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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第96章

  漢普頓宮裡從來不缺跌落塵埃之人,尤其是犯了叛國罪的大貴族,無疑會在未來的幾個月裡,成為倫敦群眾們茶余飯後的最熱話題。當然,這也是很多閑著沒事的貴族們的最大消遣。不過比起那些個岌岌無名的霍華德成員,他們的討論中心自然圍繞著諾福克公爵父子和國王的情婦凱瑟琳·霍華德。

  雖然大部分的流言蜚語都是誇張的空穴來風,不過很多事情以訛傳訛地久了,總會演變成三人成虎的故事——以至於很多人都被流言的荒誕表皮所吸引,從而忘了去尋找事情的真相。

  亨利八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幾天裡拒絕了多少貴族的求見。因為倫敦又開始下起連綿不絕的冬雨,令本就難忍的天氣變得更加糟糕,所以國王陛下並不覺得溫暖的爐火有多麼偎貼,只會在心裡瘋狂詛咒著諾福克公爵所干過的好事。

  「威廉和查爾斯怎麼樣了?」因為亨利八世並不想處理國家大事,所以他斜靠在躺椅上,翹起受傷的腿擱在一旁,聽著戰戰兢兢的樂師給他演奏《綠袖子》。

  因為佩吉爵士已經被被關進倫敦塔,所以亨利八世的隨從換成了理查德·克倫威爾。橫豎他也當過威爾士親王的秘書,做起這事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威爾士親王只是受了點輕傷,現在正在聖詹姆斯宮裡接受放血調養。至於薩福克公爵,怕是以後都站不起來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只是誇張了威廉·都鐸的狀況,但是對於薩福克公爵的事情,卻沒有一絲一釐的隱瞞。畢竟亨利八世親眼見著那麼大一塊天花板砸到薩福克公爵的腰下,能夠留一條性命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

  亨利八世對於這些情況已是心知肚明,之所以還多問一句,純粹是求個心理安慰,順便告誡自己諾福克公爵差點導致了什麼,然後能冷靜思考諾福克公爵的死法。

  理查德·克倫威爾早就聽說過亨利八世的怒火與他的情緒表現成反比。別看當年,亨利八世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發生衝突時經常性地大喊大叫,摔東西拍桌子,但實際上,阿拉貢的凱瑟琳並沒有在日常生活中得到待遇降級,反倒是不斷流產的安妮·博林越過越不像個王後,而且還難以見到亨利八世。

  「議會打算什麼時候審判諾福克公爵?」亨利八世抬頭看了下天色,語氣裡帶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雖然知道有關於諾福克公爵的審判都只是走個過場,但是亨利八世依然有些不爽:「希望那個老匹夫別在審判上浪費太久的時間。」

  對於諾福克公爵,早在處理博林一家時,亨利八世就已經煩的不行,但是看在國內天主教徒的份上,亨利八世還是要平衡下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勢力。畢竟人心都是會變得,而德比伯爵身為諾福克公爵的養子都能叛變,更別提薩裡伯爵還是亨利八世的教子。

  至於斯蒂芬·加德納主教……

  亨利八世眯了眯眼睛,還在猶豫要不要處死這個天主教的精神領袖。

  毫無疑問,亨利八世內心裡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這也是他能容許斯蒂芬·加德納和諾福克公爵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的主要原因之一。並且在英格蘭的保守地區和愛爾蘭那邊,還奉行著舊時代信仰,所以斯蒂芬·加德納主教的存在能多少緩解下亨利八世的改革阻力,並且給他一個還沒有徹底背叛天主教信仰的安慰。

  可是現在,加德納主教居然敢跟諾福克公爵聯手加害威廉·都鐸,這已經觸犯到了亨利八世的底線,所以加德納主教必須死,但是在此之前,亨利八世得找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替代者。

  「你讓威爾士親王給瑪麗寫封信,看她能不能舉薦一個人來代替加德納主教的位子。」亨利八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兒,覺得以瑪麗公主的名義來給新主教鋪路,無疑能減少國內的很多反抗。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默默記下國王的命令,然後在亨利八世的疲憊揮手下退出了房間,結果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又怎麼了?」亨利八世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在理查德·克倫威爾開口前警告道:「別跟我說些沒用的廢話。我現在只想聽到諾福克公爵人頭落地的聲音。」

  「是的,陛下,我也很抱歉再次打擾到您。」理查德·克倫威爾能清晰感受到冷汗鑽進衣領子的粘稠感,強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道:「金斯頓總管剛剛遞來消息,說是薩裡伯爵瘋了。」

  「瘋了?」亨利八世睜開了越來越小的眼睛,肥胖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諷刺:「那他瘋的還真是時候,怕是諾福克公爵要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過一把慈父癮,給自己的兒子留條後路。」

  理查德·克倫威爾低著頭,沉默地將一封信遞到亨利八世的手邊,然後畢恭畢敬道:「諾福克公爵給你寫了封信,說是裡面的一切勝過他在審判上的千言萬語。」

  亨利八世雖然樂於聽到諾福克公爵人頭落地的聲音,但是他也想看看這個老狐狸死到臨頭了還能掙扎出什麼浪花,於是拆開信後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然後嘴角邊露出一抹帶血的微笑。

  「這個痴心妄想的老狐狸。」亨利八世將手裡的信揉成一團,十分愉悅地罵了一句,然後將其投到壁爐裡。

  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覺得屋裡的溫度熱得像是撒旦的地獄,而霍華德家的希望也跟著信件一起被燒得一干二淨。

  「通知議會召開緊急會議,通過一項將犯了叛國罪的瘋子除以死刑的新法案。」亨利八世覺得他有必要親臨霍華德一家的死刑現場。

  看著薩裡伯爵死在諾福克公爵的前頭,一定是件非常愉悅的事情。

  「是的,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離開時幾乎將臉龐貼到自己的鞋尖,然後在踏出國王房間的那一刻跌了個踉蹌,差點跪倒在走道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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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塔的牢房已經被霍華德家的成員塞了個滿滿當當。這座由征服者威廉建造的中世紀堡壘經過幾個世紀的洗禮,顯得陰森而又破舊,甚至每天夜裡都能聽到鬼魂的哭喊聲。

  諾福克公爵雖然犯了叛國罪,但是因為其崇高的社會地位,還是能被軟禁在最好的房間裡。可即便如此,這裡的居住環境還是糟糕地讓諾福克公爵難以忍受。

  房間的縫隙裡已經生出了青苔,牆角的蛛網更是雜亂地像是有朵烏雲盤踞在諾福克公爵的頭頂。

  威廉·都鐸進來時下意識地攏了攏披風,防止濕氣鑽入體內。他在今天早上被宮廷醫生放了次血,所以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比往日顯得弱不禁風。

  諾福克公爵坐在一把半舊的椅子上,在短短幾天裡蒼老得像個八十歲老翁,甚至瘦到手腕上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

  對方到底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所以被押送進來時就已經恢復了正常神色,然後聽著倫敦塔裡響起了霍華德們的哭鬧聲。

  他們咒罵著諾福克公爵將他們帶進了地獄,卻絲毫不提瓜分財物或者土地時的貪婪神情,以及求官時的諂媚之色。

  「殿下。」諾福克公爵無力地抬了抬眼皮子,並沒有給威廉·都鐸行禮:「您終於來看我的笑話了。」

  「這麼好的場面,不看豈不是太可惜了。」威廉·都鐸坐在唯一的一把干淨椅子上,聲音裡並沒有透露出幸災樂禍,而是平淡地毫無起伏:「因為您送上的那封信,所以國王陛下決定取消審判步驟,直接由樞密院判決您的叛國罪成立。」

  「死刑將於聖誕那天進行。國王陛下會親自來送您最後一程。」

  「來送我最後一程?」諾福克公爵笑得差點當場斷了氣,盯著威廉·都鐸一字一頓道:「我害過你,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國王陛下。」

  「你覺得害我跟背叛國王陛下有什麼區別?」威廉·都鐸十分不解道:「您在漢普頓宮裡沉浮了這麼些年,不會只有這麼點為自己辯解的能力。」

  「謀害王儲就是叛國。」

  「即便你有機會走上申訴台,也不會改變死刑的命運。」

  「所以國王陛下到底要處決多少霍華德家的人。」諾福克公爵十分不耐煩地打斷了威廉·都鐸的話,平靜得不像個將死之人,「死人是沒有談判價值的,所以您到底想從我身上榨出多少東西。」

  「那就得看你想保住哪些人。」因為諾福克公爵是重犯,所以沒人敢來拜訪他,因此威廉·都鐸完全不害怕諾福克公爵會得到什麼有利消息,大可在他面前歪曲事實:「你的第二任妻子是白金漢公爵(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的妹夫,因叛國罪被殺)的女兒,第一任妻子是我的姨祖母,約克的安妮,所以應該很清楚都鐸家是怎麼處理叛國者的。」

  諾福克公爵臉上的血色頓時退的干干淨淨,這讓他的諷刺神情顯得分外古怪,且可怖。

  「我可以保下你的孫子小托馬斯·霍華德,但是他必須由我指定的人撫養,並且其財產和婚姻都得受到我和國王陛下的控制。」威廉·都鐸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塵,語氣驟然一轉道:「作為回報,你得將國內的天主核心人物,聯絡方法,以及幕後的支持者都吐得干干淨淨,一絲不漏。」

  「另外,珀西家跟你們總歸是有些交情的,想必沒有他們的幫助,西摩家也沒膽子殺我。」

  「……」

  「有個人分擔罪責也能讓國王陛下的怒火稍稍轉移。」

  「即便不是為了國王陛下,那也為了你的小孫子兼繼承人,稍稍取悅我一下吧!」


第97章

  米德爾塞克斯郡的西恩修道院是少數沒有被銷毀的天主教遺留物之一,關押凱瑟琳·霍華德的房間曾經屬於修道院的院長。因為亨利八世很清楚自己的情婦就是個貪圖享樂的蠢貨,所以在她為諾福克公爵求了如此之多的恩情後,還能得到比公爵夫人更好的待遇。

  雖然亨利八世命令禁止修道院繼續發放贖罪卷,但是在一些天主教貴族的支持下,他們還是能維持日常的運營,所以修道院並沒有荒涼到不能住人的地步,甚至稱得上十分干淨。

  「凱瑟琳小姐。」自打被關進來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改往日的陰陽怪氣,對凱瑟琳·霍華德熱切了許多。因為她很清楚亨利八世對於凱瑟琳·霍華德尚留一分同床共枕的憐憫,所以她想要活下去,就得扒著唯一有可能被釋放的凱瑟琳·霍華德過活。

  修道院裡的日子自然比漢普頓宮裡清苦了許多,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用睡眠來打法無聊的時間。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推門而入時,發現屋子裡只有一個窗戶沒有被拉上。因為亨利八世的親兵不可能給她們弄來蠟燭,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留一扇窗戶用以照明。

  修道院長的小床硬的像是窮人用的薄棺材板,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在上面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讓她的美貌透露出幾分憔悴。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進來時,凱瑟琳·霍華德正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縫隙,直到後者喚了很久,才回過神開口道:「有漢普頓宮的消息嗎?」

  自打霍華德一家都被處以叛國罪後,凱瑟琳·霍華德自然成了最後的希望。僅是這幾天裡,諾福克公爵夫人就隔三岔五地讓她給亨利八世寫信。即便國王陛下沒有回過一封信,但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夠清晰感受到衛兵對她們的態度有所緩和,甚至允許女眷們在修道院裡自由地活動,這讓所有人都看到了被釋放的希望。

  「國王陛下取消了諾福克公爵的審判,直接由樞密院判處諾福克公爵,薩裡伯爵,小霍華德爵士(諾福克公爵的次子)以及幾位霍華德家的核心人物死刑,但是卻釋放了您的堂嫂弗朗西絲·霍華德還有您的所有姊妹。」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凱瑟琳·霍華德的表情,故意沒有提起她的父親兄弟也大都跟著諾福克公爵一起被判處了死刑,其中還包括亨利八世的外甥女婿,理查德·霍華德。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凱瑟琳·霍華德很清楚女性繼承人總是比男性繼承人要好掌控,並且她的堂嫂和堂侄子,一個是牛津伯爵的女兒,一個是四歲的奶娃娃,所以能獲釋並不奇怪。

  「那我呢?」旁人到底不是凱瑟琳·霍華德關注的重點,她很想知道亨利八世要怎麼處置她。

  「國王陛下暫時沒有對我們進行處置。」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知是在安慰凱瑟琳·霍華德,還是在安慰她自己:「不過我們應該會沒事。」畢竟她都逃過了博林一家的審判,總不會在霍華德的事情上再栽一次。

  凱瑟琳·霍華德很想諷刺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痴心妄想,但是這幾天的戰戰兢兢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所以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鍥而不舍的糾纏,她也只是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繼續休息。

  對此,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罵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睡覺。」但是轉念想起凱瑟琳·霍華德的重要性,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脾氣,結果在出門的那一刻遇見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殿下。」

  凱瑟琳·霍華德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稱呼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便對上了胡安娜王妃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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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爾士王妃親臨,守衛人員自然要把所有犯人都看管在自己的房間裡,避免有人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知道胡安娜王妃到底要跟凱瑟琳·霍華德說什麼,但是守衛人員的利刃讓她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在跟凱瑟琳·霍華德說了些讓人聽不懂的暗示後,被約翰娜親自押回了房間。

  「殿下。」情敵當前,凱瑟琳·霍華德自然要收起亂七八糟的姿態,所以手忙腳亂地理了理自己的金色長發,然後給胡安娜王妃行禮道:「您遠道而來,我這裡也沒什麼可招待您的。」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已經褪去了華服首飾,看上去比她在蘭貝斯宮時更加糟糕。

  面對光鮮亮麗的胡安娜王妃,凱瑟琳·霍華德下意識地自卑起來,甚至將身側的衣料揪得像抹布。

  「請坐吧!」反客為主的胡安娜王妃找了張完好的椅子,也不跟凱瑟琳·霍華德客套什麼,直截了當道:「你跟弗朗西斯·迪勒姆是什麼關系?」

  「嗯?」凱瑟琳·霍華德反應遲鈍地哼了一聲,有些不明白胡安娜王妃為何會提到她的老情人:「他,他曾是老公爵夫人的秘書,我們在蘭貝斯宮裡有過一面之緣。」

  「只是一面之緣嗎?」胡安娜王妃將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擱在凱瑟琳·霍華德面前,後者下意識地抓緊了裙子,完全掩飾不住驚慌失措的表情。

  「國王陛下的新侍從曾是我丈夫的秘書,他搶在國王陛下之前,從弗朗西斯·迪勒姆的住處裡搜出這些東西。」胡安娜王妃任由凱瑟琳·霍華德將其拿回去,然後慢條斯理道:「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要是放到國王陛下面前,你會是個什麼下場吧!」

  凱瑟琳·霍華德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對待胡安娜王妃的態度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可是您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

  即便胡安娜王妃什麼都不做,凱瑟琳·霍華德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我對您並不尊敬,您又為何要幫我。」被囚禁的這段時間裡,凱瑟琳·霍華德思考了很多,所以做好了接受一切下場的准備,也不去指望亨利八世能對自己有憐憫之心。

  「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威廉。」胡安娜王妃對凱瑟琳·霍華德沒有多少好感,但也達不到致人於死地的地步:「國王陛下並不相信諾福克公爵招出的東西,所以這是你能活命的唯一機會。」

  其實亨利八世也沒指望凱瑟琳·霍華德能說出些什麼,純粹是威廉·都鐸想從凱瑟琳·霍華德這裡找出點讓諾福克公爵忌憚的東西,從而避免那只老狐狸死到臨頭了還要撒謊。

  「活命?」凱瑟琳·霍華德心下一動,試探道:「如,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能活下去嗎?」

  「你會被驅逐出倫敦,終身囚禁在這座修道院裡。」胡安娜王妃評估著凱瑟琳·霍華德的危險程度,先拋出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價格,然後又緩緩退了幾步:「當然,你能帶走國王陛下賜予你的少部分首飾,或許等國王陛下去世了,你還可以去愛爾蘭開啟新生活。」

  「前提是你得按我的要求行動。「胡安娜王妃威脅道:「弗朗西斯·迪勒姆在我手裡,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凱瑟琳·霍華德緩緩地點了點頭,明白只有弗朗西斯·迪勒姆永遠都說不出話來,她才有機會爭取到亨利八世的憐憫。

  「另外,我還希望你去指認一個人。」

  「誰?」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她的情夫托馬斯·卡爾佩珀。」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鐸要對漢普頓宮裡的服侍人員進行一次大清洗,所以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托馬斯·卡爾佩珀。

  「罪名是在國王陛下出征時,意圖控制王後陛下。」胡安娜王妃看了下時間,並沒有在這裡多呆:「國王陛下想處死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你只需要在樞密院的調查人員來詢問時指認他們就行了,多余的話都不要說,也不要再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見面。」

  「是。」凱瑟琳·霍華德目送著胡安娜王妃離開,想著她怕是再也見不到威廉·都鐸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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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塔很少能像今天這樣熱鬧。幾年前,國王的第二任王後在這裡被一把鋒利的長劍砍下頭顱。而在亨利八世的統治前期,倫敦塔的斷頭木上還染著白金漢公爵,亨利七世的財政大臣,以及無數大人物們的鮮血。

  諾福克公爵從滿是灰塵的窗戶邊望去,似乎能在斷頭木邊,看見安妮·博林和喬治·博林的影子。這對被他拋棄的姐弟跟前來看熱鬧的倫敦市民們站在一起,將行刑台前擠得水泄不通。

  諾福克公爵曾和他們一樣,喜歡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們在此跌落雲端。

  而現在,終於到了他。

  「一切都結束了。」諾福克公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結果聽見隔壁的牢門被人打開了。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薩裡伯爵的聲音讓諾福克公爵渾身一顫,然後難以置信地趴在大門上,聽著兒子的咒罵聲逐漸遠去。

  「不,不可能是這樣,不可能是這樣。」諾福克公爵明明記得自己攬下了所有罪責,而且亨利八世不能處死一個瘋子。

  這一瞬間,諾福克公爵回想起國王的殘忍笑容,然後連滾帶爬地湊到窗戶邊,看著自己的長子被壓在斷頭木上,正對著倫敦塔的某處。

  「陛下,陛下。」諾福克公爵細細看去,結果發現亨利八世正站在絕佳的觀刑位子上,朝著他的方向笑了笑,然後給台上的監督者比了個砍頭的手勢。

  負責監督的德比伯爵強忍住擦汗的衝動,示意儈子手上前,然後抬起斧子,將不斷咒罵的薩裡伯爵處以死刑。

  亨利八世到底是對自己的教子留了幾分仁慈,所以讓德比伯爵找了個老練的儈子手,又命人將行刑的斧子磨得十分鋒利。所以薩裡伯爵只聽見一陣清風從耳邊吹過,便被一擊致命。

  「不……」諾福克公爵絕望地哀嚎著,手指在布滿灰塵的窗戶上抓出魔鬼的痕跡。

  「把這裡清干淨。」特意來觀刑的亨利八世無趣地抿了下嘴唇,很想喝一杯葡萄酒,但卻在伸手的那一刻意識到這裡的倫敦塔,所以讓人安排馬車回漢普頓宮。

  結果在剛進宮門的那一刻,就得到一個讓他振奮的消息。

  瑪麗·德·吉斯在蘇格蘭的林利思哥宮裡生下了她的幼女瑪麗·斯圖亞特,並且患上霍亂的詹姆斯五世即將不久於人世。


第98章

  福斯灣從北海深入到蘇格蘭腹地,是斯圖亞特們經常光臨的度假之所,甚至近兩百年來的蘇格蘭國王們還為了盡情享受狩獵的樂趣,而在這裡建造了一座擁有法國文藝復興式美感的福克蘭宮。

  然而現在,暴風雨襲擊了整個福斯灣地區,使得這個世外桃源的小鎮變成了黑夜裡的孤城,在雷鳴電閃之中,帶了幾分軍事堡壘般的肅殺之氣。

  或者說,現在的福克蘭宮已經成了蘇格蘭軍隊的臨時堡壘。因為福斯灣以北不到三英裡的王室自治小鎮,亦是蘇格蘭最古老的村莊——厄爾思費裡正在遭受英格蘭海軍的持續攻擊。從福斯灣這邊望去,衝天的火光幾乎把天上的烏雲都染成了深紅色。恍惚間,似乎有魔鬼的影子從天邊伸出,向厄爾思費裡的居民們投下雷電。

  恍若龐貝末日。

  而就在這地獄一般的背景裡,一行黑色的人影在樹林間快速挪動著,將積水踩得跟遠處的炮火聲一樣響亮。

  「還有多久才能抵達福克蘭宮。」跑在隊伍中央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用以防寒的鬥篷被雨水,視線被模糊成了一片深灰色,只能靠著聲音和馬匹奔騰的弧度來確定自己沒跟丟:「我們都已經跑了大半天了,怎麼還沒抵達福克蘭宮。」

  同喬治·道格拉斯爵士並行的攝政官——第二代阿倫伯爵,十分艱難地瞥了眼這位詹姆斯國王的摯友,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這鬼天氣,還要避開英格蘭海軍的炮火。我們能在今天夜裡抵達福克蘭宮,就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

  因為阿倫伯爵早就跟親英派的安格斯伯爵搭上線,所以趁著趕路的功夫,他也能好好思考下見到病危的詹姆斯五世後,他要說什麼,做什麼。

  雖然法蘭西那邊也向這位攝政官開出了足夠優厚的價格,甚至還以封地和爵位作為誘餌,但是阿倫伯爵可不是那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向法蘭西的攝政王後。

  他很清楚以法蘭西目前的狀況,無論向蘇格蘭開出多少有利條件,一時間都難以兌現。

  別的不說,尼德蘭和加萊的沿海一帶不是亨利八世的領土,就是恩裡克二世的所有地。況且布列塔尼那邊還沒徹底平息下獨立風波,所以不會讓法蘭西海軍輕易出海。

  僅是這幾日的功夫,林利思哥宮裡的瑪麗·德·吉斯就給老家送了不下五封信,基本保持著一天一封的頻率,結果全部都石沉大海不說,就連法蘭西開往蘇格蘭的正規商船都被攔截得一個不剩。

  氣得瑪麗·德·吉斯找來英格蘭大使陰陽怪氣了一通,結果沒出幾日便傳來了亨利八世接見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揚言要懲治基督教叛徒的消息。

  瑪麗·德·吉斯這下便沒話說了。

  甭管天主教和新教打成了什麼樣的豬腦子,但是在名義上,他們信仰的都是同一個上帝,所以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異教徒。

  然而中亞那邊的奧斯曼帝國就不同了。

  就算瑪麗·德·吉斯清楚亨利八世在尼德蘭戰爭裡,絕對跟奧斯曼帝國達成了某種協議。但是在明面上,人家可沒像弗朗索瓦國王那樣,又是接見奧斯曼帝國的使者,又是跟蘇萊曼大帝簽訂協議。

  所以亨利八世罵弗朗索瓦國王是叛徒,還真是站得住腳的說辭。

  況且基督教世界裡也有不少新教徒和天主教徒都在咒罵這個百合花與新月的聯盟,再加上新上任的教皇保羅三世正努力修復羅馬教廷與西班牙皇帝的關系,甚至還與之結成了兒女親家。

  因此以弗朗索瓦國王的角度來看,他還真不希望亨利八世此時與西班牙皇帝握手言和。畢竟奧斯曼帝國那邊也是一堆的破事,所以在與法蘭西的聯手中,並沒有發揮出上一次的實力。

  這一刻,瑪麗·德·吉斯似乎意識到她被自己的祖國所拋棄,於是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想找詹姆斯五世商量出對策。

  而喬治·道格拉斯爵士和阿倫伯爵正是帶著瑪麗·德·吉斯的最後希望,連夜趕到了詹姆斯五世的病床前。

  「陛下。」下馬後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來不及脫下自己的外套,便淌著一條連綿不斷的水跡衝到了詹姆斯五世的房間。

  在這段並不長的路上,走道兩側的盔甲被月光和雷電照得跟骷髏一樣慘白。那些個穿插在盔甲間的畫像也被蒙上了一層略帶青色的死氣,像是在等候詹姆斯國王成為其中的一員。

  跟在喬治·道格拉斯爵士身後的阿倫伯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在心裡咒罵著蘇格蘭從未好過的運氣。

  彼時的國王寢室裡充斥著濃重的藥味。

  得了霍亂的詹姆斯五世和那些被遺棄的士兵一樣,臉色灰白,身形消瘦,只是他到底是比無名的士兵要來的幸運,好歹能強撐一會兒。

  屋子裡所有的醫生侍從都滿臉悲傷地圍著詹姆斯國王的病床,就等著他咽氣的那一刻。

  聽到床邊響起動靜,強弩之末的詹姆斯五世費力地張開眼,衝著喬治·道格拉斯爵士露出一個虛弱笑容:「我親愛的朋友,看來上帝是想讓你來見證我的最後一刻。」

  「陛下,我給您帶來了好消息。」喬治·道格拉斯爵士難以將床上那人同英姿勃發的詹姆斯五世聯想到一起,於是紅著眼眶,勉強笑道:「王後陛下給您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她們正等著您回去。」

  「等著我回去?」詹姆斯五世突然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這讓他看起來非常可怕:「她們是等著我回去將蘇格蘭拱手讓給法蘭西,還是英格蘭?」

  前不久的索維莫斯戰役就和二十幾年前的弗羅敦原野戰役一樣,不僅擊垮了蘇格蘭王國,也即將帶走他們的國王。

  如今的蘇格蘭早已不復詹姆斯四世時的強盛。

  在退回福克蘭宮前,詹姆斯五世舉全國之力才湊齊了一萬八千名士兵,就等著安格斯伯爵跟西摩兄弟得手後,他們能南下與法蘭西海軍會合,一路打進倫敦。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一個都沒死,反倒是諾福克公爵,西摩兄弟,以及詹姆斯五世要迎來死亡的擁抱。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詹姆斯五世的腦海中浮現出登基後的一幕幕痛苦經歷,令他無比悲憤道:「或許我該慶幸上帝對我足夠地垂憐,沒有讓我像我父親那樣,被拖到倫敦游街示眾。」

  人這一生種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年少時的努力全都化為了灰燼,而死到臨頭了,還要接受死敵提出的「優惠條件」。

  在詹姆斯五世看來,無論是將妻女托付給法蘭西還是英格蘭,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因為蘇格蘭的斯圖亞特王朝終將被別人所取代,未來是姓都鐸還是瓦盧瓦,都已不是詹姆斯五世所能控制的。

  「我們的王位隨著女人而來,也將隨著女人而去。」縱觀蘇格蘭歷史,曾經是王室管家的斯圖亞特因為娶了馬喬裡公主,而從絕嗣的大衛二世的手裡,接過了蘇格蘭的權杖。

  而現在,斯圖亞特王朝也要重蹈布魯斯王朝的命運,將一切都托付給別人。

  「我可憐的瑪麗,她將迎來難以想像的恐怖命運。」詹姆斯五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腦海中不斷地交替著亨利八世和瑪麗·吉·德斯的面容,猜測他的女兒到底會嫁給亨利八世的次子,還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未來孫子。

  當然,考慮到威爾士親王已經成婚,並且娶得還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沒准亨利八世願意多等幾年,讓英格蘭的未來王孫能像查理五世那樣,繼承來自父母和妻子的一大片土地。

  「在這個時代裡,女繼承人都是被扔進豺狼堆裡的羔羊,相信我死後,阿基坦的埃利諾,勃艮第的瑪麗,布列塔尼的安娜,以及法蘭西的克洛德的命運都將重復在我女兒身上。」

  而現在,亨利八世無疑趁著法蘭西被西班牙拖住的功夫,搶先一步地定下了蘇格蘭的未來女王。

  詹姆斯五世一歲半時便繼承了蘇格蘭王位,而現在,他的女兒要打破這一紀錄,因為符合《薩利克法典》的男性繼承人全都死在了詹姆斯五世的前面。而當斯圖亞特王朝的最後一位男性繼承者一死,那些個左右搖擺的蘇格蘭貴族們,一定會用襁褓中的小女王為自己謀得最大利益——不管出價的是法蘭西還是英格蘭,亦或是不諳世事的瑪麗·斯圖亞特自己。

  「陛下,蘇格蘭臣民和上帝都會站在您這邊,天佑瑪麗女王。」喬治·道格拉斯竭盡所能地安慰著虛弱的詹姆斯五世,但是當他喊出口號那一刻,沒人呼應他的號召。

  一旁的阿倫伯爵拍了拍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詹姆斯五世這才注意到阿倫伯爵也跟著來了,於是臉上的溫情立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薄冰般冷意:「英格蘭軍隊一來,想必安格斯伯爵也跟著來了,對嗎?」

  阿倫伯爵知道詹姆斯五世很討厭他,但是他犯不著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安格斯伯爵宣稱您要對瑪格麗特·都鐸公主的死因負責,並且希望您能歸還屬於您異父妹妹的財物。」

  「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不過是個私生女,羅馬教會都已經否認了安格斯伯爵和我母親的婚姻。難道還要讓一個私生女去繼承蘇格蘭王太後的遺產嗎?」詹姆斯五世早就將瑪格麗特·都鐸公主的遺產都花在了這場戰爭裡,自然拿不出任何東西。

  阿倫伯爵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於是裝作遺憾地搖了搖頭,毫不留情道:「既然如此,安格斯伯爵也只能找王後陛下去討要道格拉斯夫人所應得的一切了。

  詹姆斯五世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衝著阿倫伯爵瞪了很久卻說不出一句話。

  喬治·道格拉斯見狀,直接抽出佩劍架在阿倫伯爵的脖子邊,厲聲質問道:「你這是要背叛蘇格蘭,背叛你的祖國嗎?」

  對此,阿倫伯爵都懶得與死腦經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發生爭執,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我要背叛祖國,而是眼下唯一能保全蘇格蘭的方法,就是跟安格斯伯爵議和。」

  「看來我的好舅舅也遭受了安格斯伯爵的背叛,對嗎?」詹姆斯五世的眼睛裡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整個人都如回光返照般提起了精神,甚至連臉上都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對待阿倫伯爵的語氣也跟著親切了許多,令一旁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收起了佩劍:「你說的沒錯,與其將蘇格蘭交托給法蘭西或是英格蘭,我更願意討人厭的安格斯伯爵接手一切。」

  至少這樣一來,瑪麗·斯圖亞特還有親政掌權的那天,而不是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被未來的國王丈夫或是公公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


第99章

  1542年的聖誕節,亨利八世總算是在糟糕的年末得到了詹姆斯五世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好消息,所以欣喜之余,也要用諾福克公爵的死,來掃清今年的晦氣,順帶讓人再次想起,都鐸人針對叛國者的一系列恐怖操作。

  年末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地陰雨連綿,又冷,又潮地讓人難以忍受,甚至漢普頓宮裡的爐火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只是驅走小範圍內的寒冷,但是一出房門,還是會一個激靈地從頭抖到了腳趾間,像是有條小蛇從骨頭縫裡鑽進了體內,然後游遍全身。

  胡安娜王妃讓人給諾丁漢女伯爵還有伊麗莎白小姐又添了幾件狐狸皮鬥篷,囑咐她們少出房門,就在屋內用餐。

  正准備出門的威廉·都鐸見狀,反倒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讓諾丁漢女伯爵和伊麗莎白小姐別老呆在屋子裡,偶爾也要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越嬌慣的孩子越難養活,就像是戰場上的士兵,你不直面刀劍,怎麼可能成為老兵?」

  說罷,威廉·都鐸還讓人將一半的窗戶和房門都打開,好讓空氣流通起來。

  「關得這麼死,而且還點起了壁爐,你們就不覺得呼吸發悶,腦子昏沉嗎?」威廉·都鐸想著這種生活環境要是擱在後世,絕對會被老一輩人噴得體無完膚。只怕不是屋子裡的人直接被拖出去吸氧,就是房間裡開始長蘑菇。

  胡安娜王妃很想問問威廉·都鐸為什麼總能說出些她聽都沒聽過的歪理,但是聖詹姆斯宮一向是以威爾士親王的意見為尊,所以胡安娜王妃還沒問出口,底下人就開始行動起來。

  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在開口的那一刻,就被自己的小主人給制止了。

  畢竟相較於她們,威廉·都鐸的房間裡除非是要招待客人,否則都不會點起壁爐。況且比伊麗莎白小姐年紀更小,身份更高的諾丁漢女伯爵都沒鬧出些什麼,她一個明面上是王妃侍女的「國王之女」,就更沒有資格對異母哥哥的決定指手畫腳了。

  因為胡安娜王妃也要跟威爾士親王去觀看諾福克公爵的死刑,所以向服侍的人囑咐了幾句,便挽著威廉·都鐸的胳膊出了門,登上前往倫敦塔的馬車。

  「跟蘇格蘭的戰役一結束,國王陛下立刻就要清算一批『叛國者』。」上車後的胡安娜王妃解下帽子,看著如潮水般湧向倫敦塔的居民,忍不住猜測霍華德家要向他們撒去多少金子,才能祈求上帝的原諒:「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跟蘇格蘭王太後進行和談?在新教出現以前,不管是哪國發生王位之爭,都需要教皇的一紙詔書作為遮掩。而現在,英格蘭已經明確新教為國教,所以教皇是不會支持你們直接搶走瑪麗·斯圖亞特的王冠。」

  「況且瑪麗·斯圖亞特還是個奶娃娃,直接搶了蘇格蘭王位不僅會激起蘇格蘭人的強烈反抗,而且還會讓英格蘭臉上無光。」

  畢竟國際形勢一天一個樣,指不定法蘭西和西班牙哪天就會議和,然後打著拯救蘇格蘭天主教的名義,對英格蘭發起進攻。

  「我知道你的擔憂,所以也無意讓愛德華一世的所作所為,於幾百年後重現於都鐸家。」威廉·都鐸老早就跟亨利八世討論過拿下蘇格蘭的問題,覺得還是順勢而為的好,不要搞出直接打入愛丁堡的騷操作:「聖誕一過,我便要去格林威治與蘇格蘭的攝政王阿倫伯爵進行會談。到那時,只怕要定下瑪麗·斯圖亞特跟約克公爵的婚姻。」

  「約克公爵?」胡安娜王妃條件反射地想起西摩兄弟,都懶得掩飾自己臉上的輕蔑:「他的舅舅都有膽子做出謀害你的事情,國王陛下居然還留著他?」

  胡安娜王妃嫁入英格蘭的這些年裡,也多少打聽過約克公爵的事跡,並且還從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阿什利那兒,得知珍·西摩王後生產時,曾引出了約克公爵並非是國王親子的傳聞。

  畢竟王後的懷孕日期和約克公爵的出生日期都造不了假,說是裡面沒貓膩,誰信啊!難道亨利八世的身邊有一位大法師梅林,能夠帶著他橫跨海域與王後同房嗎?

  也正是這一緣由,約克公爵明明是國王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次子,但卻並不被亨利八世所喜愛。甚至他長大至今,都不像前三位兄姐那樣,能經常見到亨利八世。

  別的不說,伊麗莎白小姐雖然因為生母而被亨利八世所厭惡,但是年老的國王到底是比年輕時對孩子多了分耐心,再加上伊麗莎白小姐的紅頭發實在是太有標識性,所以亨利八世這幾年對伊麗莎白小姐也是慈愛了許多,沒有像當年那樣,把這個女兒貶得一文不值。

  當然,她跟亨利八世最寵愛的威廉·都鐸,以及最重用的瑪麗公主還是沒法相比的。

  但是伊麗莎白小姐都能重獲國王陛下的寵愛,沒道理臉形漸開的約克公爵辦不到這一點。

  威廉·都鐸忍不住懷疑亨利八世是否像確定伊麗莎白小姐就是他的親生女兒那樣,確定約克公爵也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並沒有像胡安娜王妃那樣,過於地輕視西摩兄弟:「如果你是國王陛下,會因為一個奶娃娃的舅舅,而做出放棄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嗎?」

  胡安娜王妃這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語錯誤,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總不能白白放過這對兄弟,也不能讓約克公爵順勢而起。」

  別的不說,亨利八世要是想讓約克公爵成為蘇格蘭國王,那麼就會給他留下足夠的掌權班子。而在權力的游戲場裡,血親無疑是最脆弱,同時也是最容易被人相信的鏈接。

  要是查理五世沒有那麼多弟弟妹妹做幫手,也無法統治他的哈布斯堡帝國。

  「可惜莉茲太小了,否則也輪不到西摩家有這份好運。」威廉·都鐸煩躁地點著一旁的扶手,腦子發疼道:「愛德華·西摩是一定要死的,只是托馬斯·西摩那邊還查不出謀殺我的證據,所以會被剝奪爵位後當庭釋放。」

  「這也算是懲罰嗎?」胡安娜王妃不滿道:「這跟無罪釋放有什麼區別?」如果亨利八世一定要讓約克公爵跟蘇格蘭女王訂婚,那麼托馬斯·西摩絕對會去給自己的外甥打下手,到那時,拿到曾經被剝奪的爵位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現在能阻止國王陛下的也只有你。」威廉·都鐸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胡安娜王妃的腹部,搖搖頭道:「我會盡力阻止約克公爵跟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就看你在這五年裡能不能有好消息。」

  胡安娜王妃也不是笨蛋,被威廉·都鐸的弦外之音惹得尷尬了一秒後,也有些心理壓力道:「那萬一我沒生下兒子呢?」

  「阿基坦的埃利諾比『短鬥篷』亨利大了十歲也沒問題,更何況瑪蒂爾達公主與金雀花伯爵相差了十三歲,不也生下了「短鬥篷」亨利嗎?」威廉·都鐸算了下愛德華六世的壽命,安慰道:「我們是獲勝者,又不是只有聯姻這一條路可以選。要是真的維持不了表面和平,強奪也不是問題。」

  橫豎弗朗索瓦一世也跟查理五世一樣,對內的財政政策堪稱史詩級的災難,而且他們還不像亨利八世和之後的伊麗莎白一世那樣,多少有點自知之明地找專業人士(商人)進行商量,否則也不會前後腳地與他們一直看不起的美第奇聯姻。

  威廉·都鐸記得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兼岳父還曾擔心這個女婿會將一切都搞糟。畢竟拋開路易十二曾對布列塔尼獨立的殘酷鎮壓不談,這位法蘭西國王在某些方面跟亨利七世有得一拼,其執政期間不僅消除了國內的封建領主割據現像,而且還令收支達到了平衡以上,進多於出。

  這麼看來,弗朗索瓦一世跟亨利八世之所以能談得來,也有一層兩人都是敗家子的原因。

  「國王陛下有說過要怎麼處理那位蘇格蘭小女王嗎?」眼看著馬車即將抵達倫敦塔前的護城河,胡安娜王妃轉移了讓她尷尬的話題,隨口問道:「蘇格蘭的那位王太後可不是好糊弄的對像,如果只是協議,蘇格蘭人不僅能隨時撕毀協議,甚至還會將蘇格蘭的小女王偷偷運到法蘭西。」

  「你倒是很了解他們。」威廉·都鐸有些意外胡安娜王妃居然會猜到蘇格蘭在歷史上的後續操縱,也沒跟她掩飾這些:「國王陛下原本是打算讓蘇格蘭女王十歲後到英格蘭宮廷接受教育,但是我提議在格林威治簽訂協議後,英格蘭這邊直接帶走蘇格蘭女王。」

  「直接帶走?」胡安娜王妃有些意外道:「那孩子還不滿一歲呢!就這麼直接帶走,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殘忍嗎?可是要讓瑪麗·德·吉斯來教養蘇格蘭女王,十有八九會養出一個反英派兼天主教徒。即便是要聯姻,也會成為一對怨侶。」威廉·都鐸雖然切斷了蘇格蘭的所有航線,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父親已經決定要讓克裡維斯的安妮來撫養瑪麗·斯圖亞特,怎麼說他也是蘇格蘭女王的舅祖父。瑪麗·德·吉斯要是有異議,也可以到英格蘭照顧她的女兒。」

  威廉·都鐸氣定神閑道:「只是瑪麗·德·吉斯一走,蘇格蘭那邊就是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當家作主,也不知吉斯家的女兒能不能放心的下。」


第100章

  寬容和大度從來都不是用以形容亨利八世的詞語。這位年老的暴君是所有人必須取悅的對像,即便長年累月的病痛和酗酒習慣讓他看起來笨拙而又肥胖,但是沒有人會覺得國王的圓臉顯出一份年長者的慈愛,反而會從中看到陰雲密布的神情,以及充滿冷光的小眼睛。

  胡安娜王妃隨威廉·都鐸乘船通過倫敦塔的護城河時,看見薩裡伯爵的腦袋被插在岸邊,正對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薩裡伯爵的腦袋並沒有腐爛地很徹底,但是連續的陰雨還是讓他的面部開始發臭,發霉,甚至兩個大大睜開的「眼睛」都已經成孵化蟲子的黑洞,估計眼珠子也成了烏鴉的美食。

  「別看那個。」威廉·都鐸注意到胡安娜王妃的視線,於是側身擋住了她:「你小心被惡心地幾天都吃不下飯。」

  「我還沒有那麼脆弱。」胡安娜王妃收攏了鬥篷領子,注意到倫敦塔裡已經停了亨利八世的儀仗:「看來國王陛下很期待這天。」

  參觀行刑的人就像是被摩西分開的紅海,自動給威爾士親王夫婦讓開一條通道。

  亨利八世的御座正對著行刑台,將觀刑者分成了兩部分。

  威爾士親王夫婦坐到屬於他們的位子時,亨利八世已經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聊了很長時間,高興得脖子都有些發紅。

  「你們來了。」亨利八世轉過頭,臉色顯然比他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話時,又溫和了許多:「你跟蘇格蘭的和談准備得怎麼樣了?」

  「很好。」威廉·都鐸坐下後向克裡維斯的安妮點了點頭,然後才詳細回答了亨利八世的問題:「塞西爾爵士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而蘇格蘭那邊也進行了相應的封鎖處理,防止那位王太後做出什麼狗急跳牆的事情。」

  「哼!她就是想把女兒偷運去法蘭西,也得看我答應不答應。」亨利八世冷冷說道:「瑪麗·德·吉斯要是識相的話,就在協議後乖乖交出她的女兒,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亨利八世當然思考過蘇格蘭將他們的女王偷運出國的可能,所以覺得威廉·都鐸的提議也不無道理,至少免得夜長夢多,又起波瀾。

  只是……

  「別讓瑪麗·德·吉斯做出什麼愚蠢的事情。」大男子主義的亨利八世無比輕蔑道:「女人都是十分脆弱的生物,尤其是像瑪麗·德·吉斯那樣聽命於家族的女人。」

  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忍不住蹙了眉毛,但是很快便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關於這一點,我也跟法蘭西大使打過招呼。」威廉·都鐸近兩個月攔截了不少飛往法蘭西的信件,甚至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願放過一個的態度,讓蘇格蘭國境內只進不出。

  這讓瑪麗·德·吉斯感到十分絕望,甚至想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跳了之,但卻被侍女和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死死地攔住。

  要是瑪麗·斯圖亞特一死,那麼按照血緣順序,繼位的不是阿倫伯爵,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

  這兩位都是徹徹底底的新教徒,上位後絕對是亨利八世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因此瑪麗·德·吉斯就算是活在地獄裡,也必須活下去。

  為的,是不讓蘇格蘭徹底淪為新教國家。

  而在亨利八世與威廉·都鐸談話之際,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帶著諾福克公爵走上刑場。

  經過這一個月的修養,諾福克公爵看上去比威廉·都鐸私見他時,要整潔了許多,甚至有機會修理了頭發和胡子,換上一身嶄新的衣服。

  看到觀刑廣場中央還立起了國王專用的棚子,諾福克公爵抬了抬眼,衝著亨利八世的方向彎了彎腰,像是在跟自己的主君做最後的道別。

  亨利八世被諾福克公爵的行為弄得微微一愣,猶豫幾秒後,還是脫下自己的帽子作為回應。

  「這老東西死前還算是有點尊嚴。」亨利八世想起薩裡伯爵的死前狀況,對諾福克公爵多了幾分好臉色。

  但是這分好臉色並不足以轉化為國王的仁慈。

  尤其是當諾福克公爵看清行刑的斧頭刃已經鈍得有幾個顯而易見得缺口,而那位儈子手惴惴不安地需要用酒精來鼓起勇氣後,他剛才的鎮定便如倫敦的天氣,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先生,還請您憐憫我這個老頭子,不要讓我在抵達天堂前,經歷過長的痛苦。」諾福克公爵嘴唇發抖地跪下雙膝,在脖子被壓上斷頭木前,半是哀求,半是討好道。

  儈子手從未被大貴族如此誠懇地對待過,一時間也是有些不知所措道:「哦!當然了,大人。我會竭力減少您的痛苦。」

  諾福克公爵死死地盯著儈子手的眼睛,這讓後者變得比之前更加緊張。

  「好了,開始吧!」棚子下的亨利八世揮了揮手。

  儈子手放下自己的酒壺,提起斧子對准諾福克公爵的脖子,但卻因為行刑台上的木頭被雨水所腐蝕,因此在站穩的瞬間,右腳一空地卡在距離諾福克公爵一步半的位子處。手裡的斧子也跟著跌落在諾福克公爵身旁,直接削去了他的鼻子。

  「啊啊啊啊!」諾福克公爵發出一聲慘叫,條件發射地想要離開斷頭木,但卻被身旁的倫敦塔衛兵按的動彈不得。

  「趕緊的,趕緊做好你的工作。」監刑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儈子手拉上來,只是這一動作,就讓他汗如雨下。

  威廉·都鐸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亨利八世,發現他並未露出不悅之色,反而扯出絲饒有興趣的微笑。

  興許這是國王安排的即興節目。

  威廉·都鐸將目光又放回到行刑台上。

  經過一次失敗的儈子手這次找准了位子,對著諾福克公爵的脖子砍下。但是因為他的斧頭太鈍,再加上諾福克公爵因為長年累月的優越生活而有一個粗脖子,所以他這一擊只是破開了後頸的肌肉,並沒有斷掉骨頭。

  「上帝啊!早點給我一個痛快吧!」進氣多,出氣少的諾福克公爵早已動彈不得,最後只聽見一陣沉重的悶哼和輕輕的微風聲。

  他的眼前便閃過一絲白光,然後再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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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瑪麗·德·吉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登上了前往格林威治的馬車。

  這一路上,她都時不時地看向窗外,然後被名為「護送」,實則「監視」的英格蘭士兵嚇得趕緊縮回自己的腦袋,在心裡不斷祈禱著能夠在威爾士親王的面前蒙混過關,順利脫身。

  相較於毫不留情的亨利八世,他年近十七歲的長子看上去好說話的多,但是瑪麗·德·吉斯卻很清楚,這些都是威爾士親王演給人們的假像。甚至誇張地說,她寧可面對暴跳如雷的亨利八世,也不想跟這個年輕輕輕卻一肚子壞水的威爾士親王打交道。

  對方那副笑面虎的姿態,讓瑪麗·德·吉斯想起了外交場合裡的路易十二。

  他們都是那種很會做樣子的人。

  明明干著強取豪奪的事,但卻總能把自己偽裝成彬彬有禮之人。這讓瑪麗·德·吉斯的正常訴求都變成了大眾眼裡的無理取鬧,而那位威爾士親王卻被反襯得像是「懺悔者」愛德華第二——即便他已經有妻子,而且並不虔誠。

  「陛下,我們到了。」

  就在瑪麗·德·吉斯滿腦子悲觀念頭之時,馬車的一個急剎讓她差點滾到車廂的另一邊。

  負責開門的英格蘭大使十分粗暴地打開車門,對待瑪麗·德·吉斯的態度也不是很恭敬,連眼裡的輕蔑之情都不屑於掩飾。

  「先生,你的行為讓我確定了英格蘭人都是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因為你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對待一位女士。」瑪麗·德·吉斯冷冷地瞥了眼英格蘭大使,抬高下巴的樣子讓後者聯想到了國王餐桌上的天鵝。

  「陛下,您應該慶幸我們是有理智的野蠻人。」英格蘭大使很想罵一句俘虜還裝什麼樣子,但是一想到威爾士親王的囑托,還是硬生生地將滾到舌尖的髒話收了回去,皮肉不笑道:「否則您現在的下場絕不會好過安茹的瑪格麗特,而且我們也給蘇格蘭留了顏面,沒有打進愛丁堡,不是嗎?」

  「你!」瑪麗·德·吉斯氣得雙頰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恨不得就此跟英格蘭人魚死網破。

  「請吧!陛下。不要讓威爾士親王等急了。」英格蘭大使不耐煩地打斷了瑪麗·德·吉斯的咒罵,在對方下馬車的那一刻,半是示威,半是發泄地砸上了門,讓瑪麗·德·吉斯差點以為自己被巨獸吞入腹中。

  格林威治宮裡的溫度並不比外面強上多少。

  因為威爾士親王並不喜歡過於舒適的環境,所以格林威治宮裡不僅沒有點上壁爐,甚至還開了不少窗戶,讓瑪麗·德·吉斯有種被寒風打臉的感覺。

  「呵!英格蘭的待客之道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程是在為蘇格蘭的獨立掛上倒計時,不過都到了圖窮匕首見的地步,她反而鎮定了下來。

  「歡迎你,蘇格蘭的瑪麗王太後。」年輕的威爾士親王繼承了他西班牙母親的好容貌,有著溫和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高挑卻不瘦削,遠比瑪麗·德·吉斯在法蘭西宮廷裡見過的弗朗索瓦太子(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死於1536年)要精神得多,也更有野心。

  「如果說,千裡迢迢地把一位宮廷女士拉到格林威治宮,也算是英格蘭的歡迎之道的話,那麼我確實受到了最隆重的待遇,我親愛的威爾士親王。」瑪麗·德·吉斯還是那副不假辭色的樣子,這讓她比往日顯得更加刻薄,且蒼老。

  對此,威廉·都鐸還是那副溫和至極的笑容,並且示意跟進來的英格拉大使出去守著。

  「吉斯公爵這幾日應該是如坐針氈。」威廉·都鐸一開口,便讓瑪麗·德·吉斯的臉色微微一變,畢竟跟人打嘴巴官司,還是直擊要害來的干脆利落。

  「殿下,我不明白您在說些什麼。」瑪麗·德·吉斯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之色,強裝鎮定的聲音也聽起來十分可笑。

  威廉·都鐸知道這是個身在蘇格蘭,心在法蘭西的女人,否則也不會跟她丈夫的私生子從聯手走向敵對,更不可能得到一個被暗殺的結局。

  沒錯,蘇格蘭人是與英格蘭人不共戴天,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願意成為法蘭西的領地。

  瑪麗·德·吉斯的父親是法蘭西最強大的貴族之一,甚至從血緣上,瑪麗公主的丈夫還要叫她一聲堂姐。這也導致弗朗索瓦一世在經歷了帕維亞戰役後,不得不依靠吉斯家族的力量重建法國,以及自己的顏面。於是在短短十幾年裡,吉斯家族的領地和影響力不斷擴大,幾乎變成了法蘭西的副皇。

  否則詹姆斯五世為何要在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去世,選擇與吉斯家的女兒結婚?

  弗朗索瓦國王有時都懷疑吉斯公爵是不是想取代他,以及法蘭西到底是姓瓦盧瓦,還是背地裡被改成了吉斯。

  「法蘭西和西班牙一開戰,弗朗索瓦國王就對他的意大利兒媳婦和藹了許多。」威廉·都鐸讓人端上了熱飲,省的蘇格蘭王太後被他氣出個好歹。

  「呵!你覺得意大利的教皇還能做些什麼?」瑪麗·德·吉斯一向不喜歡美第奇家的人,甚至覺得受到美第奇操縱的教皇也不再具有影響力:「你會信服一個連羅馬都保護不了的教皇嗎?」

  「那你會信服一個連自己的兒子都扔出去作人質的國王嗎?」威廉·都鐸反問道:「這也是弗朗索瓦國王最害怕,同時也是讓吉斯家族快速強大的秘密。」

  瑪麗·德·吉斯無法反駁威廉·都鐸的話,於是沉默了好久,才開口道:「我父親絕不會挑戰弗朗索瓦陛下的權威。」

  「這話說的你自己相信嗎?」威廉·都鐸還是那副輕飄飄的語氣,但是瑪麗·德·吉斯總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弗朗索瓦國王會怎麼想?看著吉斯家族越來越強,不僅成了蘇格蘭的親家,又把持著盧森堡?」

  「盧森堡是法蘭西的領地。」

  「但它是被吉斯公爵打下的。」威廉·都鐸知道對面的女人已經搖搖欲墜,於是加大火力道:「我很清楚尼德蘭戰爭後的土地分割。相比隔了一條海域的英格蘭,我相信弗朗索瓦國王更擔心自家裡鬧事。」所以在蘇格蘭被切斷消息的這幾日裡,威廉·都鐸沒少指示尼德蘭商人去給弗朗索瓦國王和亨利王太子的情婦送禮,讓她們在這兩位統治者的耳邊大肆宣揚吉斯家族的威脅。

  正巧這時的弗朗索瓦國王還需要吉斯公爵幫他對抗強大的西班牙,所以在一番陰謀論後,弗朗索瓦國王勒令法蘭西大使不要去管蘇格蘭的破事。

  畢竟他還指望著亨利八世不要趁機添亂。

  況且法蘭西也沒那麼多精力去支援蘇格蘭,而弗朗索瓦國王在意大利銀行家那邊的信譽值,跟查理五世完全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想嘲笑誰。

  「既然威爾士親王這麼了解我目前的處境,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地看我的笑話。」瑪麗·德·吉斯已經厭煩了威廉·都鐸的貓捉耗子態度,索性破罐子摔道:「你也知道我在蘇格蘭裡也做不了主,又何必讓我大老遠地跑一趟。」

  瑪麗·德·吉斯想起她臨走時跟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的秘密謀劃,語氣也緩和了不少:「無論是安格斯伯爵還是阿倫伯爵,不都是你們英格蘭的走狗?他們早就架空了我的權力,今日的會談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你我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心知肚明,那您又為何要做出小動作。」威廉·都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像是很遺憾道:「您以為蘇格蘭在經歷過兩任國王的戰敗後,還會對一個年幼的女王抱有什麼期待嗎?」

  「再年幼的女王也好過異教徒的英格蘭人。」瑪麗·德·吉斯不屑道:「不然你們為何不趁機攻入愛丁堡?難道是害怕蘇格蘭人成為布列塔尼第二?」

  「這也是理由之一。」威廉·都鐸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但很快便讓瑪麗·德·吉斯今日裡的唯一好臉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真正的理由卻是,我等著你將瑪麗·斯圖亞特送出蘇格蘭境內。」

  「你說什麼?!」

  「我說,我等著你將你的女兒送出蘇格蘭境內。」當著瑪麗·德·吉斯的面,威廉·都鐸耐心地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臉上的笑容溫柔得讓人發寒:「你說蘇格蘭人要是知道他們的王太後讓剛上任的女王拋棄她那水深火熱的臣民,獨自跑到國外避難,他們還會不會支持瑪麗·斯圖亞特正式加冕?」

  「亦或是說,弗朗索瓦國王在明確表示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的前提下,還是得到了蘇格蘭女王逃亡法蘭西的消息,會不會以為這是吉斯家族的自作主張?為的是將他架在火堆上烤?」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接受一位避難的君主,那就意味著你要幫助他奪回王位。

  當年在布列塔尼避難的亨利七世如此,再往前的路易十一和愛德華三世亦是如此。

  瑪麗·德·吉斯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牙齒打顫,語帶哀求道:「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想干什麼,您來之前不是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嗎?」威廉·都鐸十分奇怪道:「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對待聽話的人用溫和的方法,對待不聽話的人有強硬的方法。」

  「親愛的王太後陛下,你女兒的命運早就不是你能掌控的。」

  「倘若她真的逃出了蘇格蘭,那便是米蘭公爵夫人和普法爾茨選侯夫人第二,這輩子都別想回到蘇格蘭,更別想觸碰蘇格蘭王位。」

  「倘若她被攔截在蘇格蘭境內,那麼蘇格蘭女王就不會回到你的身邊,而是被直接送往英格蘭王後的身邊。」

  事已至此,威廉·都鐸已經沒了跟瑪麗·德·吉斯談話的興致,直接讓人叫安格斯伯爵過來頂替蘇格蘭王太後的位子,然後在後者被強制離開前又補了一刀:「請您放心。蘇格蘭的瑪麗身為我未來的弟媳婦,一定會在英格蘭宮廷裡得到最好的教育。而我的父親也會倍加疼愛他外甥孫女兼未來的兒媳婦,而不是像她的母親那樣,差點讓自己的女兒死在出海的行程上。」


第102章

  頂替蘇格蘭王太後的阿倫伯爵並沒有比前者強上多少,甚至因為比前者少了個法蘭西貴族身份,再加上他本人早已在兩次戰役中喪失了抵抗英格蘭人的勇氣,所以在坐上談判桌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乃至蘇格蘭早已喪失了話語權,基本上是威廉·都鐸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只是在年輕的威爾士親王提起讓英格蘭王後撫養蘇格蘭女王時,阿倫伯爵輕輕抬了下眉毛,臉色苦的讓人不忍直視:「殿下,蘇格蘭並未被滅國,所以她的女王怎麼可能生長於別國的宮廷?」

  「你是在提醒我英格蘭的軍隊並未打入愛丁堡嗎?」面對阿倫伯爵,威廉·都鐸完全不用講客氣,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讓阿倫伯爵打了個寒顫。

  「我給蘇格蘭留了顏面,沒有讓你們的女王和王太後淪為俘虜,游街示眾,所以別再給我得寸進尺。」威廉·都鐸的聲音驟然一冷,讓阿倫伯爵更加恐懼。

  「畢竟從血緣來說,我和我父親也是蘇格蘭馬爾科姆三世的後代,甚至祖上還有幾位蘇格蘭公主。」威廉·都鐸輕輕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又恢復了輕柔的語氣:「親愛的阿倫伯爵,你應該明白,我和我父親要是效仿那位與我同名的征服者威廉,直接打進愛丁堡。那麼你們這些人會不會承認英格蘭國王即是蘇格蘭國王?」

  「法蘭西國王不會坐視您這麼做的。」這一刻,阿倫伯爵只覺得自己的小心髒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畢竟瑪麗·斯圖亞特無嗣而終,那麼按照血緣親疏,他就是下一任蘇格蘭國王。而亨利八世要是對蘇格蘭王位有訴求,絕對會殺盡擋在他前面的人。

  就像他和他父親借口處死白金漢公爵和約克男嗣那樣。

  「弗朗索瓦國王當然不會讓我們坐上蘇格蘭王位。」威廉·都鐸早就料到阿倫伯爵會這麼反駁,直接掐死了他的期盼:「但是我們可以跟查理五世達成協議。」

  「只要英格蘭願意支持查理五世奪回他祖母勃艮第的瑪麗的家族領地,那麼查理五世一定會支持我們繼承蘇格蘭王位。」威廉·都鐸盯著阿倫伯爵的眼睛,將其緩緩凌遲道:「你說弗朗索瓦國王是更在意近在咫尺且富有的低地國家,還是千裡之外的貧困蘇格蘭?」

  阿倫伯爵這下沒話說了。

  直到威廉·帕爾將協議拿進來前,這對談判者都沒怎麼說話,只是任由單方面壓制的氛圍在二者間彌漫開來。

  「殿下,克倫威爾先生送來了最新的協議。」威廉·帕爾略帶同情地瞥了眼阿倫伯爵,將一張卷好的牛皮紙遞給威廉·都鐸。

  「辛苦了。」威廉·都鐸接過後,並沒有立刻當著阿倫伯爵的面攤開,而是自己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結果還真讓他發現了非常有趣的地方。

  根據之前商議好的《格林威治協議》內容,應該是由亨利八世的次子約克公爵與蘇格蘭女王訂婚。

  但是不知怎麼的,威廉·都鐸所拿到手的這份協議裡,並沒有明確表示是由約克公爵與蘇格蘭女王訂婚,而是寫著,「由英格蘭國王所指定的某一位直系男嗣與蘇格蘭女王訂婚。」

  這裡頭就很值得人去玩味了。

  畢竟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將統治英格蘭,佛蘭德斯,比利時,以及荷蘭等地區。

  要是亨利八世真想打造一個都鐸帝國,那麼將瑪麗·斯圖亞特指給自己的長孫無疑是收益最高的操作——前提是胡安娜王妃能夠盡快生下一個兒子。

  估計在接回瑪麗·斯圖亞特後,威廉·都鐸要面對亨利八世的催生大計。

  不過從他個人的角度來看,他反倒是不想給胡安娜王妃太多的生育壓力,畢竟這個年代的女人有十分之一會死於分娩,而且生孩子這事,越急越不易的。

  他兩還是等胡安娜王妃滿了十七歲,骨盆發育成熟後,再同房。

  「殿下,這協議裡是否還有要改進的內容?」阿倫伯爵瞧著威廉·都鐸目不轉睛的樣子,還以為是協議的內容出了什麼問題,於是抱有一絲期待道:「不如暫時推遲《格林威治協議》的簽訂時間,也好讓你們多商量一下。」

  「不必了。」威廉·都鐸將協議攤平在阿倫伯爵的面前,然後讓威廉·帕爾拿來筆和墨水,衝著阿倫伯爵抬了抬下巴,命令道:「簽吧!」

  「可是殿下……」阿倫伯爵還想垂死掙扎一會兒,但卻發現威廉·帕爾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作勢要控制住他的右胳膊。

  「協議沒有問題,你早點簽了,也能早點回去。「威廉·都鐸瞧了下天色,想著今晚怕是回不了倫敦,不過……

  「你早點回去,沒准還能親自將蘇格蘭女王送到倫敦。」

  阿倫伯爵簽字之際,威廉·都鐸冷不丁地出了聲,讓後者的手腕一抖,差點在牛皮紙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墨跡。

  「不過這時,蘇格蘭女王逃到國外的消息,怕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威廉·都鐸早就讓人盯死了林利思哥宮的動向。

  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松蘇格蘭境內的封鎖情況,瑪麗·德·吉斯也沒法讓她女兒被偷運出宮。

  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威廉·都鐸設計好的戲劇。

  而現在,到了收尾的時刻。

  ………………我是分割線………………

  遭受了炮火洗禮的蘇格蘭幾乎跟廢墟沒有什麼兩樣,沿路都是焦黑的木炭和神情麻木的人臉。

  喬裝打扮的凱西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被雨水軟化的泥地裡,差點以為這裡是地獄之國,而不是她隨瑪麗·德·吉斯剛嫁過來時,貧窮但卻充滿生機的蘇格蘭。

  因為瑪麗·德·吉斯並不相信阿倫伯爵或是安格斯伯爵的人,甚至都不確定喬治·道格拉斯會不會中途賣了她的女兒,所以安排自己從法蘭西帶來的侍女,趁著她去格林威治談判的機會,將瑪麗·斯圖亞特偷偷帶走。

  考慮到小女王的年紀與嬌貴,凱西只能趁著她睡著時展開行動。

  她們特意找來一個野餐用的大籃子,往裡面鋪上最好的布料,確定小女王能在裡面睡得溫暖而又舒適,然後趁著午餐換班之際,偷溜出戒備森嚴的林利思哥宮,往原定的接應點趕去,最後轉馬車去港口。

  「公爵大人安排的人會在港口的魚鋪邊等您,然後你們乘著今晚的貨船從尼德蘭轉站去盧森堡。」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在趕路的過程中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祈禱一切都能順利。

  「你確定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凱西看著他這副毫無把握的樣子,緊張地抓了抓手裡的大籃子——裡面的年幼女王睡得無比香甜,甚至發出輕微的鼾聲。

  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是個肥胖的男人,他覺得這一天的遭遇可能會讓他減壽十年,所以成功後一定要狠宰吉斯公爵一頓:「負責接應的都是公爵大人的人。你要是不相信吉斯公爵,大可自己去安排這一切。」

  凱西被大使的不悅神情嚇了一跳,於是陪著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女王陛下嗎?畢竟您要是將蘇格蘭女王成功送往法蘭西,沒准還會得到弗朗索瓦國王的重賞。」

  早在瑪麗·德·吉斯啟程去格林威治前,凱西就得知吉斯公爵打算將蘇格蘭女王嫁給弗朗索瓦國王的長孫,所以想用這個來鼓舞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讓他能更負責一點。

  「國王陛下的重賞嗎?」大使有些懷疑地看了眼凱西,實在不覺得貧窮的蘇格蘭值得弗朗索瓦國王去投資。

  「她又不是富有的瑪麗(這裡指代查理五世的祖母,勃艮第的瑪麗),難道國王陛下還會隔著海岸統治蘇格蘭嗎?」

  大使毫不留情的話語惹得凱西面紅耳赤,差點跟對方吵起來。

  而就在這時,疾馳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凱西和大使都以為是目的地到了,於是沒多想的下了車,結果迎面撞上了全副武裝的安格斯伯爵,以及一幫看熱鬧的市民。

  「閣下,您這是要做什麼?」大使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男人,很快就鎮定下心神,裝作不滿道:「難道我已經享受不到外交人員應有的待遇,連出個門都要被您圍堵嗎?」

  面對大使的質問,安格斯伯爵只是笑了笑,然後高聲說道:「身為外交大臣,您當然有權力在蘇格蘭境內活動。只是我身為蘇格蘭的貴族議員,還是得避免您將不該帶的人帶走。」

  說罷,安格斯伯爵看向低頭不語的凱西,比了個「請」的手勢:「凱瑟琳小姐(凱西是昵稱),你是希望我親自來接女王陛下,還是你跟著我們走一趟。」

  大使見狀,條件反射地想阻攔一下,結果卻被安格斯伯爵帶來的侍衛們立刻拿下。

  「大使先生,您偷運女王陛下出境的事情,無論到哪國都是重罪。」安格斯伯爵讓人將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拿下,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我們會將您所作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弗朗索瓦國王。」

  「只怕那些個候在尼德蘭和盧森堡的線人們,也得跟著吉斯公爵一起到弗朗索瓦國王的面前好好解釋一番。」


第103章

  安格斯伯爵可不會給這些法蘭西人留下什麼顏面,畢竟他當年遁走英格蘭就是拜蘇格蘭的親法派所賜。而且瑪麗·德·吉斯還是這群親法派的新領袖兼吉斯公爵的女兒,所以安格斯伯爵在捉住偷運蘇格蘭女王的凱西和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後,幾乎沒多想地將他們壓往倫敦,交由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處置。。

  得知安格斯伯爵捉住蘇格蘭女王後的亨利八世又掛上了標志性的冷笑,那雙小到幾乎看不見眼睛裡迸射出殘忍的殺意:「我就知道那個女人總會給我惹出點亂子,她是以為有吉斯公爵在背後撐腰,我就不敢動她嗎?」

  不過當亨利八世看向威廉·都鐸時,他又恢復了溫和的表情:「我親愛的兒子,你說我該怎麼處置綁架蘇格蘭女王的法蘭西人?」或許我該讓他們被吊死在林利思哥宮的城牆上,好讓瑪麗·德·吉斯心驚膽戰幾日,然後明白別事事跟我作對。」

  威廉·都鐸已經習慣了亨利八世如倫敦天氣般說變就變的性格,還是那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溫和姿態道:「父親,不管是哪兩國往來,都不會斬殺使者和貴族女性。我很清楚您的憤怒,但是這並不會讓瑪麗王太後長長記性,反而會讓她更加瘋狂。」

  「哦!那你想怎麼辦?」亨利八世轉了轉手裡的酒杯,看向長子的眼神變得探究起來:「要是國王輕輕放過了玷污他名譽之人,那麼所謂的王權,所謂的法律,也不過是可以被隨時推翻的一紙空文。」

  「父親,我絕不會放過玷污您名譽的法蘭西人,但是我也不願您的榮光有所損傷。」威廉·都鐸解釋道:「您大可以讓弗朗索瓦國王親自處理這二人,然後借故讓安格斯伯爵囚禁瑪麗王太後。」

  「讓安格斯伯爵囚禁那女人?」亨利八世又哼了一聲:「那也太便宜瑪麗·德·吉斯了。」

  畢竟是蘇格蘭女王的母親,安格斯伯爵也不會過於虧待她。

  「父親,您覺得安格斯伯爵會輕易原諒那些將他趕出議會的親法派?」威廉·都鐸繼續說道:「這事說到底還是蘇格蘭的內部紛爭,您身為英格蘭國王要是親手囚禁瑪麗·德·吉斯,那麼不管我們拿出什麼樣的理由,法蘭西那邊都可以污蔑您是非法囚禁她國王太後,然後借機將其引渡回國。」

  「但是蘇格蘭那邊就不同了。」

  「瑪麗·德·吉斯到底掛著一個蘇格蘭王太後兼攝政者的名頭,即便是安格斯伯爵以非法偷運女王的名義將其軟禁在林利思哥宮,法蘭西那邊也不可能動人去搶。」

  「因為一旦動了武,安格斯伯爵大可向英格蘭求援,而弗朗索瓦暫時還不想與英格蘭開戰,更不想我去支持西班牙皇帝提起早已被廢棄的《布羅瓦條約》。」亨利八世接上了威廉·都鐸的話,原本懷疑兒子過於懦弱的目光,逐漸被欣賞所替代:「那你覺得弗朗索瓦會怎麼處置那兩個偷運蘇格蘭女王的法蘭西人?」

  「死刑。」威廉·都鐸毫不留情道:「他甚至可以借此削一下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的權力,理由便是現成的通敵叛國,置法蘭西的利益於不顧。」

  「這倒也是弗朗索瓦會做出的事。」亨利八世贊同道:「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在轉移戰犯前,要讓他們先吃點苦頭。」

  「是。」威廉·都鐸搖了搖房鈴,讓人叫來理查德·克倫威爾,但卻發現對方進來後滿臉肅色地在亨利八世的耳邊說了什麼,導致年老的國王都來不及與威廉·都鐸告別,便一瘸一拐地離開。

  「怎麼了?」威廉·都鐸目送著亨利八離開,讓理查德·克倫威爾解釋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今天早上傳來消息,說是薩福克公爵的兩位小兒子一同去世,所以薩福克公爵情急之下,恐怕也熬不了多久。」理查德·克倫威爾得到消息時,就已經有宮廷醫生趕去薩福克郡。不過看情況,也只是做做樣子安慰人罷了。

  「死因是什麼?」威廉·都鐸記得薩福克公爵為了凱瑟琳·威洛比和兩個兒子的未來,可是拼了老命地去救亨利八世。沒道理事成之後,還保不住兩個兒子的性命。

  「是瘟疫。」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嘆道:「我們去年與蘇格蘭交戰時,之所以能那麼快獲勝,其原因就是蘇格蘭軍被瘟疫肆虐得並沒有多少戰鬥力。而現在,蘇格蘭的瘟疫不知怎麼得已經傳到了英格蘭境內,所以議會那邊還得盡快定下防疫章程,別又相1537年那樣,導致倫敦得大街小巷裡都塞滿了難民。」

  「去統計下各地的糧食儲備,然後命令郡級長官們限制人流,不要搞出大型遷移的事情。」身為瑪麗長公主的侄子,威廉·都鐸還是要去看一看薩福克公爵,只是礙於幾年前的瘟疫太過於膽戰心驚,所以離開前還是催了下議會的防疫章程,不要像之前那樣,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後,還鬧出了求恩巡禮之事。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沒有告訴威廉·都鐸,自己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即將不久於人世。因為相較於權高位重的薩福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的眼裡,還是那個用的順手而不必被過於重視的政治工具,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希望自己能死在任期上。

  這樣威廉·都鐸登基後,多少會關照自己的兒子,然後為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仕途鋪平道路。

  「已經把消息遞給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了嗎?」候在漢普頓宮裡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等來了傳消息的理查德·克倫威爾,一連咳嗽了幾聲,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絹,將嘴裡的血腥味咽了下去:「薩福克公爵病危,國王陛下應該不會去管近期的疫情,所以你把消息傳遞給威爾士親王就好。」

  甚至就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來,威爾士親王管事可比亨利八世的粗暴處置要強上許多。至少前者會認真思考如何安撫民眾,而不是直接派兵鎮壓。

  「父親,您真的不向國王陛下提一提您的病情嗎?」理查德·克倫威爾給自己的養父倒了杯蜂蜜水。

  在這個年代裡,蜂蜜是很珍貴的保養品,即使是貴族也很難搞到手。

  「胡安娜王妃近日又送來了不少蜂蜜,你過幾天去一趟聖詹姆斯宮,代替我向王妃殿下表示感謝。」托馬斯·克倫威爾總覺得有根羽毛在自己的喉嚨管裡騷動,又是重重地咳嗽幾聲,然後將一個遺產文件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示意他保管好。

  「父親,您這是……」在養父的眼神示意下,理查德·克倫威爾打開了卷好的牛皮紙,被裡面的內容驚得紅了眼眶:「您也不必這麼早就打理起自己的後事。我向醫生打聽過,您的病還是有好轉的契機,也不必太過於擔憂。」

  「醫生的話只能聽一半,而且這次的薩福克公爵之事也給我敲響了警鐘。」托馬斯·克倫威爾搖了搖頭,並不在意養子的安慰:「我並不害怕死亡,因為我已經完成了人生的所有目標。即便是讓我立刻面對上帝,也能得到多於訓斥的嘉獎。」

  「我現在將一切都安排好,也免得我哪日突然去世,你和格裡高利也不知該怎麼辦。」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因為猶豫得太久,導致面臨突發狀況而沒有一張合適遺囑的薩福克公爵,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格裡高利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的性子也注定了他只適合在鄉下當個優雅的紳士。所以你日後也不必過於關照他,只用在他遇上麻煩時出手一二便可。」

  托馬斯·克倫威爾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兒子要是都進了漢普頓宮,其結果不是鬥得你死我活,就是被威廉·都鐸一起端了——因為兄弟齊心的力量足以讓克倫威爾成為當年的都鐸兄弟(這裡指代埃德蒙·都鐸和賈斯帕·都鐸,也就是亨利七世的父親和叔叔)第二,這絕不是威廉·都鐸樂於見到的。

  所以擇優而看,托馬斯·克倫威爾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留了埃克塞斯的幾處田產和房產,以保證自己的親生兒能夠衣食無憂地活下去。然後將倫敦的政治勢力和一處豪宅都交給了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且將他在宗教改革中得到的修道院地產都秘密轉給了威廉·都鐸,以求這位威爾士親王能時刻記得他的功績。

  「等薩福克公爵一死,你就讓格裡高利向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求婚吧!」

  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消化完養父的遺囑,托馬斯·克倫威爾便又給了他一記暴擊。

  「父親,您不是在說笑吧!」理察克·克倫威爾被嚇得語無倫次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可是,可是薩福克公爵大人的妻子。她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嫁給一個沒有爵位的鄉下紳士。

  「只要薩福克公爵一死,她便什麼也不是,只留下一個爵位和偌大的家產。」托馬斯·克倫威爾當然明白自己的養子在想什麼,也不必跟他隱瞞自己的打算:「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還很年輕,也就比格裡高利大了五歲,完全有能力給格裡高利生下兒子。況且多塞特侯爵夫人正等著收拾她呢!要是她的兩個兒子都沒死,倫敦裡有不少人都會樂意接手這個年輕寡婦和她兒子的遺產,但是現在……」

  托馬斯·克倫威爾搖了搖頭,略帶憐憫道:「國王陛下是不會理會這個可憐女人的,所以凱瑟琳·威洛比要是有腦子,就會答應格裡高利的求婚。」

  「至少這樣一來,她能遠離倫敦的政治場,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並且我一死,你和格裡高利多少會被威爾士親王照顧一二。對於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而言,還有比威爾士親王更大的靠山嗎?」

  「並且我這麼安排還有一層私心。」托馬斯·克倫威爾終於說出了他的最大計劃:「我這爵位雖然是世襲的,但是我不是貴族出身,更不想因為爵位挑起你和格裡高利的紛爭,所以我會在死前讓國王陛下收回埃塞克斯伯爵之位。」

  「格裡高利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一結婚,他便自動獲得了岳家的爵位。至於你,本來就是威爾士親王的心腹,所以等威爾士親王繼位後,估計我被收回的埃塞克斯伯爵之位還是會被賞賜給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盯著養子的眼睛,說出讓他動心的話:「國王賞賜的爵位是沒有任何爭議的,畢竟他還能借此讓你記住他的恩典,明白嗎?」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嘆自己的養父到底還是老狐狸,也不知自己到了養父的年紀,能不能有對方的一半手腕和成就。


第104章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亨利八世露出如此悲傷的神情。

  當他的母親,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亨利八世只是在葬禮上顯露出精妙到足以被畫成藝術品的悲傷神情。但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不到兩個月後,有關於國王陛下的第二次婚姻談判便如火如荼地展開。

  不僅是當時跟亨利八世打得火熱的安妮·博林,就連法蘭西大使乃至西班牙大使,都在爭奪英格蘭的後冠。

  然而亨利八世接下來的王後也沒比阿拉貢的凱瑟琳幸運多少。

  結婚三年,流產數次的安妮·博林因為通奸、亂倫、叛國罪被處以斬首。並且在她回歸上帝的那一天,亨利八世與珍·西摩訂婚,並於不久後迎娶了前兩任的貴族侍女。

  而第三任的珍·西摩堪稱任期最短的王後,只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十幾個月,並且還為早產的約克公爵付出了生命代價。她死時,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在妻子身邊,就連之後的葬禮也只是派了諾福克公爵代替他出席,然後同兒女們一起慶祝約克公爵的誕生。

  而現在,戴上詛咒王冠的是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個比亨利八世小二十多歲,甚至只比瑪麗公主大了五個月的德意志公主。

  她因為容貌平庸而不受亨利八世的喜愛,但是年老的國王在經歷了三段失敗的婚姻後,只求一個穩妥的王後與伴侶,所以沒有生育壓力的德意志公主過得還算不錯。至少拋開丈夫的尋花問柳與兩性上的不和諧,英格蘭宮廷可比老舊陰暗的克裡維斯城堡要舒服得多。

  「殿下。」佯裝悲傷的王後陛下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威廉·都鐸發現上面有一小片濕跡,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並沒有因此紅了眼角。

  「公爵大人怎麼樣了?」雖然威廉·都鐸在來之前就已經得知薩福克公爵熬不了多久,但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他還是要顯露出關心的樣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隱晦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凱瑟琳·威洛比,後者在接連遭受了兩個兒子的同日夭折,丈夫的突然病倒後,幾乎沒了求生的欲望。

  她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老了不下十歲,整個人木木地坐在薩福克公爵的床邊,像是一座老化的,被釘在椅子上的雕像,就等著某人將她扔進火柴堆裡,燃燒殆盡。

  「薩福克公爵已經要求彌留的塗油禮,加德納主教正在趕來的路上。」克裡維斯的安妮嘆了口氣,略有些同情凱瑟琳·威洛比的遭遇。

  即便這個女人在外界眼裡就是個跟公公暗中媾和,氣死瑪麗長公主的陰毒女人,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太清楚老夫少妻又做不了主的真實體驗,可謂是萬般榮光都掩蓋不住真正的心酸。

  一個雙親具亡又死了未婚夫的少女,面對垂涎她青春美貌與家產的強大公爵,又能做出多少抵抗?

  即便是凱瑟琳·威洛比將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瑪麗長公主,估計也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反而會被趕回自己的娘家,由著幾個貪婪的遠房叔父將其榨干致死。

  不過克裡維斯的安妮到底是比凱瑟琳·威洛比要幸運。

  即便是亨利八世突然隕落,她也能憑借著德意志公主的身份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支持,在英格蘭的宮廷裡繼續過著優越生活。

  威廉·都鐸根本不在意繼母的感嘆,他的重點全都放在加德納主教居然還沒有倒台上。

  根據亨利八世的護子情節,與西摩兄弟密謀殺害威爾士親王的加德納主教,即便不被處以死刑,也會在倫敦塔內度過余生。

  不過當威廉·都鐸看到急忙趕來的加德納主教後,他反而釋然了——因為加德納主教是被兩個倫敦塔的衛兵押送而來的。

  因為是薩福克公爵的要求,所以加德納主教出發前還特意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嶄新的神父服與銀質十字架。

  當然,這跟他當紅衣主教時的奢華打扮是沒法比的。畢竟亨利八世已經剝除了加德納主教的所有身份,所以威廉·都鐸也不能再用「主教大人」來稱呼他,而是換上了「加德納神父」的稱謂。

  克裡維斯的安妮注意到威廉·都鐸的目光,還以為他是在困惑加德納神父為何會被放出倫敦塔,因此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低聲解釋道:「薩福克公爵彌留時希望國王陛下允許他接受天主教葬禮,所以國王陛下才特意放出了加德納神父。

  「這是可以理解的。」威廉·都鐸感嘆道:「除了薩福克公爵,恐怕也沒人能享受這種待遇。」

  威廉·都鐸記得諾福克公爵接受死刑前,亨利八世曾以宗教改革為由,拒絕給諾福克公爵安排天主教神父,只是隨意派了位新教神父去負責諾福克公爵的臨終懺悔。

  那副你愛用不用的架勢,讓諾福克公爵徹底斷絕了祈求亨利八世大發慈悲的念頭,轉而同意了威廉·都鐸的條件。

  在加德納神父給薩福克公爵做完臨終禱告後,這位英格蘭的第一權臣勉強睜開了眼睛,像是回光返照般對著亨利八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亨利,看來我不能陪伴你去征服法蘭西了。」

  「別說這種讓人難過的話,就算是到了上帝那兒,你也是法蘭西的征服者之一。」亨利八世緊緊握著薩福克公爵的左手,眼眶漸漸發紅道:「所有人都會記得查爾斯·布蘭登陪著亨利八世征服了法蘭西和尼德蘭,你的功績將被所有人銘記,也會得到上帝的贊揚。」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這一生便沒有什麼遺憾。」薩福克公爵看了眼凱瑟琳·威洛比,後者的眼神之冰冷,讓他喪失了最後一絲求生欲。

  亨利八世順著薩福克公爵的目光望去,以為他是在擔心凱瑟琳·威洛比會在他死後得到不公待遇,於是對著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好友承諾道:「你放心,在你回歸上帝的懷抱後,我會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再婚前,給予她每年八百英鎊的年金。」

  要不是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早就過了被父權挾制的年紀,再加上強迫一位貴婦是極為不恥的事情。否則亨利八世絕對會讓凱瑟琳·威洛比去做修女,免得薩福克公爵的妻子被別的男人玷污。

  真是自私自利的男人。

  凱瑟琳·威洛比幾乎要被亨利八世的仁慈逗得哈哈大笑,整個人死死地攥著膝蓋上的布料,防止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

  查爾斯·布蘭登毀了她前半生不夠,難道還要將她的後半生也盡數毀掉嗎?

  站在房間角落裡的多塞特侯爵夫人將凱瑟琳·威洛比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整個人都舒坦地仿佛渾身的毛孔也隨之張開。

  她那薄情的父親和不知廉恥的「繼母」終歸是受到了上帝的懲罰,相信母親的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息。

  不過在場的人員裡也不止有多塞特侯爵夫人聯想到了瑪麗長公主。

  薩福克公爵在生命垂危的這幾年裡,總能夢見他那去世不到十年的第三任妻子。

  瑪麗長公主的臨終詛咒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褪色,反而在薩福克公爵的腦海中愈發清晰。

  「你從我這裡拿走的一切終將不屬於你。」

  薩福克公爵閉上了眼睛,有些認命地說道:「我曾背叛過瑪麗長公主,所以上帝要懲罰我至此。不僅帶走了我和凱瑟琳的兩個兒子,如今也要帶走我的生命。」

  看著這樣的薩福克公爵,亨利八世憐憫之余,又有些慶幸。

  薩福克公爵娶過四任妻子,但是後兩任所生的兒子全都夭折於快要成年之時,這比一開始就生個死胎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倘若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威爾士親王,那麼亨利八世絕對是死了都不會安心。

  不過事已至此,薩福克公爵再怎麼懺悔也無濟於事。他很清楚自己死後,爵位一定會落到瑪麗長公主的後代手裡。

  至於無依無靠的凱瑟琳·威洛比,如果不想被多塞特侯爵夫人折磨至死,其最好的選擇就是成為一名修女,到威爾士的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裡度過余生。

  不過薩福克公爵並不希望凱瑟琳·威洛比得到這種下場。

  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愛這個小妻子,而是人之將死,總會做點好事來讓自己得些心理安慰,順帶到了上帝那兒,也有些辯解資本。

  薩福克公爵並不喜歡自己和瑪麗長公主所生的長女。

  弗朗西絲·布蘭登完全是小聰明有余,大見識不夠的蠢人。

  這種人當個閑暇貴族還好,如果得到向上爬的資本,估計會把整個家族帶入地獄。

  至於他的那位侯爵女婿——到底是白王後的後人,並沒有十分高貴的貴族血統,也不像托馬斯·克倫威爾那樣,是憑本事拿的爵位,因此薩福克公爵並不看好他的政治前程。

  可是不將薩福克公爵的爵位傳給多塞特侯爵夫人,他又能傳給誰呢?

  因為薩福克公爵在與瑪麗長公主結婚時,通過宗教赦免取消了他與第二任妻子的婚姻,所以他的長女和次女都無權繼承他的遺產。

  而如今,有資格接手薩福克公爵遺產的便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和諾丁漢女伯爵(薩福克公爵的外孫女,其母是薩福克公爵的次女埃利諾·布蘭登)。前者蠢人,後者還是個小孩子,都不是能承擔起家族責任的存在。

  這一刻,薩福克公爵無比後悔自己沒有像恩裡克二世或者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那樣,早早地訓練女兒成為繼承人。

  不過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沒有猶豫的時間,而是在快要咽氣前,當機立斷道:「陛下,我去世後,按照繼承規定,應該由多塞特侯爵夫人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但是我對早逝的女兒埃利諾·布蘭登多有愧疚,所以我希望您能將我名下的大部分財產都分給我的外孫女諾丁漢女伯爵。」

  薩福克公爵想著外孫女怎麼也是亨利八世的孫女,威爾士親王的養女。所以多塞特侯爵夫人要是在他死後做了蠢事,諾丁漢女伯爵那邊也能保下布蘭登家的大部分財產。

  這便是雞蛋分兩個籃子裝的政策。

  不過多塞特侯爵夫人在聽了父親的臨終安排後,原本十拿九穩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直到她的丈夫提醒她該放聲痛哭時,這位痛恨父親的侯爵夫人才回過神地擠出些看不見的眼淚。


第105章

  毫無疑問,薩福克公爵的去世給予亨利八世無法估量的打擊。在國王的慷慨資助下,這位都鐸時代裡的第一權臣被安葬在嘉德騎士每年朝覲國王的聖喬治教堂裡,同無數嘉德騎士的榮光永存於此。

  「讓多塞特侯爵夫人處理薩福克公爵的葬禮,既然他們夫婦要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那麼也做出點能繼承爵位的事情來。」回到漢普頓宮的亨利八世遣退了服侍的人員,看上去蒼老虛弱了許多:「告訴多塞特侯爵夫人,我會親自參加她父親的葬禮。」

  亨利八世想到薩福克公爵同他幾個女兒的關系,又有些不放心道:「至於諾丁漢女伯爵那邊,她身為薩福克公爵的繼承人之一,就由威爾士王妃帶她出席薩福克公爵的葬禮。」

  「可是陛下,威爾士王妃近期要回比利時,恐怕趕不上公爵大人的葬禮。」負責傳話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說道:「恩裡克二世那邊有些急事需要威爾士王妃回去一趟,所以王妃殿下原計劃在今天下午乘船離開。」

  「比利時那邊能有什麼事情?只要不是吞並了盧森堡的弗朗索瓦又要作妖,有什麼事情不能緩緩?」亨利八世不悅道:「難道她連參加葬禮的時間都擠不出嗎?」

  嚴於待人,寬於待己的雙標國王希望所有人都同他一般難受,但是現實卻給了他致命一擊。

  「是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向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發出求救消息。」理查德·克倫威爾仔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希望沒觸怒到這位都鐸暴君:「恩裡克二世希望由威爾士王妃主持這事,也算是給她的繼位做鋪墊。況且威爾士王妃也很久沒有回比利時了,長此以往,恐怕比利時的臣民們很難信服王妃殿下。」

  「這倒是句實話。」亨利八世贊同地連連點頭,腦海中又浮現出薩福克公爵的臨終窘境,不由得慶幸自己是個男嗣即將成年的國王——但是現在還不能放松警惕,因為他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就是在結婚後突然病逝,只留下一個年輕的寡婦和遺腹女:「女人繼位就是麻煩,她們一不能領兵打仗,二不能擺脫婚姻對於王權的干涉。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到底是少數,而瑪麗公主的能力也不如她的母親,但是跟胡安娜相比……」

  亨利八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腦海中回憶起有關於胡安娜王妃的傳聞,最後在唇邊化作一絲略帶疑惑的嘆息:「胡安娜是個好孩子。」

  至少以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沒有比胡安娜更合適的結婚對像。但是亨利八世總覺得胡安娜太有主見,甚至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比,也不會遜色太多。

  「小克倫威爾先生,你覺得威廉怎麼樣?」亨利八世將目光放到理查德·克倫威爾身上——後者曾在威廉·都鐸的身邊呆過幾年,陪伴前者度過最重要的一段成長時期,所以應該很了解威廉·都鐸才對。

  理查德·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突如其來的發問弄得微微一愣,琢磨著怎麼回答才能在保全威爾士親王之余,又讓亨利八世感到滿意:「陛下,您身為父親兼君主,應該是英格蘭裡唯一有資格評價威爾士親王的人,所以請允許我難以找出最合適的回答。」

  「哼!你還真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教出的好兒子。」亨利八世當然明白這個問題就是個毫無掩蓋的陷阱,不管回答得好與否,都會遭到他的質疑。只是相較於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年輕的小子還是太嫩了些。至少托馬斯·克倫威爾多少能摸到他的心思,然後給個模糊回答。

  不過以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年紀來看,他能有敬畏之心,並且在亨利八世的威壓下,還能做到不背叛威廉·都鐸,就已經足夠了。

  【是個威爾士親王繼位後還能用的聰明人。】

  亨利八世將目光轉移到熱烈燃燒的壁爐上,然後對理查德·克倫威爾有了新的評價。

  「你去把約翰·達德利,還有威廉·塞西爾找來。」亨利八世知道自己比薩福克公爵多不了幾年活頭,所以總想著在生前就給威廉·都鐸安排好一切,防止他像倒霉的詹姆斯五世那樣,被權臣挾持一輩子。

  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老一批貴族死的死,沒落的沒落。唯一稱得上苟延殘喘的是第七代諾森伯蘭伯爵托馬斯·珀西,他的父親亨利·珀西曾與安妮·博林有過一段牽扯,但是在托馬斯·沃爾西與亨利八世的強勢介入下,男方不得不與安妮·博林分手,然後由家族的長輩給亨利·珀西安排了一段門當戶對的婚姻。

  不過相較於被棒打鴛鴦的父親,托馬斯·珀西也強不了多少。因為他的父親與祖父都是天主教擁護者,所以在與西摩兄弟密謀殺害威爾士親王後,為了保下家族裡的其他人,托馬斯·珀西的父親讓管家將自己殺死,所以亨利八世也無法追責珀西家的過錯,只能壓著托馬斯·珀西的爵位,打算將其轉送給別人。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英格蘭爵位還處於比較充足的階段,遠不像十五世紀晚期那樣,搜遍全境都找不到一位公爵。

  因為都鐸王朝是「玫瑰戰爭」的最終得益者,所以亨利七世很清楚強大的貴族極易導致王權的頻繁更迭。雖然約克家族和蘭開斯特家族的戰爭起因是安茹的瑪格麗特強行處死了約克公爵,但是追根溯源,還是因為國王過弱,貴族過強。所以約克公爵才會大著膽子要求議會將其列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絲毫不在意當時的亨利六世已經有了合法的婚生子,更不介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毫不掩飾的怒火。

  因此在有了蘭開斯特家族的教訓後,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都致力於削弱大貴族力量,鎮壓任何能對王位發起訴求的旁系血脈。

  僅是亨利七世的當政時期裡,就有九位貴族被剝奪爵位,三位貴族被永久剝奪領地與家族爵位。而到了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被剝奪的爵位數量上漲到十二位,其中,白金漢公爵和之前被處決的諾福克公爵屬於被永遠剝奪的對像。

  在一番權衡後,亨利八世留下了他們的爵位,將土地的絕大部分收入囊中,然後將少部分轉贈給了自己的子女。

  因為伊麗莎白小姐跟霍華德家有些親戚關系,而亨利八世又不想讓威爾士親王占了過多的土地和爵位,所以在薩福克公爵的兩個兒子去世後,亨利八世決定加封伊麗莎白小姐為薩裡女伯爵,然後將她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以確保瑪麗·斯圖亞特抵達英格蘭後,蘇格蘭那邊有他的血親去平分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的勢力,不讓蘇格蘭王位被徹底架空。

  「陛下,達德利爵士和塞西爾爵士到了。」

  陷入沉思的亨利八世被理查德·克倫威爾的通報聲換回神來,於是衝著後者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陛下。」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塞西爾都衝著亨利八世行了個脫帽禮,然後在老國王面前十分拘謹地坐下。

  「尊敬的兩位紳士,很高興你們願意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邀請。」亨利八世努力緩和著自己的臉色,不讓腿傷影響自己的思考能力。

  「達德利爵士,你跟那些西班牙人商量得怎麼樣了?」

  因為英格蘭的海盜得到了亨利八世的隱形支持,再加上他們在尼德蘭戰爭中發揮了無可比擬得作用。所以在威廉·都鐸的建議下,亨利八世將這些海盜編收為特殊的巡查人員——只要他們將打劫的貨物上交五分之一,那麼國王陛下除非是接到本地商船或是軍餉被打劫的消息,否則不會在意海盜們的所作所為。

  然而在打劫不了英吉利海峽的商船後,海盜們將活動範圍擴展到了聖文森特海角附近,最後干了一筆驚天動地的大票——他們搶劫了一艘運送美洲白銀的西班牙寶船。

  要知道那時候的查理五世就等著美洲的白銀去緩解戰爭開銷(他跟法蘭西又打起來了)。

  結果英國海盜這麼橫插一腳後,氣得查理五世關押了哈布斯堡領地裡的所有英國商人,甚至將他們的財產充公,禁止國內與英格蘭通商。

  對此,亨利八世有表態嗎?

  有。

  但是表態是要查理五世查理五世趕緊釋放被關押的英格蘭商人,對於被搶劫的美洲白銀只字不提,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至於英格蘭商人被禁止通商一事,亨利八世也曾短暫地擔心過,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鐸都覺得這事問題不大。

  因為早在尼德蘭被三家瓜分後,英格蘭的主要商品就跟尼德蘭綁定在了一起,通過施馬爾卡爾聯盟售往歐洲各地乃至奧斯曼帝國。所以真要細究起來,英格蘭對西班牙的出口在兩國的政策的影響下是連年減少。

  而最讓威廉·都鐸感到無語的是,查理五世從德意志的漢莎商人那兒買到的一半羊毛制品都是MADE IN英格蘭——畢竟尼德蘭的手工作坊可比德意志地區要發達得多,而手工費往往是最能溢價的地方。

  約翰·達德利這幾天都在忙著與西班牙大使周旋。畢竟亨利八世的要求是讓查理五世盡快釋放西班牙境內的英格蘭商人,但是拒絕接受查理五世提出的,交還白銀或是絞死海盜的要求。

  這就讓兩國的談判陷入了死局。

  被愁的頭發都快掉光的約翰·達德利,跟臉色難看的西班牙大使無比艱難地拉扯了一周後,才交出一份可以入眼的談判草案。

  白銀,歸還二分之一,但是那些被釋放的英格蘭商人在西班牙的財產必須充公。

  對此,亨利八世的回答是干了一杯葡萄酒,然後衝著約翰·達德利輕描淡寫地吼道:「滾,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頂替你去談判。」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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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亨利八世在此之前只覺得約翰·達德利是個可以一用的將才,畢竟兩大公爵外加薩裡伯爵一死,英格蘭內能用得上的將才便少了最重要的一環。而在玫瑰戰爭中十分活躍的斯坦利家族是個亨利八世信不過的牆頭草,至於更古老的珀西家族——這群倒霉鬼自愛德華三世當政起就沒消停過一天,而且在站隊上也很有問題,不僅搞出了亨利四世時的珀西叛亂,甚至在玫瑰戰爭之初,這群人也跟斯坦利家族一樣,在約克和蘭開斯特間反復橫跳,兩邊下注,所以直到戰爭結束也沒有被清算,而是悠哉游哉地活到今日。

  不過現在……

  瞄一眼腦子不好使的約翰·達德利,還不到三十歲的政治新人威廉·塞西爾,亨利八世只覺得腦子發疼到受傷的腿也跟著隱隱作痛。

  就這陣容,他怎麼放心將國家交給威廉·都鐸?

  不過當托馬斯·克倫威爾走進來時,亨利八世的臉色又緩和了許多,心想著總歸是能找到一個靠譜的人選。

  不過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慰,還是拜倒在了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斷咳嗽又明顯佝僂的身影上。

  「陛下。」年過六十的掌璽大臣早已白了頭發。

  亨利八世這才想起托馬斯·克倫威爾不過比自己大了六歲,但卻在形容上更像是自己的長輩。

  「請坐,我尊敬的閣下。」老來念舊的亨利八世終於緩和了自己的態度,讓人給托馬斯·克倫威爾倒了杯熱葡萄酒,又讓隨從將火爐生得更旺些。

  一旁的威廉·塞西爾有些羨慕托馬斯·克倫威爾所能得到的待遇,幻想著自己到了對方的年紀,能不能獲得與之相同的地位。

  「達德利與西班牙大使的協商結果,糟糕得讓我沒了這一天的好心情。」亨利八世也不跟托馬斯·克倫威爾遮著掩著,直接了當道:「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重談,順帶讓這個年輕的紳士和兒子在一旁學習一二。」

  亨利八世指了指威廉·塞西爾,估摸著對方的腦子應該會比約翰·達德利好使:「他以後就是你的秘書,該教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是何等聰明之人,很快就明白了亨利八世這是要讓威廉·塞西爾接替他的位置。至於他的兒子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有威爾士親王的另一位隨從——威廉,帕爾,估計會走上王室大管家或是海軍大臣之路,但絕不會有人能比擬曾經的薩福克公爵。

  不過在此之前,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幻想過自己的養子能接替掌璽大臣之位,但是現在看來,這也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單方面妄想。

  父子都是掌璽大臣,那麼勢必會出現世襲制,或是權力集中於某一家族的情況。

  正如愛德華四世時的造王者沃裡克,或是再往前的岡特的約翰。

  因為威廉·塞西爾的父親曾是國王的侍從官,所以他不能接替王室管家的位子,以免依靠著其父的人脈把持住整個宮廷。

  同樣的,理查德·克倫威爾也不能成為掌璽大臣。

  這便是亨利八世對於威爾士親王的班底考量。

  想清楚這一點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決定讓自己的兒子減少與威廉·帕爾,或是威廉·塞西爾的交流,以面被亨利八世懷疑他們抱團,然後一起端了。

  對於西班牙人而言,駐英格蘭大使是個高危職業。

  至少在現任的沙皮大使看來,這種隔三岔五就要被君主寫信罵一通的活計,真是誰愛干誰去干,反正他是有些受不了了。

  當然,要是對上約翰·達德利這樣不善經商,或是諾福克公爵那般忠誠於天主教又懷有私心的貴族,西班牙大使還是能與之相處得十分「愉快」。

  直到那位異教徒的掌璽大臣出現在西班牙大使的面前,他的心情一直都稱得上較為愉快。

  只是現在,如果不是為了完成西班牙皇帝所交代的任務,西班牙大使真的會掀桌離開。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當西班牙大使看清托馬斯·克倫威爾重新提出的條件後,他整個人都氣得發抖,甚至都不屑於掩飾表面的憤怒:「合著英格蘭國王是不准備吐出那筆白銀,還要將我國皇帝,乃至整個哈布斯堡的尊嚴都踩在腳底下?」

  「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辭。」面對西班牙大使毫不掩飾的憤怒,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慌不忙道:「凡事都要講究證據,難道您有證據證明是我國國王讓海盜搶劫了西班牙的美洲白銀船?還是說,您覺得我國的君主會姑息海盜在我國境內作惡?」

  雖然亨利八世收編了英格蘭海盜,但那畢竟是秘密行為,絕不能放到明面上張揚。況且英格蘭至今都沒撤下海盜的剿滅公文,所以那些個被收編的英格蘭海盜也很有分寸地沒有去搶劫本國船只,而是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海域內作惡。

  「大人,您也說過英格蘭的君主不會姑息海盜在本國國境內作惡,而那艘運輸美洲白銀的船只是在聖文森特海角附近被打劫的。難道英格蘭國王就沒打過讓本國海盜搶劫外來船只的主意嗎?」西班牙大使不甘示弱道。

  「閣下,您要是這麼想,那我也回敬您一句。」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驟然一冷,連語氣都嚴重了幾分:「您要是能從英格蘭的條文公案裡,找出一條有關於『允許英格蘭海盜在國境外搶劫』的律例,那麼我不會有任何解釋地被您壓上死刑台。」

  「反之,您要是找不到相關案列,那就得好好考慮下污蔑國王的罪名。」托馬斯·克倫威爾倒打一耙道:「即便是西班牙皇帝,也不會願意自己的駐英格蘭大使,背負上污蔑英格蘭國王的罪名。況且我國的海軍又不可能在文森特海角附近巡邏,難道西班牙的海軍有過到別國海境內巡邏的先例?或是說,西班牙的皇帝能保證全歐洲都沒有西班牙籍海盜?」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語速很快,以至於西班牙大使一時間都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座位上努力理清目前的狀況,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您的意思是,英格蘭國王是不打算吐出這筆白銀了?」

  「閣下,您的措詞用的並不准確。」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就沒打算與查理五世和談,甚至都不在意那些被關押在西班牙的英格蘭商人。畢竟對於查理五世而言,打不了英格蘭國王,就拿普通的平民出氣,也未免太不恥了些。

  所以那些身在西班牙的英格蘭商人十有八九會被釋放,只是他們在西班牙的產業怕是要被查理五世充公。

  「大人,我想我很明白您的意思。」西班牙大使跟托馬斯·克倫威爾拉鋸到這兒,多少也能猜到亨利八世的打算,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我會將您和國王陛下的意思轉告給西班牙皇帝,也希望你們不要後悔今天的傲慢。」

  「閣下,還請您不要因為一次的意外,而讓兩國的友誼化為灰燼。」托馬斯·克倫威爾起身送走西班牙大使時,如此惋惜地說道:「當然,如果西班牙皇帝執意要禁止英格蘭商人在哈布斯堡境內通商,我們也會對兩國的貿易情況感到非常擔憂。」

  「你們都從西班牙手上奪走尼德蘭了,還有什麼可擔憂的?」西班牙大使很清楚失去尼德蘭,無疑是讓西班牙的稅收情況雪上加霜。因為目前的歐亞大陸(不算種花家),只有兩大世界貿易中心,分別是被紅胡子兄弟(巴巴羅薩·海雷丁兄弟)占領的阿爾及爾,以及被英格蘭占領的阿姆斯特丹。

  法蘭西那邊,因為與蘇萊曼大帝簽訂了「特惠條約」,再加上他對本國的手工業實行保護關稅稅率,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尼德蘭,德意志,乃至西班牙的產品進入法蘭西境內,同時也讓法蘭西人壟斷了其利文特的貿易。

  這也是敗家子的弗朗索瓦至今都比查理五世的經濟狀況強上一兩分,甚至連法國的通貨都不像兩個對家那樣瘋狂膨脹的主要原因。

  「我擔憂的是西班牙的經濟市場會因此崩潰。」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威廉·都鐸已經搭上了胡安娜王妃的暗線,准備跟土耳其簽訂貿易條約,避免他們被法蘭西卡死了香料與珠寶定價。因此並不心疼即將失去的西班牙市場,而是不願西班牙在經濟崩潰後,出現狗急跳牆的瘋狂舉動:「沒了英格蘭商人,你們便會將市場交給德意志的漢莎商人。」

  「讓西班牙皇帝的臣民賺錢,總好過強盜般的英格蘭人。」

  「可是德意志的漢莎商人有五分之三的貨物都是從尼德蘭進口的,而且你身在英格蘭,又經常與西班牙家人通信,應該很了解兩國的物價差才對。」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從政前可是拜師於意大利銀行家的商人,所以對經濟有著十分敏感的嗅覺。

  西班牙大使無法回答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問題——因為他這些年之所以不願放棄隔三岔五就被罵一頓的駐英格蘭大使之職,其主要原因就是為了在兩國間賺取走私的貿易差。

  如果說一件普通的羊毛衫在英格蘭的售價是1,那麼到了漢莎商人那兒就變成了1.57,而被漢莎商人賣到西班牙時,就成了2.14,足足翻了一倍有余,怎能不讓人眼饞到死?

  西班牙大使光是近年通過大使船弄得走私生意,就淨賺了兩萬英鎊,相當於兩萬四千枚杜卡特,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近八年的收入。

  可凡是都有個底線。

  西班牙皇帝不介意手下人偷偷吃點回扣,但是要讓整個市場都跟著物價飛漲乃至崩潰,估計查理五世會先拿西班牙大使開刀。

  一想到這兒,不管之前有多少怒火,西班牙大使都能徹底冷靜下來,然後向托馬斯·克倫威爾回復道:「請您放心,在兩國的事情上,我絕不會帶有個人情緒。」

  「那就請您盡快聯系西班牙皇帝,也好讓那些可憐的英格蘭商人再次投入西班牙市場。」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西班牙大使行了個脫帽禮,但卻在踏出會議廳的那一刻,一頭栽了下去。


第107章

  在會議室裡倒下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臨終的最後一秒等到了宮廷醫生和新教牧師,在一番無比艱難的禱告與懺悔後,這位財政大臣兼亨利八世的掌璽大臣,終於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漢普頓宮裡的亨利八世不敢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居然走得如此迅速,只跟薩福克公爵隔了不到一個月。

  想起這位新教改革者臨終前還與西班牙大使進行談判,亨利八世難免多了分憐憫與愧疚,於是招來難掩悲色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溫言道:「讓坎特伯雷大主教主持你父親的葬禮,我將負責托馬斯·克倫威爾葬禮的全部開銷,並將他光榮葬於聖喬治教堂,和薩福克公爵還有嘉德騎士一起,永遠守護英格蘭的榮光。」

  「陛下,您的仁慈無疑是我現在最大的安慰。」理查德·克倫威爾做出感激的樣子,然後上前將養父生前早已准備好的遺囑遞了上去。裡面除了沒有提及轉交給威爾士親王的修道院土地,其余部分都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第一份遺囑分毫不差。

  至於被抹去的那一部分,則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兩位兒子公布遺囑後,被他混進亨利八世賞賜給威爾士親王的諾福克領地裡,不動聲色地平了賬。

  「你父親的遺囑上寫著,讓我在他死後收回埃塞克斯伯爵之位。」亨利八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想像托馬斯·克倫威爾居然放棄了最為重要的職位,甚至在遺囑上也沒有明顯地偏袒親子或是養子。

  難道說,托馬斯·克倫威爾留了什麼更值錢的東西給兩個兒子?

  抱著這樣的疑問,亨利八世決定找人去調查一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遺產,不過在此之前,他要找人接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職位。

  然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到底身兼數職,又是時常要在漢普頓宮裡候著的要職,不像薩福克公爵那樣,雖然掛著軍機大臣或是海軍大臣的名頭,實際只是在戰爭期間有特殊作用。

  換做以往,亨利八世可以讓諾福克公爵父子或是加德納主教接替這個職位。實在不行,德比伯爵也是能勉強湊合的。

  但是現在,諾福克公爵父子早已伏誅,加德納主教被終身囚禁於倫敦塔。德比伯爵雖然勉強保了下來,但是亨利八世並不信任他,甚至有意將他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

  亨利八世知道自己沒有幾年好活頭,但是他原定的掌璽大臣預備役威廉·塞西爾又太過於年輕,亨利八世也不能讓一個不滿三十歲的毛頭小子坐到掌璽大臣的位子上,那不是在開玩笑嗎?

  「讓馬修·斯圖亞特接替掌璽大臣的位子。」亨利八世思來想去了很久,才確定了合適的過度人選——馬修·斯圖亞特,因為反對瑪麗·德·吉斯而被流放的蘇格蘭貴族,在亨利八世的支持下,這位落魄的斯圖亞特家旁系一直都未放棄他在蘇格蘭的地位,甚至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成為蘇格蘭的新任攝政王。

  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想像亨利八世居然會選擇一個蘇格蘭貴族成為掌璽大臣,不過這位暴君獨裁慣了,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估計議會鬧過後,還是會順從亨利八世的意思。

  如果他們不想被關入倫敦塔的話。

  ……………………我是分割線……………………

  威廉·都鐸跪在聖詹姆斯宮的小教堂裡,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殿下,胡安娜王妃已經收到了克倫威爾先生去世的消息,她安排約翰娜給克倫威爾一家送去慰問,並且承諾他們的女兒能夠到宮廷裡接受教育。」

  「她倒是會做人情。」威廉·都鐸睜開了眼睛,將手裡的十字架收好:「克倫威爾先生臨終前有安排他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嗎?我記得父親曾說過要給克倫威爾先生的兒子做媒,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能這麼幸運。」

  「應該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先生。」負責回話的並不是看著威廉·都鐸長大的布萊恩夫人,而是一位名叫威廉·卡文迪什的中年爵士。

  因為威爾士親王已經開始代替亨利八世處理要職,所以除了威爾士的佩羅特總管,威廉·都鐸在光榮退休的布萊恩夫人的建議下,接受了威廉·卡文迪什成為他司庫兼管家。

  要知道在十六世紀,司庫是王室財產的保護者,其重要性完全能跟貼身照顧君主的王室管家相提並論,甚至在特殊時期,司庫有權代替國王處理王室資產的發放,如特殊軍資(這年頭鎧甲還是很貴的)和屯積糧。

  在威廉·都鐸的印像裡,最著名的司庫是白王後的父親理查·伍德維爾,雖然後者沒當幾年就死於沃裡克伯爵之手,但是也能從側面表現出司庫的重要性。

  身為威爾士親王的近臣,堪稱一步登天的威廉·卡文迪什並沒有特別出眾的才華,但卻有著非常重要的品質,那就是忠誠,嘴巴牢。

  「我從國王陛下的御前那兒打聽到消息,說是克倫威爾先生去世前曾為自己的兒子求娶薩福克公爵的遺孀,至於理查德·克倫威爾那兒,好像是國王陛下有意將自己寡居的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許配給他,但卻被理查德·克倫威爾拒絕了。」

  「理查德居然拒絕了我的大表姐?」威廉·都鐸有些意外道:「雖然瑪格麗特長公主一脈被排斥在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之外,但是凡事都有萬一,而且我的那位大表姐也是個富有的寡婦,年紀也不算大。」

  「理查德·克倫威爾覺得自己沒有爵位,所以配不上道格拉斯夫人。而且道格拉斯夫人也不想嫁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畢竟……克倫威爾先生已經去世了。」

  貴族的婚姻市場上永遠只看身份背景和家族勢力。

  理查德·克倫威爾本就沒有特別古老的貴族血統,再加上他那權勢滔天的養父已經去世,所以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看不上他也不奇怪。畢竟這是個在歷史上將自己的兒子舉薦給瑪麗·斯圖亞特,企圖讓自己的孫子成為英格蘭和蘇格蘭繼承人的女人。

  真要細究起來,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也算是倒霉,選的兩任丈夫都是婚後不久就跌落泥潭的鳳凰男,以至於她守寡兩次都沒留下子女。

  「既然理查德·克倫威爾不想找身份過高的妻子,那應該會在胡安娜的侍女團或是北方貴族裡選擇妻子。」威廉·都鐸也不希望自己的大臣靠著婚姻抱團,所以對克倫威爾一家的識趣感到非常滿意:「胡安娜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威廉·都鐸想起他那回娘家的妻子,於是多問了一句:「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還好嗎?」

  「王妃殿下近期沒有來信,不過聽說比利時那邊最近跟拉羅歇爾的新教徒走得很近。」威廉·卡文迪什計算了下胡安娜王妃離開的日子,以及信使傳遞消息的速度,向威廉·都鐸解釋道:「不過明天就是比利時來信的日子,相信胡安娜王妃應該會在裡面與您細談拉羅歇爾的事情。」


第108章

  威廉·都鐸在與奧斯曼帝國的使者會面前,先一步收到了胡安娜王妃的家書,她在上面詳細說明了拉羅歇爾的新教徒所遭受的壓迫,以及她的父親迫於法蘭西國王的壓力,而不得不面臨著進退兩難的選擇——要麼絞死拉羅歇爾的「暴徒」,要麼讓法蘭西境內的尼德蘭人全部滾回去。

  因為亨利八世在薩福克公爵死後有些一蹶不振,甚至連腿上的舊傷都開始反反復復,所以威廉·都鐸便在國王靜養的這段時間裡接手了國家大事,同御前議會的成員們在每天下午兩點前,商討出所有結果,然後再交由亨利八世復審批閱。

  簡直就是幫國王過濾垃圾信息的工具人。

  終於碰到王權的威廉·都鐸嘆了口氣,面對堆積如山的文件,越發感受到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重要性,以及希望胡安娜王妃能盡快回來搭把手。

  因為威廉·塞西爾是亨利八世預備給威廉·都鐸的掌璽大臣,所以他也有資格坐到御前議會上,這讓真正的馬修·斯圖亞特感到有些難看。

  而約翰·達德利則是無比玩味地看著倫諾克斯伯爵瘋狂針對自己的秘書,覺得出了口惡氣(威廉·塞西爾看著他被亨利八世趕出房間)的同時,也鄙視蘇格蘭貴族的小家子氣。

  「殿下,我以為英格蘭不該接收拉羅歇爾的新教徒。」馬修·斯圖亞特身為掌璽大臣,自然是第一個開口發表意見的:「因為美洲白銀船的緣故,我們與西班牙的關系陷入了僵持,所以現在不易惹怒法蘭西,以免像之前的西班牙那樣,腹背受敵。」

  「我贊同掌璽大臣的觀點。」約翰·達德利立刻附和道:「況且我們也沒必要摻和法蘭西的事情。身為君主,弗朗索瓦國王有權處置法蘭西國境內的所有人。」

  「可問題是,到底誰才是法蘭西國王。」威廉·都鐸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個致命的問題,目光一一掃過在座的各位大臣:「究竟是弗朗索瓦國王是法蘭西統治者,還是我父親是法蘭西統治者。」

  這下別說別說是滔滔不絕的馬修·斯圖亞特,就連十拿九穩的約翰·達德利都被噎了一下。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全稱可是「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法國和愛爾蘭國王,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亨利八世。」

  雖然在平日裡,大家都默認法蘭西統治者是弗朗索瓦國王,但是你可曾在漢普頓宮裡,聽到有人稱呼弗朗索瓦國王是法蘭西國王?

  亨利八世不讓你去倫敦塔走一趟絕對是他腦子出了問題。

  約翰·達德利只覺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於是趕緊低下腦袋,祈禱亨利八世不要對今天的談話內容進行過分聯想。

  一旁的威廉·塞西爾早就通過岳父的關系網打聽過拉羅歇爾的狀況,判斷威爾士親王和亨利八世十有八九是要拉一把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否則他們也不好維持英格蘭的新教領導地位——一個都不敢硬剛法蘭西或是西班牙的新教國家,又憑什麼成為新教徒眼裡的燈塔。

  威廉·都鐸很清楚英格蘭不能失去唯一的新教大國地位,否則他們不可能與法蘭西或是西班牙勉強抗衡。並且現在回頭向天主教示好也來不及了,頂多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然而借由教皇被削弱教權的不滿,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的背後捅一刀。

  只是……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弗朗索瓦國王會跟西班牙皇帝握手言和。」雖然這二者間隔著血海深仇,但是在家國利益之下,那麼痛恨西班牙的亨利二世(現在還沒登基)都能將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更別提冷血冷情的弗朗索瓦一世。

  只要西班牙給出足夠的價格,威廉·都鐸的擔憂也不是空穴來風。

  「殿下,其實您大可不必西班牙皇帝會跟弗朗索瓦國王握手言和。」就在眾人苦惱之際,醞釀已久的的威廉·塞西爾突然發聲,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這位御前會議的最末位。

  馬修·斯圖亞特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但是在威廉·都鐸的面前,他還是強壓著自己的怒火,溫言道:「敢問小塞西爾爵士有什麼見解?」

  雖然威廉·塞西爾的父親早已去世,但是馬修·斯圖亞特卻故意稱呼他為「小塞西爾」爵士,無疑是隱晦地提醒眾人,這個毛頭小子現在壓在了他們身上。

  對於馬修·斯圖亞特的小把戲,威廉·都鐸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明白亨利八世為何會選了個蠢貨來接替掌璽大臣的位子。但與此同時,他也想看看威廉·塞西爾會怎麼應對。

  不得不說,亨利八世挑大臣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無論是被他破格提拔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借妹上位的西摩兄弟,其實或多或少都有兩把刷子。

  只不過在有威廉·都鐸的平行世界裡,西摩兄弟因為種種原因而受到了亨利八世的打壓,但是這並不能掩飾他們在鎮壓叛亂時確實做出了點實績。

  而現在,被亨利八世選中的威廉·塞西爾,也表現出了他那與年齡不相符的政治野心與政治潛力,所以對於馬修·斯圖亞特的敵意,他表現得無動於衷,甚至有幾分想笑:「據我所知,法蘭西長期以來都面臨著三方勢力的分割。」

  「第一方,是以弗朗索瓦國王為首的王權集中派,推行圈地運動和削弱大領主實力。」

  「第二方,是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攝政派。他們曾在弗朗索瓦國王被俘後快速爆發力量,以至於成了限制王權的強大力量。」

  「那麼第三方呢?」威廉·都鐸無比贊許地看著侃侃而談的威廉·塞西爾,感嘆他要不是有著未來視角,絕不可能比這個年輕的英格蘭爵士看得更加深遠。

  不愧是被後世評為「伊麗莎白是一個女人加一個男人,是她自己再加上塞西爾的組合」的治國奇才。

  只可惜他的兒子比其父還是差了許多,但是虎父無犬子,總歸是有點實力的中上流大臣。

  「第三方,則是法蘭西國內剛剛萌芽的新教勢力。」威廉·塞西爾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馬修·斯圖亞特給打斷了。

  「小塞西爾爵士,你難道是要我們去支持一個剛剛萌芽的新教勢力嗎?」馬修·斯圖亞特感到有些不悅,因為他是隱藏的天主教徒,並且一直都以為英格蘭皈依新教只是政治戰略,並沒有在核心教義上徹底地遠離天主教。

  但是法蘭西的那些胡格諾派就不同了。

  約翰·加爾文是在路德教的基礎上,進一步地刪減了新教中,與天主教教義重合的地方。

  因此胡格諾派遠比路德派激進,也更難以與天主教和睦相處。

  「先生,我們的出發點不是教義,而是英格蘭的國家利益。」掌控全局的威廉·都鐸及時制止了教義之爭的苗頭,給威廉·塞西爾的提議做出了解釋:「我們只支持對英格蘭有利的那一方,而不是純粹地支持新教徒,你們明白嗎?」

  「是。」威廉·塞西爾明白威爾士親王這是給他台階下,否則到了亨利八世那兒,他也不好解釋。

  「相較於尼德蘭,胡格諾派在法蘭西更有本地優勢,只是考慮到他們要直面弗朗索瓦國王的打擊,所以很容易讓人忽略了這一點。」威廉·塞西爾說到關鍵處,只覺得自己的掌心冒汗,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不僅是公開庇護約翰·加爾文的費拉拉公爵夫人,甚至連波旁家族,也有人在暗地裡皈依新教。」

  「可是波旁家族的掌權人並不是新教徒。」約翰·達德利巧妙捉住了威廉·塞西爾的語言漏洞,擺上一副極為虛假的求教姿態:「一個沒有核心領導人的新教派別,真的值得我們去支持嗎?」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解釋道:「至少路德教有施馬爾卡爾聯盟,所以才能反抗西班牙皇帝的暴虐,而法蘭西那邊,請恕我直言,我暫時看不出潛力。」

  「這是因為加爾文教比路德教出現地更晚,所以在發展上慢了一步。」威廉·塞西爾並沒有否認這一點,坦誠地讓約翰·達德利有些說不出話來:「倘若他們真的有核心領導人,那麼法蘭西絕對會爆發宗教戰爭,而這恰恰是各方勢力都不願看到的。」

  「不僅是羅馬教皇需要法蘭西與西班牙抗衡,就連英格蘭,也需要法蘭西擋在西班牙前面。」威廉·塞西爾知道現在不是徹底改革的時候,所以盡量不在言語中透露自己的明確思想:「所以我們必須接收流亡的新教徒,但是不必讓他們踏入英格蘭,而是在比利時,佛蘭德斯,乃至荷蘭那邊有個落腳地,好方便他們在法蘭西境內繼續傳播新教思想。」

  「可萬一弗朗索瓦國王跟吉斯公爵,還有蒙莫朗西公爵合力驅逐新教徒呢?」約翰·達德利不甘心讓威廉·塞西爾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大放異彩,所以硬是揪出他的一大「錯處」,「尼德蘭商人都被趕出了法蘭西,我們還怎麼做生意?英格蘭的經濟狀況絕對會受到從未有過的影響。」

  畢竟因為美洲白銀一事,西班牙皇帝已經對英格蘭十分不滿,要是弗朗索瓦國王再借機出動……

  對此,威廉·塞西爾並沒有回答約翰·達德利的問題,而是看向了最上位的威爾士親王,後者輕飄飄地看了眼約翰·達德利,斬釘截鐵道:「弗朗索瓦國王就是跟新教徒聯手也不會跟蒙莫朗西公爵或是吉斯公爵聯手。」

  「如果他還坐穩王位的話。」

  「至於尼德蘭商人那邊……」威廉·都鐸算了算日子,拋下一個炸彈:「如果我們能打破法蘭西對於土耳其香料和珠寶的壟斷,你說弗朗索瓦國王會不會跟我們和談?」


第109章

  對於六親不認的弗朗索瓦國王而言,什麼事都不如法蘭西的利益重要。

  倘若威廉·都鐸真能打斷法蘭西對於中亞香料還有珠寶的壟斷,那麼弗朗索瓦國王絕對會迫不及待地與英格蘭談判,以免自己的老鄰居突然打起貿易戰,然後跟奧斯曼帝國達成什麼見不得人的協議——畢竟尼德蘭一戰裡,英格蘭拿走了阿姆斯特丹,而奧斯曼帝國在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努力下,徹底掌控了阿爾及爾。

  所以真要論起通商能力,弗朗索瓦國王不是一般的心虛。

  更別提英格蘭還與施馬爾卡爾聯盟有商貿協議,所以能搭起一條橫跨歐洲的商路。

  馬修·斯圖亞特從未想過英格蘭要與真正的異教徒進行合作,這種顛覆他三觀的信息炸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於是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無比干澀地問道:「那,那殿下打算怎麼說服土耳其的使者?」

  這一刻,馬修·斯圖亞特恍若殉道的聖約翰,連眼神都變得悲天憫人起來:「難道英格蘭也要與奧斯曼帝國簽訂協議?」

  「就像法蘭西的百合與新月一般,難道我們也要簽訂一張玫瑰與新月的和議?」話到最後,馬修·斯圖亞特的聲音陡然一高,整個人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雄雞,臉部漲紅得讓人退避三舍。

  威廉·都鐸戰略性地往後靠了靠,盡量不對掌璽大臣表露出嫌棄之色:「閣下,您應該將英格蘭的利益置於您的理智前,而不是在御前會議上如此失態。」

  說罷,威廉·都鐸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然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還是說,比起英格蘭的利益,你們更願意投入羅馬教皇的懷抱?」這便是強扣帽子加詭辯了。

  「殿下,這不是教皇的問題,而是……」馬修·斯圖亞特的激動聲音被威爾士親王的冰冷眼神所打斷,以至於他在後者的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

  「我想今天的會議也開得足夠長了,不如先到此為此,將一切都交由國王陛下決斷。」見事不妙的約翰·達德利努力打起了圓場。

  對此,馬修·斯圖亞特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感嘆英格蘭群島的天,是真的變了。

  ………………我是分割線……………………

  因為威廉·都鐸想要在弗朗索瓦國王處罰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前,找到能與弗朗索瓦國王談判的籌碼,所以他在離開御前會議後,就讓卡文迪什爵士(先前的威廉·卡文迪什,威爾士親王的新總管兼司庫,這裡簡稱為卡文迪什爵士)立刻安排他與土耳其使者的會談。

  正准備向亨利八世彙報政務的馬修·斯圖亞特見狀,打算找人去跟一下正准備離開漢普頓宮的威廉·都鐸。

  然而威爾士親王謹慎慣了,所以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絕不會在漢普頓宮裡處理自己的事情,所以馬修·斯圖亞特派去的人也只能跟到聖詹姆斯宮。

  因為之前發生了諾福克公爵刺殺國王父子一事,所以聖詹姆斯宮戒備森嚴地讓人無從下手。要是馬修·斯圖亞特真敢硬闖進去,估計不是當場涼涼,就是被扔進倫敦塔。

  「可惜了……」馬修·斯圖亞特雖然知道自己動搖不了威爾士親王的地位,但是任誰坐到掌璽大臣的位子,卻在高興的前一秒得知自己只是個用來過渡的工具人,都不會感到特別高興。

  「倫諾克斯大人。」

  就在馬修·斯圖亞特陷入沉思之際,一個動聽的女聲打斷了他思路。

  這位掌璽大臣很清楚能在宮廷裡隨意走動的女性不是亨利八世的親屬,便是各方勢力的眼線,所以在一瞬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衝著來者彬彬有禮道:「午安,道格拉斯夫人。」

  來者是亨利八世的大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夫人,雖然她在名義上是蘇格蘭貴族,但卻自幼生長於英格蘭宮廷,所以在行為舉止上更是標准的英格蘭貴族作風。

  因為安格斯伯爵從未管過這個女兒,所以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對於自己的「母國」也沒什麼感情,頂多是偶爾去看一下從母親那兒繼承到的土地。

  而在亨利八世「征服」蘇格蘭後,瑪格麗特·斯圖亞特便更加看不起貧窮的蘇格蘭,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看不起蘇格蘭貴族。

  相反,經歷過兩段失敗婚姻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很清楚自己的第三任丈夫必須是個蘇格蘭人(她已經受夠了自己的英格蘭丈夫頻繁被亨利八世處決),而且還得是個有可能攝政的蘇格蘭人。否則她將在漢普頓宮裡毫無價值,因為沒人會對一個不受父親重視,又被英格蘭國王排斥在繼承法之外的蘇格蘭人,產生一絲一釐的興趣。

  「尊貴的夫人,您為何這麼晚了還在走道裡逗留。」因為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已經結過婚,再加上她又是亨利八世的外甥女,所以宮廷裡都沒有用她先夫的姓氏來稱呼她。

  在馬修·斯圖亞特看來,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無疑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畢竟瑪格麗特長公主和安格斯伯爵都長得不差,否則前者也不會在政治聯姻中,還被詹姆斯四世真正地愛過;而後者也不會迷得當時還是攝政王太後的瑪格麗特長公主,不顧一切地嫁給他。

  相較於青澀少女不諳世事的嬌憨,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看上去優雅極了。就像是嬌羞怯怯的矢車菊,總是比不過那一抹切開百花的濃艷。

  馬修·斯圖亞特並沒有亨利八世的甜蜜憂傷(王權),所以不需要少女的天真懵懂來給自己舒緩神經。

  相反,他那高度緊繃的神經正需要一個人來分擔壓力。

  在都鐸時代的宮廷裡,愚蠢的男人才會衝冠一怒為紅顏,而有野心的男人不是出入於各大權貴的宅邸,就是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響起合作的碰杯聲。

  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很自信自己絕不只有外貌這一種優勢,所以面對馬修·斯圖亞特的質疑,她笑得沉靜如倫敦塔的護城河,直白地讓掌璽大臣感到十分意外:「大人,我特意在此等你。」

  「等我?」馬修·斯圖亞特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能夠讓無數女人前僕後繼,但是對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而言,她顯然有比自己更好的選擇——如威爾士親王登基後絕對會重用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或是威廉·帕爾。

  再不濟,她也可以嫁入達德利家族,反正他們男嗣多,總能找到合適的聯姻對像。

  不過馬修·斯圖亞特只是困惑了一會兒,便將瑪格麗特·道格拉斯會選擇自己的理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裡既得意又好笑。

  別看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都鐸或是威廉·塞西爾的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但是跟心機極其有限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相比,他還是有了些跟老狐狸們打交道的優勢。畢竟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又不是自幼接受君主教育的胡安娜王妃或是活得戰戰兢兢的伊麗莎白小姐,安格斯伯爵雖然將野心遺傳給了這個女兒,但是自幼嬌生慣養,被母親溺愛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也就是近幾年過得不怎麼順風如意。

  而且亨利八世雖然砍了她兩任丈夫的腦袋,但卻對這個侄女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禮遇有加。

  畢竟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血統與龐大嫁妝就足以讓很多紳士對她展開瘋狂追求。

  馬修·斯圖亞特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一機會。

  至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對於他身份的種種誤解……

  另有心思的掌璽大臣在心理露出了冷笑。

  反正他能保證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嫁過來時,他還在掌璽大臣的位子上。

  ………………我是分割線………………

  因為土耳其大使入境時出了點手續上的差錯,所以威廉·都鐸將會面時間改為明天下午。原以為這樣一來,今天就能早點休息。

  可是當威廉·都鐸正准備吃晚飯時,卡文迪什爵士臉色凝重地走到主人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殿下,塞西爾爵士想讓您接見一位訪客。」

  「誰?」威廉·都鐸知道威廉·塞西爾絕不是個冒失的人,所以能讓對方大晚上推薦的,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卡文迪什並沒有直接回答威廉·都鐸的話,而是屏退了房間裡的所有僕人,然後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古老的金幣交給威爾士親王。

  只見昏暗的燈光下,蛇發女妖衝著威廉·都鐸睜大了她那雙可以石化人的眼睛。

  而在金幣的背後,分別用拉丁語和希腊語寫了這麼一句話「寧可去偷上帝的,也絕不要去偷我們的。」

  這是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金幣。

  威廉·都鐸這下便沒了吃晚飯胃口,直接坐直了身子,然後細細端詳了下金幣,低聲道:「請人進來。」

  他倒要看看佛倫倫薩的真正主人,究竟想干什麼。


第110章

  佛羅倫薩的科西莫一世當然不可能親自拜訪威廉·都鐸,所以他派了自己的心腹伯納多·美第奇作為使者。

  雖然科西莫一世是當仁不讓的佛羅倫薩之主,但是考慮到他心心念念的托斯卡納公爵之位,所以為了穩住教皇的情緒,他與威廉·都鐸的交流必須嚴格保密。

  「親王殿下,佛羅倫薩的科西莫向您問好。」伯納多·美第奇打扮得像個普通的意大利商人,說話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連聲音也是掐尖得難聽。

  威廉·都鐸知道這是美第奇的特殊偽裝。相較於波吉亞的毒殺手法,美第奇更喜歡暗殺,也算是後世的黑手黨前身。

  「我也恭喜科西莫閣下成為美第奇的新主人……雖然這句恭賀來得有些遲,不過你們終會拿到托斯卡納公爵之位。」

  「感謝您對佛倫倫薩公爵的祝賀,只可惜我並不能在此與您相談甚久,所以讓我們長話短說吧!」伯納多·美第奇找了張椅子坐到威廉·都鐸的對面,這個隨意的姿態惹得卡文迪什皺了下眉頭,但卻並沒有多加指責。

  「我家主人從摩爾人那兒聽說了十分有趣的消息。」伯納多·美第奇也不跟威廉·都鐸遮著掩著,而是直入主題道:「聽說英格蘭即將允許土耳其商人在尼德蘭的阿姆斯特丹裡進行商貿往來,是嗎?」

  對於這一疑問,威廉·都鐸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含糊道:「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怎麼傳入佛羅倫薩公爵的耳中。難道西班牙船只會允許土耳其人經過他們的海域?還是土耳其商人能夠穿過歐洲大陸?「

  「土耳其商人的確不可能做一點。」伯納多·美第奇怪微笑道:「但是西班牙皇帝可沒說過英格蘭的船只不許通過西班牙海域,況且你們跟德意志地區的關系也很親密,找到運貨渠道並不是難事。」

  說道這兒,伯納多·美第奇還強調道:「即便我們已經從公民轉向真正的統治者,但是祖先刻在基因裡的東西是不會忘的。」

  「當然。」威廉·都鐸明白他們既然敢為此事偷偷來找他,那麼就是背著西班牙皇帝和教皇想達成什麼。

  別看科西莫一世為了取得自己對於美第奇家族的繼承權和佛羅倫薩的統治權,而在前期向西班牙皇帝和教皇示好,甚至不惜簽下了在戰爭時期,必須協助這二者抵抗法蘭西和奧斯曼帝國的協議。

  但是前期的進退兩難,其實科西莫一世並不喜歡西班牙皇帝和教皇。前者一向喜歡對各國指手畫腳,甚至慫恿科西莫一世的前任,也就是最後的美第奇嫡系亞歷山德羅·美第奇廢除佛倫倫薩的共和制,改為世襲制,然後還想將自己的私生女嫁給他。

  結果這一舉動直接導致了佛羅倫薩的內亂,以至於亞歷山德羅遭到暗殺,美第奇家族掀起了繼承風波。

  雖然科西莫一世的繼承機遇在一定程度上多虧了朝查理五世的搞事,但是他也痛恨這位沒事找事的西班牙皇帝曾洗劫了羅馬,使得佛羅倫薩的榮光被西班牙人所踐踏,祖先的藝術珍品全被這群粗俗者洗劫一空,破壞殆盡。

  至於教皇,只能說科西莫一世還惦記著托斯卡納公爵的封號,但也沒忘記教皇對於美第奇家族的種種壓制。

  這也是科西莫一世為何會瘋狂建造軍事堡壘,發展佛羅倫薩海軍並且鼓勵雇佣兵落戶。

  他的統治使得曾經脫離美第奇家族的托斯卡納又回歸於佛羅倫薩公國,但也讓美第奇家族徹底失去了奧斯曼帝國的商品來源,並且同法蘭西進行了持久的冷戰。

  因為查理五世和教皇的壓力,科西莫一世終止了由「華麗者」洛倫佐·德·美第奇曾與奧斯曼帝國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簽訂的通商協議,並且在繼位後多次延緩或是拒絕法蘭西的貸款。

  這不僅讓美第奇家族的收入驟減了一半,更是佛倫倫薩難以脫離查理五世的影響力——畢竟這位西班牙皇帝是出了名的借債狂,讓他還錢真是件痛苦的事情。

  「佛羅倫薩公爵派你過來,是想跟奧斯曼帝國恢復商貿關系?」威廉·都鐸想了下意大利的地理位置,覺得這一可能性很大,只是……

  「你們就不怕因此惹怒西班牙皇帝,還有教皇嗎?」威廉·都鐸可不認為查理五世或是教皇會樂於見到佛羅倫薩恢復了與奧斯曼帝國的通商,畢竟科西莫一世還想拿到托斯卡納公爵的封號,所以現在還不能惹怒這二者。

  「怎麼可能不怕。」伯納多·美第奇在這件事上沒法掩飾:「所以才需要您的幫助。」

  「倘若是與英格蘭的正常貿易,那麼西班牙皇帝便不能找出佛倫倫薩公爵的錯誤,而佛羅倫薩公爵也能為英格蘭的船只提供停靠港口。」伯納多·美第奇提議道:「佛羅倫薩公爵雖然中斷了美第奇家族和奧斯曼帝國的通商協議,但是佛倫倫薩還是有些倒貨的阿爾及爾商人以及土耳其商人。再加上普雷韋扎海戰後條約內容,所以土耳其商船還是能在佛羅倫薩停靠。」

  「既然能停靠,那你們為何不跟奧斯曼帝國進行私下貿易,或是委托阿爾及爾的商人作為代理人?」威廉·都鐸多問了一句。

  伯納多·美第奇這時也笑道:「殿下,美第奇家從不做偷偷摸摸的小生意,要干,就得在明面上干一票大的。」

  「倘若能得到您的合作,那麼佛倫倫薩公爵不僅會給您提供停靠港口與護送支持,更是會親自投資您的生意,並且在意大利銀行家那兒,將英格蘭設為優先名單。」伯納多·美第奇的掌心微微發汗,知道科西莫一世一定要跟威爾士親王達成合作,但卻不知道對方怎麼想。

  按理說,這事他們該找亨利八世,但是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一死,亨利八世便有些精力倒退,再加上他已經到了五十多歲的年紀,所以科西莫知道跟亨利八世談好了也沒用,還不如在威廉·都鐸這兒一次到位。

  「如果佛羅倫薩公爵不嫌棄我們英格蘭的生意比不上全盛時期的佛倫倫薩,那麼還請您帶話給佛羅倫薩公爵,就說我們英格蘭永遠歡迎真誠的合作伙伴。」威廉·都鐸的最後決定讓伯納多·美第奇稍松了口氣,但是很快,他又皺起了眉頭。

  「只是作為友好的像征,我希望佛羅倫薩公爵能在簽訂協議的同時,完成我的一個小小心願。」威廉·都鐸伸出一根手指,臉上滿是期待:「我一直很仰慕一位意大利的藝術家,所以希望佛倫倫薩公爵能在簽訂協議後,將他一起送到英格蘭。」

  「原來是這樣啊!」伯納多·美第奇緊繃的肩膀又放松下來,臉上也浮現出對意大利藝術的驕傲與自豪:「不知您仰慕的藝術家是誰?」

  「米開朗基羅·博納羅蒂。」威廉·都鐸只覺得自己的舌尖都在發顫,差點年咬到舌頭:「我曾聽人說過他的事跡,所以對這位大師好奇至極。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作為和平的像征,到英格蘭教授被美第奇稱贊的藝術。我發誓將以最高的禮遇對待這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並且希望他能為我和我的妻子雕刻一副作品。」

  「如果是米開朗基羅,那麼能得到您如此之高的評價也絕不為過。」伯納多·美第奇立刻對威爾士親王多了幾分好感,甚至覺得以「野蠻」來評價英格蘭人,不過是西班牙塑造出的輿論假像:「正好米開朗基羅也在尋找一位保護者。您知道,意大利很亂,所以這些藝術家都無比痛心於自己的作品遭到無知莽夫的毀壞。如果是在您的庇護下,想必米開朗基羅也能在晚年進行安心創作。」

  用一位藝術家來換取英格蘭儲君的好感,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伯納多·美第奇相信科西莫一世絕不會吝嗇這一點,並且在離開時還送給威廉·都鐸一份大禮。

  「我家主人知道您和亨利八世都是藝術的愛好者與支持者,所以特意讓我帶了份禮物給您。」

  說罷,伯納多·美第奇讓自己的隨從放下一個沉重的大箱子,然後用在上面進行了十分復雜的操縱,才將其打開。

  見到威廉·都鐸露出詫異的表情,伯納多·美第奇十分自豪道:「這是萊昂納多·達芬奇的設計,用來保管貴重物品是最合適不過的。況且用達芬奇的設計來保管他的作品,也不算辱沒了這副禮物的珍貴。」

  伯納多·美第奇小心翼翼地將畫作擺正在威廉·都鐸的面前,然後撩起上面的白布,向威爾士親王展露畫作的真正面目:「這是萊昂納多·達芬奇所畫的《岩間聖母》中的第二幅,同米蘭大教堂裡那一副非常相似,但卻在細節上更加精美。」

  「果然是大師之作。」威廉·都鐸小心不觸碰到畫作本身,發自肺腑道:「這份禮物真是貴重至極,還請你向佛羅倫薩公爵表達我的感謝之情。」

  「您過獎了。」伯納多·美第奇謙虛道:「您的友誼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也希望在聖母的注視下,您和佛倫倫薩公爵的友誼能長久且堅固。」

  …………………………

  卡文迪什爵士親自將伯納多·美第奇送出去後,發現威廉·都鐸還是對那副《岩間聖母》愛不釋手,於是小心翼翼道:「殿下,需要我把它收到倉庫裡嗎?」

  「為什麼要把這麼好的作品收到倉庫裡?」威廉·都鐸不解道:「把掛到大廳裡,讓訪客們都能好好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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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544年,比利時的格拉文斯丁城堡。

  「殿下,英格蘭的信件到了。」約翰娜從胡安娜王妃的手裡接過她的披風,然後將一個還未拆紅漆的信件交給她:「威爾士親王已經跟奧斯曼帝國簽訂了貿易協議,允許利凡特公司每年從奧斯曼帝國購入一定量的商品,然後將英格蘭以及尼德蘭的一部分商品交由利凡特銷售到奧斯曼帝國。」

  「利凡特公司?」胡安娜王妃順了下被兜帽弄亂的頭發,拆開威廉·都鐸的來信,然後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尼德蘭這邊銷售給利凡特公司的價格公正嗎?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是否能享受跟荷蘭一樣的待遇?」

  「威爾士親王為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爭取到了永久的免稅許可,並且洛林公國那邊也有為期三十五年的免稅許可。」約翰娜早在胡安娜王妃回來前就跟英格蘭大使詳細討論了一番,所以很清楚自己的女主人在意什麼:「至於其他要與奧斯曼帝國進行通商的國家,則是要向利凡特公司繳納相應的手續費。關於這一點,威爾士親王正在找資深的商人評估各個商品的手續費價格,並且不同重量,包裝方式的商品,也得進行收費細分。」

  「他總是想得這麼周到。」胡安娜王妃連連點頭道:「父親對此怎麼說?」

  「國王陛下讓人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各建了一個介紹所,說是可以為身在這裡的西班牙商人牽線搭橋。」約翰娜繼續說道:「只是相較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本地商人,這些西班牙商人要交兩重手續費。」

  「兩重手續費要是應該的。」胡安娜王妃並不意外道:「如果他們不交這筆錢,估計在西班牙那邊又得多交一筆稅。」

  「這是為什麼?」

  「因為西班牙對英格蘭還有法蘭西的政策原因,再加上他們又是將商品賣給奧斯曼帝國,所以很容易引起宗教審判局的注意。」胡安娜王妃解釋道:「所以介紹所收的根本不是介紹費,而是洗白費。他們將西班牙商人的東西混入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商人的貨物裡,這樣西班牙那邊就說不出話來。畢竟西班牙商人在這裡都不能做本地人的生意,那他們還在外面亂跑個什麼?」

  「原來是這樣。」約翰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威爾士親王為什麼不直接下達許可,非要委派一個公司處理這事?」

  「這就要看英格蘭跟奧斯曼帝國簽訂的是什麼協議。」胡安娜王妃仔細思考道:「如果是像法蘭西那樣,作為和平條約的附加協議,那麼就必須公布相應的律例條文,甚至有可能上升到大外交的程度。但是縮小到公司與公司,或者國家與公司就那不同了。」

  「不出意外的話,威爾士親王應該是利凡特公司的最大掌權人。他不僅可以通過利凡特公司的存在賺取各地商人的手續費,更是能隔離英格蘭商人與奧斯曼帝國的直接接觸,從而減少財物糾紛或是國內被奧斯曼帝國滲透的可能。況且這麼做也不僅省去了制定相關條文的麻煩,更是不用像法蘭西那樣,搞個被人唾棄的兩國大協議。」

  「畢竟誰有會為了一個商人去指責英格蘭君王?」

  約翰娜在原地聽得目瞪口呆。

  直到恩裡克二世進了屋,她才反應過來地行禮道:「國王陛下。」

  身為亨利八世的親家,恩裡克二世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因為常年鍛煉,偶爾齋戒的緣故,他還保養著不亞於年輕人的身形。只是在登基的十幾年裡,他因為被法蘭西和西班牙兩邊折騰,所以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再加上胡格諾派的信徒大批地逃到他的領地,視他為保護者。所以恩裡克二世哪怕心力交瘁,也不得不強打精神地去面對困境。

  眼下的恩裡克二世顯然比在納瓦拉時要輕松得多。

  畢竟跟從前的四面楚歌相比,眼下的法蘭西都顯得可愛了許多。

  「父親。」胡安娜王妃讓人給恩裡克二世拿了加鼠尾草的熱葡萄酒,後者只是像征性地抿了幾口,便讓約翰娜退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都回來一年多了。」恩裡克二世看著眼前女兒,頗有些不舍道:「過不了幾日,你就得啟程回英格蘭了。」

  「可是父親,您和母親真的沒問題嗎?」胡安娜十分擔憂道:「萬一法蘭西那邊又派人過來,難道您要親自接見法蘭西大使?」

  因為恩裡克二世的信仰問題,再加上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一直都在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博弈中,偏袒自己的秦家,所以弗朗索瓦國王對自己的姐夫分外不滿,連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被罵了一頓。

  雖然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是半路夫妻,並且後者比前者大了近十一歲,但是因為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十分富有人道主義和改革派精神,再加上她受到法蘭西的勒妮的影響,對胡格諾派教徒采取寬容並存的態度。

  因此不僅是恩裡克二世,就連一些胡格諾派教徒都非常喜歡她,甚至在她的影響下緩和了與溫和派天主教徒的矛盾。

  胡安娜王妃知道因為胡格諾派的關系,以法蘭西的勒妮(費拉拉公爵夫人,路易十二的女兒)為首的法蘭西貴族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乃至囚禁,甚至弗朗索瓦一世還殺雞儆猴地剝奪了小姨子勒妮(其姐姐是路易十二的長女,法蘭西的克洛德)的撫養權,逼迫她在監獄裡皈依天主教。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因為其特殊的身份而沒有遭受如此嚴苛的待遇,但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態度也讓她陷入了進退兩難,心力交瘁的地步。

  甚至在弗朗索瓦國王的背後,身為王儲的亨利二世也大力支持父親的舉動,甚至宣稱自己繼位後,將采取更為嚴苛的打壓政策。

  「你舅舅對我有意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至於你母親,她也到了准備見上帝的年紀,所以你不必為我們擔心。」恩裡克二世在妻子的影響下很喜歡文藝復興時的種種作品,裡頭就包括被教皇和各大國君禁止的《神曲》,所以夫妻二人對於死亡采取了坦然平和的態度,並沒有像其他貴族一樣,惜命到每周放血,往教會裡瘋狂撒錢的地步。

  「威爾士親王前段時間綁了兩個在蘇格蘭活動的法蘭西叛徒,並且將他們交給你舅舅處置。」恩裡克二世見胡安娜王妃還是放心不下,於是繼續安慰道:「估計你舅舅現在正忙著處理蒙莫朗西公爵還有吉斯家的一堆破事,搞不好你的表哥亨利也參與其中。」

  「這也是上帝給舅舅的獎勵。」胡安娜王妃至今都記得弗朗索瓦國王試圖插手她的婚姻,以得到海爾德公國的舊事,所以諷刺起來也是毫不客氣:「有這麼個奮發向上的繼承人,舅舅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行了,這話你就在家裡說幾句。到了外面,記得把嘴巴閉緊了。」恩裡克二世也不喜歡自己的小舅子,但是長期的被打壓生涯讓他做事都很小心謹慎:「你母親就交給我照顧。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也是我的責任。況且搬到比利時後,你母親過得可比在納瓦拉時要心情舒暢得多。尼德蘭的氛圍很好,而且你母親最近還將弗朗索瓦·拉伯雷接到了比利時,又開啟了她的文藝沙龍和資助活動。」

  早在嫁給恩裡克二世之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熱衷於文化沙龍事業,不僅仿照著偶像薄伽丘的《十日談》寫出了一本《七日談》,甚至還效仿一些意大利貴族,成為不少作家和藝術家的保護者。

  寫出《高康大》與《龐大固埃》(被後世整理為《巨人傳》)的弗朗索瓦·拉伯雷正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被保護者之一。在這位夫人的資助下,弗朗索瓦·拉伯雷不僅完善了自己的語言學習,並且還得到了弗朗索瓦國王的特別赦免,不至於讓偉大的作品淪為隨時都有可能失傳的禁書。

  因為索邦神學院對於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指責,再加上法蘭西的王儲又是激進派的排外分子,所以弗朗索瓦·拉伯雷在妻子的勸說下,接受了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邀請,舉家搬到了比利時,准備續寫第三部巨人作品。

  胡安娜王妃也是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書迷,甚至在於威廉·都鐸的通信中,也提到了這位作者,並且將法語版的《高康大》和《龐大固埃》一同寄給了威廉·都鐸,結果卻收到了丈夫直接寫給弗朗索瓦·拉伯雷的信件。

  裡面通篇都是對弗朗索瓦·拉伯雷的贊揚與感嘆,順帶還諷刺了一些人的不識貨。然後在信件的結尾處詢問這位大師願不願意搬到英格蘭,甚至還允諾親自給他出版書籍,不會在英格蘭境內禁止他的任何一部作品。

  最讓胡安娜王妃感到奇怪的是,威廉·都鐸還提了個古怪的要求,那就是他願意用一千英鎊買下《高康大》和《龐大固埃》的原版手稿。並且弗朗索瓦·拉伯雷要是再出版書籍,威廉·都鐸也願意為他的每部作品的原版手稿開出五百到八百英鎊的價格。

  胡安娜王妃至今都記得信使將威爾士親王的信件送到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手上時,這位老先生將自己的胳膊扭了兩下,確定不是在做夢後,將自己的原版手稿打包送給了威廉·都鐸,並且沒有接受與信件一通送來的一千英鎊,只是在回信中希望威廉·都鐸能在英格蘭發行他的作品。

  至於再次搬家一事……

  弗朗索瓦·拉伯雷很感謝威爾士親王的贊賞,但卻表示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並不想搬到對面的島嶼上,以免和法蘭西的家人們難以通信。


第112章

  胡安娜王妃准備離開比利時的那天早上,恩裡克二世特意將一個形容古怪,皮膚蒼白的中年男子帶到她面前,不容置疑道:「這是我的私人醫生,他將跟你一起回英格蘭。」

  「聖詹姆斯宮裡有專門的醫生隨時待命。」胡安娜王妃仔細打量著恩裡克二世的私人醫生,後者不知是天生還是刻意為之,總是半耷拉著眼皮,就像是從門縫裡看人的不法分子,讓胡安娜王妃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她在產生這個念頭後沒多久,就為自己的以貌取人向上帝告罪。

  「這是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他早年在帕維亞大學取得醫學博士學位,後來又在自己的母校和博洛尼亞大學擔任講師。你要是去意大利問起當代名醫是誰,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一定在被提起的名字之中。」恩裡克二世解釋道:「你可是我的希望,女人生孩子就是跟死神跳舞,讓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跟著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可問題是卡爾達諾先生跟我走了,您和母親怎麼辦?」胡安娜王妃執拗道:「還是讓他留下吧!」

  「留這兒做什麼?讓我和你母親為你擔心嗎?」恩裡克二世揮揮手,示意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你跟威爾士親王早點留下後代,也省我死後還要將你的西班牙親戚或是法蘭西親戚立為繼承人。」

  「那也請您多守護我幾年。」胡安娜王妃十分不舍地抱了下恩裡克二世,然後再在對方的注視下,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前往英格蘭的船只。

  威廉·都鐸在去港口迎接胡安娜王妃之前,亨利八世特意讓人將他叫到自己的房間裡。

  此時的英格蘭老國王畏冷又畏熱,嬌氣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還是將受傷的腿高抬在矮腳凳上,喝的葡萄酒了加了不少用於陣痛,舒緩神經的藥材,連份量也多了不少。

  「你來了。」亨利八世抬起渾濁的小眼睛,一派昏君的做派,但是威廉·都鐸卻知道他是清醒的:「蘇格蘭那邊又送來這種無聊的東西,看來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或者說,他們的野心也大了。」

  亨利八世捏住信封的一角,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遞給威廉·都鐸,後者掃過後問道:「那您是要出兵教訓他們一下,還是要撤銷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的攝政權,轉而讓您覺得更合適的人去接手?『

  「都可以,這種東西怎麼安排都不是問題。」亨利八世厭煩道:「我手上捏著蘇格蘭女王,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瑪麗·德·吉斯已經被她法蘭西的家人所放棄,要是再失去瑪麗女王,那麼她將失去最後的利用價值,絕對不會過得比再蘇格蘭的囚禁日子要好。」

  「是。」威廉·都鐸還是沒搞懂亨利八世到底想跟他說什麼,直到老國王不耐煩地提起前年的破事:「我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格林威治協議》上動了手腳,這裡頭不說是你鼓舞的,但也絕對跟你脫不了干系。」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完全是汗毛直豎地看著威廉·都鐸,生怕對方被亨利八世所遷怒。

  「我並不認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行為有錯,甚至讓我來談判,也不會比托馬斯·克倫威爾做的更好。」亨利八世很清楚向人施壓的藝術,所以挑起威廉·都鐸的危機感後,又緩和了自己的語氣:「我憤怒的是,你居然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努力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想過要為此做些什麼。」

  事已至此,威廉·都鐸要是還不了解亨利八世的意思,那他就可以退位讓賢了:「胡安娜今天就會回來,我會很快跟她圓房。」

  「不是很快,是立刻。」亨利八世再次升高了自己的語氣,咳出一口污血,然後將其展示給威廉·都鐸:「我必須要在回歸上帝的懷抱之前,確定王位不會斷絕在你的手裡。」

  「可是父親,這不是一下子就能辦到的事情。」威廉·都鐸想前幾任王後的生育經歷,感到有些壓力山大:「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們何時能有繼承人。」

  「但是你們可以為此取悅上帝。」亨利八世不依不饒道:「我會給你取悅上帝的時間,否則我將讓約克公爵跟蘇格蘭的瑪麗訂婚。」

  說罷,亨利八世用眼神瞪退了威廉·都鐸的繼續解釋,然後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這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但是相較於拱手讓出輕而易得的蘇格蘭,或是又要出兵進行血腥鎮壓,我倒寧可讓你的弟弟來做個時間緩衝。」

  「是。」威廉·都鐸知道再跟亨利八世糾纏下去是沒有用的,所以只得接受了父親的催生壓力,然後在胡安娜王妃回來的第一天晚上就跟她舉行圓房。

  當然,按照慣例,自然少不了監督行房的人,和關門前的各種祝福。

  在亨利八世的強制要求下,由坎特伯雷大主教親自主持了圓房的祝福儀式,然後由約翰娜給威爾士親王夫婦倒了兩杯高濃度的葡萄酒,防止二人緊張到行房失敗。

  亨利八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新婚之夜,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幾分:「放心,我不會讓礙事的人呆在房內,但是你們兩今晚還是要盡可能努力一下,明白嗎?」

  「是。」威廉·都鐸強行喝下一杯葡萄酒,整個人都感到有股子熱氣直衝腦門,辣的他的舌尖都有些發顫。

  胡安娜的反應也好不了多少,畢竟在生育這個王室最關注的問題上,女方總是比男方更有壓力,所以她在坐上床的那一刻都不安地攪著手指,肩膀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

  對此,被恩裡克二世派來的卡爾達諾算了下胡安娜王妃的生理期,確定今天前後恰好是她最容易受孕的日子,然後又用冷漠且充滿科學的語氣教導威廉·都鐸如何使妻子更容易受孕,行房時要把枕頭放到那兒。

  在場的其他人都一邊害羞地左顧右盼,一面豎起耳朵去聽卡爾達諾的科普。

  尤其是那些新婚不久,或是有生育困難的貴族男女,決定回去後試試卡爾達諾的懷孕方法。

  亨利八世倒是對卡爾達諾很感興趣,於是向左右詢問他是誰。

  「是恩裡克二世從意大利請來的一位學者,據說曾在帕維亞大學和博洛尼亞大學擔任教師。」最靠近亨利八世的威廉·塞西爾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他在接受恩裡克二世的邀請之前,曾委托自己的學生在意大利發表了《大衍術》一書,並且推薦他的學生在米蘭擔任數學講師?」

  「數學?」亨利八世有些意外道:「他不是醫生嗎?」

  「卡爾達諾先生精通數學、物理學、醫學、占星學、哲學以及多國語言,他在擔任大學的醫學教師時,也曾教授數學課。」威廉·塞西爾的語氣裡充滿了敬佩:「可以說,卡爾達諾先生是與意大利的塔塔利亞齊名的數學大師。」

  「都是虛名罷了。」亨利八世執政這麼些年,也沒少見過誇大其詞,借勢宣傳的假學者,於是很不屑於威廉·塞西爾對卡爾達諾的贊美之詞,但卻並沒有否認卡爾達諾的學術造詣:「待會兒讓他過來跟我聊聊,順帶幫我找一本他在意大利發表的《大衍術》。

  「是。」威廉·塞西爾在與亨利八世一起退出威爾士親王的房間時,在國王的耳邊輕聲說道。

  望著被重重合上的大門,威廉·都鐸並沒有感到輕松多少,於是輕輕握住胡安娜交疊在大腿上的雙手,有些艱難道:「我們就寢吧!」

  「嗯!」縱使胡安娜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在這個重要的場合裡,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也並無差別,甚至還要有壓力。

  威廉·都鐸嘗試著去減弱胡安娜的壓力,於是吹滅了房間裡的一些蠟燭,使得較暗的光線能帶給胡安娜安全感。

  然後兩人便在卡爾達諾的教導下完成了圓房,其間很少發出聲音,以至於門口的亨利八世都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行房。

  但是在第二天的驗收與身體檢查後,亨利八世便打消了這一疑惑,然後逼著小兩口每天都要正常的和諧交流,爭取在今年年底就能有好消息。

  「老天保佑,他們能在我去世之前生下一位王位繼承人。」日常的祈禱裡,亨利八世總要對著聖母念叨一番,仿佛有著生育壓力的並不是威爾士親王夫婦,而是早就過了這一年紀的亨利八世本人。

  好在努力總歸是有懷抱的。

  因為卡爾達諾的細心判斷,再加上威廉·都鐸和胡安娜都沒有生育上的問題,所以二者終於在圓房後的第六個月傳來了好消息。

  雖然此時的英格蘭並沒有特別准確的驗孕方法,但是經驗豐富的助產士都有一套獨特的方法,再加上胡安娜王妃已經出現了貪睡,胃口改變,以及嘔吐的症狀,所以亨利八世大為高興地讓人准備好王儲孫的誕生慶祝儀式,然後將胡安娜送到環境更為優美,人流更少的裡士滿宮裡進行待產,也好讓伊麗莎白小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去照顧她。

  只是在漢普頓宮的一片喜慶中,被接回倫敦的約克公爵不免成了被遺忘的王室成員,然後看著自己臉色陰沉的小舅舅和大舅媽,不知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


第113章

  入冬之後,亨利八世的身體越發虛弱起來。

  以卡爾達諾為首的宮廷醫生都為亨利八世的健康狀況付出了一系列的努力。比如制造一種特殊的支撐機器,使得老國王能夠在漢普頓宮的花園附近進行一系列的有益活動,同時也限制了亨利八世的飲酒和食物攝入,減少他對鎮痛藥草的依賴性以保證他的睡眠情況。

  對此,亨利八世自然也是暴怒過,但是卡爾達諾並沒有為此退步,而是斬釘截鐵道:「陛下,如果您還想看著您的孫子長大,那麼最好現在就摒棄這些壞習慣。」

  說罷,卡爾達諾還舉了幾個因為酗酒或者暴食而死的君王例子,令亨利八世咒罵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讓朝臣們忍受他那一天比一天糟糕的脾氣。

  威廉·都鐸見狀,問卡爾達諾能不能將亨利八世的酒水改為度數更低的蜂蜜酒,然後將飲食裡的大魚大肉也做一下修改。

  卡爾達諾也知道這些君王都是任性慣了的自我主義者,所以也沒指望亨利八世能夠戒酒少食,只能按照威廉·都鐸的建議去思考更優的解決方法。

  然而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修養後,亨利八世的體重是降了許多,但是脾氣卻變得越發暴躁,甚至連行為舉止也跟著古怪起來。或許是受到上帝的感召,亦或是他曾經的重臣都被相繼處死或者去世給了他衰老的感覺,總之亨利八世的疑心病也隨著暴躁的脾氣一起,愈演愈烈,讓人難以忍受。

  而到了1545年的春天,亨利八世又多了新的習慣——他會在就寢前讓人將他的房門用水泥或者木板封死,然後等第二天早上會見貴族時,再將其拆除。

  長此以往,不僅是服侍亨利八世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就連御前會議的成員們也有些受不了地懷疑老國王是不是瘋了,但卻沒人敢去惹怒這位御下已久的暴君——除了他的長子威廉·都鐸,還有被破格提拔的宮廷醫生吉羅拉莫·卡爾達諾。

  說來也是奇怪,亨利八世一天要把卡爾達諾罵上三遍,但卻對這個算是胡安娜王妃陪嫁的宮廷醫生優待至極,青眼有加。

  至少就威廉·都鐸來看,上一個能讓亨利八世如此和顏悅色的,還是沒有觸怒過亨利八世的薩裡伯爵。但是在資格更老的貴族眼裡,此時的卡爾達諾更像是早期的托馬斯·莫爾,這也讓他在漢普頓宮裡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我親愛的兒子。」1544年的聖誕節裡,亨利八世並沒有在漢普頓宮裡大張旗鼓地舉行宴會,而是輕車到更為安靜的裡士滿宮,想體會一下恬靜的家庭氛圍,順帶看一下自己未出生的孫子和剛滿兩歲的孫媳婦。

  當亨利八世抵達裡士滿宮時,威廉·都鐸已經在門口迎接他。於是老國王和顏悅色地招來自己的長子,十分欣慰地看著他的身高已經超過自己,並且馬上就要成為一名父親:「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你受封威爾士親王時的場景。」

  亨利八世露出懷念的神情,在跟威廉·都鐸走進漢普頓宮的同時,比劃著威廉·都鐸六歲時的樣子:「當時你才這麼大一點,被你的姑姑還有布萊恩夫人攙扶著跪在天鵝絨的墊子上,然後戴上小小的王冠還有紅色的披風。」

  提起自己年輕時用過老人,亨利八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在懷念瑪麗長公主,還是在懷念曾經照顧過兩代都鐸人的布萊恩夫人:「要是你出生得更早些,布萊恩夫人還能幫忙撫養我的孫子。」

  要知道亨利八世四兄妹,還有威爾士姐弟以及亨利八世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都是由布萊恩夫人照顧至十歲乃至十五歲。

  這位從愛德華四世時期服役至亨利八世時期的老夫人已經是八十出頭的年紀,這在都鐸王朝完全是不可想像的高壽。

  威廉·都鐸早在跟胡安娜王妃結婚前,就讓這位老夫人在聖詹姆斯宮裡光榮退役。因為布萊恩夫人的丈夫已經去世,其子又是亨利八世的外交大使,總是滿歐洲的亂跑,所以在威廉·都鐸的特意安排下,她被冠以凱瑟琳-瑪麗修道院院長之名,在威爾士安度晚年。

  「等我和胡安娜的孩子出生後,可以邀請布萊恩夫人參加受洗儀式。」威廉·都鐸提議道。

  「希望那一天不要太遠。」亨利八世在進入王後的寢室前,丟給威廉·都鐸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威廉·都鐸也不確定胡安娜這一胎會不會是歷史上成為法蘭西兼納瓦拉國王的亨利四世,但是考慮到妻子的壓力,他還是沒有跟胡安娜王妃提起生男生女的問題,甚至讓照顧胡安娜的人們也不要聊起孩子的性別話題。

  不得不說,克裡維斯的安妮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妻,她雖然沒有生育過,但卻與亨利八世的孩子們相處得非常好。因此,當亨利八世進入裡士滿的王後寢室時,所看到的便是一派其樂融融的畫面。

  胡安娜王妃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坐在壁爐邊打著撲克牌,身旁鋪著一張厚實且盛滿娃娃的地毯。

  蘇格蘭的瑪麗被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小心翼翼地架著胳膊,在地毯上嘗試著走路。

  而一旁的約克公爵還有珍·格雷則是用玩具逗弄著蘇格蘭的瑪麗,惹的對方發出清脆的笑聲。

  亨利八世似乎是被這種溫馨的場景所打動了,於是動了動喉結,出聲道:「下午好,我親愛的女士們。」

  在場的所有人立刻起身對亨利八世行禮,但卻在屈膝的那一刻就被亨利八世制止了:「我的老天啊!難道你們要我在家裡也享受到被那群大臣們簇擁的感覺嗎?」

  亨利八世的誇張語氣讓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都稍稍舒緩了下。

  克裡維斯的安妮見狀,立刻讓人將最舒服的椅子搬了過來,讓亨利八世能夠近距離地接觸他的孩子們。

  「胡安娜,我親愛的兒媳婦,你在這裡住的可好?希望沒有不知趣的人對你有所怠慢。」坐下來的亨利八世並沒有立刻擁抱自己的兒女,而是先向懷孕的胡安娜王妃招了招手,滿臉慈愛道:「我知道安妮(這裡指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個寬容的女人,她的善良有可能被惡意之人利用,導致你,還有我的孫子無法得到應有的待遇。」

  雖然亨利八世的用詞已經是從未有過的克制,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覺得對方是在指責自己約束不好下人,所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胡安娜王妃也注意到這一點,所以委婉回答道:「陛下,王後陛下將裡士滿宮打理得非常好,對我也是關懷備至,所以你所擔心的情況一定不會被王後陛下所容忍,我也對您的關愛感到萬分感激。」

  「那就好。」亨利八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妃的肚子,恨不得十個月的懷期轉瞬即逝。他給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有胡安娜王妃帶來了漢普頓宮裡新摘下的玫瑰,然後又慰問了屋裡的其他孩子,但是跟剛才慰問胡安娜王妃相比,亨利八世在言語上並沒有那麼熱切,只是表情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慈愛。

  因為是聖誕,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讓人烤了一只很大的天鵝,又為幾個孩子准備了佩恩泡芙,水果牛奶蛋羹,以及一口大小的蜂蜜蛋糕。

  當然,晚餐上也少不了克裡維斯的安妮最喜歡的克裡維斯熏肉還有德意志香腸,以及亨利八世尤為鐘愛的黑色布丁。因為英格蘭打通了與德意志地區的貿易之路,所以手有閑錢的王後陛下總會讓人給她帶點家鄉的美食,偶爾也會指導裡士滿宮裡的廚子們制作德國香腸。

  「親愛的威廉,今天的晚飯還合你的口味嗎?」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少跟威廉·都鐸見面,甚至都沒跟這個最年長的繼子一起吃過一頓晚飯,所以在晚餐上多問了一句。

  「夫人,感謝您的體貼,我覺得今天的晚餐非常美味。」威廉·都鐸的餐盤裡裝著他最常吃的烤鮭魚還有蒜香烤鰻魚。

  一旁的胡安娜王妃衝著威廉·都鐸眨了眨眼睛,然後給威廉·都鐸切了片克裡維斯的火腿:「嘗嘗這個,這是我在裡士滿宮裡最喜歡的菜肴。」

  威廉·都鐸很給面子地吃了胡安娜王妃推薦的火腿,雖然不如二十一世紀的香腸好吃,但是以這個時代的廚藝水平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味道:「裡面加了香料?」

  「是從尼德蘭進口的新品種,王後陛下親自指導廚子進行改良的。」胡安娜王妃不露聲色地給克裡維斯的安妮說好話:「因為今天是聖誕,雖然國王陛下沒有在漢普頓宮裡舉行宴會,但是王後陛下覺得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也不能怠慢。」

  「確實是這個道理。」亨利八世贊許地拉著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右手,深情款款道:「我應該再次向克裡維斯公爵表達我的感謝。感謝他帶給我如此溫柔體貼的妻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見狀,並沒有嬌羞地低下頭,而是一如既往地矜持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想起弟弟私下傳來的求救信,克裡維斯的安妮暗中捏緊了拳頭,但是表面上還是維持著溫柔的笑容,哄得亨利八世十分高興的多喝了幾杯。

  趁著國王醉醺醺的功夫,威廉·都鐸在胡安娜王妃的耳邊悄悄問道:「克裡維斯公國是不是出事了?」

  對上丈夫深究的眼神,胡安娜王妃穩住自己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准備地這麼充分,又如此費盡心機地去討父親的歡心。除了克裡維斯公國出事,我想不出其它解釋。」威廉·都鐸瞥了眼伊麗莎白小姐,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地擋住約克公爵,給威爾士夫婦留下私密的說話空間。

  「羅馬教廷准備開啟特倫特公會議,估計西班牙那邊很快就會對德意志新教地區進行打壓,搞不好法蘭西也會趁機插一腳。」胡安娜王妃冷靜道:「施馬爾卡爾聯盟怕是很快就會派出使者求助於我父親還有英格蘭國王,因為意大利那邊不肯給他們貸款,所以只能從尼德蘭這邊想法子籌錢聚集軍隊。」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還補充道:「王後陛下希望你去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進行談判,畢竟國王陛下對於新教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支持,所以不會對拿不出利益的施馬爾卡爾聯盟有太大的熱情。」

  「可這麼一來,我們就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私心裡還是個天主教徒,之前會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站在一起,是為了瓜分尼德蘭,而現在……

  「如果我們能得到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支持呢?」胡安娜王妃緊盯著威廉·都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施馬爾卡爾聯盟倒下,因為他們是牽制西班牙的有力武器,但是西班牙內部也不是一派太平,所以我們要是能爭取到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支持,那麼斐迪南就會為了維護國內的平和而選擇默不作聲。」

  「你怎麼知道特蘭西瓦尼亞總督會支持我們。」威廉·都鐸已經猜到了胡安娜王妃的打算,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有辦法說服特蘭西尼亞總督或是……蘇萊曼?」

  「當然。」胡安娜王妃早在納瓦拉時就沒少跟奧斯曼帝國聯系,否則納瓦拉那麼大點的地方也不可能在四面為敵的情況下支撐這麼久:「因為不僅是我們需要施馬爾卡爾聯盟,蘇萊曼大帝和特蘭西瓦尼亞總督也需要。」

  「否則查理五世鎮壓完德意志地區後的下一步,就是廢除《瑙吉瓦勞德條約》和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匈牙利國王稱號,將曾經分出去的匈牙利土地再次並入到哈布斯堡家族。」


第114章

  因為胡安娜王妃不能管事,亨利八世不想管事,克裡維斯的安妮管不了事,所以一大家子人裡,也只有威廉·都鐸能夠披掛上陣的去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進行談判,不過他在臨行前,向亨利八世提出了個小小的要求。

  「你要伊麗莎白小姐跟你一起去?」亨利八世有些意外道:「她又能起什麼作用?不過是端茶送水罷了。」

  相較於身份高貴的瑪麗公主,亨利八世並不關心已經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即便他們父女的關系近期確實有所緩和,但是亨利八世也只是覺得伊麗莎白小姐能像瑪麗公主一樣,起到聯姻的作用罷了。

  「您有意要讓麗茲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好培養他們夫婦成為蘇格蘭的新任攝政者,那麼就有必要從現在開始培養麗茲。」威廉·都鐸想到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覺得一定不能放過這一大勞動力:「麗茲很聰明,又是您的女兒。只要教育得當,不愁她不能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查理五世的姑母,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長女),或是薩伏伊的露易絲(弗朗索瓦一世的母親)一樣,成為一名傑出的女性政客。」

  威廉·都鐸解釋道:「說句讓您感到不高興的話,我和胡安娜將來要統治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以及尼德蘭這三大地域遼闊的領域。胡安娜雖然是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但是受限於性別和血脈延續的危機,她肯定會在生育上消耗一定的精力,所以必須找人幫助她。而我也需要人幫忙管理這麼大一片領地,所以家族成員無疑是最能安心的選擇。」

  不管有繼承權的伊麗莎白小姐還是沒有繼承權的約翰·佩羅特,其實都不會造成威廉·都鐸的繼任危機——畢竟他們的性別和私生子的身份就足以減少本就不多的投機者,再加上有個約克公爵在前面擋著,所以威廉·都鐸還算是真心想把異母弟妹發展成助手,況且這二人的歷史成就都不低,拿去當總督都算是大材小用。

  亨利八世稍稍思考了下威廉·都鐸的話,覺得也有些道理。不過他想的是伊麗莎白小姐要是跟莫裡伯爵成了婚,那麼蘇格蘭的攝政重心最好偏向他的親生女兒,所以讓伊麗莎白小姐從現在開始准備,也能防止她被莫裡伯爵壓過一頭。

  「那就讓伊麗莎白小姐跟在你身邊學習吧!」亨利八世補充道:「她現在是薩裡女伯爵,也該匹配符合自己身份的隨從和宅邸。我會讓掌璽大臣擬旨,將博林家的布利克林莊園和希佛城堡都轉送給伊麗莎白小姐,然後再給她每年一千五百英鎊的年薪。」

  亨利八世深諳要讓馬兒快點跑,就必須給它吃夠草的用人道理,所以轉了轉手裡的酒杯,繼續說道:「等伊麗莎白小姐嫁去了蘇格蘭,我會把她的年金上漲到兩千五百英鎊,所以也希望她不要讓我感到失望。」

  得到亨利八世應允的威廉·都鐸著手讓伊麗莎白小姐跟著他學習處理政務,接待外交大臣,以及如何進行一系列的談判工作。

  威廉·都鐸還特意讓威廉·塞西爾將托馬斯·克倫威爾生前草擬的各式文案整理成學習資料,讓伊麗莎白小姐用心閱讀,然後每天寫一篇讀書心得,交給威廉·都鐸或是亨利八世進行批閱。

  不得不說,伊麗莎白小姐的政治天賦是無法隱藏的。她繼承了父母雙方的敏銳頭腦,又是從小生活在撥雲詭譎的都鐸宮廷裡,所以能恰到好處地發表自己的觀點或是平衡對立兩方的關系。

  威廉·都鐸覺得伊麗莎白小姐現在就很有她在歷史上的,「我觀看,並且我沉默」的處事風範。

  因為伊麗莎白小姐很清楚亨利八世的脾性,所以即便是在被重用的特定條件下,她也有意不要讓自己表現地太過於出挑,以免讓亨利八世想起她的母親,或是引起保守派人士們的反感。

  甚至為了避嫌,伊麗莎白小姐總會拜托約翰娜去打聽威廉·都鐸何時接見訪客,然後錯開威廉·都鐸的辦公時間,向哥哥請教各種問題或是交上讀書心得。

  懷孕的胡安娜王妃因為荷爾蒙的緣故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忍不住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小心翼翼感到一絲絲的心疼:「她連打聽你的工作時間都要謹慎拜托約翰娜,生怕讓自己的人過去,會讓你覺得她是在有意收買你的身邊人。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去寬慰她不要那麼緊張?」威廉·都鐸反問道:「你確定讓我去寬慰她,不會讓麗茲多想?況且麗茲的謹慎性格在蘇格蘭那兒也是很有必要的。」

  威廉·都鐸瞧一眼被他噎住的胡安娜王妃,解釋道:「蘇格蘭的政治結構比英格蘭還要復雜。因為前幾代都是幼主繼位的關系,所以貴族的權力比你想得還大,其影響力幾乎能跟法蘭西的吉斯家族還有波旁家族相提並論。麗茲去了那兒,即便是有父親和我的支持,也少不得被刁難一番。」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還嘆了口氣,也是有些頭疼道:「你也知道,明面上的刁難永遠不是最可怕的,關鍵是暗地裡的小動作會在長年累月的積攢下,足以讓人傷筋動骨。」

  「愛德華一世已經證明了血腥鎮壓是極不可行的,所以麗茲還得自己想想法子。」

  「但願她不要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那樣,遇到進退兩難的局面。」事已至此,胡安娜王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所以不去打擾威廉·都鐸的工作。

  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會談比威廉·都鐸想得還要順利,或許是因為德意志新教地區被打壓太多次的緣故,所以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在面對英格蘭時也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們能向施馬爾卡聯盟貸款以組建軍隊,然後確保尼德蘭能夠向他們提供相應的物資。

  對此,威廉·都鐸自是滿口答應,然後在合約裡加上了一百五十年的德意志關卡免稅,以減輕施馬爾卡爾聯盟的經濟壓力。

  時間就在這種相對寧靜的氛圍裡一點點的流逝。

  威廉·都鐸數著胡安娜王妃的預產期和米開朗基羅抵達英格蘭的日子,在倫敦的郊區附近建造了一條畫廊,作為米開朗基羅的工作之地。

  考慮到英格蘭境內的顏料儲備和藝術工具遠不如佛羅倫薩齊全,所以威廉·都鐸又從尼德蘭訂了一批昂貴的貨物,並為此花費了十萬英鎊的巨款,足以抵的上一位大公爵二十年的收入。

  胡安娜王妃都為此瞠目結舌道:「你這是要把國庫裡的錢全都花在買顏料上嗎?」

  就算威廉·都鐸在貿易上賺了點私人收入,也沒有這麼花的道理。

  「哪有這麼誇張?況且這都是尼德蘭商人和威尼斯商人壓低價格賣給我的。」看在美第奇家族的面子上,這些顏料商人也不好去黑威爾士親王這個大客戶,況且威廉·都鐸出手豪爽,將一些因為普通人買不起而擠壓下的顏料掃蕩一空,其中就包括比黃金還昂貴的胭脂紅,木乃伊棕,群青藍,以及一種騷味很重,據說是從東方運來的昂貴黃色。

  威廉·都鐸甚至考慮要不要高薪聘請一些制造顏料的技術人員,讓他們在英格蘭定居,然後專供皇家畫師。

  只是這些昂貴的顏料聞起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畢竟材料裡就包括蟲子,人尿,腐爛的骨螺,以及木乃伊,所以懷孕的胡安娜王妃只是在畫廊裡的顏料倉庫裡呆了不到一分鐘,就在威廉·都鐸的攙扶下逃一般地「走出」了畫廊,然後讓人拿來木盆開始大吐特吐。

  「那些畫家到底是怎麼在這種壞境下呆上幾年的?」虛弱的胡安娜王妃擦了擦嘴角,難以置信道:「你那顏料倉庫裡的味道堪比古羅馬的公共廁所。」

  「可能這就是金錢的腐爛味吧!」威廉·都鐸帶著胡安娜王妃坐上回裡士滿宮的馬車,調侃道:「這味道可價值十萬英鎊呢!」

  「是啊!十萬英鎊的腐爛臭味。」胡安娜王妃很想衝著威廉·都鐸翻個白眼,但是很快,她的臉色就怪異起來,然後捂著小腹抽搐道:「嘶!啊……」

  「你怎麼了?」威廉·都鐸將快要跌下座位的胡安娜王妃扶住,然後不顧身份地撩起她的裙子,結果發現她的裙子已經被羊水所打濕。

  威廉·都鐸見狀,趕緊搖了搖車齡,吼道:「轉到去最近的阿倫德爾城堡,讓人做好接應准備,另外,將產室的家具全都用開水或者酒精進行消毒,然後燒些艾草的葉子。」

  前面的車夫很快就將威爾士親王的命令傳了下去,然後便有一位隨行騎士快馬加鞭的衝到了馬車的前面,很快就消失不見。

  等威廉·都鐸抵達阿倫德爾城堡時,已經有王室僕人提著擔架在門口等候。

  因為英格蘭上下都很擔心胡安娜王妃的這一胎,所以威廉·都鐸讓一位威爾士的助產士隨時跟在胡安娜王妃的身邊,以便有不時之需。

  亨利八世和坎特伯雷大主教是在接到消息後的晚上抵達阿倫德爾城堡。

  與之一通前來的還有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伊麗莎白小姐,這二者都在屋子裡給胡安娜打氣,同時也起到見證的作用——因為威廉·都鐸擔心旁觀的人會加重胡安娜王妃的生育壓力,況且這麼多擠在一起,也會將細菌帶入產房,所以亨利八世同意只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伊麗莎白小姐進去陪伴胡安娜王妃,然後一眾大臣都在產房旁邊的小會議廳裡等候。

  「你明知道胡安娜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為什麼非要帶她去那麼遠的地方。」亨利八世用手杖重重擊打了下地板,不悅道:「要是胡安娜出了問題,你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亂嗎?這會造成比勃墾第的瑪麗去世還要深遠的影響。」

  因為胡安娜王妃和勃墾第的瑪麗一樣,都是廣大領域的女繼承人,所以她們的去世絕對會造成旁系間的廝殺,從而引發大國戰爭。

  要知道勃墾第的瑪麗墜馬去世時才二十五歲,身後只留下兩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所以造成了低地國家的動亂,並且給了路易十一可乘之機。

  一旦胡安娜去世,那麼恩裡克二世就不得不選擇哈布斯堡或是波旁家族成為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亨利八世最不願意看到的。

  面對父親的指責,威廉·都鐸也沒有什麼可辯解的,只能在原地不安地走來走去,晃得亨利八世十分頭疼。

  深受恩裡克二世信任的卡爾達諾並沒有進入到產房內,而是在會議室裡安撫眾人的情緒:「王妃殿下的身體非常健康,而且是在相對合適的年紀裡懷上身孕,所以出狀況的可能性較低,不必安排那麼多醫生在裡面添亂。」

  因為威廉·都鐸記得珍·西摩懷孕時,就是因為醫生們的爭執導致珍·西摩患上了產褥熱,所以威廉·都鐸在醫生們趕到後,勒令他們必須在危機時刻才能進產房搭把手。而且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些醫生大都是男的,所以能提出的意見非常有限,遠不如助產士經驗豐富。

  亨利八世顯然不能接受卡爾達諾的安撫,急躁道:「你說她沒問題,那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生下我的孫子?」

  「陛下,王妃殿下這是第一次生孩子,而產婦的第一次總會漫長些。」卡爾達諾在意大利行醫時,統計過產婦在各個情況下的生產時常,然後結合胡安娜王妃的身體素質和占星術結果,給了亨利八世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您的孫子應該會在明天下午之前出生。」

  亨利八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然而一旁的掌璽大臣卻滿臉隱喻地看了眼卡爾達諾,嘴唇裡無聲地吐出一個詞。

  「魔鬼。」

  不得不說,概率論的祖先兼文藝復興時期的「小達芬奇」還是很有當神棍的潛力的。

  卡爾達諾說胡安娜王妃會在明天下午之前生下孩子,結果胡安娜王妃還真在第二天中午分娩下一位健康的小王子。

  終於抱上孫子的亨利八世大為高興地將自己的名字送給了小王子,然後封他為裡士滿公爵,又讓多塞特侯爵夫婦,小洛林公爵夫婦,以及伊麗莎白小姐和蘇格蘭的莫裡伯爵成為小王子的教父教母,然後跟威廉·都鐸確定了小王子的全稱和頭銜。

  「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法國和愛爾蘭國王,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亨利八世的孫子,威爾士親王與比利時女王儲之子,裡士滿公爵亨利·亞歷山大·都鐸殿下。」


第115章

  胡安娜王妃醒來時,她已經被轉移到阿倫德爾城堡的另一處房間裡,並且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換過,也沒有聞到生產殘留的血腥味。

  「亞歷山大呢?」胡安娜王妃伸出手,讓約翰娜把她扶起來,然後靠在床頭喝了點加薄荷的蜂蜜水,腦子也被口齒間的清爽味弄得清醒了些。

  「小王子在隔壁的育嬰房裡,由專業人士進行照顧。」約翰娜解釋道:「因為布萊恩夫人已經退休,所以威廉·帕爾爵士推薦他的姐姐拉蒂默夫人成為小王子的侍女長。」

  「拉蒂默夫人?」胡安娜王妃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因為威廉·帕爾是威爾士親王最早的心腹之一,並且這位拉蒂默夫人也是新教徒裡的活躍分子,經常在領地裡向小貴族婦女們傳授新教:

  「我記得拉蒂默夫人的第三任丈夫已經去世了,她不恢復原本的姓氏嗎?」

  「可能是因為拉蒂默夫人暫時沒有再婚的念頭,所以沒將姓氏改過來。」約翰娜並不認為拉蒂默夫人在經歷了三次失敗的婚姻後,還會產生再婚的念頭。畢竟她現在有錢有地又有名聲,兄弟和母親又都是威爾士親王的心腹,所以完全沒必要為了提高家族地位或是別的什麼,去委屈自己再找個監護人。

  相較於約翰娜,胡安娜王妃想得則是更為深遠。她覺得拉蒂默夫人倒是個不能閑的可用之人,正好在在伊麗莎白小姐嫁去蘇格蘭後,成為其左膀右臂。

  「只可惜亞歷山大沒有出生於漢普頓宮,否則他該和威廉一樣,都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接受洗禮。」胡安娜王妃頗有些遺憾道:「不過國王陛下一定會大肆操辦亞歷山大的出生慶典,想必比武大會還有倫敦的免費酒水會持續很久。另外,你也以我和威爾士親王的名義,給愛爾蘭還有威爾士地區的人們送些肉類和酒水,然後再讓佩羅特總管給孩子們發點糖果。」

  「是。」約翰娜記下胡安娜王妃的話,然後請卡爾達諾過來給胡安娜王妃診斷一番。

  「您看上去恢復得還不錯。」卡爾達諾還是那副耷拉著眼睛,滿臉無精打采的模樣,但是胡安娜王妃總覺得他看上去不高興,仿佛在有意躲避著什麼。

  不過卡爾達諾的情緒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工作態度。

  威廉·都鐸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卡爾達諾從不會一上來就給患者放血治療,或是拿一些奇形怪狀,仿佛是刑具的醫療器皿進行一番血腥操作。

  「您最近可以喝一點牛奶燕麥粥,或是吃一點加萊的鵪鶉肉。」卡爾達諾在自己的醫療筆記上詳細記錄了胡安娜王妃的產後情況,腦子裡回想起威廉·都鐸的建議:「不過威爾士親王建議您這一個月都臥床靜養,也別洗澡或是吃過於油膩的食物。對了,他還規定您每天都要喝魚湯或是骨頭湯,說是這樣有助於產後恢復。」

  「荒謬。」約翰娜覺得難以置信道:「親王殿下怎麼能讓王妃殿下喝這些東西?」

  要知道在16世紀的英格蘭,只有窮人才會吃一鍋亂燉的湯制品,而富人們則是用浪費柴火錢的烤肉來彰顯自己的實力。況且燕麥可是喂給馬匹的東西,只有貧窮的蘇格蘭人才會將燕麥粥當作主食。

  對於約翰娜的激烈反應,卡爾達諾反問道:「你覺得威爾士親王缺錢嗎?還是說他會傷害自己的妻子?」

  約翰娜無言以對。

  反倒是當事人的胡安娜王妃十分平靜道:「威廉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照他說的去做吧!」

  「是。」約翰娜覺得自己的女主人是為愛受苦,甚至琢磨著如何將此事透露給亨利八世或者克裡維斯的安妮,希望他們能阻止威爾士親王的瘋狂之舉。

  而另一邊,被約翰娜念叨著的威廉·都鐸,正站在寒風不斷的碼頭邊,望著一艘龜速駛來的客運船,感到十分地無語:「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最具效率的客運船?」

  負責此事的約翰·達德利十分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為自己挽尊道:「因為那個意大利雕刻家的行禮有點多,所以客運船的速度是慢了些。」

  威廉·都鐸覺得藝術家大都有些古怪的癖性,所以沒指望《名人傳》這種隔了幾個世紀的泥塑同人能起到什麼借鑒作用,於是勉強接受了約翰·達德利的解釋。

  好在那艘慢得出奇的客運船終究是在天黑前抵達了港口。

  因為威廉·都鐸再三強調要優待米開朗基羅,所以佛羅倫薩公爵給了米開朗基羅包船去英格蘭的待遇,甚至還把他的一部分未完成作品和工作室材料都打包運到了英格蘭。

  雖然米開朗基羅出生於十五世紀後半期,現在也是七十歲的老人,但是因為飲食克制再加上高強度的工作因素,威廉·都鐸在米開朗基羅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老年人應有的暮氣,甚至隔著並不厚重的衣服,還能看見老人家微微鼓起的手臂肌肉。

  威廉·都鐸:「……」真不愧是搞雕刻的「文藝復興後三傑」之一,就這身子骨,難怪能把另兩位都活活熬死。

  下了船的米開朗基羅在意大利使者的帶領下,衝著威廉·都鐸行了一禮,用十分生疏的英語問好道:「您好,親王殿下。」

  威廉·都鐸矜持地點了點頭,努力克制自己不在藝術大師的面前表露出失態的情緒:「勞煩你從意大利而來,辛苦了。」

  為了今天的這一時刻,討厭學外語的威廉·都鐸用了一年的時間惡補意大利語,只為了能和米開朗基羅流利對話。

  這讓習慣了王公貴族們傲慢態度的米開朗基羅感到很不適應,甚至有些躲避威廉·都鐸的視線,十分拘謹道:「請問我能去工作室嗎?我想立刻開始藝術創作。」

  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跟人打交道的痛苦程度遠勝於他在西斯廷教堂的穹頂下進行連續不斷的創作。

  好在威爾士親王也不是個多話的人,這讓米開朗基羅在前去畫廊的車程上略微好受了些。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威廉·都鐸非要跟他同乘一輛馬車,這讓米開朗基羅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看向何處,只能假裝欣賞窗外的風景。

  同樣不知道該如何跟偶像搭話的威廉·都鐸,上車後一直緊盯著米開朗基羅身下的坐墊,心想著這輛馬車已經成了古董,他要今天之後,把它封存為米開朗基羅的專座,然後傳給自己的子孫後代。

  沒准幾百年後,大英博物館裡會有這個馬車的一席之地,而標題就是「威廉三世與米開朗基羅同乘過的馬車」。

  因為威廉·都鐸給米開朗基羅修建的畫廊在倫敦的郊區外,所以距離港口甚遠,但也安靜得不可思議,可謂是極其適合藝術家創作。

  為了能讓米開朗基羅有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威廉·都鐸提前打聽了這位藝術大師的喜好,不僅將方圓三公裡的土地全都買了下來,甚至還在畫廊附近建造了一座酒莊,每個月定期從加萊或者尼德蘭運來上好的酒水,並且還有專門的服侍人員居住於此,為米開朗基羅提供打掃服務,但卻不會在畫廊裡干涉他的生活。

  「如您所見,這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等著您的藝術品填補這裡的空缺。」威廉·都鐸親自帶著米開朗基羅參觀了畫廊的內部,尤其是他重金打造的顏料倉庫。

  「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准備工作。」威廉·都鐸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向米開朗基羅展示著畫廊裡最珍貴的一部分,其姿態活像個拿著洋娃娃獻寶的小女孩:「要是你缺少材料,可以向葡萄酒莊的服務人員提出要求,我會讓人從尼德蘭或者意大利給你進貨。」

  「另外,我會定期向你訂一批藝術品,但不會干涉你的日常創作。」威廉·都鐸竭盡所能地跟自己的偶像搭話,掌心逐漸被汗水所打濕:「因為我的妻子昨日生下了我的長子,所以我想在她身體恢復後,為她和我的長子訂一座懷抱著嬰兒的母親雕像。」

  「聽上去並不難。」米開朗基羅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顏料倉庫裡的絢麗色彩上。他無比陶醉地呼吸著極其刺鼻的味道,感嘆這是藝術家的金庫,不朽的亞特蘭蒂斯——即便威廉·都鐸正努力克制著從這裡逃離的欲望。

  「還有呢?您總不會只向我訂一件藝術品吧!」終於舍得將目光轉移到金主身上的米開朗基羅,對威廉·都鐸的態度顯然比之前好了許多:「你給我開多少錢,我就辦多少事。這座畫廊和旁邊的莊園價值,可不止一座雕像這麼簡單。」

  「我當然不會只向你訂一座雕像(哪怕這已經很夠本了)。」威廉·都鐸早有准備地讓隨從拿出一本翻譯好的《巨人傳》,然後將其遞給米開朗基羅:「不過你要先把這本書看完,才能做出我想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根據這本書裡的故事,制作相應的巨人雕像和繪畫。」威廉·都鐸覺得他應該算是藝術史上的偉人,畢竟沒有他,就沒有米開朗基羅和拉伯雷的史詩級聯動:「當然,這裡面只有兩篇故事,剩下的那一篇還在創作中。」

  看來有必要向弗朗索瓦·拉伯雷催一下稿了。

  威廉·都鐸看著拿書的米開朗基羅,覺得自己成了最早的同人金主——而且還是最貴,最有名,且後人們永遠都無法超越的那一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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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米開朗基羅覺得威廉·都鐸是個奇怪的委托人,因為他在佛羅倫薩和羅馬時服務過不少脾氣古怪,品味刁鑽的達官貴人,所以驟然遇見威廉·都鐸這樣好說話又不不太挑剔的保護人,頓時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地不太適應。

  這就好比是一個習慣了稻草床和破麻布被子的窮苦人,突然間被一個從未見過的貴族親戚找上門,然後過上了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的糜爛日子,弄得米開朗基羅在入住畫廊的第一夜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抱了被子在顏料倉庫裡打了地鋪,才安穩地閉上了眼睛。

  「這才是人住的地方。」米開朗基羅呼吸著奢侈的藝術味道,終於在天亮前疲憊而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當然,在進入夢鄉前,他還給威廉·都鐸換了個評價:不太了解藝術價值的英格蘭人,但是遠沒有意大利人說的那麼妖魔化。

  ………………我是分割線…………

  新鮮出爐的裡士滿公爵雖然還只是個皺巴巴的孩子,但卻在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英格蘭權力博弈場裡的重要一環。

  亨利八世對於自己的長孫表達出他自薩福克公爵去世後,從未有過的熱情與激動,甚至一掃之前的頹廢,衰老之氣,在漢普頓宮裡連開了一周的宴會,又讓倫敦的各大教堂裡揚起《贊美頌》,歡慶裡士滿公爵的誕生。

  胡安娜王妃雖然想在產後迅速恢復,好出席宮廷裡的各大活動,但是威廉·都鐸卻建議她至少休息一個月,甚至還親自去做胡安娜王妃的輔導工作。

  「難道你一個月不出席宮廷宴會,就會被別人搶走威爾士王妃的位子?」威廉·都鐸很是不解道:「比起一時的競爭,難道不是一生的健康更為重要。」

  「遭人非議的又不是你們這些在御前會議上走動的男人,我一個月不參加宴會,別人只會說我過於任性,試圖挑釁王後在宮廷裡的地位。」或許是因為生產後的血脈鏈接,胡安娜王妃在威廉·都鐸的面前顯然隨意了許多,甚至不顧禮節地在床上吃起了蜂蜜蛋糕:「那群一天不說閑話就活不下去的女人絕對是你想都不敢想的過分,別說是一個月不出席宮廷宴會,就是我一周不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們都會以訛傳訛地說你有了新的情婦,或者我的房間裡藏了個法蘭西男人。」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泄憤似地吞下了剩下的蛋糕,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

  威廉·都鐸趕緊給她倒了杯水,又幫胡安娜王妃拍了下後背,甚至做好了幫她施行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准備。

  好在被胡安娜王妃吞下的那一口蛋糕並不大,所以她很快就咽了下去,並且就著威廉·都鐸的手灌了小半杯水。

  「你慢一點。」威廉·都鐸終於相信產後的女人確實要經歷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考驗,而且這一過程是任何強大的女人都無法避免的。

  「要不我搬到阿倫德爾城堡裡辦公?」威廉·都鐸突然說道。

  胡安娜王妃被這一提議打了個措手不及,難得露出錯愕的表情:「你難道要把你的小朝廷搬到阿倫德爾城堡?」

  要知道阿倫德爾城堡原先是霍華德家的所有物,距離倫敦可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可謂是在英格蘭的最南邊。

  「父親最近很高興,所以將政務還給他也不是難事。」相較於驚訝無比的胡安娜王妃,身為當事人的威廉·都鐸倒是表現得極為淡定:「正好我還政於父親,也能讓那些試圖挑唆的小人都沒話可說。」

  「那……那你真的願意搬過來陪我。」胡安娜王妃突然變得扭捏起來,連聲音都微弱了不少。

  「只要我在這裡,總不會有人說你房裡藏了個法蘭西男人,或是我的身邊多了個情婦。」威廉·都鐸覺得這樣能省去不少流言蜚語,至於那些個御前大臣們會不會抱怨他的多此一舉——那都不在威廉·都鐸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哪有威爾士親王遷就臣子的道理。

  因為裡士滿公爵出生於阿倫德爾城堡的緣故,亨利八世不得不從倫敦調來大批的服務人員,以確保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

  「我的孫子本不該在這個寒酸的地方度過他的重要時刻。」欣喜過後的亨利八世開始嫌棄阿倫德爾城堡的破舊,甚至還怪上了早就入土的諾福克公爵:「霍華德家族從我手裡貪來的錢都花在哪兒了?這個地方真是糟糕得讓人難以忍受。」

  阿倫德爾的小教堂並不大,所以那些個爵位在侯爵以下的貴族都沒資格參加裡士滿公爵的洗禮,只能等著亨利八世回到漢普頓宮,然後趁著慶祝裡士滿公爵誕生的狩獵大會和比武大會,去拍一下孩子祖父的馬屁。

  眾人期待的裡士滿公爵是被多塞特侯爵夫人抱出來的。

  因為國王欽定的三個教母裡,瑪麗公主不在國內,而伊麗莎白小姐的年紀又太小,亨利八世擔心她抱不穩裡士滿公爵,所以這個光榮的任務便交給了多塞特侯爵夫人。

  這也讓近期不得志的多塞特侯爵夫人感到容光煥發,甚至有種自己抱著全世界的錯覺。

  參加洗禮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竭力不在教堂的中排表現出憤怒的情緒。

  同樣是亨利八世的外甥女,同樣有個當王後的母親。可是因為二者的父親不同,被《繼承法》排斥在外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一直都活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陰影之下,過著並不引人注目的生活。

  雖然在詹姆斯五世去世後,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身份因為蘇格蘭小女王的到來而有所提升,甚至她還嫁給了掌璽大臣馬修·斯圖亞特,但是在漢普頓宮裡的任何一個社交場合裡,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站位還是要低於她的表妹多塞特侯爵夫人——只因她是沒有王位繼承權的蘇格蘭人,而多塞特侯爵夫人曾有對權勢滔天的父母。

  「管理好你的表情,別掃了眾人的興致。」一旁的馬修·斯圖亞特在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耳邊輕輕說道:「國王陛下還沒讓多塞特侯爵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所以你要有耐心。」

  說罷,馬修·斯圖亞特還掐了掐妻子的右手虎口,示意她去看前排的蘇格蘭女王。

  只見瑪麗·斯圖亞特站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身邊,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祝詞結束後,被亨利八世親自抱到裡士滿公爵的身邊,然後調侃似的刮了下小女王的鼻子,頗有深意道:「瑪麗覺得裡士滿公爵可愛嗎?」

  年幼的孩子還不懂得去看大人的臉色,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被帶到英格蘭後,都是被一群貴婦們嬌寵著長大的,所以在她的印像裡,只有幾面之緣的亨利八世並不是眾人眼裡的暴君,而是會給她帶禮物的慈愛長輩。

  老實說,裡士滿公爵現在並不好看。

  一個皺巴巴又臉色通紅的嬰兒,雖然被昂貴的洗禮服所包裹著,但是瑪麗·斯圖亞特只對嬰兒的深棕色胎毛和偶爾顯露出的深綠色眼睛感興趣,甚至從亨利八世的懷抱裡探出身子,想要去觸碰裡士滿公爵。

  亨利八世對瑪麗·斯圖亞特的表現感到很滿意,隨即向參與洗禮的賓客們大聲宣布道:「讓我們慶祝裡士滿公爵的誕生,同時也慶祝英格蘭與蘇格蘭的徹底融合,永不分離。」

  這便是徹底坐實了蘇格蘭的瑪麗與裡士滿公爵的婚約。

  這一刻,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終於明白了丈夫的深意,然後深吸一口氣,鎮定道:「你說的對,我們要有耐心。」

  在教堂的昏暗環境下,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目光始終盤旋在瑪麗·斯圖亞特的身邊,仿佛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亦或是科爾特斯發現了蒙特祖馬二世的黃金藏匿點。

  然而在這群心思各異的貴族裡,最為難受的莫過於已經懂事的約克公爵。

  年僅八歲的愛德華·都鐸在瑪麗·斯圖亞特抵達英格蘭後,一直都被托馬斯·西摩灌輸著瑪麗·斯圖亞特將是他的妻子,所以他終有一天會成為蘇格蘭國王的觀點。

  不過現在,哪怕愛德華·都鐸還不知道異母哥哥跟舅舅之間博弈往來,但是光看眾人的表現,他也明白瑪麗·斯圖亞特不會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侶。

  因為蘇格蘭女王的人生連同島國北方王冠,都將屬於約克公爵剛出生的侄子亨利·亞歷山大·都鐸。

  而托馬斯·西摩所提到的美好願望,也和約克公爵這位不受重視的國王次子毫無關系。

  一想到這兒,約克公爵就有種想逃離教堂的欲望。

  他看著坎特伯雷大主教身後的彩色玻璃窗,幻想著自己有一天會被上面的耶穌所接受。

  只是天堂的一切恐怕都不如人間這般絢麗浮華。

  哪怕約克公爵現在就死在國王面前,亨利八世也不會為他取消裡士滿公爵的誕生慶典。

  就像當年的亨利·菲茨羅伊,並不能讓亨利八世為他的英年早逝傷心太久。現在的約克公爵十分清晰地意識到,他在亨利八世心裡的地位,似乎沒有小舅舅說的那麼重要。


第117章

  亨利八世在裡士滿公爵洗禮上的所作所為,讓托馬斯·西摩再次體會到了死亡的恐懼。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蘇格蘭戰爭結束後,他和愛德華·西摩一起被關押在倫敦塔裡的經歷。

  那時的英格蘭沒有幾天是不下雨的,潮濕又肮髒的地牢環境讓兄弟兩難以忍受。躲在縫隙裡的老鼠瞪著一雙比貓眼還要明亮的瞳孔,毛茸茸的臉上滿是人性化的深意,仿佛是在思考著兄弟兩的骨肉能讓它吃多久?亦或是惡魔的化身在數著兄弟兩下地獄的日子。

  時至今日,托馬斯·西摩依舊記得他被釋放時,愛德華·西摩看向他的最後一眼。

  那眼裡既有興奮,也有落寞,更有不屈服於死亡的野心。

  只是那一眼的功夫,托馬斯·西摩便意識到了他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讓約克公爵當上蘇格蘭國王乃至英格蘭國王。

  身為西摩家的最後一位男嗣,托馬斯·西摩的野心完全不亞於他的兄長,所以即便是面臨著死亡的恐懼,他也要做最後一搏。

  「大人。」漢普頓宮裡的一些人就像是倫敦塔地窖裡的老鼠,讓你看一眼就覺得肮髒,但也會在某一天裡見證你的大廈傾塌。

  托馬斯·西摩借著他寡居嫂子(愛德華·西摩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亨利八世的上任總管——佩吉爵士的繼女)的關系,費了不少的功夫才勾搭上負責王室出行的御馬官。

  那是一個貧窮且漂亮的小伙子。

  因為亨利八世在蘇格蘭戰爭結束後,清算了不少漢普頓宮裡的服侍人員,裡頭就包括佩吉爵士一手提拔的上任御馬官。因此,這個曾在馬廄裡喂草的少年,便被人手緊缺,又不想花時間雇人的漢普頓宮新總管提拔為新的御馬官。

  托馬斯·西摩瞧著他為錢拼命卻又惴惴不安的模樣,努力不表現出厭惡的神情,盡可能地和顏悅色道:「你准備得怎麼樣?」

  「都,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備好了。」御馬官有些神經質地左右探查了一番,然後舔了舔嘴唇,恐懼的白臉裡逐漸蕩漾出期待的紅暈:「那,那您答應給我的報酬都准備好了嗎?」

  托馬斯·西摩從懷裡掏出一個略舊的布袋子,用右手顛了顛重量,才有些不舍地交給滿臉貪婪的御馬官:「一共是五百英鎊,等事成之後,還有一千五百英鎊的額外答謝。」

  要知道愛德華·西摩被判處死刑後,亨利八世不僅收回了西摩家的全部爵位,更是收繳了他們自珍·西摩崛起後,所得到的大部分財產。

  哪怕托馬斯·西摩因為約克公爵的關系被亨利八世放出了倫敦塔,但是冷酷的老國王完全沒有徹底赦免他的意思,所以托馬斯·西摩也不敢拿回他被收繳的財產。而他如今用來打點關系的錢財,都是珍·西摩留下的珠寶變賣而來的。

  因為約克公爵年紀尚小,所以托馬斯·西摩才能借著保管之名,拿到了姐姐的首飾。

  亨利八世對自己的女人向來大方,哪怕珍·西摩並不是他最喜歡的妻子,他也沒少賜予珍·西摩昂貴的珠寶首飾。

  托馬斯·西摩將裡面最不起眼的一部分賤賣了出去,有些埋怨自己的姐姐沒有更早地服侍亨利八世,所以留下得珠寶也是所有王後裡最少的。

  至於他這麼做會不會侵犯了約克公爵的利益……

  托馬斯·西摩覺得一個王位的價值遠不是這些難以出手的珠寶所能比擬的,因此約克公爵登上王位後,還要好好感謝他這個舅舅的英明決策。

  「明天就是漢普頓宮的儀仗隊去迎接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的日子,你要確保他們會坐上動了手腳馬車。」一想到自己會成為蘇格蘭乃至英格蘭的護國公,托馬斯·西摩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嘴角,聲音也有些打顫:「我不能在這裡呆的太久,所以之後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

  「是。」御馬官諂媚地送走了托馬斯·西摩,但是他在約克公爵的舅舅離開後,更為驚恐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繞道進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樓梯,對著已經等候在那兒的人恭敬道:「大人,西摩爵士已經走了。」

  「嗯!」那人轉過身,赫然正是威爾士親王的司庫卡文迪什爵士。

  面對御馬官的小心翼翼,卡文迪什爵士並沒有表現出托馬斯·西摩式的和藹可親,而是一如既往地木著張並不年輕的臉,用難得輕緩的語氣贊許道:「辛苦你了,等威爾士親王回來後,你會得到更多的嘉獎。」

  「是。」年輕的御馬官激動得滿臉通紅,覺得他在托馬斯·西摩第一次找上他時,就告之威爾士親王的決定,將會是他平步青雲的最大契機。

  五百英鎊的巨資算什麼?

  只要他能爬到更高的位子,難道還愁沒有油水可撈?

  托馬斯·西摩可別以為他在馬廄打雜的那段日子裡,除了喂草就沒想別的事。

  卡文迪什爵士給了御馬官七百英鎊的獎勵費,又鼓勵了幾句,才讓人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快馬加鞭地彙報給遠在英格蘭南部的威廉·都鐸。

  彼時的威爾士親王,正無事一身輕地在阿倫德爾城堡裡看書打牌,亦或是去不遠處垂釣打獵,騎馬散心。

  接到卡文迪什爵士的彙報後,威廉·都鐸並沒有此事告之胡安娜王妃,而是偷偷燒了這封信,然後招來威廉·帕爾吩咐道:「你讓卡文迪什爵士將托馬斯·西摩當掉的珠寶都買回來,然後派聖詹姆斯宮的衛兵拘了珠寶販子,等著國王陛下事後審問。另外,讓人從阿倫德爾城堡的倉庫裡找一輛結實的馬車,記得不要太華麗,並且讓人好好檢查一下。」

  「是。」威廉·帕爾知道威爾士親王這是要對付托馬斯·西摩,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那前來迎接的馬車要怎麼處理?」

  畢竟威爾士親王的儀仗可是人數不少,一輛失控的馬車足以造成全隊混亂。

  「西摩爵士不是很希望我們一家都出事嗎?那就讓他小小地高興一下。」威廉·都鐸冷淡道:「我倒是很期待他在國王面前,要怎麼解釋馬車失控一事。」

  「是。」威廉·帕爾立刻明白了威爾士親王的意思。

  等隨從離開後,威廉·都鐸想起了默默無聞的約克公爵,估摸著亨利八世會在處死托馬斯·西摩後,徹底斷了旁人用約克公爵爭取從龍之功的念頭。

  ………………我是分割線……………………

  托馬斯·西摩根本沒等到威爾士王妃出車禍的消息,就被一群突然闖進的衛兵從床上拉了起來。

  一夜沒睡的托馬斯·西摩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著自己不復年輕的面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誰能想到我會有這一天?」

  幾曾何時,他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走上權臣之路,就像當初與愛德華·西摩交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亦或是被人嫌棄的托馬斯·沃爾西那樣。

  然而漢普頓宮裡想取悅國王的人太多,沒有一個好父親,你哪怕進了御前會議,都無法得到亨利八世的正眼相待,更別提觸碰到權力的核心。

  在珍·西摩成為亨利八世的情婦前,西摩兄弟當了七八年的侍衛都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而在珍·西摩成為王後的短短一年裡,愛德華·西摩先是被封為子爵,然後是伯爵,更是在沒有參與大型戰爭的前提下,破格獲得了人人艷羨的嘉德勛章。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也太容易。

  以至於西摩兄弟還未充分體會到得意洋洋的境遇,還未細想他們該如何保持這一切,便被珍·西摩的難產而亡,以及約克公爵的默默無名擊碎了對未來的幻想。

  漢普頓宮裡的人們都恥笑這對紫藤花兄弟被打回了原形,等威爾士親王上位後,約克公爵作為王位的另一脈繼承者,一定會遭到新國王的打壓。

  而西摩兄弟作為約克公爵的保護人之一,也注定不會在威廉·都鐸的執政期間得到重用。

  「閣下,你將以謀殺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的罪名,被壓往倫敦塔。」理查德·克倫威爾向托馬斯·西摩展示了亨利八世簽署的逮捕令,聲音冷酷道:「因為涉及王室安危,所以國王陛下取消了你的貴族審判,直接判處你在十五日後,被斬首於倫敦塔。」

  「還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托馬斯·西摩並未露出吃驚的神色,而是有些玩味,又有些期待道:「那國王會怎麼處置他的小兒子?」

  理查德·克倫威爾被托馬斯·西摩的眼神看得汗毛直豎,他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居然期待自己年僅八歲的外甥也跟著去死。

  「只要約克公爵還活著,就會有人步上的我後塵。」托馬斯·西摩咧嘴發出古怪的笑聲,覺得這是他在痛苦之中的唯一慰藉:「我不知道國王陛下是否有著凡人的心髒,但是他對約克公爵的愛意,還不到他對裡士滿公爵的一半。」

  「約克公爵當然是無辜的,所以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都不會去懲罰一個孩子。」理查德·克倫威爾沒興趣跟托馬斯·西摩在這兒耗下去。

  而在托馬斯·西摩被送入倫敦塔後,坎特伯雷大主教敲響了約克公爵的房門,衝著年幼的孩子慈愛而憐憫道:「殿下,國王陛下已經下令讓你去侍奉上帝,聖喬治教堂那兒也做好了迎接您的准備,還請您立刻動身。」

  面對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邀請,沉默寡言的約克公爵衝著房裡的十字架做了番禱告,隨即露出個罕見的微笑:「我早就該迎接我主的平靜。」

  說罷,他便再也沒有回到漢普頓宮。


第118章

  「都處理好了嗎?」亨利八世穿著一身奢華至極的正裝,按照宮廷畫師的要求,在天鵝絨的椅子上擺出符合國王威嚴的姿勢。

  坎特伯雷大主教收攏了寬大的教袍,無比拘謹地進了亨利八世的待客廳,衝著上手的國王深深彎了個腰,差點因為動作太大而直不起來。

  「約克公爵已經抵達聖喬治教堂,他將作為英格蘭的新教傳播者為威爾士親王服務。」坎特伯雷大主教並沒有湊到國王的跟前說話,而是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然後在回話的過程中偷瞄了下已經完成了大半的人物肖像。

  只見不大的框架裡,亨利八世坐在正中央的天鵝絨椅子上,旁邊站著懷抱著裡士滿公爵的威爾士親王。

  老國王的右手搭在威爾士親王的肩膀上,像是通過肢體接觸來傳承王冠與血脈。

  可以說,這是一幅只屬於國王的畫作。

  坎特伯雷大主教知道王室對次子的打壓,是為了防止國內再次爆發玫瑰戰爭。

  哪怕亨利八世也曾是被打壓的那個次子,他也不會對自己的決定產生後悔之情。

  況且熟悉亨利八世的人都知道,國王陛下並不喜歡約克公爵,所以對次子的離開也沒有什麼惋惜之情。

  「在威廉的次子出生前,我會保留愛德華的公爵之位。哪怕愛華德已經成了上帝的僕人,你們也要確保他能享受到符合約克公爵身份的待遇。」亨利八世無比艱難地抬了下受傷的腿,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差,怕是要到了見上帝的時刻。

  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白亨利八世這是隱晦提醒他,不要放松對約克公爵的監管,以免又出現一位不怕死的托馬斯·西摩:「我會將您的意思轉告給聖喬治教堂的主教們,只是……您打算怎麼處理愛德華·西摩的遺孀安妮·西摩?」

  對上老國王充滿探究的眼神,坎特伯雷大主教鼓起勇氣說道:「我手下的一位牧師在教堂裡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寫著托馬斯·西摩是如何通過佩吉爵士的殘黨,在威爾士王妃的馬車上動了手腳。另外,威爾士親王的司庫卡文迪什爵士也開始調查佩吉爵士的殘黨,最後在倫敦的一位珠寶商人那兒,找到了這個。」

  坎特伯雷大主教小心翼翼地從袍子裡拿出幾條造價昂貴,一看就是普通貴族都買不起的項鏈,然後將其交給亨利八世的僕人。

  「這是我送給珍·西摩的東西。」亨利八世只是掃了眼項鏈的款式,便明白它曾屬於誰。

  因為阿拉貢的凱瑟琳鐘愛石榴紅的宗教首飾,安妮·博林更偏愛法蘭西的時尚,而克裡維斯的安妮喜愛藍寶石和德國銀飾,所以這種偏英格蘭風的珍珠首飾大都屬於傳統又低調的珍·西摩。

  亨利八世對沒有「背叛」過他的女人都十分大方,所以除了被砍頭的安妮·博林和家族出事的凱瑟琳·霍華德,其余王後還有情婦的珠寶都得以保留。

  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珠寶大都被瑪麗公主帶去了洛林公國,珍·西摩的東西也都留給了約克公爵,只是在後者成年前都是由監護人,或是保姆、家庭教師進行保管。

  坎特伯雷大主教趁熱打鐵道:「我去詢問了照顧約克公爵的僕人,他們都說前任王後的首飾是由安妮·西摩夫人親自保管。想必沒有她的默許,托馬斯·西摩也不可能拿去販賣。」

  「這個吃裡爬外的女人。」亨利八世並不在乎這些已經送出去的首飾,但是被底下的人這麼戲弄,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反胃:「直接將那個女人以同謀的罪名送入倫敦塔。「

  在亨利八世的心裡,安妮·西摩跟曾經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同一類人,明明逃過了丈夫的牽連,卻還學不會老實做人。」

  「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在心裡松了口氣,想著待會兒能向威爾士親王復命,但是為求穩妥地又提了一句:「那安妮·西摩夫人要經歷貴族審判嗎?」

  「你見過家裡的爵位都被拿干淨的貴族嗎?」亨利八世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想再談下去:「看在她曾照顧過約克公爵的份上,將絞刑減為砍頭。」

  「是。」終於放心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起身向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動作極輕地離開了待客廳。

  亨利八世冷冷地看著坎特伯雷大主教離去的背影,過了很久才指了指隨從捧著的項鏈,語氣比剛才又冷了幾分:「把這個送給威爾士王妃,然後給威爾士親王帶一句話。」

  「就說他干得不錯。」隨從雖然不是亨利八世用慣了的老人,但也能聽出國王話語裡的諷刺。

  「只是他的心還不夠狠,做不到趕盡殺絕。」亨利八世決不相信威廉·都鐸在托馬斯·西摩的毀滅路上,沒有推波助瀾。但是托馬斯·西摩要是沒有讓約克公爵取而代之的念頭,那麼威廉·都鐸的小把戲也不可能成功。

  這要是擱在亨利八世還年輕時,威廉·都鐸怎麼也得被削一下。但是威爾士親王的發作時間挑的十分巧妙,所以亨利八世生氣過後,也不得不將此事按照威廉·都鐸預料的那樣,盡數扣在托馬斯·西摩,還有安妮·西摩的頭上。

  了解全部過程的隨從心驚膽戰地將珠寶送到聖詹姆斯宮的主臥裡,然後親自將亨利八世的原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威廉·都鐸。

  胡安娜王妃這才知道她回來的路上曾發生了什麼,驚恐之余,也對威廉·都鐸的前程感到憂心忡忡。

  相較之下,身為當事人的威廉·都鐸倒是沒什麼表情變化,不僅十分淡定地讓胡安娜王妃收下了首飾,甚至還給亨利八世的隨從封了三十英鎊的跑路費。

  「辛苦你了。」威廉·都鐸讓約翰娜親自送了送亨利八世的隨從,轉身便看到胡安娜王妃露出拿燙手山芋的眼神。

  「我總不能真的收下前任王後的首飾吧!」胡安娜王妃十分糾結道:「這要是你母親留下的東西,我還能厚著臉皮戴一戴,可這是……」

  胡安娜王妃注意到送人的約翰娜已經回來了,於是衝著她比劃了個出去的手勢,等心腹侍女關上房門後,才繼續說道:「前任王後肯定在眾人面前戴過這個首飾,沒准就有人記著它們長什麼樣。」

  「這有什麼難得?你先把它們收起來,等我找個金匠將它們重新打一遍,然後等愛德華結婚時,你再轉送給他的妻子。」威廉·都鐸並不在乎這些東西,畢竟他有錢,而且胡安娜在愛爾蘭也有不少收入,再加上恩裡克二世偶爾還會給小夫妻拉一船的貨物。所以現在的胡安娜王妃過得十分富有,完全想像不出她在歷史上,曾一度拮據得要當自己本就不多的首飾。

  不過比起這些注定壓箱底的東西,胡安娜王妃的關注點還是在約克公爵的未來上:「你父親……打算什麼時候讓你弟弟結婚?」

  威廉·都鐸抬了抬眼,不出意外地對上胡安娜王妃滿是探究的眼神。

  畢竟新教的神職人員是可以結婚的,所以約克公爵依然是威廉·都鐸的潛在競爭者,再加上胡安娜王妃又不確定自己跟威廉·都鐸會不會有第二個兒子,所以當他們的次子降生後,這爵位……是不是該換個人?

  「你覺得我父親能活到那時嗎?」威廉·都鐸數了數日子,知道亨利八世很快就會迎接上帝:「如果我不批准愛德華·都鐸的結婚申請,那麼他的孩子都將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並且他本人也犯了違逆罪,理應被關入倫敦塔。」

  「至於約克公爵的位子……」威廉·都鐸想了想亨利八世那副冷酷無情的性子,十分肯定道:「你放心,父親在死前肯定會處理好這一切。」

  「如果他不希望十幾年後,又出一個白金漢公爵。」

  胡安娜王妃這才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與此同時,蘇格蘭的林利思哥宮裡,被安格斯伯爵囚禁的蘇格蘭王太後瑪麗·德·吉斯,不僅沒等來弗朗索瓦國王的贖金,更是要面對一份讓她倍感屈辱的協議。

  「閣下,我不明白您這是要做什麼?」瑪麗·德·吉斯恨不得將眼前的協議撕個粉碎,甚至連聲音都提高到幾乎要尖叫的地步:「身為詹姆斯五世的合法配偶,我的婚姻和財產受到上帝的祝福與保證。」

  「可是夫人,您的財產來源於斯圖亞特家族,而不是將您拋棄的法蘭西國王。」安格斯伯爵對於這個曾將他趕出蘇格蘭的女人毫無尊敬之心,甚至連口氣都變得毫無敬意:「按照蘇格蘭的慣例,如果國王陛下先離世,您身為王後,將終身擁有一部分城堡的所有權,以及相應土地的收入——前提是你沒有拿這些錢去做出買通敵國,背叛蘇格蘭的事情。」

  安格斯伯爵讓人壓上一個蘇格蘭侍女,後者已經在嚴刑逼供後,敲掉了所有的牙齒,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論起通敵叛國,我還比不上成為英格蘭走狗,將女王拱手讓給豺狼的在座各位。」瑪麗·德·吉斯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冷笑道:「身為王太後,能審判我的只有蘇格蘭女王。還是說在座的各位要將我嚴刑逼供?直接打入蘇格蘭的地牢?」

  「陛下,我們是蘇格蘭人,並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安格斯伯爵很看不上瑪麗·德·吉斯的傲慢做派,直截了當道:「只要您簽了這份協議,我們還能保證您享有蘇格蘭王後的退休金,否則就只能走議會的審判程序,宣布您被剝奪蘇格蘭王太後的身份,永遠不能進入到蘇格蘭國內,更不能接觸到女王陛下。」


第119章

  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畢竟她被囚禁後,法國那邊根本沒派出協調的使者,更別提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完全不想分出已經切割好的攝政蛋糕,所以二者都有意讓瑪麗·德·吉斯聽見娘家被打壓的消息。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徹底攤牌。

  「我們調查了您這一個年的領地收入,發現有些地方對不上賬。」安格斯伯爵可是有備而來的,所以將瑪麗·德·吉斯僅剩的幾個僕人全都審問了一遍,然後將「潤色」後的結果展示給瑪麗·德·吉斯。

  幾乎跟指著她鼻子說她叛國沒什麼兩樣。

  「雖然您擁有這些領地的暫時所有權,但是當您去世後,它們都將被蘇格蘭女王所收回,並且按照詹姆斯五世所留下的遺囑,這裡面還包括瑪麗·厄金斯小姐的年金,以及他跟瑪麗·厄金斯小姐所生的幾個私生子的撫養費,尤其是已經有爵位的莫裡伯爵。」阿倫伯爵示意安格斯伯爵別做過火,然後接過安格斯伯爵的話茬,繼續說道:「我們詢問過瑪麗·厄金斯小姐,她已經一年都沒收到孩子的撫養費和自己的年金,所以請我們來詢問您。」

  「然後在後續的調查裡,我們發現您將自己的收入用以收買蘇格蘭的邊境官員,然後放進一些試圖將您偷運回國的法蘭西探子。

  「這可真是有夠好笑的。」瑪麗·德·吉斯生前就沒少忍受丈夫對瑪麗·厄金斯的偏愛。雖然詹姆斯五世在結婚後就沒見過自己的情婦,並且也沒讓私生子們在兩任妻子的面前晃悠。但是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都沒忘掉他們,甚至還從詹姆斯五世的遺物裡,找到了通信的證據,以及他對心愛之人的安排。

  「我居然要支付我丈夫的情婦,還有私生子的費用。」瑪麗·德·吉斯每每想起此事,就感到一肚子的火:「難道蘇格蘭的王太後都這麼窩囊?連個小貴族和私生子都做不了主?」

  「小貴族?」阿倫伯爵難以置信道:「陛下,瑪麗·厄金斯小姐也是蘇格蘭名門望族的女兒,如果不是詹姆斯五世要與法蘭西結盟,我們也不至於接受一位年幼的女王,還要去受英格蘭的氣。」

  「並且沒有瑪麗·厄金斯小姐,你以為你的丈夫是怎麼把我趕出蘇格蘭的?」安格斯伯爵眯眼打量著搖搖欲墜的瑪麗·德·吉斯,嗤笑道:「他在迎娶法蘭西公主之前,一直都用王冠誘惑著厄金斯家族幫他賣命。畢竟蘇格蘭的國王一向不長命,所以厄金斯家族還以為自己能過一下攝政王的癮。況且給情婦買單的先例,還是你們法蘭西人先開的頭。」

  面對安格斯伯爵的冷嘲熱諷,瑪麗·德·吉斯仿佛卸了王冠的愛德華二世,無力地做不出任何反應:「反正你們都知道我要說什麼,也不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的唯一價值,就是作為蘇格蘭女王的母親去維護法蘭西和蘇格蘭的關系,不讓英吉利海峽的島嶼徹底變成新教國家。一旦她失去了這個身份,那麼不僅是法蘭西國王,就連她自己的家族也會放棄她。

  「那就請您簽署這份放棄領地所有權的協議,我們還是會保證您每年的退休金。」阿倫伯爵終於松了口氣,心想著瑪麗·德·吉斯所放棄的這些權益,終究是會落到他的手裡。

  畢竟蘇格蘭女王距離親政還差十幾年,哪怕這些領地不屬於阿倫伯爵,他也能在攝政的過程中,謀取足夠的利益。

  然而拿到簽字協議的阿倫伯爵並沒有高興得太久,就被安格斯伯爵,還有帶著莫裡伯爵的瑪麗·厄金斯小姐截了個正著。

  「辛苦您了。」養尊處優的瑪麗·厄金斯小姐,顯然比心力交瘁的瑪麗·德·吉斯看上去年輕得多,幾乎跟二十歲的年輕夫人沒什麼兩樣。

  自打詹姆斯五世去世後,厄金斯家族就開始走下坡路,所以拉上了曾經敵對的安格斯伯爵,試圖借著莫裡伯爵的血統,在女王的攝政團裡謀得一席之地。

  「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阿倫伯爵臉色僵硬地看著瑪麗·厄金斯同安格斯伯爵相談甚歡,仿佛下一秒就會原地出現一對老夫少妻。

  「我只是來拿回我兒子應得的東西,並且跟安格斯伯爵商討一下莫裡伯爵的未來。」瑪麗·厄金斯滿臉慈愛地看著她引以為傲的兒子,直接將阿倫伯爵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不記得詹姆斯五世曾說過莫裡伯爵的婚事。」阿倫伯爵看了眼滿臉陰險的安格斯伯爵,終於明白了他在什麼主意。

  詹姆斯五世臨終前,曾希望自己的私生子莫裡伯爵能為蘇格蘭女王攝政。

  雖然各國對於成年的標准不同,但是你總不能說一個成了家的人是未成年。

  而莫裡伯爵進了攝政團,少不得傾向於安格斯伯爵。況且道格拉斯家族和厄金斯家族都不是省油的燈,所以阿倫伯爵的話語權勢必會遭到削弱。

  這樣一來,他這位首席攝政王就成了空架子。

  【他被安格斯伯爵算計了。】

  阿倫伯爵突然明白安格斯伯爵為何熱切於讓瑪麗·德·吉斯放棄領地的所有權,畢竟莫裡伯爵比他更有資格去接手蘇格蘭女王的私產,所以安格斯伯爵能借此謀得一份利益。

  「既然莫裡伯爵要結婚,那麼是否該請示下女王陛下。」阿倫伯爵突然想到了遠在英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覺得亨利八世應該不會讓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去沾染他孫媳婦的財產。

  可誰料瑪麗·厄金斯的笑容又深刻了幾分,讓阿倫伯爵感到一絲絲的不妙:「女王那邊已經批下了莫裡伯爵的婚事,並且還送來了英格蘭國王的祝福。」

  「畢竟莫裡伯爵要迎娶的,正是英格蘭國王的女兒,薩裡女伯爵伊麗莎白·都鐸小姐。所以這門親事,也算是加深了英格蘭和蘇格蘭的聯系,您說是嗎?」瑪麗·厄金斯死死地盯著阿倫伯爵,恨不得從他的身上咬下一塊肉。

  因為阿倫伯爵的關系,瑪麗·厄金斯才失去了成為蘇格蘭王後的機會。

  這個牆頭草在法蘭西和英格蘭之間不斷地搖晃著腦袋,所以也該讓他付出點代價。

  而在蘇格蘭的政治局面發生天翻地覆的同時,英格蘭的宮廷裡也很不安寧。

  隨著時光的一點點流逝,亨利八世的蒼老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病痛和舊傷的折磨,終於迎來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刻。

  白廳宮的奢華大床上,亨利八世的意識有時清醒,有時混沌。但是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礙眼極了,因為所有人都等著他死去,而他又不想在毫無生氣的白廳宮裡,迎來自己的終結。

  「父親,您還好嗎?」威爾士親王身為國王的繼承人,兼他病重時的代政者,自然有權利坐在最靠近國王的位子上。

  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國王的合法妻子,在這個特殊的情況下也無心與威爾士親王爭奪座位的順序,畢竟亨利八世一死,他們所有人都得服從威廉·都鐸的處置。

  「你來了……我的兒子」老國王渾濁的視線在看到威廉·都鐸的那一刻,驟然清明了不少,仿佛是在冥河邊徘徊的亡魂等來了他的卡戎:「我剛才做了個很可怕夢,那夢裡沒有你,也沒有胡安娜。我的王朝斷絕在愛德華的手裡,我的王冠被蘇格蘭人所取代。」

  說罷,亨利八世的視線跳過身旁的威廉·都鐸,死死地盯著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懷抱著的蘇格蘭女王。

  可憐的瑪麗·斯圖亞特還只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被老國王的恐怖眼神嚇的將腦袋埋進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懷中。

  胡安娜王妃見狀,趕緊安撫道:「英格蘭的國王也曾娶過蘇格蘭的公主,況且瑪麗也是亞歷山大的未來妻子,您說是嗎?」

  亨利八世看了眼佯裝鎮定的胡安娜王妃,突然笑道:「是啊!所以那只是個噩夢。

  然後他又看向克裡維斯的安妮,後者心領神會地將瑪麗·斯圖亞特交給伊麗莎白小姐,然後跪在國王的床邊,握住對方的手,深情款款道:「陛下,我在這兒。」

  「我現在要說的話,將是我對英格蘭的最後安排。」亨利八世的聲音驟然提高,示意書記官和御前大臣們仔細聆聽:「在我死後,將由我的長子,威廉·都鐸繼承王位。」

  「倘若威廉不幸去世,那麼將由裡士滿公爵繼位,並且由胡安娜王妃,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御前會議的各位閣下替他攝政至成年。」

  「倘若威廉和亞歷山大都不幸身亡,那麼繼承順序將按照《第三部繼承法》排下去。」

  「除此外,我將與發妻,阿拉貢的凱瑟琳合葬於聖喬治教堂。在我死後,我賢惠的最後一任妻子——克裡維斯的安妮,可以帶著她的嫁妝和我送給她的首飾回到克裡維斯公國再嫁。而她要是願意留在英格蘭,並且幫忙照顧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威廉,愛德華,還有伊麗莎白的子女們,那麼在她再嫁或者去世前,威廉必須保留她每年七千英鎊的王後年金,以及對裡士滿宮,麗茲城堡,還有阿倫德爾城堡的使用權,並且她在英格蘭的地位將僅次於英格蘭王後。」

  亨利八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突然有些喘不上氣,於是靠著牆頭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弄得克裡維斯的安妮趕緊給他撫胸順氣——畢竟亨利八世還算對她有所安排,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怎麼也要做做樣子。

  「裡士滿公爵將按照《格林威治協議》,與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訂婚,而我的女兒伊麗莎白·都鐸小姐也將嫁給蘇格蘭的莫裡伯爵,並且在蘇格蘭女王親政前,與莫裡伯爵一起為她攝政。」亨利八世在咽氣前,終於憋出了最後一句話。

  那一刻,他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看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眼前閃過。

  「亨利,我來迎接你了。」

  亨利八世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眉頭也逐漸放松起來。

  看見老國王閉上了眼,卡爾達諾伸手試探了下亨利八世的鼻息,最後宣布道:「國王已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白廳宮裡頓時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哭聲。


第120章

  亨利八世一死,英格蘭上下都忙碌了起來。不管是抱著何種心態的貴族,在這一特殊的情況下,都必須縮起蠢蠢欲動的爪子,為亨利八世的葬禮,還有威廉三世的加冕儀式忙前忙後,難以休息。

  而這之中,最忙碌的莫過於曾經的威爾士親王黨。

  胡安娜王妃身為新鮮出爐的英格蘭王後,自然要負責聖詹姆斯宮的搬家儀式,以及裡士滿公爵的未來安排。

  按著慣例,威廉三世一登基,裡士滿公爵也自動成了威爾士親王,所以得搬去自己的領地。

  然而裡士滿公爵太小,再加上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自己的長子跟瑪麗·斯圖亞特成為一對怨侶,所以在與威廉三世商議後,決定將聖詹姆斯宮轉送給裡士滿公爵,然後請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有瑪麗·斯圖亞特一同住進去。

  而說到克裡維斯的安妮,這位曾經的英格蘭王後雖然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但是亨利八世在臨終前給了她一筆相當豐厚的退休費。即便這些東西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去世後,還是會被英格蘭王室收回,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卻無法保證她能在第二段婚姻裡,還能享受到如此優厚的待遇。

  況且她的身份降級也沒有被降多少,只是僅次於胡安娜王後,還是同新出爐的瑪麗長公主,以及威廉三世未來的女兒持平,算不得跌入谷底。

  相較之下,御前會議的幾位大臣,尤其是掌璽大臣馬修·斯圖亞特,外加珀西家的幾個湊熱鬧成員,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畢竟亨利八世在去世的前兩年裡,經常是由威廉三世代征,所以御前會議的成員被威廉三世調換了不少,在比例上絕對是心腹占了一半以上。

  這讓馬修·斯圖亞特等人有種被排擠的感覺,猶豫著要不要自請退出。

  「臥室裡所有的布料都得換新,裝飾也要讓我一一過目。」忙得團團轉的胡安娜王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的第二天,就指揮著僕人們將國王夫婦的臥室裡裡外外地清掃了一遍,然後又讓人用混合著各種草藥的艾葉將房間熏了一上午,防止病菌殘留。

  「陛下,這幅畫要掛在哪兒?」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僕小心翼翼地捧著達芬奇的《岩間聖母》,詢問著監督中的胡安娜王後。

  「給我看看。」胡安娜王後放下手中的青銅擺式,將《岩間聖母》上下打量一番後,隨即說道:「你跟我來。」

  胡安娜王後帶著捧畫的男僕穿過白廳宮的長廊,最後抵達了御前會議廳,讓男僕將《岩間聖母》掛在最靠近國王的那面牆壁上。

  「調一下位子,要讓聖母的臉對著底下的所有座位。」胡安娜王後在底下指示道:「另外,讓約翰娜找一幅受難的耶穌像,就掛在聖母像的對面。」

  「是。」掛完畫的男僕衝著胡安娜王後行了一禮,結果一出門便撞見了同樣來掛畫的威廉三世。

  「陛下。」

  男僕的通報聲讓胡安娜王後轉過頭,結果發現威廉三世正帶人將他的畫像掛在兩側牆壁的國王肖像之中。

  「你跟御前的各位大人們商量好前任國王的葬禮,以及你的加冕流程了嗎?」胡安娜王後很少見到威廉三世露出如此疲憊的模樣。

  在她的印像裡,威廉三世就像一座永動機,總能精神百倍地面對一切。

  「這些都是有規章流程的事,所以商量不了多久。」威廉三世直徑走到亨利八世的畫像下,盯著上面的威嚴面容,還是有些不真實道:「他真的死了。」

  胡安娜王後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表情,並不能從上面看到兒子應有的悲傷:「你很討厭你父親嗎?」

  威廉三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後,嘆氣道:「你應該聽過我們家的事。」

  「布萊恩夫人跟我說過瑪麗長公主……我是說你的姑母,曾經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有你母親,以及安妮·博林,珍·西摩的事。」

  「在我出生以前,我母親流產過六個孩子,所以她懷上我後,父親並不期待我能活下來,甚至都做好了跟我母親離婚,讓安妮·博林上位的念頭。」

  「可你還是活下來了。」胡安娜王後順了順威廉三世的脊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孩童。

  「是啊!我活了下來,所以造成了很多人的噩夢。」威廉三世無奈地笑了笑,目光從亨利八世的畫像,跳轉到他自己的畫像上:「六歲以前,我都是被姑母撫養長大的。她對我很好,好到她都忽略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才會對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有諾丁漢女伯爵那麼縱容。只可惜姑母也沒有落得好下場,至於我母親和另兩個當上王後的女人……」

  威廉三世想起王後寢室裡來來往往的人臉,反問道:「你覺得她們成功嗎?很多人都說我母親是最後的勝利者,但是我不這麼認為。」

  威廉三世嘆了口氣道:「這種連自己的兒女都無法挽救的人生,算不得成功。」

  胡安娜王後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威廉,但是她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除了千裡之外的瑪麗長公主,估計威廉,伊麗莎白,乃至聖喬治教堂裡的約克公爵,都不會為了亨利八世的死,而多流幾滴眼淚。

  ………………我是分割線……………………

  亨利八世的葬禮顯然是近三十年以來,英格蘭最隆重的大事,所以國內但凡是排得上名號的貴族,都不遠千裡地趕到了聖喬治教堂,生怕自己會因為錯過了亨利八世的葬禮,而從原有的貴族位子上重重跌落。

  國王的儀仗隊將亨利八世的棺木抬上了炮車,由一百三十八位貴族侍衛護送出白廳宮,向著聖喬治教堂駛去。

  在亨利八世的棺木離開白廳宮的那一刻,倫敦塔上鳴炮五十六下,代表著亨利八世的年歲。

  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後,還有被約翰娜抱著的裡士滿公爵自然走在最前面的位子上。

  聖喬治教堂那邊已經做好了下葬的准備,因為英格蘭國王都會在生前決定自己的墓地,所以准備工作都不必麻煩太久。

  負責主持葬禮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為亨利八世的靈魂唱詩禱告,然後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示意他帶領著王室成員們瞻仰亨利八世最後的儀容。

  匆匆趕到的瑪麗長公主自然是哭得最傷心的,但是其他的王室成員就需要一些藥物的幫助,才能在葬禮上表現出應有的態度。

  亨利八世的葬禮持續了一個月,光是前後的准備就花了半個月的功夫。

  按照前任國王的臨終要求,他跟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威廉三世與瑪麗長公主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合葬於聖喬治大教堂。

  為此,瑪麗長公主自費給倫敦的平民們送了一個月的糧食,而威廉三世更是撥了一筆巨款,讓全國的平民家庭都能分得一些肉類,酒水,谷物,乃至幾顆糖果。

  也難怪十六世紀的人們天天盼著老國王再婚或者死去。

  因為王室一有紅白喜事發生,他們就能幾個月吃穿不愁。

  而亨利八世的葬禮一結束,大老遠趕來的貴族們也不能立刻回家,而是轉道參加了威廉三世,還有胡安娜王後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加冕儀式。

  歷來很少有國王和王後一起加冕的先例,但是因為亨利八世和阿拉貢的凱瑟琳就是一起加冕的,所以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繼承了這個先例,秉持著能省就省的原則,直接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擺了兩張椅子,像征著王權的分享與地位的同等。

  因為威廉三世的加冕王冠是重的要死的聖愛德華王冠,所以負責加冕儀式的貴族們要為胡安娜王後准備另一頂加冕王冠,而且還要在貴重程度上不能太次於聖愛德華王冠,防止胡安娜王後感到尷尬。

  為此,威廉三世將現有的首飾扒拉了一番,結果沒找到讓他滿意的款式。

  有人提議讓胡安娜王後用安妮·博林的加冕王冠,然後這人就被卡文迪什爵士親手拖出了白廳宮。

  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什麼叫讓胡安娜王後用安妮·博林的加冕王冠。

  你是嫌腦袋呆在脖子上太舒服了,所以想體會一下倫敦塔長刺的滋味嗎?

  為此,威廉·都鐸從奧斯曼帝國那兒購買了一顆極其珍貴的粉鑽,然後動用了好幾位熟練的工匠,用現有的王冠基地,為胡安娜王後打造了一頂獨一無二的王後冠冕。

  這便是幾百年後,被譽為藝術珍寶的英格蘭王後冠冕——其靈感來源於約瑟芬的貝雕王冠(不過在這裡,也不知是誰學習誰了),但是中心的主位換成了大小驚人的南非粉鑽,再配以五個以希腊神話為靈感的貝雕,加上無數的珍珠做點綴。

  可以說,無論是在藝術價值還是單純的造價上,都足以睥睨大部分的王冠。

  更別提上面的浮雕還是威廉三世特地去找米開朗基羅緊急打造的。

  擅長加班的雕刻大家對於希腊神話的雕塑可以說是爐火純青,畢竟他在羅馬的那段歲月裡,就是靠造假古羅馬的雕刻藝術品,來賺取貴族們的智商稅。

  況且胡安娜王冠的貝雕又不大,所以米開朗基羅只花了六個月的時間便做好了鑲嵌在加冕王冠上的藝術珍寶。

  這也是幾百年後,米開朗基羅僅存於世的珠寶作品之一。

  ………………

  1547年的八月,亨利八世的長子威廉·都鐸穿著一身奢華的加冕服飾,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裡,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加冕為威廉三世。

  由此,都鐸王朝便迎來了文藝復興的熱潮,與歷史上的黃金年代。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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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威廉三世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尤其是他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裡,被迫承受了太多的「熱鬧」,所以胡安娜王後十分貼心地把慶祝國王和王後加冕的宴會改為湖邊垂釣和野餐,同時也縮小了傳統的比武大會規模。

  這樣一來,不僅減少了不必要的開銷,同時也避免了威廉三世不喜歡的吵鬧。

  「記得讓廚師做些小巧的餐點,確保宴會上不要有大型的烤肉。而那些沒有被端上的食物,還有那些沒被烹飪的肉類,谷類,以及酒類都要嚴格保管。等宴會結束後,可以分發給附近的窮人,還有倫敦的流浪漢。」加冕月裡最忙碌的,莫過於新上任的英格蘭王後。

  因此這幾天裡,伊麗莎白小姐一直都跟在胡安娜王後還有瑪麗長公主的身邊,學習如何處理宴會的各個流程,以及怎麼從細節方面省錢。

  畢竟蘇格蘭的貧窮程度在全歐洲都是排得上號的。

  詹姆斯五世的幾次戰爭全靠老婆的嫁妝維持,所以伊麗莎白小姐近些天的必修課,就是理財。

  「在食物上能節省多大的開銷?」伊麗莎白小姐一邊記錄著胡安娜王後的處事細節,一面問道。

  「精打細算的話,能節省三到四萬英鎊。」胡安娜王後估摸著威廉三世和她的加冕禮,至少要花費十五萬英鎊,再加上亨利八世的葬禮,以及免費提供給全國的酒水肉類。

  光是走明面的賬單就讓胡安娜王後腦子發暈,更別提那些私下賞賜和零碎的小費,加加減減下來,也有六七萬英鎊。

  「你們這幾天的開銷,完全比得上一場中性戰爭。」前來幫忙的瑪麗長公主也是無奈道:「有必要辦得這麼宏大嗎?」

  「這都是必須的排場。」胡安娜王後堅持道:「新國王登基,正是國家最脆弱的時刻。一場豪華的加冕禮,能向全歐洲展示英格蘭的真正實力,同時也避免了有人趁亂入侵,或是國內的大貴族們怠慢新國王。」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補充道:「不過一些創造不了長期價值的小開銷還是能省則省,畢竟英格蘭的這幾年裡,也是因為各種戰爭而沒留下多少積蓄。況且尼德蘭那邊……還得再緩緩。」

  瑪麗長公主聽了也是不斷地點頭,因為她從阿拉貢的凱瑟琳那兒,聽說過亨利八世登基之初的一些舉動。

  無論是處決亨利七世的重臣和白金漢公爵,亦或是舉行盛大的宴會,其實都是在向英格蘭的臣民,乃至國外的君主們展示新國王的掌控力和魄力。

  而眼下的歐洲,最年輕的君王正是剛登基的威廉三世。

  雖然靠著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以及洛林公國的支持,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不用擔心登基之初就要面臨大型的戰爭,但是之前由亨利八世所保持的,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的「鐵三角君主平衡」,卻被打了個粉碎。

  唯一讓胡安娜王後感到慶幸的是,亨利八世去世後不到三個月,法蘭西的弗朗索瓦國王也一命嗚呼了。

  這樣一來,原本的鐵三角君王便出現了兩方塌陷,所以英格蘭完全能借此與法蘭西進行談判,避免鐵三角君王裡,唯一還堅挺著的西班牙皇帝,趁機發動戰爭。

  「說起來,威廉這幾日已經讓人整理出了麗茲的嫁妝,估計過不了一年,麗茲你就要嫁去蘇格蘭了。」胡安娜王後看著快滿十四歲的伊麗莎白小姐,有些不忍道:「弗朗索瓦國王一死,威廉擔心新上任的亨利二世會復用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所以必須有人去壓制東山再起的瑪麗·德·吉斯。」

  「我倒是不擔心安格斯伯爵,因為他跟法蘭西的深仇大恨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算清的,再加上他最不想瓜分出的,就是蘇格蘭的攝政權,所以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不會想著去收買他。」胡安娜王後知道瑪麗長公主也不喜歡吉斯公爵,所以也沒在大姑子的面前遮掩什麼——畢竟瑪麗長公主的公公,「老好人安托萬」在三年前去世時,吉斯公爵就仗著叔叔的身份,想要插手洛林公國的事務。

  還好新上任的洛林公爵雖然體弱多病,但是性格並不懦弱。再加上瑪麗長公主是個比較強悍的女人,一直都支持丈夫擺脫吉斯公爵的壓制。所以在老婆的影響下,續命成功的新任洛林公爵——弗朗茨·德·洛林十分強硬拒絕了吉斯公爵的「好意」。

  這也是瑪麗長公主近期要搞好娘家關系的主要原因。

  因為洛林公國和英格蘭是互相成就的。

  只要威廉三世的王位還穩穩當當的,那麼瑪麗長公主就不擔心有人會覬覦她丈夫和兒子的爵位。

  同樣,只要洛林公爵的地位沒有遭到旁支的威脅,那麼吉斯公爵乃至法蘭西,都要在開戰時慎重三分。

  畢竟洛林公國的背後,不是英格蘭的附屬領地,就是胡安娜王後的娘家,可以說是背靠資源,完全不慌。

  「相較之下,吉斯公爵最有可能收買的,就是搖擺不定的阿倫伯爵。」胡安娜王後跟瑪麗長公主,還有伊麗莎白小姐漫步在寧靜的湖邊,身後是有意幫她們創造談話環境的衛兵,所以有眼色的客人們都沒有靠近這裡。

  「阿倫伯爵不僅是詹姆斯五世欽點的攝政王,更是瑪麗·斯圖亞特成婚前的第一繼承人。威廉和他的父親一直有意將阿倫伯爵排斥在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隊之外,甚至想將其控制起來,所以麗茲,你的任務十分重要。」胡安娜王後握緊伊麗莎白小姐的手,一字一頓道:「我需要你,威廉也需要你,英格蘭更需要你。」

  「所以麗茲,你做好前往蘇格蘭的准備了嗎?」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請求,伊麗莎白小姐鄭重道:「我將永遠忠誠於英格蘭。」

  ………………我是分割線………………

  1547年,法蘭西的希儂城堡。

  榮升為王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踩著清脆的步伐,將那些低頭跟在她身後的侍女們遠遠地甩開。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還未下葬的緣故,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並未換下包裹嚴實的喪服,任由她黑色的裙擺在光潔的地板上翻滾出浪花,像是女巫的煉藥爐,讓人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陛下,意大利的信件到了。」回到寢室裡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讓一些無關緊要的侍女們全都滾出去,然後關上房門,任由自己的心腹幫忙解下那些慘敗得像是骷髏頭的首飾。

  弗朗索瓦一世的死亡至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不全是好消息。

  雖然法蘭西的老國王一死,原先的王太子妃便自動成了宮廷裡最尊貴的女人,但是法蘭西的宮廷和英格蘭不同,王室情婦的存在像是王後的另一個影子。她們依靠著國王的權杖,強行分走了王後的權力。甚至在特殊的情況下,法蘭西的王後還不如王室情婦更有話語權。

  倘若凱瑟琳·德·美第奇能碰到一個潔身自好的丈夫,那麼她的婚姻也不必充斥著陰謀和憋屈。

  然而你不能指望天性浪漫的法蘭西國王會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

  尤其是新上任的亨利二世在迎娶凱瑟琳·德·美第奇之前,就已經愛上了弗朗索瓦一世的老情婦,也就是他的家庭教師戴安·德·普瓦捷。

  之前礙著弗朗索瓦一世的顏面,亨利二世還不能跟戴安·德·普瓦捷黏在一起,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還算保留了些妻子的尊嚴。

  可是現在,當上王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談什麼尊嚴?

  老國王一死,戴安·德·普瓦捷便正大光明地搬到了亨利二世的寢室邊,甚至還代替凱瑟琳·德·美第奇接見前來參加老國王葬禮的王公貴族們。

  要不是法蘭西的皇家裁縫們前些日子來測量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材,為她趕制加冕的禮服。恐怕這位意大利的美第奇後代就要懷疑自己會被亨利二世趕出皇宮。

  畢竟她的保護人克萊芒七世,還有她同父異母的兄弟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一死,凱瑟琳·德·美第奇便成了法蘭西宮廷裡最沒價值的貴婦。

  至於繼承美第奇財產的科西莫一世……你能指望一個娶了西班牙妻子的旁系公爵,能對凱瑟琳·德·美第奇有多好?

  一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凱瑟琳·德·美第奇便感到頭痛欲裂。她的心腹侍女黛西將鼻煙壺放到王後的嘴唇邊,又為王後松開了略緊的束腰,凱瑟琳·德·美第奇才稍稍順出口氣,然後拆開了意大利的信件。

  「科西莫一世這是想讓我去死嗎?」看完信件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它點燃在油燈上,然後冷笑道:「真是西班牙養出的一條好狗,他也不怕羅馬人將他吊死在城牆上。」

  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科西莫一世很希望獲得托斯卡納公爵的稱號,所以才會在繼位後,跟新任的教皇,還有西班牙那邊保持「良好」的關系。

  但是對於經歷過羅馬之殤,甚至當年還差點被西班牙士兵強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向查理五世示好的科西莫一世是無可爭議的美第奇叛徒。

  而諷刺的是,她要保住法蘭西王後的位子,就得跟這個叛徒保持「良好」的關系。


第122章

  科西莫一世的來信只有兩個重點。

  一是慶祝凱瑟琳·德·美第奇成為法蘭西王後,二是提醒她不要忘記家族對她的支持,以及她嫁入法蘭西王室的任務。

  尤其是在歐洲有兩位強大的君主接連去世的當下,查理五世要是不趁機搞點什麼,那絕對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亦或是西班牙的皇帝也跟著不行了,所以未來的腓力二世要防止法蘭西和英格蘭聯手衝他搞事情。

  「陛下,我認為您最好不要在國王陛下的面前,提到西班牙皇帝。」身為凱瑟琳·德·美第奇德侍女,黛西忠誠的只有自己的女主人,而不是美第奇家族:「國王陛下對西班牙皇帝的痛恨遠勝於您,更別提普瓦捷夫人已經住進了希儂城堡,所以您更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可問題是不跟西班牙皇帝合作,難道你要讓那個被吉斯家族操縱的死腦經,去跟英格蘭的威廉三世稱兄道弟,聯手對抗西班牙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他連一本書涉及異教徒的書都受不了,還想讓他去忍受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也是堅定的天主教徒,但是她遠比自己的丈夫懂得變通,所以能強壓下泛上喉嚨的厭惡之情,同那些胡格諾派教徒達成暫時的和解。

  可是亨利二世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法蘭西宮廷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糾結中。

  「這可真是讓人興奮的局面。」亨利二世冷著一張別人欠了他上百萬英鎊的臉,盯著他一手提拔的小吉斯公爵和官復原職的蒙莫朗西公爵,不住地冷笑道:「往西邊是異教徒威廉,往南邊是雜種查理,你們可真是給了我兩個不錯的選擇。」

  被迫面對國王怒火的小吉斯公爵,同蒙莫朗西公爵相視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隱藏了自己的心懷鬼胎,等著亨利二世將肚子裡的怨氣全都傾吐個干淨。

  在這種情況下,先開口的那一個絕不會有好下場。

  只是老狐狸的蒙莫朗西公爵很確定亨利二世會先問小吉斯公爵,畢竟相較於年紀大了兩輪的老牌貴族,還是小吉斯公爵這種跟國王一起長大的新貴比較好下手。

  果不其然,罵罵咧咧一通的亨利二世將目光集中在小吉斯公爵的身上,然後衝著他抬了抬下巴,語氣不善道:「弗朗索瓦,你說我是選擇跟查理那狗雜種議和,還是給威廉那個異教徒一個好臉色。」

  「說起來,英格蘭那個異教徒也有個姓雜種的同名祖宗,他還真不愧是查理的表弟。」

  亨利二世的粗鄙之語讓小吉斯公爵感到很不適應。

  自打弗朗索瓦一世的兩個兒子被送去西班牙當人質後,曾經的高貴王子就已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被扼殺得一干二淨。

  等回來的,是被粗魯的西班牙士兵影響至深的懦夫與狂徒。

  這種感覺就像是昂貴的水晶酒瓶裡裝了最劣質的麥酒,讓小吉斯公爵咽不下去,卻又不能吐出來。

  「陛下,您才是法蘭西的君主,所以我不敢以自己淺薄的思維,來影響您的判斷。」平心而論,小吉斯公爵當然會選擇與查理五世結盟。畢竟他又沒有在西班牙當過人質,況且他的姐姐和外甥女都被捏在威廉三世的手裡。

  如果法蘭西能與西班牙結盟,那麼蘇格蘭那邊的攝政團便會有所動搖,甚至小吉斯公爵的姐姐和外甥女也能趁機拿回屬於她們的東西。

  只是……

  小吉斯公爵想起父親的囑咐,還是強壓下了自己的私心,將亨利二世的問題又拋了回去。

  對於小吉斯公爵的避而不談,亨利二世並沒有生氣,而是轉頭看向了蒙莫朗西公爵。後者已經在蘇格蘭一事上吃盡了弗朗索瓦一世的苦頭,所以怎麼也不會在這個泥潭裡繼續陷進去。

  「陛下,既然西班牙和英格蘭都有意與您結盟,不如您親自去跟他們談談?」蒙莫朗西公爵可比小吉斯公爵多了個心眼,既沒有給出明確意見,卻又在指向上站清了自己的立場。

  畢竟法蘭西和另外兩國都有國土相連接。

  只是與英格蘭的會面安排,肯定要比西班牙更快些。

  亨利二世有些意外於蒙莫朗西公爵的立場改變,畢竟在此之前,蒙莫朗西公爵可是跟吉斯家族一個鼻子出氣的。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亨利二世也樂於見著蒙莫朗西公爵跟吉斯家族不合,畢竟他的童年玩伴可是波旁家的外孫,所以小吉斯公爵也算是亨利二世的表弟。

  亦是潛在的王位繼承者。

  「會面?」

  聽見亨利二世的問題,蒙莫朗西公爵便知道自己搶在了吉斯家族的前面,所以解釋道:「不管是英格蘭,還是西班牙,都不會是法蘭西永恆的朋友,所以您只要親自跟他們見了面,才能確定自己到底改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與這二者結盟,或是開戰。」

  當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蒙莫朗西公爵更傾向於讓亨利二世與威廉三世進行和談。

  畢竟他們都是新上任的君主,所以還需要幾年的功夫去掌控國家。

  一旦亨利二世與查理五世結盟,那麼在主導上,肯定事查理五世占據強權的那方,更別提吉斯家族還想著蘇格蘭那地,而國內的胡格諾派教徒們,也沒少跟德意志地區或是尼德蘭地區的新教徒們進行聯絡。

  所以從整體利益上來看,還是跟威廉三世進行和談比較有保證。

  畢竟威廉三世近期也沒興趣發起大型戰爭,所以二者的聯盟跟像是一種威懾。

  「那就先跟英格蘭的威廉見面,地點定在法蘭西……的加萊,記得也邀請下洛林公爵夫婦。」亨利二世一想到加萊還在英格蘭人的手裡,便不那麼期待與威廉三世的見面。

  但是轉念想到可恨的西班牙人和土耳其人,他又覺得自己可以忍受威廉三世。

  「邀請的任務就交給弗朗索瓦,畢竟洛林的新任公爵是你的堂兄。」亨利二世終於想到了背景化的小吉斯公爵,但是後者的臉色,卻並不因為亨利二世的委托而有所好轉,反而變得更加恐怖。

  …………我是分割線………………

  打發走兩個心懷鬼胎的大貴族後,亨利二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搖了下房鈴,讓一直躲在裡屋的戴安·德·普瓦捷出來,示意她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你都聽見那兩個混蛋說了什麼吧!」亨利二世就著情人的手喝了兩口葡萄酒,然後不斷地喘著氣:「跟他們談話的那段時間裡,我差點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

  「要是國王都死得那麼憋屈,那麼法蘭西也不會長存於此。」不同於戰戰兢兢的兩位公爵,戴安·德·普瓦捷跟亨利二世的交流聽起來十分輕松,讓人誤以為他們是一對能互相打趣的普通夫妻,甚至原本壓抑的環境,以及亨利二世緊皺的眉頭,也跟著舒緩了不少。

  「就是死,我也要把查理那狗娘養的拉下地獄。」亨利二世又罵罵咧咧地吼了一句,接過被戴安·德·普瓦捷敲了下腦袋,喝斥道:「亨利,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國王是不能用這麼粗鄙的詞彙,你應該記得你是法蘭西的國王,是高貴的阿爾弗雷德大帝和查理曼大帝的後代,你怎麼能……能……」

  戴安·德·普瓦捷手足無措地在原地轉了幾圈,最後頹廢地坐在亨利二世地身邊,苦澀道:「你要記住,王子可以輕易變成平民,但是平民卻很難再變回王子。」

  亨利二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戴安·德·普瓦捷。

  他可以將自己的妻子仍在行宮裡兩年不管,但卻無法拒絕戴安·德·普瓦捷說過的每一句話。

  「戴安,我發誓我不會再那麼說話了,我向上帝保證這。」亨利二世貼在戴安·德·普瓦捷的胸口處,希望能借著她的鼓勵,來平息自己的憤怒。

  而就在這時,房門被不知趣的僕人所敲響。

  亨利二世聽著那有規律的敲門聲,沉聲道:「進來。

  一位「懂事」的僕人低著頭進了屋,在亨利二世的耳邊低語了什麼,然後很快便退出了房間。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直視國王,或者王室情婦的臉。

  戴安·德·普瓦捷已經猜到了僕人跟亨利二世說了什麼,但還是故意問了一句:「怎麼了。」

  「意大利那邊對我的王後有所求,我想這幾天不該跟凱瑟琳見面。」亨利二世厭煩道:「讓她去看孩子吧!加萊的會議,就由你陪我去。」

  「不,亨利,你必須要讓凱瑟琳陪著你參加加萊的會議。」戴安·德·普瓦捷執拗道:「你還需要意大利銀行家的錢,而且我只是王室情婦。如果讓我來招待比利時的胡安娜,英格蘭那邊一定會認為這是對他們的羞辱,你明白嗎?」

  亨利二世陰沉著臉點了點頭,然後隔了幾天,便將瓦倫丁公爵夫人的稱號送給了戴安·德·普瓦捷。

  ……………………我是分割線………………

  這算是威廉三世登基後的第一次出國會面,所以白廳宮的上上下下,都為此准備已久。

  胡安娜王後十分緊張地將自己白廳宮裡大小事務都暫時交給了克裡維斯的安妮。這位亨利八世的遺孀十分適應現在的身份,所以也樂於跟胡安娜王後友好相處。畢竟宮裡這麼多侍女僕人,她也累不到哪兒去。

  而威廉三世則是提前簽署近一個月的政策法案,然後將國事交給了御前會議。

  「給我盯緊了馬修·斯圖亞特,別讓他跟珀西家族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威廉三世私下召見了塞西爾爵士,同他喝了個下午茶:「在我離開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有威廉·帕爾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輔助你,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找你的岳父岳兄幫忙。總之,別讓那些人插手大型決策,甚至你還可以拉上約翰·達德利去壓制他們。」威廉三世覺得約翰·達德利搞事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他的家底遠遠比不上珀西家族和斯圖亞特的旁系,所以做什麼都得細想一下。

  塞西爾爵士知道這是威廉三世對他的考驗。因為他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連掌璽大臣和元氣大傷的珀西家都壓制不了,那麼威廉三世也不會考慮讓他繼任掌璽大臣的位子。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在您離開後,讓伊麗莎白小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分住於白廳宮和聖詹姆斯宮。」塞西爾爵士知道他接下來的提議會讓威廉三世內心起疑,但還是頂著壓力說道:「我不確定姓斯圖亞特的掌璽大臣會在您離開後做些什麼,所以得保證英格蘭的另一位斯圖亞特,會呆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威廉三世並沒有直接給出答復,而是盯了會兒塞西爾爵士的眼睛,才緩緩說道:「你去安排吧!只是在必要時候,我允許你將軍隊開進蘇格蘭境內,然後處決所有擋在我面前的蘇格蘭王位繼承者。」

  「是。」塞西爾爵士安心地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然後去通知北邊的駐軍做好隨時開戰的准備。

  ………………我是分割線………………

  當胡安娜王後坐上前往加萊的船只時,還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她看著遠近各異的海面,沉聲道:「我那位表兄可不是個溫柔好說話的性格。」

  因為胡安娜王後的母親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姐姐,所以亨利二世和小吉斯公爵都是她的表兄。

  威廉三世看了眼緊張的胡安娜王後,安慰道:「好說話的國王都活不長久,比如懺悔者愛德華,又比如說……亨利六世?」

  「亨利六世才不是好說話。」胡安娜王後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亨利二世,但是她在法蘭西宮廷裡的那段時間裡,跟兩位表兄都沒怎麼說過話。

  「他只是單純地聽信女人而已。」胡安娜王後想起亨利二世的種種緋聞,在威廉三世的面前擱下狠話:「要是亨利二世敢讓他的情婦來招待我,我一定把戴安·德·普瓦捷當成女佣使喚。」

  「你放心,亨利二世才不會這麼做。」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道:「就算他想讓戴安·德·普瓦捷來招待你,後者也不會上趕著受辱。」

  畢竟是在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裡幸存到最後的女人,威廉三世覺得這個法蘭西的瓦倫丁公爵夫人還沒有那麼蠢。

  加萊那邊早就准備好了兩位國王的會面所需要的一切。

  胡安娜王後下船後,直接到就近的城堡裡換了一身衣服。

  雖然法蘭西那邊還未脫下喪服,但是胡安娜王後並不用去遷就她的法蘭西親戚,但也不能在明面上做的太過火。

  「我記得我並沒有太多的珍珠首飾。」胡安娜王後搜遍了她從英格蘭帶來的珠寶,都沒有找到一套合適的首飾。

  「我的那對十字架耳墜在哪兒?」胡安娜王後讓侍女給她收攏了束腰,因為在法蘭西宮廷裡,粗腰的女人都不配在王座前走動。

  雖然生下裡士滿公爵後,胡安娜王後恢復得不錯,但還是下意識地控制飲食,防止身材走形到無法維持王後的儀態。

  「我記得您已經很久沒戴了,所以都收在彭布羅克城堡的臥室裡。」約翰娜有些自責道:「要不我再給您找找?我記得王後陛下(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曾送給您一對珍珠耳環,也很適合今天的場合。」

  「可是這對耳環的樣式太年輕了。」胡安娜王後記得那是她滿十六歲時,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特別訂制的,所以在造型上顯得很活潑,並不適合莊重的場合:「還有別的嗎?」

  負責保管首飾的約翰娜露出為難的神色。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的僕人敲響了胡安娜王後的房門,然後捧著一套珠寶走向了胡安娜王後。

  「這是國王陛下特別為您定制的。」

  僕人將盒子打開,展露出一條貝雕的項鏈,以及一對配套的貝雕耳環。

  「這跟您在加冕儀式上代的那頂貝雕王冠是一套,只是礙於工期,所以最近才做好。」僕人恭恭敬敬道:「如果您帶的不是貝雕王冠,那麼這一套首飾也可以把上面的貝雕掛墜拆下,換上另一套十字架首飾。」

  僕人說著,又打開了盒子的第二層,裡面有一套用珍珠還有無色鑽石打造的十字架墜飾,顯得低調又典雅,看上去光華璀璨。

  「幫我戴上吧!」胡安娜王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是當約翰娜給她戴上這一套首飾時,胡安娜王後的眉眼間,有一抹極力克制的淺淡笑意。

  凱瑟琳·德·美第奇並沒有跟亨利二世同乘一輛馬車,所以當亨利二世同威廉三世見面時,胡安娜王後還沒有等待赴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甚至在場德一些貴婦們也發出不滿的聲音。

  「不愧是從意大利來的暴發戶,連這種重要的場合也會遲到。」

  「你真的以為凱瑟琳·德·美第奇是故意遲到嗎?」一個好事的貴婦挑眉看了眼胡安娜王後,高聲道:「最尊貴的客人往往是最後來的,不是嗎?」

  一旁的瑪麗長公主握緊了酒杯,強忍著不在這個重要場合裡發作。

  胡安娜王後衝著那位好事的貴婦點了點頭,說出一句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的話:「感謝法蘭西國王對我們夫婦的尊重,願意在加萊多等半天。」

  畢竟威廉三世夫婦還要穿過英吉利海峽,所以亨利二世肯定是先到的那個。

  那位貴婦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圓回說錯的話。

  直到匆匆趕來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猶如分開紅海的摩西般降臨於此,那位貴婦才避免了被人繼續審視的尷尬境遇。

  「都散開吧!」凱瑟琳·德·美第奇掃了眼這群純屬湊熱鬧的貴婦,心煩意亂道:「黛西,請這些夫人們去附近野餐,我想跟英格蘭的王後好好聊聊。」

  「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帶來的隨從們立刻為兩位王後清出場子。

  那些看不起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貴婦雖然心存不滿,但也沒有膽子在兩國會談的場合自取其辱。

  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倒是真正享受了一把王後的待遇,以至於她坐下後,對著胡安娜王後自嘲道:「她們還是第一次表現得像是我的臣民。」

  面對容色憔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胡安娜王後反而生出了幾分可憐之情,但還是不動聲色道:「法蘭西宮廷裡的規章制度,早就被我的舅舅破壞得一干二淨,所以法蘭西宮廷裡只有國王,沒有王後。」

  雖然這話說的很打臉,但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卻並不在意。

  遮掩眾所周知的事實,只會讓自己顯得越發地卑微。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凱瑟琳·德·美第奇就要低人一頭,或是任由胡安娜王後掌控會談的步調:「也許你有一日不會表現得像今天這樣輕描淡寫,但是親愛的胡安娜,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裡像無知的麻雀一樣,攻擊來,攻擊去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小心隱藏著她對胡安娜王後的嫉妒之情,盡可能地平靜道:「你應該知道我是美第奇家族的人,所以我從來都不做虧本的生意。」

  「不管是你的丈夫還是我的丈夫,其實早在抵達加萊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結盟的准備,所以今天的一切,可以說是走個過場。」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籌碼,但是她的姓氏還是有那麼點號召力:「不過你我都清楚,法蘭西和英格蘭的結盟不會超過五年,畢竟我們各自的公公,就曾在執政期間,結盟了不下三四次,所以今天的會議,可以討論一下別的事情。」

  「比如說你的王後位子。」胡安娜王後開局就是王炸,直接打了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個措手不及:「科西莫一世想要讓你勸說亨利國王與西班牙皇帝結盟,但是你知道,亨利國王和蒙莫朗西公爵都不可能這麼做,所以親愛的凱瑟琳,你打算怎麼跟科西莫一世回信?」

  不同於地位穩固如鋼筋的胡安娜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所擁有的一切都像是空中危樓,讓她近期縮手縮腳了不少。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要跟科西莫一世回信?」強行不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盡量維持住聲音的冷靜,臉色平靜如水道:「我知道你的丈夫跟美第奇家族達成了很多商貿上的協議,但是這不足以動搖美第奇和法蘭西的關系。」

  「科西莫一世等了這麼多年,也沒有等到托斯卡納公爵的稱號,並且教皇也沒有允許佛羅倫薩公爵將托斯卡納並入美第奇的家族領地,所以佛羅倫薩公爵完全是非法統治托斯卡納。」胡安娜王後想起威廉三世在路途上與她說過的話,胸有成竹道:「如果查理五世沒有耐心地入侵托斯卡納,你覺得科西莫一世還會在意你的死活嗎?」

  「到那時,舍棄你,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必要犧牲吧!」


第123章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回到盧浮宮後,完全回憶不起她是怎麼跟胡安娜王後繼續談下去的。她只記得對方輕描淡寫地說出「舍棄你,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必要犧牲」時,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視線都發黑得看不清任何東西。

  然而法蘭西歷史上的毒藥王太後到底不是一般人,她靠著在羅馬之殤裡鍛煉出的強大意志力,以及《聖經》裡的祈禱片段,在頃刻間就穩住了心神,呼出一口堵在胸前的濁氣,反問道:「美第奇家族現在還沒有舍棄我。」

  恢復冷靜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快便意識到胡安娜王後這是在詐她,所以反客為主道:「如果是你,會放棄一個有可能攝政的王太後嗎?」

  亨利二世之所以不跟凱瑟琳·德·美第奇離婚,其原因除了還想向意大利銀行家借錢,便是他不想放棄已有的繼承人。

  別看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個無鹽女,但是亨利二世並不需要自己的王後有多聰明,多漂亮,而是希望對方足夠識趣且能生下一些合法的繼承人。

  況且戴安·德·普瓦捷也是個聰明女人。

  要是讓亨利二世換個身份高貴的妻子,指不定就像曾經的弗朗索瓦一世和奧地利的埃利諾,難道法蘭西會為了一個情婦,去得罪家世強大的王後嗎?

  只怕所有人都會以為亨利二世是瘋了。

  因此,換一種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後之位雖然搖搖欲墜,但還尚存了幾根拔不出來的鐵釘。

  甚至她還有心思跟胡安娜王後開玩笑道:「我們美第奇家的大人物總會在一顆明珠還未閃耀前,就先下手為強。不知道英格蘭的王後,有沒有投資明珠的興趣。」

  胡安娜王後重新打量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笑道:「威廉說你不是普通女人,我原先還不信,但是現在,卻很佩服他的眼光。」

  凱瑟琳·德·美第奇突然產生一種興奮之感,仿佛她在這一刻,終於理解了祖先們到處拉投資,乃至在刀尖上起舞的蓬勃野心。

  或許她可以換一種方式,來拉近自己與科西莫一世的距離。

  倘若她的姓氏不能再為她提供安全感,那她就靠自己去創造安全感。

  凱瑟琳·德·美第奇對胡安娜王後的態度又真誠了幾分,甚至還帶了分乙方接待甲方的熱情:「既然我們的丈夫在談論兩個國家的未來,不如我們兩作為女人,和及兩國的王後,來談談自己的未來。」

  「您,意下如何呢?」

  ……………………

  ……

  亨利二世並不是第一次進入加萊城堡,但是進入被英格蘭人占有的加萊城堡,卻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當他看見法蘭西式的裝橫上雕刻著都鐸玫瑰,英格蘭的旗幟在城堡的高處飄揚時,心裡驟然升起一股子暴虐之情,幾乎耗盡了他所剩無幾的涵養,才在落座之前,將其硬生生壓制下去。

  「誰能想到,我們也會在父輩們曾談判過的地方,商討著兩個國家的未來。」亨利二世開口不善道:「不過我的父親遠比我懦弱,因為他來這兒是為了放棄被英格蘭人奪走的加萊,但是我不同。」

  「你想將加萊從我的手裡奪走?」威廉三世當然能感受到亨利二世的惡意,所以在語氣上,也沒比對方客氣多少:「要試試嗎?」

  跟在二者身後的護衛們都將手放在刀柄上,保持著隨時開戰的肌肉緊繃。

  因為威廉三世繼承了亨利八世的身高,所以在實現上,他保持著一種讓亨利二世感到很不愉快的壓力:「如果我們在這裡開戰,英格蘭不會有多大的損失,畢竟尼德蘭就在旁邊,而且我們是個島國,即便戰敗了,也能東山再起。」

  「可是法蘭西真的能在此時跟英格蘭開戰嗎?」威廉三世轉了轉自己的戒指,十分懷疑道:「你已經跟奧斯曼帝國的蘇萊曼大帝翻了臉,又想截斷德意志的商路。」

  「查理五世現在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要是我們兩再不結盟,其後果你是知道的。」威廉三世靠著天鵝絨的椅背,那副悠哉游哉的樣子,看得亨利二世分外火大:「英格蘭和西班牙之間還有法蘭西擋在中間,德意志新教地區在後面拉著,所以我們有什麼可慌的?」

  「反倒是法蘭西。」威廉三世反問道:「法蘭西的低地國家是怎麼來的,我想你還不至於把祖輩們的所作所為都忘得一干二淨,對嗎?」

  亨利二世的臉色已經黑得跟壁爐裡的炭灰沒什麼兩樣,而一旁的蒙莫朗西公爵突然意識到,他這幾個月可能不會得到亨利二世的好臉色。

  「您的伶牙俐齒要是都用在開疆擴土上,興許我還會對你高看幾分。」亨利二世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希望你記得今天的囂張跋扈,還能在加萊回歸那一天,保持如此傲慢的態度。」

  「那我也希望自己永遠看不到加萊被奪走的那一天。」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也沒什麼好談的,所以兩人的對話都是在給身邊人施加壓力。在簽完字後也沒興趣吃個晚飯,直接讓人收拾行李回家,生怕跟對方呆在一起,會被污濁的空氣給憋死。

  「談完了?」胡安娜王後已經等候在馬車裡,瞧見威廉三世上來後,示意車夫啟程。

  「要派人將加萊的城堡洗刷一下嗎?」胡安娜王後能想像得出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的會談,絕對稱得上是災難級別的。

  因為光是看亨利二世帶來的人馬,就能猜的出這位國王在平日裡的作風。

  威廉三世看了眼春風得意的胡安娜王後,詢問道:「你跟凱瑟琳·德·美第奇談的很愉快?」

  「跟你說的分毫不差。」胡安娜王後接過威廉三世的帽子,讓他能在上船前,稍稍休息一會兒:「凱瑟琳王後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懂得如何爭取到自己的籌碼,而不是在原地裡一味地等待。」

  「畢竟是美第奇家族的人。」威廉三世知道這個女人可是歷史上的狠角色,只可惜她的控制欲毀了原本大好的局面:「你有跟她提到科西莫一世的事情嗎?她是怎麼回答的。」

  「她的回答是她將忠誠於自己的利益。」胡安娜王後無奈道:「她想用我們來爭取到科西莫一世的支持,然後用科西莫一世來爭取到她在法蘭西宮廷裡的地位。這讓我有些不開心。」

  「沒什麼可不開心,想想從意大利流入的大筆黃金、藝術品,還有奧斯曼帝國的香料,你就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的態度,去毀掉你的好心情。」威廉三世不以為然道:「況且科西莫一世也沒指望凱瑟琳·德·美第奇能跟他站在一起,法蘭西不過是佛羅倫薩公爵的另一條退路。」

  「另一條退路?」胡安娜王後不解道:「這話又是怎麼說?」

  「你知道教皇為什麼不批下托斯卡納公爵之位嗎?」威廉三世分析道:「因為爵位一到手,佛羅倫薩公爵就不會像以忘那樣聽話。」

  「想想多年前的羅馬之殤,你就該明白佛羅倫薩公爵為什麼要跟奧斯曼帝國重新通商,又為什麼,要在佛羅倫薩修建軍事堡壘,還要搞海軍和雇佣兵落戶。」

  「那你覺得佛羅倫薩公爵多久會跟西班牙鬧翻?」胡安娜王後並不覺得英格蘭和法蘭西的同盟能堅持很久,所以想早做打算。

  「那等看我的表外甥什麼時候上位。」威廉三世知道哈布斯堡的團結,有一大半都是建立在查理五世的拼命維持上。所以腓力二世上位後,奧地利的斐迪南便沒有以前那麼聽話,而且腓力二世身為查理五世的獨子,也過慣了由老父親把關的日子,處理起事情來,不是過於極端,就是信不過身邊的人。

  哪像從小生活在修羅場裡的威廉三世,親爹的繼後情婦一個比一個能折騰,通常是幾家聯合起來要他的命。

  胡安娜王後想著查理五世的身體狀況,覺得對方多半還能撐上十年,所以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的壓力一點都不比自己的父輩要小,畢竟奧斯曼帝國那邊也是一堆的破事。不僅是蘇萊曼大帝的兒子們在老父親的胡須邊蠢蠢欲動,並且戰無不勝的巴巴羅薩·海雷丁,也到了打不動的年紀,所以西班牙很有可能趁著奧斯曼帝國一團亂麻之時,將突尼斯重新打下來。

  這也是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的緩衝期。

  「那便是在干什麼?」就在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的馬車經過一條通向加萊港口的小道時,她發現裊裊的灰煙冒出綠意盎然的森林,期間還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

  「是發生火災了嗎?」胡安娜王後搖了下車齡,前面立刻拉下一個用於通話的小口。

  「不是,是有村莊在處死女巫。」車夫見怪不怪地回答道:「那邊近期可能是收成不好,所以神父在村莊裡找到了作亂的女巫,想要將其處以火刑。」

  「處以火刑也要將就證據。」威廉三世問道:「他們的證據是什麼?」

  「無非是按照《女巫之錘》裡的內容進行判斷,或是在對方的家裡發現一些昂貴物品。」車夫的口氣滿是見怪不怪的平靜,讓威廉三世感到汗毛直豎。

  「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傳個話,讓他在我們上船前,給我弄一本《女巫之錘》。」威廉三世逐漸聽不見女人的尖叫聲。

  但是升起的灰煙卻沒有消失。

  而是一直留在了他的心裡。


第124章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辦事速度很快,或者說,《女巫之錘》的暢銷程度不亞於《聖經》,所以威廉三世在上船前就拿到一本簡裝版本的《女巫之錘》,然後趁著回程的功夫,將其翻了個七七八八。

  在這期間,胡安娜王後還湊過來瞧了一眼,問道:「看什麼呢?」

  「人類歷史上最愚蠢的一本書。」威廉三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為,因為他相信但凡是識字的牧師裡,至少有八成的人都看過這本書。於是趁著胡安娜王後的隨口一提,順便問問對方的意見:「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胡安娜王後沒有接過威廉三世遞上來的《女巫之錘》,因為她老早就看過這本書,而且還抨擊過:「這不僅是人類歷史上最愚蠢的一本書,更是基督教世界裡的災難。」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恥笑道:「你能相信一個女人被指控為女巫,只是因為她生下的孩子過多或者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亦或是她流產,孩子夭折的次數過多嗎?那只不過是上帝帶走了她的孩子,讓她的孩子免於塵世間的痛苦而已,但是偏偏有人將罪責施加在她們身上。」

  「欲加之罪是不需要任何解釋的。」威廉三世提醒道:「只是有時候,民眾需要一個發泄口,而心懷鬼胎的人需要一個聲名鵲起的機會。」

  「哪怕這個機會是沾染著無辜之人的血與淚,也不會讓那些自以為能得到赦免的人,望而卻步。」威廉三世很清楚一些假牧師的真正尿性。他們根本不在意信仰,救贖,乃至為人的各種道理。獵巫行動,只不過是在滿足一些人的齷齪欲望的同時,讓他們額外撈一筆。

  至於人命是什麼?

  人命恰恰是這個時代裡,最不值錢的東西。

  哪怕受難的耶穌一日日地在十字架上悲天憫人地注視著人間,也無法阻止快速凋零的生命,以及更加腐爛的靈魂。

  「陛下,我們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了船艙,衝著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行了個脫帽禮,然後畢恭畢敬道:「需要通知御前的各位大臣們前來迎接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瞧了眼威廉三世拿著的《女巫之錘》,琢磨著國王陛下是不是一回宮,就要開個例行會議。

  「不必了,明天再讓他們向我彙報。」威廉三世這一路上都沒怎麼休息,現在只想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胡安娜王後也是這麼想得。

  只是她比威廉三世多了個心眼,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女巫之錘》拿走,並且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各位大人好好看看這本書,估計威廉明天要談論此事。」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沒有多想地去做了。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獵巫行動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然而當那些得到消息的人重翻了《女巫之錘》,並且信心滿滿地想要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表現一番時,國王的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我以為在英格蘭的境內,不會出現野蠻社會才會有的秩序混亂,司法錯誤。現在看來,怕是我和我父親的仁慈,導致國內養了太多的蛀蟲,所以才會有如今的錯誤狀況。」威廉三世一開口便讓那些打好腹稿的人將滾到舌尖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按照他們的設想,應該是國王要大力開展獵巫行動,所以委派御前會議進行更細的分工,順便通知議院那邊整理出個審訊流程,然後一步步地落實到基層人員的行動綱要上。

  然而威廉三世是想搞獵巫行動嗎?

  他根本就不想搞這種沒事瞎折騰,堪稱人類歷史上最邪惡的舉動之一。

  甚至在他的眼裡,這就是一種為了掩飾執政者的無能,以及轉移平民痛苦的可怕操縱。

  「我以為文藝復興之起,我們能離開那種愚昧的,黑暗的,玷污上帝的榮光與慈愛的思想。然而在去加萊的路上,我卻發現了一個沒有經歷過朝聖活動,也沒有在任何的人文大學裡接受過思想洗滌的瘋子,在幾十年前寫的書,還在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基督徒,教唆他們打開了瘋狂如洪水的審判大門。」

  威廉三世將《女巫之錘》擺在御前會議的桌子上,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卻讓所有的參與者們都正襟危坐了起來,仿佛背上被釘了鐵條。

  塞西爾爵士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人們,率先開口道:「陛下,我也認為這書裡的審判憑據都是無稽之談,不應該得到教會的支持。」

  「可這畢竟是基督教世界裡的通用法典。」一位守舊的大臣立刻反對道:「不僅是天主教世界,就連很多新教地區都在使用它。」

  不知是為了加強自己的話語邏輯性,還是有意挑起信仰的對立,這位大臣繼續說道:「德意志地區近期都在加強獵巫活動,我想這是保證統治根基的有力措施,應該在英格蘭境內被大力提倡。」

  「德意志地區是德意志地區,英格蘭是英格蘭。」約翰·達德利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十分上道地反駁道:「難道你認為區區女巫能夠動搖英格蘭信仰之首地統治?這也太小看國王陛下了吧!」

  「這不是小看與否的問題,而是普通的民眾不可能像國王陛下這樣,得到上帝的鐘愛。」守舊的大臣略微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呵斥道:「國王陛下又不可能親自保護每一位英格蘭的信徒,所以獵巫活動是維持社會穩定的有效措施。」

  說罷,他看向上手的威廉三世,十分堅定地說道:「陛下,還請您理解我對英格蘭的百般憂慮,不要阻止全國各地的獵巫行動。」

  對此,威廉三世並沒有給出個確切回答,而是掃一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們,發現他們無論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其實都是贊同獵巫活動的,所以威廉三世很清楚,他要是貿然阻止這種古老的傳統,絕對會被人打上異端國王的稱號。

  這可不是登基之初該干的事情。

  一想到這兒,威廉三世在心裡迅速計算了下得失,終於開口道:「那你們以為,按照這本書裡的內容,真的能找到人群裡的女巫嗎?」

  威廉三世決定暫時不阻止獵巫行動,而是加強女巫審判的嚴格性,避免更多的無辜婦女遭受火刑。

  「這裡面的一條審判方法寫著『女巫無法當眾念出拉丁語的《聖經》』,可是塞西爾,全國有多少婦女能夠流利讀寫英語?」

  「據我所知,即便是貴族家庭,也不是所有婦女都接受過語言教育,至於平民,則是只有少數的富商,律師,以及牧師家裡婦女能夠進行英文讀寫,而且她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成了侍奉上帝的修女,或者嫁入了貴族家庭。」塞西爾爵士回答道:「這還只是倫敦的狀況,要是換作偏南部或者偏北部的地區,估計兩個村莊裡都找不到一位識字的婦女。」

  「是啊!兩個村莊裡都找不到一位能夠進行英文讀寫的婦女。」威廉三世強調道:「迄今為止的女巫審判裡,大部分的被告人都是平民。你們讓一個連英語讀寫都做不到的愚昧婦女去當眾念出拉丁語的《聖經》?我不知道受到魔鬼蠱惑的女巫是否能做到這一點,我只知道定下如此審判准則的人,不是腦子瘋了,就是被心髒被魔鬼蠱惑了。」

  那些個大臣們有人想張嘴說些什麼,但是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是啊!現在的社會還是秉持著男主外,女主內的那一套。普通人家連吃飯都成問題,又有誰會去給一個女孩請老師教授拉丁語?她們又不靠這個嫁人。

  「還有這一條『用水驗法』來檢測一個人是否為女巫。」威廉三世又看向約翰·達德利,畢竟後者是海軍大臣,所以精通水性:「如果嫌疑犯浮在水面上,那麼就代表著魔鬼不願見到女巫死亡,如果嫌疑犯沉至水底,那就能證明其清白無辜。」

  「前者是被燒死,後者是被淹死,這種前後都是死路一條的審判,能證明什麼?」威廉三世詢問道:「我們搜捕女巫是為了拯救臣民於水火之中,可若是淹死的無辜的基督徒,燒死的也是無辜的基督徒,那麼上帝是否該懲罰我們?還是說,你們認為這種方法真的能證明女巫的存在?」

  「我也認為這種方法不適用於審判女巫。」接到威廉三世眼神示意的約翰·達德利,十分巧妙地接話道:「各位大人都知道我是海軍大臣,所以我也曾參與過海軍的各項訓練。而其中的一項訓練就是在被綁住的前提下,如何保持頭部浮出水面,或是掙脫束縛,以等待援軍的搭救。」

  「如果是自幼生長於海邊的女性,可能因為生活原因,擅長水性或是聽說過這種自救方法。」約翰·達德利努力跟威廉三世保持一致:「即便她想自證清白,也會在死亡的恐懼下,做出自救的舉動。況且一些女巫審判裡並沒有確定水驗法的檢測時間,所以那些個沉入水底的被告人,都活不到被拉起的時候。」

  「所以各位大人們,還需要我再多舉幾個例子嗎?」威廉三世昨天就把這本書裡的內容都研究透了,所以無論指哪一條,他都能將其立刻推翻:「誠然,我們要保證基督徒不會受惡魔的傷害,但是獵巫要講究確切的證據和判斷方法,而不是根據瘋子提出的『准則』,去加重自己的罪孽。」


第125章

  威廉三世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底下的大臣們要是還不懂得國王的意思,那就不是愚蠢的程度,而是故意找茬的意思。

  當然,以大部分人的眼光來看,找國王的茬其實跟愚蠢沒什麼兩樣。

  身為掌璽大臣的馬修·斯圖亞特突然靈機一動,斟酌著說道:「陛下,如果您要規範獵巫行動,我認為可以采取西班牙在此之前的措施,設立宗教審判局,對使用巫術的行為進行分類審判。」

  馬修·斯圖亞特的話惹起了一些新教徒的警惕,畢竟已經去世的亨利八世就是在信仰間搖擺不定,以至於新上任的威廉三世也從沒公開過自己的真實信仰,甚至讓讓一些新教的中堅分子,都不確定威廉三世是不是純粹的新教徒。

  誠然,威廉三世的身邊圍繞著一批新教徒的積極分子,例如胡安娜王後,理查德·克倫威爾,以及塞西爾爵士等宮廷裡的要員,但是與此同時,他的母親,姐姐,以及姑母都是堅定的天主教徒,而且他自幼就是被天主教徒撫養長大的。

  所以你說威廉三世排斥天主教徒嗎?

  不,他排斥的是教權對神授軍權的指手畫腳。

  但是你說威廉三世不支持新教發展嗎?

  不,他其實有意加重國會裡的新教徒比例,甚至從未阻止過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宗教改革計劃。

  所以馬修·斯圖亞特想借著獵巫一事來試探下威廉三世的信仰偏向,多少也給國內的天主教徒們增添下自信心:「我以為普通的刑事案件不能與宗教案件混為一談,唯有將二者分開,由專業的宗教律師進行審核辯護,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公平。」

  「這確實也是我曾考慮過的方向之一。」威廉三世雖然對西班牙有所不滿,同時也不喜歡宗教審判局這種大肆折磨猶太人和MSL的非法機構,但是卻不得不承人這個機構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獵巫行動的猖狂,甚至在黑暗的年代裡,死於獵巫行動裡的新教人數遠高於天主教人數——至少後者可以跑到修道院裡尋求庇護,你總不能說在上帝的眼皮底下還安然無恙的女人,會是偽裝的惡魔吧!

  那你讓教會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眼見馬修·斯圖亞特已經占據了國王意願的高地,塞西爾爵士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冷靜道:「我無比贊同掌璽大臣地看法,也覺得宗教審判不該與刑事審判混為一談,但是陛下,如果要成立宗教審判局,那麼就要額外招一批熟知宗教典例的牧師來充當審判官,而且還要修建新的審判局。」

  塞西爾爵士知道國王是有意將此事管到底,所以得確保宗教審判局的存在,不會成為又一個天主教的大本營:「況且獵巫行動席卷全國,總不可能只在倫敦建立宗教審判局。況且將被告人送往倫敦的費用和人力也不容小覷,同時也難以保證報告人不會死在路上。」

  馬修·斯圖亞特現在一聽到塞西爾爵士的發言,就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努力摳出對方邏輯上的錯誤。

  然而塞西爾爵士根本沒給他細細思考的時間,直截了當道:「所以陛下,我建議針對巫術的指控,可以在當地的教堂進行處理。」

  塞西爾爵士在威廉三世回來後,就被授予了財政大臣的職位,顯然是成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第二:「畢竟全國每年要解決上千件巫術案件,但是分散到各地的不過十幾件,還不用集中到倫敦進行統一處理。」

  「陛下,我也很贊同塞西爾爵士的話。」約翰·達德利順勢說道:「如果只是為了解決巫術審判中的不公現像,完全可以出台一部關於巫術的審判法,而不是像掌璽大臣所說的那樣,大張旗鼓地建立宗教審判局。」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故意調侃了一句:「雖然我認為西班牙教廷裡有句話說的很對——大部分關於巫術的指控都是空穴來風,但是為了確保國家的安寧與統治的穩定,還是有必要確定巫術審判的流程與標准,將危害降到最低。」

  「那就讓宗教研究者們確定一套可靠的審判方法與審判流程,然後將草案送給我過目。」威廉三世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最後將注意力放到眼神不善的馬修·斯圖亞特身上:「鑒於西班牙的巫術審判最具有參考性,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掌璽大臣。」

  「是。」被委以重任的馬修·斯圖亞特稍稍一愣,隨即向威廉三世點了點頭。

  「另外,我還想在草案裡加一條內容。」威廉三世當然不會任由那些閑著沒事的干到處實行巫術指控,所以又補充道:「倘若被告人被證明了清白,那麼她本人,或者她本人的丈夫與長輩,能夠向舉報者要求其身家的三分之一,作為名譽補償。」

  此話一出,不僅是馬修·斯圖亞特,就連其他的御前大臣們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深知這一達摩克裡斯之劍絕對會大幅度降低巫術指控的數量。

  畢竟誰會為了一個不確定的事,搭上自己三分之一的財產?

  威廉三世將這個度量把握得非常好,既不會讓舉報人破罐子摔,同時也能限制舉報人對於社會職權的濫用。

  不過塞西爾爵士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向威廉三世陳述道:「陛下,我認為您的提議還是要分人實施。倘若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攻擊自己的商業競爭對手或者家族仇敵,雇佣流氓,乞丐這些本就沒什麼資產的人去指控對方,該如何處置?」

  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知道伊麗莎白一世當政時,可是處死了兩萬名流浪漢,所以英格蘭的無職業人口數量,還真不是個小數目。

  「如果是沒什麼資產的人,那就只有兩條路可選。」威廉三世沉聲道:「一是有人替他繳納一百五十英鎊的賠償,二是他自己願意償命。不過要是選擇前者,就要走司法程序地查一下代替他繳納賠償的人,是否與被告者有交惡關系。」

  塞西爾爵士了然道:「我會與有關部門商討出相應的交接程序,還請您放心。」

  這樣一來,有關於英格蘭的獵巫問題,也算是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胡安娜王後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雖然有所質疑,但也沒說些什麼,而是從約翰娜的手裡,拿到了一封來自哈德威克的求救信。

  讓胡安娜王後感到十分有趣的是,寫信人並不是一位宗教的虔誠者,也不是什麼古老貴族的繼承人,而是一個地位只比平民略高一等的鄉紳之女,名叫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在信件裡的昵稱是貝斯。

  貝斯向胡安娜王後寫信的理由十分簡單,那就是她跟第一任丈夫的婚姻只是紙上談兵,雖然兩人舉行了婚禮並且有了夫妻之實,但是第一任丈夫並沒有與貝斯常年生活在一起,甚至在他去世後,貝斯也沒有得到應有的補償和已經說好的嫁妝。

  因為貝斯的弟弟是家族裡最後的男性繼承人,所以在他死後,貝斯認為自己有權繼承弟弟的遺產,並且從第一段婚姻裡得到相應的補償。

  為了增加自己的訴求正確性,貝斯還在信件裡列舉出了有關於婚姻和繼承法的各項條列,嚴厲抨擊了哈德威克的法官對她的欺凌與不公,以及那些旁系親戚們的貪婪與無恥。

  「看來我不是她的第一個求助人。」胡安娜王後很欣賞貝斯的勇氣,因為在傳統社會裡,女性被要求謙卑與順從,所以即便是遭遇了不公,也會選擇忍氣吞聲。

  「事實上,貝斯的官司已經打了兩年,而且哈德威克法院已經以妨礙司法程序為由,表示不再接受貝斯的申訴。」約翰娜仔細觀察著胡安娜王後的表情,壓低聲音道:「這封信按理說是送不到您的手上,但是有人特意為貝斯開後門,所以……」

  約翰娜沒有再說下去,不過胡安娜王後已經了解了她的意思。

  能夠接觸到王後,並且在白廳宮裡有一定路徑的人,不過一掌之數。但是這之中,能對一個年輕女性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做到這種程度的,也有擔任王室司庫的卡文迪什爵士。

  「看樣子,卡文迪什爵士是陷入了愛河。」胡安娜王後知道卡文迪什爵士結過兩次婚,但是兩任妻子都都沒有留下孩子,所以他急需一位年輕的新妻來保證自己的財產和土地能夠延續下去。只是胡安娜王後不明白,卡文迪什爵士是國王的司庫,又不缺錢和爵位,為何會看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小鎮姑娘?

  難道真是因為愛嗎?

  胡安娜王後可不相信一個年近不惑,且服侍過兩任國王的精明人,會輕易地與人談愛。

  「可能是卡文迪什爵士並不想娶一位高貴的妻子,或者說,卡文迪什爵士覺得貝斯是個聰明人,一定會討您的歡心。」約翰娜同為王室侍從中的翹楚,在這一方面算是能理解卡文迪什爵士的做法:「如果卡文迪什爵士娶了個貴族姑娘,你和陛下還會重用他嗎?」

  畢竟司庫可不同於侍從女官,後者即便嫁了大貴族,也會因為家庭原因而暫時離開宮廷,所以不會保持長期的影響力,但是司庫和王室管家卻不同。

  理查德·克倫威爾就是為了坐穩王室管家的位子,再加上佩吉爵士的前車之鑒(愛德華·西摩的岳父),才沒有選擇接受各方勢力的拉攏,而是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兒。

  同樣的,卡文迪什爵士也是個精明人,並且管理著威廉三世的私人財產,所以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道理。

  選擇貝斯既是為了向威廉三世表達忠誠,更是為了確保妻子的存在不會拉自己的後腿。

  甚至卡文迪什爵士很確定胡安娜王後一定會喜歡貝斯的性格,所以打算將貝斯送到胡安娜王後的身邊,成為侍從女官。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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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在塞西爾爵士的衝擊下,馬修·斯圖亞特以畢生最大的效率,在三天內草擬出了巫術指控的審判標准,以及相關流程,然後將其送到威廉三世的手上,等著迎接國王的表揚。

  不得不說,在競爭對手的壓力下,馬修·斯圖亞特還是被逼出了潛能。至少在威廉三世看來,這可比《女巫之錘》要靠譜得多。

  其中的一條審判標准,就是被告人要在教堂裡呆滿一周,而且每天都得同牧師或者修女吟誦《聖經》。倘若在此期間,被告人沒有任何異常,那麼有關於她的巫術指控便不存在,可以進行下一個驗證環節。

  那就是聖水洗禮。

  看上去跟冰桶挑戰也沒什麼區別,只是加了兩個牧師或者修女在一旁念《聖經》。

  「這個檢驗方法不錯,既不會耗費太大的人力物力,同時也能保證各地的安全。」威廉三世對馬修·斯圖亞特的努力成果表達了肯定,但是也指出了裡面的不足之初:「各個村莊都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所以你們要保證牧師和修女不會跟起訴人內外勾結。」

  「關於這一點,我也與起草法案的專業人士認真討論了一番。」馬修·斯圖亞特將一張沒有正式抄錄的牛皮紙遞給了威廉三世,顯然是在考慮要不要加上這一條列:「陛下,我還是覺得您該成立宗教審判局,然後針對巫術指控,派遣別地的牧師或者修女前去處理,防止您剛才所說的串供可能。」

  「可是這麼一來,宗教審判局的主導地位就至關重要。」威廉三世知道馬修·斯圖亞特的真正意圖,但卻沒有立刻戳破,而是話音一轉道:「我不希望在這上面耗費太多的資源,所以你跟……塞西爾爵士商量一下,選出八個宗教審判局的席位,讓他們輪流坐上主導者的位子。」

  這便是天主教和新教的博弈。

  威廉三世只希望他們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做事,並不想某一方勢力過強到能挾持自己,然後又鬧出神權大於君權的麻煩。

  「是。」馬修·斯圖亞特本以為自己會無功而返,但是威廉三世的松口,讓他眼前一亮地開始新一輪的奮鬥,仿佛整個人都因此年輕了不少。

  威廉三世注視著馬修·斯圖亞特離去的背影,決定推遲塞西爾爵士的上位時間,讓這位掌璽大臣再多干一會兒。

  「陛下,米開朗基羅先生已經到了,王後陛下問您是否在老地方用餐?」理查德·克倫威爾掐著時間進了威廉三世的會客廳,衝著上手的國王問道:「王後陛下想邀請米開朗基羅先生一同用餐,還有卡爾達諾先生。」

  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猶豫了一會兒,似乎聯想到不好的事情:「王後陛下很期待您能過去,甚至還想邀請薩裡女伯爵(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

  威廉三世從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述中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認真回答道:「我立刻就去,但是薩裡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就不必了,她們還有很多功課要做。」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似乎松了口氣。

  直到威廉三世抵達了餐廳,才明白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才的緊張感到底是從何而來。

  只見並不長的餐桌上,米開朗基羅和卡爾達諾坐在對立的位子上,二者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恨不得當場用餐刀刺進對方的脖子。

  「萊昂納多認識的臭小子怎麼也在這兒?」要是讓米開朗基羅列出他最討厭的藝術家名單,那麼萊昂納多·達芬奇一定在此之列,甚至有幸排進前三的位子。

  如果要問「文藝復興的後三傑」是什麼關系,那麼最好的回答,莫過於「一對仇人外加一個迷弟。」

  這也是最讓米開朗基羅感到生氣的地方之一。

  因為那些崇拜他的藝術家,同時也會崇拜可恨又懶惰的達芬奇。

  比如說「文藝復興後三傑」中的老么拉斐爾。

  當初這人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後,只用了一句花就將米開朗基羅的好心情打了個粉碎。

  「在意大利,我最崇拜的藝術家有兩位,一位是您,一位是萊昂納多·達芬奇。」

  「……」

  「只可惜我沒趕上最好的時代,無法見到和您一樣偉大的達芬奇。」

  對此,米開朗基羅的回答是讓拉斐爾趕緊滾蛋。

  至於卡爾達諾又跟達芬奇有什麼關系,蓋因後者是卡爾達諾父親的好友,所以有人宣稱達芬奇是卡爾達諾的教父,這也對卡爾達諾的仕途起到了一定的輔助作用。

  但是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這一切就不怎麼美妙了。

  原以為離開了意大利,就不用面對那些讓人討厭的人和事。

  結果到了歐洲的另一邊,還會撞到死對頭的熟人。

  尤其是在米開朗基羅得知會議室裡掛著的,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聖母像,居然出自於達芬奇之手後,這種不適的感覺便越發的強烈,讓他不得不將火氣撒到了一個足以當他兒子的小年輕身上——即便這個小年輕在年紀上,足以當威廉三世的父親。

  「為什麼你們那麼追捧萊昂納多那個混蛋。」當著威廉三世的面,米開朗基羅十分郁悶地灌了杯葡萄酒,然後讓男僕趕緊將杯子滿上。

  身為醫生的卡爾達諾不贊同地看著米開朗基羅的舉動,反諷道:「可能是因為達芬奇先生胸襟寬廣,不像您一樣妒嫉賢能,容不下一點砂子?」

  「什麼叫妒嫉賢能?這世上能與我並肩的藝術家寥寥無幾,難道以我的成就,還不足以蔑視那些庸才嗎?」越活越回去的米開朗基羅不服氣道:「況且對於藝術家而言,完美才是最終的追求。哪個蠢材會容許自己留下一個有瑕疵的作品?」

  末了,還補充道:「也就是那些沒品位的有錢人,才會對我的藝術品妄加指責,然後迫使我加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最可氣的是,他們對我是一副嚴厲的面孔,但是對萊昂納多那個懶漢,卻又是另一幅面孔。」郁悶至極的米開朗基羅一連灌了好幾杯酒,然後不顧禮節地抱怨道:「我到底哪點比不上萊昂納多那個混蛋?他們憑什麼這麼折騰我?」

  如坐針氈的胡安娜王後十分尷尬地看了眼威廉三世,只見後者招來一個書記官,在對方的耳邊輕聲說道:「把米開朗基羅說的話都記錄下來,等他酒醒了再拿給他看。」


第127章

  書記官從未見過如此作死的藝術家,以至於他在記錄時總會偷瞄威廉三世的臉色,生怕國王陛下一個暴怒地讓人將他跟米開朗基羅拖出去砍掉。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注意到書記官的戰戰兢兢,於是丟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情緒。

  出乎胡安娜王後意料的是,面對耍酒瘋的米開朗基羅,威廉三世居然沒有露出一絲絲的不耐煩,反而饒有興趣地聽著米開朗基羅的抱怨,甚至胃口也好了不少,比平日裡多吃了點東西。

  午餐結束後,威廉三世看到理查德·克倫威爾衝著他比劃了下手腕,明白自己到了該干活的時候,於是衝著奮筆疾書的書記官命令道:「把這份記錄保存好,以後會排得上用場。」

  這一刻,威廉三世想到了羅曼·羅蘭的《名人傳》,琢磨著要不要搞一個類似的傳記類小說,甚至還想往拉伯雷的住處派一個記錄他日常生活的書記官。

  只可惜威廉·莎士比亞還沒出生,否則《都鐸名人傳》的作者舍他其誰。

  這麼想著的威廉三世,在書記官如釋重負的眼神下,心情甚好地離開了餐廳。徒留剩下的三人,十分默契地注視著趴倒在餐桌上的米開朗基羅。

  距離米開朗基羅最近的卡爾達諾甚至能聽見米開朗基羅的輕微鼾聲,以及時不時地呢喃一句「混蛋萊昂納多。」,「懶漢萊昂納多」。

  秉持著對藝術家所剩無幾的尊重,卡爾達諾還是決定拯救一下米開朗基羅,防止「文藝復興後三傑」中的唯一幸存者,折戟於自身的愚蠢上。

  「王後陛下,請允許我在米開朗基羅先生醒來後,給他念一念自己干過的蠢事。」卡爾達諾看向書記官,後者明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可否等我將這份內容抄錄一份,然後再把原件給你。」

  卡爾達諾想著威廉三世是不是要保留這份文件,於是很爽快地答應道:「可以。」

  不知是不是胡安娜王後的錯覺,她總覺得卡爾達諾的情緒變得有些興奮,甚至帶了一種迫不及待地意味。

  「也許卡爾達諾先生能跟米開朗基羅先生聊一下性格問題。」雖然胡安娜王後繼承了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對於藝術家們的寬容,但是身在撥雲詭譎的宮廷裡,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尤其是都鐸王朝中存在著很多的歷史遺留問題和信仰矛盾問題,所以米開朗基羅身為一個外來的獨立藝術家,更是要注意這點。

  想必威廉三世也是出於這一方面的考慮,才會將米開朗基羅安排在倫敦的郊區附近,防止他一個激動地又說錯話。

  「給米開朗基羅先生清個暫時休息的屋子,等他睡醒後,再由卡爾達諾先生將其護送回畫廊。」胡安娜王後的繁忙程度不亞於威廉三世,因為她到底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再加上威廉三世登基後,將愛爾蘭和威爾士的莊園都交給胡安娜王後打理,所以後者不僅要安排宮廷裡的各種活動,更要隨時關注與尼德蘭的貿易差,還有愛爾蘭和威爾士的收成問題。

  「你等會兒問一下國王陛下,要不要在冬季進行全國巡游。」胡安娜王後在處理來自愛爾蘭的文件時,才想起她和威廉三世加冕以來,居然從未進行過巡游活動。

  考慮到一年的收成問題,胡安娜王後決定將巡游定在冬季。因為這樣安排,能夠讓一些窮苦人在巡游時得到額外的食物補貼,幫助他們撐過即將到來的冬季。

  約翰娜記下胡安娜王後的話,趁著空隙的工夫說道:「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小姐已經到了,請問您要接見她嗎?」

  「是塔爾博特小姐,還是卡文迪什夫人。」胡安娜王後意味深長道:「如果是前者,現在不必來見我。如果是後者,那麼現在來正合適。」

  約翰娜沒有回答胡安娜王後的話,而是出門讓等待的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先離開。

  …………我是分割線………………

  米開朗基羅是在一陣天旋地轉中醒來的。

  因為宿醉的緣故,他感到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浸泡在腐蝕性極強的酸液中,差點被灼燒感弄得說不出話來。

  「醒了?」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米開朗基羅用右胳膊支撐起上半身,看見卡爾達諾裝大爺似的瞧著二郎腿,在看見他醒來後,順手遞上一杯茶:「喝了會舒服點?」

  然而米開朗基羅怎麼可能喝下討厭鬼的茶,直截了當地拒絕道:「給我拿開。」

  面對米開朗基羅的壞脾氣,卡爾達諾難得沒有生氣,這也讓米開朗基羅感到一絲絲的不妙。

  「你是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米開朗基羅很了解卡爾達諾的脾性。

  畢竟這是個能用自己的學生去坑了自己的競爭對手的男人。

  一個不留心,就會被折騰得血本無歸。

  還真不愧是律師的孩子。

  一想到這兒,米開朗米羅便壓下一陣又一陣的反胃,打起精神面對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卡爾達諾。

  好在後者也沒興趣跟米開朗基羅玩腦中博弈,直截了當道:「你還記得自己醉酒後,在國王陛下面前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什麼?」米開朗基羅覺得自己的酒量還可以,所以根本沒考慮醉酒的情況。

  只見卡爾達諾拿出一個記錄本,慢條斯理地翻到某頁後,給米開朗基羅來了一次公開處刑。

  「為什麼你們那麼追捧萊昂納多那個混蛋。」

  「什麼叫妒嫉賢能?這世上能與我並肩的藝術家寥寥無幾,難道以我的成就,還不足以蔑視那些庸才嗎?」

  「最可氣的是,他們對我是一副嚴厲的面孔,但是對萊昂納多那個懶漢,卻又是另一幅面孔。」

  「我到底哪點比不上萊昂納多那個混蛋?他們憑什麼這麼折騰我?」

  卡爾達諾用生硬的語氣念出米開朗基羅曾說過的醉話,結果因為內容和語氣的反差,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趣味感。

  雖然在場沒人會注意到這一點。

  米開朗基羅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是花了老大的勁兒,才消化完自己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耍酒瘋這一事實,甚至連傲慢的面孔,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這真是我說過的話?」

  換做是別人對米開朗基羅這麼說,他或許還會相信幾分。

  然而說這話的是卡爾達諾,再加上米開朗基羅還未收到王室僕人的警告,所以往好的地方想,這也許是卡爾達諾在詐他。

  只可惜米開朗基羅的僥幸之情並未持續多久,便被卡爾達諾的下一舉動毫不留情地打碎:「千真萬確。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看一下。」卡爾達諾將手裡的記錄冊交給米開朗基羅,後者注意到封皮上繡有W和J的大寫字母,顯然是代表了威廉三世和比利時的胡安娜,再加上紙張的觸感和封皮的材料都不是普通貨色,所以這肯定是王室的記錄冊沒跑了。

  「怎麼樣,現在該相信了?」卡爾達諾看著米開朗基羅將記錄冊上上下下地翻看了一遍,十分享受對方的尷尬與沉默之情:「你在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的面前,真的不是一般的失態」

  雖然卡爾達諾還是很尊敬這位藝術家前輩,但是這並不表示他不願意去看米開朗基羅的笑話:「你在餐桌上將萊昂納多·達芬奇從頭罵到尾,甚至在國王陛下離開前,還當眾打起了呼嚕。」

  「……」米開朗基羅被卡爾達諾的描述弄得下意識地心虛了起來,甚至難得用上了較為謹慎的語氣:「那,那國王陛下有沒有生氣?」

  要知道米開朗基羅之前只參加過美第奇家族的晚宴。

  他當著對藝術家較為欣賞的洛倫佐二世的面,都得小心翼翼地陪著,更別提至今都沒摸清性格的英格蘭國王了。

  況且英格蘭又不比佛羅倫薩。

  要是在意大利,哪怕在佛倫羅薩混不下去了,他也可以去投奔羅馬的教皇或者主教,但是在相對封閉的英格蘭,這種僥幸的心理想都不要想。

  沒有威廉三世的許可,米開朗基羅別說是橫穿英吉利海峽,他都沒法跑到最近的港口。

  至於他為什麼會接受威廉三世的邀請……還不是因為意大利的大人物都差不多被他得罪了干淨,所以得趕緊找個下家。

  「難道我真的要命喪於此?」米開朗基羅一想到滿倉庫的顏料還沒試用個遍,甚至連那些個如玉質地的上好石塊都沒用物盡其用,就心痛得無以復加,恨不得當場穿越回去,將那個醉酒的自己一巴掌扇醒。

  看夠了笑話的卡爾達諾終於放過了陷入危機思想中的米開朗基羅,說了一句不算是安撫的話:「你都沒給國王陛下干完活,他為什麼要懲罰你?」

  被點透的米開朗基羅突然覺得卡爾達諾順眼了不少,但是讓他收回對萊昂納多·達芬奇的厭惡之語……直到下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我是分割線…………

  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威廉三世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兒,便看見理查德·克倫威爾帶著兩個男僕,抬著一個蒙布的東西進了屋。

  「這是什麼?」威廉三世絕不相信理查德·克倫威爾會送來的無用的東西。

  「這是米開朗基羅先生送給您的禮物,說是對之前的醉酒失禮所表達的歉意。」俗稱,賄賂。

  「打開看看。」

  「是。」

  其中一個男僕掀開了上面的白布。

  只見一張《安西帝聖母》的木板油畫被展示在了威廉三世的眼前。

  「這是拉斐爾的作品吧!」威廉三世仔細觀察著油畫的筆觸風格,以及上面無比昂貴的彩色顏料:「我以為他會送來自己的作品,可沒想到他那兒還有拉斐爾的作品。」

  還真是意外收獲呢!


第128章

  米開朗基羅本想用自己的作品去賄賂威廉三世,但是考慮到他作品的體積,以及難以挪動行,所以米開朗基羅干脆利落地放棄了去扣教堂穹頂的念頭,從帶來的行禮裡,翻出一副還能看的作品送了過去。

  要知道功成名就的米開朗基羅雖然脾氣臭的一批,基本上把意大利的權貴得罪了干淨,但是在其名聲與手藝的金字招牌下,還是有不少初出茅廬的藝術家前來學習或者送畫。

  而這之中,最富盛名的,莫過於老好人拉斐爾。

  雖然文藝復興的後三傑都曾服務於教皇尤利烏斯二世,但是拉斐爾無疑是與其相處的最好的那個——因為他不像達芬奇那樣,拖延症嚴重到無可救藥;也不像米開朗基羅那樣,脾氣臭的作天作地。所以被前兩任藝術家搞得心力交瘁的教皇主教們,都十分喜愛性格溫和,人緣極佳的拉斐爾,甚至還破例賜予了他紅衣主教的帽子。

  當然,擱在完美主義者兼達芬奇黑粉頭子的米開朗基羅眼裡,這個小年輕雖然脫離了庸才的範疇,但是鑒於他的眼光實在是有點問題,所以米開朗基羅對於求見的拉斐爾總是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甚至還將對方的畫,連同那些個庸才的作品一起束之高閣。

  不過當米開朗基羅得知拉斐爾英年早逝的消息時,還是產生了對天才隕落的憐憫,以至於他將拉斐爾的作品一起帶到了英格蘭,而不是留在了意大利的舊宅。

  要不是米開朗基羅在白廳宮的餐廳裡耍起了酒瘋,他才不會將拉斐爾的作品送出去賠罪。

  好在收了賄賂的威廉三世並沒有派人去警告米開朗基羅,而是將《安西帝聖母》掛在了聖詹姆斯宮的會客廳裡,也算是物盡其用。

  「你要是真想搞藝術收藏,最好建一座用於收藏藝術品的宮殿。」胡安娜王後在跟威廉三世排定巡游日程時,隨口建議道:「藝術品都是很嬌貴的,你還得雇佣專業人士替你維護這一切。我記得我舅舅有一個專門為他搶購意大利藝術品得團隊,在羅馬之殤中低價收購了一批被黑市的藝術珍品,而且裡面有不少都是美第奇家的私藏。」

  「原來蛇發女妖也有失手的那一天,看來珀爾修斯的雕像沒法庇護他們的家產。」威廉三世雖然不缺錢,但是考慮到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加冕禮就耗費了一筆巨資,再加上這次的巡游肯定要額外備一批用以賞賜的物資,所以威廉三世還是斟酌著要不要花一筆建造宮殿的錢。

  「我覺得國庫裡還是留一筆備用資金比較好。」威廉三世精打細算道:「我可不想當個一沒錢就破產的無賴,這種做法只會加深人民的怨恨,同時也加速國家的毀滅。」

  「英格蘭的宮殿不少,你可以找一座環境不錯又不常用的宮殿作為藝術品收藏庫。」胡安娜王後建議道:「你父親建立的無雙宮就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我們常用的宮殿也只有白廳宮,聖詹姆斯宮,溫莎城堡,裡士滿宮,漢普頓宮,以及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

  「無雙宮雖然足夠華麗,但是在功能上比不過以上的宮殿,你完全可以將其修葺一番,然後作為藝術品殿堂。」胡安娜王後也不想花三十萬英鎊去修建一座新的王宮,畢竟她可是見過法蘭西和西班牙負債累累的樣子。

  英格蘭雖然在宗教改革中收繳了教會的財產,同時也還清了亨利八世在帕維亞戰爭裡的負債。但是相較於亨利七世去世時的國庫資產,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能動用的個人私產不過六十萬英鎊,而且其中的一半都是不動產,還有十五萬英鎊是恩裡克二世未兌現的嫁妝。

  也就是說,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手頭上的流動資金只有十五萬英鎊。

  雖然國庫和王室財產裡還有近一百五十萬英鎊的余額,但是裡面的現金只有九十萬英鎊,而且深知風險控制的威廉三世,還要留出一筆能支撐起一場中型戰爭和大災荒的錢,以及薩裡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的嫁妝。

  「我記得掌璽大臣和約翰·達德利爵士曾建議你加重稅收,但是塞西爾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都大力反對這一點。」胡安娜王後雖然接受了新潮的加爾文思想,但是目光還是停留在老派的經營模式上。

  歷來的國王都會用加重稅收,勒索猶太商人來緩解自己經濟上的困頓。

  現在最典型的莫過於查理五世。

  然而英格蘭在亨利七世接手之初,只有三百萬人口,還不到法蘭西的五分之一和西班牙的二分之一。

  為此,這位都鐸王朝的開拓者堅持走「不是角逐歐洲霸權而是謀求擴增貿易利益」的政治路線,而這一准則也被他的兒子孫女所繼承。

  要不是亨利八世太浪了,再加上法蘭西和西班牙與奧斯曼帝國三方撕逼到家底都快打沒了。

  也不會在亨利八世的統治後期,出現歐洲的三方平衡。

  其實要威廉三世來說,如果亨利八世不打法國,他現在的開局便會自動加上一個「有錢」buff。

  然而亨利八世打了法國,而且打了不止一次,所以威廉三世只能靠加萊的稅收,以及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貿易進行慢慢回血,順便苟到西班牙或是法蘭西的再一次破產。

  至於加重稅收……

  「你覺得我該加重稅收嗎?」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反問道:「如果我加重稅收,那麼不僅是民怨問題,甚至連威爾士和愛爾蘭的大本營也會掀起較大的不滿。

  「而且我加冕時就下達了減稅旨意,現在加稅不是當眾打臉嗎?」

  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胡安娜王後無法反駁:「我們之所以能獲得人民的熱愛,是因為我們在愛爾蘭和威爾士所實施的德政,以及我們在表面上維護了底層人民的利益。」

  「那些個只關心一畝三分地的人民並不在乎我們與誰為敵,我們與誰為友。他們只在乎哪個國王能讓他們富有起來,他們只在乎那個能讓威爾士人和愛爾蘭人一年富過一年的國王,能不能讓他們也富有起來。」

  威廉三世想到了後世的燈塔國在區域經濟和階級分裂上的遺留問題,以及社會主義中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向胡安娜王後舉了個不恰當的例子:「威廉·華萊士的出現,以及求恩巡禮的暴動,其本質並不全是民族對立或是宗教衝突,而是國王侵犯了民眾的利益,導致他們無法忍受這一點。」

  「而我現在所得到愛戴,都是因為我減輕了民眾身上的壓力,讓他們與過去的生活產生了一種向上的對比。」威廉三世說到重點之處,還喝口水潤潤喉嚨:「只要我能保證這一代的人活得比上一代好,下一代的人活得比下一代的法蘭西人或是西班牙人要好,那麼無論是誰,都無法動搖我的統治。」

  「……」聽的雲裡霧裡的胡安娜王後花了好久才勉強消化完威廉三世的話,同時也質疑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對猶太人的優待。」

  胡安娜王後可是知道在西班牙和法蘭西實施宗教審判局後,尼德蘭成了庇護猶太人的天堂。

  雖然胡安娜王後並沒有真正接觸過猶太人,但是基督徒對於猶太人的偏見還是根深蒂固的:「我很擔心那些猶太人會動搖我們的統治,你也知道他們的目標不是在某地生存下去,而是……。」

  「而是建國。」威廉三世接下了胡安娜王後難以說出口的話,解釋道:「這也是我不在明面上放松對猶太人限制的原因之一,至於建國……」

  威廉三世毫不在意道:「只要他們不在我和你的領地裡建國,又怎麼能影響到我們?」

  「總之你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胡安娜王後知道威廉三世還用重用一些猶太人,但是她總覺得心裡不是很舒服。

  要是換做哈布斯堡的公主,估計早就將國內的猶太人驅逐得一干二淨,但是胡安娜王後不會讓信仰影響自己對於國家局勢的判斷。

  而就在幾天後,蘇格蘭的厄金斯家族送來了求婚使者,以及莫裡伯爵的畫像。

  「陛下,厄金斯家的瑪麗夫人,以及斯圖亞特家的莫裡伯爵向您問好。」這位使者穿著最好的衣服,但是在奢華的白廳宮裡,還是顯得很拘謹。

  雖然亨利八世臨死前定下了莫裡伯爵跟薩裡女伯爵的婚事,但是薩裡女伯爵的生母同威廉三世的母親不合,是眾所周知的事。

  哪怕威廉三世從未表露過對薩裡女伯爵的不滿,甚至胡安娜王後還很優待丈夫的異母妹妹,但是使者仍不確定這門親事是不是有利的聯盟。

  瑪麗·厄金斯夫人想讓兒子得到英格蘭國王的支持,從而獲得蘇格蘭的攝政權。

  而在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成婚前,還有比莫裡伯爵和薩裡女伯爵的婚姻聯合,更為可靠的選擇嗎?

  「先生,我代表英格蘭歡迎你的到來。但是薩裡女伯爵是我的被監護人,更是我珍貴的姊妹,所以關於她的婚事,我和胡安娜王後還要與之商議一番,同薩裡女伯爵確定下她的嫁妝,才能給你一個答復。」威廉三世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使者安置在白廳宮的客房裡,然後讓人請來了伊麗莎白小姐。


第129章

  趁著伊麗莎白小姐趕到白廳宮的這段時間,胡安娜王後跟威廉三世聊了下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待遇問題:「你打算給麗茲多少嫁妝?」

  在十六世紀,養個女孩是筆不小的開銷,這不僅意味著你要擔負她的撫養費用,更是要在她出嫁時,承擔一筆不小的嫁妝。

  當然,要是你出嫁的女兒足夠幸運,能夠熬到夫家絕嗣或者親家是個勢力遠高於你的大貴族,那麼你有可能借著薄弱的姻親關系,得到一筆豐厚的收入乃至一大片土地。

  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征服者威廉就是借著姑祖母的關系,成功地與懺悔者愛德華搭上了線,從而得到了繼承英格蘭的承諾。而亨利八世在歷史上沒有被河蟹掉的最後一任王後——凱瑟琳·帕爾,也從多次婚姻裡到了相當豐厚的財產,並且在她死後,都被她的弟弟所繼承。

  威廉三世早在亨利八世去世時,就已經思考過伊麗莎白小姐的嫁妝問題。

  因為亨利八世從未承認過伊麗莎白小姐的公主身份,所以在法律上,她還是個有著王位繼承權的私生女。更別提蘇格蘭的莫裡伯爵根本不是國王或者大貴族,所以伊麗莎白小姐肯定得不到與瑪麗長公主相同的出嫁待遇。

  更別提與胡安娜王後,或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比。

  威廉三世本打算在薩利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的出嫁問題上一碗水端平,但是現實卻讓他在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問題上躊躇了一下。

  「老實說,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將麗茲嫁過去。」威廉三世也不跟胡安娜王後掖著藏著,直接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誠然,麗茲可以幫我穩住蘇格蘭的局勢,防止到嘴的肉塊被人搶走,但是麗茲被冊封為薩裡女伯爵時,父親送給她兩處莊園,以及一片土地。

  「而這就是結症的地方。

  胡安娜王後秒懂道:「你是擔心麗茲和莫裡伯爵的後代會繼承這一部分土地,然後再向英格蘭的王位發起進攻。」

  「對。」威廉三世回答地非常爽快:「這麼說雖然有些自私,但是我確實不想將英格蘭的土地也一並陪嫁過去。甚至能稍微理解一下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做法。」

  畢竟這兩國嫁公主,除非是女繼承人,否則別想占一丁點兒的便宜。

  不管是弗朗索瓦一世嫁出去的瑪德琳公主(詹姆斯五世的原配),還是路易十四的妻子瑪麗亞·特蕾莎,都在出嫁的那一刻放棄了本國的王位繼承權,並且其父母寧可將嫁妝折現,也不願陪嫁土地。

  要是擱在經濟困難時期,公主的嫁妝可能會被分期付款。

  威廉三世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就是因為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去世,所以遲遲得不到自己應有的嫁妝。而太陽王路易十四的妻子,也是經歷了兩年的外交惡戰,才迫使西班牙兌現了一部分的嫁妝。

  相較之下,瑪麗長公主的出嫁待遇絕對好過歐洲的大部分公主。

  亨利八世雖然沒有給自己的長女陪嫁土地,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而且還是一次性付清。

  這讓已經准備好只拿一半嫁妝的洛林公國,都感到受寵若驚。甚至在瑪麗長公主出嫁前,亨利八世也沒有逼迫瑪麗長公主放棄王位繼承權,只是調後了她的繼承權順序。

  倘若伊麗莎白小姐要嫁給蘇格蘭的莫裡伯爵,那麼首先要討論的,就是要不要保留她的王位繼承權。

  畢竟有瑪麗長公主的珠玉在前,威廉三世也不會剝奪伊麗莎白小姐的王位繼承權——反正她前面還排著裡士滿公爵,約克公爵,諾丁漢女伯爵,瑪麗長公主,小洛林公爵安東萬·威廉·德·洛林,以及瑪麗長公主尚未出生的二胎。

  威廉三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像外祖家那麼慘,愣是讓哈布斯堡家族撿了個大便宜。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要不要把土地算入伊麗莎白小姐的嫁妝。

  身為財政大臣的塞西爾爵士雖然很支持新教信仰的莫裡伯爵,但是從王室的穩固著想,他還是建議威廉三世不要把土地算入薩裡女伯爵的嫁妝。甚至很無恥地表示,亨利八世從未簽署過莊園和土地的轉讓文件(對比威廉當威爾士親王的待遇,真的是渣爹無疑了),只是在口頭上表示這兩地屬於薩裡女伯爵。所以從法律的角度來看,薩裡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樣,只有對莊園和土地的使用權,並不能將其傳給自己的法定繼承人。

  胡安娜王後從感性的角度來看,覺得這一決定很過分,但是從理性的角度來看,這又是必要措施。

  「也許你可以將這個問題交給莫裡伯爵處理。」胡安娜王後靈機一動道:「你為什麼不給麗茲在蘇格蘭買一片土地?如果不將英格蘭的土地作為陪嫁,那麼在現金上多補貼一點也不是問題。」

  「然而在蘇格蘭的瑪麗和亞歷山大結婚前,麗茲終究是嫁入國外。與其將本國的土地陪嫁出去,還不如在蘇格蘭為她另置財產。」胡安娜王後分析道:「反正莫裡伯爵的野心還只是在為瑪麗·斯圖亞特攝政的層面上,有阿倫伯爵和斯圖亞特的旁系在,他這輩子都沒法登上蘇格蘭的王位。而麗茲的繼承權又太靠後,也無法讓莫裡伯爵借勢上位。」

  「相比分散的土地,還是在眼皮子底下的比較好治理。」胡安娜王後說到這兒,還舉了個例子:「畢竟哈布斯堡家族就是因為土地太分散了,所以治理起來也是難上加難。」

  「問題是蘇格蘭真的會有人出售土地嗎?」威廉三世懷疑道:「尤其是一個英格蘭統治者去購買蘇格蘭土地,無論是從哪方面去想,都會讓人以為我是要對蘇格蘭干些什麼。」

  「所以你才要將此事交給莫裡伯爵處理。」胡安娜王後狡黠道:「畢竟沒人會指責丈夫給妻子買土地。只要你願意付錢,莫裡伯爵還會介意這個麻煩?至於能不能買到土地……反正死在索爾威海灣戰役裡的蘇格蘭貴族也不少,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拿著這些回歸王室的無主土地也沒法做什麼,還不如直接賣了去賺一筆油水。」

  甚至從源頭上來講,威廉三世買的是瑪麗·斯圖亞特的土地,所以總有一天會回到英格蘭的國庫裡。

  可謂是奸詐到極致。


第130章

  伊麗莎白小姐並不在意威廉三世對她的安排,因為這種事就算在意了也沒用。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威廉三世,都不會因為伊麗莎白小姐的一句「不願意」,就放棄與蘇格蘭貴族們的聯盟。

  換作是身份更高貴的瑪麗長公主,興許威爾士親王還會為她爭一爭。

  然而伊麗莎白小姐很清楚自己的生母跟阿拉貢的凱瑟琳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甚至平心而論,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對她已是仁至義盡。換做是別國的王室私生女,而且還是上一代跟國王的生母有仇的王室私生女,不被暗中弄死就不錯了,還談什麼待遇問題?

  至於哈布斯堡家族的「表面和諧」,則是因為查理五世算是這個年代裡的忠貞好男人,不僅所有的私生子女都是在婚前和伊莎貝拉皇後去世後生的,並且在他有生之年裡,都把私生子女和婚生子女的待遇分得很清楚,不存在讓人慪氣的情況。

  當然,要是換作婚姻是義務,情婦是真愛的法蘭西王室,那就得看自己的親媽給不給力,能不能混到王室情婦的位子。而且親媽即便是混到了王室情婦的位子,也不能保證自己被國王親爹所承人,甚至還要避免親爹的王後跟你秋後算總賬。

  相較之下,威廉三世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最好的丈夫,兄長,乃至國王。

  跟伊麗莎白小姐一樣,她的家庭教師阿什利也不在乎伊麗莎白小姐嫁的是誰,反正蘇格蘭的任何一位貴族都得看著威廉三世的臉色過活,所以根本不存在伊麗莎白小姐嫁過去後,會被欺負的情況。

  並且從血緣上來說,莫裡伯爵也算是伊麗莎白小姐的表外甥,兩人年紀相仿,信仰一致,又都是長得不錯的年輕男女。時間長了,總能培養出感情。

  因此阿什利最在乎的,是威廉三世給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待遇。

  雖然伊麗莎白小姐掛著薩裡女伯爵的名頭,但是亨利八世根本沒給她多少資產,甚至她的年金也只有克裡維斯的安妮的七分之一,因此時常需要胡安娜王後的接濟。

  至於亨利八世曾許諾過的莊園和土地,阿什利也曾動過一點點的心思,但是更為謹慎的伊麗莎白小姐卻覺得威廉三世不可能讓她將英格蘭的領土陪嫁過去。

  甚至從她自身的利益來說,她拿著英格蘭的土地,在蘇格蘭也沒什麼用處。

  除了每個月多一筆稅收外,她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於是當威廉三世跟伊麗莎白小姐談起出嫁問題時,伊麗莎白小姐根本不在意她無法傳承給後代的英格蘭莊園,而是將重點放在了威廉三世所許諾的現金,待遇,以及莫裡伯爵的家境狀況上。

  「你可以帶走所有的首飾和現金,並且還能得到兩個由我承擔購買費用的蘇格蘭莊園。」威廉三世毫不掩飾道:「但是作為代價,你要放棄你在英格蘭境內的地產所有權。作為補償,我會在你出嫁後,還保留每年一千英鎊的年金。」

  「至於現金補貼,則是比瑪麗長公主少了很多,但也有五萬英鎊。」威廉三世計算了下瑪麗長公主的出嫁補貼,在剔除了屬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嫁妝,以及他身為威爾士親王的額外資助後,給了個還算公道的價格。

  伊麗莎白小姐認真記下了威廉三世的話,又將協議仔細看了一遍,並且交給阿什利幫忙判斷。

  老實說,威廉三世給出的價格足以蔑視歐洲的大部分女貴族。

  光是保留年金這一項,就給了伊麗莎白小姐一個巨大的優勢。

  畢竟莊園賠不賠不要緊,有個保底收入,至少會讓人更有底氣些。

  考慮到嫁到國外的公主,都會被取締在國內的年金收入,所以亨利八世才會額外給瑪麗長公主一筆錢,算是一次性買斷了瑪麗長公主的年金。

  至於伊麗莎白小姐,則是威廉三世要重用她,所以才會在年金上優待幾分。

  阿什利衝著伊麗莎白小姐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小主人可以簽下這份協議。

  蘇格蘭的富裕程度當然比不上奢華的倫敦,但是物價也會隨之降低,所以一千英鎊的年金加上威廉三世在逢年過節的禮物,足以讓伊麗莎白小姐在沒有土地收入的情況下,也能過得十分滋潤。

  「你想見一下厄金斯家族的使者嗎?」威廉三世在伊麗莎白小姐爽快簽字後,讓人將協議收好,然後問道:「他帶來了莫裡伯爵的畫像,並且想代替莫裡伯爵問一下你的喜好。」

  「如果我的婚姻是您樂於所見的聯盟,那麼我應該真誠地接待厄金斯家族的使者。」伊麗莎白小姐仔細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盡量在說話上顯得滴水不露。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讓人請來了厄金斯家族的使者,但卻沒有陪伊麗莎白小姐接見對方,而是讓胡安娜王後代替了自己的位子。

  …………我是分割線………………

  「巡游的事情你們都安排好了嗎?」威廉三世算是眾所周知的工作狂,每天除了吃飯鍛煉,至少要花六小時在政務上。

  同樣是工作狂的塞西爾爵士非常喜歡威廉三世的認真態度,但是對於理查德·克倫威爾,以及卡文迪什爵士這類的宮廷服務人員而言,有個工作狂的主人無疑是極為痛苦的事。

  就這意味著他們的繁忙程度不亞於威廉三世。

  尤其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幾乎成了威廉三世的人肉鬧鐘,幾乎每天一醒來,就得排出威廉三世的行程表,然後提醒自己每小時該做什麼。

  好在宮廷的服務人員又不止他們兩,所以將工作量分攤後,也不會出現手忙腳亂的現狀。

  「御前會議的各位大人們已經和議員商量過巡游的各個流程,不過想問您第一站還是去威爾士嗎?」

  「不要去威爾士,直接到最南面的康沃爾,然後再轉道去威爾士,愛爾蘭,以及最北邊的諾森伯蘭郡。」相較於傳統的巡游流程,威廉三世更喜歡省時省力的做法。

  「關於巫術審判的法案已經批下來了嗎?還有,宗教審判局的八個席位都選了誰?」

  「掌璽大臣和財政大臣都已經提出了人選,和您想得一樣,是天主教和新教的牧師各占一半,所以還要由您簽署他們的就職書。」理查德·克倫威爾翻過一張又一張的文件,盡力讓自己顯得條理清晰,十分專業:「不過樞密院的一些成員建議由坎特伯雷大主教成為宗教審判局的局長,說是這樣更能增加這一機構的說服力。」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個天主教牧師就成了擺著好看的裝飾品。他們哪裡是為了增強說服力,而是為了打壓下以掌璽大臣為首的守舊勢力。」威廉三世想都不想地否決道:「肯定是那些個新教人文學家出的餿主意,完全不用去理會他們。」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將那張提議的右上角折了一下,代表著這是被威廉三世否認的提議。

  「國外有沒有什麼的新動向?」威廉三世這幾日都忙著處理伊麗莎白小姐的婚事和巫術審判,所以怎麼關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動向。

  「科西莫一世正在對付錫耶納人,所以亨利二世無法從意大利那邊得到有利的支持,並且查理五世有意與法蘭西重修舊好,然後一起對付奧斯曼帝國。」

  「現在對付奧斯曼帝國?」威廉三世有些驚訝道:「就算沒了巴巴羅薩·海雷丁,但奧斯曼帝國還有蘇萊曼大帝坐鎮中央。他們想聯手拿下阿爾及爾也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

  況且意大利銀行家們已經受夠了皇帝們的借款,以及去填補與異教徒戰爭的無底洞。

  「既然他們要聯盟,那總歸是聯姻的那一套。」威廉三世決不相信這個時候的亨利二世,真的願意跟查理五世成為兒女親家,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去看這二者的笑話:「人選是誰?」

  「西班牙皇帝提出的人選是他的長孫唐·卡洛斯親王。」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他為自己的孫子求娶亨利二世的長女伊麗莎白·德·瓦盧瓦,但是後者和凱瑟琳王後並不想嫁女兒,而是想為自己的長子娶一位天主教公主。」

  「嘖!亨利二世哪裡是不想嫁女兒,分明是不想出一筆嫁妝。」威廉三世一陣見血道:「他前腳剛支持蒙莫朗西公爵去洗刷對方在與西班牙戰爭中的恥辱,後腳又准備修建一座城堡送給自己的情婦。哪來的錢去支付女兒的嫁妝?」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記得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長子,正是瑪麗·斯圖亞特的第一任丈夫。

  只可惜這個時代裡的瑪麗·斯圖亞特沒有被偷運至法蘭西,所以弗朗索瓦王太子的婚事怕是要讓亨利二世發愁一陣子

  畢竟在歐洲,稱得上有牌面的公主也就那麼幾個。

  至於像瑪麗·斯圖亞特和胡安娜王後這樣的女繼承人,更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存在。

  當然,亨利二世也可以在國內找個兒媳婦。

  不過考慮到法蘭西國內的勢力比英格蘭還亂,這個念頭怕是剛一冒起,酒杯亨利二世打消個一干二淨。

  理查德·克倫威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威廉三世,然後舔了下干澀的下嘴唇,輕聲說道:「事實上,亨利二世曾向洛林公國派過使者,說是想為法蘭西王太子迎娶洛林公爵和瑪麗長公主剛出生的女兒,凱瑟琳·瑪麗·德·洛林。」

  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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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威廉三世從未想過吃瓜會吃到自己頭上,不過亨利二世選擇與洛林公國結親,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畢竟從身份和血統來說,在找不到大國公主的前提下,強大的公國公主也是不錯的選擇。

  威廉三世的外甥女雖然被《薩利克法典》排斥在繼承人之列,但是這並不代表她的兒子無法宣誓自己對洛林公國的繼承權。

  要是弗朗茨·德·洛林的長子早逝,而他與瑪麗長公主又沒有別的子女,那麼迎娶洛林公主的法蘭西王太子,就有權以其子的名義,要求將洛林公國,並入到法蘭西的王室封地。

  即便那時的洛林公國會選擇旁系男嗣來繼承爵位,但是靠著法蘭西的強大實力,哪怕不能將洛林公國完全吞並,也能啃下一塊肥肉。

  因此從這一層來看,洛林公主的價值不亞於任何一位大國公主。甚至動了聯姻心思的不止有亨利二世,還有吉斯公爵和旺多姆公爵。

  吉斯公爵身為洛林的旁支,又是法蘭西數一數二的大貴族,自然是打著跟亨利二世相同的主意。

  至於旺多姆公爵,其實還算是威廉三世的「老熟人」。因為胡安娜王後在歷史上所嫁的,正是這位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並且還與其生下了亨利四世。

  然而在這個世界裡,因為瑪麗長公主嫁給了洛林公爵,而威廉三世又娶了胡安娜王後,所以旺多姆公爵迎娶了查理五世的外甥女,也就是守寡的米蘭公爵夫人克裡斯蒂娜公主,她也是洛林公爵在歷史上的真正妻子。

  「凱西(洛林公主的昵稱)才剛出生,就有人惦記上她了?」其實威廉三世很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思,因為他也想過洛林公主要不是他的外甥女,或者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與蘇格蘭的瑪麗訂婚,其實讓亞歷山大迎娶洛林公主也是不錯的選擇。

  而且拋開洛林公國的繼承權不談,瑪麗長公主和洛林公爵也不可能讓洛林公主空著手出嫁,至少會給她不亞於十五萬英鎊的陪嫁。

  「事實上,瑪麗長公主已經拒絕了亨利二世的求婚意願。」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她和洛林公爵都覺得洛林公主實在是太小了,還遠不到可以訂婚的年齡,而且法蘭西的王室……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雖然理查德·克倫威爾說的很委婉,但是威廉三世能想像得出瑪麗長公主對於這門親事的全身心拒絕。

  畢竟瑪麗長公主的成長環境,就注定了她不會對熱衷於養情婦的法蘭西王室,有一絲一釐的好感。

  威廉三世也覺得法蘭西不是個嫁女兒的好地方。

  當然,要是能迎娶一位法蘭西公主,他還是不會拒絕的。

  「那查理五世就這麼放棄了與法蘭西的聯姻?」回歸重點的威廉三世繼續問道:「我的那個表兄可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

  「西班牙皇帝也提出了第二套聯姻方式,那就是將讓他的侄女,也就是斐迪南一世的幼女約翰娜,與法蘭西王太子訂婚。」

  「那亨利二世同意了嗎?」

  「沒有,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繼承人去配一位排位不靠前的大公之女,實在是太不合適了。況且奧地利大公也不富有,並不能提供讓亨利二世感到滿意的嫁妝。」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進入宮廷前,從未想過高貴的王室成員也會愁嫁。

  不過現實就是,所有人都想在婚姻市場上占到足夠多的便宜,所以一些找不到結婚對像,又不想降低身份的王室成員,只能當個單身貴族,或者去教會裡貢獻自己的一生。

  聽了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回答,威廉三世終於放下心來地去處理國內的大小事務。

  王室的巡游禮訂在十一月,正好是初冬之際,所以平民們都開始准備過冬的糧食。

  國王的巡游隊伍並不長,而且因為威廉三世省去了乘船在泰晤士河上行駛的步驟,所以塞西爾爵士心安理得地砍掉了修建豪華輪船的費用,改為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乘著敞篷馬車穿過倫敦市,然後在出城前,換上保密性更好的私家馬車。

  「撒給民眾的小費都准備好沒?」胡安娜王後在出發前整理了下自己的裙子,讓約翰娜換一定更為小巧的王冠:「那頂貝雕王冠實在是太重了,要是再加上配套的首飾,估計會把我給累死。」

  「小費是由理查德·克倫威爾先生負責的。況且陛下,今天是您面對倫敦市民的重要場合,而且您又不必一整天都戴著它,所以稍微累一點也沒什麼關系。」換作是普通的侍女,興許早就按照胡安娜王後的要求,為女主人換上一頂較輕的王冠,但是約翰娜從不會因為胡安娜王後的要求,而輕易放棄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裡。

  約翰娜覺得胡安娜王後更應該辛苦一點,來保證國王夫婦的第一次巡游,能給國民們留下一個較好的印像。

  面對如此堅持的約翰娜,胡安娜王後也只是稍微抱怨了一句,然後便老老實實地戴上一套讓她的脖子感到壓力十足的首飾。

  約翰娜一邊為胡安娜王後調整著妝容發飾,一面安撫道:「您就知足吧!國王陛下的王冠可比您的這一整套加起來還重。況且在法蘭西,您還得戴上拉夫領和魚骨束腰,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胡安娜王後想起法蘭西的時尚,突然覺得貝雕王冠也沒什麼,至少不用全身上下都被箍得難受。

  尤其是在與威廉三世進行比較後,胡安娜王後頓時覺得自己的脖子也輕松了不少,甚至有力氣露出含蓄又矜持的笑容。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國王和王後登上馬車後,遞給他們兩個鼓鼓的錢袋。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在駛出倫敦市的這段路程裡,以一種巧妙的默契向市民們揮灑錢幣,然後聽見祝福語一聲高過一聲。

  「天佑國王!」

  「天佑王後!」

  「英格蘭萬歲,威廉三世萬歲。」

  一些熱情的倫敦市民們甚至將鮮花和水果撒向國王的馬車,弄得護衛的騎士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槍柄,生怕有人混在市民裡,朝著國王夫婦扔來危險物品。

  同樣緊張的還有負責巡游安全的約翰·達德利。為了今天的出城,他已經派人將馬車會經過的路線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讓手底下的士兵們,占據了所有能刺殺到威廉三世的高台位,可謂是將安保做到了銅牆鐵壁的程度。

  跟約翰·達德利並肩騎行的還有被調來的倫敦塔中尉埃德蒙·沃爾辛厄姆。

  這是後者最接近國王的時刻,所以一刻都不得松懈。

  「閣下,還有兩個路口就到了國王換馬車的地方。」埃德蒙·沃爾辛厄姆舔了舔嘴唇,心裡略略了口氣:「帕爾爵士已經等候在那兒,您是否要通知一下國王陛下?」

  約翰·達德利點了點頭,然後側身衝著最靠近馬車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比了個手勢,後者立刻向威廉三世傳達了這一消息,同時也示意約翰娜和卡文迪什爵士,要准備國王夫婦的替換服裝。

  威廉三世下車的那一刻,理查德·克倫威爾就讓隨行的王室僕人們拉開簾幕,擋住國王夫婦的行程路線。

  率先下車的約翰娜本想扶一把胡安娜王後,但是威廉三世下車時順手做了她的工作,所以約翰娜也只能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後讓女僕們拿出胡安娜王後的替換衣服,服侍著女主人到臨時搭起的帳篷裡,換下一身十分累贅的巡游服。

  「巡游的各站做好了接應的准備沒?」威廉三世在帳篷裡換下了沉重的王冠,由理查德·克倫威爾給他戴上一頂較為輕便的帽子,然後又脫下重的要死的猩紅披風。

  國王的巡游服幾乎和加冕服一般無二,所以約翰娜說給胡安娜王後的安慰之語,還真不是誇張。

  「沿路的多塞特郡,薩默塞特郡,德文郡,以及康沃爾郡都已經做好了接待工作,全都是由多塞特侯爵大人負責的。」威廉·帕爾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向全國通知了國王要巡游的消息,所以各地的大貴族們都有准備。

  除了冥頑不靈的珀西家族。

  只可惜亨利八世早就以支持西摩家族反抗威爾士親王為由,將珀西家的爵位擼得一干二淨,所以諾森伯蘭郡的控制權都交給了曾經的郡守塞西爾爵士,相信過不了多久,這位財政大臣就會得到曾屬於珀西家的爵位。

  「多塞特侯爵夫人希望您能將她們的宅邸作為巡游的第一站,並且還向我透露了她們的政治訴求。」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他們為此支付了三百英鎊的好處費,而且是我得到了這筆錢。」

  「還有誰是他們的收買對像?」威廉三世從不擔心理查德·克倫威爾會對他說謊,因為這個人和他的父親一樣,是最忠誠的保皇黨。

  「達德利爵士、帕爾爵士、以及塞西爾爵士都收到過這筆錢,只是帕爾爵士托我將錢轉給您,而塞西爾爵士則是將錢捐給了您在威爾士建立的亨利-凱瑟琳修道院。」

  「還真是聰明的做法。」威廉三世側過頭,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替他把衣領子上的花邊整理好:「你也不必把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賄賂上交給我,直接收下便是。至於達德利爵士……」

  威廉三世想起了歷史上的九日女王珍·格雷,決定重新審視自己的海軍大臣。

  「還是讓威廉·帕爾去盯緊約翰·達德利爵士,我總覺得他想背著我去做什麼。」威廉三世可是記得約翰·達德利在歷史上曾搞下過護國公愛德華·西摩,並且還借機爭奪英格蘭王位。

  而且在他被瑪麗一世砍頭後,他的兒子羅伯特·達德利繼承了父親的野心,一度想成為伊麗莎白一世的王夫。只可惜父子二人都沒趕上好時代,甚至連達德利家族都成了都鐸王冠上的一陣風,在吹動了幾顆寶石後,便銷聲匿跡。

  威廉三世知道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惦記著薩福克公爵的位子,並且還試圖奪走被諾丁漢女伯爵所繼承的那一部分。

  「把第一站改為多塞特郡,怎麼也不能拂了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好意。」威廉三世在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通知下去,將巡游的行程進行了小小的改動。

  胡安娜王後有些奇怪於丈夫的突然變動,但還是在換車後,故意跟威廉三世聊起了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事。

  「前些日子,我去聖詹姆斯宮看望亞歷山大時,安妮夫人(克裡維斯的安妮)曾說過多塞特侯爵夫人有意珍·格雷許配給約克公爵。」胡安娜王後直截了當道:「只是在西摩兄弟下獄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然後多塞特侯爵便跟約翰·達德利走得近了些。」

  「他們又缺錢了?」威廉三世深知自己的表姐一家有多麼不善經營,所以才會養出了天真的九日女王,並且為了兩千英鎊,而將大女兒的監護權賣給了約翰·達德利。

  胡安娜王後以為威廉三世是在擔心自己的朝臣和親戚們走得太近,於是順勢說道:「珍·格雷小姐跟約克公爵同日出生,現在說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英格蘭排得上號的貴族也就這麼幾個,你總不會希望自己的表外甥女嫁給一個鄉紳吧!」

  威廉三世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事實上,他還真的考慮過讓自己的表外甥女低嫁,因為這樣一來,她們的後代就會因為血統不夠而自動取消了王位繼承權。

  雖然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正當壯年,未來還會有許多子嗣,但是英格蘭的繼承順序就是一個毫無邏輯,且根據掌權人的意願,可以被多次更改的事情。

  雖然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前頭還排著裡士滿公爵,約克公爵,諾丁漢女伯爵,瑪麗長公主及其子女,以及伊麗莎白小姐等七位繼承人,但是從威廉三世的角度來看,這七位繼承人中的六位,都有著明顯不能繼承王位的因素。

  約克公爵的母親從未被加冕,再加上他本人的身體狀況,以及他已經獻身於主的事實,所以即便是當上英格蘭國王,也不過是個過渡角色。

  諾丁漢女伯爵雖然是亨利八世的孫女,但是因為她的父親是私生子,所以其繼承權來源於母親埃利諾·布蘭登。然而按照正常的繼承法,埃利諾·布蘭登的排位應該低於她的姐姐多塞特侯爵夫人,所以諾丁漢女伯爵才需要借著威廉三世的養女身份,排到姨媽的前面。

  至於瑪麗長公主,光是信仰和嫁到別國這兩大因素,就足以讓議會退避三舍。

  而伊麗莎白小姐是私生女,被取消繼承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正擋在多塞特侯爵夫人前面的,也只有裡士滿公爵。

  威廉三世不確定約翰·達德利是不是動了爭取王位的心思,但是他暫時還不想讓多塞特侯爵夫人和約翰·達德利成為兒女親家。

  「巡游結束後,你就把珍·格雷接到身邊吧!」威廉三世打定主意道:「我的表姐很少將注意力放在女兒們的教養問題上,所以珍·格雷被放養地有些天真浪漫,這在與貴族的聯姻裡,是極為致命的。」

  胡安娜王後立刻明白了威廉三世的心思,順勢說道:「格雷小姐是個很虔誠的女士,也許她會樂於跟一些新教人士進行學術交流。」這便是要給珍·格雷說親的意思。

  威廉三世看向窗外,感覺霧蒙蒙的天空壓得人很不舒服。

  而在馬車經過一條田間小道時,威廉三世看見一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地主們,正用鞭子抽打著田間的佃農,而後者即便是被抽打地衣衫襤褸,也不願離開這片田地,而是跪在馬蹄前苦苦哀求著對方。

  「他們是在干什麼?」胡安娜王後拿出眼鏡細瞧著田地裡的動向,甚至搖了下車鈴,命令道:「停車。」

  前面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拉下擋板,畢恭畢敬道:「陛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胡安娜王後用拿著眼鏡的手指了下窗外,隨口問道:「田間的衝突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法院不能受理土地衝突嗎?」

  或許是胡安娜王後的口氣有些嚴厲,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一時有些心虛道:「興許法院已經處理了土地糾紛,但是結果並不能讓佃農們感到滿意,所以才會出現這一幕。」

  說罷,理查德·克倫威爾還補充道:「您要讓他們上前說話嗎?」

  胡安娜王後剛想說「要」,卻被威廉三世打斷了話茬:「不用了,繼續趕路吧!」

  理查德·克倫威爾不由得松了口氣,趕緊讓車夫啟程。

  對於丈夫的冷血之舉,胡安娜王後有些難以置信,但決不相信後者是故意漠視佃農們的生存困境:「威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是圈地運動,看來我們回到倫敦後,又有的忙了。」


第132章

  自打諾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去世後,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全部中心,就是在老父親的財產爭奪戰上。

  因為薩福克公爵在於亨利八世的妹妹結婚前,就已經宣布他的第二段婚姻無效,所以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兩個姐姐自動喪失了老父親的財產繼承權。

  再加上薩福克公爵的第四任妻子——凱瑟琳·威洛比,被迫放棄嫁給薩福克公爵後的絕大部分權益,所以唯二能繼承到薩福克公爵財產的,便只有多塞特侯爵夫人,以及她的外甥女諾丁漢女伯爵。

  而每每想起老父親的臨終遺言,多塞特侯爵夫人只恨她當年放棄了對諾丁漢女伯爵的撫養權。

  雖然諾丁漢女伯爵在法律上是國王的被監護人,但是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還養著諾丁漢女伯爵,怎麼也不至於撈不到一點好處。

  畢竟拋開薩福克公爵的財產繼承權,諾丁漢女伯爵的手裡還握著她父母留下的巨額遺產。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在瑪麗長公主出嫁後,她是全國最富有,最炙手可熱的女繼承人之一。

  為此,多塞特侯爵夫人還特意拿自己的女兒同外甥女相比,結果發現只比諾丁漢女伯爵小兩歲的珍·格雷,還是被秒的連渣都不剩。

  當兩顆明珠被放到一起時,眾人只會將目光集中在更大、更美的那一顆身上。

  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道威廉三世是否還記得她母親的恩情,所以為了今天的重要場合,她讓僕人們將科夫城堡的裡裡外外全都地打掃了一遍,幾乎可以用吹毛求疵來形容。

  當威廉三世走進表姐的新家時,他就下意識計算了下表姐在修葺城堡上的開銷。

  畢竟那些嶄新的窗簾和並不會顯得二手貨的各色器皿,都在無形中訴說了主人在金錢上的大量投入。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廉三世打量科夫城堡的內裝橫時,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多塞特侯爵夫婦近期賣了不少土地,因為開通了尼德蘭貿易,與施馬爾卡爾聯盟貿易的緣故,國內的羊毛出口需求上漲了不少,所以那些羊毛商需要更多的土地。」

  「也難怪會發生驅趕佃戶的事情。」威廉三世壓低聲音道:「他們賣了多少土地?」

  「應該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不過大都是沒什麼收益的貧地。」理查德·克倫威爾注意到多塞特侯爵夫婦正向這邊趕來,於是趕緊退後一步,同威廉三世保持好距離。

  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到底跟威廉三世說了什麼,但是一想到她花出去的錢,多塞特侯爵夫人又輕松了起來。

  「陛下,您的光臨讓我們一家都感到無上的榮耀。」多塞特侯爵夫人略有些得意地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故意趕在她丈夫之前,對國王夫婦的到來表示感謝。

  不管是薩福克公爵去世前,還是去世後,多塞特侯爵都像是妻子身後的一條影子,生怕讓國王一家想起他跟約克家族的聯系。

  「夫人,您的熱情與真誠,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威廉三世的稱呼,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但是很快,她便恢復了熱情好客的模樣。

  「您的盛贊,真是撫平我辛苦的一劑良藥。」多塞特侯爵夫人有些遺憾道:「只可惜我的母親看不見您今天的樣子,否則她一定會比我更加欣慰。」

  站在後面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簡直要給多塞特侯爵夫人給跪下了。

  就算多塞特侯爵夫人想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討個好,也不必露骨到讓人以為是挾恩報復的程度。

  跟在威廉三世身邊的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看了眼多塞特侯爵,發現對方還是那副木訥的樣子,並沒有對妻子的行為加以阻止。

  果然,這對夫婦都不是聰明的人物。

  「我也很遺憾姑母無法看見我今天的樣子。」威廉三世不輕不重道:「不過姑母和埃利諾表姐,一定會因夫人和小瑪麗(諾丁漢女伯爵)的現狀,而感到欣慰。」

  說罷,威廉三世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口補充道:「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小瑪麗也快十三歲了。」

  「是啊!前些日子,她還去給自己的父母掃了墓,告訴他們自己過得很好。」胡安娜王後也露出欣慰的表情,這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好在這時,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三個女兒被管家帶下了樓,所以她有了一個轉移話題的機會。

  「陛下,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三個女兒,珍,凱瑟琳,以及瑪麗。」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手指在三個女孩之間游移著。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多塞特侯爵夫人在指向小女兒瑪麗·格雷時,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不耐煩——因為這個小女兒是個侏儒,而且遠不如她的兩個姐姐生得漂亮得體。

  「陛下,歡迎您的到來。」相較於兩個十分拘謹的妹妹,珍·格雷的態度顯然隨意了很多,畢竟她在三歲時就被母親送到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宮廷,以便她能與王室成員們一起長大。

  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珍·格雷也沒有被送回家,而是成為瑪麗·斯圖亞特的玩伴。

  「感謝你的熱情,我親愛的表外甥女。」威廉三世對孩子的態度,顯然要比對多塞特侯爵夫人溫和了許多。

  他伸出手,讓幾個小女孩依次親吻了下上面的紅寶石戒指,然後招呼著理查德·克倫威爾將禮物送給三個小女孩。

  多塞特侯爵夫人因為威廉三世稍有轉變的態度而多了幾分自信心,在帶著國王夫婦入場時,趁機討好道:「我聽說您邀請了佛倫倫薩的藝術家為您繪制加冕後的肖像畫,也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一探意大利的藝術時尚。」

  「米開朗基羅先生還來不及繪制我的加冕肖像,因為比起繪畫,他更想花時間在雕刻上。」威廉三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後,繼續說道:「我在他那裡為亞歷山大和胡安娜訂制了一座裡士滿公爵的出生雕像,想必你還要多等幾年,才能見到大師的筆記。」

  對藝術收藏並不了解的多塞特侯爵夫人,本想問一下米開朗基羅難道沒有將舊作帶到英格蘭嗎?

  結果珍·格雷反而插話道:「我聽說過這位藝術家的名字,他曾服務於尤利烏斯二世和紅衣大主教,聽說是個能與達芬奇齊名的天才。」

  「那你想見見他嗎?」威廉三世饒有興趣道:「等我們巡游結束後,胡安娜王後會帶亞歷山大去給米開朗基羅當模特,也許你能趁機看一看他的工作成果。」

  「真的嗎?」珍·格雷一直都對藝術和文學分外感興趣,因此多塞特侯爵夫人總覺得自己的大女兒在家裡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從薩福克公爵到瑪麗·格雷,都不是喜歡學習的人。

  反倒是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母親偶爾會文藝一下,只是在她嫁給薩福克公爵後,為了照顧丈夫的自卑心理,特意將曾經的樂器和書籍都束之高閣,直到珍·格雷懂事後,才重見天日。

  「不過你在米開朗基羅的面前,可不要提起達芬奇的名字。」胡安娜王後很喜歡聰明虔誠的珍·格雷,所以故意調侃道:「這位大師是個越活越孩子氣的人,所以很討厭跟別人比較……尤其是跟聲名遠揚的達芬奇進行比較。」

  珍·格雷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該慶幸女兒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還是該懊惱自己被女兒插了話,於是接過胡安娜王後的話茬,有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起來,我最近借到了達芬奇的早期作品,不知陛下有沒有興趣看一看?」

  多塞特侯爵夫人有些忐忑地招呼著一位管家將一幅人物油畫抬了上來,向人們展示了黑色的基底上,一位抱著銀鼠的女子側身望著某地,任由柔和的光線打在她柔軟的肌膚上,顯出一分略帶冷漠與矜持的高雅。

  胡安娜王後入迷地打量著這副畫,有些不確定道:「這像是達芬奇的作品,但又覺得沒那麼成熟。」

  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這就是達芬奇的早期作品《抱銀鼠的女子》,而且在後世成了布拉格的札托裡斯基博物館的珍藏之一。

  真是讓人羨慕的哈布斯堡家族。

  「你是從哪兒弄到的這副畫?」威廉三世很想將《抱銀鼠的女子》弄到手,但是又不想趁機欠下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人情。

  「這不是我的收藏,而是一位仰慕米開朗基羅之名的意大利畫家暫時借給我的。」多塞特侯爵夫人一想起她在借畫上的開銷,就忍不住將那個狡詐的意大利人罵個狗血淋頭:「他從意大利跑到英格蘭,就是為了見一見米開朗基羅,所以才將這副珍藏暫時借給我,只希望我能向您引薦他。」

  多塞特侯爵夫人還補充道:「我還特意找人鑒定過這副畫,但是有些人說它是達芬奇的作品,有些人說這是贗品。不知王後陛下覺得這是不是真品?」

  胡安娜王後還在打量這副畫,被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提議喚回了神:「從筆法上來看,確實很像我在法蘭西宮廷裡看到的《蒙娜麗莎》,但是在某些地方還是遠不及《蒙娜麗莎》。」

  「應該是達芬奇的早期作品。」威廉三世指了指畫框的邊緣,以及畫布上的細小傷痕:「估計是在達芬奇還在米蘭時,為一些達官貴人的情婦們所畫的練手肖像。看來那位投靠表姐的藝術家很有眼光,能夠一眼發現達芬奇的早期作品。」

  多塞特侯爵夫人被這一聲「表姐」叫的心慌怒放,於是趕緊讓人將那個意大利人請了出來。


第133章

  被多塞特侯爵夫人介紹過來的藝術家比威廉三世想得更年輕,至少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有著一把精心打理過的胡須,眉眼間全是「我不想理會你們這群俗人,但我卻不得不跟你們打交道」的苦悶。

  威廉三世總覺得他的態度有些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對方到底像誰。

  「丁托列托先生,你眼前坐著的,便是英格蘭,荷蘭,愛爾蘭,以及法蘭西的國王,教會的信仰之首,偉大而榮耀的威廉三世。「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聲音裡透露出濃濃的驕傲,仿佛被介紹的是她本人。

  然而丁托列托對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介紹並不感興趣,他只在乎上手的國王能不能讓他見到米開朗基羅。

  「陛下。」丁托列托衝著威廉三世行了個脫帽禮,臉上的皺紋似乎又深刻了幾分。

  多塞特侯爵夫人被丁托列托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畢竟對方跟他談到米開朗基羅時,可不是這個德行。

  威廉三世終於明白丁托列托讓他想到了誰,於是饒有興趣道:「聽說你是為了米開朗基羅先生,才離開意大利的?」

  「是。」原本懨懨的丁托列托終於來了精神,甚至連語氣都熱切了幾分:「原本我是打算老死在威尼斯的,但是因為西班牙的破產皇帝過不了幾年就會跟奧斯曼帝國打仗,所以我便提前逃了出來。」

  胡安娜王後趕緊喝了口葡萄酒,想借此掩蓋自己的笑意。

  威廉三世覺得丁托列托能迷上米開朗基羅,也是件意料之中的事,不過他很好奇對方是怎麼知道查理五世很快就要跟奧斯曼帝國打仗的。

  如果威廉三世沒記錯的畫,查理五世跟奧斯曼帝國的最後一場戰爭結束於亨利八世去世之前,而且因為英格蘭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契約關系,查理五世並沒有發動對德意志諸侯的長期戰爭,而是將注意力都轉移到意大利和匈牙利上。

  因為奧斯曼蘇丹的支持,查理五世的弟弟無法借著妻子的關系吞並小舅子的全部領土,並且查理五世心心念念的阿爾及爾還在奧斯曼帝國的掌控中,並沒有因為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去世,而重回天主教的掌控。

  威廉三世知道查理五世因為接連失去了阿爾及爾和尼德蘭,所以將注意力都放在與法蘭西的拉鋸戰,意大利的銀行家,以及美洲的黃金上。

  然而這位皇帝在這三方的信用已經破產了不下一次,再加上葡萄牙已經不想支持美洲白銀船的巨大開銷,所以查理五世想撈回本的唯一辦法,就是拿下阿爾及爾。

  畢竟尼德蘭被三方勢力護著,查理五世要是再想打下尼德蘭,不僅得突破英格蘭和法蘭西的海岸線,甚至有可能被施馬爾卡爾聯盟反插一刀。

  誠然,他可以讓斐迪南大公幫忙拖住德意志諸侯,但是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絕對會煽動匈牙利中的反對分子,再加上俄國的虎視眈眈。

  威廉三世這麼一想,便覺得查理五世會攻打阿爾及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只是西班牙跟意大利參與戰爭,那麼斐迪南大公就不必面對左右為難的境地。

  「這幾個月裡,威尼斯的稅收翻了一倍,並且教會又開始售賣贖罪卷。「丁托列托的平淡聲音,同他所說的事情形成了鮮明對比:「上一次發生這種情況,還是在尼德蘭戰爭裡。」

  「況且教皇突然松口支持佛羅倫薩公爵占領錫納耶,也絕不可能出自於教會的本意。」

  威廉三世覺得以丁托列托的觀察力,當個藝術家絕對是屈才了,也難怪他能發掘達芬奇的早期作品,並且將其作為投名狀。

  「丁托列托先生,我不得不承人你是個非常有意思的藝術家。」威廉三世並沒有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宴會上,與丁托列托就著戰爭話題,繼續深聊下去,而是話音一轉道:「您是怎麼獲得達芬奇的作品的?」

  威廉三世深知達芬奇的作品有多難獲得,甚至連美第奇家的科西莫一世,也是為了跟奧斯曼帝國重修舊好,才咬牙送了一副達芬奇的聖母像。

  「您是貴人,並不了解窮苦人為了生活能付出多大的代價,所以不必去研究這種無趣的話題。」丁托列托又恢復了硬邦邦的語氣,甚至還帶了一絲不耐煩的情緒:「所以您能讓我見見米開朗基羅先生嗎?」

  「當然。」威廉三世微笑地瞥了眼《抱銀鼠的女子》,語氣輕松道:「只要你不在他面前提到達芬奇,相信你們能勉強相處下去。」

  丁托列托覺得威廉三世有些小看他,於是很不屑道:「我當然知道米開朗基羅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畢竟作為米開朗基羅的骨灰級粉絲,丁托列托才不會犯拉斐爾的錯誤,在偶像的面前提到達芬奇的名字。

  況且丁托列托也不是很崇拜達芬奇,因為他的座右銘是「像提香一樣繪畫,像米開朗基羅一樣設計。」

  為此,他甚至在出發前,特意去迪亞諾學院拜訪了米開朗基羅的學生喬治·瓦薩裡,在認真研究過偶像的性格與作息後,才踏上了前往英格蘭的路。

  「這副畫只是我在您的手下謀個職位的敲門磚,您要是喜歡,送給您也無所謂。」丁托列托只用了一句花,就拱手交出了他花了大半的身價,才弄到手的達芬奇真跡:「畢竟能夠在大師的手底下學習的機會是獨一無二的,希望米開朗基羅先生不會像提香那樣,讓我失望至極。」

  一想起自己趨炎附勢的老師,丁托列托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甚至下意識地把米開朗基羅又美化了幾分,並且對沒什麼感覺的達芬奇也多了一兩分的好感——畢竟後者曾因為太喜歡《蒙娜麗莎》了,所以在完成這副巨作後,毀約地挾畫逃去了法蘭西。

  這是多麼具有藝術精神的作風啊!

  丁托列托覺得這才是他該效仿的對像。

  不過他要是敢在威廉三世的眼皮子底下挾畫逃跑,估計會被憤怒的國王直接關進倫敦塔,然後畫畫到死。


第134章

  多塞特侯爵夫人從未想過自己花大價錢租來的畫,會被持有者輕描淡寫地轉送給國王陛下。對此,她即便是滿心怒火,也不能當著威廉三世的面,盡情地宣發出來,甚至還得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矜持笑容。

  「陛下,趁著這難得的歡聚時刻,我想向您求個恩典。」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是個善於忍耐的人,所以在宴會正式開始後,便有意搭話道:「我的丈夫亨利是個絕對正直的人。上帝見證,這世上沒有比他更熱愛英格蘭的貴族,所以我希望您能在樞密院裡,為他謀得一個職位。」

  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提議,讓她的影子丈夫感到分外吃驚,因為在此之前,他的妻子從未提過他的前程問題,並且他也一直遵循著父親的臨終囑咐,不在英格蘭的宮廷裡太過於扎眼。

  「樞密院可不是看血統的地方,個人的成就與政治影響力才是最重要的。」威廉三世的漫不經心,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看到了一絲絲的希望。

  畢竟她只要不要求一個確切的職業,那麼讓自己的丈夫在樞密院裡掛個名,還是可行的操作。

  然而威廉三世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隨著君主專制的推進,樞密院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咨詢機構,而是逐漸變回了諾曼王朝時期的集權中心。

  雖然在明面上,法院仍具備司法權,議會仍保留著立法權,但是因為亨利八世在信仰和軍事上的集權,他可以通過樞密院的精化結構——御前會議,來規避法院和議會的影響力,甚至不需要通過貴族審判,來削弱或者處死國內的大貴族們。

  可以說,樞密院的存在一直都優先於法院和議會,也是後世的內閣前身。

  哪怕在都鐸時代裡,真正發揮樞密院作用的,只是那些能坐在御前會議上的部分成員。

  多塞特侯爵夫人也願意為了那一點點能進入御前會議的可能,將自己的丈夫塞進樞密院。

  「說到個人成就與政治影響力,我的丈夫也不是國內的無名之輩。」多塞特侯爵夫人略有不甘道:「您也知道,我的丈夫在求恩巡禮與尼德蘭戰爭裡,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況且我也是為了三個女兒的未來而考量。」多塞特侯爵夫人知道威廉三世容易對孩子心軟,所以順勢委屈道:「有個在樞密院裡任職的父親,她們的前程總歸是好走些。」

  胡安娜王後覺得多塞特侯爵夫人完全沒想到重點上,因為御前會議的幾個重臣都比多塞特侯爵年輕,誰熬死誰還不一定呢!

  況且她們家握著王室血統的好牌,只需要安安穩穩地呆著,就能被大批的求穩型貴族找上門,又何必這麼折騰?

  並且樞密院的頭號也不是個萬金油。

  否則塞西爾爵士這一當朝重臣,為何要千方百計地搭上安東尼·切尼?還不是為了對方在新教裡的影響力,以及跟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香火情,能夠讓他走進威廉三世的視線。

  威廉三世再次肯定了自己不能讓幾個表外甥女高嫁的念頭,突然變得很好說話道:「巡游結束後,就讓多塞特侯爵到塞西爾爵士那兒報道。」

  這樣一來,多塞特一家就得搬回倫敦,而威廉三世也能順手安插上多塞特郡守。

  相信這一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況且樞密院哪是那麼好退出的?

  威廉三世有法子讓多塞特侯爵在那個位子上坐到死,也無法更進一步。

  當天晚上,胡安娜王後跟威廉三世暫住在科夫城堡裡,然後談起她們路上的見聞:「你說的圈地運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英格蘭的商人們為了擴大供不應需的羊毛出口,將原本的田地都用以牧羊。」威廉三世讀著薄伽丘的《十日談》,隨口說道:「如果租佃給那些無地農戶們的錢,能夠翻上一翻,那麼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好處。況且那些貴族們都是看錢說話的,他們甚至會幫著羊毛商人驅趕那些無權無勢的鄉紳或者小地主,來保證自己能有更多的土地用以牧羊。」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農民都會變成無業的流民,對於王朝的穩定也是一大害處。」胡安娜王後擔憂道:「郡守們都不會管這些事嗎?」

  「如果那些貴族們能讓郡守在當地的稅收上,交出一個漂亮的成績,那麼誰會在意農民們的死活?」威廉三世反問道:「況且商人們都很懂『法』,你就是把他們告上去,也是無濟於事。」

  「既然告上去了也無濟於事,那麼你就任由他們將英格蘭變成一個大牧場?」胡安娜王後決不相信威廉三世會不管這事:「要是歐洲再爆發黑死病或者大型戰爭,你難道祈禱從奧斯曼帝國進口糧食?或者法蘭西和西班牙會大發慈悲地拉你一把?」

  「我要是真的這麼想了,那麼就是被惡魔蒙蔽了心髒,想要讓英格蘭毀在我的手裡。」威廉三世合上書,十分嚴肅道:「不管何時,我都不會放棄英格蘭的農業。」

  別說時在十六世紀,就是在後世,都沒有任何一個能叫得上名號的大國,會放棄本地的農業生產,全部依賴於進口。

  「羅馬之殤後的那一會兒,英格蘭的羊毛賣不出去,全靠食物出口才勉強維持住對外貿易。」威廉三世早想好了圈地運動的對應政策,只是還要跟御前會議進行細節上的商談。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威廉三世讓侍女們進門吹滅了蠟燭。

  聽了半天牆角的約翰娜不敢相信威廉三世就這麼睡了,並沒有趁機跟胡安娜王後做些什麼。

  畢竟裡士滿公爵都兩歲大了,為了王位的穩固考量,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怎麼也該再生一位王子。

  尤其是胡安娜王後。

  她必須為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未來,而多加幾層保險。

  「您的黃金年齡可不長,總得抓緊時間。」約翰娜在給胡安娜王後掖被子時,偷偷囑咐了她一聲。

  一旁的威廉三世耳尖地聽到這句話,總覺得有些無語。

  其實他是希望自己的第二個孩子能跟第一個孩子保持一定的年齡差,避免這二者像查理五世跟他弟一樣,前半生相扶相持,後半生互相猜忌。

  「中間孩子忽略症」一直都是家族統一的最大敵人。

  威廉三世不敢保證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兒,所以只能減少跟胡安娜王後的同房,從而減少第二個孩子對長子的繼位威脅。

  這聽上去是個很殘忍的決定,但是不管是西方還是東方,都是為了穩步前進,而選擇了最保守的嫡長子繼承制度。

  以洛林公國為例,哪怕勒內二世的次子是驍勇善戰的吉斯公爵,他也沒想過將自己的國家交給次子,而是通過一系列的手段,來保證「老好人安東萬」的統治穩固。

  離開了多塞特郡,國王的儀仗隊又通過了德文郡,最後來到了英格蘭最南邊的康沃爾郡。

  而說起康沃爾郡,其實最出名的不是錫的采集工藝與青銅器的鍛造技術,也不是諾曼底人的征服,與當地人的好戰血統。而是有關於亞瑟王的傳說,就是起源於康沃爾郡,並且康沃爾人,也一直都以凱爾特後裔自居。

  雖然時至今日,有關於亞瑟王的一切都無從考量,甚至一些宗教學者,都將其打上了邪教傳說的符號,但是傳說中的康沃爾城堡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因為被一分為二的獨特造型,得到一個易守難攻,只需要三個士兵,就能擋住英格蘭軍隊的稱號。

  威廉三世在被封為威爾士親王前,曾短暫得到過康沃爾公爵的稱號。蓋因那時的亨利八世,為了安撫以阿拉貢的凱瑟琳為首的天主教勢力,所以讓康沃爾郡守以威爾士親王的名義治理此地。

  哪怕時至今日,威廉三世才真正意義上地踏入了康沃爾領地,但是康沃爾郡早就在十幾年前,掛上了威廉三世的私人徽章,甚至因為威廉三世榮升為國王,而在上面加上了王權的標記,以及傳統的都鐸玫瑰。

  胡安娜王後對康沃爾的鍛造工藝非常感興趣,因為諾曼底人都是好戰分子,所以他們對武器生產地的康沃爾有一種特殊的情愫:「我聽說獅心王和征服者威廉的鎧甲,就是在康沃爾打造的。」

  「你是說那種醜的要死的鎖子甲?」威廉三世在貝葉掛毯上看過諾曼底人的打扮,被那獨特的耳下剃光發型給深深醜到了:「國王在被武裝上陣前,會戴上錫制的王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了讓人在人群中一眼找出他。」胡安娜王後知道大部分的王位競爭者都希望國王能死在戰場上,但是對於想要一步登天的人而言,一個活著的國王才能賣出更高的價值。

  「同時也因為錫制的王冠更輕,不會在戰爭打響前,就壓斷他們的脖子。」威廉三世帶著胡安娜王後參觀過大名鼎鼎的康沃爾城堡後,又與她到傳統的客棧裡,一起嘗了下最有名的菜肉餡餅和藏紅花蛋糕。

  雖然在餡餅上桌前,威廉三世很懷疑他們會端上一盆仰望星空,畢竟康沃爾的漁民不少,也盛產水手。

  然而在真正吃過這一道菜後,威廉三世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毫無疑問,國王和王後的親民之舉引起了不少康沃爾人民的好感,同時也讓這群凱爾特人的後裔,與撒克遜人或者維京人的隔閡,沒有以前那麼重。


第135章 (捉蟲)

  相較於巡游的前幾站,威爾士顯然富饒了許多,甚至讓威廉三世感到一種回家的氛圍。

  因為是威廉三世治理了十幾年的老根據地,所以前來接應的是彭布羅克城堡的佩羅特總管,以及他的繼子,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約翰·佩羅特。

  許久不見,佩羅特總管的須發白了不少,並且腰身也有些佝僂。

  約翰·佩羅特只比威廉三世小了一歲,也正是意氣風發,大受歡迎的年紀。

  亨利八世在世時,就曾訂下過諾丁漢女伯爵跟約翰·佩羅特的婚約,並且在去世的前兩個月,任命私生子為愛爾蘭郡守(總督是英格蘭國王),防止威廉繼位後,無法對愛爾蘭進行有效的管理,從而使愛爾蘭的政權都落入巴特勒家族的手裡。

  「陛下,您的到來真是我們期盼已久的盛世。」雖然在身份上,佩羅特總管要低於他的繼子,但是當威廉三世抵達彭布羅克城堡時,還是由佩羅特總管率先歡迎他的到來:「希望我們的粗略准備,能夠讓您感到高興。」

  彭布羅克城堡到底是威廉三世幼時住過的地方,所以保留了他最熟悉的樣子,至今也沒什麼變化。

  胡安娜王後倒是對威廉三世的住所很感興趣,雖然她已經跟這個男人當了好幾年的夫妻,但還是看不懂威廉三世的為人。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會畫畫。」胡安娜王後翻看著威廉三世幼年時的草稿,被上面的稚嫩筆法勾起了興趣:「你現在怎麼不畫了?」

  威廉三世並沒有跟胡安娜王後一起回憶兒時的事情,而是站在窗口,看向花園裡的約翰·佩羅特。

  聽到胡安娜王後的問題,威廉三世也只是隨口答道:「當了王儲,哪還有時間去畫畫。」

  威廉三世曾喜歡過的藝術和天文學,但是在他被封為威爾士親王後,用於興趣的時間都被大量的政務和語言學習所取代。

  即便亨利八世給了足夠的打手,但是威廉三世並不認為所有的下屬都是塞西爾爵士或者托馬斯·克倫威爾,因此得時常抽查他們的工作成果。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威廉三世的精力都集中在某處,於是湊到他身邊,順著丈夫的視線看向花園裡的約翰·佩羅特,只見後者正在指揮一群城堡的僕人,看上去更像一個打下手的雜工,而不是愛爾蘭郡守。

  「你看上去很不放心他。」胡安娜王後知道約翰·佩羅特的身份非常尷尬,因為亨利八世對他的熱情也只有亨利·菲茨羅伊剛去世的那一會,以及臨終前的突然善心。

  佩羅特總管對這個繼子不算特別好,但也稱得上仁至義盡。

  至於約翰·佩羅特為何活得這樣默默無名,恐怕是因為亨利八世的宮廷,以及那一連串的夭折孩子名單,讓他懂得惜命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約翰·佩羅特可是在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時期裡,也活了六十多歲的天主教徒。

  光是這份時務,就注定了他的前程不會太差。

  「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威廉三世反問道:「讓他去當愛爾蘭郡守,既是恩賜,同時也是流放。」

  「流放?」

  「郡守可不同於總督,必須得保證一年裡,至少有九個月呆在本地。約翰·佩羅特的存在更像是一種像征,所以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權力的中心。」威廉三世斷言道:「且等著瞧吧!相信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以信仰之名,請求我解除他與諾丁漢女伯爵的婚約。」

  「為什麼?」胡安娜王後錯額道:「如果跟諾丁漢女伯爵結婚,他就有可能繼承英格蘭王位,甚至能獲得一大筆財產。」

  「可是約翰·佩羅特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我不會同意他跟諾丁漢女伯爵的婚約,同時也不想再等下去,所以干脆用這筆婚姻,來跟我換個爵位,或者換點更實在的東西。」威廉三世終於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反問道:「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是真正可靠的,你說是嗎?」

  胡安娜王後盯著威廉三世的眼睛,遲疑了很久,才說道:「別讓約翰·佩羅特跟巴特勒家族搭上關系,即便你要將他委以重任,也不能讓他接手愛爾蘭的港口。」

  「這是自然。」威廉三世知道胡安娜王後在擔心什麼,於是同她在抵達彭布羅克城堡的第二天,就去參觀了威爾士的港口,然後便啟程回倫敦。

  …………我是分割線………………

  自打亨利八世去世後,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前任國王的遺孀,自然得到了威廉三世的優待,並且還獲得了一份相當清閑的職業。

  因為王室的孩子們都有專業的保姆團隊,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只需要偶爾關注下孩子們的學習情況,每天花幾小時與他們交流或是共進晚餐,便能算得上盡職盡責。

  況且也沒人指望一位養尊處優的王後能承擔撫養孩子的全部責任。

  當胡安娜王後巡游回來時,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內,去聖詹姆斯宮裡探望自己的寶貝兒子。

  「哦!我親愛的亞歷山大。」胡安娜王後從侍女的懷裡接過裡士滿公爵,任由後者的小肉手去揪自己的頭發。

  「他看上去長大了好多,也難怪別人都說,孩子是一天一個樣。」胡安娜王後阻止了裡士滿公爵的吃手舉動,看著自己的胖兒子露出迷死人的笑容。

  「他的眼睛像你,但是卻繼承了國王的金棕色頭發。」克裡維斯的安妮抱著已經穿小裙子的瑪麗·斯圖亞特,一臉慈愛地看著肉嘟嘟的裡士滿公爵:「亞歷山大是個甜蜜的孩子,任何人都會在與他的相處過程中,愛上這個很少哭鬧的孩子。」

  「他像您,也像國王陛下。」恰好這時,布萊恩夫人也在聖詹姆斯宮裡做客,所以順勢說道:「國王陛下小時候也很少苦惱,只是沒有裡士滿公爵這樣愛笑。」

  「或許以後,我親愛的亞歷山大能得到歡樂王的稱號。」胡安娜王後捏著裡士滿公爵的小手,衝著瑪麗·斯圖亞特晃了一下:「也許瑪麗也會獲得歡樂女王的稱號。」

  馬上六歲的瑪麗·斯圖亞特並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身為女王的責任,也明白那個吃手的嬰兒會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只是一想到裡士滿公爵流口水的蠢樣,一直都跟克裡維斯的安妮一起,閱讀騎士小說的瑪麗·斯圖亞特,便感到難以言喻的別扭:「他以後會長得很英俊嗎?」

  還很膚淺的瑪麗·斯圖亞特,已經彰顯出了都鐸血統的顏控本質:「我希望未來的丈夫是個英俊的騎士,最好還會唱歌。」

  克裡維斯的安妮被逗笑道:「裡士滿公爵以後會是個英俊的小伙子,畢竟他是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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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克裡維斯的安妮這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畢竟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顏值都是有保障的,再加上他兩的血緣關系也不是很近,所以不大有可能生出一個哈布斯堡下巴。

  瑪麗·斯圖亞特近期的最大愛好,就是給裡士滿公爵穿小裙子。

  16世紀的貴族孩童因為近期聯姻的緣故,導致男孩的夭折率遠高於女孩,所以貴族的父母總會給年幼的兒子穿女裝,佩戴護身符,以求「騙過」死神的眼睛。

  裡士滿公爵便是按照這一規定,被撫養長大的。

  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天下來,除了照顧孩子跟打牌,也沒什麼正事做,所以和瑪麗·斯圖亞特一樣,酷愛給裡士滿公爵訂制小裙子,甚至還親手制作裡士滿公爵的花邊與圍兜,然後把女王的小王冠戴在裡士滿公爵的頭上,假裝這是國王的登基。

  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個纖細的女人,再加上裡士滿公爵的重量也變得相當可觀,所以抱了一會兒,便讓約翰娜將兩個孩子帶下去吃飯。

  克裡維斯的安妮讓自己的貼身侍女也跟著退下,然後親自給胡安娜王後倒了杯薄荷茶:「看來你們最近過得也不是很輕松。」

  因為查理五世患上痛風的緣故,再加上哈布斯堡家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同他那位皇帝伯父的關系也不是特別好,所以查理五世思來想去很久,也有沒有與施馬爾卡爾聯盟正式開戰。

  解除娘家危機的克裡維斯公主,自然能松一口氣地繼續去過她的退休生活。

  胡安娜王後跟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也不介意對方偶爾擺出長輩的架勢。

  「裡士滿公爵已經兩歲大了,難道你跟國王陛下,還沒考慮好再生一位約克公爵?」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起英格蘭的繼位順序,於是正色道:「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應該說這話的人又不敢說,所以還是得由我來做這個惡人。」

  胡安娜王後喝了口薄荷茶,感到口腔裡滿是涼爽的快意:「應該是塞西爾爵士,或者是安東尼·切尼先生示意您來說這話的。」

  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沒有掩飾什麼,而是無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他們一直都很擔心自己有天會變成約翰·加爾文第二。」

  「費拉拉公爵夫人(法蘭西的勒妮,路易十二的次女,約翰·加爾文的保護者)至今都未被釋放,而且她的兩個女兒……」克裡維斯的安妮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有不忍道:「波旁家的一些新教徒希望尼德蘭的新教政權能夠再穩固些,因為他們一旦遭到亨利二世的清算,就得考慮自己的後路。」

  胡安娜王後能理解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擔憂,因為法蘭西和英格蘭的聯盟關系薄得像張紙,而威廉三世也不是個堅定的新教徒,而是以信仰之名,在各方勢力中謀求最大的利益。

  哪怕胡安娜王後深愛著威廉三世,也不得不清晰地意識到,如果天主教徒能給威廉三世更大的好處,那麼自己的丈夫會毫不猶豫地讓天主教徒重新坐上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位子,甚至會跟羅馬教會重修舊好。

  「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一想到這兒,胡安娜王後便覺得唇邊的薄荷茶帶了一絲絲的苦味,而克裡維斯的安妮接下來的話,又讓胡安娜王後產生了興趣。

  「你知道嗎?旺多姆公爵和普法爾茨選侯都有意爭奪丹麥王位?」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從自己的姐夫,也是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首領薩克森選侯那兒得到了這一消息,並且將其透露給胡安娜王後。

  「雖然克裡斯蒂安三世已經跟神聖羅馬帝國簽訂了《施派爾協約》,希望能保證丹麥與哈布斯堡家族的和平共處。但是你知道的,他那已經被廢除的堂兄在農民中非常的有威望,而且丹麥並不遵循《薩利克法典》,所以西班牙皇帝並不反對他的兩個外甥女成為丹麥女王。」

  「可是施馬爾卡爾聯盟和法蘭西國王會反對這一點。」胡安娜王後並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克裡維斯的安妮為何要跟她說這些:「旺多姆公爵可是波旁家的首領,而普法爾茨選侯又是德意志新教聯盟的重要一環,所以除了西班牙皇帝和當事人,估計沒人會贊同他們去爭奪丹麥王位。」

  克裡維斯的安妮很贊同胡安娜王後的話,但也不忘提醒道:「所以現在是英格蘭跟丹麥談條件的最好時機。」

  胡安娜王後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一定會很樂意與你交談。」克裡維斯的安妮放輕了聲音,這讓她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克裡斯蒂安三世的妻子多羅西亞·馮·薩克森-勞恩堡是我的姻親,如果你最近有回比利時的計劃,那麼我願意幫你安排一次友好的談話。」

  胡安娜王後並沒有立刻回復對方的提議,而是話音一轉道:「那這件事情要告訴國王陛下嗎?」

  克裡維斯的安妮微微挑了下眉毛,這讓胡安娜王後敏銳捕捉到她情緒上的不情不願。

  「荷蘭是英格蘭的附屬領地,如果我要跟丹麥王後進行友好會面,那麼勢必瞞不過威廉。」胡安娜王後不知道克裡維斯的安妮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而就在這時,一件足以轟動歐洲的新聞,震驚了各大國家的權力中心,甚至讓威廉三世不得不連夜召開御前會議。

  或許是因為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的接連去世,讓查理五世深感自己不再年輕。

  亦或是尼德蘭戰爭和對抗奧斯曼帝國中的連續失敗,讓開局順利的查理五世感到分外的沮喪。

  再加上哈布斯堡家族的內部,已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分裂,所以查理五世一氣之下,直接加劇了他原本不嚴重的痛風,導致他不得不提前做出一個重要決定。

  「消息已經確定了嗎?」威廉三世剛准備睡覺,就被歐洲另一邊的新聞驚得立刻從床上坐起,然後將所有的御前會議成員緊急召喚入宮。

  塞西爾爵士出發前還特意灌了杯薄荷茶,因為咖啡還沒在歐洲盛行,美洲的阿茲特克人也只是用酸不拉幾的可可豆飲料佐以辣椒粉,那味道簡直可以用一言難盡來形容,所以薄荷茶還是這個年代裡最能提神醒腦的飲料。

  聽見國王的提問,馬修·斯圖亞特率先回答道:「西班牙皇帝……不,應該說是查理五世已經宣布卸任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一職,由他的弟弟,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接任這個職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斐迪南大公的長子馬克西米利安二世跟德意志諸侯走得很近,所以查理五世質疑他能承擔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塞西爾爵士的眼線雖不及曾經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但也不算太差:「或許我們能從這一方面入手。」

  馬修·斯圖亞特並不贊同塞西爾爵士的話,甚至連約翰·達德利也反對道:「如果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不改變他的立場,那麼不僅是查理五世,就連斐迪南大公也不會選擇他做自己的繼承人。」

  畢竟在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不能獨當一面的前提下,還是得遵循屁股決定腦袋的傳統。

  威廉三世記得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最後還是屈服於伯父的決定,然而這一退步也沒有讓他的子孫後代坐穩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反而是在小舅子上位後,被侄子斐迪南二世頂替了奧地利的哈布斯堡一脈。

  塞西爾爵士偷瞄著沉默不語的國王陛下,試探性地問道:「倘若查理五世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交予奧地利大公,為了意大利戰爭而做准備呢?」

  這下子,不僅是敵對的馬修·斯圖亞特,或是單純嫉妒塞西爾爵士的約翰·達德利,都不由自主地顯露出凝重的神色。

  意大利戰爭其實說到底,就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與法蘭西的瓦盧瓦家族,在瓜分意大利上發生了難以妥協的糾紛,最後演變成了兩國的霸主之爭。

  而且讓人感到很有趣的是,它承接了英法的百年戰爭,同時也見證了西班牙的興起與衰退。

  伊麗莎白一世之所以能開啟黃金年代,除了英格蘭的地理優勢,其實還托了意大利戰爭的福。

  因為瑪麗一世與腓力二世的聯合,導致英格蘭莫名其妙地賣掉了他們在法國的最後一個登陸點——加萊,所以伊麗莎白一世繼位後,十分聰明地調和了國內的信仰之爭,同時也用放棄對法蘭西王位的訴求,來換以英法兩國的短暫和平。

  倘若法蘭西最後沒有支持蘇格蘭的瑪麗成為英格蘭女王,興許這份和平會一直保持下去。

  威廉三世對於這個從他爺爺輩打到他兒子輩的戰爭,沒有絲毫的興趣,甚至覺得亨利八世在意大利戰爭中的橫插一腳(即帕維亞戰爭),純屬沒事找事兒干。

  意大利跟英格蘭隔了大半個歐洲,他們就算參與了戰爭也沒有多少好處,還不如渾水摸魚,以求更大的利益。

  「想必過不了多久,西班牙的新任國王就會向英格蘭派遣使者。」塞西爾爵士看了眼還沒從沉思中回過神的威廉三世,努力冷靜道:「所以英格蘭這次,到底要站在哪一邊?」


第137章

  雖然英格蘭參與不到瓜分意大利的行列,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能避開歐洲的主權爭霸。

  相反,無論是西班牙還是法蘭西,亦或是被瓜分的意大利,都會想法設法地讓英格蘭介入到這次的主權爭霸裡。這倒不是因為「熱情好客」,而是為了防止英格蘭趁機苟成最大的贏家,或是為自己爭取點競爭優勢。

  當然,以威廉三世的角度來看,意大利那兒已經沒多少油水可撈,而且他的貿易好伙伴也不太希望英格蘭成為第二個被各方拉攏的勢力。

  這就相當於同一張賭桌上,坐在科西莫一世對面的威廉三世,手握著兩倍,甚至三倍於科西莫一世的籌碼。

  打仗無非三大因素:糧,錢,人。

  英格蘭或許在最後一項比不過別人,但是靠著地理優勢,威廉三世握著的糧食和現錢,足以讓科西莫一世,在另兩位天主教國王心裡的重要程度大打折扣。

  恐怕之前,亨利二世之所以想讓自己的長子迎娶洛林公主,也是為了跟英格蘭達成進一步交易,或者靠著洛林公國,賺一筆不小的嫁妝錢。

  「要是西班牙大使近期來倫敦,先把他晾一晾,看誰先等不及了,我們再選擇站隊。」威廉三世不同於總愛心血來潮的亨利八世,他總是深思熟慮後,再做出重要決定:「先生們,我們一定要在最大的利益出現前,克制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

  至少在亨利二世和腓力二世真正開打前,威廉三世不准備與任何一國,簽下同盟協議。

  而且趁著意大利戰爭的機會,威廉三世順口提起了英格蘭的圈地運動,還把巡游中的所見向他們簡略復述了一遍。

  「我知道你們或多或少做過羊毛生意,也希望借此充盈自己的私庫,但是圈地的行為要適可而止。如果英格蘭境內沒有足夠的農田,那麼我們總有一天會死於國內無糧。」威廉三世掃一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尤其是靠著跟海盜合作,而收入頗豐的約翰·達德利,不容質疑道:「對於你們,我還是很信任的,因為能坐上御前會議的人,不會是短視的白痴。」

  「倘若你們有天窮到要吃羊毛的地步,那麼我也能精簡一下英格蘭的貴族結構,不必看著一個偉大家族,從興盛走向沒落。」這便是威廉三世的警告。

  塞西爾爵士是最贊同這一決議的人,因為他曾擔任過諾森伯蘭郡的郡守,所以知道災難時節裡的人民,都是怎麼被餓死,或者人吃人的。

  約翰·達德利卻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沒了英格蘭的本地農田,不還是有愛爾蘭作為補充嗎?

  再不濟,靠著進口或者漁業,也餓不死啊!

  反正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思維,是大多數上層人的劣根性。

  好在約翰·達德利沒有將心裡話宣之於口,所以威廉三世暫時放過了他。

  ………………我是分割線………………

  小吉斯公爵從未想過他會成為亨利二世派遣去英格蘭的使者,但是這也給了他將瑪麗·德·吉斯接回法蘭西的希望。

  自打瑪麗·斯圖亞特被送入聖詹姆斯宮後,瑪麗·德·吉斯幾乎銷聲匿跡於蘇格蘭半島。哪怕小吉斯公爵給被囚禁的姐姐寫了大量的書信,也沒能獲得一星半點的回應,反而受到了蒙莫朗西公爵的警告。

  哪怕小吉斯公爵不是個政壇老手,也能從國王的反應中,得知瑪麗·德·吉斯已經成為棄子的事實。

  而且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因為威廉三世暫時沒有表現出對法蘭西王位的訴求,再加上亨利二世還要跟西班牙爭奪意大利的主導權,所以急需同英格蘭搞好關系,防止像曾經查理五世那樣,在出門打戰時,遭到老鄰居的背刺。

  而用一個雞肋的蘇格蘭,去換取與英格蘭的短暫和平,無疑是讓亨利二世賺大發的好事。

  然而小吉斯公爵卻敏銳注意到,自己的權勢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

  相較於蒙莫朗西公爵,小吉斯公爵本就因為身上的洛林血統,而受到宮廷裡的排斥。

  倘若瑪麗·德·吉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蘇格蘭,那麼吉斯家可就一點臉面都不存了。

  一想到這兒,小吉斯公爵就沒法穩住自己心神,恨不得立刻殺光眼前的英格蘭人。

  威廉三世倒是對小吉斯公爵的到來感到分外吃驚,因為他以為西班牙會先派來使者,結果率先撐不住的居然是法蘭西人。

  「陛下,您要召見小吉斯公爵嗎?」因為威廉三世有意要擺一下架子,所以負責王室運營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犯了難處:「小吉斯公爵似乎並不著急與您見面,但是急切地想見一見蘇格蘭女王。」

  因為小吉斯公爵是蘇格蘭女王的舅舅,所以他的這一要求也是無可厚非。

  然而對於英格蘭而言,小吉斯公爵的危險性跟瑪麗·德·吉斯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不僅是以安東尼·切尼為首的激烈新教派,還是想讓威廉三世重回羅馬天主教懷抱的守舊派,都很反對讓蘇格蘭女王接見小吉斯公爵。

  可是威廉三世卻很清楚這一反對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無非是小吉斯公爵會借機攻擊英格蘭非法囚禁蘇格蘭女王,或者在國際社會上否認蘇格蘭女王的合法性,因為她已經被英格蘭國王「殺死」了,所以現在的蘇格蘭女王,也只是英格蘭國王用以得到蘇格蘭的「仿制品」。

  「既然小吉斯公爵那麼想見我的表外甥女,那就讓他見一見吧!」威廉三世冷笑道:「恰好蘇格蘭的莫裡伯爵,過幾日就會抵達英格蘭,並且向薩裡女伯爵求婚。趁著這個大好的機會,就讓蘇格蘭的瑪麗女王與裡士滿公爵正式訂婚吧!」

  雖然宗教和法律所承人的訂婚年齡是十二歲,不管是瑪麗·斯圖亞特還是裡士滿公爵,都還不到這個標准的一半,但是威廉三世也可以借此坑一把小吉斯公爵。

  「相信有莫裡伯爵和小吉斯公爵見證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詹姆斯五世和瑪麗·德·吉斯也會感到很欣慰。」威廉三世的微笑裡,隱藏著一分狠厲:「我很期待那時,到底是誰牽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手走上紅毯。」

  如果是莫裡伯爵,那麼吉斯家族就是在明面上,放棄了與瑪麗·斯圖亞特的最親近關系,並且還不能將瑪麗·德·吉斯帶回法蘭西。

  而要是小吉斯公爵,那就是變相承認了自己的外甥女與裡士滿公爵的訂婚,或許還會在亨利二世的心裡留下一根刺。

  威廉三世可不想被小吉斯公爵當成軟柿子,更不屑於讓這個連自己的君王都無法說服的男人,衝著蘇格蘭指手畫腳。


第138章

  老實說,威廉三世並不擔心瑪麗·斯圖亞特會被養廢。因為在歷史上,法蘭西宮廷裡並不注重對瑪麗·斯圖亞特的思想品德教育,亦或是說,他們有意將瑪麗·斯圖亞特養成一位不諳世事的驕橫大小姐。

  畢竟配偶女王跟實權女王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

  你可以在歷史上忽略法蘭西的克洛德,或者瑪格麗特·瓦盧瓦這類的配偶女王,但卻無法將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與奧地利的瑪麗亞·特蕾莎,也視作同樣的可忽略對像。

  其實從最初的布局來看,法蘭西這樣教養瑪麗·斯圖亞特也是毫無錯處的。因為後者的最大用處,就是幫助法蘭西拿下蘇格蘭乃至英格蘭的王位繼承權。

  亨利二世的夢想很美好,那就是從西班牙的手裡買回「加萊」後,他可以借著蘇格蘭,以及歷史上已經被削弱的洛林公國,將尼德蘭也一並吞下。然後聯合英格蘭裡的天主教徒,或者是策反還保留著天主教信仰的愛爾蘭,從而將歐洲的左半邊盡數吞沒。

  只可惜歷史上的亨利二世要是活得再久些,興許這一布局還有點可能。

  然而這位最後的騎士國王,卻莫名其妙地死於慶祝女兒訂婚的比武大會上。並且更不湊巧地是,他的大兒子也是個短命鬼,再加上被他壓抑到變態的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喜歡一位女王兒媳,所以瑪麗·斯圖亞特便被「退回」了蘇格蘭,直接破壞了法蘭西二十幾年的布局,還賠上一筆不小的撫養費。

  如果是威廉三世,或者胡安娜王後站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立場,絕對會以意大利戰爭為把柄,強迫教皇對弗朗索瓦二世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婚姻下達赦免,從而讓查理九世迎娶自己的嫂子。

  因為以法蘭西的實力,即便是在最強盛的太陽王時代,也不可能完全吞並哈布斯堡的西班牙領地,所以與其迎娶一位用處不大的哈布斯堡公主,還不如將布局已久的大網盡可能地收回。

  反正那時的伊麗莎白一世也不可能嫁給任何一位國王,或者國內的大貴族。

  而等她一死,總有法蘭西趁虛而入的時候。

  沒准到了路易十四的年代,就會出現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波旁,與英格蘭的都鐸·波旁並肩而立的存在。

  威廉三世知道亨利八世之所以會讓克裡維斯的安妮接手瑪麗·斯圖亞特,一方面是為了照顧王後的面子,而另一方面,則是不想培養出一個太過強勢的女王。

  畢竟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就是跟在凱瑟琳·帕爾的身邊,甚至還有幸看到繼母在亨利八世出征法國時,代管整個國家,所以這也為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奠定了基礎。更別提凱瑟琳·帕爾跟安東尼·切尼,坎特伯雷大主教等一干新教人士,都是一股子不小的政治勢力。

  這也是伊麗莎白一世在被瑪麗一世囚禁時,能保住性命的次要原因。

  甚至威廉三世很懷疑瑪麗一世的假孕,其實就是伊麗莎白一世的支持者在背後推波助瀾,因為他們都不希望迎來一位強勢的天主教國王,和更加強勢的西班牙,所以讓瑪麗一世無嗣而終,是很有必要的事。

  至於現在,撫養著瑪麗·斯圖亞特的克裡維斯公主,因為本就強勢的胡安娜王後的存在,再加上她本人並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政治訓練,所以在都鐸王朝裡,可沒有歷史上的凱瑟琳·帕爾的影響力,所以無法給瑪麗·斯圖亞特提供有用支持。

  威廉三世很樂意看到一個完全依賴於他的蘇格蘭女王,甚至被養點天真爛漫點也沒關系——前提是瑪麗·斯圖亞特不會戀愛腦,然後在精明和愚蠢間反復橫跳。

  「陛下,根據探子來報,西班牙的使者很快便會抵達英格蘭。」塞西爾爵士難得沒有將消息轉述給理查德·克倫威爾,而是親自彙報道:「我想他們來的意願跟法蘭西一般無二,甚至您可以……讓西班牙大使也一起參與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的訂婚儀式。」

  威廉三世正在看一張地圖,聽了塞西爾爵士的話,他將自己的視線從地圖中挪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看著辦吧!」

  塞西爾爵士很難見到威廉三世如此沒興致的樣子,於是踮起腳,想要看清國王陛下到底在干什麼,結果差點被捉了個正著。

  「意大利的使者還沒上路嗎?」威廉三世的指甲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處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終於跟塞西爾爵士聊起正事:「另外,有關於土地的保護法商量的怎麼樣了?我不希望法院和議會直到今年的年底才給我消息。」

  「請您放心,我會一直關注這件事的進程。」塞西爾爵士至今都沒弄明白威廉三世到底打什麼主意。

  按理說,英格蘭應該會趁著意大利戰爭之際,好好勒索一下法蘭西和西班牙。

  不管是貿易條約還是非洲的殖民地收入,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可是從意大利的局勢緊張到現在,塞西爾爵士都沒看見威廉三世做出什麼大的舉動。

  這對於威廉三世而言,是極不正常的。

  「陛下,我有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希望您能不嗇賜教。」塞西爾爵士終於沒忍住道:「您所說的最大利益,到底是什麼?」

  「你很快就知道了。」重新打量地圖的威廉三世含糊道:「等意大利的使者一到,你便能理解我想要做什麼。」

  塞西爾爵士只覺得自己更加迷茫了。

  因為他不明白意大利那地到底有什麼可榨取的。

  畢竟教皇的臉皮早就被好幾國的統治者給扯下來了,至於美第奇家族……

  塞西爾爵士可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下干過活的,所以很清楚美第奇家族早就不復曾經的榮光。

  況且科西莫一世還想成立一個大公國,所以更得討好西班牙皇帝。

  而綜上所述,就這麼一個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到底能撈到什麼樣的好處?

  ………………我是分割線………………

  當小吉斯公爵聽說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使者快抵達英格蘭時,縱使他對這些可恨的英格蘭人沒有一丁點的好感,也不得不松下自己緊繃的架子,要求盡早見到威廉三世。

  然而那些個得到命令的侍從們,才不會給傲慢的小吉斯公爵好臉色看。

  如果是能屈能伸的蒙莫朗西公爵,估計早就拿錢賄賂約翰·達德利,或者派一位法蘭西人跟胡安娜王後走親戚關系,爭取早日見到威廉三世。

  可是松下架子的小吉斯公爵並沒有完全放下自己的架子。

  這位在戰場上,哪怕被利刃刺穿臉頰,也毫不動搖的鐵血公爵,將其強硬的軍人作風,盡數帶到了需要張弛有度的外交場合裡。

  所以當威廉三世邀請他參加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的訂婚儀式時,這位公爵才意識到自己被英格蘭國王當猴耍了。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對待法蘭西的使者?」盡管小吉斯公爵已經很克制自己的脾氣,但是在如此的屈辱下,還是小小地爆發出來:「不行,我一定要將此事告訴國王陛下,然後給英格蘭一個教訓。」

  說罷,小吉斯公爵便向給亨利二世寫信,結果卻被自己從法蘭西帶來的智囊給阻止了。

  「您拿什麼去反對英格蘭國王的決定?」小吉斯公爵的智囊一針見血道:「國王陛下只想得到英格蘭國王在意大利戰爭中,不會襲擊法蘭西的保證,甚至還想從尼德蘭或者愛爾蘭拿到足夠的糧食和錢。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您跟英格蘭妥協的份兒,這也是蒙莫朗西公爵會極力推薦您來結盟的主要原因。」

  智囊的聲音裡透露出冷靜的殘酷:「如果能用吉斯家族的利益換取法蘭西的利益,那麼無論是誰都不會拒絕這一點。」

  「西班牙的使者正在趕來的路上,相信腓力二世也很樂於看到英格蘭和法蘭西談崩,所以只要您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樂意,那麼蒙莫朗西公爵就有借口將您的職位一擼到底。甚至吉斯家族的一切,都會被國王陛下當成戰爭賠款。」

  小吉斯公爵雖然衝動,但卻並不愚蠢,所以很快便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我的姐姐和外甥女,盡量保全吉斯家在法蘭西的利益?」

  「這是我們能達成協議的唯一法子。」智囊無奈道:「蘇格蘭已經是一部臭棋,所以不管是國王陛下還是您,都只能割掉這塊腐肉,避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如果國王陛下能在意大利戰爭中拿下米蘭公國或者西西裡半島,那麼您對於洛林公國的野心,還有實現的可能,否則吉斯家便只能走向沒落。」

  「所以閣下,您要是還對瑪麗·德·吉斯抱有一定的憐憫之心,讓人將她毒殺是最好的辦法。」

  「與其讓吉斯家的公主成為安茹的瑪格麗特第二,然後看著自己的獨生女成為新教的走狗,還不如讓她在天主教的懷抱裡,迎來完美的終結。」


第139章

  1549年的春天,英格蘭的裡士滿公爵與蘇格蘭的瑪麗女王舉行了訂婚儀式。

  歐洲的所有國王都對這一古怪的現像,表現出默契而又詭異的沉默。

  誠然,無論是從宗教還是法律上,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都不到能訂婚的年紀,然而沒人會當眾提出這一點。因為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新教,都會在國王的威脅下,保持標准的沉默微笑,甚至還會派人去恭賀這一「普天同慶」的好事。

  至於當事的兩個孩子,也不過是大人手裡的提線木偶,被人操縱著走進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六歲的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已經意識到這是她的重要時刻,但是她的注意力還是在訂婚的禮服漂不漂亮,拿著的鮮花是什麼樣式,以及她能不能在訂婚宴會上,多吃一小塊蛋糕等孩子氣的小事。

  小吉斯公爵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甥女,但是卻對瑪麗·斯圖亞特沒有一丁點的好感,因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滿是新教的氛圍,而他的外甥女也是在新教儀式下,與裡士滿公爵訂婚。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天主教信徒的小吉斯公爵感到無法忍受,甚至都不願牽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手,走上訂婚的地毯。

  於是乎,在蘇格蘭女王的訂婚儀式上,剛剛抽條的莫裡伯爵牽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各方來賓的注視下,走向裝飾精美的祭壇。

  而在那裡,不僅等候著坎特伯雷大主教,更是有裡士滿公爵,以及陪伴他的薩裡女伯爵。

  馬上三歲的裡士滿公爵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貪玩天性,靠著姑姑的手和大腿,盡力站得像個小大人。

  因為訂婚的緣故,終於不用穿小裙子的裡士滿公爵,換上一身迷你的王室裝扮,甚至還戴了個精簡的小王冠。或許是因為腦袋和耳朵被王冠箍得很不舒服,裡士滿公爵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撥弄耳朵的手,這讓他被胡安娜王後的咳嗽聲所警告。

  「不用這麼嚴厲吧!」前排的威廉三世偷偷提醒了下胡安娜王後,結果遭到妻子的嚴厲斥責。

  「這可是他的重要時刻,如果是別的孩子,我絕不會這麼嚴格地要求他。」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語氣又生硬了幾分:「總有一天,他會成尼德蘭和英格蘭的國王,我希望他不要玷污亨利與亞歷山大,這兩個偉大國王的名字。」

  因為威廉三世在國家政務上耗費了大量的精力,所以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分工,就是由妻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負責子女們的教育。而眼看著裡士滿公爵也到了啟蒙的年紀,過不了幾年就會繼承他父親曾坐過的威爾士親王之位,所以胡安娜王後也和曾經的亨利八世一樣,滿歐洲地為裡士滿公爵尋找啟蒙老師,甚至近期也給恩裡克二世寫了不少信件,希望在接待完這幾國的使者後,就回一趟比利時。

  威廉三世也只是說幾句,並不會真正干涉胡安娜王後的決定。不過鑒於胡安娜王後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還是委婉道:「你真的決定回一趟比利時?如果只是為了給亞歷山大找老師,也不必這麼著急。」

  「不僅是為了亞歷山大,同時也為了我的母親和比利時的政權穩固。」胡安娜王後的眼睛依舊盯著裡士滿公爵,但是注意力卻漸漸轉移到與威廉三世的談話上:「我母親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父親說她很快便會得到上帝召見。況且亞歷山大是在英格蘭境內出生的,所以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邊,並不太喜歡他。」

  「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不喜歡他,還是你父親不喜歡他。」威廉三世突然意識到什麼,於是有意說道:「他想要一個在比利時出生的外孫,然後讓他掛上恩裡克之名,去繼承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

  胡安娜王後沒有回頭,但是卻感到背後發麻,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你知道,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如果取消英格蘭,比利時,佛蘭德斯,荷蘭,乃至蘇格蘭的合並,那麼他們就不能塑造一個統一的王國,最終會像曾經的金雀花家族,或者征服者威廉的後代那樣,導致原本可能統一的各大領地,隨著繼承權的分散,而分裂成其它國家。

  威廉三世很清楚征服者威廉要是沒有讓第二順位繼承人成為諾曼底公爵,或者金雀花家族沒有分掉布列塔尼,那麼現在的英格蘭會吞掉法蘭西左側的海岸線,甚至有可能跟哈布斯堡家族掰手腕。

  當然,從恩裡克二世的角度來看,他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因為一個獨立統治的國王,都不會樂意將自己的祖輩江山,拱手送給自己的女婿。

  「你知道的,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胡安娜王後盡可能地保持著聲音的冷靜:「一旦我們將統治權分離出去,那麼尼德蘭總有一天會落入法蘭西王室,就像曾經的低地國家那樣。」

  威廉三世呼出一口氣,終於放下了提起的心髒:「我可以任命次子為尼德蘭總督,但是絕不允許他去分裂本該統一的王國。」

  胡安娜王後感到腹部一陣壓力,差點虛軟在威廉三世的身上。

  與此同時,祭壇前的伊麗莎白小姐讓裡士滿公爵牽住瑪麗·斯圖亞特的小手,兩個還不到大人胸口的小孩在眾人的注視下,跪在玫瑰色的墊子上,就像曾經的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那般,宣示著婚姻,以及兩個國家的聯合。

  坎特伯雷大主教慈愛看著兩個加起來還不滿十歲的婚約者,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裡士滿公爵亨利·亞歷山大·都鐸,你作為英格蘭,愛爾蘭,以及荷蘭國王的第一繼承人,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胡安娜的法定繼承人,願意在上帝,以及眾人面前,宣誓與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訂婚,並且發誓永遠保護她嗎?」

  「我願意。」裡士滿公爵看了眼伊麗莎白小姐,在後者的口型示意下,說出那句他練習了很久的話。

  一旁的瑪麗·斯圖亞特很想嘆氣,但還是握緊了未婚夫的手,防止他因為沒有支撐,而一頭栽倒在地。

  得到回答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又看向瑪麗·斯圖亞特,發現後者的脊背挺著很直,好似有意證明自己比裡士滿公爵可靠:「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亞特,你願意在上帝與眾人的見證下,與裡士滿公爵訂婚,並且發誓永遠忠誠於他嗎?」

  「我願意。」瑪麗·斯圖亞特的思緒已經飛到訂婚宴會的蛋糕上,於是迫不及待地說完這句話,希望儀式能早點結束,然後她便能吃到蛋糕,並且在宴會上多跳一會兒舞。

  「那麼我宣布,在上帝與各位大人的見證下,你們結為未婚夫妻,待裡士滿公爵成年後,舉行正式的結婚儀式。」坎特伯雷大主教又說了些祝福至於。

  觀眾席的小吉斯公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發誓總有一天會從英格蘭人的手裡搶回蘇格蘭。

  而在威廉三世那邊,負責儀式順利進行的威廉·帕爾讓一個男僕湊到威廉三世的身邊,輕輕說道:「陛下,佛羅倫薩公爵已經到了,而且尼德蘭的所羅門先生,也准備好了您要的東西。」

  「一共是二十萬英鎊的現金,隨時都能從尼德蘭的港口啟程。」


第140章

  當胡安娜王後告之威廉三世,她又懷孕的消息時,威廉三世雖然高興了一會兒,但是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法避免的擔憂。

  因為比利時來信,希望胡安娜王後的這一胎能在比利時出生,其理由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比利時人和佛蘭德斯人並不喜歡一個英格蘭人成為他們的君主。

  即便威廉三世是新教國家的無冕首領,並且一直都在維護著尼德蘭的利益。甚至恩裡克二世也很喜歡這位女婿,還想方設法地說服了加爾文教的首領約翰·加爾文,為英格蘭和尼德蘭的聯盟搖喊助威。

  可是一想到卡斯蒂利亞和查理五世之間的裂痕,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貴族們便難以接受一個純粹的英格蘭人,去繼承他們的王位。甚至覺得,如果一定要從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子女中選擇一位君主,那麼他們希望這位君主至少能在比利時出生。

  而對於威廉三世而言,這是絕不可能的。因為他的目的就是統一歐洲的左半部分,建立一個不亞於哈布斯堡家族的都鐸王室。

  倘若讓他的兩個兒子分別繼承英格蘭和尼德蘭,那麼英格蘭失去聯姻得來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也只是時間問題。

  因此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就此事,發生了有史以來的最大爭執。

  而更為雪上加霜的是,胡安娜王後的母親——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病危,所以她勢必要回到比利時,甚至有可能在娘家呆到第二個孩子出生。

  威廉三世並不認為胡安娜王後或是恩裡克二世會看不清這之中的危害。

  即便恩裡克二世沒有將次孫的繼承順序排在長孫之前,但是在二者長大後,絕對會因此產生各種分歧,就像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那樣。

  因為斐迪南一世出生於他母親被確立為卡斯蒂利亞繼承人的那一年,所以生長於西班牙的斐迪南一世,顯然比在低地國家裡長大的兄長,更受卡斯蒂利亞人的喜愛。

  再加上查理五世本就有外貌上的缺陷,所以卡斯蒂利亞人更加排斥這個在根特出生的未來國王,這也是查理五世會將自己的弟弟扔到奧地利的主要原因。

  胡安娜王後希望自己的這一胎是女兒,這樣就不必面對兩方的壓力,然而一旁的約翰娜卻無情地擊碎了她的幻想——即便胡安娜王後生下一個女兒,比利時人和佛蘭德斯人也會期待她的下一個孩子,會是在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出生的尼德蘭王子。

  這種期待根本不能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所以威廉三世在短暫地苦惱後,便很快釋然了。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況且兩個兒子就算是搞事情,也不可能在老父親當政時,掀起什麼浪花——就像威廉三世在亨利八世的手底下,只能當個暗中搞小動作的乖兒子;而頭鐵又媽寶的獅心王查理,哪怕是得到了阿基坦騎士團的支持,還是會被短鬥篷亨利無情鎮壓。

  相較於法蘭西和西班牙的使者,意大利使者的臉色完全可以用死了親媽來形容。

  因為佛羅倫薩公爵很清楚這已經不是「僭主」當政的時代,要是法蘭西和西班牙這兩個龐然大物真的在西班牙境內開啟戰爭,那麼不管是美第奇家族還是羅馬教廷,亦或是周邊的大小家族,都會成為兩個龐然大物的爪下炮灰。

  如今之計,唯有讓其他國家的統治者介入調和,才能穩住法蘭西和西班牙日益嚴重的衝突,不讓意大利境內爆發大型戰爭。

  而縱觀歐洲,沒有人比威廉三世更適合做這個調和者。

  因為丹麥的國王都坐不穩自家的王位,莫斯科大公國向來不管這種事。

  至於其它的國家,不是科西莫一世或者教皇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想被卷入其中。

  「您這裡可真是熱鬧。」意大利的使者在給威廉三世行了一禮後,用滿臉苦澀說出無比精妙的形容:「即便是阿弗洛狄特的誕生,或者狄俄尼索斯的宴會,都不如您這兒熱鬧。」

  「恍惚間,我能看見赫拉桂冠被戴在宙斯的權杖上,想必這對於您而言,是意義非凡的一天。」意大利的使者顯然比粗鄙的蘇格蘭人更懂得拍人馬屁,說出的話真是又好聽,又不會太掉鏈子。

  「不知佛倫倫薩公爵,能否從您這兒討得一杯眾神之宴的美酒,以喚起他逐漸干涸的內心。」意大利使者緊緊盯著威廉三世的臉龐,不想錯過對方的任何表情。

  「眾神的美酒都來源於神王的權力。看來新任的西班牙國王,並不是佛羅倫薩公爵所期待的那柄權杖。」威廉三世知道科西莫一世距離被逼瘋,也只是時間問題。

  法蘭西的軍隊已經聚集在薩伏伊公國和費拉拉公國,而西班牙軍隊也在巴塞羅那集合,連帶著奧地利和神聖羅馬帝國的軍隊,也隨時准備進入威尼斯或者米蘭公國。

  雖然科西莫一世所處的佛羅倫薩和托斯卡納都不是兵家必爭之地,可是他很清楚米蘭公國和威尼斯根本擋不了一會兒。

  至於那不勒斯王國和西西裡王國……

  不是科西莫一世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對腓力二世跪得比自己還標准,所以根本派不上用場。

  要是先打進佛羅倫薩的是西班牙或者奧地利的軍隊,那麼科西莫一世還能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跟對方周旋一二。

  而要是先進來的是法蘭西軍隊,那麼科西莫一世就得做好將美第奇家族拱手送給法蘭西人的准備。

  亨利二世可比腓力二世更不講理,所以科西莫一世並不指望這個名義上的小舅子(科西莫一世跟凱瑟琳·德·美第奇是遠房堂兄妹),會跟自己講什麼香火情。

  而在如此危急存亡之刻,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便成了科西莫一世最後一搏的希望。

  以至於威廉三世總覺得意大利使者看他的眼神都飽含熱淚,似乎隨時准備將威廉三世封聖——即便他爹已經被羅馬教皇踹出了教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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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我想您已經聽說過佛羅倫薩公爵的近期困境。」意大利使者也無法在威廉三世的面前隱瞞什麼,所以語氣也真誠了不少:「公爵大人很清楚您不會作為意大利戰爭的調和者,所以只希望您能幫忙保下美第奇家族的基業。」

  威廉三世有些意外於科西莫一世居然會放低姿態到如此程度,於是饒有興趣道:「那佛羅倫薩公爵希望我怎麼幫他?難道高傲的美第奇家族,會拜倒在西班牙國王或者法蘭西國王的鐵蹄下。」

  「您的玩笑有些開過了。」意大利使者估計也有些美第奇家的血統,所以並不希望威廉三世如此看輕美第奇家族:「教皇陛下有意赦免英格蘭在信仰上的錯誤,甚至承諾讓您重返教堂。」

  「那我該感謝教皇嗎?」威廉三世不冷不熱道:「或許我該感謝科西莫一世對我的體諒,沒有讓教皇干擾我近日的好心情。」

  威廉三世並不認為重返教會對他有什麼好處,就連意大利使者都認為這是一步自取其辱的臭棋。

  因為教皇已經是個管不了事的空架子,而威廉三世還不想放棄自己身為新教國王的好處。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現在的教皇,別說是阻止西班牙和法蘭西的鐵蹄,就連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或是已經脫離奧地利掌控的波蘭王室,都不會把教皇的旨意當回事,也只有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和西西裡國王,還會對教皇有所指望。

  「我認為統治者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所以我為什麼要為一場得不到土地的戰爭,付出錢財乃至士兵?」威廉三世已經跟意大利使者打了很久的太極,所以直入主題道:「幫助佛羅倫薩公爵對我有什麼好處?」

  「或者說,佛倫羅薩公爵和西班牙國王能給我什麼好處?」威廉三世已經確定意大利的使者不僅是代表科西莫一世而來的,更是代表著剛登基的腓力二世。

  想必他的那位西班牙表外甥已經繞過了科西莫一世,跟意大利的其他家族達成共識,所以才會一明一暗地派了兩位使者,以保證威廉三世不會像曾經的亨利八世那樣,跟法蘭西聯手坑一把西班牙。

  「我知道西班牙國王急需一場戰爭來證明自己是個不亞於其父的偉大君主,事實上,我也正處於跟他相同的境遇。」威廉三世不僅比腓力二世大了一歲,並且在繼位時間上,也只比腓力二世早了兩年:「所以我不會阻止腓力二世的野心,前提是他也能滿足我的野心。」

  這便是要聯手坑法蘭西的意思。

  神經高度緊張的意大利使者終於松了口氣,明白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

  只要威廉三世願意保持中立或者有意從法蘭西的身上啃下一大塊肉,那麼意大利各國的政治壓力無疑會減輕很多。

  相較於法蘭西人,不僅是米蘭公國還是那不勒斯或者西西裡王國,其實都更偏向於西班牙。

  然而亨利八世跟弗朗索瓦一世聯手的尼德蘭戰爭實在是太有名了,再加上奧斯曼帝國只是因為對波斯帝國的戰爭而暫時沉靜了下來,並沒有徹底地退出歐洲的政治舞台,所以腓力二世野心勃勃之余,也不忘打探威廉三世的底細。

  估計科西莫一世也沒料到,腓力二世居然能收買他派來的使者,估計意大利的各方領主也沒少為腓力二世提供便利,否則一個剛登基的國王,也不可能伸手到這一地步。

  威廉三世知道科西莫一世不是泛泛之輩,甚至假以時日,都有可能統一意大利半島,成為歐洲的另一位霸主。

  只可惜他出生的日子實在是太不湊巧了。

  不僅前有哈布斯堡家族和奧斯曼帝國,更是後有太陽王路易和未來的沙俄帝國。

  如果「華麗者」洛倫佐能有這麼個兒子,估計美第奇家族早就稱王稱帝了,哪還用為了一個大公國去抱西班牙的大腿。

  可是這些跟威廉三世又有什麼關系?

  意大利使者略顯遲疑地交上一封腓力二世的親筆信,裡頭寫著西班牙國王願意與英格蘭重修舊,以及他們願意為兩國的友誼而付出的代價。

  雖然這份代價在威廉三世的眼裡,幾乎稱得上毫無用處,但他還是為了可能締結的聯盟,將其認真看了幾遍。

  「解除西班牙對於英格蘭的貿易禁令,並且讓英格蘭商人在西班牙領地上享有與本地商人相同的待遇。」威廉三世將這一條特赦反復觀看,以至於意大利使者都能看出他的不滿。

  「這是腓力二世僅能拿出的東西。」意大利使者解釋道:「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西班牙的財政狀況,畢竟美洲的白銀船不是年年都有的,而您父親的所作所為更讓西班牙本就不樂觀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說的好像西班牙的所作所為從未給英格蘭造成過困擾。」威廉三世反唇相譏道:「我父親用尼德蘭戰爭洗刷了他在帕維亞上的恥辱,否則他將無法安息於我主的懷抱。」

  意大利使者也只能訕訕地閉嘴,然後等著威廉三世開出英格蘭的條件。

  「作為兩國同盟的誠意,西班牙國王和佛羅倫薩公爵必須降低對英格蘭進口的關稅,並且在神聖羅馬帝國也施行同樣的政策。」

  意大利使者趕忙記下威廉三世的要求,同時也不相信腓力二世只用付出這一點代價。

  果不其然,威廉三世繼續說道。

  「其次便是西班牙對待法蘭西的態度。」威廉三世從未想過自己跟亨利二世的聯盟只維持了不到一年,就要由他率先打破:「限制法蘭西商人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貿易,尤其是羊毛貿易。」

  威廉三世知道國內的一些貴族們對自己的土地保護政策多有非議,所以得想法子給他們點甜頭。

  至於那些個貪婪得蠢貨會不會無視威廉三世的法令。

  反正英格蘭最大的地主是都鐸王室,威廉三世就等著天有不測的那天,能用糧食低價購入貴族們的綿羊或者土地。

  意大利使者忍不住提醒道:「如果西班牙失去了法蘭西商人,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逼得亨利二世在兩國關稅上更退一步。」威廉三世冷靜道:「英格蘭瓜分了法蘭西與奧斯曼帝國的貿易,再加上尼德蘭和英格蘭也會聯手增加法蘭西的進口關稅,所以腓力二世不用等太久,就會得到亨利二世的退步。」

  說罷,威廉三世還補充道:「我也沒指望腓力二世一直都將法蘭西商人拒之門外,但是總得讓他們在戰爭後無法立刻恢復元氣。」

  意大利使者繃起的肩膀又松了下去,隨即又聽見威廉三世繼續說道。

  「如果腓力二世的軍力足夠充足,我希望他能加大對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的進攻力度。」

  「可是陛下……」

  「我願意給佛羅倫薩公爵和西班牙提供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只要他們能將軍力都集中在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威廉三世的言語間都充斥著土財主的霸氣。

  反正除了胡安娜王後,也沒人知道威廉三世精打細算的模樣。

  英格蘭國王在歐洲的形像一直都是有錢的土大戶。

  不管是曾經的亨利八世還是現在的威廉三世,都是這裡路線的忠實擁護者。

  「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外加四十萬加侖的糧食。」威廉三世繼續加價道:「如果腓力二世能打下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那麼不管是二十萬英鎊的貸款還是四十萬加侖糧食,全都不用還。」

  「倘若他能打下其中的一個,那麼只用還貸款的一半。」

  意大利使者目瞪口呆地忘了去反駁英格蘭國王的話,以至於他呆愣了好久,才緩緩問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借錢打仗這事,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了。

  別說是身經百戰的意大利使者,就是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孩子,都會認為國王的貸款,絕對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我並不認為您對西班牙國王抱有特殊的情誼。」意大利使者差點因為自己的愣神而吞下一只蒼蠅,於是收拾好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可否請您解釋一下為何要這麼做?」

  威廉三世並沒有直接回答意大利使者的話,而是提起了陳年往事:「都鐸人因為結束了玫瑰戰爭,而獲得了王位。」

  「在我的祖父之前,統治英格蘭是征服者威廉所代表的諾曼底王朝,而到了後期,因為亨利一世的女兒嫁給了安茹伯爵,所以諾曼底王朝便被改為金雀花王朝。」

  意大利使者秒懂道:「所以您是想要恢復諾曼底的榮光?」

  如果威廉三世能吞並掉被瓦盧瓦王朝所占領的諾曼底,那麼他在各地的聲望都將達到新的高度,甚至讓人聯想到他那同名的祖先。

  「那你覺得用二十萬英鎊和四十萬加侖的糧草,去換取一個奪回諾曼底的機會,到底值不值?」威廉三世希望用最少的人去奪回諾曼底,所以得讓腓力二世和佛羅倫薩公爵在西班牙戰爭上出大力。

  畢竟這二者可不缺人,而威廉三世的英格蘭正缺青壯年人口,所以這筆錢花也不虧,就當是請專業軍隊去調離法蘭西的主要兵力。


第142章

  送走了戰戰兢兢的意大利使者,威廉三世也沒有立刻邀請西班牙使者過來詳談,而是給了意大利使者與西班牙使者交流信息的時間。

  「陛下,塞西爾爵士求見。」理查德·克倫威爾知道有多少人正關注著威廉三世的會客廳,於是下意識地看了眼主位上的聖母像,希望英格蘭不會陷入多國外交的困境中。

  「讓他進來。」經過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威廉三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但還是用鼻煙壺和薄荷茶保持清醒,以避免有人會接手他的外交工作。

  「要是我有一個托馬斯·克倫威爾就好了。」在塞西爾爵士進來前,威廉三世小小地感嘆了一下,然後收拾好疲憊的神色,看著塞西爾爵士衝著他行了一個脫帽禮。

  「陛下。」其實早在意大利使者被威廉三世召見的那一刻,塞西爾爵士就一直等候在白廳宮的公共會議廳裡。

  因為意大利戰爭的緣故,白廳宮裡湧入了不少的外國使者,他們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將本就嘈雜的白廳宮,弄得堪比倫敦的菜市場。

  塞西爾爵士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很難靜下心來地推測國王的意思,所以在被威廉三世召見至私人會客廳的這段路程中,塞西爾爵士努力分析著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試圖在國王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專業性。

  「南安普頓和普爾的海軍休整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的右手摩擦著地圖上額諾曼底標識,想著這個地方是否還留有征服者威廉的痕跡。

  而說到諾曼底,最出名的除了征服者威廉,便是二戰中的諾曼底登陸。

  威廉三世想著二戰中的英格蘭海軍布局,決定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就將懷特島改為海軍的臨時補給點,以免他拿下了諾曼底,也無法將其一直掌控在手裡:「讓加萊做好接應的准備,還有比利時……」

  一想到胡安娜王後的近期舉動,威廉三世也不確定恩裡克二世會不會幫他一把,所以一時間竟沒話說了。

  塞西爾爵士是何等聰明之人,在靠近威廉三世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威廉三世在地圖上的指向性動作,再加上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這兩員海軍將領,居然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裡,暫時離開了白廳宮,去收整英格蘭東南部的海軍。

  如果塞西爾爵士在這一樁樁的暗示下,還搞不清自己的國王要做什麼那麼他也別去奢望掌璽大臣的位子,直接回老家種田算了。

  「我以為您可以讓胡安娜王後暫時回到比利時,以求得恩裡克二世對英格蘭的幫助。」塞西爾爵士突然出聲道:「我的岳父,安東尼·切尼願意作為您的使者,護送王後陛下回到比利時。」

  「可萬一英格蘭跟法蘭西真正打起來了,比利時可不安全。」威廉三世知道安東尼·切尼在新教人士中很有威望,所以也願意給塞西爾爵士一個嘗試的機會:「到那時,你該怎麼辦?」

  「到那時,我們會護送王後陛下前往丹麥。」塞西爾爵士早有准備道:「克裡斯蒂安三世是薩克森選侯的姻親,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份上,王後陛下不會被拒之門外。」

  「或者說,您有意要趕往前線,所以需要王後陛下坐鎮後方。」塞西爾爵士知道亨利八世有著狂熱的戰爭愛好,所以不確定威廉三世,是否也繼承了這一燒錢的傳統:「您知道的,不是所有的國王都需要趕往前線。」

  「可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國王要是不趕往前線,肯定會留下一個貪生怕死,不值得追隨的頭銜。」威廉三世:「我的外祖母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都尚且參與過戰爭,難道在英格蘭如此重要的時刻裡,我也得龜縮在島嶼的一方,等著別人將勝利送到眼前嗎?」

  塞西爾爵士握緊了手裡的文件袋,沉默許久後,衝著威廉三世深深鞠了一躬:「我會給法蘭西的波旁家族寫信,希望有人能配合安東尼·切尼,讓恩裡克二世願意幫助在諾曼底和加萊登錄的士兵,拿下曾屬於英格蘭的領地。」

  「如果是要給羅歇爾地區的新教徒寫信,我覺得有一個人的號召力,肯定遠勝於其他人。」

  「誰?」

  「費拉拉公爵夫人,法蘭西公主勒妮·德·瓦盧瓦。」威廉三世想起小吉斯公爵的面容,覺得有必要認識一下曾被約翰·加爾文所贊揚的,最堅定的新教貴族:「如果是費拉拉公爵夫人,那麼無論是約翰·加爾文,還是其它的新教領導者,都會幫安東尼·切尼說服恩裡克二世去幫助在加萊和諾曼底登陸的英格蘭士兵。」

  「考慮到費拉拉已經引入了宗教裁判局,而埃爾科萊公爵也在驅逐費拉拉的新教人士。我想勒妮公主也和波旁家的新教人士一樣,希望在亨利二世全面捕殺新教徒之前,能找到一個庇護之所。」

  威廉三世記得費拉拉的宗教審判局成立於1545年,而費拉拉公爵夫人在1550年被她的丈夫指控為異教徒,然後由她的外甥亨利二世將其投入監獄。

  想必在現在的時間點上,這位傳奇女性正在考慮如何從費拉拉公國脫身。

  然而塞西爾爵士覺得威廉三世想得太過於美好,因為費拉拉公爵夫人或許會為了新教徒而向威廉三世求救,但是絕不可能為此付出法蘭西的利益。

  更別提小吉斯公爵的手裡還握著費拉拉公爵夫人的女兒。

  威廉三世看著塞西爾爵士沉默不語的樣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蠢話,於是擺擺手,努力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恩裡克二世那邊就由你全權負責,實在不行的話,從荷蘭調物資到南安普頓,然後將懷特島用作臨時的補給點……」

  「是。「塞西爾爵士知道恩裡克二世要是不願伸出援手,那麼很多事情就得另做打算。

  而就在這時,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叩響了待客廳得大門,在得到威廉三世得許可後,進門答復道:「陛下,王後陛下來了。」


第143章

  塞西爾爵士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在這兒繼續呆下去,因為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的冷戰雖然沒有宣之於表面,但是二者的親近之人都是略知一二的機靈人。

  況且胡安娜王後不同於克裡維斯的安妮,她跟威廉三世的冷戰足以影響兩個國家間的正常交往,所以塞西爾爵士也曾囑咐自己的小姨子瑪格麗特·切尼去委婉勸解下胡安娜王後,或是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出面調解國王夫婦的感情問題。

  而現在,胡安娜王後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上拜訪威廉三世,讓人不得不好奇他們間到底要怎麼解決次子的出生問題。

  同時塞西爾爵士也強忍下自己的好奇心,同理查德·克倫威爾一起,給國王夫婦留下談話空間。

  「我以為你已經出發去比利時了。」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慢吞吞地坐了下來。

  因為是深冬時節,所以英格蘭的氣候並不討人喜歡,因此胡安娜王後穿得很多,這讓她的行動有些不便。

  「你很希望我立刻回去嗎?」胡安娜王後盡量不讓衣服壓到自己的腹部,雖然她已經過了危險期,但還是沒有放松警惕:「我要是走了,誰給你坐鎮英格蘭後方?」

  胡安娜王後靠著椅背,看起來並不比威廉三世輕松多少:「這場戰爭不是小打小鬧的試探。不管是你,還是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亦或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都會參與其中,甚至有可能上前線。」

  威廉三世並不意外於胡安娜王後會想到這一點,他只是很好奇對方的態度為何會突然一變,甚至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那你也要參與其中嗎?」

  胡安娜王後露出相當詫異的神情,隨即有些慌亂地咳嗽了一聲,小心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按理說,她沒有讓約翰娜以外的任何人接手過恩裡克二世的來信,所以不該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一點才對。

  「因為我也是個父親。」威廉三世溫和道:「如果是我站在恩裡克二世的角度,也會做出退位給女兒的決定。」

  「女王本就比國王更難統治一個國家,因為她們很少能上戰場,無法在前線鼓舞士兵,所以更需要通過一系列的措施,來保證自己的獨立統治權。」威廉三世給胡安娜王後倒了杯溫熱的薄荷茶,然後又將葡萄酒拿遠了些。

  「意大利戰爭不僅是國王證明自己統治能力的好機會,更是你大放異彩的時候。」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喝了杯熱熱的薄荷茶,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的緣故,他總覺得對方的臉色舒緩了不少:「恩裡克二世現在還能為你保駕護航,但是絕不會放心於讓你在他去世後,驟然接手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務。」

  「所以我要是恩裡克二世,就會在戰爭開始前退位於你,然後借著意大利戰爭的機會,給你的統治增加一兩分籌碼。」

  畢竟一個驟然登基的女王,跟一個代政多年的女王,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恩裡克二世絕不可能讓胡安娜王後接手一個完全陌生的比利時,所以想借著這一機會,再加上自己的身體還能拖幾年,所以想退位於胡安娜王後,在幕後為自己的獨女保駕護航,同時也為胡安娜王後的獨立統治,增添幾件籌碼。

  況且現在的環境也很適合於胡安娜王後登基,因為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第二繼承人已經出生,再加上威廉三世很快就要奔赴戰場,所以胡安娜王後一登基,就有機會統領她與威廉三世的領地,向那些不服她的貴族們證明自己。

  「比利時的貴族們還是期待一個本地出生的王子,而不是自幼在英格蘭長大的英格蘭人。」能與威廉三世敞開心扉的胡安娜王後放松了一直緊繃的心弦,然後捧著腹部,將恩裡克二世的來信遞給威廉三世:「這是我父親爭取到的退步。」

  威廉三世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同樣放心道:「我同意在裡士滿公爵六歲後,將他送到比利時宮廷裡接受教育。作為回報,你可以去荷蘭進行待產,然後讓我們的次子在英格蘭完成所有的教育。」

  「至於你,我的王後,將在比利時宮廷裡陪伴我們的長子,並且代替我處理有關於尼德蘭的一切事務。」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補充道:「不僅是屬於你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還有荷蘭和加萊。」

  「如果你能贏得低地國家,也許有朝一日,它們會被合成為尼德蘭。」胡安娜王後充滿試探性道:「所以威廉,你這次到底想要贏得什麼。」

  「想要贏得兩只獅子。」威廉三世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英格蘭的國旗上有兩只獅子(諾曼底公國的標志就是兩頭獅子,在征服者威廉被加冕後,諾曼底獅子便成了英格蘭國旗的一部分),也許我可以讓它名副其實。」

  胡安娜王後沒有搞懂威廉三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是她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的丈夫一定會在意大利戰爭裡,從法蘭西人的身上啃下一塊肉。

  這麼想著,胡安娜王後只覺得熱血沸騰。畢竟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若不是她正懷著孕,且威廉三世還需要一個攝政者,否則胡安娜王後一定會隨軍至前線。

  「你是我選定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平庸的國王。」胡安娜王後十分堅定道:「所以威廉,放心大膽地去做吧!我會為你守住後方的一切要地,你也無須憂慮比利時的那些貴族們。」

  「因為我才是比利時的女王,而他們也不該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我是分割線……………………

  當小吉斯公爵真正跟威廉三世搭上話時,一則來自於亨利二世的消息,讓他不得不扔下英格蘭的外交要事,連夜趕回了法蘭西。

  因為亨利二世大力引入了羅馬的宗教裁判所,再加上費拉拉靠近意大利,所以有不少的人文主義的學者,都在意大利和法蘭西的宗教排斥下,前往費拉拉尋求法蘭西的勒妮的庇護,所以亨利二世對自己的姨母頗有不滿。

  尤其是在法蘭西意圖分割意大利的關鍵時刻。

  法蘭西的勒妮與外國學者的私交甚密引起了亨利二世和埃爾科萊公爵的強烈不滿,所以在法蘭西國王的指示下,埃爾科萊公爵指認自己的妻子為異教徒,並且希望亨利二世能將法蘭西的勒妮收監調查。

  然而法蘭西的勒妮畢竟是路易十二的女兒,也是布列塔尼的潛在繼承人。

  亨利二世很清楚強行收押自己的姨母會引起波旁家和布列塔尼的強烈反對,所以想讓小吉斯公爵去處理這一棘手的問題——畢竟他迎娶了勒妮公主的大女兒,所以能借由姻親關系,稍稍掩飾亨利二世的真正意圖。

  而沒了小吉斯公爵的外交團隊,自然在與威廉三世的談判中失去了競爭力,很快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給西班牙使者讓出了位子。

  「閣下,我想經過這些天的信息交流,你已經明白該跟西班牙國王轉述些什麼。」威廉三世覺得意大利使者是個聰明人,所以不需要他跟西班牙使者浪費太多的開場口舌:「考慮到我們兩國之間曾有過的不愉快,這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和四十萬加侖的糧食會分期付款,所以您回國時,就可以帶走其中的一部分。」

  「這是自然。」對於缺錢缺糧的西班牙而言,這種時候能有人借錢借糧就不錯了,還挑個什麼?

  至於威廉三世有沒有給西班牙挖坑。

  反正胡安娜王後覺得西班牙要是能拿下勃墾第公國,那麼距離他們打入巴黎也就不遠了,所以不管腓力二世搞成什麼德行,威廉三世都只用付出十萬英鎊的貸款和二十萬加侖的糧食。

  可謂是表面說的大大方方,實則是摳門到家。

  橫批:穩賺不賠。

  當然,就算西班牙使者能立刻看出這一點,也只能笑著接受。

  畢竟有錢的是大爺,尤其是威廉三世所承諾的貸款還沒到位,所以還輪不到欠債的給他臉色看。

  況且西班牙使者就算是當面問出這一疑惑,也會被威廉三世直接懟回去。

  「我的表兄曾俘虜了法蘭西國王,並且從弗朗索瓦一世的手裡拿下勃墾第。難道腓力二世比不過他的父親,願意一輩子都活在他父親的陰影下?」

  可想而知,當西班牙使者帶著糧食和借款回到本國時,腓力二世是個什麼臉色。

  估計是欣喜之余,還參雜著對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對超越父親的執著。

  這麼來看,威廉三世應該感謝亨利八世的緋聞比他的成就更有名,因為有個聲名顯赫的父親,也不是件好事。

  而在各大國家將近一年的外交拉扯,招兵買馬中。

  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還有亨利二世這三位歐洲最重要的國王,迎來了影響他們一生的1550年。

  不過在這一年的一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

  胡安娜王後在前往尼德蘭的路上緊急分娩,於行船上產下了她的第二個孩子。

  一位不知該在出身地上,寫上何種地名的小王子。


第144章

  毫無疑問,第二位王子的出生讓所有人都傻了眼,以至於有些陰謀家們渲染這是威廉三世為了解決兩國爭端的特殊手段,但是這一謠言一出,就遭到毫不留情的戳破。

  因為威廉三世再怎麼不滿於比利時方面的步步緊逼,也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裡,拿自己的老婆孩子開玩笑。

  要知道16世紀的青少年夭折率居高不下,因此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擔心於生育危險的胡安娜王後,都會在某一時刻裡,尋求更多的王位繼承人。

  恩裡克二世聽了此事後,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失望,而是從加萊借了兩位經驗豐富的助產士,讓她們趕緊去接應行船上的胡安娜王後,以及剛出生的小王子。

  「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得到消息的恩裡克二世坐在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病床前,與妻子一起,為他們的女兒和剛出生的外孫祈禱:「那些個比利時貴族們雖然不滿,但是沒人能料到胡安娜居然在行船上生產,所以按照海域劃分,這個孩子的出生地依然是英格蘭。」

  「說的好像他們就不是比利時王子一樣。」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輕輕咳嗽一聲,然後衝著丈夫狡黠地笑了笑:「上帝的旨意總是在這一刻分外管用,只是胡安娜和那孩子還好嗎?船上可不是什麼適合生產的地方,即便胡安娜還年輕,也不能這麼冒險。」

  「你放心,英格蘭國王在胡安娜的隨從裡安排了一位經驗豐富的保姆,並且佛蘭德斯的助產士也正趕向港口,她們都是英格蘭的瑪麗曾求助過的人,不會讓胡安娜留下任何的後遺症。」恩裡克二世看著妻子無比痛苦的樣子,於是往飲用的溫水裡混入了麻醉劑,然後攬著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服下。

  靠著藥劑的鎮定效果,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終於覺得被壓迫的內髒稍稍舒服了些,於是下意識地想多喝一點,但卻被恩裡克二世所阻止。

  「胡安娜用英格蘭國王的名字給她的第二個孩子命名,但是考慮到他跟其父的重名問題,所以胡安娜稱呼他為紀堯姆。」恩裡克二世讓侍女將藥劑和水杯都收起來,試圖用轉移話題來淡化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對於鎮定劑的渴望。

  「紀堯姆?法語的威廉。」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興致滿滿道:「他的全名是什麼?」

  「威廉·恩裡克·都鐸。」恩裡克二世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胡安娜將我的名字當成了中間名,只是……」

  一想到長子和次子間的矛盾,再加上這個孩子被賦予了父親和外祖父的名字,恩裡克二世就沒法放下心來。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只能安撫地握住恩裡克二世的手,故作輕松道:「沒准這位小恩裡克,能迎來他的瑪格麗特。」

  「別胡說,你會好好的。」恩裡克二世知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又在胡思亂想,於是抵住她的額頭,安慰道:「我已經找到了那位被教皇和加爾文驅逐的塞爾維特,他一定有辦法延長你的生命。」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聞言,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並不希望丈夫繼續為她地病情殫精竭慮:「這都是上帝的旨意,也許上帝是為了讓我見證紀堯姆的誕生,才會延長我的生命,而現在……我也到了承蒙上帝召喚的時刻。」

  「恩裡克,請你在我死後,將我的珠寶都交由胡安娜保管,並且囑咐她在未來的某一天裡,轉交給紀堯姆的妻子。」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虛弱道:「次子本就是活在長子壓力下的影子,我希望他能像你一樣,等來讓他快樂的瑪格麗特,然後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也是一個虛弱的外祖母,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情。」

  恩裡克二世緊緊地抱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在妻子的執拗堅持下,答應了她的請求。

  然後在胡安娜王後趕回比利時的第三天,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逝世於比利時的格拉文斯丁城堡,比歷史上多活了幾個月。

  而在這之後,為了紀念這位國王的姊妹,亨利二世決定給他的下一個女兒取名為瑪格麗特·德·瓦盧瓦,以向他的姑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致敬。

  ………………我是分割線……………………

  1550年的秋天,准備充足的腓力二世撕毀了西班牙和法蘭西曾在1544年簽訂的《克雷比條約》,與奧地利的斐迪南一世達成共識,叔侄兵分兩路向意大利進軍。

  首先是奧地利的斐迪南一世入侵了威尼斯和米蘭公國,然後派人去日內瓦與無冕的新教教皇約翰·加爾文達成共識,以確保瑞士在意大利戰爭裡的中立態度。

  鑒於法蘭西和威尼斯曾在1515年的馬裡格拉諾戰役裡,聯手打敗過瑞士聯軍,所以即便是約翰·加爾文有意偏袒自己的母國,還是在反法人士的壓迫下,保持自己的中立政策。

  而對於法蘭西而言,瑞士也是他們與奧地利之間的緩衝地帶,所以在斐迪南一世排出使者後,亨利二世也透露自己無疑入侵瑞士,所以日內瓦聯盟暫時松了口氣。

  只是日內瓦的長氣還沒吐勻,西班牙的海軍便在熱那亞共和國登陸,並且在足夠識趣的熱那亞銀行家們的支持下,向著薩伏伊公國進軍,勃墾第伯國進軍,意圖在斐迪南一世的支持下,將這兩塊在《康布雷條約》裡所失去的領地,盡數收回。

  這對於痛恨西班牙的亨利二世而言,不亞於晴天霹靂。

  畢竟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因為其天然的地理優勢,一直都是法蘭西的納稅大戶,甚至一度承包了法蘭西在東南邊的絕大部分收入。

  更別提薩伏伊公國是亨利二世的祖母家領地。

  要是真讓西班牙人輕而易舉地奪走了,那麼亨利二世可謂是在登基之初,就將臉面丟了個一干二淨。

  為此,亨利二世在得到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遣在阿基坦鎮壓反抗鹽稅起義的蒙莫朗西公爵,調兵支援勃墾第伯國的守備軍,不讓斐迪南一世的軍隊繼續入侵至靠近巴黎的勃墾第公國。

  「弗朗索瓦在哪兒?」大半夜被戰情轟下床的亨利二世,將怒氣散發到舍農索城堡的每一個角落:「還有安德烈總帥和旺多姆公爵,他們都應該為西班牙的突然入侵而付全責。」

  服侍國王的戴安·德·普瓦捷急匆匆地為亨利二世整頓衣裝,然後示意自己的女僕們前去迎接應召入宮的幾位重要大臣,提醒他們國王現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等候在會客廳裡的亨利二世,也通過一連串的質問,緩和了因為戰事而變得焦躁的心情。

  他讓自己的男僕捧來一杯混有著薄荷,肉桂,以及丁香的熱葡萄酒,希望能在夜晚的緊急會議中,維持良好的精力。

  而跟隨在他身邊的戴安·德·普瓦捷也不忘揉著亨利二世的背部,幫助國王平息下不斷上升的怒火。

  「王後和幾個孩子還好嗎?」亨利二世趁著大臣們還未入宮之際,隨口問起了遠在盧浮宮的妻兒。

  因為奧地利的軍隊一旦攻入勃墾第公國,那麼亨利二世就得考慮將自己的妻兒轉移到更為安全的地帶。

  「還有,英格蘭那邊有麼有什麼動向?」眼下的情況讓亨利二世回想起曾經的尼德蘭戰爭。

  雖然法蘭西通過那一戰,不僅拿回了曾丟掉的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甚至還瓜分了尼德蘭的盧森堡公國,林堡伯國,以及列日主教區等富庶土地。

  雖然英格蘭和恩裡克二世也在那場戰役中獲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是跟法蘭西的收獲相比,還是稱得上拍馬不急。

  亨利二世並不害怕哈布斯堡家族再次挑起戰爭,他就怕自己的遭受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手夾擊。

  雖然威廉三世在登基之初,跟亨利二世締結了聯手抵抗西班牙的條約,但是那是在查理五世的退位之前,所達成的短暫聯盟,所以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亨利二世,都將這一條約當成了放屁,准備隨時毀約。

  率先趕到的蒙莫朗西公爵還沒吐勻自己的一口氣,便要回答亨利二世的提問:「加萊那邊已經開始有動向,不過不是整頓軍務,而是與佛蘭德斯之間的聯系變得比以往更加密切。「

  說到這兒,蒙莫朗西公爵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亨利二世,這種看孩子的眼神,讓年過三十的國王感到更加暴躁,甚至連口氣也衝了不少。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遮著掩著的。「

  「我剛接到消息,說是比利時的胡安娜女王儲在橫渡英吉利海峽時,生下一子,並且您的姑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已經確認過世,所以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邊,暫時不會有出軍的可能。」

  蒙莫朗西公爵突然很想感謝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能死得如此及時,從而避免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也介入其中。

  畢竟英格蘭的家底遠不如另兩國豐厚,再加上威廉三世是個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小伙子,所以會更加慎重地考慮是否要在此刻出兵。

  亨利二世聽了,也是隨之松了一口長氣,然後往受到入侵的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加重了兵力,決定跟西班牙人好好地算一筆賬。


第145章

  「胡安娜還好嗎?」當威廉三世得知自己的妻子,居然在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生下一子時,他整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算上裡士滿公爵出生的那次,好像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兩個孩子,都是意外出生的熊孩子,所以威廉三世准備好的產室居然一次也沒用上。

  「加萊的助產士已經抵達了比利時,恩裡克二世也來信說王後陛下和小王子的狀態都很好,所以無需您擔心。」塞西爾爵士倒是松了口氣,但是緊接而來的便是對戰局的嚴正以待:「因為您的岳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剛剛過世,所以法蘭西那邊放松了對英格蘭的警惕。」

  「願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能得到安息。」威廉三世和塞西爾爵士都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默默祈禱一番後,將話題轉移到意大利戰爭上。

  「諾曼底和布列塔尼近期有沒有大的動向?小吉斯公爵一走,亨利二世應該會把他派到前線。」威廉三世很清楚蒙莫朗西公爵的年齡已經不適合領兵打仗,再加上這位老貴族在對抗西班牙的戰績上實在稱不上出色,所以亨利二世將他派到勃墾第伯國的前線,也只是為了拖到小吉斯公爵或是安德烈元帥的援軍到達。

  而這無疑是威廉三世樂見其成的事。

  塞西爾爵士一直都保持著與加萊還有南安普頓海軍的聯系,所以十分肯定地回答道:「雖然亨利二世沒有撤回諾曼底與布列塔尼的駐軍,但是根據尼德蘭探子的來報,法蘭西的主力軍隊已經轉移至勃墾第伯國。」

  「另外,薩伏伊公國也正遭受腓力二世的進攻。」塞西爾爵士這幾天跟那不勒斯,還有佛羅倫薩的使者進行了密切交流,所以很清楚意大利領主們的腦袋,到底偏向何處:「因為熱那亞共和國,西西裡與那不勒斯王國都在查理五世的掌控下,所以在腓力二世的軍隊打入威尼斯之際,他們就已經站好了位子。」

  「所以說,這明面上是意大利戰爭,實際卻是西班牙對於法蘭西的又一次入侵。」威廉三世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因為這一切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我還真是小看了那位西班牙的表外甥,也許他在吞噬掉亨利二世後,也會將我撕扯殆盡。」

  畢竟拋開腓力二世在財政上的種種失誤,以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被打敗的恥辱,他在政治上的成就還是無法否認的。

  威廉三世覺得自己因為熟知歷史的緣故,所以太小看這些十六世紀的統治者。

  他們都是在陰謀詭計中殺出一片天的君王,所以威廉三世要收起自己的傲慢,認真對待每一項決策。

  塞西爾爵士猜測腓力二世早在意大利戰爭打響之際,就收服了半數以上的意大利領主。

  畢竟上任教皇保羅三世雖然在上位之初,合縱連橫地打壓哈布斯堡家族的力量,極力保持著對意大利中部的控制,但是經歷過羅馬之殤的意大利,到底不再是教皇所期待的神聖國度。

  再加上查理五世的也被保羅三世的早期態度所激怒,不僅禁止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天主教主教參與羅馬會議,更是「松手」讓約翰·加爾文成了日內瓦的無冕教皇,又與施馬爾卡爾聯盟達成暫時的共處協議。所以在教義範圍的不斷壓縮下,保羅三世也只能被迫與查理五世進行和談,又定下了自己的私生子帕瑪爾公爵與查理五世的私生女奧地利的瑪格麗特的婚約,才避免了查理五世將他的顏面一扒到底。

  而現在,繼任教皇的保羅四世不僅曾是宗教審判局的大法官,更是個脾氣暴躁,髒話連篇的極端保守主義者。他一上位便推翻了保羅三世所苦苦維持著的中立原則,不僅與哈布斯堡家族繼續保持敵對,更是資助亨利二世去反抗西班牙國王與奧地利大公。

  因此在繞不清的利益糾葛下,意大利被分成了支持哈布斯堡的領主派,與支持法蘭西的教皇派。

  威廉三世極力希望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能暫時壓過亨利二世。

  這樣一來,法蘭西左側的駐軍就會被調向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從而減輕了英格蘭在諾曼底和加萊登陸的壓力。

  「南安普頓和普爾的海軍集中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雖然感嘆於腓力二世遠比他想得能干,但是還不至於將目前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千裡之外的西班牙上:「讓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做好隨時出發的准備。」

  「海軍就等您一聲令下,隨時准備出發。」塞西爾爵士回復道:「只是我不明白您現在還要等什麼?難道我們不該在法蘭西的主要軍隊遷往薩伏伊和勃墾第伯國之際,就立刻動身嗎?」

  「不急,先讓西班牙和奧地利的聯軍消耗一波兒法蘭西軍隊的主力,我們再准備登陸。」威廉三世要賭一把腓力二世的野心,看他能不能拿下薩伏伊公國:「保持與尼德蘭還有法蘭西密探的聯絡。」

  「等腓力二世攻入薩伏伊公國,就讓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立刻在諾曼底登陸。」

  ………………我是分割線……………………

  「王後陛下,國王陛下請您暫時退到舍農索城堡,防止在他出征之際,您和王子公主們得不到最好的照顧。」一位面色嚴肅的女僕走進凱瑟琳·德·美第奇德禱告室,衝著法蘭西王後面無表情地轉述著亨利二世的命令:「瓦朗斯女公爵(戴安·德·普瓦捷的封號)已經在舍農索城堡裡等候您的到來,她會在國王陛下出征之際,幫助您處理國家政務。」

  從祭壇前起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決不相信丈夫的情婦會將權力轉讓給自己。

  即便是戴安·德·普瓦捷以一種施舍的態度將她捧上攝政的位子,亨利二世也絕不允許一個美第奇,尤其是曾屈服於查理五世的美第奇,去沾染攝政的權柄。

  這便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處於的困境。

  因為她是有史以來,活得最像個笑話的法蘭西王後。

  「走吧!」經過這麼些年的磨難,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習慣了丈夫的冷暴力,甚至十分怨毒地期待著丈夫能死在對抗西班牙的前線。

  即便亨利二世能抵抗住西班牙的入侵,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想參與戴安·德·普瓦捷所主持的,慶祝國王凱旋而歸的宴會。

  可以說,現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只想聽見這二者的死訊。

  除此外,別無其它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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