由。

  誠然,她也可以在威廉三世的面前,堅稱自己能克服西班牙宮廷裡的種種磨難,但是瓊安並不是傻子,知道一個千裡之外的宮廷,尤其是對新教徒十分不友好的宮廷,能有多少種折騰人的法子。

  即便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能夠為瓊安伸張正義,但是等英格蘭的使者抵達西班牙,估計瓊安的屍體都涼透了。

  更別提西班牙還能拉出一張「是你們自己願意將女兒嫁過來」的,「受害者有罪論」大旗。

  畢竟這是一門在很多人眼裡,都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所以不管誰都會或多或少地認為這是瓊安自作自受。

  「關於唐·胡安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畢竟他很快就要被腓力二世召喚回國。」威廉三世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是蠢貨,所以言盡於此道:「關於你的聯姻對像,我跟你母親有不同的意見。」

  一想起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列出的備選名單,威廉三世就止不住頭疼道:「新教世界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我的情報大臣選中了奧地利王儲的長子和葡萄牙國王。前者比你大一歲,後者比你小一歲。」

  威廉三世讓人搬來兩張畫像,以便瓊安能夠選擇更讓她心動的那個。

  不過看奧地利小王子的哈布斯堡下巴和葡萄牙小國王的皺眉畫像,威廉三世實在評價不出到底誰跟英俊些。

  畢竟在樣貌上,這兩個青瓜蛋子跟身形漸開的唐·胡安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就只有兩個候選人嗎?」瓊安有些失望道:「歐洲又不只有這幾個國家,總不會……」

  「跟你身份相當的就只有這兩個。」威廉三世有些無奈地打斷了女兒的話:「其實伊凡雷帝的繼承人只比你小一歲,並且他的弟弟也只比你小三歲。按理說,他們也是你的夫婿候選人之一,不過我在沙俄的線人告訴我,伊凡雷帝的次子是個弱智,而長子雖然行為得體,但是我並不認為伊凡雷帝是個好說話的性子。」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的語氣裡也透露出難以置信:「想想伊凡雷帝的家庭成員吧!……他的七任妻子裡,除了第二位十分幸運地難產而亡,余者不是遭到毒殺,就是死於非命……」

  同殺妻不眨眼的伊凡雷帝相比,亨利八世都稱得上溫文爾雅。

  畢竟伊凡雷帝的第五任妻子瑪利亞·多爾戈茹卡亞可是死於新婚之夜。據說當她的屍首被抬出沙皇的臥室時,頭骨處有明顯的凹陷。

  「你也別指望伊凡雷帝會對兒媳婦手下留情。」威廉三世總不能告訴女兒,這個伊凡雷帝以後會在憤怒的情況下,殺掉懷孕的兒媳和試圖阻止他的長子。

  畢竟那幅《伊凡雷帝殺子》圖,可是列賓的代表作之一。

  瓊安即便不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但是看威廉三世的表情,她也能明白父親有多麼不希望她嫁去俄羅斯。

  況且此時的俄羅斯也不過是歐洲人眼裡的慌忙之地。

  其實在彼得大帝的女兒,也就是那位伊麗莎白女沙皇廢除死刑前,歐洲這邊都不怎麼帶俄羅斯玩,這也是俄羅斯為何找不到大國公主聯姻,只能在德意志小伯國裡挑選皇後。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俄羅斯王室遭到近親結婚的基因污染……直到那位著名的歐洲祖母,以一己之力,將歐洲的王室一網打盡。

  「既然要在他們間二選一,那至少讓我先見上一面吧!」瓊安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一事實,盡可能樂觀道:「畢竟您也不希望我跟對方相處成怨侶吧!」


第243章 紀錄片(番外一)

  「威廉·都鐸,或許人們更熟悉的稱呼是『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比利時、荷蘭、以及愛爾蘭國王,諾曼底公爵,佛蘭德斯伯爵,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威廉三世』。」

  白廳宮的正門前,一位頭發鬢白的主持人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提起威廉三世,我們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討論。無論是他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功績,還是他跟胡安娜·達爾布雷的愛情,亦或是他那些大名鼎鼎的家人們,都值得歷史學家,藝術家,以及無數的導演編輯們,將那一段黃金年代視作永遠的靈感源泉。」

  「不過我們今天要談論,卻不是這位都鐸家最有名的君王,而是他的兒子。」

  主持人說到這兒,還對著鏡頭伸出右手的食指,暗示他接下來的話,有多麼地不同尋常:「准確說,是在王室裡容易被忽略的次子。」

  「一位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烙印的約克公爵——威廉·恩裡克·都鐸。」

  「他的家人們都昵稱他為紀堯姆。」

  ——畫面轉場到陰暗的圖書館裡,一位年老的女博士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對於王室而言,一位約克公爵在歷史上留下比國王還深刻的痕跡,這是極為罕見的事情。尤其是紀堯姆的父母,兄長,以及姊妹,都是給世界帶來重要變化之人。能在他們中毫不遜色,其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這也從側面反應了威廉三世的教育有多麼成功,以及紀堯姆的成就有多麼難得,令他能與三位偉大的君王平起平坐。」

  ——畫面再次轉場到白廳宮前的主持人身上,他對著鏡頭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副相當困惑的表情。

  「約克公爵……尤其是一位能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痕跡的約克公爵。這無疑是在某些層面上,打破了我們對約克公爵的固有認知。」

  「畢竟約克公爵的隱藏稱呼是『王位的等待者』『王儲的替身』與『永遠被王儲所戒備的對像』。」

  「我相信紀堯姆的誕生也正是出於這一緣由,不過他是如何打破約克公爵的宿命,成為英格蘭歷史上最有名的贊助者兼收藏者,那正是無數歷史學家和歷史愛好者們努力探尋的真相。」

  ——畫面轉場到偽歷史劇上,一個滿頭大汗的十六世紀貴婦在起起伏伏的行船上生下一名男嬰。

  負責記錄男嬰誕生的書記官在被海水打濕的紙張上寫下這麼一句話。

  「威廉·恩裡克·都鐸,蒙上帝寵愛的英格蘭王子,於1550年的X月X日,出生於胡安娜王後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

  畫外音:「雖然紀堯姆的出生時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作為一名十六世紀的小王子,他健康得有些不可思議,並且沒有給母親帶來持續已久的痛苦。」

  「因為他的母親,比利時兼佛蘭德斯的繼承人已經生育過一個孩子,所以紀堯姆的出生並未像他的兄弟,也就是未來的亨利九世那樣,引起人們不間斷的歡呼。不過出生在如此強大的王室家族裡,紀堯姆的人生也是肉眼可見的光明。」

  「不同於另兩個在英格蘭出生並且接受教育的同胞兄妹,紀堯姆是唯一接受過恩裡克二世撫養的孫輩。由於他的母親在生產後,繼承了他外祖父的王冠,所以退居到教堂裡的恩裡克二世從襁褓中的外孫那兒,獲得撫慰喪妻之痛的力量。」

  「毫無疑問,恩裡克二世是個相當寵溺外孫的祖父,這也讓胡安娜王後在紀堯姆年紀稍長後,無比頭疼於他的教育。」

  「雖然身為王室次子,不過紀堯姆的童年無疑是十分幸福的。他在外祖父的寵愛下享受著比利時宮廷裡的優越生活,得到最好的教育與最多的寵愛。」

  「不過相較於這些精神上的滿足,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也給紀堯姆帶來一份無比珍貴的禮物。」

  「這也注定了紀堯姆將接手他的外祖母,也就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事業,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贊助者。」

  「當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去世時,他在遺囑中寫明要將自己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絕大部分財產都交由紀堯姆繼承,這也意味著紀堯姆——一個不到十歲的十六世紀兒童,在尚未受封的年紀,就已經有了讓無數人都望塵莫及的財富。」

  「珠寶,土地,以及財富,都還只是眾所周知的一環。最重要的是……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所搜集的藝術珍寶,都成了紀堯姆的啟蒙物件,以及私人收藏。」

  畫面跳回到行走中的主持人那兒,只見他已經離開了開場時的白廳宮,走向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堡。

  主持人在鏡頭不斷拉近古堡的同時,以仰視的角度解釋道:「這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古堡之一,雖然跟倫敦塔,彭布羅克城堡,以及沃裡克城堡遺址相比,它只是個建成不到五百年的『新型建築』,不過在這座城堡裡,卻有著數不清的傳奇與歷史事件。」

  「據說城堡的結構圖是由大名鼎鼎的米開朗基羅親手所畫,並且他本人也病逝於此,埋葬在城堡附近的小教堂裡。而在米開朗基羅死後不久,一位被約克公爵供養於英格蘭的意大利音樂家在這裡迎來了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那位被尊稱為『現代物理學之父』的偉大科學家——伽利略·伽利雷。」

  主持者走到城堡的大門前,在敲響大門的那一刻,鏡頭轉場到溫暖的屋內。

  只見復古至極的裝修裡,一位杵著拐杖的老紳士坐在燃燒的壁爐前,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有錢,血統高貴」的信息。

  紀錄片的後期在老紳士出現的那一刻,就在一旁打上了他的身份。

  【埃德蒙·都鐸,威廉·恩裡克·都鐸和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的直系後代,第十二代白金漢公爵。】

  「毫無疑問,我的祖先是個十分浪漫的人,並且他還是那個時代裡,少數能在保持浪漫的同時,積累下大量財富的人。」老公爵的聲音有一種屬於歷史的厚重感,同時能讓人感受到他對家族的驕傲。

  「因為長輩們的贊助事業,我的祖先是個思想超前的人,甚至以那個年代的眼光來看,他有些太超前了。」老公爵眯了眯眼睛,像是有些調侃道:「因此在一些架空的歷史劇裡,我的祖先經常被描述為……有著未來記憶的人。同時他也是無數藝術家和科學家們的寵兒。」

  「米開朗基羅,塞爾維特,莎士比亞,以及伽利略,都曾在這座古堡裡做過客。」提起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老公爵語氣裡的驕傲之情愈發濃烈:「並且在我的祖先替亨利九世進行外交活動時,也出手挽救了不少科學家的性命,使得他們免於宗教迫害。「

  「那以您的角度來看,紀堯姆到底是怎麼養成了這種在十六世紀裡,顯得過於反叛的性格。」主持人向老公爵提問道。

  後者撐著沙發的扶手略略思考了會兒,才給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我覺得這是紀堯姆的天性,而不是後天養成的性格。你得明白在十六世紀裡,王室次子的地位是很尷尬的。或者說,他們處於一種既尷尬,但又必須存在的處境。」

  「如果紀堯姆再多一位兄弟,那麼他的人生將截然不同。然而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在生下瓊安公主後,並沒有再生下其余子嗣。這對於十六世紀的王室夫婦而言,是極為不正常的。畢竟胡安娜王後的生產之路非常順利,並且那時的她還很年輕,至少相較於同年代的王後們,她還沒有度過生育的黃金年齡,也不算是天主教或者新教裡,所推崇的英雄母親。」

  「不過也正是因為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沒有要更多的孩子,所以他們有足夠的精力來教育僅有的三位繼承人。」

  「而紀堯姆身為次子,按照都鐸時代的教育習慣,他被父親送到遠離倫敦的郊外裡接受教育,並且這個郊外並不是任何一位貴族的領地,而是威廉三世的私人酒莊。」

  「也就是說,威廉三世並沒有讓任何貴族負責紀堯姆的教育,對嗎?」

  「是的,這在十六世紀的英格蘭,顯得極為罕見。」老公爵在點頭的同時,也解釋道:「不過比起貴族,他給了紀堯姆更優秀的老師,同時也為紀堯姆的藝術品位奠定了良好基礎。」

  「那個老師就是米開朗基羅。」老公爵看向窗外,主持人知道他是在暗示古堡附近的小教堂,以及那條聞名世界的「米開朗基羅畫廊」。

  「這座古堡的前身,其實是威廉三世為了招待米開朗基羅而特意修建的酒莊。不過在紀堯姆搬來後,原本服務於米開朗基羅的酒莊便成了紀堯姆的私人住宅,後來又被紀堯姆轉贈給他的妻子,也就是瓦盧瓦家族的瑪格麗特公主。」

  提起古堡的來歷,老公爵也是侃侃而談道:「瑪格麗特公主也是文藝復興的愛好者。尤其是這座古堡是他們在英格蘭的主要住所,所以在隨後的幾十年裡,又經過數次翻修,積累了無數藝術品。」

  說到這兒,老公爵也是苦笑道:「我很慶幸紀堯姆與瑪格麗特公主沒有讓米開朗基羅在古堡的穹頂上繪制巨作,否則我今天就沒法在這兒與您侃侃而談。」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萬幸中的遺憾。」主持人也是很給面子地打趣道:「好在米開朗基羅也給你的祖先留下了不少古物,這也算是另一種補償。」

  「你說的沒錯。」老公爵突然起身向主持人招了招手,一副要給他看稀罕物的架勢:「雖然米開朗基羅的雕塑與繪畫都被收藏在畫廊裡,但是這兒還是保留了米開朗基羅所簽署的一些重要文件。」

  「其中就包括米開朗基羅的遺囑,以及他的臨終信。」


第244章 紀錄片(番外二)

  「這裡是我們家傳承了五百年的圖書館。」老公爵帶著主持人進入一個相對較暗的房間,然後點亮一盞特殊的頂燈。

  後期也適時配上畫外音:「書籍的保存遠比繪畫,雕塑,以及珠寶,要來的更加繁瑣。因此這裡的一切都有專人打理,並且室內永遠維持著最適合羊皮紙保存的溫度。」

  主持人面對這一屋子珍貴典藏,不由得放輕了呼吸與腳步,生怕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損傷到嬌貴的歷史文物。

  相較之下,老公爵就顯得隨意得多。

  他帶著主持人和攝影師走到圖書館的盡頭,讓他們看見這裡最珍貴的東西——幾張被蓋在玻璃罩站台上的米開朗基羅手稿。

  主持人示意攝影師將鏡頭拉近到手稿的上方,以免觀眾能看清上面寫了什麼。

  「這是米開朗基羅在1559年遺囑,上面寫著……『我,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在此宣布威廉·恩裡克·都鐸是我財產的唯一繼承者,在我死後有權處理我的一切遺留物』。」

  老公爵替主持人解釋上面的法語內容,令後者十分吃驚道:「也就是說,米開朗基羅並沒有選擇他的學生或是將他接到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成為他的遺產繼承人,而是選擇了不到十歲的紀堯姆。」

  「是的,並且這在米開朗基羅的傳記,以及皇家檔案裡,也有明確記錄。」老公爵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一些相當有趣的事情:「我的大女婿曾想買下這些記錄,好讓他們的孩子明白祖先裡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不過被我拒絕了。」

  主持人順勢問道:「那他願意出多少錢買下這些東西?」

  「這就是秘密了。」老公爵總不會把私事一股腦地告訴主持人,所以後者也只是略帶調侃意味地笑了笑,然後跟著老公爵走向另一個展覽台。

  「這是米開朗基羅的臨終信,時間大概是在1564年的一月。」老公爵對意大利語小有研究,所以能看懂信件上的內容。

  「這裡提到了米開朗基羅的自我剖析與人生總結,裡面著重感謝了威廉三世對他的藝術支持,以及紀堯姆能夠繼承他的藝術事業,是件多麼讓他高興的事情。」公爵說到這兒還嘆了口氣,對著鏡頭聊起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在米開朗基羅去世後,他在畫廊裡的遺產都由紀堯姆繼承。不過在十九世紀後期,因為我們家有過一段經濟困難期,所以賣掉了一些珍貴文物,裡面就包括米開朗基羅為瑪戈公主設計的小雕塑,和一對極其珍貴的浮雕耳環。」

  「如今,那對浮雕耳環被一位蒂凡尼所收藏,而小雕塑則是在盧浮宮裡。」

  「那你們有考慮過將這二者贖回嗎?」主持人適時問道。

  「我的祖父倒是產生過這一念頭,不過對方卻不想賣。」老公爵很清楚珍貴文物的價值,言語間充滿了遺憾:「對於他們而言,金錢恰恰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而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卻是傳世之作。」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主持人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轉而幽默道:「所幸的是,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和米開朗基羅的大型雕像都沒有被你的祖先賣掉。。」

  「是的,這也是我們家一直不受法國人待見的主要原因。」老公爵幽默道:「記得在衝突最激烈的十八世紀裡,盧浮宮曾表示不接待任何姓都鐸的人。而雨果和巴爾扎克曾試圖從這兒偷走蒙娜麗莎和拉伯雷的手稿,結果被警衛當場捉住,最後還是法國那邊派人將他們接回去。」

  「恐怕這也是米開朗基羅的畫廊很少接待法國人的主要原因。」主持人同老公爵又交流了些米開朗基羅和紀堯姆的趣事雜談,便離開了都鐸家的古堡,向著大英圖書館駛去。

  「對紀堯姆表示青睞的不僅有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同時也包括那些在十六世紀裡,不斷探尋真理的科學先驅。」

  標志性的英倫紅巴士上,主持人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他們同紀堯姆的友誼,也是一段讓人津津樂道的美談,並且通過文獻的方式,留給後世相當大的想像空間。」

  ——鏡頭再次一轉,只見一位體型略胖的管理員在大英圖書館的大門前,同主持人握手道:「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相當不錯,所以這次是你帶領我們探尋紀堯姆的秘密?」主持人在與管理員寒暄的同時,後期也在管理員的身邊標明了他的身份。

  【史密斯先生,大英圖書館的管理員之一,都鐸王朝的研究者。】

  「關於紀堯姆的記錄,這裡有太多的文獻可以參考。」管理員將主持人帶進一間檔案室,這是外人很難踏入的領域。

  主持人看著管理員從一些文檔裡挑出屬於都鐸王朝的那一塊,並且旁邊還標有「威廉·恩裡克·都鐸,威廉三世的次子」等提示標識。

  「這裡有些著名人物寫給紀堯姆的信件,裡面包括克雷芒八世對於紀堯姆為布魯諾求情的不滿與訓斥,以及約翰尼斯·開普勒想要與伽利略·伽利雷會面的請求。」

  「看樣子,紀堯姆充當了科學家之間中介人。」主持人一邊讓攝像機拉近到文件上,一面向管理員問道:「科學家們的請求對於紀堯姆而言,很常見嗎?」

  「相當常見,因為紀堯姆是當時最有名的庇護者兼贊助人,同時他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虔誠教徒。雖然他的父親和兄長都是英格蘭的教會之首,但是很多文獻表示,威廉三世一家除了胡安娜王後,其余人都對宗教沒有太多的虔誠之心。至少威廉三世和亨利九世都沒有表現出和亨利八世一樣的宗教狂熱,與對各大宗教典籍的如數家珍。甚至在相關的皇家檔案裡,都只有胡安娜王後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裡談論起宗教,但是卻很少看見威廉三世公開表達自己的信仰。」

  「這或許是為了安撫愛爾蘭的天主教徒,畢竟十六世紀的英格蘭並沒有將宗教改革推行徹底,而是允許一部分人保留了天主教的信仰。」主持人順勢說道:「畢竟這也是自由與民主的一部分。」

  「當然,因為很多的傳記裡就是這麼寫的。」管理員也沒有否認主持人的話,而是拉開另一個有關於都鐸王朝的文獻箱子,找出一張陳舊的,被精心封存在特質袋子裡的資料:「這是一位十六世紀的白廳宮書記官的日記片段,裡面記載了他對於王室成員的困惑。」

  「上面寫著,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都對《天體運行論》產生濃厚的興趣,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管理員補充道:「你得明白在哥白尼旅居意大利時,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就頒布了『焚燒任何未經教會審查的書籍』的聖諭,並且在當時的社會上,新教徒遠比天主教徒更加敵視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甚至馬丁·路德曾挖苦哥白尼想要顛覆人們對於天文學的正常認知。」

  「而在1616年,羅馬教廷宣布《天體運行論》為禁書,並且在1533年全面否認哥白尼的種種學說。」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面挑出來另一封文件:「這是紀堯姆在出訪波蘭時,給裡士滿公爵的家信。裡面明確表示他已經拿到了《天體運行論》的副本,並且還從哥白尼的好友,也就是柳瓦巴教區的主教鐵德曼那兒,拿到一件哥白尼自制的觀測儀。」

  管理員提起這段歷史時,也是充滿了別樣的意味:「紀堯姆通過他的人格魅力得到了鐵德曼主教的信任,從而將未經刪減的《天體運行論》收入大英圖書館中。」

  「出於對宗教的妥協,以及對人民意願的安撫。亨利九世直到臨終前,才允許發行完整版的《天體運行論》。在此之前,流傳於私人渠道上的《天體運行論》都是經過奧塞安德爾刪減的殘缺版本,為的是讓科學遷就當時的宗教,從而令《天體運行論》能夠流傳下去。」

  「約翰尼斯·開普勒也正是聽說大英圖書館裡有完整版的《天體運行論》,再加上他對伽利略·伽利雷十分仰慕,才會不遠千裡地來到英格蘭,然後定居於此。」

  「這也是紀堯姆在科學史上最為偉大的成就,對嗎?」聽入迷的主持人直到攝像師向他擺了擺手,才反應到自己失去了對節奏的掌控:「那您認為紀堯姆的這些舉動跟他的童年有很大關聯嗎?」

  「當然。」管理員毫不否認道:「當你生活在一個思想極度超前的家庭裡,那麼宗教對你的禁錮很難達到影響決策的地步。尤其是紀堯姆不必像亨利九世那樣,承擔起國家責任,所以那些守舊派很難因紀堯姆的個人行為遷怒於英格蘭或是亨利九世本身。並且他的外交家身份也注定了紀堯姆會接受一些不那麼被大眾認可的事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用來搪塞不滿者的借口。」


第245章 紀錄片(番外三)

  「聽起來紀堯姆是那個時代裡最離經叛道的王室成員。」主持人在聽完管理員的講解後,十分幽默道:「也多虧了他的出身和家庭成員的支持,否則我們很難『見到』一個精彩的時代。」

  「是的,在紀堯姆的人生裡,他的家庭成員都給予了不小的支持。」管理員十分贊同道:「威廉三世是個相當開明的父親,畢竟他可是在約翰·加爾文和羅馬教廷的追殺下,還願保下塞爾維特的國王。我猜紀堯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復刻了威廉三世的大膽精神。根據紀堯姆的日記,我們能夠得知他幾乎自懂事起,就接受了最好的人文教育。」

  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面找出了一個文件夾,裡面有很古籍的復印件。

  「說是日記,但是紀堯姆的記錄時間卻很不穩定。」管理員向鏡頭展示了下夾子的厚度,足以說明紀堯姆在寫日記方面,稱得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最勤奮時會一周寫上三四次,但要是那段時間裡並沒有發生有趣的事情,那麼紀堯姆很可能一連幾個月都不翻開日記本,所以你能發現紀堯姆的記錄間斷難以捉摸。」

  管理員翻了翻夾子,話音一轉道:「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們刪選出了那個時代裡最有趣的事情,畢竟對於一個王室的核心成員而言,他的時間與精力都是極為寶貴的,所以要保證日常生活裡的高效率。」

  「不過在如此情況下,紀堯姆還是會定期與家人們通信。哪怕是遠嫁他國的瓊安公主,也會收到紀堯姆的來信。」

  「也就是說,家人占據了紀堯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主持人接口道。

  「是的,都鐸家的血緣聯系在一定程度上,能與哈布斯堡家族相提並論。」管理員指著日記的一頁繼續說道:「這是紀堯姆十歲時的日記。他在記錄裡明確提到了自己對未來的迷茫,以及金錢上種種困惑。然後在這兩方面求助於威廉三世和諾丁漢女伯爵。」

  「我實在是想像不出一個十歲的孩子居然考慮起賺錢的事情。」主持人哭笑不得道:「這對於他而言,是不是太早了些?」

  「以現在人的眼光來看,確實太早了,但是在那個時代,紀堯姆已經是個成家的男人,所以有必要承擔起成年男人的社會責任。」管理員順著主持人的話解釋道:「你可以在他的日記裡感受到他對於家庭的強烈責任感,以及對於婚姻的各種看法。」

  「除去亨利八世,都多家的男人們大都對婚姻十分忠誠,或者說,他們並不想花錢去找情人。」說到這兒,管理員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突然變得幽默起來:「威廉三世曾諷刺法蘭西國王找情婦的行為是沒事往水裡投錢。他甚至在與兒子們交流時,說出這麼一句話。」

  「只是為了包養一個女人,而給予她年薪,爵位,以及數不勝數的珠寶。讓她立於無數朝臣之上,甚至連王後都要對她退讓三分。這實在不是一位英明的國王,乃至一個有理智的男人,會做出的事情。」

  「紀堯姆在日記裡也提到了這句話,並且表示父親的說法沒有任何問題,而那些只會靠著姿色諂媚於人的女性,也確實太低級了些。」管理員將手裡的文件又翻了幾頁,然後對著鏡頭說道:「能給我打一個『法國人慎重觀看』的警告嗎?」

  主持人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然後給攝像師比了個手勢。

  在這部紀錄片傳到某國後,彈幕上飄來一句又一句的「今日乳法」,「論法國人和英國人的友誼之船如何破裂」。

  「紀堯姆在與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瓦盧瓦王朝的瑪戈公主聊天時,毫不客氣地諷刺了沒眼光的亨利二世。」

  「這是紀堯姆的原話……『如果不是那個沒眼光的男人被聲色生活和戰爭掏光了國庫,然後太早屈服於他所創造的悲慘現實,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得到一位完美的妻子,以及更加完美的蒙娜麗莎。『」

  「而這是瑪戈公主的原話……『我的父親是家族裡最粗俗的男人,他也只有在比武大會上看著像個騎士。結果在生活中,卻是個寧可給情婦貼金貼銀,也不願給女兒出嫁妝的不合格父親。』」

  「『幸好蒙娜麗莎隨我來到了英格蘭』,否則總有一日會被父親送給戴安·德·普瓦捷,或是拿去填補國庫的窟窿。」

  管理員在念完日記復印件上的內容後,還加上自己的看法:「想必就是在這之前,紀堯姆便決定對瑪戈公主忠誠一生,而他們的婚姻也確實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一般幸福美滿。並且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裡,驕傲的瑪戈公主也給予了紀堯姆最大的陪伴與妥協,不僅與他一起擔任英格蘭的外交任務,更是在他們的長子出身後,允許紀堯姆將長子命名為米開朗基羅,用以紀念他最尊敬的那位藝術家。」

  「也就是說,無論是家庭關系還是友誼,紀堯姆都處理得十分得當。」主持人感嘆道:「擁有這樣的高情商……他要是生在現代社會裡,一定會是非常出色的經理人或是外交官。」

  「事實上,紀堯姆已經在他那個年代成了非常著名的外交官。」管理員補充道:「畢竟在威廉三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後,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直到腓力二世去世都沒有緩解,最後還是紀堯姆代表亨利九世與腓力三世進行談判,才破解了英格蘭和西班牙在外交上的僵局。」

  「而在紀堯姆做客西班牙的這段時間裡,腓力三世對他十分推崇,不僅尊稱他為都鐸先生,更是希望紀堯姆能在西班牙宮廷裡多留一會兒。」

  「能夠讓虔誠的腓力三世拋開宗教上的芥蒂,真心實意地贊美起曾經的敵人。僅是這一點,就足以體現紀堯姆的人格魅力。」

  管理員總結道:「這也是無數人都為他著迷的主要原因。

  ——畫面隨著主持人轉移到米開朗基羅的畫廊裡。

  此時插入主持人的畫外音:【這裡是英格蘭最著名的畫廊,以後文藝復興巨頭之一的米開朗基羅為其命名,並且這位偉大的藝術家也確實在這裡度過了生命最後的二十年。】

  進入畫廊後的主持人以仰視的角度向鏡頭介紹道:「自都鐸時代的威廉三世起,這裡便是保管皇家收藏之地。雖然在珍寶的種類上,米開朗基羅畫廊遠不及大英博物館,但是任何一位到英國旅游的人,要是沒參過過米開朗基羅的畫廊,那一定是他最大的遺憾。」

  說罷,主持人目不斜視地走向畫廊深處的「都鐸」展區。

  同入門時的洛可可風與現代風相比,這裡展示的文物無疑有著略帶塵土味的樸素美感。

  就好像是從封印許久的倉庫裡剛剛拿出一般,讓人難以置信它的完美與珍貴。

  主持人領著攝影師走進一副看上去比較「年輕」的油畫,示意鏡頭拉近到畫中人的臉上。

  「這是盛年時紀堯姆與瑪戈公主,還有他們的孩子合影。」

  主持人隔著玻璃罩指著畫中六人。

  「坐在長椅上的是紀堯姆與瑪戈公主,而從左到右,依次是准備嫁到法蘭西的長女瑪麗公主,被冠以米開朗基羅之名的長子,繼承了父母外交事業的亨利,以及最小的女兒亨利埃諾。」

  「除了米開朗基羅王子,其余人都被冠以了王室常用的名字。他們或許在歷史知名度上遠不及父母,但卻也做出了屬於自己的事業。」

  主持人往前走了幾步,指著另一張畫像道:「而這一幅,則是威廉三世的家庭畫像。同樣是父母坐在長椅上,子女們依次站在後面。」

  「和上一幅一樣,子女們按照年齡大小,從左向右依次排開,分別是亨利九世,紀堯姆,以及瓊安公主。」

  「我想也就是在這時,王室養成了定期留下家庭畫像或是家庭照的傳統,這在十六世紀是非常罕見的,畢竟那時的父母比起長輩,更像是兒女們的上司或者君臣。亦或是說,他們不希望與孩子們太過於親近,這樣能避免分別時的痛苦或是讓孩子對他們產生依賴性。」

  「同亨利九世與威廉三世相比,紀堯姆留下得家庭畫像是最多的,甚至在他的晚年,還讓除了長女一家的所有直系後背齊聚一堂,留下這幅十七人的家庭油畫。」

  主持人又後退幾步,指著靠近第一張油畫的巨型畫像:「據說已經成為法蘭西王後的瑪麗公主在聽聞此事後,還特意送來了自己和兒女們的畫像。」

  「不過跟這些家庭畫像相比,畫廊裡最珍貴的,還是被珍藏在深處的瑪戈公主的陪嫁。」

  「讓人為之驚嘆的蒙娜麗莎,以及米開朗基羅根據蒙娜麗莎所雕刻的半身像。」

  主持人走過都鐸展區,終於來到了畫廊的中心處。

  「如果沒有紀堯姆,或許我們今天就無法看見兩位後文藝復興時的偉大藝術家,進行跨時空的藝術互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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