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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第246章

  「你打算用什麼方法跟他們見上一面?」面對瓊安的提議,威廉三世反問道:「一個是王儲孫,一個是國王,難道你讓我像召喚使臣那樣將他們召喚來?況且聯姻之事,就算是在男方主動邀請的前提下,你也不可能輕易答應與其見上一面。」

  威廉三世說道這兒,還諷刺了下老親家亨利二世:「我可不希望你像亨利二世的公主那樣,被一群政客當成廉價的交易品,在協議裡被提及,或是當著外交大使的面,被拉來拉去。」

  「我明白您的擔憂。」瓊安贊同道:「上趕著去送的往往會失去原本的價值。」

  「所以你想用什麼方法與他們見上一面?」威廉三世表示瓊安的要求真的難以實現:「如果你想借此拖延時間,那麼看在你比亞歷山大和紀堯姆更容易處於婚姻中,弱勢一方的份上,我願再給你一段時間。」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為你開一次特例。身為王室公主,你在享受了如此之多的特權後,也該明白自己的責任。」

  「況且你要是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婚姻,那麼對於亞歷山大和紀堯姆又有何公平可言?亞歷山大是王儲,尚且能說一句這是王位繼承人的責任。可是紀堯姆呢?他也為了英法兩國的和平,選擇和你一般年紀的瑪戈公主一起,承擔起兩國友誼的責任。」

  威廉三世直視著瓊安的眼睛,決定跟她把話攤開了,講明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反抗,不過在此之後,你將享受不到英格蘭公主的特權,只能成為最普通的王室成員。」

  「所以這算是通牒嗎?」瓊安還是那副冷靜至極的姿態,但是威廉三世注意到她膝蓋上的裙子已經被捏得皺皺巴巴。

  「我的家庭教師說,不服管教的子女理應受到父母的責罰。」瓊安在沉默許久後,硬邦邦地開口道:「所以您要責罰於我嗎?」

  「你希望我這麼做嗎?」威廉三世在瓊安的緊張目光下,發表了自己的育兒觀點:「鞭子和責罵是用來訓狗的,而不是用於教育子女。」

  「況且兒女們也不是父母的私人財產。」威廉三世瞥了眼肩膀放松的瓊安,慢悠悠道:「歷史上,反抗父母的子女和壓制子女的父母還少見嗎?我不會去做這麼愚蠢的事情。」

  「不過你得自己面對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疑惑。」威廉三世想起十八世紀的奧地利女皇瑪麗亞·特蕾莎因為過於寵愛女兒瑪麗亞·克裡斯蒂娜,甚至破例讓她選擇自己的夫婿,而使得這位哈布斯堡的公主與其他的兄弟姐妹們相處甚差,一度到了冷戰數年的地步。

  「嫉妒心這種東西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適用的。」威廉三世看著瓊安,反問道:「你總不會讓我給你開了特例後,還讓我給你善後吧!」

  瓊安垂下眼簾,不敢去看威廉三世的表情。

  「況且死人也管不了活人的事。我也沒法保證自己能死在亞歷山大和紀堯姆之後。」威廉三世在瓊安看不見的角度聳了聳肩,表示他真不想跟女兒說這些事:「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他們,或是未來都不踏上英格蘭的土地。」

  「我明白了。」等瓊安再次抬眼時,她已經下定決心道:「我選擇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

  「為什麼?」

  「因為他們家簡單。」瓊安直截了當道:「奧地利的魯道夫有十幾個兄弟姐妹,而且他的母親還是查理五世的女兒,一個相當虔誠的天主教徒。」

  「你不想改宗換教?」

  「我不想在改宗換教後,還被罵忘恩負義或是口是心非。」瓊安跟她的父親一樣,是個相當現實的人,所以並沒有特別明確的宗教偏好,蓋因她是在諾丁漢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教養下長大,所以並不像胡安娜王後一樣,是個相當虔誠的加爾文教徒。

  「要是嫁去奧地利,我的那個婆婆肯定不相信我會改變自己的信仰,絕對會往死裡去揪我的錯處。」對於並不美好的未來,瓊安也是盡可能地分析利害道:「屈居於別人之下哪有自己做主來的痛快?嫁去葡萄牙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王後,除去國王基本沒人能管我。可是嫁去奧地利就不同了。」

  瓊安一想到她要跟丈夫的十幾個兄弟姐妹,再加上公公的十幾個兄弟姐妹打交道,就不免惡寒道:「現在的奧地利大公可是魯道夫的祖父,我這要熬多少年才能在奧地利的宮廷裡來去自由?」

  威廉三世不記得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活了多久,不過查理五世的兒女除了最年幼的胡安娜,余者都挺長壽的。

  「那就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威廉三世拍板道:「我跟葡萄牙的恩裡克主教聊一下你的婚事,順便再問下塞巴斯蒂昂的意願,以及他的身體狀況?」

  「身體狀況?」瓊安十分敏銳道:「他身體不好嗎?」

  「近親那麼多代所生下的孩子,你指望他有多健康?」威廉三世想了下葡萄牙王室的聯姻狀況:「塞巴斯蒂昂的祖父母生育了九個子女,結果只活下兩個,而且都是盛年去世。」

  「……那您還給我挑了這麼一個丈夫?」瓊安難以置信道:「這不是在害我嗎?」

  「所以才要跟葡萄牙的攝政大臣談論塞巴斯蒂昂國王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似乎想到了什麼,順口提到了歐洲的一種特殊風氣:「不然你以為那些大貴族們為何要找情婦?」

  擱在風氣更為開放的中世紀以前,生育一般被認為是男性的錯。

  畢竟上帝讓婦女承受生育之苦是為了還清她們的原罪,而要是婦女一直懷不上,沒法還罪,到底是誰的錯呢?

  也就是在教會率先彌漫起奢靡之風後,一些貴族男性為了證明生育真的不是自己的錯,才會通過養情婦和私生子的方式來證明這一點。

  而到了中世紀後期,這就變成了大貴族們用於證明財力和魅力的特殊方式。

  「如果你嫁入葡萄牙後,實在是無法與他繼續生活下去,我會考慮讓你們離婚。」威廉三世也不會真看著女兒在糟糕的婚姻裡越陷越深:「畢竟你拖不起,人丁凋零的葡萄牙王室同樣拖不起。」

  「那就好。」放下心來的瓊安還希望從父親這兒得到一句承諾:「倘若我這次聯姻失敗,或是丈夫在我盛年而逝,還請您不要再次逼迫我為國家做出重大犧牲。」

  「當然。」威廉三世十分爽快地答應道:「不僅是你,還有亞歷山大,紀堯姆,都不會被我強制犧牲兩次。」

  「只是瓊安……哪怕你聯姻失敗了,我也不會答應讓你跟一個社會階級遠低於你的人結婚。」威廉三世在給出承諾的同時,也不忘醜話說在前面:「你的家族承擔不起這樣的錯誤。除非你願意真真正正地放棄一切,否則你很難在愛情上隨心所欲。」

  面對父親的警告,瓊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在千裡之外的法蘭西,另一名公主同樣面臨著艱難的選擇。

  「怎麼……沒了國王在一旁桎梏,你這是要教我做事?」哪怕是被吉斯公爵再次困住,勒妮公主依然沒有放棄她的高傲姿態,衝著威逼她的吉斯公爵冷笑道:「別做夢了,你就是再等上一百年,我也不會如你所願地行事。」

  說罷,勒妮公主還抬高自己的下巴,露出纖細的脖頸。

  「你要是有點膽量,就直接給我一個痛快。」時隔數年,這位老公主還是像她當年被吉斯公爵送入巴士底獄時那樣無所畏懼:「否則我就是簽下譴責胡格諾派的協議,也會在脫身後,與他們站在一起。」

  「我們將業已飛翔,至那無形的世界,在彼地,我們厚賜福佑,永駐天堂。」勒妮公主說出一句柏拉圖的名言,在鋒利的刀劍砍向她時,脖子上青筋暴起道:「即便我回歸上帝的懷抱,也無人能阻止我的信仰,我所堅信的一切。」

  「我是瓦盧瓦家的勒妮。」

  「至死,都是一位高尚的胡格諾派。」

  刀光消失的那一刻,並不高大的勒妮公主軟軟地倒在地上。

  一直都被侍從攔在後面的吉斯公爵夫人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她不知從哪兒得來力量,居然能一路扒開那些擋在她面前的人,然後跌跌撞撞地跪在母親的屍首前,手足無措詢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你到底做了什麼……」

  看著痛哭中地妻子,吉斯公爵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強硬道:「這是撥亂反正的必要過程,你也不必為了一個背叛上帝的母親而痛哭流涕。」

  說罷,吉斯公爵衝著家裡的侍女命令道:「將她帶走,帶走……」

  被吉斯公爵哄得渾身一震的侍女們一溜小跑到吉斯公爵夫人身邊,然後架起虛軟的吉斯公爵夫人,將其帶離了現場。

  「弗朗索瓦……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毫無力氣的吉斯公爵夫人只能在離場時,衝著丈夫大吼道:「我詛咒整個吉斯家族……」

  「你們都該下地獄。」

  「下地獄。」


第247章

  「將勒妮公主的遺體搬到地下墓室裡。」吉斯公爵在送走自己聲嘶力竭的妻子後,突然冷靜下來,然後招呼著士兵將勒妮公主的遺體帶走。

  一直都默不作聲地夏爾主教突然制止了吉斯公爵的舉動,為勒妮公主做了一番禱告後,低聲說道:「讓幾位貴族女性過來整理勒妮公主的遺容。」

  「你這是干什麼?」吉斯公爵看著弟弟的舉動,十分不解道:「無論你為這位瘋狂的異教徒祈禱多少次,她都不可能感謝你。哪怕她已經下了地獄,也不可能接受一位天主教徒的祝福。」

  「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我願不願意祝福卻是另一回事。」夏爾主教跪在勒妮公主面前,為她劃了個十字,語氣平靜道:「不管怎麼說,她都履行了瓦盧瓦公主的職責,沒有讓布列塔尼分裂出去。」

  「你真是這麼想的?」吉斯公爵總覺得弟弟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但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放下眼前的糾葛,找人封鎖勒妮公主已經死亡的消息。

  「讓幾個驗屍官想法子保存勒妮公主的屍體。」離開房間的吉斯公爵用手貼著額頭,在門外的走廊裡焦急地走來走去:「我得為勒妮公主的死亡找個說法……」

  總之不能讓外界以為是他殺了勒妮公主。

  吉斯公爵在冒出這一念頭後,努力思考著怎樣解釋勒妮公主的死亡。

  然而在他為此急得腦子發疼,甚至開始後悔殺死勒妮公主時,他那位怨恨的,聲嘶力竭的妻子已經將勒妮公主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只求還在猶豫中的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能夠給予吉斯公爵來自上帝的懲罰。

  哪怕是將整個吉斯家族毀於一旦,也在所不惜。

  ………………我是個分割線…………

  既然瓊安選擇了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那麼威廉三世自然要為女兒的婚事,同葡萄牙的攝政王詳談一番。

  所幸的是瓊安是新教雙王的女兒,出生在歐洲最強大富有的王室裡,因此想求娶英格蘭公主的人數不勝數。

  不過在刨除一些年齡不合適的求婚者和身份不高的求婚者後,威廉三世選擇與葡萄牙聯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代替塞巴斯蒂昂執政的恩裡克主教在收到威廉三世的來信後,字斟句酌地進行了回復,竭盡全力地讓威廉三世感受到他們的誠意,同時也不能將葡萄牙擱在過於謙卑的位子上。

  「陛下,葡萄牙的恩裡克主教對兩國聯姻有什麼看法?」因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還在處理英格蘭與意大利的外交問題,所以由塞西爾爵士的連襟尼古拉·培根暫替與葡萄牙的聯系工作。

  「他很誠懇地說明了塞巴斯蒂昂的基本狀況,表示他們無法替國王做主,但是對瓊安選擇了葡萄牙,表示十分的榮幸與歡迎。」

  尼古拉·培根是第一次與威廉三世進行正面接觸,所以顯得十分拘謹,於是一邊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表情,一面回憶著塞西爾爵士交代他的事。

  「一定要促成瓊安公主與塞巴斯蒂昂國王的聯姻。這將在英格蘭與西班牙的衝突中,起到重要作用。」

  「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對瓊安公主的宗教信仰有所不滿嗎?」尼古拉·培根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表情,嘗試性地問道:「您不希望瓊安公主在嫁去葡萄牙後改變信仰嗎?」

  威廉三世抬頭看了眼尼古拉·培根,猜測他是替塞西爾爵士問出這話:「你覺得葡萄牙能接受一位新教王後嗎?既然我們要聯姻,那就得給出相應的誠意。」

  說罷,威廉三世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允許尼古拉·培根進行閱讀。

  「恩裡克主教說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身體強健,樂於學習的人。他喜歡在各式各樣的嚴酷環境裡磨練體格與意志,不管是狩獵、騎士比武、還是鬥牛,都在教師的輔助下小有成就。並且他受到耶穌會的影響,是個神秘主義者與科學愛好者。」

  「那倒是個相當不錯的消息。」尼古拉·培根大著膽子說道:「至少塞巴斯蒂昂國王表現得越想個有為之君,他就越不容易受到西班牙的影響。」

  「影響?」威廉三世細細品味著這句話,露出一個相當微妙的笑容:「你以為奧地利的凱瑟琳為何在塞巴斯蒂昂國王懂事後,就被剝奪了攝政權?沒有小國王的支持,置身事外那麼多年的恩裡克主教能夠輕而易舉地成為攝政王?」

  「您的意思是……」

  「塞巴斯蒂昂是葡萄牙國王,而不是被西班牙操縱的棋子。」威廉三世意味深長道:「近親產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異於常人的天才。」

  尼古拉·培根以為自己的表現沒有達到威廉三世的預期,於是手足無措地看向信件,努力表現出不亞於塞西爾的專業態度:「不過恩裡克主教在信件裡也提到了塞巴斯蒂昂的身體問題……」

  身為一名貴族,尼古拉·培根實在說不出信件上的內容,只能委婉道:「也許瓊安公主要承擔相當大的生育壓力。」

  「要不是這一原因,葡萄牙也不會表現得這麼謙卑。」威廉三世拿回恩裡克主教得信件,輕描淡寫道:「畢竟是跟西班牙聯姻數代的大國……能擺出這樣的姿態,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事。至於身體原因……」

  威廉三世想起與女兒的談話,話音一轉道:「讓卡爾達諾去給塞巴斯蒂昂看看。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問題,這門親事依舊是作數。如果塞巴斯蒂昂國王出於生理原因而不想娶妻,你便讓使者給他帶一句話。」

  威廉三世清了清喉嚨,一字一頓道:「阿維什王朝要是斷絕在他手裡,那麼葡萄牙將屬於哈布斯堡王朝。」

  「即便塞巴斯蒂昂想將他的王位傳給在葡萄牙的旁系親戚,腓力二世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葡萄牙國王真的能聽進您的話嗎?」尼古拉·培根對此表示懷疑。

  「一個能將祖母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的國王……難道願意葡萄牙的王冠戴在腓力二世的頭上?」

  「是。」不再猶豫的尼古拉·培根立刻執行國王的要求。

  然後威廉三世又找來瓊安,將其上下打量一番後,詢問道:「你對醫學感興趣嗎?」

  「醫學?」瓊安被威廉三世的話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在認真思考後回答道:「不算討厭。」

  「行吧!那我換個說法。」威廉三世重新問道:「你願意學醫嗎?」

  「可是父親,我為什麼要學醫?」瓊安感到莫名其妙道:「這不是我應該學習的課程啊!」

  按理說,貴族女性從小學習的內容應該是騎馬,打獵,外語,縫紉,操持家務,以及閱讀各式各樣的宗教典籍。

  至於醫術……

  在黑暗的中世紀和獵物盛行的十七世紀,醫生極易被宗教審判局找上門,甚至一些迷戀草藥學的貴族都需要特殊赦令,才能持有被嚴令禁止的讀物。

  毫不客氣地說,要是威廉三世讓瓊安學醫的消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一定會被指責是巫師的同伙。

  「只是讓你稍稍了解下醫學,又不是讓你去當醫生。」威廉三世也想像不出瓊安像未來的丹麥女王克裡斯蒂娜一樣,親自解剖屍體的場景。不過讓她讀一下亞裡士多德和蓋倫的醫學著作,總不會被人議論紛紛。

  「我讓你學醫是讓你以後別諱疾忌醫,順便跟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有些共同語言。」威廉三世解釋道:「治療還是讓專業的醫生來吧!畢竟你哪有時間和機會去實踐所學到的醫術。」

  瓊安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畢竟她還沒做好直面血腥與肉體的准備。

  「另外,你要加強拉丁語的學習,並且從今天開始學習葡萄牙語。」威廉三世見瓊安接受良好,於是繼續說道:「我會給你找好老師,並且定期檢查你的功課。」

  「那我還要管理威爾士嗎?」瓊安能夠想像她今後的生活之忙碌,絕對不亞於正在惡補外語的紀堯姆,以及正在比利時代替胡安娜王後管理國家的裡士滿公爵。

  「當然要管了。不然你去葡萄牙怎麼參與政治?」威廉三世強調道:「你所學習的課程大都是讓你增長見識,但是管理領地的才干,卻是你以後的立身之本。」

  說罷,威廉三世還舉例道:「看看你的母親和姑媽,就能明白管理才干的重要性。甚至說得更過分點,你要是沒點政治遠見和管理手腕,遲早會被奧地利的凱瑟琳架空。」

  瓊安下意識地緊張起來,突然明白她被父母保護得有多好,以至於她都忘了外面是個吃人的社會。

  「塞巴斯蒂昂的祖母凱瑟琳是查理五世的妹妹,伊莎貝拉女王的外孫女。她能影響若昂三世跟西班牙保持長達數十年的友誼,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威廉三世不敢小瞧哈布斯堡的人,所以對女兒語重心長道:「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學習。」

  「找時間我會讓你到意大利或是尼德蘭見見世面,以免你的天空就只有英格蘭的這一片。」


第248章

  「英格蘭國王有意與葡萄牙聯姻……而且他的女兒只比您大一歲。」略顯肥胖的恩裡克主教擦了擦臉上的汗,看向正在屋子裡換衣服的塞巴斯蒂昂。

  年僅十歲的國王酷愛嚴苛的生活與訓練方式,他就像是這個時代裡的特種兵,每天早上四點半准時起床衝個冷水澡,然後進行一系列的軍事訓練,最後在恩裡克主教的陪伴下,嘗試處理國家大事。

  聽了恩裡克主教的話,塞巴斯蒂昂國王皺了下眉頭,抬高下巴讓男僕幫他整理好衣領子,然後慢悠悠地說道:「他就非要把女兒塞給我嗎?」

  「不是他非要將女兒塞給你,而是我想將英格蘭公主塞給你。」恩裡克主教一見塞巴斯蒂昂擺出一副「我不想結婚」的姿態,便感到頭痛欲裂:「你不結婚難道要我結?我可是在上帝面前做出承諾的人。」

  塞巴斯蒂昂國王也覺得讓恩裡克主教結婚是件不現實的事,況且他的叔祖都過了最適合生育的年紀,又不像長腿的愛德華那樣,因為四處征戰而有副相當強壯的身體,所以阿維什王朝的延續重擔就落到了塞巴斯蒂昂身上。

  這讓因為生理原因,而十分不願意接觸女性的塞巴斯蒂昂感到非常苦惱:「就不能讓我所選定的繼承人跟英格蘭聯姻嗎?」

  恩裡克主教頭都不抬地反駁道:「你覺得威廉三世的腦子有問題嗎?」

  「什麼意思?」

  「意思是……威廉三世能接受他的女兒嫁給一個王室旁支嗎?」恩裡克主教的話非常現實:「亦或是說,你能讓威廉三世相信你會終身不婚?還是腓力二世不會在我們去世後,索要葡萄牙王位?」

  塞巴斯蒂昂無法回答恩裡克主教的話,因為這恰恰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我就一定要結婚嗎?」三歲登基的兒童國王露出屬於成年人的苦惱表情。

  恩裡克主教對於他在這方面的糾結已是煩不勝煩,所以直截了當道:「如果你不想讓哈布斯堡家族吞並阿維什王朝,就必須有合法子女。哪怕是女孩,都能讓這事有回轉空間。」

  「況且英格蘭的勢力也對我們至關重要,至少你不用擔心妻子的娘家會對葡萄牙王位產生不好的念頭,況且威廉三世也願意支付一筆不菲的嫁妝。」恩裡克主教一想到葡萄牙的財政狀況,便頭痛欲裂道:「你也知道葡萄牙的收入正在不斷下降,而你所憧憬的征服戰爭需要龐大的資金與難以想像的專業人手。更重要的是,在你沒有繼承人前,無論是我還是國內的大貴族們,都不允許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總之,你想征服摩洛哥就必須結婚生子。」恩裡克主教再次強調道:「瓊安公主是你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年齡還是家世,她都是最符合葡萄牙王後的人選。」

  塞巴斯蒂昂國王垂頭喪氣了一會,直到很久才開口問道:「她人怎麼樣?」

  「你問的是誰?」

  「當然是你給我挑的英格蘭公主。」被逼婚的塞巴斯蒂昂國王不耐煩道:「難道我還有其她選擇嗎?或是說你希望我挑一位哈布斯堡家的公主?」

  恩裡克主教沒想到塞巴斯蒂昂國王會在這方面讓步,於是說起瓊安公主的情況:「據我所知,瓊安公主有著相當高雅的容貌,並且熱衷於讀書和打獵,擅長多國語言,也十分具有管理才能。」

  「管理才能?」塞巴斯蒂昂國王突然對瓊安產生了濃厚興趣:「她能管理國家嗎?」

  「陛下,她的父母都是國王。」恩裡克主教意味深長道:「就像您的高祖父母那樣。」

  「那就她吧!」塞巴斯蒂昂國王拍板道:「找時間讓我跟她見上一面,我總不能不知道我未來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恩裡克主教不確定威廉三世是否願意讓瓊安公主跟塞巴斯蒂昂國王見上一面,但眼下他好不容易得到塞巴斯蒂昂國王的承諾,所以在片刻的猶豫後,只能含含糊糊地答應下來。

  而在與葡萄牙相隔不大遠的法蘭西,正發生著驚天動地的一幕。

  因為吉斯公爵夫人的憎恨,勒妮公主已經被吉斯公爵所殺的消息不僅傳到了巴黎以外的地方,更是激起各方的譴責。

  不管怎麼說,勒妮公主都是路易十二的女兒,正兒八經的費拉拉公爵夫人。

  即便是要判她死刑,也該由三級會議進行貴族審判,然後由國王簽署死刑令,再進行公開或是私人處刑。

  吉斯公爵的做法不僅是對瓦盧瓦王室和三級會議的挑釁,更是推翻了適用於貴族們的法律法規。

  躲在巴黎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聽到這一消息後,突然意識到吉斯公爵現在也有處死她的能力。

  畢竟她的出身可不比上勒妮公主。

  而法蘭西境內也沒人會為她報仇。

  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裡?

  從未感覺死神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突然冷靜下來,然後思考起活命的對策,以及如何將吉斯公爵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

  留著這麼一個炸彈在身邊,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確定吉斯公爵以後還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

  至於那些胡格諾派……

  凱瑟琳·德·美第奇想起在羅馬之殤裡,給予自己力量的上帝,於是在十字架前祈禱並懺悔道:「全能的主啊!請您原諒我的不道德行為,並且相信我會將法蘭西的信仰引回正軌。」

  「阿門!」凱瑟琳·德·美第奇閉著眼睛說出最後一句,然後在起身的那一刻,又變回了冷酷無情的毒藥女王。

  「讓克萊爾小姐過來一趟。」凱瑟琳·德·美第奇對伊莎貝拉·德·利默伊吩咐:「吉斯公爵一直欽慕於她,而我也需要她向我證明自己的忠誠。」

  「是。」得令的侍女立刻執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命令。

  法蘭西的宮廷上空一直盤旋著黑漆漆的雲朵,讓人感到一股難以釋放的壓力。

  「西班牙的海軍還沒行動嗎?」吉斯公爵雖然知道他殺死勒妮公主的消息已經被妻子傳了出去,但是除了暴跳如雷並且將其訓斥一頓,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吉斯公爵夫人要是跟勒妮公主前後腳死亡,那就坐實了吉斯公爵殺害勒妮公主的傳聞。

  況且費拉拉那兒,他的小舅子還等著繼承勒妮公主的遺產呢!

  吉斯公爵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出嫁前,一直都是勒妮公主最喜歡的孩子。

  畢竟是長女,又曾跟勒妮公主一起改信加爾文教,所以吉斯公爵夫人曾被勒妮公主視為財產和事業的繼承人之一……直到她被迫嫁給了吉斯公爵,並在婚禮上重回天主教的懷抱。

  「那個該死的女人。」一想到勒妮公主所引出的麻煩,吉斯公爵就忍不住咒罵道:「亨利二世真不應該將她釋放出來。」

  服侍吉斯公爵的侍從被主人的樣子嚇得吞了口口水,努力將視線轉移別處。

  而就在這時,房門外的侍從通傳道:「閣下,克萊爾小姐求見。」

  「她怎麼來了?」一聽到心上人的名字,吉斯公爵條件反射地想起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陰謀,於是不耐煩道:「讓她趕緊離開。」

  「是。」門外的侍從對克萊爾小姐露出為難的表情,希望這位美麗的女士能夠知難而退。

  然而克萊爾小姐並未知難而退,而是隔著房門喊道:「閣下,看上上帝的份上,我懇求您救救我。」

  克萊爾小姐曾是盧浮宮的演唱家,所以有著相當美妙的喉嚨。尤其是她情深意切地發出哀求時,吉斯公爵也不願看著年輕的情人黯然離去,只能猶豫後淡淡說道:「讓她進來。」

  「是。」門口的侍衛立刻放行了克萊爾小姐。

  結果後者一進門便脫起了衣裳。

  「你這是干什麼?」吉斯公爵示意自己的侍從趕緊離開,然後試圖阻止克萊爾小姐的行為。

  「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沒有行刺的意願。」克萊爾小姐抱著吉斯公爵的大腿跪下,但卻十分巧妙地顯露出美妙的曲線,讓她看上去越發地楚楚可憐:「我懇求您將我從王太後的毒手中拯救出來。」

  克萊爾小姐的眼淚打濕了吉斯公爵的褲子,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她逼迫我殺害您,但是我真的不能這麼做。」

  「親愛的克萊爾,你快起來,你趕快起來。」吉斯公爵心疼地扶助克萊爾小姐的胳膊,難以相信這個一直拒絕自己的年輕姑娘居然回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

  「我理解你的難處,也願意為你分憂。」吉斯公爵一邊說著,一面撩開克萊爾小姐的碎發,打量著她青春嬌嫩的面容:「我知道你很害怕,很無助,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將自己交給我,因為我絕不會像那個意大利女人一樣,讓你做出違背心願的事。」

  吉斯公爵猜測克萊爾小姐被凱瑟琳·德·美第奇安排了刺殺他的任務,但是這個年輕的女孩害怕殺害一位大貴族,尤其是掌握巴黎的大貴族會導致自己的不幸,所以將事實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自己。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你立刻送出巴黎,讓你在我的領地裡安然度過一生。」吉斯公爵看著克萊爾小姐的面容,從未有過地緊張道:「雖然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騎士,也已經有了上帝安排的妻子,但是我發誓,我的心髒只屬於你,聖瓦倫丁讓它之為你而跳動。」

  吉斯公爵握住克萊兒小姐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心髒處:「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情婦,在這個不公正的社會裡,給予我愛的鼓勵與安慰。」

  「閣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克萊爾小姐感動地給了吉斯公爵一個深吻,希望這個大膽的舉動能讓嘴唇上的毒藥起效。然後她又與吉斯公爵溫存了一番,才在對方依依不舍的眼神下,回去向凱瑟琳·德·美第奇復命。


第249章

  「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們,我一定會跟那個意志不堅的女人離婚,然後迎娶聰明美麗的克萊爾小姐。」吉斯公爵在送走克萊爾小姐後,發出如此感嘆,令一直侍奉他的老人有些吃驚。畢竟吉斯公爵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所以很難有人能影響他的決策。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

  但凡是跟黑太後接觸過的人,都該明白她的手下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蛇。

  甚至一些抵制黑太後的人還為她的侍女們娶了個蔑稱——「機動艦隊」,以此諷刺黑太後依靠女人的裙子把持朝政,影響軍隊。

  「閣下,需要我將克萊爾小姐送出宮嗎?」吉斯公爵的侍從總覺得克萊爾小姐有哪裡不對,但是又不敢當著吉斯公爵的面道出這一點,所以想將二者分離開,然後慢慢勸著吉斯公爵回心轉意。

  恰好吉斯公爵也想將克萊爾小姐從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裡拯救出來,所以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侍從的話。

  結果在後者准備付諸於行動時,吉斯公爵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寒」給打到了。

  吉斯公爵剛開始只是頭熱,隨即便呼吸急促地倒在地上。

  侍從見狀,趕緊叫來醫生。

  只可惜吉斯公爵的軍隊已經封鎖了巴黎,而吉斯公爵的侍從也不想求助於國王的醫生,所以被找來給吉斯公爵看病的,是個只在意大利讀過蓋倫著作的年輕人。

  他在給大汗淋漓的吉斯公爵診斷一番後,露出相當無奈的表情:「是肺炎,我們只能期待上帝的幫助。」

  「可是公爵大人又怎會患上肺炎?」侍從揪住醫生的領子,威脅道:「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醫生。」

  「以蓋倫與亞裡士多德之名,我當然是個醫生。」被揪住衣領子的年輕醫生強作鎮定道:「但凡是有些醫學常識的人,都不會否認我的判斷。」

  侍從緊盯著醫生的眼睛,直到對方快喘不過氣,才勉強放過這個可憐人。

  「請夏爾主教過來一趟。」

  在醫學不發達的十六世紀,除了祈求上帝的幫助,他們也找不到其它的解決方法。

  當然,侍從也懷疑是克萊爾小姐對吉斯公爵做了什麼,才導致後者患上了肺炎,但是當他的人找到克萊爾小姐時,對方正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臥室裡做著針線活,看上去無比健康。

  「我以為吉斯公爵還會給我這個老太婆保留一分尊嚴。」凱瑟琳·德·美第奇用力拉了下潔白布匹上的絲線,諷刺道:「還是說,吉斯公爵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當上法蘭西的國王?那我可沒法祝福他。」

  「殿下,失禮了。」侍從將克萊爾小姐上下打量一番,隨即離開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房間。

  「看來吉斯公爵是逃不過這一劫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侍從走後隨口說道。

  凱瑟琳·德·美第奇聽了也只是淡淡地掃了眼克萊爾小姐,然後繼續做著自己的針線活:「我們只用向上帝祈禱就好了。」

  祈禱吉斯公爵趕緊回歸上帝的懷抱。

  結果一天後,吉斯公爵死於盧浮宮。

  得到消息的孔代親王立刻帶兵攻入了巴黎,然後以撥亂反正之名,將吉斯公爵的弟弟夏爾主教,以及一系列的天主教成員打入大牢,邀請已經信仰新教的旺多姆公爵,以及沉默派的蒙莫朗西公爵重新為小國王攝政。

  在佛蘭德斯得到這一消息的胡安娜王後終於松了口氣,知道在法蘭西的土地裡,加爾文教總算有了喘息之機。

  而遠在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卻不滿足於此。

  他想要的,是法蘭西將徹底擺脫羅馬教廷的控制,將加爾文教立為國教,並且將他迎為加爾文教的教皇。

  馬丁·路德所沒做成的事情,理應在他這兒得到完善。

  只可惜約翰·加爾文還未將這一理想付諸於現實,便因自己年老體弱的身體,在日內瓦去世。

  享年,五十五歲。

  至此,新教最後的改革者去世。遠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還沒來得及為上帝的旨意歡欣鼓舞,便接到了法蘭西再次兵變的消息。

  「你說什麼?」腓力二世難以置信道:「吉斯公爵因病逝世了?」

  說到這兒,腓力二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在書桌前喃喃自語道:「那個壯得像頭牛的吉斯公爵,居然沒死於戰場,而是死於疾病?」

  越想越可笑的腓力二世眯了眯眼睛,隨口問道:「不會是凱瑟琳·德·美第奇下的死手吧!」

  想想那個肮髒成都不亞於波吉亞的意大利家族,腓力二世便不確定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否有能力將毒殺偽裝成正常死亡。

  當然,腓力二世並未料到自己隨便一猜,就已得到事情的真相。

  因為跟吉斯公爵的死亡相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弗朗索瓦·德·吉斯一死,我們在法蘭西能夠使用的天主教勢力,就只剩下年紀一大把的蒙莫朗西公爵。」腓力二世灌了口烈酒,努力分析著無比糟糕的現狀:「至於跟蒙莫朗西公爵年紀相當的安德烈元帥,也不是什麼值得投資的人。」

  畢竟兩個半身入土的天主教高層,能明哲保身就已經不錯了,腓力二世也沒指望他們能扛起天主教的大旗。

  而要是讓腓力二世眼睜睜地看著法蘭西變成加爾文教的天下,那麼百年之後,上帝一定會將腓力二世拒之門外,甚至查理五世和伊莎貝拉皇後也會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他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一想到自己的死後待遇,腓力二世便無比痛苦地雙膝跪地,向著上方喃喃自語道:「請您原諒我……請您原諒我……」

  「仁慈的主啊……請您原諒我這個罪孽深重又懦弱無能之人。」

  腓力二世說完便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一旁的格蘭維爾主教也為他念了段《聖經》,並且代表上帝原諒了腓力二世的過錯。

  「陛下,眼下能拯救天主教的就只有您了。」祈禱完的格蘭維爾主教拿出一封來自羅馬教皇的信。

  即便佛羅倫薩公爵一直都與威廉三世保持著良好的商貿關系,但是新上任的美第奇教皇也不能容忍法蘭西脫離羅馬教廷的掌控。

  一旦英格蘭,尼德蘭,與法蘭西接連開了這個先例,那麼羅馬教廷遲早會像曾經的羅馬多神教一樣,被新的信仰取而代之。

  不,這是對上帝的褻瀆。

  也是羅馬教廷和西班牙的失職。

  腓力二世不用看就知道教皇在信件裡寫了什麼,無非是要他對以孔代親王為首的加爾文教徒施以正義的裁決,讓法蘭西重歸天主教的懷抱。

  這是一場關於信仰的神聖戰爭。

  更是腓力二世用以證明自己是歐洲霸主的絕佳機會。

  「一個曾經將天主教發揚光大的國家……如今卻被一群不信神的畜生們把持朝政,扼住小國王的喉嚨。」

  腓力二世盯著熊熊燃燒的爐火,眼白上浮現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絲。

  「孔代親王,科利尼將軍,以及在幕後主持這一切的威廉三世與比利時的胡安娜……」

  「我會讓你們付出鮮血的代價。」

  腓力二世說罷,皺著眉頭向格蘭維爾大主教命令道:「讓阿瓦爾公爵和我的外甥都來見我,並且命令西班牙海軍即刻啟航,向著異教徒們舉起朗基努斯之槍。」

  「我要讓他們明白與上帝作對的代價。」

  「不管是法蘭西,英格蘭,還是那個上跳下竄的比利時女王……都會失去他們的王冠與寶座。」

  腓力二世一邊走向他的會議室,一面讓幽靈般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

  「血洗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的國家,讓聖火淨化異教徒的靈魂……」

  …………我是分割線…………

  「嗯哈……」睡夢中的威廉三世突然從床上驚醒,令守夜的男僕差點磕碰下巴,趕緊點燃油燈照亮國王的蒼白面孔。

  「讓克倫威爾爵士過來一趟。」男僕衝著趕進屋子的同伴吩咐道:「然後讓宮廷醫生來給國王看看。」

  「是。」後者不敢耽誤地照做了,。

  理查德·克倫威爾來的比預期更快,甚至都沒來得及打理頭發。

  「陛下,您沒事吧!」理查德·克倫威爾看著眼神渙散的國王,於是大著膽子摸了下對方的額頭,確定威廉三世沒有發燒後,終於松了口氣,然後扶著對方在柔軟的枕頭上靠下。

  「醫生還沒到嗎?」理查德·克倫威爾明白威廉三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眼下的歐洲局勢正如暴風雨前的寧靜,哪怕是英格蘭的宮廷裡,都充斥著讓人不安的氣氛。

  「閉緊你們的嘴巴。」理查德·克倫威爾盯著國王的男僕,惡狠狠地警告道:「否則你們的頭顱將被掛在倫敦塔外。」

  「是……」男僕們戰戰兢兢地退下了,但是在國王真正恢復前,他們都無法脫離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監視。

  「讓尼古拉·培根來見我,順便召回塞西爾爵士。」回過神的威廉三世一邊讓宮廷醫生替他進行放血治療,一面命令道:「讓英格蘭海軍提高戒備,分三班進行巡邏。」

  「也許我們的至暗時刻就要來臨了。」


第250章

  「讓醫生退下。」威廉三世盯著金屬盆裡的零星的血跡,實在是看不起十六世紀的治療方法:「我只是一時不舒服,又不是出了什麼大問題。」

  「可是陛下,您已經過了任性的年紀,也應該注意一下。」化名為米歇爾的塞爾維特戴著一副鳥嘴面具,跟房間裡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值得慶幸的是,您沒有在亨利八世的年紀裡換上一系列的病症或傷痛。除去之前操勞過度暈倒外,也只是做了次噩夢。」

  塞爾維特指揮侍女用塗上草藥的亞麻繃帶給威廉三世包扎傷口,又給國王檢查了下眼珠和舌頭狀況:「行了,我過幾天再給您看看。」

  「這就行了?」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置信道:「明天不用放血嗎?」

  如果不是戴著鳥嘴面具,估計理查德·克倫威爾能看見塞爾維特的大白眼:「放血是為了給國王消熱,幾滴就夠了,要是明天還給國王進行放血治療,你就得擔心國王陛下直接在御前會議上暈了過去。」

  說罷,塞爾維特還給從隨身的箱子裡拿出一瓶草藥汁,提醒理查德·克倫威爾明早稀釋在水杯裡,給威廉三世分次服下。

  「這是什麼?」威廉三世聞了聞草藥汁的味道,居然意外地清新。

  「是我根據奧斯曼帝國的藥劑配方所改良的清熱劑。」十分善於學習的塞爾維特解釋道:「估計奧斯曼帝國是從更遠的東方弄來的草藥配方。在吸收外來知識上,他們做得可比我們要好。」

  威廉三世將草藥水遞還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同時瞥了眼塞爾維特:「謹言慎行。」

  後者並沒有做出回應,而是手腳利落地收拾起殘局,很快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或許您可惜休息一下。」理查德·克倫威爾替威廉三世理了理枕頭,感覺自己真是從威廉三世還是個娃娃起,就一直操心到現在。

  「你在我身上花的精力,比你在家庭上花得精力還要多。」威廉三世看了眼理查德·克倫威爾,輕而易舉地猜到他在想什麼:「後悔成為王室總管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毫不猶豫道:「無數人都在羨慕我的工作,甚至我的妻子都十分擔心我不能在這個崗位上呆到兒子成年或是女兒出嫁。」

  「她倒是很現實。」威廉三世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聽從了他的養父,也就是亨利八世的財政大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選擇迎娶一位家境富裕,父親在倫敦經商的鄉紳之女為妻,並且與她生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理查德知道在威廉三世面前,謊言都是無用的掙扎,所以十分誠實道:「為了讓我在您面前說一句好話,很多人都不會吝嗇黃金與土地。」

  「那你有這麼做嗎?」

  「我想這個問題,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是那副相當平靜的姿態:「您不同意,那我撈的再多也沒用。」

  托馬斯·克倫威爾臨終前所看透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們都是給國王做事的走狗,所以能喝多少骨頭湯,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情。

  以托馬斯·沃爾西為例。

  他給亨利八世服務了那麼多年,死後的財產還不是被亨利八世清算了?

  也正是通過前主的下場,托馬斯·克倫威爾才會冷靜地交出大部分財產,以保證他的人脈,地位,以及小部分資金都能被兩個孩子繼承。

  而有了向國王進諫的渠道,你還愁沒錢?只怕那時多的是人求你收下他們的孝敬。

  「你父親一直都是個聰明人。」威廉三世不知是年紀到了,還是出於別的原因,突然回憶起曾經的老人:「可惜他在宗教事業上太過拼命,沒能活到我登基。」

  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未評價自己的養父,而是沉默地呆在一旁,直到第二天早上,尼古拉·培根匆匆入宮,才下去休息了一下。

  「陛下。」尼古拉·培根對在威廉三世的餐桌邊行了個脫帽禮,注意到面前還留了份沒動的早餐。

  「坐。」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示意尼古拉·培根可以一起用餐。

  白廳宮的大廚可比尼古拉·培根家的女佣手藝更精湛。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所以用的材料都是好幾個王室莊園精心挑選的。

  「陛下,能跟您一起吃早餐真是莫大的榮幸。」尼古拉·培根十分拘謹地在威廉三世的下手位坐下,因為過於緊張而對面前的佳肴沒有多大胃口。

  威廉三世也不跟他玩猜謎,直接在對方坐下後,輕描淡寫道:「西班牙很快就要打來了。」

  「……」尼古拉·培根直接被威廉三世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本就緊張的腸胃更是吃不下一點東西。

  「那您……有什麼應對措施嗎?」

  尼古拉·培根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完全看不出國王對即將打來的西班牙有一絲絲的驚恐,反而胃口大開地讓人多添了份早餐。

  「如果無敵艦隊要打來,那麼英格蘭是他們的第一目標。」威廉三世繼續說道:「法蘭西那邊肯定有意大利或是奧地利的軍隊『幫助』蒙莫朗西公爵清理國內的胡格諾派,所以西班牙能專心對付我們。」

  一想起英格蘭的海軍規模,以及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打敗無敵戰艦的時間,威廉三世便感到難以言喻的壓力。但是在表面上,他還是無比鎮定道:「英格蘭是最大的新教國家。一旦我們倒下了,那麼腓力二世清算起其它國家便輕松得多。」

  「不管是尼德蘭,丹麥,乃至日內瓦……都會是西班牙打敗英格蘭後,索要拔除得目標。」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自嘲道:「興許我會是歷史上第一個被燒死的國王。如果腓力二世願意看在我有一半西班牙血統的份上放我一馬,那麼我會戰死沙場,或是被腓力二世終身囚禁。」

  「陛下,我們還沒打開。」尼古拉·培根鼓起勇氣道:「你可以求助新教聯盟,讓他們一起抵抗西班牙。」

  「可問題是他們為何要橫插一腳?」威廉三世反問道:「人都是利益驅使的動物。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難求。之前施馬爾卡爾聯盟願意幫助英格蘭,是因為他們想從查理五世那兒獲得宗教自由的承諾。可現在他們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又不願正面對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所以我們很難從施馬爾卡爾聯盟那兒獲得支持。」

  「至於丹麥……」

  威廉三世露出一抹苦笑:「他們的國王是個趨利避害的性格,才不會搭理火燒眉毛的英格蘭。」

  尼古拉·培根被國王的話弄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畢竟西班牙的無敵艦隊……真不是一般的難纏。

  哪怕現在的西班牙比不上查理五世執政時的巔峰時期,但是在意大利與奧地利的幫助下,腓力二世完全能一心一意地對付英格蘭。

  而亨利八世當年能拿下荷蘭,完全是在西班牙被蘇萊曼大帝的海軍拖住一半,再加上與法蘭西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幫助,才險勝一籌。

  如今要威廉三世獨自面對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而且還是沒有跟奧斯曼帝國進行勒班多海戰的無敵艦隊……

  光是想想就能讓威廉三世感到難以言喻的胃疼。

  或許他真是太心急了,才會導致蝴蝶效應下的英格蘭要面臨急速擴張後的最大災難——出人意料的戰爭。

  「不過我們還是有值得慶幸的事。」威廉三世的心理素質讓他很容易在困難境遇裡冷靜下來:「葡萄牙拒絕了西班牙的同盟,因為他們不想讓年幼的國王死於戰爭,也不想投錢到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另外……」威廉三世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而是沉默片刻後,十分冷靜道:「將瓊安,紀堯姆,以及瑪戈公主送去荷蘭,並且告訴諾曼底女總督也去荷蘭。」

  「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亞歷山大將繼承我的王位,並且由胡安娜,諾丁漢女伯爵,塞西爾爵士以及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輔政,薩裡女伯爵擔任他的顧問。」

  「陛下……」

  「聽我把話說完。」威廉三世像是交代遺言一般打斷了尼古拉·培華的話,十分強硬道:「你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想辦法把胡安娜帶去荷蘭……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去荷蘭。總之我不能讓她還呆在衝突的前線上,如果她死了,那麼我所堅持的一切都會玩完。」

  「順便給塞西爾爵士帶句話。」威廉三世記得這位在瑪麗一世的執政期裡,可是很有眼色地辭職,並且躲到鄉下避難。直到伊麗莎白一世繼位後,才重出江湖,一鳴驚人。

  「如果腓力二世真的贏了,那麼讓他不要猶豫地帶著亞歷山大改變信仰。」威廉三世下定決心道:「死人是沒有未來的。不管是亞歷山大還是你們,都要為性命和英格蘭的未來做出正確選擇。」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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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有些人明明活著,但所有人都默認他已經死了。而有些人雖然死了,但是所有人都記得他。」威廉三世知道這是一場難以預料的苦戰,所以在與尼古拉·培根談話前,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准備:「如果英格蘭戰敗,我將以國王的身份死去。」

  「陛下……」尼古拉·培根張了張嘴,但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畢竟對於國王而言,尊嚴高於生命。

  要是讓威廉三世以「西班牙階下囚」的身份死去,那麼裡士滿公爵的王位就危險了。

  「我相信胡安娜會保護好亞歷山大,紀堯姆,以及瓊安。」威廉三世對於死亡並沒有太多的恐懼,甚至期待自己能借此回到那個科技發達的時代:「至於我們,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依照腓力二世的性子,一旦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拿下英格蘭,那麼阿瓦爾公爵絕對會在英格蘭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宗教審判局,然後將新教徒們吊死在幾根木頭搭建的簡易絞刑架上。

  尼古拉·培根的岳父是亨利八世的朝臣安東尼·切尼,亦是英格蘭新教裡領軍人物。可以說,腓力二世要是真的拿下英格蘭,那麼切尼一家和培根一家都在西班牙宗教審判局的黑名單上。

  一想到這一場景,尼古拉·培根就止不住地胃疼。

  而威廉三世也沒打算就此認命,而是在塞西爾爵士和海軍大臣們匆匆趕回後,與之聊起英格蘭的現狀。

  「毫無疑問,我們正面臨著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戰爭。」威廉三世坐在御前會議的上手位,屋子的兩旁都掛著英格蘭歷代君王的畫像:「腓力二世擁有遠勝於我們的海軍力量,即便西班牙已經比不上查理五世時的所向披靡,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依舊是歐洲最可怕的海上力量。而面對這樣的敵人,我們除了應戰,別無他法。」

  威廉三世的話讓御前會議的成員都竊竊私語起來。

  距離國王最近的塞西爾爵士忍不住眉頭一皺,沉聲呵道:「肅靜。」

  那些畏懼塞西爾爵士的大臣們立刻收回了左顧右盼的目光,但是微微顫動的嘴唇還是訴說著他們的不甘心,以及對西班牙發自內心的恐懼。

  「陛下,我們可以尋求更多幫助。」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很慶幸自己的間諜生涯,讓他鍛煉出比一般人更為堅強的心髒,所以能在威廉三世的面前,保持最後的鎮定與體面:「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法蘭西或是意大利會橫插一腳,而無敵艦隊也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約翰·達德利也適時接話道:「我們確實在兵力上沒有太大優勢,但是同西班牙相比,我們擁有加萊,亞眠,諾曼底,以及懷特島等多個補給點。並且相較於西班牙海軍,我們也有本地作戰優勢。」

  提起自己擅長的領域,約翰·達德利總算能侃侃而談:「西班牙人並不知道英吉利海峽的風浪有多麼可怕,所以他們將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我堅信上帝站在英格蘭這邊,並且保佑我們能贏下這場戰爭。」事到如今,威廉三世也說不出更多的漂亮話,只能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要與西班牙殊死一戰的決心。

  為了激勵所有人,國王在散會後,拿出身家的三分之二用以加固英格蘭海軍的裝備,並且獎勵所有為英格蘭而戰的人們。

  考慮查理五世給腓力二世留下的身家,以及英格蘭與西班牙在人手上的差距。威廉三世頒布了《戰爭特別調令》,允許御前大臣們不拘出身地招募了一批因為私掠許可證,而與西班牙海軍打過交道的皇家海盜。其中就包括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的德雷克,以及奴隸販子出身約翰·霍金斯。

  同時為了麻痹心態傲慢的西班牙海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讓他的間諜們在巴黎和尼德蘭散布「英格蘭將領們在如何應對無敵艦隊上,產生了巨大分歧」。以此讓西班牙情報頭目,也就是西班牙駐巴黎大使門德薩在給腓力二世的信件裡,誇大了英格蘭對西班牙的恐懼,使得對方做出「英格蘭艦隊的戰鬥力不足為懼」的判斷。

  「不過是在歐洲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三流國家。」腓力二世在拿到門德薩大使的報告後,無比輕蔑道:「打敗英格蘭就像大像踩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可是陛下,您的父親終其一生都沒有踩死這只螞蟻。」格蘭維爾大主教緊皺著眉頭,跟腓力二世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您認為查理五世是個毫無遠見的軟弱之人嗎?」

  「我想父親之所以沒有征服英格蘭,不過是有法蘭西在中間擋著,讓他難以下手。」腓力二世不在意道:「而我正是要糾正父親的錯誤,讓上帝的聲音重回英格蘭的土地。」

  面對自信滿滿的腓力二世,格蘭維爾大主教還想多勸幾句,但是後者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

  也許是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讓他們太過自信,所以格蘭維爾大主教在短暫的心驚後,只能對著查理五世的畫像劃了個十字,祈禱這位英明的前主能保佑腓力二世一番風順,所向披靡。

  不然……

  格蘭維爾大主教實在是想像不出西班牙海軍失敗後的下場。

  而上帝不知是回應了威廉三世的請求,還是應證了格蘭維爾大主教的心驚。

  正當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跨過布列塔尼海防線,向著英吉利海峽駛去時,威廉三世期已久的歷史事件,終於打亂了腓力二世的計劃,使得腓力二世在教皇的求救信下,無法一心一意地對付英格蘭海軍——因為奧斯曼帝國趁著無敵戰艦離境時,圍攻了馬耳他島,引起一場難以想像的惡戰。

  由於奧斯曼帝國的海軍不斷逼近威尼斯共和國的塞浦路斯島,極大威脅到了基督教世界——尤其是教皇本人的安危,所以腓力二世在無敵艦隊啟程後,不得不中途調出一部分軍力去支援火燒眉毛的威尼斯共和國。

  這也大大削弱了西班牙用以攻打英格蘭的海軍力量。

  「陛下,只用這麼些人,我們很難拿下英格蘭。」深受腓力二世信賴的阿瓦爾公爵雖然傲慢,但也不是沒有頭腦的莽夫。他深知無敵艦隊一旦進入英吉利海峽,便得速戰速決,否則很容易陷入到對其不利的持久戰中。

  況且英格蘭海軍擅長炮擊戰,其艦身也以輕便靈巧,機動性較強著稱。而西班牙的海軍船艦並不適合在英吉利海峽內作戰,再加上西班牙最有經驗的海軍將領聖克魯斯侯爵被腓力二世派去支援威尼斯,所以阿瓦爾公爵並不認為這是與英格蘭開戰的最佳時機。

  然而腓力二世並不這麼認為,甚至還想像查理五世那樣,遠程操控一場注定勝利的戰爭。

  「閣下,我認為你無需懼怕那些野蠻的英格蘭人。」腓力二世自信滿滿道:「上帝會幫我們贏下這場戰爭,而我將以此證明自己是個能征善戰的君王。」

  阿瓦爾公爵很想告訴腓力二世,真槍實戰跟紙上談兵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是用來討好腓力二世的弄臣,而西班牙在此前,從未與英格蘭打過海軍戰。

  可事已至此,除去繼續向前,阿瓦爾公爵又能怎麼辦?

  1565年的七月,英格蘭與西班牙的戰爭在英吉利海峽爆發。

  由於英格蘭海軍在開戰前聽取了約翰·霍金斯的建議,摒棄了傳統的大型戰艦,專注於體型更小,機動性更強,且火炮數多,射程遠的小型戰艦,所以在開戰的清晨,便接著西南風,從無敵戰艦的上風位穿梭到西班牙海軍的後方,然後接著兩舷的火力切斷了西班牙後衛船艦的補給,使得無敵戰艦陣腳大亂。

  「腓力二世想跟我們打閃電戰,那麼我們唯一的獲勝方法,就是切斷他的後衛補給。」威廉三世很清楚英格蘭海軍的優勢在哪兒,所以讓腓力二世也嘗嘗英格蘭的閃電戰是何種滋味。

  而一旦切斷了西班牙海軍的後衛,那麼無敵艦隊的軍心便被打散了一半。

  而在之後的三天裡,雙方又交手了三四次。

  因為英格蘭海軍擁有三處補給站,再加上腓力二世直到開戰後,才從法蘭西那兒得到在布列塔尼駐錨的許可,所以在英格蘭海軍補給完畢後,西班牙海軍甚至都沒來得及拋錨,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由於無敵艦隊的彈藥空虛,再加上西班牙海軍擅長的是墨守陳規的接舷戰術,即衝撞船艦後,強行登艦進行肉搏,所以在面對擅長炮戰攻擊,極力避開與西班牙海軍進行正面交戰的英格蘭艦隊時,不免笨重吃力了很多。

  再加上由約翰·霍金斯所改造的英格蘭艦隊身量較小,讓笨重的西班牙船艦難以瞄准。所以負責總戰局的約翰·達德利和約翰·霍金斯抓住這一弱點,由以德雷克為首的合法海盜們把握風向,在海面上對西班牙海軍進行游擊戰,並向彈藥有限的對像進行連續不斷的大小炮轟,使得無敵戰艦只能盡可能地與英格蘭戰艦拉開距離,避免還未衝撞到對方,就被炮擊轟入海底。

  「該死的,我們就不能碾死那群耗子嗎?」

  「如果你想沉入海底,大可那麼做。」一名咒罵不斷的將領拉住麻繩,頂著想要嘔吐的耳鳴說道:「我們只能等著風向改變,英格蘭海軍失去動能,才能進行貼身戰。」

  「那要是上帝沒有改變天氣呢?」

  「那就只能祈禱我們好運了。」

  將領盯著遠方的小船艦,祈禱自己能完完整整地回到西班牙。

  交戰的第九天,風向依舊沒改變的西班牙海軍別無出路,只能從愛爾蘭那兒繞道北海,返回西班牙。

  然而悲劇卻沒有放過可憐的西班牙艦隊。

  他們在返航的途中所遇見的風暴,將一些資源緊缺或是在戰爭中破爛不堪的船艦卷入海底。

  造成了遠超預計的損失。


第252章

  沒人料到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會折戟於英吉利海峽,正如開戰前,沒人料到威廉三世真的有勇氣應戰。

  遠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在無敵艦隊戰敗的消息後,縱使暴跳如雷,也不可能再次向英格蘭發起進攻。畢竟組織一場大型戰爭所花費的金錢就是個天文數字,再加上英格蘭海軍在這場戰役裡的損耗遠小於西班牙戰艦,所以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腓力二世都不會再打英格蘭的主意。甚至為了支援被奧斯曼帝國步步緊逼的威尼斯共和國,腓力二世在阿瓦爾公爵和格蘭維爾主教的勸說下,與威廉三世簽訂了停戰協議。

  「我應該感謝上帝給了我一個難忘的教訓。」腓力二世在日記裡如此寫道:「謙虛地學習對手的優點,不要忘記父親對我的教導。」

  幾天後,威廉三世收到了腓力二世的來信,裡面重談了西班牙與英格蘭的友誼,以及父輩間的恩恩怨怨,可謂是將拉關系發揮到了極致,但是半點沒提剛剛發生的大戰。

  「他居然有臉跟你拉關系?」從荷蘭趕回來的胡安娜王後發現威廉三世毫發無傷後才略微松了口氣,隨即幫助丈夫處理起大戰的殘局。

  因為無敵艦隊並沒有在預定的地點上登陸,再加上威廉三世早就安排登陸點附近的居民們趕緊撤離,所以英格蘭本地並未遭受嚴重打擊,甚至還比不上威廉三世用以重修並安撫諾曼底居民的錢財。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提問,威廉三世見怪不怪道:「如果戰敗的是我,那麼你也要寫信跟腓力二世拉近關系。」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還想起一句已經快忘了的老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如果腓力二世沒有送來這封,那麼他在我眼裡還是個傲慢且不足為懼的少年國王,但是現在……」

  威廉三世同胡安娜王後對視一眼,後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帝讓謙虛者不斷進步。」胡安娜王後收起對腓力二世的不滿,轉而討論起安撫傷兵,陣亡士兵家屬的工作。

  因為威廉三世要處理後續的國際關系,再加上葡萄牙在二者的交戰中,沒有站在傳統盟友那一方,而是保持中立,所以英格蘭必須為自己不必面對伊利比亞聯軍,而向葡萄牙表示感謝。

  「恩裡克主教表示塞巴斯蒂昂國王願意接受聯姻,所以希望英格蘭這邊能派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前去葡萄牙宮廷授課。」威廉三世說得很委婉,但是胡安娜王後明白這是為了確保瓊安嫁去後,葡萄牙那邊不會把生育問題怪在瓊安頭上。

  「那就讓卡爾達諾去吧!」以塞爾維特的敏感身份,別還沒進宮廷,就先被人捉去燒死了。

  「我也是這麼想得,並且在瓊安嫁去葡萄牙前,最好讓他們『不經意』地見上一面。」威廉三世指了指恩裡克主教的來信:「我們得替他們安排好這些。」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女兒要嫁給天主教徒。」胡安娜王後眉頭緊皺道:「值得慶幸的是,葡萄牙還算誠信,沒有跟無敵艦隊一起入侵英格蘭。」

  「你能這麼想就好。」威廉三世知道胡安娜王後在別扭什麼,順口安慰道:「瓊安就算不嫁給葡萄牙國王,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小貴族。你難道忍心她嬌生慣養的手腳被家務磨出一堆繭子,青春洋溢的面容在短短幾年間變得愁眉苦臉?」

  胡安娜王後沒法接過威廉三世的話,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就是眼前的例子。那還是小公國的公主呢!就算比不上英格蘭王室,那也比普通人家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可是胡安娜王後第一次見到克裡維斯的安妮時,對方的拘謹還是給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像,之後更是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才習慣英格蘭的一切。

  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克裡維斯的安妮寧願在英格蘭守寡,也不願回家待嫁。

  瓊安可不同於她的繼祖母,那是自幼長在蜜罐子裡的嬌小姐。

  別說是讓她嫁給小貴族了,就算是丟她去小公國裡吃苦,胡安娜王後都是心痛不已。

  畢竟娶妻跟嫁人在十六世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旦瓊安出嫁,以後要回來可就難了。

  「葡萄牙宮廷簡單,塞巴斯蒂昂又不想讓他的西班牙祖母把持內政,所以瓊安嫁過去肯定會受到丈夫的信任。畢竟英格蘭跟葡萄牙隔得那麼遠,就算我們想插手葡萄牙宮廷,也不會像西班牙那樣,有那麼大影響力。」威廉三世繼續說道:「通過剛才的戰爭,塞巴斯蒂昂也算表達了他們的誠意。」

  「我過幾天就邀請葡萄牙駐英格蘭大使的夫人來喝下午茶。」胡安娜王後正色道:「至於瓊安,我親自教她怎麼統治一個國家。」

  威廉三世有些意外地看了胡安娜王後一眼,默認這是對瓊安最好的安排。

  …………

  ……

  後記:

  在英格蘭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後,威廉三世的威望達到了新的高度,甚至在往後的幾個世紀裡,他都被譽為是都鐸王朝裡最受歡迎的國王。並且在之後的十五年統治期,不斷鞏固英格蘭因為美洲黃金的流入而受到摧殘的經濟,使得英格蘭沒有像其他國家那樣,出現通貨膨脹或,物價上漲的災難,同時也為他的繼承者亨利九世的日不落帝國,奠定了物質與科技基礎。

  而在威廉三世的統治後期,他除了大力發展經濟外,也與新教國家還有偏遠地區的天主教國家建立了良好關系,鼓勵外國人才移民,成為科技與文化的保護者,並且在五十歲時,得到了「賢明王」的稱號,成為以莎士比亞為首的戲劇家們的靈感源泉。。

  和查理五世一樣,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在五十多歲時,將權杖交與羽翼豐滿的裡士滿公爵,就此隱居在英格蘭和比利時的鄉村裡,只是偶爾參加宮廷宴會,或是成為子女們的顧問。

  同前兩任都鐸帝王相比,更加高壽忠貞的威廉三世無疑是眾多藝術家們的靈感源泉。

  他一生經歷了宗教改革的浪潮,文藝復興的最後曙光與科學意識的萌芽。

  直到1610年的夏天,這位接連送走姊妹,妻子的八十四歲老國王,在子女與孫輩的擁簇中,於白廳宮去世,然後同胡安娜王後一起,被合葬於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

  時間讓一切都成為歷史。

  而歷史,恰恰是最能引發人們想像力的靈感源泉。


第253章 番外四

  亨利八世在彌留之際,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在夢裡,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威廉·都鐸,於離婚戰爭的第七年過世,享年五十歲。面對這個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發妻,夢裡的亨利八世不僅讓阿拉貢的凱瑟琳以威爾士王太妃的身份下葬於彼得伯勒教堂,更是以「國家安全」為由,拒絕讓瑪麗小姐參加她母親的葬禮。還縱容安妮·博林搜刮了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遺物,並在發妻去世的那天,與安妮·博林穿著代表歡慶的黃色衣服,在漢普頓宮的宴會上打情罵俏,高聲歌唱。

  「謝天謝地,那個半死不活的老女人終於回歸上帝的懷抱。」袒露著大半胸脯的安妮·博林牽著亨利八世的手,在他的胸膛前轉出一朵美麗的裙花。

  看著這樣動人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並沒有感到如釋重負或是半分的愉悅,反而隨著對方跳躍的舞步,閃出一陣陣炫目光影的耳環,感到頭暈目眩。

  「夠了。」亨利八世推開面前的安妮·博林,後者在失去支點後依然大笑著,旋轉著,最後像是被卷進鍘刀案板上的布娃娃,在一陣清脆的哢嚓聲後,一顆嬌艷的頭顱滾到亨利八世的腳邊,用那張能讓亨利八世目眩神迷的嘴唇輕輕說道:「亨利,你的都鐸王朝注定毀滅。」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亨利八世緊盯著斷頭安妮的眼睛,結果發現漢普頓宮的宴會變成了倫敦塔內的處刑台。一群身著黑衣的老侍女將身首異處的安妮·博林抬到一個破衣櫃裡葬下。

  而在亨利八世想要開口阻止她們時,場景又變成了人來人往的漢普頓宮。只是這次不再是歡慶的宴會大廳,而是已經沒了女主人的王後臥室。

  「夫人,這孩子該怎麼辦?」伊麗莎白小姐的保姆抱著手足無措的嬰兒,向亨利八世最信賴的王室教師——布萊恩夫人請教道:「她母親剛被國王處死,理查爵士告訴我,她已經失去公主的尊稱和所擁有的特權。」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就不該抱著她在漢普頓宮裡晃悠。」布萊恩夫人是個在嚴厲面容下,有著一顆仁慈之心的貴族女性。她將保姆拉到一邊,輕聲說道:「你趕緊把伊麗莎白小姐帶走,否則國王很有可能遷怒於她。」

  說罷,布萊恩夫人還遞給保姆幾枚硬幣,避免怒火中燒的亨利八世拒絕支付小女兒的贍養費。

  「是。」保姆也不忍讓伊麗莎白小姐遭受國王的怒火,所以小心收好布萊恩夫人交給她的硬幣,從廚房的後門離開了漢普頓宮。

  「珍,現在沒人擋在我們面前,而你將是上帝賜予我的完美妻子。」在人生的第三次婚禮上,亨利八世對著自己最沒感覺的一任妻子無比深情地說道。

  而那位被亨利八世稱為「完美妻子」的珍·西摩小姐,也不負眾望的履行著王後的職責,並且給了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合法兒子。

  然而在孱弱的愛德華王子出生後,珍·西摩便死於產褥熱。

  亨利八世站在漆黑的棺材前,看著蒼白的珍·西摩在黑色喪服的映襯下,變得更加蒼白。

  現在想起,他對這任妻子的印像只有永遠低垂的視線,以及無比恭順的姿態。

  珍·西摩去世後,亨利八世確實消沉了一會兒。不過身為英格蘭的最高統治者,亨利八世有權讓所有人陪著自己一起消沉。

  為了緬懷死於難產的珍·西摩,同時也為了鞏固母親沒有加冕的愛德華王子的地位。亨利八世強迫前兩任王後的女兒成為愛德華王子的侍女,並且希望成年的瑪麗小姐能像母親一樣照顧襁褓中的愛華德王子。

  「在愛德華出生後,我們都是無足輕重的角色。」瑪麗小姐帶著妹妹跪在十字架前,無比殘忍地道出她們所面對的現實:「我們現在都是國王的私生女……甚至還比不上那些從未入住漢普頓宮的野種。」

  「那我們會死嗎?」年幼的伊麗莎白小姐有著一雙老年人的眼睛,面容沉靜地看不出她靈魂的真正姿態。

  「如果你惹怒國王,那麼最好期待他會給你找一個熟稔的劊子手,避免你在刑場上遭受太多痛苦。」瑪麗小姐已經流不出痛苦的眼淚,只能衝著伊麗莎白小姐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親愛的私生子妹妹,為了你的生命著想,別試圖惹怒國王,也別提到你那可恨的母親。」

  伊麗莎白小姐沉靜地點了點頭,然後與瑪麗小姐一起在上帝面前祈禱。

  亨利八世看著這兩個被他拋棄的女兒,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

  女兒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從約克的伊麗莎白那兒,亨利八世深刻明白了兒子對於王朝延續的重要性,並且從不為自己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而在珍·西摩去世,消沉了一段時間的亨利八世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下,娶了位來自克裡維斯公國的醜婦。

  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克裡維斯公主的畫像與樣貌上進行了善意的謊言,所以被迫迎娶了一位「醜陋妻子」的亨利八世在短暫的忍耐後,大發雷霆地賜予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仁慈的死亡,並且還在送走了他所討厭的新妻後,挑中一位年輕漂亮的侍女成為自己的新情婦。

  凱瑟琳·霍華德,安妮·博林的表妹,諾福克公爵送入宮廷的棋子之一,並且在年齡上,足以當亨利八世的女兒。

  「陛下,能夠成為您的妻子,真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青春嬌媚的凱瑟琳·霍華德有著宮廷女性所少見的野性,但卻不像安妮·博林那樣難纏且野心勃勃。

  圈養年輕姑娘的好處之一,就是亨利八世永遠不缺哄她開心的手段。

  凱瑟琳·霍華德出生於貴族旁支,自幼沒見過好東西,也不像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一樣,受過良好教育,所以一件嶄新的首飾或是一條新裙子,都能讓她高興半天。

  亨利八世享受著年輕妻子的崇拜目光,用珠寶和宴會包裹這個帶來歡樂的小黃鸝,希望從她身上吸取年輕的力量。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居然像那個肮髒的安妮·博林一樣,背著國王做出不恥的醜行,所以亨利八世毫不仁慈地處死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妻子。

  結果在凱瑟琳·霍華德被人從亨利八世的小教堂外拖走的那一瞬間,場景再次變化到倫敦塔的處刑場上。

  已經見過自己的情人,侍女長被處死的凱瑟琳·霍華德在短暫的哭泣後,先是懺悔了自己的過錯,然後祈求在場的人們為她祈禱。

  「我只是個被欲望衝昏頭腦的愚蠢姑娘。」凱瑟琳·霍華德楚楚可憐的姿態讓亨利八世對她產生一絲絲的憐憫,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讓亨利八世恨不得搶過劊子手的斧頭,直接將凱瑟琳·霍華德亂刀砍死。

  「我以王後的身份赴死,但是我更想以卡爾佩珀妻子的身份死去。」跪在污血中的凱瑟琳·霍華德仰望天空,說出她人生的最後一句話:「生活真的,無比美好。」

  隨即銀光一閃,一顆年輕的頭顱滾落到泥土中。

  「真是愚蠢的女人。」亨利八世不知何時站在伊麗莎白小姐的房間裡,看著對方看向遠處的倫敦塔,無比冷靜道:「上帝見證,我將永遠不婚。」

  亨利八世衝著小女兒點了點頭,希望她能踐行自己的諾言,避免結婚後,她的丈夫會給愛德華帶來太多壓力。

  只是亨利八世高估了他唯一婚生子的健康狀況,同時也低估了他給兩個女兒造成的心理陰影。

  在凱瑟琳·霍華德被處死後,亨利八世看著他又娶了個樣貌平平,但是在為人處事上,和阿拉貢的凱瑟琳十分相似的中年女子。

  這位將亨利八世成功送走的女人最終嫁給了對伊麗莎白小姐蓄謀已久的托馬斯·西摩,並在生下一個注定夭折的女兒後,和珍·西摩一樣患上了產褥熱。

  並不能改變狀況的亨利八世只能看著他小心呵護的兒子還沒過十六歲生日,便死於無解的肺結核,然後因為英格蘭的宗教問題,鬧出九日女王事件,並且處死了一批眼睛緊盯著王位的野心家們。

  瑪麗小姐在愛德華六世去世後,成為英格蘭的首位女王,然後將英格蘭帶回了曾給予她無窮力量的天主教。

  為了保證天主教的薪火在英格蘭的土地上傳承下去。瑪麗小姐在加德納主教與西班牙大使的勸說下,逐漸疏遠並囚禁了曾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伊麗莎白小姐,但卻拒絕處死這個異教徒妹妹,而是逼迫她改信天主教。

  「瑪麗,這十幾年來,我們攜手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一直都視對方為自己最信賴的人。身為您最忠誠的妹妹與臣子,上帝會證明我的清白,與我將帶進墳墓的親情。

  如果你依然對我有所懷疑,那麼請賜予我最為仁慈的死亡,不要讓我像父親的妻子那樣,在倫敦塔內遭受恐懼的折磨。」

  因為九日女王復辟事件,而被瑪麗一世囚禁於倫敦塔的伊麗莎白小姐給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寫了封措辭謙卑,但卻沒有放棄尊嚴的信件,並且將空白的地方劃上斜線,避免有人添油加醋。

  亨利八世注意到伊麗莎白小姐的署名是「等待您回信的妹妹,伊麗莎白。」

  幾天後,在瑪麗一世的登基儀式上,伊麗莎白小姐身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站在了女王身後。

  而在之後的幾年裡,伊麗莎白小姐都被瑪麗一世關押在倫敦外的一處莊園裡。

  不管腓力二世如何威逼利誘,瑪麗一世都拒絕殺死伊麗莎白小姐,或是將信仰天主教的蘇格蘭女王立為繼承人。

  看著自己逐漸瘋狂的長女,亨利八世氣憤過,叫嚷過,但卻如空氣般無能為力。

  直到瑪麗一世像曾經的愛德華那樣,走向生命的盡頭,亨利八世才停下無用的憤怒,悲哀又愧疚地看著這個被他深深傷害過的女兒。

  畢竟他也曾無比疼愛過瑪麗。

  要是沒有經歷那可悲的一切,瑪麗一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你來了……」病榻上的瑪麗一世趁著腓力二世回國的空隙,將伊麗莎白小姐召喚入宮。

  「陛下……」伊麗莎白小姐不確定瑪麗一世對她抱有怎樣的情感,所以用最謹慎的姿態站在女王的病榻前,等待著她的最終宿命。

  「你還是叫我瑪麗吧!」看著妹妹熟悉又陌生面孔,瑪麗一世虛弱地咳嗽了幾聲,衝著幔帳喃喃自語道:「我終究沒成為母親期待的女王。」

  伊麗莎白小姐注意到瑪麗一世的瞳孔有些渙散,於是在猶豫片刻後,坐到瑪麗一世的枕頭邊,然後將瑪麗一世攬在懷中。

  就像她們小時候,瑪麗一世安慰發燒的伊麗莎白小姐那樣。

  「英格蘭就交給你了。」倚靠在妹妹肩膀上的瑪麗一世回光返照地抬了抬下巴,自嘲道:「我是個軟弱又不合格的君主,但是我絕不能將英格蘭交給西班牙。」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伊麗莎白小姐緊緊擁抱著瑪麗一世,安慰道:「您比任何人都深愛著英格蘭。」

  「是的,我的確深愛著英格蘭,但是我也沒善待她。」瑪麗一世緊握著伊麗莎白小姐的胳膊,一字一句道:「不要像我一樣愚蠢,也不要像我一樣無能力。」

  「伊麗莎白,我將王冠與人民交給你。」

  「所以你要當個合格的女王……」

  瑪麗一世的眼皮子越來越沉,最後在伊麗莎白小姐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亨利八世只覺得如鯁在喉,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伊麗莎白小姐在瑪麗一世的身體冷卻後,拿走了對方常用的十字架。

  「我會完成你的願望。」伊麗莎白小姐在瑪麗一世的葬禮上承諾道:「我將嫁給英格蘭,並對它永遠忠貞。」

  「不……你不能這樣……」亨利八世突然想起伊麗莎白小姐的諾言,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道:「你不能這樣……都鐸王朝不能斷送於此。」

  只可惜伊麗莎白小姐根本感受不到亨利八世的存在。

  而這位無能為力的老國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伊麗莎白一世創造了她的榮光帝國,然後在恐懼死亡的最後一年裡,趁著夜色走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墓室裡,看著她為自己准備的墓穴。

  那是一個做工精美的雙人墓穴。

  一邊葬著去世多年的瑪麗一世。

  而在雙人墓穴的墓碑上,刻著這麼一句話。

  「王國與墳墓的結合,我們長眠於此,伊麗莎白與瑪麗兩姐妹,等待著重生。」

  亨利八世看著老年的伊麗莎白一世輕輕撫摸過瑪麗一世的石棺與墓碑,吐出一句讓亨利八世無比心碎的話。

  「我將終結都鐸家的統治。」

  「也將創造英格蘭的新時代。」


第254章 番外五

  瓊安並不是個虔誠的姑娘, 但是上帝卻在某方面格外偏愛這個並不虔誠的少女。

  對於十六世紀的女性而言,生於富貴之家便意味著你的人生將免受各種勞役與壓榨,在很多方面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特權。但與之相對的,便是更大的精神壓力與對人身自由的限制。

  不過這兩點在那些祈禱上帝垂憐的普通人眼裡, 便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瓊安並不抱怨自己在出生時, 就被既定下的國家義務。

  身為歐洲最強盛的新教國家的公主, 她的父母在眾多的貴族父母裡, 已經算是難得的開明。畢竟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務,再加上他們都不喜歡對孩子進行體罰, 所以負責王室教育的老師們,只能費盡心思地引導年幼的王室成員們對知識產生濃厚興趣。

  相較於事事追求完美的裡士滿公爵和三天不打,上方揭瓦的紀堯姆, 瓊安的表現完全稱得上不起眼,以至於宮廷教師乃至胡安娜王後都會下意識地忽略她。

  對於一個不喜束縛的公主而言,這無疑是相當值慶幸的事。

  因此瓊安相較於自幼嫁到英格蘭的瑪戈公主,的確享受了一段輕松的童年, 並且有足夠的時間去閱讀一些被珍藏的書籍與名人手稿。

  直到西班牙的唐.胡安開始與瓊安接觸, 並且威廉三世也跟她談論起聯姻之事前,瓊安都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處,一直都抱著僥幸的心理, 逃避到要下定決心的年紀。

  當瓊安意識到唐.胡安喜歡自己時, 她和大多數受人追捧的年輕公主一般, 陷入到短暫的甜蜜與得意中。

  畢竟唐.胡安有著在這個時代裡最受追捧的英俊容貌,溫和性格, 以及相得益彰的談吐學識。

  就瓊安的視角來看, 沒有任何一位年輕淑女能夠抵擋唐.胡安的溫柔攻勢, 況且他又跟瓊安有著相同的閱讀愛好, 所以兩人的友誼也是在時間的溫柔攻勢下,有了不戳破最後一層共識的發展。

  但是很快,瓊安的繼祖母——克裡維斯的安妮便將她從幻想中徹底打醒。

  「如果你不是英格蘭的公主,唐.胡安還會對你產生好感嗎?」年過半百的前任王後雖然不像胡安娜王後或是薩裡女伯爵那樣博學多才,但是在為人處事上,卻是絲毫不遜色於這兩位當代女傑。

  同為一國的公主,相較於父母疼愛,嬌生慣養的瓊安,克裡維斯的安妮無疑是噩夢般的開局。光是要應對因為宗教信仰差異而甚為不睦的家人們,就足以讓人筋疲力盡。

  更別提克裡維斯公國雖然在德意志諸侯國裡還算有發言權,但是擱在全歐洲,卻不如英格蘭的一個郡縣富有。

  克裡維斯的安妮也就比瓊安的大姑母瑪麗長公主大一歲,初婚對像便是瓊安那已經送走三任妻子的祖父亨利八世。

  這門擱在後世,足以稱得上委屈女方的婚姻,卻是十六世紀裡的上嫁典例,上帝給予克裡維斯公國的一份大禮。

  哪怕亨利八世肥胖又暴躁,年紀足以去當最後一任妻子的父親。

  但是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眼中,卻是她能改變地位,逃離現有生活的唯一路徑。

  除了愛情與子女,克裡維斯的安妮能從亨利八世的身上獲得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所以在瓊安透露出對唐.胡安的好感時,這個一生都沒有子女,但卻將諾丁漢女伯爵,薩裡女伯爵,以及瓊安都視如親女的前任王後,不免對著繼孫女苦口婆心道:「孩子,我是體會過貧窮與絕望滋味的人,難道你也要體會這些並不美好的感情嗎?」

  「可唐.胡安也是貴族啊!」被感情蒙蔽頭腦的瓊安,並不堅定地反駁道:「他以後至少是個公爵。」

  「問題是你不能嫁給一個私生子出生的公爵。」克裡維斯的安妮別有深意道:「除非他像費拉拉公爵或是薩伏伊公國那樣,擁有一個不亞於王國的公爵領,否則你的父母不會允許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況且唐.胡安身為查理五世的兒子,這輩子都不會擺脫西班牙或是哈布斯堡打在他身上的烙印。」

  「親愛的瓊安,你總不能在嫁給唐.胡安後,一輩子不踏入西班牙的宮廷吧!」

  克裡維斯的安妮握住瓊安的手,似乎想將她從懸崖邊拉上來:「折騰人的方法有很多,哪怕腓力二世和他的朝臣們不對你使用酷刑,也能以數不勝數的流言蜚語為武器,將你擊潰得不成人形。」

  說罷,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指著瓊安的胸口,意味深長道:「不要把你的生命想得太堅強。在這個需要贖罪的世界裡,有太多東西遠比愛情更為重要。」

  瓊安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說完話後,垂下眼簾沉默了好久,讓人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只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威廉三世在與瓊安談過話後,她確實有意拉開了與唐.胡安的距離,甚至在唐.胡安被腓力二世召喚回國前,也只與他單獨見面了一次。

  「殿下,自此一別,我們也許很難再見上一面。」唐.胡安比瓊安大六歲,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體型,但卻在心智方面,並不比瓊安成熟多少。

  尤其是在他的人生裡,唯二稱得上引導者的,便是已經逝世的查理五世和已經讓出爵位的甘迪亞公爵,所以在借宿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唐.胡安一直都是被天主教徒極力稱贊的對像,所以跟裡士滿公爵,紀堯姆,以及瓊安相比,缺乏一個將他打醒的人。

  面對這般深情款款的唐.胡安,瓊安雖然有一瞬間心軟,但是很快就被禮儀老師的教導所壓制住了。

  「閣下,願上帝保佑你一帆風順。」瓊安向唐.胡安伸出手背,說出一句讓人挑不出錯的場面話。

  這是唐.胡安意料之中的場景。

  然而當它真正發生時,唐.胡安卻依然抵不住從心底湧向舌尖的苦澀與失望。甚至讓他差點繃不住本該平靜的臉色。

  「能夠得到您的祝福,真是我莫大的榮幸。」唐.胡安親吻了下瓊安伸出的手背,喉結在最後一個回眸間,無比艱難的滾動了一下。

  瓊安下意識地避開了唐.胡安的回眸。

  因為她不想給唐.胡安一絲絲的希望。

  這對於她和唐.胡安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

  「我聽說葡萄牙國王有意將他的遠房堂姐嫁給唐.胡安。」在威廉三世送別西班牙使臣的那一天,諾丁漢女伯爵在瓊安的耳邊無意說道:「對於唐.胡安而言,能夠迎娶阿維什王朝的旁支公主,也算是腓力二世與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一次和解。」

  「和解?」瓊安有些不明白諾丁漢女伯爵的意思。

  畢竟葡萄牙跟西班牙可是傳統盟友。

  自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起,西班牙公主的宿命便是與葡萄牙聯姻。

  可是到了塞巴斯蒂昂國王這兒,哪怕他的母親,祖母,乃至曾祖母都是西班牙公主,也不能阻止他想讓葡萄牙徹底擺脫西班牙的影響力,成為天主教世界裡的另一股聲音。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諾丁漢女伯爵在瓊安的耳邊輕輕說道:「也許叔父大人有意讓你嫁給葡萄牙國王,所以……」

  諾丁漢女伯爵往唐.胡安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可是我能想到的事情,父親大人也一定會想到。」瓊安不敢小看威廉三世的敏銳程度,甚至敢斷定諾丁漢女伯爵的消息一定延遲於威廉三世。

  「沒准你的消息就是父親大人故意透露給你的,而且他正觀察著我的反應。」瓊安故意往諾丁漢女伯爵心虛的地方刺了一句,引得後者有些慌亂地看向前面的威廉三世。

  只見英格蘭的國王正與西班牙大使寒暄著早已說爛的場面話,這讓心驚膽戰的諾丁漢女伯爵稍稍松了口氣,同時也瞪了眼瓊安,暗怪她故意讓自己心驚肉跳了一番。

  「不過你這性格,叔父大人也不必擔心你會在出嫁後受盡委屈。」松了口氣的諾丁漢女伯爵衝著瓊安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哪種人最容易在王室裡受委屈嗎?」

  「哪種?」

  「長了嘴卻不知道說話的人。」當了好久單身貴族的諾丁漢女伯爵突然正色道:「我活到這把年紀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人不要將希望寄托於別人的憐憫。」

  說到這兒,諾丁漢女伯爵還湊到瓊安的耳邊,說出一句至理名言:「而期待別人能夠主動了解你,是比憐憫更加可悲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人既然長了嘴,就該說出自己的感受?」瓊安很不理解諾丁漢女伯爵為何要說一句廢話,但還是很認真地接受了對方的建議:「我會將你的話牢記在心。」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是看著他長大的堂姐,總不會在這方面害她。

  只是諾丁漢女伯爵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建議居然會改變瓊安的性格,讓她往「強勢」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第255章 番外六

  幾年後的佛羅倫薩皇宮裡, 代表威廉三世出使意大利的瓊安雖然比不上早就開始履行外交官職責的紀堯姆,但是在相關人員的幫助下,還是十分得體地與已經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科西莫一世進行會面, 並且還與之詳談了英格蘭與佛羅倫薩接下來的貿易條約。

  「能夠招待像您這樣的貴客, 真是美第奇家的榮幸。」雖然科西莫一世已經擺脫了世人對於美第奇家的商人印像, 但是受限於美第奇家並不古老的血統, 這個在後世大名鼎鼎的家族, 此刻也只是世人眼裡的暴發戶。甚至只傳了三代王位的都鐸家, 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鄙視美第奇家族。

  「閣下, 您的熱情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出發前專門找紀堯姆惡補了話術的瓊安,並沒有像那些眼高於頂的老貴族那樣,對美第奇家族表現出略帶傲慢的矜持, 反而在餐桌上,就美第奇成員最喜歡的藝術問題,十分巧妙地稱贊了佛羅倫薩的各類建築,與那些文藝復興時的遺留物。

  「雖然無緣光顧教皇國的圖書館,但是能一睹美第奇家的珍藏,也是不虛此行。」瓊安在宴會上的健談讓她很快獲得了科西莫一世的幼子,也就是時任樞機主教的斐迪南.德.美第奇的好感。

  這讓主人位的科西莫一世不免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同時也讓出身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胡安娜公爵夫人(科西莫一世的兒媳), 對瓊安這個新教公主沒有太多的好感。

  因為胡安娜公爵夫人出生兩天後,她的母親,也就是匈牙利的安娜死於產後並發症。再加上與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們也早已在她懂事前遠嫁, 而她的長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也在胡安娜公爵夫人一歲時, 迎娶了查理五世的長女瑪麗。所以胡安娜公爵夫人也算是由長嫂撫養長大的, 因此將瑪麗公爵夫人的虔誠學了個十成十, 對待新教徒並不友好。

  「倘若您願意將對藝術品的熱枕分一部分到對上帝的虔誠之心上,英格蘭也不至於遭受分裂的慘狀。」胡安娜公爵夫人趁著丈夫步入舞池之際,故意挑起一個讓人不快的話題。

  然而胡安娜公爵夫人還是高估了瓊安的忍耐性。

  畢竟瓊安不僅代表著英格蘭的臉面,更不想去受莫名其妙的冤枉氣。

  「如果自喻為上帝使者的存在,能夠將上帝的慈愛灑向人間,而不是以上帝之名,剝奪平民們本該獲取的幸福。那麼我會對他們的虔誠之心表示感激與敬畏。」瓊安貌似溫柔地反駁道:「真正的虔誠是以實際行動來表達對上帝的熱愛與敬畏,而不是以權謀私,口是心非。」

  「你是說我們假借上帝之名,做出邪惡之事?」胡安娜公爵夫人不該相信瓊安居然如此評價她所尊敬的人,忍不住低聲咒罵道:「你一定會因自己對神聖之人的污蔑而下地獄。」

  面對胡安娜公爵夫人的怒火,瓊安依舊表現得讓人以為她是在跟胡安娜公爵夫人談笑風生:「只有質疑自己的人才會下地獄。」

  瓊安的語氣依舊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從未對自己的信仰產生過迷茫,所以上帝不會懲罰我至此。」

  「……」無法反駁的胡安娜公爵夫人只能別過頭,不去理會瓊安那張讓她生厭的臉。

  不過在瓊安去陽台透氣時,一個假意深沉的聲音引起了她注意:「您似乎對哈布斯堡家的人抱有偏見。」

  瓊安回過頭,只見一個容貌清秀,打扮成熟的同齡人站在她身後,努力做出一副成年人的姿態。

  「獅心王理查即便是淪為階下囚,也不會在拿他取樂的野蠻人面前,做出虛偽且讓人不齒的姿態。」瓊安想直視對方的眼睛,但是後者卻有意避開這點,甚至在與瓊安談話時,將身子向右偏側,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態。

  僅是這一微小的動作,瓊安便能猜到對方的身份,於是繼續說道:「一位合格的國王不僅能接受自己最好的姿態,同時也能擁抱自己的恐懼與最落魄的姿態。」

  瓊安轉過身,往少年的方向走了進步,令後者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卻被瓊安的發言給制止了:「如果您不能直面一位手無寸鐵的基督教女子,那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向死而生的異教徒?」

  少年人即便打扮得像個成年人,但是在內心深處,卻依然保留著不能被激的年輕氣盛。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不配稱作國王。」少年人努力克制著生理性的反胃,盡可能在瓊安面前保持最基本的風度:「您的指責讓我難以適應。」

  「可是陛下,指責不會因為您的不適應,而在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並不成熟的英格蘭公主指著年輕人的胸口,言語真誠道:「關鍵是您的本心是否認同我所說的話。」

  年輕人終於對上瓊安的眼睛。

  隔著並不明亮的月光,瓊安發現對方有著相當清秀,甚至稱得上略顯女氣的容貌。同當下最潮流的英武男子相比,年輕人的眼睛輪廓偏圓,眉毛在膚色與瞳色的映襯下,顯得纖細而又淺淡。

  因為哈布斯堡家族的關系,上流社會裡流行體格健壯,有著大下巴的小眼睛男子。例如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以及年輕時的亨利八世,就是十六世即最受追捧的美男子長相。

  至於瓊安的父親威廉三世,雖然在長相上不夠威武,但是他的氣質與談吐足以彌補這方面的缺陷。

  而在眼前的年輕人身上,瓊安既感受不到國王的威嚴,也沒法將他同哈布斯堡家族聯系到一起。

  畢竟跟大下巴的查理五世還有腓力二世相比,這位母親和祖母都是哈布斯堡成員的葡萄牙國王,實在是……太清秀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不像個國王?」年輕人注意到瓊安的視線,略有些自卑道:「很多人都對我的長相有著相當大的誤解,所以我要用實力證明自己是位無可爭議的國王。」

  「這倒不是長相問題。」回過神的瓊安一時找不大可以安慰對方的話:「你跟畫像上的樣子……略有出處……」

  要知道葡萄牙送去英格蘭的畫像上,塞巴斯蒂昂國王不僅有著鷹鉤鼻和相對銳利的眉眼,更是在下顎處,頗得哈布斯堡家的真傳。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塞巴斯蒂昂國王不像是腓力二世的外甥,倒更像是腓力二世的親兒子。

  查理五世的小女兒胡安娜親王妃雖然也是鷹鉤鼻,但是從正面看,並沒有特別明顯的彎曲跡像,再加上她有個小巧的下巴,當下最流行的白皙皮膚與金色頭發,所以在成年時,被譽為是哈布斯堡家最漂亮的公主。

  至於葡萄牙王太後凱瑟琳,則是繼承了美男子腓力二世和瘋女胡安娜的姣好容貌。只可惜她的兒子因為連續通婚的緣故,不僅身體虛弱,而且在長相上,也更偏向哈布斯堡家的男性成員。

  好在父母的外貌缺點都沒有集大成於塞巴斯蒂昂國王身上。

  要是威廉三世在場,一定會調侃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臉與體格嚴重不符的金剛芭比。

  當然,身為一個軍事政治兩手抓,兩手硬的國王,塞巴斯蒂昂也沒有練出太過誇張的肌肉。

  面對瓊安的疑惑,塞巴斯蒂昂除了尷尬,便是心虛:「我讓畫師將我畫得威嚴些,以免引起不必要得麻煩。」

  「那您就不怕我們見面後,我會對您感到失望嗎?」瓊安突然有種面對紀堯姆時的扶額心態。甚至她覺得,如果是紀堯姆在此,估計不用半天的功夫,就能跟塞巴斯蒂昂國王打成一片,像法蘭西的腓力二世和獅心王理查德那樣,當場拜把子成兄弟,夜間大被同眠。

  塞巴斯蒂昂國王不知道瓊安的復雜情緒,但還是有些心虛到:「我們總歸是要見面的,況且欺騙一位對婚姻抱有期待的淑女,也不是一位國王該做的事情。」

  「……」並沒有對婚姻抱有期待的瓊安突然不知道改怎麼面對這位被傳有「恐女症」的國王。

  其實在葡萄牙透露要與英格蘭聯姻的意思後,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奧地利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乃至意大利城邦與德意志諸侯國的成員們,也沒放棄要將女兒或者侄女嫁到葡萄牙的念頭。

  尤其是身為舅舅的腓力二世。哪怕他的長女伊莎貝爾比塞巴斯蒂昂國王小了十二歲,此刻不過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奶娃娃,但是腓力二世依然沒放棄葡萄牙與西班牙的聯姻傳統。

  只是擱在王室人員稀少,財政一塌糊塗的葡萄牙,不僅是塞巴斯蒂昂本人和恩裡克主教,甚至腓力二世的姑母——奧地利的凱瑟琳也不贊成讓西班牙公主嫁過來。

  因為她跟若昂三世的結合就是非常慘烈的典型。

  要是讓她唯一的血脈再娶個哈布斯堡家的公主,奧地利的凱瑟琳絕對會被那個結果嚇得睡不著覺。

  而在現有的,血緣關系較遠的公主裡,瓊安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她是個新教徒,哪怕從奧地利的凱瑟琳到恩裡克主教,都不確定這個新教公主能否適應葡萄牙的宮廷氛圍。但是塞巴斯蒂昂對於摩洛哥的執著,以及他那從未熄火過的基督教船長之夢,讓恩裡克主教和奧地利的凱瑟琳都難得心平氣和地談論起要是哪天,塞巴斯蒂昂國王真的撇下妻兒國民去遠征,葡萄牙是否還有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畢竟她們都是塞巴斯蒂昂國王的祖輩,也不知能活到幾時,還能阻止塞巴斯蒂昂國王多久。

  而那些德意志諸侯國的公主在見識與所得到的教育上,甚至比不上西班牙或是葡萄牙國內的大貴族之女。光是讓她們處理王後的職責就不是一般的吃力,更別提為國王或是王儲攝政。

  瓊安到底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女兒。她的母親可不是依附於國王的王後,而是以君主的身份統治著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再加上都鐸家的諾丁漢女伯爵和薩裡女伯爵也都出任諾曼底或是愛爾蘭總督,在這個家庭氛圍下,瓊安想要上手葡萄牙國事,也不會有太大阻礙。

  況且英格蘭的使者在與恩裡克主教協商時,還特意強調了瓊安曾代替長兄擔任威爾士的管理人。

  可以說,拋開瓊安的新教身份,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成為葡萄牙王後。

  至於新教身份……

  威廉三世也向葡萄牙保證,在瓊安嫁過來後會皈依天主教。

  更別提這位富有的新教國王還許諾為瓊安提供一筆不菲的嫁妝,幾個被塞巴斯蒂昂國王心心念念了許久的技術人員與專業醫師。

  其實在塞巴斯蒂昂國王與瓊安見面前,他曾想用「畫像」讓瓊安知難而退。

  然而……

  威廉三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拒絕不了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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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番外七

  「您的坦誠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瓊安知道塞巴斯蒂昂國王光是要要向她搭話, 就耗盡了畢生的勇氣,所以主動去找兩人的話題:「趁著這次的難得的機會,我還是想問您一句不好再公共場合裡說出的話。」

  瓊安跟放松下來的塞巴斯蒂昂國王對上視線, 表情嚴肅地有些不可思議道:「不管是出於私人感情還是國家利益, 您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想要與我結婚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塞巴斯蒂昂國王有些莫名其妙道:「我認為葡萄牙送去英格蘭的文件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但那只是恩裡克主教和葡萄牙議會的意思。」瓊安無比執拗道:「我想知道的是您——葡萄牙國王塞巴斯蒂昂的意思。」

  此時的瓊安下意識地挺胸抬頭,表現得讓塞巴斯蒂昂國王以為他面對的是一位君主。

  「我是帶著英格蘭的友誼與任務嫁到葡萄牙, 並且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都需要您的配合與幫助。」瓊安的聲音很輕柔, 但卻讓塞巴斯蒂昂國王聽出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在葡萄牙裡沒有任何支持,所以比您的母親和祖母更難適應葡萄牙的宮廷氛圍, 甚至還要面對宗教偏見的挑戰。」

  「這個我能理解。」塞巴斯蒂昂國王也不是拿錢不辦事的渣男, 至少立志當基督教船長的他,還做不出拿著老丈人的錢, 去「虐待」對方女兒的事情。

  況且以威廉三世的精明老辣, 肯定也設想過葡萄牙會拿錢不干人事。

  「我會鞏固你作為王後的權力。」塞巴斯蒂昂向瓊安保證道:「畢竟我的志向也不是在葡萄牙當個循規蹈矩的國王, 而是帶著基督教戰士們征服摩洛哥,收回葡萄牙曾放棄的領地。」

  「那確實是很偉大的夢想。」瓊安覺得自己對塞巴斯蒂昂國王有些誤判。

  因為從夢想的角度來看,跟塞巴斯蒂昂國王有著共同語言的不該是紀堯姆,而是瓊安那個被冠以亞歷山大之名的大哥。

  「是啊!可就是這樣偉大的夢想, 國內卻沒人支持我。」塞巴斯蒂昂國王說到這兒,還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瓊安:「所以我的夢想也需要你的幫助。」

  「我?」瓊安突然卡殼道:「您的意思是……」

  「我必須留下一個繼承人, 才能放手實現自己的理想。」塞巴斯蒂昂國王雖然因自己的理想藍圖燃起幾乎具現化的激情之火,但是在瓊安面前, 還是保留了刻在骨子裡的,對異性的恐懼:「所以我需要一位能干又不會對阿維什王朝產生決定性影響的王後, 來替我管理國家。」

  「……您還真是出人意料地直接。」瓊安知道自己准備好的話術, 在塞巴斯蒂昂國王面前都沒了用武之地。

  因為對方比瓊安預料的還要坦誠, 甚至稱得上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身為國王的職責。

  「怎麼說呢!您真的跟我預料中的國王形像有很大出處。」

  「不僅是你,就連我的叔祖父和祖母也是這麼認為的。」塞巴斯蒂昂國王對自我有著相當清晰的認識:「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既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如果沒有葡萄牙國王的身份,我也不可能實現成為基督教船長的理想。」

  「那就請您期待我的表現吧!」

  不知不覺中跟塞巴斯蒂昂國王聊了很久的瓊安,在給威廉三世的家信裡,將她跟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交流內容吐得一清二楚,並且還在信件的末尾處,加上了自己的見解。

  【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不屑於耍陰謀詭計的正值之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輕易遭人蒙蔽。】

  瓊安寫到這兒時,還鬼使神差地加了句話。

  【我能搞定他。】

  …………

  ……

  收到女兒信件的威廉三世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隨即向理查德.克倫威爾詢問道:「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個人問題已經解決了嗎?」

  「卡爾達諾先生說塞巴斯蒂昂國王的手術非常成功,再加上在手術中使用了米歇爾先生(塞爾維特的假名)研發的麻醉劑,所以塞巴斯蒂昂國王對兩國的聯姻又多了幾分熱情。」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還補充道:「塞巴斯蒂昂國王希望瓊安公主嫁來時,能帶一位精通麻醉的藥劑師。畢竟在軍隊處理外傷時,人工麻醉很難控制力道,甚至會導致重傷的士兵直接死在麻醉過程中。」

  「……這便是我要支持醫學發展的重要原因。」威廉三世已經不去糾結十六世紀的各種醫療技術:「卡爾達諾那兒能培養出一位精通麻醉的年輕醫生嗎?」

  「應該可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記得卡爾達諾早就開始培養弟子,其中不乏信仰天主教的有識之士。

  「那就在瓊安的陪嫁團隊裡加一個擅長麻醉的醫生。」一想到自己最小的孩子即將出嫁,威廉三世便感到十分的不舍:「瓊安走後,白廳宮裡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因為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不可能一只呆在英格蘭,而紀堯姆成為外交官後,也是帶著瑪戈公主滿歐洲亂跑。

  至於胡安娜王後,也是在裡士滿公爵接手政事前,必須履行她作為比利時女王和佛蘭德斯女伯爵的任務。

  而諾丁漢女伯爵和薩裡女伯爵要替威廉三世管理愛爾蘭和諾曼底,也不能時刻呆在白廳宮裡。

  「也許等王室的第三代出生後,您身邊會熱鬧一些。」理查德.克倫威爾稍稍安慰了威廉三世一句,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1570年的夏季,十七歲的英格蘭公主瓊安.瑪格麗特.都鐸在白廳宮裡,與十六歲的葡萄牙國王塞巴斯蒂昂一世舉行了代理人婚禮,並在德雷克爵士的陪伴下,前往葡萄牙。

  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在結婚前,就代替瓊安公主向腓力二世發出過道申請,再加上腓力二世也不能做出扣押一國公主,同葡萄牙徹底交惡的事情,所以在放棄與葡萄牙聯姻的無奈心情下,同意了瓊安的過道申請。

  抵達葡萄牙的瓊安又與塞巴斯蒂昂國王在裡斯本舉行了正式婚禮,並由恩裡克主教為瓊安主持了皈依儀式和加冕儀式。

  因為瓊安在嫁入葡萄牙之前,便有協助其父處理國事的經驗,再加上她自威廉三世透露出要與葡萄牙聯姻後,便開始學習葡萄牙語,拉丁語,甚至西班牙語。

  所以葡萄牙的貴族們在短暫排斥過這位新教公主後,便很快臣服於瓊安的博學多識與高雅禮儀上。

  雖然塞巴斯蒂昂國王一直在整頓葡萄牙的奢靡之風,但是上層裡還是追捧法蘭西與意大利的時尚與拜金主義。

  瓊安所出生的英格蘭雖然在幾十年前,被稱為是歐洲的貧窮角落,但是在亨利七世,亨利八世,以及威廉三世的奠基下,逐漸富有的英格蘭王室也吸取了法蘭西的時尚和意大利的文藝。

  更別提瓊安的外祖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是文藝復興後期時的法國公主典例,所以葡萄牙的貴婦們在瓊安跟她們打成一片後,特別喜歡與這位新王後聊起時尚或藝術問題。

  至於塞巴斯蒂昂國王,雖然無法與瓊安產生愛情與激情,但是在相處中,確實很敬佩瓊安的學識與見解,視她如戰友般允許瓊安協助他進行財政、軍事、以及司法體系的改革,和瓊安一起創辦了「塞巴斯蒂昂國王獎」和「瓊安王後慈善獎」,以激勵那些對國家做出貢獻的軍人或是慈善家。甚至還在瓊安的建議下,資助一些貧窮的葡萄牙學者遠赴意大利或是尼德蘭留學,同新教國家維持著罕見的和平,並打擊到了法蘭西在殖民地中的利益。

  而在葡萄牙的這段生活裡,最出乎瓊安意料的,便是塞巴斯蒂昂國王的祖母——奧地利的凱瑟琳王太後不僅沒有為難過瓊安,反而待她和顏悅色,甚至幫助瓊安與西班牙使者拉近關系。

  「她是擔心你在葡萄牙要是過得不好,會直接影響到英格蘭與葡萄牙的外交或是王室血脈的延續。」塞巴斯蒂昂國王特意在自己的書房裡為瓊安量身定制了一張辦公桌,兩人總是一邊處理國家政務,一邊面對面交流道:「我的祖母雖然是西班牙公主,但她更熱愛葡萄牙。」

  「這畢竟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土地,更是她的丈夫,兒子,以及孫子所熱愛的土地。」提起奧地利的凱瑟琳,塞巴斯蒂昂國王也是百般復雜:「我在懂事時就為葡萄牙傷了她的心,但是她一如既往地愛我並且包容我,甚至願意為了愛我而像愛自己的孫女一樣愛你。」

  「孫女?」瓊安調侃道:「論輩分,我應該稱呼你的祖母為表姨。」

  「所以我們兩的婚姻也需要教皇的赦免。」塞巴斯蒂昂國王接口道:「好在美第奇家拿錢辦事,非常公道。」

  「這也是我父親喜歡他們的主要原因。」瓊安跟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交流不多,因為兩人都是喜歡埋頭工作的人。

  不過在那些為阿維什王朝的未來而擔憂的人眼裡,有件事遠比工作更重要。

  那就是王室血脈的延續。

  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是阿維什直系的唯一血脈。而在他之後的第一繼承人是曼努埃爾一世唯一存活的子嗣,他的叔祖恩裡克主教。

  不過在恩裡克主教之後,有關於王位的繼承者便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糾紛。

  由於在葡萄牙的繼承權裡,采取了男性優先制度,所以在對王位的宣稱上,曼努埃爾一世的女兒們的後代要次於兒子們的後代。但是曼努埃爾一世的兒子們裡,唯一留下後代的便是若昂三世和吉馬良斯公爵。

  而吉馬良斯公爵只有兩個女兒,分別是成為修女的瑪麗亞,以及嫁給阿維什旁支——布拉干薩公爵的凱瑟琳。

  這也是塞巴斯蒂昂國王最頭疼的地方。

  雖然他在未婚前,有意讓已經跟布拉干薩公爵生下合法後代的凱瑟琳繼位,但是腓力二世卻以現階段的繼承人裡,應該是男性優先為由,拒絕承認吉馬良斯的凱瑟琳是王位的第二繼承人。

  當然,除了吉馬良斯的凱瑟琳和腓力二世,曼努埃爾一世還有個尚存於世的孫子安東尼奧,在葡萄牙擔任克拉圖修道長。不過安東尼奧是個私生子,再加上若昂大帝曾引發的繼位之戰,讓葡萄牙並不青睞這個男性繼承人。

  所以為了葡萄牙的未來著想,所有人都期待塞巴斯蒂昂能跟瓊安生下合法子嗣。

  哪怕是個女兒,都能斷絕葡萄牙即將面對的分裂局面。

  然而這對小夫妻雖然在政事,興趣方面有著說不完的話題,甚至漸漸削弱了塞巴斯蒂昂對於女性的恐懼,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塞巴斯蒂昂在房事上的表現,能夠讓所有人滿意。

  甚至為了監督塞巴斯蒂昂國王確實在履行血脈延續的義務,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也顧不得自己的年紀和臉面,直接在二人行房後,還在聽塞巴斯蒂昂國王和瓊安的牆角。

  這讓塞巴斯蒂昂國王除了痛苦,便是更加痛苦。

  「老天啊!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對於性|冷淡的塞巴斯蒂昂國王而言,每次跟瓊安行完房事,他都要抑郁個三四天,然後在上帝的面前痛苦很久,才能再次進入王後的房間。

  這讓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心急如焚的同時,還必須安慰瓊安,避免王後因為心理壓力過大,而對生育或是葡萄牙的生活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

  畢竟除了瓊安和奧地利的凱瑟琳,塞巴斯蒂昂國王十分抗拒跟異性接觸。

  至於瓊安……她倒是不覺得被安慰的那一方會產生太大壓力,只是時間久了,不僅是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就連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開始擔心她在葡萄牙的宮廷生活,哪怕瓊安再三強調她過得很好,也不能阻止父母的連環轟炸。

  好在眾人的努力和痛苦都是有回報的。

  1576年的春天,在瓊安與塞巴斯蒂昂結婚六年後,終於傳來了王後懷孕的好消息,令葡萄牙上下都松了口氣,但又不能徹底地放下心來。

  因為這個年代裡,嬰兒夭折率還是很高的。

  雖然瓊安和塞巴斯蒂昂國王都是少病少災,熱衷於騎馬打獵的人,但是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之前的表現,很多人都懷疑這個孩子會不會意外夭折或是流產。

  甚至為了保證瓊安能夠順利生產,威廉三世寫信派來了最好的助產士和醫生,確保瓊安能在懷孕期間得到最好的照顧。

  而塞巴斯蒂昂國王在完成最重要的任務後,便迫不及待地揚帆起航,去實現他作為基督教船長的夢想,絲毫不理會恩裡克一世和奧地利的凱瑟琳對他的挽留,也顧不上已經懷孕的瓊安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好在瓊安已經做好了塞巴斯蒂昂國王會在她懷孕後,就揚帆起航的准備。畢竟他們結婚前,塞巴斯蒂昂國王就將未來規劃袒露得一清二楚,並且在離開前,還留下一份遺囑。表示他若不幸戰死於沙場,那麼將有瓊安與他的合法後代繼位,並且在對方成年前,由恩裡克一世和瓊安為它攝政。

  而瓊安的孩子要是不幸流產,那麼將由恩裡克主教繼位,並且將葡萄牙的未來交給上帝。

  塞巴斯蒂昂國王或許預料到人們對他衝動行事的擔憂,但是他更相信上帝和瓊安不會讓葡萄牙迎來毀滅般的內戰。

  1576年的冬天,瓊安在裡斯本分娩下一名健康的女嬰,她用自己和塞巴斯蒂昂國王共同的祖先,那位傳奇的卡斯蒂利亞女王為她命名,標志著在葡萄牙終將迎來一位伊莎貝拉的時代。

  1578年的8月4日,阿維什家族的塞巴斯蒂昂一世戰死,他的獨女伊莎貝拉公主以不到兩歲的幼齡繼承了葡萄牙王位,成為阿維什王朝的最後一任君主。

  與此同時,塞巴斯蒂昂一世的遺孀瓊安在恩裡克主教的幫助下,宣布為她女兒的攝政王與首席顧問,並且派使者將塞巴斯蒂昂國王為基督教事業戰死的消息告知於教皇,希望後者賜福並維護她女兒的統治。

  而在之後的十七年裡,瓊安運用她卓越的出身與不俗的手腕,不僅維護了葡萄牙內部的穩定,更是讓葡萄牙避開了國際社會裡的宗教之爭,同西班牙一起抵抗著來自法蘭西的殖民的蠶食,將收支含糊,因為奢靡之風而出現頹廢姿態的葡萄牙整頓一新,完成了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各項改革與在東印度的貿易事業。

  1595年的七月,執政多年的瓊安王太後主持了伊莎貝拉女王與她的遠房表叔,布拉干薩的亞歷山大(其母是吉馬良斯的凱瑟琳,曼努埃爾一世的孫女)的婚禮,並且在還政於女兒後,起身前往英格蘭,去探望她已經退位的父母跟多年未見的兄弟。

  關於瓊安王太後的傳奇,在她離開攝政崗位後並未終止。

  1597年的冬天,回到葡萄牙的瓊安在女兒的懇求下,出任葡萄牙駐西班牙大使。在就職期間,瓊安出面擔保了因為被指控私吞錢財,而鋃鐺入獄的塞萬提斯,並且在之後的很多年裡,不僅成了塞萬提斯夫婦的保護者和資助者,更是和紀堯姆一起,促成了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的歷史性會面,在史書上留下了相當精彩的一筆。

  1599年的夏天,已經四十六歲的瓊安在女兒女婿以及好友塞萬提斯夫婦的見證下,跟年過半百的西班牙將領唐.胡安在西班牙的某處小教堂裡低調完婚。

  他們在之後並沒有留下一男半女,但是瓊安卻通過種種方法,讓唐.胡安的兩個私生女合法化,並且唐.胡安的小女兒胡安娜還成為繼妹伊莎貝拉女王的私人秘書與首席侍女。

  1630年的春天,七十六歲的英格蘭公主兼葡萄牙前任王後瓊安病逝於裡斯本。

  按照她的遺囑,伊莎貝拉女王將母親和繼父合葬於葡萄牙皇家圖書館後的小教堂裡,並且將瓊安的心髒送往英格蘭,與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合葬。


第257章 番外八

  都鐸家的瑪麗出生於她母親前往法國探望親戚的途中。這讓很多人都聯想到她的父親, 也就是都鐸家的約克公爵出生於比利時的胡安娜回國繼承王位的途中,同時也令她的外祖母——時任法蘭西王太後兼攝政女王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斷言這位都鐸家旁支公主注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而事實上,在小瑪麗出生三天後的洗禮上, 也出現了她將與法蘭西關系匪淺的征兆。

  因為瑪戈公主是在路經洛林公國時緊急分娩,所以她的洗禮是由嫁入洛林公國的姨母克洛德.德.瓦盧瓦, 以及姑祖母瑪麗長公主,外祖母凱瑟琳.德.美第奇一起主持的。

  並且在凱瑟琳.德.美第奇抱著瑪麗公主接受天主教牧師的祝福時, 年幼且鬧騰的小公主居然一把扯下了外祖母的王冠,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也許這裡有兩個法蘭西王後。」面對淘氣的外孫女,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僅沒有氣惱, 反而幽默地擱下一句類似預言話。

  一旁的瑪麗長公主也聞弦歌而知雅意道:「蘇格蘭的瑪蒂爾達曾在一場重要儀式上撤掉了英格蘭王後的冠冕,這被視作她會成為英格蘭王後的征兆。」

  瑪麗長公主用一只獅子布偶從小瑪麗手裡換下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冠, 然後將一枚十字架掛在小瑪麗胸前:「也許她將成為英法兩國的橋梁。」

  瑪戈公主並沒有將洗禮上的插曲放在心上, 畢竟她的丈夫是王室次子,所以小瑪麗也不具備真正的公主價值,還遠不到可以跟法蘭西聯姻的地步。

  然而事實就是這麼出乎意料。

  因為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只有四個兒子,所以在十幾年後,當法蘭西有意與英格蘭締結婚約時, 擁有瓦盧瓦血統的瑪麗便成了最好的人選。

  ………………我是分割線………………

  小瑪麗出生後, 因為她的父親時任英格蘭的主要發言人兼國防部部長, 所以在成年後,很少呆在英格蘭國內,幾乎是滿歐洲亂跑。

  也正是因為紀堯姆的工作特性,除去大女兒小瑪麗, 他和瑪戈公主的其余子女也都不是在英格蘭本地出生。

  雖然紀堯姆的行為讓他的岳母凱瑟琳.德.美第奇經常抱怨這個女婿不夠體諒妻子, 但是熱愛旅游瑪戈公主卻沒有多少怨言, 甚至很喜歡在懷孕時看到不同風景。

  用瑪戈公主的話來說, 她寧可在馬車上裹著毛毯而眠,也不願呆在溫暖的城堡裡數著日子卸貨。

  況且她的孩子們也在「旅行」中學到了無法從書上獲得的知識。

  後世的歷史學家總是將紀堯姆的家庭聯系,歸功於他和瑪戈公主經常帶著孩子們「旅行」,通過言傳身教讓幾個子女學會精妙的話術與高超的交際手段。

  當然,為了讓兒女們接受更好的教育,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偶爾會將女兒們交給時任諾曼底女總督的諾丁漢女伯爵,和時任愛爾蘭女總督的薩裡女伯爵,以保證女孩們能交到可靠的同齡朋友,並且在堂姑母和姑祖母的宮廷裡接受傳統教育。

  至於男孩們,則是定期回到紀堯姆兒時住過的聖詹姆斯宮,同裡士滿公爵的四個兒子一起學習,一同成長。

  因為孩子們的祖父威廉三世十分欣賞哈布斯堡的家族團結,所以他致力於讓孫輩中的堂兄弟,堂姐妹們建立起血脈鏈接,但卻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直系間的競爭意識,以免培養出不能適應時代發展的軟弱統治者。

  小瑪麗很少見到這個被冠以「賢明王」和「金威廉」之名的祖父。因為在她定居英格蘭的那段時間裡,已經宣布退位的威廉三世被她的伯父亨利九世奉養於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裡,只是在聖誕節或是家庭成員過生日時,才會出現在白廳宮的宴席上。

  除此外,小瑪麗也只有在姑祖母薩裡女伯爵的宮廷裡,才能見到自己的祖父。

  彼時的威廉三世已是個年近六十的老人,而在小瑪麗滿十二歲前,和她同名的大姑祖母瑪麗長公主早已去世,被其子葬在洛林公國的王室墓地裡。所以越發念舊的威廉三世同僅存於世的妹妹薩裡女伯爵突然親近起來。

  兩個老人偶爾會在愛爾蘭的土地上回憶起他們並不幸福的童年。

  雖然威廉三世和薩裡女伯爵都是新教徒,但是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卻很尊敬他們,尤其是對小瑪麗的祖父威廉三世,幾乎到了將其與聖人並肩的地步。

  小瑪麗曾向父親問起祖父跟愛爾蘭的國王,但是後者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讓小瑪麗自己去尋找答案。

  紀堯姆總喜歡讓孩子們「探險」,並且將其稱之為「釋放天性」。

  不過擱在小瑪麗的祖父和伯父眼裡,便成了紀堯姆逃避責任的表現。

  「你總喜歡正大光明地吃公攢私,將不喜歡的責任都丟給別人。」某次宴會上,小瑪麗的伯父亨利九世突然向紀堯姆抱怨道:「這也正是你最讓人詬病的地方。」

  對於兄長的抱怨,紀堯姆早就見怪不怪道:「看在我這麼些年沒少為你干活的份上,至少在孩子們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若論對指責的抵抗性,紀堯姆在威廉三世的子女裡,當屬第一。就連瑪戈公主和孩子們,也偶爾會受不了紀堯姆的「懶惰」,但又沒法讓他改變這點。

  「算了,夫妻間總要擔待另一方的小缺點。」瑪戈公主在短暫的無奈後,便只能對紀堯姆的小缺點持勉強無視的態度。

  不過在對女兒們的教育上,瑪戈公主再三強調了夫妻間的擔憂並不代表你要忍受另一半的所有習慣。尤其是瑪戈公主的童年經歷和亨利二世的不做人行為,讓她對尋花問柳,三心二意的男人沒有一絲絲的好感。

  而法蘭西的宮廷氛圍,恰巧是滋生婚外情的最佳場合,所以瑪戈公主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入法蘭西王室,甚至在小瑪麗十四歲時,就開始物色大女婿的人選。

  只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或許在冥冥之中,上帝已經定下了小瑪麗與法蘭西的緣分。

  因此當法蘭西結束了最著名的「三亨利」之戰後,繼承瓦盧瓦王位的旺多姆公爵為了鞏固自己的合法性,同時也為了與英格蘭握手言和,決定迎娶一位有著瓦盧瓦血統,且信仰新教的貴族女性。

  而在亨利二世的直系後代裡,只有瑪戈公主和紀堯姆所出的小瑪麗與小埃利諾同時符合這兩個條件。並且相較於年幼的妹妹,小瑪麗不僅與旺多姆公爵年紀相當,更是在出生時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所以法蘭西宮廷裡的溫和派天主教徒,以及胡格諾派的首領都偏向於讓新任法王迎娶都鐸家的旁支公主。

  這也讓小瑪麗的母親瑪戈公主大為惱火,甚至當著法蘭西使者的面,砸碎了一個昂貴的花瓶。


第258章 番外九

  「法蘭西宮廷?呵!見鬼的法蘭西宮廷。」砸完花瓶的瑪戈公主順了下起伏不定的胸口, 衝著敢怒而不敢言的法蘭西大使冷笑道:「盧浮宮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王後的修道院,情婦的天堂。不管是我的母親還是祖母, 都沒在那裡過上一天順心如意的日子。而現在,你們居然讓我的女兒往盧浮宮那個火坑裡跳。」

  瑪戈公主的胸脯起伏如獵食中的野獸,並不年輕的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焦躁之情:「我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彙來形容現在的憤怒之情。」

  「殿下, 法蘭西是您的母國, 您本不該如此輕慢它才是。」法蘭西大使此刻的心情也不比瑪戈公主強上多少, 甚至還得耐心勸解道:「您也知道法蘭西王後的身份是何等尊貴。殿下, 難道你願意壞了兩國的友誼,以及瑪麗公主的大好前程嗎?

  「我不知道大好的前程是何種模樣。」瑪戈公主依舊冷笑道:「但我知道日子的冷暖只有自己品嘗。況且法蘭西的未來,也與我沒有太大關系。」

  瑪戈公主看向並不明亮的天空, 冷淡的語氣裡也多了幾分哀愁:「我不滿十歲便嫁入英格蘭宮廷,對於法蘭西的留也早已消磨在時間的長河中。」

  說到這兒,瑪戈公主直視著法蘭西大使的眼睛, 一字一頓道:「閣下,我是瓦盧瓦的末裔, 一個沒有父母與兄弟姐妹的可憐女人。除了紀堯姆和我的孩子們,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沒了任何留戀。您又為何逼迫將女兒嫁到那個讓我心碎的地方?」

  法蘭西大使似乎也被瑪戈公主的情緒所感染, 但是為了自己的使命, 以及法蘭西的未來,他還是無奈回復道:「閣下,國家的命運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阻止的。」

  法蘭西在三十年的宗教戰爭裡,不僅流盡了無辜人的鮮血, 更是吞噬了三位瓦盧瓦國王的年輕生命。

  哪怕瑪戈公主不善政治, 也能感知到法蘭西那疲憊不堪的靈魂。

  不同於為都鐸王朝奠定基礎的威廉三世, 現當任的亨利九世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致力於讓英格蘭與法蘭西,西班牙這樣的老牌強國爭奪歐洲的話語權,以及殖民地的龐大財富。

  尤其是在亨利九世的妹妹,嫁入葡萄牙的瓊安為其女伊莎貝拉執政後,英格蘭便與葡萄牙制定了殖民地同盟政策,試圖從法蘭西或是西班牙手裡,奪得更多的土地。

  面對國內的宗教衝突,以及國外列強的虎視眈眈。疲憊不堪的新任法王只得與英格蘭定下停戰協議,試圖為國力衰退的法蘭西尋得喘息之機,同時也要安撫試圖獨立的布列塔尼。

  因為波旁家的旺多姆公爵並不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直系後代,再加上「三亨利」之戰中的吉斯公爵的兒子,以其曾外祖母是差點成為布列塔尼女公爵的勒妮公主為由,要求獲得布列塔尼公爵的頭銜。

  為此,旺多姆公爵就像曾經的征服者威廉一樣,試圖用聯姻對像的血統來加強自己對瓦盧瓦王朝和布列塔尼的強宣稱。

  而在所有的新娘候選人裡,出生都鐸旁支的小瑪麗在同時滿足了新教徒,瓦盧瓦血統,以及對英法兩國的關系加成後,還因其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直系後代,而從最優解選擇,一躍變成了法蘭西國王的唯一選擇。

  毫不客氣的說,要是法蘭西大使談不下法蘭西國王與小瑪麗的婚事,那麼吉斯公爵絕對會繼承他父親的遺志,向法蘭西王位發起挑戰。並且布列塔尼和英格蘭也不會在吉斯公爵挑事後,給予法蘭西一絲一釐的喘息之機。

  「也許我們能聊一下法蘭西國王願意給予瑪麗公主的優待。」其實在與瑪戈公主會面前,法蘭西大使就找過英格蘭的亨利九世,希望能借助亨利九世的力量,讓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同意將長女嫁給法蘭西國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亨利九世對於英法兩國的聯姻既不贊成,也不反對。畢竟他遲早要跟法蘭西打上一仗,所以讓侄女嫁過去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當然,法蘭西大使要是能說動紀堯姆與瑪戈公主,讓他們同意將小瑪麗嫁給法蘭西國王,那麼亨利九世也願意給侄女出一份不菲的嫁妝,甚至能讓小瑪麗以嫡系公主的待遇出嫁。

  至於小瑪麗出嫁後能過成什麼樣,那便不在亨利九世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他只是伯父而不是親爹,況且富瓦家的達曼王後在嫁給阿拉貢的斐迪南二世時,路易十二也只是保證自己的外甥女能嫁得像個法蘭西公主,並不能對她之後的生活做出任何承諾。

  「殿下,您在回歸上帝懷抱的那一刻,仁慈的我主不僅會詢問您有沒有履行約克公爵夫人的義務,更是想知道您有沒有無愧於瓦盧瓦公主的身份。」

  面對油鹽不進的瑪戈公主,法蘭西大使發出最後的質問:「看著瓦盧瓦家曾統治過的法蘭西走向末路,真的是您所期待的事情嗎?」

  瑪戈公主沒有回答法蘭西大使的話,直到後者以為聯姻之事幾乎不可能時,瑪戈公主卻突然松口道:「我想問一下小瑪麗的意思。」

  三個月後,英格蘭與法蘭西正式簽訂了停戰協議。

  亨利九世以不再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為由,獲得了盧森堡的統治權,並且還締結了法蘭西國王與小瑪麗的婚約。

  只是在結婚前,紀堯姆派出一名使者向法蘭西國王提出三個要求。

  第一個要求是小瑪麗的補償金不會直接交給法蘭西王室,而是以月薪的方式,由尼德蘭皇家銀行定期打給小瑪麗本人。

  第二個要求便是小瑪麗要將獲得戴安.德.普瓦捷和凱瑟琳.德.美第奇曾擁有過的舍農索城堡,並且除了國王本人,其余人在沒有得到允許的前提下,不許隨意進出舍農索城堡。這是瑪戈公主為了避免小瑪麗遭受王室情婦的排斥,而采取的特別措施。

  至於最後一個要求,便是小瑪麗有權任免子女們的家庭教師,或是罷免她看不順眼的保姆。

  因為瑪戈公主年幼時,亨利二世的情婦戴安.德.普瓦捷幾乎插手了所有王室子女的教育問題,這也導致短暫失去過撫養權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對子女們有著相當變|態的控制欲。

  「如果你在盧浮宮裡過得不順心,大可拿著年金和月薪去舍農索城堡裡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瑪戈公主在給女兒備嫁時,直截了當道:「法蘭西宮廷相當排斥外國人,所以你跟王室情婦要是對上頭,那麼你的丈夫和法蘭西貴族們有很大幾率不會偏向你,甚至還會用流言蜚語將你擊垮。」

  說罷,瑪戈公主無比憐愛地撫摸著小瑪麗的頭發,一字一頓道:「你父親曾說過,漂亮的生活是靠自己爭取的,而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無疑是最愚蠢的行為。」

  「我會記住您的話。」小瑪麗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她不希望父母為她操心太多:「我無需討好那些永遠不會喜歡我的人。」

  她反握著瑪戈公主的手,臉上滿是屬於女王的高傲:「我的榮耀將與王座永存,而那些人不過是霎那間的玫瑰。」

  …………

  ……

  1590年的夏天,小瑪麗與波旁家的亨利四世在巴黎聖母院舉行婚禮。

  這是自查理九世與奧地利的伊麗莎白後,又一場盛大的婚禮。

  只是在小瑪麗走上紅毯前,發生了一點插曲。

  「告訴國王陛下,我不想讓凱瑟琳夫人替我牽著裙擺。」擺弄著王冠的小瑪麗直接了當道:「當我跟國王陛下在上帝面前宣誓時,應該沒有第三個人插足的空間。否則上帝他老人家會懷疑國王的結婚對像是誰,以及誰到底是國王的私生子。」

  負責替小瑪麗整理裙擺的侍女們愣了一下,而國王的情婦凱瑟琳更是露出屈辱的表情,幾乎咬牙切齒道:「殿下,我想您誤會了我跟國王陛下的關系。」

  「是嗎?」小瑪麗困惑道:「我想□□在神像前為自己開脫時,也不會比你現在的話更為動聽,或者說……」

  小瑪麗看了眼等待她的牧師,發出直擊靈魂的一擊:「你們對於上帝的虔誠,便是要在宣誓的聖經前再加一個墊子?」

  巴黎主教在凱瑟琳夫人發作前制止了她,隨即說道:「麻煩去請洛林公爵夫人來頂替凱瑟琳夫人的位子。」

  雖然亨利四世是法蘭西國王,但是他還沒坐穩位子,所以需要平衡各方勢力。

  小瑪麗知道一些激進派的天主教徒,同時也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道德約束者。

  他們或許不喜歡新教王後。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對供人取樂的王室情婦抱有更高的好感。

  【也許她能分居到國王去世的那一刻。】

  小瑪麗在念婚約誓詞時,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而她的新婚丈夫也不是個溫情的人,至少他對這個在婚禮上給了他心上人下馬威的妻子沒有太多好感,甚至在行房時表示他們只是履行王室義務的夫妻,所以小瑪麗不該對他抱有太高期望。

  結果小瑪麗當即回堆道:「我以為國王會是道德的表率,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還不如一個貪婪的高利貸販子更有骨氣。畢竟後者敢向上帝承認自己的貪婪,而你不過是為□□開脫的懦夫。」

  「你一邊想著國家責任,一面又希望別人成全你的愛情。可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而我和凱瑟琳夫人又憑什麼為你承擔罪過。」小瑪麗直接將亨利四世推到一邊,冷笑道:「只因你是國王嗎?可是在上帝面前,所有人都需要懺悔自己的罪行。而國王的身份不能給你豁免權,我親愛的丈夫。」

  說罷,小瑪麗直接側身不理會自己的新婚丈夫。

  國王夫婦沒有行房的消息只用了半天的時間,便傳得滿大街都是。

  一些好事的貴族嘲笑小瑪麗是英格蘭的醜女兒,剛進城的鄉下姑娘。

  結果小瑪麗第二天便搬到了舍農索城堡,直接跟新婚丈夫開啟了分居生活。

  「您這麼做是不是有逃避之嫌?」跟小瑪麗一起嫁入英格蘭的侍女面露難色道:「國王和貴族們一定會對您有意見的。」

  「有意見?我巴不得他們對我有意見。」搬到舍農索城堡裡的小瑪麗無所謂道:「國王陛下早點跟我離婚,我也能早點回到英格蘭,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瑪麗仔細打量著她外祖母曾住過的舍農索城堡,決定購一批花卉和果實的種子,開啟自己的田園生活:「法蘭西國王要是舍得跟我離婚,就不會花那麼大的代價將我娶到手。況且時間一長,他只會比我更著急。」

  「為什麼?」

  「因為我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反正他一死,我就拿著王後的退休津貼回國。但是波旁家真的能看著這一情況發生嗎?」小瑪麗繼承了父親的優秀頭腦,聰明狡黠道:「法蘭西才結束了王位繼承上爭議,結果亨利四世轉眼就跟情婦窩在一起,沒有一個合法兒子。」

  「如果我是吉斯公爵,肯定計劃著向埃利諾求婚。」

  侍女吃驚道:「您是說,您的妹妹埃利諾?」

  「畢竟我所擁有的優勢,埃利諾也有。」小瑪麗平靜道:「只是我的年紀更合適,所以才成了亨利的王後。」

  「而現在,法蘭西國王親自將弱點暴|露給敵人,估計支持他的胡格諾派正急得火燒眉毛。」

  侍女看著小瑪麗無所謂的表情,有些遲疑道:「您真的願意埃利諾成為法蘭西王後嗎?」

  「我只是提出猜想,至於最後會怎麼樣,還得看國王伯父和父親大人怎麼安排。」小瑪麗想起天真爛漫的妹妹和執拗的母親,覺得吉斯公爵的求婚,十有**會遇冷。

  至於亨利四世……

  則是在小瑪麗搬走後,確實痛快過一陣子,但是很快,來自孔代親王和昂熱大主教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將凱瑟琳夫人遠遠送走,然後逼著自己跟小瑪麗進行夫妻間的正常交流。

  而對於小瑪麗而言,這正是她向亨利四世談條件的好機會。

  雖然兩人還是互看互厭的表面夫妻,但是在小瑪麗的堅持,以及局勢(只要是缺錢)的壓迫下,亨利四世算是廢除了查理七世所建立的王室情婦政策。不再授予王室情婦參與政策,享受比王後還要豐厚的津貼特權。

  甚至在小瑪麗的暗中操縱下,一些長期遭到法蘭西宮廷排斥的外國後代舉報了王室情婦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所犯下的種種罪行。如販賣國王的特赦令,收取賄賂,賣官鬻爵等。導致亨利四世為了維護國家穩定,以及法蘭西在天主教國家中的名聲,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弱王室情婦的權力,改用侍女長和皇家總管制度,來安撫那些通過王室情婦發言的本土人。

  對於一些大貴族而言,這種改革也保證了他們的權力。

  畢竟國王的情婦大都是由宮廷裡的貴族們接盤,而那些高傲的男人們也不想自己被戴一頂人人皆知,每天都要被公開鑒賞的綠帽子。

  況且王室情婦為了服務於國王,也不可能與丈夫們同床。而法蘭西又是最堅持《薩利克法典》的國家,所以為了自己的血脈著想,一些持中立態度的法蘭西貴族們還是很支持小瑪麗的舉動。甚至那些保守情婦之苦的貴夫人們,也在無疑間對這個新教王後親近了幾分。

  只是不同於對政事十分精通的姑母瓊安,小瑪麗並不熱衷於權力游戲,甚至比起盧浮宮,她更喜歡呆在舍農索城堡裡擺弄花草,只是在有人侵|犯到她的權益,或是胡格諾派需要人支持時,才會在法蘭西的政治中心發聲。

  久而久之,亨利四世也覺得小瑪麗順眼了不少。

  拋開結婚時的摩擦,其實小瑪麗也沒有在政治上對亨利四世指手畫腳,甚至跟那些為了權勢而諂媚於國王的女人相比,小瑪麗真誠又潑辣的性格,讓亨利四世對她又愛又恨。

  畢竟國王們,骨子裡還是有點犯賤心理,但是讓亨利四世對著小瑪麗低聲下去,百般討好,也確實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亨利四世嘗盡人生百態後,他也厭倦了那些爭吵不休的情婦,決定跟小瑪麗過上平靜的生活。

  然而面對突然轉性的丈夫,自結婚起就我行我素的小瑪麗並沒有露出一絲絲的驚喜,反而顯得很不耐煩。

  畢竟舍農索城堡太擠了,而亨利四世在這兒白吃白住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小瑪麗忍了一個月後,便將丈夫踹回了盧浮宮。

  「你還是去找你的情婦吧!」趕人的小瑪麗毫不留情道:「沒道理你拿錢養情婦,還要在我這兒白吃白住。」

  亨利四世:「……?」


第259章 番外十

  威廉三世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不用每天起早貪黑地處理國事, 不用板著指頭數休息日,更不用在聖誕和生日的那天,還要充當一個假笑玩偶, 對著一桌油膩的菜色看上半日。

  經過修葺的彭布羅克城堡曾是威廉三世的兒時根據地,後來又作為諾丁漢女伯爵和瓊安的辦公場所,逐漸被打造成了威爾士的權力中心。

  由於威爾士有一個專供於愛爾蘭的港口,所以威廉三世閑暇時還會去探望薩裡女伯爵。

  自打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嫁入洛林的瑪麗長公主相繼去世後, 威廉三世在亨利八世時代裡的熟人, 便只剩下同父異母的妹妹薩裡女伯爵。雖然薩裡女伯爵幼時同這個兄長並不熟悉,但是人老了總是格外念舊, 再加上薩裡女伯爵的丈夫也已去世,所以兩人的關系還是慢慢親近起來。

  「如果您和國王陛下都不介意的話, 我想辭去愛爾蘭總督的位子。」薩裡女伯爵在威廉三世的某次來訪中, 委婉說道:「我最近總感到精力不濟, 想必是年紀上來了,所以無法承擔愛爾蘭總督的責任。」

  「辭職的事情得由亞歷山大做主。」威廉三世和薩裡女伯爵一起坐在愛爾蘭城堡的花園裡, 看著不遠處的麥田,輕輕說道:「畢竟我已不再是國王, 所以不好干涉亞歷山大的決定。況且你一辭職,王室裡也找不到可以接替愛爾蘭總督的人。」

  因為諾曼底和愛爾蘭的特殊性,所以能承擔此職位的只有王室成員。可眼下,亨利九世的兒子裡只有康沃爾公爵有從政經歷,至於才十七歲的約克公爵,則是年紀太輕,還在給祖母打下手。

  「約克公爵是唯一能接替你職位的人。」威廉三世數了數自己的孫輩, 發現開始接觸政務的也只有亨利九世的長子和次子, 至於紀堯姆那一系, 除去已經嫁去法蘭西的瑪麗王後,余下的米開朗基羅和亨利還沒滿十六歲,連給堂兄們打下手都不夠格。蓋因紀堯姆與瑪戈公主在歐洲玩得太歡,所以忘了造人的任務。

  「我只是希望從您這兒了解下國王陛下的反應。」薩裡女伯爵也沒指望自己能立刻辭職,所以順著威廉三世的話說道:「請原諒我向您提出如此為難的請求。」

  威廉三世抬起手,阻止了薩裡女伯爵的道歉:「你為我們家族做得夠多了,所以也該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

  兄妹間的氛圍突然變得很沉默,直到威廉三世再次開口道:「退休後,你打算留在愛爾蘭,還是蘇格蘭?」

  薩裡女伯爵跟莫裡伯爵共有兩個孩子,除去嫁入克倫威爾家族的長女安妮外,幼子詹姆斯繼承了父母的爵位與龐大財產,在蘇格蘭,愛爾蘭,以及英格蘭都有封地與收入。

  威廉三世記得新任的莫裡伯爵前不久迎娶了斯圖亞特家的旁支女兒,並且對方的祖父母分別是威廉三世的表姐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以及曾擔任過英格蘭掌璽大臣的馬修.斯圖亞特。

  這門親事被視作莫裡伯爵為了融入蘇格蘭政局的大膽嘗試。不過他的父母都奉行雞蛋不能裝在一個籃子裡的政策,所以讓長女安妮嫁入了祖孫三代都跟英格蘭國王親密無間的克倫威爾家族,並且長女安妮的公公正是威廉三世用了幾十年的王室總管理查德.克倫威爾。

  能夠迎娶國王的外甥女,無疑能進一步提高克倫威爾家族的社會地位。

  然而出乎威廉三世意料的是,薩裡女伯爵既沒有選擇讓她大展拳腳的愛爾蘭,也沒有回到亡夫的領地,而是希望能在赫特福德郡的鄉村裡度過余生。

  「那是我的開始之地,也將是我的安息之處。」薩裡女伯爵的聲音裡透露出深深的留戀:「在我最艱難時都沒有放棄我的家庭教師,保姆,以及女僕都埋葬在那裡。」

  「如果可以,我想跟她們永遠在一起。」

  威廉三世看著薩裡女伯爵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心謹慎的妹妹可能活得比他想像的還累。

  「我會讓亞歷山大安排此事。」威廉三世十分平靜道:「你童年住過的莊園還在,我會讓人將它劃在你的名下。」

  薩裡女伯爵起身給威廉三世行了一禮。

  兩個老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我是分割線……………………

  1600年的聖誕節,威廉三世接到了瓊安要回英格蘭的消息,而與她同行的,正是瓊安的第二任丈夫唐.胡安,以及被紀堯姆邀請而來的塞萬提斯夫婦。

  由於瓊安是塞萬提斯的保護人兼資助者,而紀堯姆早在1590年,也就是《亨利六世上篇》和《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上映時,就將還未聲名鵲起的莎士比亞劃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所以威廉三世除了驕傲於兒女們的眼光,便是很期待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畢竟這兩位可是十七世紀最有名的文學家,甚至後世還將莎士比亞稱作「英國的塞萬提斯」或是將塞萬提斯稱作「西班牙的莎士比亞」。

  只可惜這兩位偉大的文學家明明同年同月同日去世,並且莎士比亞還根據《堂吉訶德》創作了已經失傳的《卡登尼歐》,但是這兩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見上一面。

  相較於依靠文學作品獲得巨額財富的莎士比亞,歷史上的塞萬提斯除了榮譽便一無所有,甚至在他去世時,與他同甘共苦的妻子需要靠借貸來為丈夫舉行葬禮,甚至除了牧師和他的妻子,無人參加這位文學家的葬禮。

  不過在這個架空時代裡,一生坎坷的塞萬提斯在遇到瓊安後,迎來了他人生的最大轉機。

  因為瓊安不僅將被污蔑為偷竊犯的塞萬提斯從監獄裡保釋出來,更是負責了他所有作品的發行與宣傳,甚至還嚴厲打擊了塞萬提斯的作品盜版問題。

  而為了報答自己的貴人,並且給家人們優越安心的生活,塞萬提斯在出獄後,果斷處理了自己在西班牙的全部財產,然後在瓊安與唐.胡安結婚後,帶著一家移民葡萄牙。

  畢竟瓊安在西班牙的影響力肯定不及她的大本營葡萄牙。

  尤其是跟西班牙相比,葡萄牙因為塞巴斯蒂昂夫婦和伊莎貝拉女王的改革,對學者存有特殊的「宗教寬容」,所以塞萬提斯在葡萄牙能夠不受宗教審判局的騷擾,安心實現自己的文學夢想。甚至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女王還成了塞萬提斯的忠實書迷,並且任命他的女兒和外甥女擔任公主們的家庭教師。

  不過這也導致幾百年後,西班牙和葡萄牙為了爭奪塞萬提斯的歸屬問題,引發了不亞於《蒙娜麗莎》歸屬的爭吵。

  毫無疑問,從出生地來講,塞萬提斯是西班牙人,然而他的大多數作品,尤其是最著名的《堂吉訶德》,是在葡萄牙發行的,並且其本人在去世前還接受了葡萄牙女王的授封,成為葡萄牙勛爵。

  或許此時的威廉三世並未想到,他這只小小的蝴蝶在歷史上扇起了怎樣的風暴,以至於幾百年後,西班牙數次要求將塞萬提斯的屍骨遷回本國,卻被葡萄牙以「你先讓法蘭西同意將達芬奇的屍骨遷回意大利」,或是「你先讓英格蘭同意將米開朗基羅的屍骨遷回意大利」,作以回絕的有利支撐。

  甚至在百科上,有關塞萬提斯的介紹也是「葡萄牙/西班牙作家」,然後兩國又為了「誰在前,誰在後」的問題,發起數次爭吵。

  「這可真是別具一格的聚會。」威廉三世坐在最上面的位子上,看著那些曾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偉人們齊聚一堂。

  尤其是在翻譯的幫助下進行交流的莎士比亞與塞萬提斯,同伽利略一起討論天文學的開普勒,無疑是威廉三世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畫面。

  而在蝴蝶的翅膀下,這些足以被寫進歷史的場景確確實實地發生在他面前,甚至紀堯姆還帶了位畫師,想要將今天的宴會畫進歷史。

  「趁著瓊安回來的機會,不如我們留張紀念畫像吧!」負責宴會的紀堯姆拍了拍手,示意侍女們清理舞池,然後在中央處擺上椅子,向在場的所有人提議道:「這可是歷史性的時刻,不留下畫像簡直是莫大的遺憾。」

  上位的亨利九世看向自己的父母,後者居然欣然同意道:「那就留一張吧!」

  於是乎,在威廉三世的同意下,紀堯姆招呼所有人在舞池裡坐了將近一下午的時間,最後留下一張被稱作《歷史會面》的十七世紀油畫。

  並且在許多年後,這副油畫與1927年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維多利亞女王的全家福一起,被搞事的網民們擺上了「但求一戰」的神壇。

  然後提議留下畫像的紀堯姆也成了此次會面的最大贏家。

  因為這副畫像成了他後代的壓箱寶貝,連帶著他的日記一起,為歷史學家們提供了珍貴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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