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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第46章

  埃利諾·布蘭登下葬後不久,國內的疫情便有所好轉。

  倫敦到底是逃過一劫,沒有像北英格蘭那樣,被洗劫了一部分人口,導致人人自危地不敢踏出家門一步,任由大批大批的農作物在田地裡死去。

  縱使都鐸時期已經脫離了中世紀範疇,但是衛生環境並沒有比中世紀末期強上多少。不管是擁擠的城市,還是能容納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稻草房,其實在本質上都是疾病的溫床,細菌的天堂。

  就連富貴人家也是很少做掃除或者洗澡,畢竟鐵鍋在這個時代裡不是家家都有的東西,而洗一次澡的柴火錢和人力費太高,所以平民更喜歡冷水擦身或是直接到河裡游泳。

  像亨利八世這樣愛干淨,還愛泡藥浴的國王絕對是歐洲的異類。

  有時候,威廉·都鐸都懷疑亨利八世之所以叛出會天主教,是因為天主教將洗澡並為「酗酒」,「暴食」一類的惡習,所以那些苦行僧身上總有股難聞的味道。

  威廉·都鐸想要改變人們的衛生習慣和婦女們的生產環境。

  在二十一世紀,你無法想像一位醫生術前不洗手,或是產婦保胎時必須要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呆上數個月。

  就這情況,哪怕你能活過十六世紀的奇葩治療方法,也不一定能挺過術後的感染並發症。

  然而長久以來的觀念豈是一朝一夕就推翻的。

  就和推廣土豆種植一樣,威廉·都鐸打算先在威爾士試水,等技術成熟後再引到其它地方。

  至於怎麼讓平民接受他的觀點……

  威廉·都鐸:查理表兄我需要你。

  甭管誰來質疑,只要打上這是從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世界中心引來的新觀念,西班牙皇帝試了都說好的印記,威廉·都鐸還是能在通信不發達,對外交流相對保守的威爾士裡忽悠一波。等時機成熟後,就算有人戳破他的謊言,但有實例作證,平民也不會聽傳教士在哪裡瞎掰掰。

  畢竟美好的死後生活哪有當下重要。

  然後在天主教徒鎩羽而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新教觀念便更能被平民接受——畢竟有個不花錢的心裡安慰比沒有要來的好,況且被推倒的修道院裡也有一部分資產屬於人民,而誰又能拒絕這種白得的誘惑。

  「殿下,王後陛下發動了。」就在威廉·都鐸想著自己的改革大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威爾士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來報道:「國王陛下讓您和瑪麗公主趕緊去白廳宮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並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也准備好《贊美歌》,就等王子一落地便舉國歡慶。」

  因為亨利八世有意借著約克公爵的誕生,來掃除諾丁漢伯爵夫婦的去世所帶來的陰霾,所以倫敦上下都已經安排好了王子誕生後的各項慶祝活動。就連博林父子也是被國王突如其來的恩寵給晃暈了眼,絲毫沒想過安妮·博林要是生下一個死胎或者女嬰,亨利八世會如何宣釋他的怒火。

  待威廉·都鐸趕到白廳宮的王後寢室時,等待的人們已經將客廳圍了個水泄不通。

  威廉·都鐸一眼掃去,除了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在場的還有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以及臉色不好的多塞特侯爵夫婦。

  已經懷孕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挺著大肚子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難得沒有對自己的表弟顯露出懼怕之情:「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威廉·都鐸瞧著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將注意力放到王後的床榻上,所以對弗朗西絲·布蘭登做出個「請」的手勢。

  弗朗西絲·布蘭登扶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手臂,與威爾士親王到相對安靜的走道裡說話。

  或許是寢室裡的空氣太悶了,所以弗朗西絲·布蘭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松了口氣,又撫了下胸口才對威廉·都鐸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難為人,但是您可否將我的外甥女接到身邊撫養?」

  「怎麼?你的丈夫不想撫養瑪麗·菲茨羅伊?」威廉·都鐸能夠理解多塞特侯爵的不滿,畢竟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好處全歸了國王父子,留給多塞特侯爵夫婦的只有杯水車薪的六百英鎊年金,以及國王的定期挑刺。

  面對威廉·都鐸的質疑,弗朗西絲·布蘭登顯得有些尷尬。

  身為公爵之女,她到底還沒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而多塞特侯爵也不是什麼顯赫的大貴族,其曾祖父也只是白王後和普通爵士的長子。能走到今天,全憑白王後和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偏心,讓他們家的男人娶了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妻子。

  但即便如此,夫婦兩也過得十分拮據。尤其是在夫婦兩都是白廳宮的常客,需要維持侯爵排場的情況下,瑪麗·菲茨羅伊的存在便是個拖油瓶,差點讓侯爵夫婦的關系分崩離析。

  「我並不想放棄小瑪麗的繼承權。」懷孕後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比平日裡更加敏感,甚至一開口便淚流不止:「在我的母親死後,埃利諾便是我最後的心靈依靠。而小瑪麗是埃利諾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放棄她。」

  「可是多塞特侯爵不想接手這個爛攤子,對嗎?」威廉·都鐸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利害:「即使瑪麗·菲茨羅伊健康長大,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倒是瑪麗·菲茨羅伊意外夭亡,那麼我父親就會將責任都歸於你們身上,然後剝奪你對於埃利諾·布蘭登的遺產繼承權,對嗎?」

  弗朗西絲·布蘭登渾身僵硬地點了點頭,威廉·都鐸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而是直截了當道:「我會在請示父親後,讓布萊恩夫人去將我的被監護人接到聖詹姆斯宮,同時你們也要簽署一份放棄對埃利諾·布蘭登的財產繼承權的文件。」

  「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還想再些說什麼,卻被威廉·都鐸十分粗暴地打斷道:「親愛的表姐,我會將國王陛下贈與埃利諾·布蘭登的八千英鎊分你一半,也希望你能在保守秘密的情況下,收好這筆錢,不要讓你的丈夫知道。」

  「是。」弗朗西絲·布蘭登表情訕訕地隨著威廉·都鐸回到了王後的房間。

  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掙扎後,安妮·博林終於分娩下一位王子,但是亨利八世還沒來得及露出快樂的表情,就被助產士的蒼白臉色,以及毫無啼哭聲的安靜氛圍凍僵了肥胖的臉蛋。

  環抱著襁褓的助產士將新生的小王子包了個密不透風,甚至都沒來及遮掩上面的血跡。

  「陛下。」哆哆嗦嗦的助產士頂著對死亡的恐懼挪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遲疑道:「王後陛下生下個死胎,是個男孩。」

  這一瞬間,亨利八世只覺得天旋地轉,但是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當助產士將襁褓布掀起一角,讓亨利八世看清死胎的樣子時,年近半百的國王直接後仰到了手疾眼快的薩福克公爵的身上,一旁的宮廷醫生趕緊對亨利八世進行搶救,將胡椒粉放到國王的鼻子底下,好讓他盡快醒來。

  「將這個孩子立刻帶出去葬了。」打了一個噴嚏的亨利八世注意到屋內還有不明所以的大臣,所以強壓著想要當場迸發的怒火,指著博林父子咬牙切齒道:「將他們投入倫敦塔,然後封閉王後的房間,讓她無招不得出,也不許見客。」

  「是。」最先行動起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讓門口的侍衛將大驚失色的博林父子拿下,然後又將國王和屋裡的一系列人員全都請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侍女照顧昏迷不醒的安妮·博林。


第47章

  生產後的安妮·博林做了個美夢。在夢裡,她還是那個驕傲嫵媚的博林家女孩,在肯特郡的小道上踩過一眾少女的羨慕眼神,挽著亨利·珀西或者喬治·博林的胳膊,任由清風勾起她嶄新的裙子或者頭紗,讓無數男人都沉浸在她獨有的法蘭西式風情裡,然後將數不勝數的名貴禮物雙手奉上。

  博林家的女孩不算是貴族中的上層,但是跟人口龐大的霍華德女孩相比,安妮·博林從未體驗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因為她的父親不僅是外交官更是家族中的獨子,其祖輩也靠經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所以安妮·博林從小過得比霍華德家的大部分表姐妹要優越,享受著這個時代裡的女性很難接觸到的教學資源與時尚的宮廷生活。

  而且同父親的另兩個孩子相比,安妮·博林獨樹一幟的聰慧避免了次女總是會被忽略的命運。

  托馬斯·博林一直都將安妮·博林視作向上爬的階梯,所以不遺余力地向次女灌輸她應該嫁給伯爵侯爵乃至公爵的紫藤花理念。

  其實不用父親叮囑,高傲的安妮·博林也不會看上平庸的男人,或是忍受自己忙碌於瑣碎的家事與針線活。

  她想要過著人上人的日子,想要在宮廷而不是鄉村裡發揮長處,所以初進英格蘭宮廷的安妮·博林仔細挑選著自己的獵物,將目光放到了諾森伯蘭伯爵的兒子亨利·珀西的身上。

  同霍華德家族一般,珀西家族也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家族之一,甚至在血統上比霍華德家族更加古老純正。因為珀西家族的祖輩能追溯到征服者威廉的得力干將威廉·德柏西,而霍華德家族的祖先威廉·霍華德只是一個在十三世紀末才步入政壇的平民律師,甚至霍華德家直到十五世紀才獲得公爵身份,遠不如珀西家族那般,靠著軍功與國王的近臣之位步步高升,成為幾代國王的左膀右臂。

  安妮·博林對亨利·珀西的財富,見識,以及能力都感到十分的滿意,決定嫁給他做一個賢妻,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婚後生活。

  為此,她不介意與亨利·珀西秘密結婚,不介意被罵成不擇手段的賤人。

  只要目的達到了,別人的意見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然而千算萬算的安妮·博林,卻唯獨算漏了諾森伯蘭伯爵的意願。

  同那時的安妮·博林一般,亨利·珀西的底氣全都來自於他們的家族。

  如果亨利·珀西不是諾森伯蘭伯爵的繼承人,不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中的一員,那麼安妮·博林還會看上他嗎?那麼他還會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過得如魚得水嗎?

  毫無疑問,諾森伯蘭伯爵的出手干涉打碎了安妮·博林的美夢,讓她終身忘不了對方諷刺她時的輕蔑眼神。

  「珀西家的歷代女主人都是血統高貴的英格蘭淑女,而不是靠著諂笑獻媚而聲名鵲起的法蘭西蕩婦。」

  更讓安妮·博林感到屈辱的是,諾森伯蘭伯爵是當著諾福克公爵,以及沃爾西主教的面,對她說出如此辛辣且充滿侮辱性的言語。

  自那之後,安妮·博林就發誓要讓任何看不起她的人都嘗到身敗名裂的滋味。

  無論是諾森伯蘭伯爵還是沃爾西主教,亦或是看好戲的諾福克公爵,都會有跪在她面前俯首稱臣的那一刻。

  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安妮·博林不惜橫刀搶了瑪麗·博林的情夫,也就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男人——亨利八世,直接毀了諾福克公爵在白廳宮裡的布局,甚至還想讓亨利八世叛教迎娶她為妻。

  雖然之後發生的種種讓安妮·博林等了足足七年才戴上英格蘭的後冠,但是亨利八世逐漸褪去的熱情,以及她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的一次次流產,都耗盡了宮裡宮外的耐心。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安妮·博林在結婚前稱得上是情趣的伶牙俐齒與聰慧狡黠,如今都變得讓他,乃至那些曾支持安妮·博林的人們都感到無法忍受。前者只需要一個見識不凡又能生下兒子的紅顏知己,後者只需要一個順勢順從的意志傳達器。

  其實至始至終,都沒人會在意安妮·博林的想法。

  即便她已經是王後,但是安妮·博林就跟十幾年前面對諾森伯蘭伯爵時沒什麼兩樣。

  依舊是別人選擇她,而不是她去選擇別人。

  ………………

  ……

  「陛下?」服侍安妮·博林的一位侍女看見昏睡了許久的王後終於醒了,趕緊將後者扶起來靠在床頭。

  「現在是什麼時候?」安妮·博林本以為她將作為約克公爵的母親而迎來榮寵,但是看著屋子裡兵荒馬亂後的景像,一切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屋內唯一的諾福克系侍女——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坐在距離安妮·博林最遠的位子上,自顧自地做著完成了大半的刺繡,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跟她沒關系。

  「我的兒子呢?」安妮·博林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向身旁的侍女詢問無果後,轉頭看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是咆哮道:「我的兒子,約克公爵呢?」

  「死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頭也不抬地冷冷道:「你生下的根本不是約克公爵,而是個死胎。國王陛下已經派人將它就地埋葬。你要是能出門去花園裡挖一挖,興許能找到你兒子的屍骨。」

  「呵!死了?死了?」安妮·博林又哭又笑地想要下床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爭論一番,但卻使不上一點兒勁:「我親愛的嫂子,看到我落魄,你一定很高興吧!」

  安妮·博林斜眼看著默默繡花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厲聲道:「你一定和諾福克公爵一樣,期待我跌落雲端,然後有天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就像我曾經那樣睥睨你們這些螻蟻。」

  「嗚哈哈哈哈哈哈!」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抬了抬眼,不出意料地看見安妮·博林癲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服侍王後的這三年裡,她已經習慣了安妮·博林的暴躁與神經質,所以對她的一切反應都不會感到吃驚,反倒是松了口氣。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博林不喜歡她的嫂子,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或許會在博林一家獲罪後逃過一劫——只要她能順從諾福克公爵的旨意,好讓亨利八世徹底擺脫掉安妮·博林。

  「我不會期待那天,而你也等不到國王陛下的到來。」長久以來的壓迫使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看著現在的安妮·博林,只覺得非常的痛快與解恨,甚至不惜火上澆油道:「你知道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正在做什麼嗎?」

  「他們在搜集你通奸的證據,因為國王陛下已經知道你所懷的不是都鐸王子,而是某個不知名的男人播進你身體裡的野種。」

  「閉嘴,我才不會做出背叛亨利的事情。」安妮·博林喝止道:「我現在還是王後,所以你對我的任何污蔑都是對國王本人的污蔑。」

  「哦!是嗎?親愛的安妮女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故意用安妮·博林還是國王情婦時的頭銜來稱呼她,側身躲過迎面襲來的枕頭,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直接崩潰的話。

  「你的父親和我的丈夫都已經被國王陛下投入倫敦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一個與野男人廝混而流產下畸形兒的蕩婦。」

  「想必國王陛下正在慶幸上帝沒有讓一個野種占據了約克公爵的位子,所以安妮·博林,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頤指氣使。」


第48章

  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三連答,錯愕的安妮·博林在床上呆愣了好久,直到侍女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因為過度震驚而睜著眼昏了過去,安妮·博林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睛,難得輕聲細語道:「給我整理一下吧!」

  這一刻,安妮·博林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風姿迷人,手段不凡的肯特郡女孩,讓侍女將她扶到堆滿珠寶的梳妝台前,等著與這一屋子的虛假繁華徹底告別。

  而另一邊,得知王後醒來的亨利八世在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什麼。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都知道,國王因為安妮·博林一次又一次的流產而對自己的性能力產生了質疑,就像他當年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多次流產後,迫不及待地想用一位私生子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並無問題。

  這一次,亨利八世用來安慰自己,以及朝臣們的理由,依舊是他的婚姻與王後都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所以錯的永遠是安妮·博林,而不是亨利八世。

  「我一定是受了惡魔的蠱惑,才會迎娶一個可恥的女人為妻。」祈禱結束後的亨利八世對著十字架喃喃自語著什麼,不知是向上帝求證,還是想說服自己。

  「我到底是看上了安妮·博林什麼?」亨利八世發現他想不出他會愛上安妮·博林的理由。

  論美貌,瑪麗·博林和伊麗莎白·勃朗特遠勝於皮膚微黑,貌不驚人的安妮·博林,甚至連已過世且徐娘半老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都比安妮·博林來的更具有吸引力。

  而論學識,安妮·博林確實是宮廷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同那些自蹣跚學步起,就能與一流的學者進行當面交流的王室貴女相比,她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別的不說,阿拉貢的凱瑟琳在學識上就可以吊打安妮·博林。身為瑪麗公主的啟蒙老師,阿拉貢的凱瑟琳自幼接受西班牙的頂級教育資源,不僅能讀寫五種語言,甚至連哲學家伊拉斯謨都評價她自幼喜歡優秀的文學作品,並且願意去鑽研它們。

  至於內在方面,僅以亨利八世的角度來看,安妮·博林實在是稱不上好妻子的人選。她那張揚愛賣弄的性格曾多次讓亨利八世感到顏面無光,甚至在珍·西摩和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襯托下,亨利八世不止一次地懷疑安妮·博林並沒有所謂的道德操守。

  如今想起他竟與這樣的女人成婚並同床共枕了多年,亨利八世便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將王後所接觸過的人全都排查一遍,務必要找出那個奸夫是誰。」祈禱完的亨利八世決定徹底結束這段不合理的婚姻。

  托馬斯·克倫威爾和薩福克公爵都知道亨利八世動了殺心,尤其是在王後生下一個畸形死胎的當下,如果不釘死了安妮·博林的罪行,那麼國王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只是……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點可惜伊麗莎白公主,畢竟她還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而且以後很有可能是個新教的王位繼承人。雖然在威爾士親王地位穩固的當下,伊麗莎白公主並不受亨利八世的重視,可這並不妨礙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視作可以支持的預備人選——前提是亨利八世沒有在砍掉安妮·博林的頭顱後,順勢剝奪了伊麗莎白公主的繼承權。

  「陛下,考慮到英格蘭從未有過審判王後的經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請求您組織一個貴族審判團對王後陛下進行私下傳召。」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下令逮捕了博林父子後,就開始翻查英格蘭曾有過的王室審判案列。

  只可惜能做參考的幾位王後,諸如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征服者威廉之妻),阿基坦的埃利諾(亨利二世的妻子),甚至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愛德華二世的妻子)都是外國公主,所以她們在犯下了叛國罪後,也只是被丈夫或者兒子好吃好喝地囚禁起來,並沒有經過正規的審判。

  如果威廉·都鐸知道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想法,絕對會將其描述為「外交豁免權」。

  只可惜安妮·博林本就是英格蘭人,所以她享受不到這一待遇。

  「你和查爾斯去安排審判團一事,總之那個女巫必須死。」亨利八世並不想出席讓他感到尷尬的秘密審判,所以讓自己的親信全權處理此事:「另外,讓諾福克公爵和亨利·珀西也參與針對王後的審判。」

  亨利八世的面容在彩色玻璃的打光下顯得非常可怕:「我要他們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被他們送到了國王的床上。」

  「是。」得令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當天下午便將安妮·博林送入了倫敦塔,然後只花了四天的時間便將她身邊的侍女,以及曾被她賞識過的音樂家與紳士全都審訊了一遍。

  傷勢恢復的愛德華·西摩自告奮勇地加入了對安妮·博林的通奸調查中,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默許下,對其中的一些人動了酷刑,從而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情況如何?」亨利八世在安妮·博林被審判團傳召的前一天,隨口問了下事情的進程。

  一旁的珍·西摩早就搬進了王後的寢宮,而亨利八世也答應她在安妮·博林的事情正式告一段落後,便與其結婚,所以珍·西摩已經開始准備訂婚和結婚的禮服,甚至讓她的嫂子和姐姐入宮幫她安排婚禮事宜。

  「西摩爵士調查到王後陛下與亨利·諾裡斯,馬克·斯米頓,威廉·布裡列頓、以及弗朗西斯·韋斯頓等多位男士都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瑪麗·謝爾登舉報王後與她的兄弟喬治·博林交往過密,甚至存在著亂倫的可能。」托馬斯·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偷偷打量了下珍·西摩的表情,發現後者對於安妮·博林的通奸一事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釐的心虛,這與她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

  也許她之前的堅持都是為了讓亨利八世順利上鉤的偽裝。

  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愛德華·西摩急於上位的表情,不由得為自己之前輕易的認知感到有些羞愧。

  在白廳宮裡,妄下定論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只是看亨利八世目前的態度,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認為亨利八世是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才與之結婚,反倒像是出於某種目的,而從身邊的人裡挑了最合適的那一個。

  審判王後的那一天,精心打扮的安妮·博林穿著她最喜歡的法蘭西式紫色絲絨裙,在袖口與裙擺處打上金邊,然後戴著她特有的B字項鏈在被審判席位上坐定,恍若是來加冕的女王而不是被審判的犯人。

  「這真是從未有過的醜聞。」安妮·博林高傲地看了眼在座的陪審人員,最後將目光落到諾福克公爵的身上:「你好呀!舅舅,想必此時此刻,你一定很後悔讓我當上王後。」

  「倘若你在通奸時也能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今日也不必來此接受審判。」冷著一張臉的諾福克公爵急於同安妮·博林劃清界限,所以率先發難道:「國王讓人奉承他妻子的美貌,結果奉承者直接在床上招待王後。」

  「荒謬。」安妮·博林知道諾福克公爵翻臉無情,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為此,她慌亂地掃了圈在場的各位男士,發現他們都用淫邪中帶了絲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舅舅,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質疑國王陛下的男性魅力嗎?」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急需一個脫罪的理由,所以她不會給諾福克公爵咬死她的機會:「如果說是國王陛下讓人去奉承他妻子的美貌,那麼又為會選中心懷鬼胎之人?難道是他主動為妻子創造通奸的條件嗎?」

  「所以你說主動承認了那些與你交往的男人都是心懷鬼胎之人,並且你也順勢與其通奸,對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開口道。

  「不,才不是這樣。」自知說錯話的安妮·博林大腦一片空白道:「我才不會做出這種可恥的事情,永遠不會。」

  陪審團上立刻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噓聲。

  上手的薩福克公爵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對安妮·博林繼續發問。

  「你是否與亨利·諾裡斯商討過國王陛下的死亡,並且有意控制威爾士親王。」

  「沒有。」安妮·博林冷冷道。

  「你是否與馬克·斯米頓有過越界的調情,並且讓他見過你的裸體。」

  「閉上你的臭嘴,我怎麼可能讓一個下等人與我這般接觸。」

  「你是否對自己的兄弟抱有不倫的感情,甚至越過了道德的界限。」

  「沒有。你的指控讓我感到非常可笑。」

  「你是否在婚後,對身旁的男士有過大量的金錢饋贈,並且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

  安妮·博林臉上的表情一僵,托馬斯·克倫威爾抓住這個空隙指了指牆上的十字架,對安妮·博林發出警告道:「你在法庭上說的話都將落到上帝的耳邊,我想你該明白對上帝說謊的代價。」

  「是。」安妮·博林堅定地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毫不遲疑道:「我確實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也曾贈與過他們金錢與珠寶,但那都是出於王後對臣下的欣賞,裡面沒有參雜一絲一釐的不道德情感。」

  「我承認自己並非賢妻,也曾對國王陛下有過冒犯與懷疑。但是上帝知道,我從未做過背叛丈夫的事情,也從未不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婚姻。」

  「紳士們,你們大可在此對我進行各式各樣的污名化,但是上帝作證,我將清白地走向墳墓,而你們也終會了解到這一點。」安妮·博林說完便不再對自己進行任何辯護,只是聽見一句又一句的「有罪!」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最終在一聲重錘後徹底落定。

  「安妮·博林,在場的陪審人員一致認為你在與國王陛下的婚姻裡,有過不忠,亂倫,以及謀殺王室成員的行為,因此判定你,有罪。」

  「有罪!」

  「有罪!」

  「安靜。」被安妮·博林舉薦給亨利八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克蘭麥讓躁動的人們平靜下來,對著曾經的知音兼女主人繼續說道:「這份審判將由掌璽大臣交給國王陛下,然後由他來決定你是在倫敦塔裡處以火刑,或是處以砍頭。」


第49章

  「將火刑減免為斬首。有一個跟人通奸的王後就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讓全歐洲都知道我娶了個女巫嗎?」拿到審判結果的亨利八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將審判書丟到一邊,示意停下的樂隊繼續演奏:「我希望在六月之前迎娶新王後,所以安妮·博林的死刑不能拖到這個月月底,你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迫不及待地想要娶珍·西摩為妻,甚至在安妮·博林被丟進倫敦塔的當天,國王就讓珍·西摩的兄弟嫂子搬進白廳宮,並且還冊封珍·西摩的哥哥愛德華·西摩為博尚子爵,承諾在珍·西摩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加封愛德華·西摩為伯爵。

  對此,一夜升天的西摩兄弟自是喜不勝收,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國王陛下雖然在准備與珍·西摩的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但卻沒有讓托馬斯·克蘭麥或者加德納主教准備新王後的加冕儀式。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都是在婚後的半個月內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的結婚儀式和王後的加冕儀式都是同時准備的,只是因為後者還要加個全國巡游,所以要多花半個月的時間去通知各地做好接待工作和安保工作。

  「陛下,關於死刑,安妮夫人還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祈求原諒的話那就免了。」亨利八世無比厭煩道:「她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幾套說辭,如果一句『愛情』能抵消死亡,那麼安妮·博林能一直說到上帝再發一次諾亞大洪水。」

  托馬斯·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的態度噎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道:「安妮夫人想要請一位專業的法國劍客來砍掉她的腦子。」

  亨利八世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才開口道:「讓人從加萊給她找個專業劍客,記得讓她自己支付劍客的報酬。」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准備退下,卻聽見亨利八世繼續說道:「記得派人去清點博林家的財產,然後讓伊麗莎白小姐交出她的首飾,將她身邊的侍女全部退回,只留兩位家庭教師,一位廚子,以及兩個女僕負責照顧她。」

  「另外,將伊麗莎白小姐的年金削減為一百英鎊,讓她自己支付隨從的工資,並且搬到赫特福德郡的一間小宅子裡,非特殊情況不得入宮。」因為安妮·博林的關系,亨利八世現在很不待見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甚至都懷疑伊麗莎白小姐並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免覺得伊麗莎白小姐有些可憐,但是國王的意願又不是他能夠左右的,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能私底下為伊麗莎白小姐操作一二,免得失寵又不懂事的女孩遭到惡僕的刁難。

  待托馬斯·克倫威爾退下後,亨利八世衝著緊閉的房門拍了拍手,讓藏身於其中的瑪麗·謝爾登出來與之廝混。

  考慮到珍·西摩不會在婚前與亨利八世發生關系,所以耐不住寂寞的國王只能將之前被掃地出門的情婦招入王宮。恰巧瑪麗·謝爾登要接受王後的通奸調查,再加上博林家傾倒後她無處可去,所以諾福克公爵將其悄悄送到亨利八世的身邊,要求瑪麗·謝爾登發揮她的長處,令亨利八世及時制止復仇的怒火,不要殃及到霍華德家族。

  安妮·博林被正式處決的那一天,亨利八世拄著拐杖與珍·西摩在白廳宮的小教堂裡舉行了訂婚儀式。

  考慮到國王的身體狀況,訂婚儀式的流程被刪減了不少,參與者也只有雙方的家屬和國王的幾個親信好友。而且在加德納大主教進行例行祈禱的過程中,亨利八世不斷地看向門外的天空,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這令第一排的瑪麗公主忍不住向威廉·都鐸詢問道:「父親為什麼總是看向門外?」

  「因為他在等禮炮的響聲。

  「什麼禮炮?」

  「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威廉都鐸注意到瑪麗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於是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父親要用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來宣告他已經擺脫了女巫的陰影,迎來了新的一天。」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有人會喪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前妻被處死的當天就與前妻的侍女訂婚。

  「那莉茲怎麼辦?」瑪麗公主掃了眼參與訂婚儀式的人,發現亨利八世的家屬席位上,除了他們姐弟,便只剩下薩福克公爵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夫婦。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連夜將莉茲送到了赫特福德郡。」威廉·都鐸嘆息道:「近期最好別讓莉茲在父親面前晃悠,否則……」

  威廉·都鐸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瑪麗公主完全能想像得出伊麗莎白小姐在惹惱了亨利八世之後的下場,畢竟她當年就是受到亨利八世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爭吵波及,才會被遠遠地送到威爾士邊境,過了大半年心驚肉跳的日子。

  就在加德納主教用拉丁語宣布亨利八世與珍·西摩在上帝的見證下,正式結為未婚夫婦後,一聲劃破天空的巨響令亨利八世交換戒指的右手微微一抖,差點破壞了整場訂婚儀式的流暢性。

  而將時間推回到半小時前。

  負責確認安妮·博林會喪命於死刑場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敲了敲安妮·博林的囚室大門,示意她可以結束自己的臨終禱告。

  安妮·博林視若無睹地對著十字架劃了個十字,然後讓侍女給她戴上耳環,珍珠項鏈,以及一頂嶄新的兜帽。

  「你最好只戴耳環,因為兜帽和項鏈都會在死刑前被取下。」托馬斯·克倫威爾隨口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被安妮·博林放到心上。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意這點麻煩做什麼?」安妮·博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向托馬斯·克倫威爾詢問道:「會很疼嗎?」

  「請來的儈子手很專業,會在你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動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安妮·博林花了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去請了位加萊的劍客。

  得到回答的安妮·博林松了口氣,有些調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因為我有個纖細的脖子,所以會比普通人更快地迎來死亡。」

  說罷,安妮·博林長吁一口氣,在付給門口的守衛一英鎊的小費後,提著裙子款款地走出了房門,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你們馬上就會見證我的死亡,然後看著珍·西摩戴上被詛咒的王冠。」

  「我將以亨利國王最痛恨的女人,以及英格蘭歷史上的第一位斷頭王後而名垂青史。」

  「至於你們,在我生前只是無名之輩。而在我死後,也不過是歷史上的一縷塵埃。」


第50章

  因為議會沒有通過讓安妮·博林以合適的棺材下葬的請求,再加上逃出生天的博林夫婦和瑪麗·博林不敢冒著被國王遷怒的風險去認領她的屍體,所以安妮·博林的頭與身體被放入一個櫃子中,由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派人埋到小教堂的地板下。

  與之相比,被處以叛國罪的喬治·博林的下場便凄慘了許多,其頭顱被展示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身體則是被扔到郊外,任由野狼將其啃食殆盡。

  而在博林家迅速跌落之時,安妮·博林在宮裡的痕跡都被她的後繼者清理得一干二淨。

  按理說,未婚夫婦得在訂婚四十天後再舉行婚禮,好向所有人證明他們成功克服了惡魔的四十天誘惑,得到了上帝的承認與祝福。然而在亨利八世的強烈要求下,這一時間被縮短到了十天,所以珍·西摩前腳穿完訂婚禮服,後腳就披上了婚紗。

  威廉·都鐸猜測亨利八世一而再,再而三地簡化結婚流程,就是為了在珍·西摩像安妮·博林那樣,無法履行王後的職責時,能夠盡快地甩掉她。

  而真到了那一刻,沒有加冕儀式和沒有經歷四十天的惡魔考驗便是最好的理由。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必經過議會的調查,便能以英格蘭教會之首的身份判定他跟珍·西摩的婚姻無效,然後用更快的速度迎娶第四任妻子。

  對此,無論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薩福克公爵都沒有發話。

  就連與珍·西摩是利益共同體的西摩兄弟,都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妹妹並未得到亨利八世的完全承認——因為對於他們而言,能從中撈到他們奮鬥十年都不會有的東西,便稱得上是夠本的買賣。

  至於珍·西摩要是生不出兒子。

  想必真到了那一天,珍·西摩會在西摩兄弟的「勸說」下退位讓賢,防止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威廉,瑪麗。來見見你們的新繼母。」亨利八世與珍·西摩正式結婚的第二天,便將自己的新王後引薦給威爾士姐弟。

  「王後陛下。」面對這個曾當過兩任王後侍女的珍·西摩,瑪麗公主盡可能地不表現出尷尬之情。

  好在尷尬的也不止她一人。

  珍·西摩在見到瑪麗公主的那一刻,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行一個半蹲禮,但是她的右手被亨利八世牢牢地握住,所以在膝蓋彎曲的那一刻便制止了這種行為。

  對,她現在是王後,是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繼母,所以不該由她來行禮才對。

  威廉·都鐸注意到珍·西摩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從而聯想到他並未在王後的侍女團裡見到安妮·西摩(愛德華·西摩的妻子)的影子。威廉·都鐸猜測新王後肯定是與她野心勃勃的兄弟間有了隔閡,否則也不會讓舉報丈夫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擔任侍女長一職,而不是將如此重要的職位交給自己的親屬。

  「祝您新婚快樂,王後陛下。」滿臉假笑的威廉·都鐸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對新王後的祝福。

  而亨利八世也不希望兒女打擾到他的新婚蜜月,所以讓威爾士姐弟走完過場便早早地回到聖詹姆斯宮,等著年底的聖誕節與洛林公國的聯姻計劃。

  「倫敦近日好像湧入了不少貧民。」在威廉·都鐸的影響下,瑪麗公主的信仰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偏激,但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天主教信仰。為此,加德納主教將其視作英格蘭的信仰拯救者,希望通過瑪麗公主來影響威爾士親王的信仰。

  「前段時間的瘟疫導致大批的耕地無人打理,所以近幾日也沒什麼收成。」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回到威爾士進行糧食救濟活動。

  事實證明,他在彭布羅克城堡附近種植土豆的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這種征服歐洲的農作物的成熟周期在60到100天,產量卻是需要8個月生長周期的小麥的三倍,所以威廉·都鐸在半年內就已經收獲了三批土豆,將其與蘋果一同放到地窖裡,好讓土豆的保存周期能夠延長幾個月。

  「威爾士的居民還好嗎?」瑪麗公主見威廉·都鐸再給前去救災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寫信,於是關心道:「他們的食物可還夠?」

  「我不太清楚,因為理查德還在清點救濟人口,所以他還沒給我回信。不過彭布羅克城堡裡的食物還算充足,所以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民。」威廉·都鐸粗略計算了下威爾士的糧食情況。

  英格蘭的人口大概在三百五十萬到四百萬之間,而威爾士的人口大概在五十萬上下,所以每個月至少要消耗4500噸土豆或是四百四十萬加侖的小麥。

  而威廉·都鐸只播了兩畝地做實驗,這三個月的土豆產量也只有二十四噸,還不夠威爾士居民吃上一頓。

  「讓理查德組織壯年男性去山上打點東西,然後讓沿海一帶的漁民加強收獲的力度。」考慮到國家穩定問題,瑪麗公主並不希望人口大規模地向某地遷移,這會導致那一帶的防御力量變得十分脆弱:「疫情期間的糧食收成還夠撐幾個月?」

  「兩個月不到。我正考慮從別的國家收購一批糧食,怎麼也得讓威爾士撐過三個月。」緊急狀態下的威廉·都鐸必須將威爾士的糧食緊缺問題拖到下一批土豆成熟之後。所以他在理查德·克倫威爾出發前下了一道旨意,通過減稅,補貼救濟糧的方式,讓威爾士居民大規模地種植土豆。

  要是換作正常時期,這個政策至少要花半年的時間才會有所成效。

  但是飢荒時的人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性命當前,秉著稅收能少一點是一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威爾士居民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威爾士親王的新政策,從彭布羅克城堡裡領了土豆回去種,順帶還嘗了一小口這個來自美洲的新鮮玩意,發現它的味道不比小麥差,甚至烹飪方式也比小麥要簡單,至少不會發生牙齒被磨面粉時混入的石子所磕掉的事情。

  既然威爾士居民能接受土豆,那麼他們以後也不會對西紅柿和玉米的推廣產生較大的排斥。

  考慮到威爾士那極低的蔬菜產量,威廉·都鐸打算用工業革命時期的「諾福克輪栽制」取代現有的三圃制耕種規則,好擴大農作物的耕種面積,加速土壤的恢復速度,從而實現威爾士農業的全面增產,然後趁著西班牙與法蘭西的血海深仇,在接下來的歐洲內亂中大賺一筆,成為真正的英格蘭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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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因為疫情的緣故,英格蘭的飢荒狀況比亨利八世想的更嚴重。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疫情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了解各地的收成狀況,得知今年秋季的小麥會減產三成以上,而次要農作物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比小麥要來的嬌氣。

  「漁業和畜牧業的情況怎麼樣?」禍不單行的亨利八世面色陰沉地放棄了自己的新婚蜜月之行,跟一群愁眉苦臉的男人在白廳宮裡開著沒完沒了的會議,忍不住怒罵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倫敦可不是英格蘭各地的避難中心,他們得自行解決飢荒問題,否則我養一群官員干嘛?讓他們浪費國庫的錢嗎?」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硬著頭皮開口道:「漁業的衝擊不大,但是畜牧業的狀況不比農業要好。因為前段時間的疫情,很多地方的牲口都因無人喂養而產生了較大缺口,再加上近些日的糧食短缺問題,所以各地官員宰殺了一批還未成熟的牲口作為應急糧,並且安排壯年人口到上山進行狩獵和采摘。」

  「還有呢?」亨利八世的臉色有所緩和,但卻沒有放輕質疑的語氣:「你們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殺完牲口再殺什麼?嗯?」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法回答亨利八世的話,最後還是由薩福克公爵開口道:「我們打算從法國各地運一批糧食,不過考慮到西班牙那邊對法國糧食的需求也很旺盛,所以弗朗索瓦國王的開價不會太低。」

  「哼!他要是開價低了也沒法贖回自己的兒子。」若論歐洲三巨頭裡誰最倒霉,跟很亨利八世相愛相殺的弗朗索瓦國王肯定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畢竟打仗打到全家被俘的,除了弗朗索瓦國王也沒有別人了。

  「也許您可以就此與兩國的大使分別談一談。」托馬斯·克倫威爾希望英格蘭能從西班牙和法蘭西的矛盾中獲取最大利益:「其實關於薩福克公爵所提到的一事,我有個減輕國庫壓力的想法,也不知陛下是否有興趣聽一聽。」

  「說。」亨利八世並不希望國庫被飢荒拖累,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亨利七世統治時期的窮困潦倒。

  「考慮到西班牙一直都在抵抗奧斯曼帝國入侵的前線,所以歐洲的其他國家都在西班牙皇帝的要求下,為西班牙提供各種物資。」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發現他們的臉色都像憋屎一樣難看。

  「克倫威爾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亨利八世的臉色並不比那些大臣們要好看多少:「不管歐洲各國間存在著何種矛盾,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都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是的,陛下。我完全贊成您的說法。」托馬斯·克倫威爾見亨利八世沒有明著反對自己的提議,於是心裡便有數了許多:「只是在西班牙的物資航線上有不少海盜船,為了保證對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供應,我想英格蘭有必要出手打擊那些違法犯罪,置基督教世界的利益於不顧的海盜們。」

  簡而言之,就是海盜船先去劫一批西班牙的物資,然後英格蘭軍艦再去搶劫海盜船的戰利品。

  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用黑吃黑來形容他的提議,而亨利八世也不會將海盜船的戰利品跟西班牙物資劃上等號。

  「查爾斯,打擊海盜的工作就由你和愛德華·西摩負責。」亨利八世在金錢與道義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衝著右手邊的薩福克公爵下令道。

  提議被采納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交給他的事,於是話音一轉道:「除去糧食問題,英格蘭境內的一些極端天主教徒認為瘟疫和大災荒都是對國內異教徒的懲罰,甚至打算借此與外國勢力相互勾結,組織叛亂軍來反對您的統治。」

  「我猜這裡肯定少不了教會走狗的煽風點火。」因為西班牙忙著跟法蘭西互掐的緣故,閑下來的教皇再次將目光落到了亨利八世的身上,然後老生常談地鼓勵英格蘭境內的天主教徒反抗亨利八世的「暴政」,「淨化」那些「是非不分」的新教徒。

  對此,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御前的各位大臣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權威下降的教皇也只能在羅馬境內嚷嚷幾聲,總不可能真的派出一個遠渡重洋的軍隊去解決英格蘭的政教問題。

  「嘖!看來也只有死刑能教會那群冥頑不化者,如何服從國王的旨意。」亨利八世看來托馬斯·克倫威爾,等著這位主持宗教改革的掌璽大臣發表他的意見。

  「陛下,既然薩福克公爵和博尚子爵(愛德華·西摩)要去處理海盜猖獗的問題,那麼針對國內的叛亂,我有位您並不陌生的舉薦人選。」

  「誰?」亨利八世稍稍來了點興趣。

  「約翰·達德利爵士,他曾出席了您與弗朗索瓦國王在加萊的會晤,並且對於鎮壓叛亂頗有心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太清楚威爾士親王為何要提拔約翰·達德利爵士,但是對於後者而言,這是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呵!還真是個我不陌生的人。」亨利八世玩味道:「他的父親曾是我父親的財政大臣,而我登基後沒過多久,就砍了他父親的腦袋。」

  其實真要細究起來,約翰·達德利也算是亨利八世的表弟。因為約翰·達德利的繼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其母伊麗莎白·格雷是白王後的孫女,所以約翰·達德利勉強算是皇親國戚的一員。只是迫於都鐸一家對約克男嗣的高壓政策,以及生父埃德蒙·達德利的陰影,所以約翰·達德利直到過了而立之年也只是王宮裡默默無聞的一員。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上不下的小貴族,不僅在愛德華六世的執政後期將西摩兄弟斬於馬下,更是在愛德華六世死後,將兒媳婦珍·格雷捧上王位,還差點讓英國開啟了達德利王朝。

  亨利八世其實並不想用陌生的貴族,但是考慮到瑪格麗特·玻爾(愛德華四世的侄女,喬治·金雀花的女兒)的次子一直都在煽動國內的天主教徒,甚至羅馬那邊也有意捧其做英格蘭新國王,所以從這一方面來說,約翰·達德利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至少跟瑪格麗特·波爾相比,約翰·達德利的繼父可是正兒八經的愛德華四世之子,雖然前面冠了個私生的抬頭,但是對於約克殘黨的號召力可比瑪格麗特·波爾的兒子要強上許多。

  「議會結束後帶他來見我。」亨利八世覺得托馬斯·克倫威爾真是越用越順手,比他的前幾任掌璽大臣要強多了。

  而在國王宣布會議結束後,等在門口的佩吉爵士湊到亨利八世的耳邊悄悄道:「王後陛下想為各地的叛亂軍求情,希望您能接受她的晚餐邀請。」

  亨利八世剛好轉的臉色立刻又垮了下去,甚至佩吉爵士都能聽見國王的磨牙聲。


第52章

  「夫人,我想你應該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忐忑不安的珍·西摩所等來的,並不是她理想中的仁慈君王,而是滿臉陰霾的亨利八世。

  「陛下,請您聽我解釋。」屈膝行禮的珍·西摩蹲了半天也沒等到亨利八世將她扶起,所以對國王的怒火有了更深的認識:「我只是出於王後應有的同情心而為叛亂軍求情,並未是有意要惹您不快。」

  服侍過兩任王後的珍·西摩,一沒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背景,二沒安妮·博林的七年恩寵,所以不敢在亨利八世的面前拿喬:「如果我的言語觸犯到了您,那麼請允許我為此向您道歉。」

  或許是珍·西摩的主動認錯與溫順面孔起了作用,所以亨利八世的表情略有緩和,伸手將珍·西摩虛扶了一把,溫言道:「珍,我早就料到你的高尚品格會被奸逆之輩所利用,這也是我要推遲加冕游行的主要原因。」

  亨利八世撫摸著珍·西摩的金發,語氣越發地溫和:「你那柔軟的心腸經不起頑固教徒的讒言與欺騙,所以答應我,別去摻和你不該摻和的事情,好嗎?」

  明明是暑熱漸升的盛夏,珍·西摩卻覺得如墜冰窖。

  「永遠別忘記我前任王後的下場。」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耳邊輕語道:「明天讓你哥哥帶你去倫敦塔的小教堂裡祈禱,順便回顧一下安妮·博林的下場。」

  說罷,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鬢角邊輕輕一吻,然後當天夜裡並未與王後同房。

  在亨利八世走後,珍·西摩久久地不能平復驚恐的心情,直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珍·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求見,珍·西摩才反應過來地開口道:「將她請到我的臥室裡。」

  自打珍·西摩成了亨利八世的王後,水漲船高的西摩一家成了博林父子第二,開始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占據有利位子。

  不過愛德華·西摩吸取了博林父子的教訓,在珍·西摩的地位徹底穩固前,只是為自己爭取到了博尚子爵的頭銜,以及一些積攢功德的有利機會。並沒有像博林父子那樣,直接空降到油水豐厚的位子上,所以御前的各位大臣們即便看不起靠裙帶關系上位的西摩兄弟,但是看在他們足夠識趣的份上,還是給予了一定的寬容與肯定。

  而在這種情況下,珍·西摩賭氣不讓自己的嫂子成為侍女長的舉動,也意外獲得了亨利八世的贊賞與偏見者們的好評。

  對此,錯失侍女長職位的安妮·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愛德華·西摩的妻子)也只能強忍下這口氣,還得在丈夫的要求下,看住珍·西摩和她的侍女團,防止超出掌控的事情再次發生。

  「夫人。」珍·西摩態度冷淡地衝著盛裝打扮的安妮·西摩點了點頭,其實並不想跟這個路德教信仰的嫂子打交道。

  「陛下,我們已經聽說了您想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覺得您在還未坐穩後位之際,就做出冒犯國王陛下之事,實在是不妥。」安妮·西摩知道珍·西摩不喜歡她,但是為了西摩家的共同利益,她兩也只能兩看兩生厭地相處下去:「陛下,您應該知道國王陛下才是英格蘭的信仰之首,而您身為他的王後兼妻子,理應順從他的意志,與他站在一起才是。」

  「你的意思是,讓我對國王陛下的錯誤視而不見,任由他去冒犯上帝的真正旨意嗎?」珍·西摩怒急反笑道:「然後像安妮·博林那樣,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夫人,請問你是瘋了嗎?還是說,你們已經為了金錢和權力放棄了自己的信仰?」

  「安妮·博林之所以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其根本原因並不是她的信仰出了問題,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國王陛下。」安妮·西摩有意無意地撫了下脖子上的寶石項鏈,讓珍·西摩明白她在指代什麼:「上帝可阻止不了國王的儈子手,如果您願意為了信仰走上斷頭台,那麼請無視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身為一個需要隱藏身份的路德教徒,安妮·西摩無師自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其話術等級也不是珍·西摩能夠媲美的:「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國王陛下的性格,以及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說罷,安妮·西摩起身告退道:「我丈夫明早會在您的臥室外等您,也希望您能在倫敦塔的小教堂裡好好祈禱一番,然後認清自己的現況與地位。」

  ………………我是分割線……………………

  彭布羅克鎮的一家普通農戶裡。

  滿臉憔悴的妻子在家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去領救濟糧的丈夫,順帶將一根根的稻草塞進束緊腰帶的孩子們的嘴裡,企圖借此緩解一家的飢餓狀況。

  「媽媽,爸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家裡最小的兒子從未經歷如此的窘境,只覺得飢餓感逐漸演變成了痛感,靠在門檻邊一遍又一遍地問道。

  「快了,很快了。等爸爸回來了,我們就能開飯。」妻子側身捂住不斷抽搐的腹部,不讓孩子們見到她脆弱的模樣。

  終於,在一家人的翹首以盼下,趕去彭布羅克城堡的丈夫做賊似得兜著東西回家,一進屋就讓妻子將大門和窗戶鎖緊,然後從鬥篷裡拿出一小袋谷物和幾個大土豆,看得妻子和幾個孩子一陣的眼熱。

  餓了兩天的他們終於能吃飯了。

  「最大的兩顆土豆留著種地,剩下的先墊墊肚子,記得多加些水,煮稀一點。」丈夫的臉色也不比飢餓的妻兒要好,只是他在彭布羅克城堡外排隊領糧時,威爾士親王的秘書發了些從倫敦帶回來的硬面包,所以他至少還吃了些東西,不像他的妻兒那樣,足足餓了兩天,只靠冷水和野草樹皮為生。

  拿到糧食的妻子讓幾個大孩子幫著打下手煮飯,只舍得放了一點谷物和一顆土豆在稀飯裡,這就是一家五口在兩天裡唯一的正餐。

  「我聽說隔壁一家打算去倫敦碰碰運氣,再這麼下去,我們非得被餓死。」妻子將煮好的稀飯捧上桌,看著孩子們一窩蜂地將其瓜分干淨,而自己只是用冷水衝了下煮稀飯的鍋子,然後就此應付了一下。

  聽了妻子的提議,丈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你以為倫敦是什麼好地方?那裡擠滿了達官貴人,哪裡還容得下流民?沒准我們還沒到倫敦,就先死在路上。」

  「在威爾士,至少還有人處理飢荒問題。看在威爾士親王的份上,國王陛下也不會讓這裡死太多人,而且彭布羅克城堡還在發救濟糧,威爾士親王也派人從倫敦帶來了糧食,我們多少能混到下一季度的糧食成熟。」說罷,丈夫瞧了眼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嘆了口氣道:「明天就隨我下地吧!過幾天再讓老大陪我去一趟彭布羅克城堡。總之你也別想著倫敦好,我們這種人到了倫敦,就是下水道裡老鼠,不知哪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死去。而在威爾士,至少能半飢半個飽地混下去。」

  妻子見丈夫說得也有些道理,而且她本人也不是很想背井離鄉地討生活,所以便沒再提這事。

  獨留丈夫一人盯著桌子上用於耕種的土豆,陷入了糾結與沉思之中。


第5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黑吃黑提議很有效,至少薩福克公爵和愛德華·西摩出海一次的收獲頗豐,不僅帶回了大量的金錢和糧食,更是截獲了一批最新型的武器。這讓亨利八世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國內的鎮壓活動正面臨著人手不足的問題,而薩福克公爵他們截獲的新型武器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一缺點。

  「先生們,讓我們為英格蘭的勝利而干杯。」小金庫又滿上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希望能一掃前幾日的飢荒陰霾與死亡陰影,順帶還向朝臣們展示了自己的新王後珍·西摩,以及馬上就要冊封為伯爵的兩位新寵臣——托馬斯·克倫威爾,以及愛德華·西摩。

  威廉·都鐸在宴會上的席位最靠近國王,甚至所得到的待遇也比珍·西摩要高出一截。

  酒興大法的亨利八世拍了拍獨子的肩膀,後者已經是十歲的大小伙子了,所以亨利八世也在考慮威廉·都鐸的妻子人選,有些遺憾他所出生的時代裡,很難碰到一位布列塔尼的安娜,或是勃墾地的瑪麗。

  「父親,請允許我將法蘭西大使和西班牙大使支開,好讓瑪麗有機會與洛林的使者交流一二。」威廉·都鐸並不喜歡這個時代裡的葡萄酒,但是考慮到尋常飲用的井水也不是很干淨,所以他還是勉強喝了一點來潤潤喉嚨,想法子遠離靠近國王的樂隊。

  「嗯!去吧!去吧!」亨利八世並沒有多想地點了點頭,示意珍·西摩給他把酒杯滿上。

  去過倫敦塔的珍·西摩近日安分了不少,甚至有意不與親屬除外的宮廷客人們接觸,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稍稍滿意了些,所以很快便恢復了對王後的寵幸。

  見到威廉·都鐸有意與天主教國家的使者們相交流,珍·西摩的眼睛一亮,但卻並沒多說些什麼,而是寄希望於威廉·都鐸能夠信仰天主教,然後有朝一日能改正他父親的錯誤。

  臉龐微紅的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牽離了上手的座位,然後看著弟弟使喚國王的秘書將西班牙大使和法國大使支開,好讓她能與洛林大使交流片刻。

  佇在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趕緊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兩人借著窗簾與柱子的遮擋關系,進行短暫的私下交流。

  「記得提醒我父親放走那些海盜,也讓薩福克他們稍微控制一下力度,別把海盜們趕盡殺絕了。」威廉·都鐸伸出手,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鬥篷裡拿到一筆錢:「如果有海盜要向英格蘭投誠,記得私底下安撫他們,並且上報給我父親。只要那些海盜願意支付五分之二的利益,那麼就放任他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進行打劫外國商船的活動。」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雖然沒有參與海盜的剿滅工作,但是身為財政大臣,他卻負責著戰利品的分配問題,所以沒少替威爾士親王大開後門:「我已經讓理查德將屬於您的那一份私下運到了聖詹姆斯宮。有薩福克公爵的侍衛護送,沒人會知道這筆錢流入了您的口袋。」

  「嗯!」威廉·都鐸從不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反水,畢竟除了亨利八世的信任,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白廳宮裡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威爾士親王的勢力。

  「如果我父親要在今年的聖誕給你加官進爵,你最好別收下除了伯爵位子以外的任何東西。」威廉·都鐸發誓,他在說這話時,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呼吸有了明顯的變化,甚至抓著公文包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副強行忍耐的模樣。

  「你本不是貴族出身,如果一下子站到無數人之上,會有更多人想將你拉下馬。」威廉·都鐸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不遠處的愛德華·西摩,後者正春風得意地攬著妻子與人交流,甚至將自己的弟弟托馬斯·西摩介紹給達官貴人。

  「正好讓王後的哥哥去當那個被記恨的人。親愛的掌璽大臣,你應該明白國王的身邊有多少人對你不滿,又有多少人想看見你被砍頭的模樣。」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是被多方勢力一起搞下的。

  別看亨利八世的統治後期和愛德華六世的統治之初,加德納主教和愛德華·西摩撕得昏天黑地,但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徹底落馬前,他們都為了將掌璽大臣拉下馬而握手言和過。

  「我並不在意螻蟻的想法。」

  「可是親愛的先生,想要砍掉你腦袋的不是不是螻蟻,而是實力雄厚的貴族。」威廉·都鐸露出一個諷刺地微笑:「嫉妒是人的本能,人的原罪。那些人模人樣的家伙可以容許你像狗一樣地為國王陛下服務,但卻不會讓你像人一樣地跟他們平起平坐。」

  「不僅是諾福克公爵,加德納主教,還有那些個天主教的支持者。甚至連薩福克公爵或是你手下的那些個小貴族,都會樂於見到你被砍頭的樣子。「威廉·都鐸撫平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僵硬肩膀,安慰道:「貴族的身份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積累,霍華德家族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而你,一個進入宮廷還沒幾年的掌璽大臣,突然成了僅次於薩福克公爵的第一權臣,甚至獲得了比世襲貴族還要龐大的財富,這會將那些傲慢的貴族們嚇壞的。」

  「所以只有我的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他們才能放過我,是嗎?」托馬斯·克倫威爾曾是個商人,所以趨利避害是商人的本人。

  「這就要看你的選擇。」威廉·都鐸直截了當道:「是當個長命百歲的『貧窮』權臣,還是當個家財萬貫的短命貴族。」

  托馬斯·克倫威爾深深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離開前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我可沒見過貧窮的權臣。」

  「呵!」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說動了托馬斯·克倫威爾,所以回到席位後心情很好地吃了些東西,結果一轉頭,便發現右手邊的瑪麗公主臉色微紅地看著握在手心的某物,於是伸過頭一瞧,發現是個人物小像的掛墜盒。

  「是小洛林公爵嗎?」

  威廉·都鐸的聲音嚇得瑪麗公主肩膀一條,然後臉色尷尬地將掛墜盒收到懷裡,正色道:「這是……洛林大使給我的東西,防止我與自己的未婚夫不怎麼熟悉。」

  「只有世界上最沒眼光的男人,才會拒絕歐洲最美麗,最富有的公主。」威廉·都鐸衝著瑪麗公主調侃了一句,惹得後者嗔怒地瞪了他一樣,令威廉·都鐸突然想到一事。

  那位小洛林公爵的親戚吉斯公爵好像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在法國的兩次宗教慘案裡,催促凱瑟琳·德·美第奇更為殘忍地對待胡格諾教徒。

  嗯!這就有點難辦了。

  威廉·都鐸瞥了眼陷入愛情的瑪麗公主,決定加緊對瑪麗公主的思想改造,防止瑪麗公主受到法國的宗教改革影響,直接在洛林公國燒一把火。


第54章

  宴會結束後的威廉·都鐸並沒有留在漢普頓宮,而是讓自己的小宮廷啟程回倫敦。

  亨利八世想跟自己的新王後在風景宜人,適合打獵的漢普頓宮裡多呆一會兒,所以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也不會沒眼色地留下來當電燈泡。再加上瑪麗公主明年就要嫁給洛林公爵,所以亨利八世特別請了位德國的學者來給瑪麗公主做語言訓練,防止她像後世的瑪麗·安托瓦內特那樣,出嫁數年都學不會丈夫的母語。

  當然,考慮到兩國的實力差距,小洛林公爵為了表示對妻子的尊重也在惡補英語技能。

  威廉·都鐸對洛林公國的了解不深,因為他們在歷史上的知名程度遠不如法國旁支的吉斯家族,再加上它的歸屬問題一直都是德意志諸侯國和法蘭西的紛爭源頭,所以洛林公國的官方語言雖然是德語,但是它的一部分居民卻自稱是法蘭西人。這也導致第一代吉斯公爵和現任的洛林公爵明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卻一個自稱是法蘭西封臣,一個在政治立場上偏向現任的羅馬皇帝,也就是查理五世。

  對於瑪麗公主而言,政治上偏向西班牙皇帝,又是溫和派天主教信仰的小洛林公爵無疑是最合適的丈夫人選。

  而對於小洛林公爵而言,瑪麗公主與查理五世的血緣關系,再加上英格蘭的國力與其龐大的嫁妝,無意能加強他們的後代對於那不勒斯王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訴求。

  所以二者都對這門親事較為滿意,剩下的就是見面之後的事情。

  「理查德說威爾士的糧食撐不到兩個月。」回宮路上的威廉·都鐸終於收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來信,看得他眉頭直皺:「威爾士都這副德行,英格蘭的其它地區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去聯系了法蘭西與愛爾蘭的糧食商人。」沒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威爾士親王的另一位隨從不得不一人干兩份活:「他們的開價都不低,顯然是打著趁虛而入的主意。」

  「你沒有聯系奧地利或者勃墾地的商人嗎?」威廉·都鐸指示道:「你應該先聯系奧地利,勃墾地,甚至是布列塔尼的商人,然後再對法蘭西的那些牟利者發出邀請,這樣他們會出於競爭目的而主動降價。」

  「是,我馬上就去辦。」威廉·帕爾在處理文件上的能力遠不如理查德·克倫威爾,但是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盡力做到最好。

  「幫我安排下瑪麗公主和愛爾蘭商人的會晤,想必看在我姐姐,以及我母親的份上,他們會給我一個優惠價格。」威廉·都鐸知道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瑪麗公主一直都在愛爾蘭境內深受愛戴,所以想借此拉近自己與愛爾蘭商人的距離。

  「另外,將會晤的地點定在薩福克郡,我不希望一些不長眼的人干擾到我們。」考慮到倫敦內有不少宗教改革者,威廉·都鐸並不希望自己面見愛爾蘭商人的舉動會引起廣泛的爭議:「除此外,通知約翰·達德利在鎮壓暴民後去接替愛德華·西摩的海防工作。想必博尚子爵近日正忙著拉攏自己的政治伙伴,也沒工夫在海盜身上打主意。」

  「是。」威廉·帕爾不免有些羨慕約翰·達德利爵士,感嘆他要是有這個功夫,肯定會去海盜那兒賺外快。那可比拿著領地裡的死供奉要來的暴利的多,而且還沒有太大風險性。

  「你要是想賺一筆外塊,可以找薩福克公爵幫你安排個船位。」威廉·都鐸察覺到了威廉·帕爾的小心思,於是主動提議道:「幫我盯緊達德利爵士,別讓他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是。」得到重任的威廉·帕爾興奮地點了點頭,主僕二人一回宮,就撞見布萊恩夫人帶著一群侍女出來迎接。

  「殿下,多塞特侯爵夫人昨晚將菲茨羅伊女伯爵送了過來,您要去看看她嗎?」

  雖然亨利八世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年金與個人資產,但是他的獨女瑪麗·菲茨羅伊還是繼承了諾丁漢伯爵的頭銜,甚至有可能在成年後得到亨利八世的饋贈。

  「多塞特侯爵夫人還好嗎?」威廉·都鐸記得弗朗西絲·布蘭登在安妮·博林被處決後不久,就流產下一名男嬰。

  亨利八世覺得這是安妮·博林的鬼魂在作祟,所以讓坎特伯雷大主教去倫敦塔進行鎮壓,又讓珍·西摩隨駕漢普頓宮,防止安妮·博林的鬼魂不讓新王後生下兒子。

  布萊恩夫人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目光憐憫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剛替薩福克公爵生下一個兒子,如果多塞特侯爵夫人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系的財產還是會落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手上。」

  「你好像忘了諾丁漢女伯爵對於薩福克一系的繼承權。」威廉·都鐸的小侄女可是無數人眼中的香餑餑。

  倘若弗朗西絲·布蘭登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公爵的一切也輪不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兒子來繼承,而是會落到瑪麗·菲茨羅伊的頭上。

  「我要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不會想著將瑪麗·菲茨羅伊送走。」威廉·都鐸諷刺道:「我還記得她與埃利諾·布蘭登相依為命時的模樣,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妹妹也並沒有外界想的那樣感情深厚。」

  布萊恩夫人沒法回答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她的身份遠不如弗朗西絲·布蘭登,所以也不敢非議這位潛在的王位繼承人。

  威廉·都鐸在侍女的帶領下去見了見自己的小侄女。

  因為威爾士親王足夠重視這位還未斷奶的女伯爵,所以聖詹姆斯宮裡早早地備下了女伯爵的侍女與奶媽,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替威廉·都鐸弄到了亨利八世特意為安妮·博林的兒子所打造的黃金嬰兒床。

  這件造價昂貴的物件因為過於奢靡的外形,以及亨利八世一想到安妮·博林就來氣的態度而被清出了白廳宮的王後臥室。

  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議將它送給諾丁漢女伯爵,亨利八世才想起自己曾弄了這麼個玩意,然後派人將黃金嬰兒床送到了聖詹姆斯宮,順便還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開始起草第二部《繼承法案》,准備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排到弗朗西絲·布蘭登之前,伊麗莎白小姐之後。


第55章

  今年的聖誕和往常不一樣,或許是在漢普頓宮舉行的緣故,那些個不常出入宮廷的貴族只覺得一切都恍如隔世。空氣裡滿是暴虐與壓抑的瘋狂因子,尤其是在他們看向上手的國王一家時,這種別扭的感覺更是明顯,以及讓人心驚膽戰。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陪伴在亨利八世身邊的還是身懷六甲,滿臉憔悴的安妮·博林。那時的王後已經失寵,所以跟此刻的珍·西摩一樣,滿臉的憔悴與小心翼翼。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們的男性家屬在台下的各種表現。

  死灰復燃的博林一家急於尋找新的盟友,所以整晚都圍著法蘭西的使者轉悠,企圖用各式各樣的誘惑來促成伊麗莎白小姐和吉斯公爵幼子的婚姻。

  而現在的西摩兄弟並沒有可拿來當籌碼的王位繼承人,更不敢在博林姐弟的頭顱還沒腐爛完的當下,就給亨利八世留下飛揚跋扈的痕跡。所以在聖誕的當晚,他們也只是較為矜持地與攀談者交流一二,看能不能像博林家那樣,得到一個穩定的靠山。

  「這可真是有趣。」頂替諾福克公爵參加聖誕宴的薩裡伯爵,滿臉厭惡地觀完亨利八世的冊封儀式,同他的好友,也就是諾福克公爵的被監護人——第三代德比伯爵愛德華·史坦利抱怨道:「我敢與你打賭,西摩家肯定會像博林家那樣,風光不了多久,就會明白權力的戰場是他們不該介入的地方。那些個小人的嘴臉,也就只能趁現在熱乎一下,等他們的頭顱被掛在倫敦塔的護城河外,才是精彩部分的開始。」

  「前提是王後陛下沒有生下一個兒子。」寄人籬下的德比伯爵可比他的好友要來的清醒的多,所以用詞也婉轉了不少:「平民也有平民的用處,至少生個好女兒能讓你少奮鬥十年。」

  「呵!我怕是等不到國王陛下迎娶我的女兒,威爾士親王倒是能考慮一二。」薩裡伯爵衝著上手的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覺得王室家庭的站位就跟亨利八世的倉促三婚那樣,很值得人去玩味

  按理說,距離國王最近的左手位應該留給他的王後,以顯示夫妻的聯合統治。但是在亨利八世這兒,占據左手位的卻是威爾士親王,而瑪麗公主則是坐在威爾士親王的右手位上,只比王後的位子要矮上一點點,襯得珍·西摩的地位越發的尷尬,仿佛後者不是英格蘭的王後,而是亨利八世的「合法情婦」。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薩裡伯爵深受意大利人文主義的影響,再加上霍華德一家都是天主教徒,所以薩裡伯爵雖然厭惡賣妹求榮的西摩兄弟,但是對戰戰兢兢,又為反叛軍求情的珍·西摩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好感與憐憫,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他對西摩兄弟的反感。

  「是啊!與之相比,那個流浪兒還算是識趣,沒有像愛德華·西摩那樣,把道德丟得一絲都不剩。」德比伯爵在一旁附和道。

  雖然亨利八世在聖誕節上冊封了兩位爵士,而且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政經歷與政績遠比愛德華·西摩要來的豐富。

  但是收獲上,兩人之間的對比還是讓無數人都大跌眼鏡。

  愛德華·西摩在今年六月才獲封博尚子爵,結果到了十二月便被受封為嘉德騎士與赫特福德伯爵,並且還得到了國王慷慨贈與的土地與年金。

  與之相比,托馬斯·克倫威爾替國王辦了那麼多髒事,挨了那麼多罵名,結果到頭來還是國王看在瑪麗公主要出嫁,托馬斯·克倫威爾得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進行交涉的份上,才給了個用來撐門面的埃克塞斯伯爵頭銜。

  這也讓那些嘲笑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嫉妒者們稍有平息,然後將矛頭轉嫁到愛德華·西摩的身上。

  「恭喜你,埃克塞斯伯爵。」威廉·都鐸在聖誕宴上抽空揶揄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後者顯得有些無奈道:「您不要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打趣我,這會讓我一遍遍地回憶起自己主動放棄了什麼。」

  「那你後悔嗎?」威廉·都鐸斂去自己的笑容,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被團團圍住的西摩兄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道:「他們家可是一夜暴富的神話啊!你難道一點都不心動嗎?」

  「不,我還不想每晚都得枕著匕首睡覺。」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入場起就在觀察眾人的反應,他可沒放過薩裡伯爵那宛若吃了顆蒼蠅的眼神:「不過話又說回來,您也該操心操心瑪麗公主的婚事。」

  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聖誕後就得護送瑪麗公主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見面,不出意外的話,亨利八世明年年初就得參加瑪麗公主與小洛林公爵的婚禮。

  「嫁妝方面,有我母親的遺物打底,父親再補一補也能湊夠二十萬英鎊。」瑪麗公主可是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操心她的婚後待遇:「我也打聽過洛林一家的性格,他們還真不像是鐵血吉斯的表親。洛林公爵的外號是『好人安托萬』,而小洛林公爵嘛!」

  威廉·都鐸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有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是太少,所以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很平庸。」

  「如果他不平庸,勒內二世也不會選擇將吉斯公爵送給法蘭西王當封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線可比威廉·都鐸要多得多,所以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威爾士親王能夠媲美的:「正因為長子扶不上去,長孫也是個軟脾氣,所以勒內二世才會將次子吉斯公爵遠遠地送走,又讓洛林公爵得到選帝侯的身份。免得他死後發生兄弟殘殺,洛林分裂的局面。」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有些嫉妒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決不是後天的努力就能趕上的。好在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可比小吉斯公爵要來的合適的多。」

  至少作為丈夫而言,透明人的洛林公爵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畢竟身為選帝侯公國,又夾雜在法蘭西和路德教起源的德意志聯邦之間,脾氣不好的洛林公爵恐怕涼的比恐龍還塊。要是換作極端天主教信仰的吉斯公爵坐到這個位子上,估計勒內二世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被搞暗殺很有一套的德意志人趕盡殺絕。

  恐怕洛林公爵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讓自己的兒子迎娶瑪麗公主為妻。

  別的不說,瑪麗公主雖然是天主教信仰,但是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絕對會降低德意志聯邦對洛林公爵的不滿,再加上英格蘭強大的軍事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懾到弗朗索瓦國王與吉斯公爵。

  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完全稱得上是包辦婚姻下的最佳丈夫人選:身份高,脾氣好,信仰一致,又跟岳父家挨得近。

  瑪麗公主嫁過去後完全不用擔心三觀不合或是冷暴力情況。

  在娘家的勢力遠比婆家強大的情況下,小洛林公爵要是敢這麼做,不用威廉·都鐸或是查理五世出馬,他親爹就會教他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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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到了。」漢普頓宮的聖誕宴結束後,亨利八世興致大發地帶著嬌妻去打獵,但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都留在宮中,防止他們在獵場上遭受意外。

  也正是因為亨利八世不在家,瑪麗公主才敢邀請同父異母的妹妹到自己的房裡喝下午茶。

  自從安妮·博林死後,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因為亨利八世並不像對待威爾士姐弟那樣,為伊麗莎白小姐提供豐厚的年金與較好的住處,再加上博林一家的遺產被諾福克公爵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瓜分了大頭,余下的一小點也都留給了博林家的長女瑪麗·博林,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阿什利不得不寫信給財政大臣和亨利八世,祈求他們看在上帝的份上,給這個拮據到穿了一年舊衣服的小姑娘一點經濟支持。

  托馬斯·克倫威爾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而不敢擅自提高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而亨利八世在看過阿什利的祈求信後也沒有表示什麼,反倒是珍·西摩王後給伊麗莎白小姐送了些珠寶與錢財,順帶讓人表達了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問候。

  通過此事,阿什利對於伊麗莎白小姐的宮廷地位也有了更深的認識,所以在漢普頓宮的這幾日裡,她都盡量不讓伊麗莎白小姐出現在眾人面前,防止那些被安妮·博林得罪過的人們想起什麼,然後將怒火傾瀉在小女孩身上。

  瑪麗公主算是伊麗莎白小姐在漢普頓宮裡無法拒絕的訪客之一。

  阿什利希望瑪麗公主能用她的影響力去幫助伊麗莎白小姐在王宮裡站穩腳跟,即便她們的亡母是死敵,但是相較於戰戰兢兢的新王後,阿什利更願意在威爾士姐弟的仁慈上賭一把。

  至少威廉·都鐸願意撫養私生子哥哥的獨女,所以阿什利也只能期待弗朗西絲·布蘭登沒有在威爾士姐弟的態度上欺騙她。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即將出嫁的瑪麗公主來不及替伊麗莎白小姐做些什麼,但只要威爾士姐弟表個態,伊麗莎白小姐也不至於像浮萍一樣,在白廳宮裡「四處流浪」。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在阿什利的指示下行禮,她雖然只有四歲,但是國王的孩子一向早熟,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穩重得像個有著小孩面孔的成年女子。

  瑪麗公主注意到伊麗莎白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而且首飾也都是陳年的款式,甚至邊角處還隱隱發黑:「你們沒有給莉茲制作合適的衣服嗎?」

  面對瑪麗公主的質問,阿什利也只能苦笑道:「孩子一天一個樣,所以把衣服做大些,來年也能穿。」

  「這怎麼行?」瑪麗公主剛想反駁,但是看見阿什利憔悴的面容,以及比伊麗莎白小姐還要老舊的裙子,她又沒法將心裡話說出口,只能讓人給阿什利她們包了些嶄新的布料,然後囑咐伊麗莎白小姐,如果她有什麼需求,大可寫信告訴她。

  「謝謝您,瑪麗公主。」伊麗莎白小姐與阿什利離開時,正巧碰見威廉·都鐸來找瑪麗公主。

  幾個月不見,威廉·都鐸發現伊麗莎白小姐長得更像安妮·博林,唯有金紅色的頭發與蒼白的皮膚能顯示出都鐸家的血統。

  面對威爾士親王,阿什利下意識地擋在伊麗莎白小姐的面前,但是威廉·都鐸只是衝著她們頷了下首,並未與其交談。

  「你不是要去見約翰·達德利爵士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瑪麗公主有些意外道。

  「王後的兄弟搶了我的位子。」威廉·都鐸咬了口蘋果,這是他的下午茶習慣:「愛德華·西摩想要在打擊海盜中分一杯羹,所以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爵士的身上。」

  正所謂柿子找軟的捏。

  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還沒有張狂到能跟薩福克公爵談條件的地步,而威廉·帕爾又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所以愛德華·西摩只能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的身上。

  至少這一位在明面上是保皇黨托馬斯·克倫威爾舉薦給亨利八世的人,而約翰·達德利又曾鎮壓過赫特福德郡的起義。

  所以愛德華·西摩——現任的赫特福德伯爵想借此與約翰·達德利攀交情,弄得威廉·都鐸都不好說些什麼。

  就連瑪麗公主聽了此事,也忍不住吐槽愛德華·西摩的愚蠢:「他真的是來攀談而不是來結仇的嗎」

  被親爹坑了的約翰·達德利兢兢業業地在地方上干了那麼久,又是向亨利八世效忠又是鎮壓叛亂,一副「我對亨利八世一片赤誠」的樣子,都沒換來亨利八世的好臉色或是一個小小的爵位。

  反而看著幾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靠著裙帶關系一路晉風,甚至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這不是添堵?那什麼才叫添堵?

  約翰·達德利雖然對父親被亨利八世砍頭一事避之不談,但是私心裡,他還是很驕傲於自己的父親曾是亨利七世的近臣。再加上他的母系也十分的富有高貴,遠不是暴發戶的西摩家能夠媲美的。

  所以當愛德華·西摩擺出一副主公識才的架勢時,約翰·達德利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不如薩福克公爵他認了,畢竟人有親疏遠近,而薩福克公爵也好歹是亨利八世的妹夫,勉強算得上皇親國戚。

  比不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他也服了,畢竟除了出問題,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政務上的手段是沒得黑的,甚至約翰·達德利也不能保證他坐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位子上能比對方做的更好

  但是愛德華·西摩又是什麼鬼

  薩福克公爵陪著亨利八世上了幾次戰場又娶了公主,才在近四十多歲時獲封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替亨利八世主持宗教改革又背了那麼多黑鍋,才因瑪麗公主的出嫁而獲封伯爵。

  與之相比,愛德華·西摩有什麼

  不就是有個好妹妹嗎?

  論功行賞,這位國舅爺至今拿得出手的戰績也只有打擊過一次海盜,而且還是跟薩福克公爵一起,所以誰都看得出出力的是誰。

  至於別的……不說了,越說越氣。

  「德不配位,必有大禍臨頭。」威廉·都鐸在桌上擺上一枚白王後,然後在白王後的身後擺上一枚黑國王。

  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輕輕將白王後推到,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

  「等你嫁去洛林公國,也該讓愛德華·西摩『得一次手』了。」

  歷史上的愛德華·西摩不就是沒了集仇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擋在前頭,才會那麼快地全家玩完嗎?

  無論是曾經的盟友加德納主教還是約翰·達德利,亦或是他的國王外甥。

  不都有忍不了他的那天嗎?


第57章

  「你打算什麼時候處理掉愛德華·西摩。」經過這幾年的相處,瑪麗公主也逐漸習慣了威廉·都鐸的成熟早慧,甚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愛德華四世與亨利七世的直系後代,況且對於都鐸成員而言,不成熟早慧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處理?我還沒必要對西摩兄弟下死手。」威廉·都鐸眼下還需要西摩兄弟去平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政治壓力,順便給他未出生的弟弟留下更多的小辮子。

  雖然珍·西摩還未懷孕,但是威廉·都鐸並不敢小看王室次子的能量。

  別的不說,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子都是冷門出圈的潛力種子。

  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的立場並不能代表英格蘭所有人的利益。即便在外人眼裡,他身為亨利八世的長子,西班牙雙王的外孫兼原配王後的獨子,可以說是毫無爭議的下任國王。

  但是對於一些投機取巧的野心家而言,威廉·都鐸並不是個值得支持的人選。

  首先是利益分配問題。

  毫無疑問,威廉·都鐸登基後的受益者是以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為首的威爾士系,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這樣的保皇黨也會有用武之地——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在鞏固威廉·都鐸的地位,所以威爾士親王登基後,誰獲利,誰不獲利,大家都心裡有數,也不必去做無畏的指望。

  其次便是年齡問題。

  別看亨利八世身子硬朗到還可以上馬打獵舉行宴會,但是他在一年前墜馬留下的腿傷還是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再加上國王的壽命本就不長,像長腿愛德華那樣的高壽者更是寥寥無幾,所以不僅是朝臣,就連亨利八世自己都默認他也只有十幾年的活頭。

  而在這種假設下,十歲的威廉·都鐸已經過了最容易夭折的年紀,再加上十幾年後,威爾士王子早就成家立業說不定連兒子都有了,所以比起一個不能親政,容易被掌控甚至是被廢除的幼主,亨利八世肯定偏向於年輕力壯的長子。

  只是這樣的局面並不符合諾福克一系或者西摩一家的利益。

  如果珍·西摩的兒子能取代威爾士親王,那麼在亨利八世死後,愛德華·西摩就是英格蘭的無冕之王。

  甚至那些追捧西摩一家的人也會雞犬升天,分些權力的肉湯。

  威廉·都鐸正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選擇讓愛德華·西摩來分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壓力,從而令亨利八世關注到西摩一家的張狂,然後考慮在約克公爵出生後,限制西摩一家與小王子的接觸,沒准還會讓威廉·都鐸與約克公爵共處一室。

  當然,你要是問他為何不將約克公爵扼殺於襁褓之中,只能說威廉·都鐸還沒有手長到能滲透整個王宮的地步。

  況且沒了珍·西摩,亨利八世還會找其她女人生下約克公爵。

  甚至威廉·都鐸還知道,亨利八世正考慮再次修改《繼承法案》,然後秘密接回自己的另一位私生子,讓親孫女瑪麗·菲茨羅伊與之結婚,防止威廉·都鐸無嗣而終後,英格蘭會重回天主教的懷抱。

  是的,亨利八世出嫁瑪麗公主的另一層理由,就是想借此壓制瑪麗公主的繼承順序,讓她像遠嫁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那樣,受限於外來者勢力而被排到其他人選之後。

  這也是亨利八世要讓威廉·都鐸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初衷。

  因為占著養女的身份,亨利八世便有借口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調到瑪麗公主之前,好為他的另一位私生子鋪墊上位之路。

  而這些,威廉·都鐸都不會告訴瑪麗公主,以免她再次被亨利八世傷透了心。

  「愛德華·西摩還有點用處,至少在吸引仇恨方面,他們是天生的行家。」威廉·都鐸玩味道:「你真應該看看諾福克公爵的眼神,自打安妮·博林死後,他都不敢在父親面前多轉悠,生怕讓人想起他跟安妮·博林的親戚關系。只是看著曾屬於諾福克一系的王後之位落入他手,甚至一個小年輕的也敢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你說諾福克公爵能咽下這口氣嗎?」

  「說得也是。」瑪麗公主若有所思道:「難怪王後最近與西摩兄弟疏遠了不少,想必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沒少受到諾福克公爵的指使,在王後陛下的身邊挑撥離間。」

  不管宮廷內外有多少人記恨西摩一家,但是對於珍·西摩的品行,大部分人還是報以認可的態度,甚至以瑪麗公主的角度來看,除去給國王當過情婦這一污點,珍·西摩真的沒什麼可以黑的地方,甚至當她當情婦的背後還少不了自家人和安妮·博林的推動。

  而在亨利八世對其發出警告後,珍·西摩的日常就是處理宮內的瑣事與例行祈禱,然後跟侍女一起做針線活。

  除此外,珍·西摩上位後還清除了安妮·博林留下的法師風潮與宮裡的一切歌舞活動,甚至嚴禁侍女或者貴婦與藝術家們接觸,這也讓不少貴族都族松了口氣。畢竟在這個沒有親子鑒定的時代裡,他們也不想自己的老婆從宮廷裡大著肚子回來,然後喜當爹地將家產都交給一個野種。

  「看在洛林公爵的份上,父親應該會出席我的婚禮。」眼看離家之日越來越近,瑪麗公主真的放心不下讓威廉·都鐸在危機四伏的英格蘭裡孤軍奮戰:「你在父親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務必小心又小心,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西摩一家。」

  「放心,父親離國前總得讓薩福克公爵先回來,不然你讓王後攝政,她真的能做主嗎?」威廉·都鐸倒是沒有瑪麗公主那麼緊張,畢竟亨利八世離境後,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所有人都會懷疑是王後和西摩兄弟干的,甚至亨利八世也會因此讓他們體會一下博林家的待遇,好平息瑪麗公主或者西班牙的怒火。

  「瑪麗,現在沒有什麼能比你的婚事更重要。」威廉·都鐸很希望瑪麗公主能夠如願以償地過上幸福的婚後生活,因為歷史上的她並沒有被父親和丈夫善待,甚至還因兩次假孕而遭受各式各樣的猜測,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快樂的家庭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的願望。

  「我聽說弗朗茨,也就是小洛林公爵是個品德高尚,性情寬容的天主教徒。我相信我們能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瑪麗公主信心滿滿道:「比起我,你更應該關心莉茲和小瑪麗,因為她們的童年遠比我不幸,也不像我一般,能夠受到父親的關注。」

  「我會履行自己做兄長的職責,也願你能與小洛林公爵相伴到老。」威廉·都鐸趕在瑪麗公主出嫁前,特意用阿拉貢的凱瑟琳留下的珠寶給她打造了一頂新王冠,其形狀效仿後世最著名的珍珠淚,但卻將容易褪色的珍珠換成更符合瑪麗公主氣質的紅寶石,並且還特意設計成可以拆分為項鏈與手鏈的樣式。

  這也讓荷爾拜因與王室工匠們苦惱了很久,才達到威廉·都鐸想要的效果。

  「你有這份心思,也不知哪個幸運的女孩能成為英格蘭王妃。」瑪麗公主對威廉·都鐸送出的王冠愛不釋手,當即便戴上,然後對著鏡子左顧右盼道:「威廉,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至少不會像亨利八世那樣,渣的感天動地。


第58章

  1537年的1月底,英格蘭的瑪麗公主在加萊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洛林的弗朗茨·德·洛林,瓦德蒙王朝的第三位繼承人,吉斯公爵的侄子兼神聖羅馬帝國的選帝侯。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瑪麗公主的准公公,洛林公爵安托萬·德·洛林,後者雖然比亨利八世要大上兩歲,但是他的長子卻比瑪麗公主還小半歲,並且他本人也比心寬體胖的亨利八世看起來更精神些,清瘦些。

  估計是他那來自法國的波旁妻子,以及成為法國人的弟弟沒少給他壓力。

  「很高興見到你,親愛的瑪麗,高貴的英格蘭公主。以及我永遠的朋友,薩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還有令人敬佩的克倫威爾先生——早在來之前我就聽說了你的事跡,對於英格蘭國王有你這樣的得力大臣而感到高興。」老好人安托萬有張能媲美懺悔者愛德華的溫和面容,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用生疏的英語同瑪麗公主打招呼,然後用同樣親切的姿態問候亨利八世的使者們。

  薩福克公爵忍不住對洛林公爵有所改觀。

  縱使人們在提起洛林公爵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拿他跟勒內二世或者吉斯公爵進行比較,然後明裡暗裡地諷刺洛林公爵遠不如他的父親和弟弟,但是在薩福克公爵看來,亨利八世或許在這方面與洛林公爵很有共同語言,畢竟英格蘭國王繼位至今都沒脫離父親和第一任妻子的陰影(阿拉貢的凱瑟琳結婚後為亨利八世贏過一場對蘇格蘭的戰爭,並且成功殺死了亨利八世的政敵,也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父親,瑪麗·斯圖亞特的祖父)。

  不過對於臣子而言,洛林公爵可是個比英格蘭國王更加溫和的統治。

  至少在短暫接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發現洛林父子的技能點好像都點在了人際交往與談詩論畫上,以至於政治方面……

  托馬斯·克倫威爾下意識地看了眼瑪麗公主,後者也是心有靈犀地比了個祈禱的手勢。

  好吧!至少托馬斯·克倫威爾現在能確定,瑪麗公主出嫁後不會有婆媳或者翁媳問題,甚至有可能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在丈夫繼位後成為洛林的實際統治者。

  而從瑪麗公主的私人角度來看,弗朗茨·德·洛林很符合都鐸一家的顏控胃口,既沒有哈布斯堡的鞋拔子臉,也沒有意大利的病態藍血,整個人看上去高高瘦瘦,斯斯俊秀,有著和瑪麗公主相似的金棕色頭發,以及湛藍如湖泊的眼睛。

  在加萊的這段時間裡,小洛林公爵的謙和有禮給瑪麗公主及其侍女團留下了良好的印像,而瑪麗公主的豐富學識也讓小洛林公爵驚喜萬分,再加上兩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很快便討論起宗教典籍與詩歌天文學,兩人總是避開龐大的隨從團,在小花園裡悄悄地散步聊天。

  而當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相談甚歡,濃情蜜意之時,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在跟洛林公爵確定兩國聯姻後的各種事宜。

  嫁妝什麼的倒還是其次,畢竟亨利八世和洛林公爵都不是很差錢,兩人又都有兒子和私心,所以也干不出奪取兒媳婦嫁妝,或是拿土地當聘禮的事情。

  既然金錢上沒問題,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與洛林公爵的爭論點便是在信仰和立場方面。

  都說之子莫若父,一直生活在父親和弟弟陰影下的洛林公爵最擔心的,莫過於他那位蠢蠢欲動的吉斯弟弟,有朝一日會在法蘭西國王的支持下,徹底吞並洛林公國。

  畢竟在打親哥方面,法蘭西人的熟悉程度堪比日耳曼人在暗殺上的熟工。

  而且更讓洛林公爵感到憂心忡忡的是,他的三個路人甲兒子都不是撐起門戶的主兒,再加上老婆是波旁家族的伯爵之女,屬於牆頭草的和稀泥派,不僅對保衛洛林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因為夫妻間的信仰問題,導致德意志聯邦裡的路德教派磨刀霍霍向洛林,一副隨時准備用洛林公國祭天,然後向羅馬教廷宣戰的模樣。

  苦逼的洛林公爵:你們為什麼都針對我?去針對那些身處德意志的選帝侯國不是更好嗎?比如說那個保護馬丁·路德進行宗教改革的薩克森選侯,去針對他呀?為什麼揪著我不放?

  德意志聯邦:我們是選帝侯國跟我們信仰路德教有矛盾嗎?臣民的信仰又不等同於統治者的信仰。而且就算我信仰路德教,以後還可以改教啊!這也不妨礙我們拿洛林公國祭天啊!

  更加苦逼的洛林公爵:我……

  「公爵殿下,關於信仰問題,英格蘭方面無意插手洛林公國的家務事,所以吾王的訴求也只是希望您在英格蘭與法蘭西發生矛盾之時,能夠幫我們一點小忙。」托馬斯·克倫威爾雖是堅定的新教徒,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別摻和英格蘭之外的信仰問題,否則英格蘭在歐洲的位置可不是人人討厭那麼簡單,絕對會落到被大部分國家孤立甚至是攻打的地步。

  「順便恭喜您獲得選帝侯資格。」薩福克公爵知道西班牙皇帝為了惡心弗朗索瓦國王,所以逼迫羅馬教會破例給予小洛林公爵選帝侯的資格,以防止羅馬教會跟弗朗索瓦國王聯合起來搞他。

  別看查理五世是堅定的天主教徒,又曾以羅馬教會的名義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但是私底下,教皇和意大利的真正統治者——美第奇一家都沒忘記羅馬之殤的屈辱,尤其是時任教皇的克雷芒七世,更是為了鞏固與法蘭西的聯盟而將自己的堂侄孫女,也就是法蘭西歷史上最著名的攝政太後——凱瑟琳·德·美第奇嫁給弗朗索瓦的次子,以保證法蘭西能站在反抗西班牙的第一站線上。

  當然,表面上的克雷芒七世還是無比順從查理五世,甚至在查理五世的暗示下,主持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會談,促使兩國簽訂了《薩拉戈薩條約》。

  「你就別打趣我了,西班牙皇帝給我扣這個名頭也只是為了給法蘭西一點教訓,他哪容得下我去染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洛林公爵聞言也是苦笑道:「如果不是因為羅馬教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控制下,而四名世俗選帝侯中有一位是皇帝的親弟弟,他也不會拿我來堵住悠悠眾口。」

  畢竟表面上,洛林公爵可是吉斯公爵的親哥哥,波旁家的女婿,用來堵住不滿者的嘴巴是再合適不過的。

  至於兄弟,夫妻間的真正關系怎麼樣,又有誰會在乎呢?

  恐怕查理五世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努力撮合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的婚姻,好真正控制屬於洛林公國的那一票。

  然而查理五世卻忘了,瑪麗公主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西班牙公主。

  況且比起讓哈布斯堡家族徹底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的王位,威廉·都鐸不介意橫插一腳,讓自己的姐夫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第59章

  當威廉·都鐸第一次提起要讓弗朗茨·德·洛林成為羅馬皇帝時,托馬斯·克倫威爾以為他是在痴人說夢,畢竟西班牙的勢力有多強,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別說是現在如日中天的哈布斯堡王朝,就連後世經歷過兩次工業革命的普魯士王國,都很難壓制住失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奧地利。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威廉·都鐸卻偏要去干拔老虎須的舉動。

  「殿下,我懇請您千萬不要動這個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這下能確定威廉·都鐸是亨利八世的兒子,畢竟能膽大到這般境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暫時還找不出第三人:「您應該知道,就算英法聯手也不可能打敗哈布斯堡家族。」

  「可我並不是要打敗他們,而是避免哈布斯堡家族的壟斷。」威廉·都鐸還沒有張狂到能吞並歐洲,征服世界的地步。甚至說得再誇張點,除非他是耶穌轉世,否則向天再借兩百年也不可能達成這一目的:「你覺得我的好表兄到底是西班牙人,還是奧地利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還真是被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給難住了。

  你說查理五世是奧地利人吧!他最廣為人知的身份還是西班牙統治者,但你說他是西班牙人吧!他的父系又確實是奧地利出身,甚至他的姐妹都是以奧地利作為稱呼的抬頭。

  「選帝侯的意思是什麼?是指德國諸侯中有權選舉神聖羅馬皇帝的諸侯。甚至說得更直白點,是選舉日耳曼地區的統治者。」威廉·都鐸詭辯道:「可是查理表兄真的是日耳曼人嗎?選帝侯國要是完全臣服於他,那麼他也不必將自己的女性親屬分別嫁給日耳曼地區或者高盧地區的各個國王,以保證在表面上,這些地區都維護他作為神聖羅馬皇帝的統治。」

  「聯姻不算是最穩固的結盟手法,但卻是最有效的。」威廉·都鐸分析道:「查理表兄有野心完成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宏圖,企圖將整個歐洲都納入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但是他忘了,這樣的帝國有著相當大的離心力。即便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也是靠帝國議會與封建軍制的改革來搭起一個脆弱的中央集權。而現在,這個中央集權受到內外衝擊,變得搖搖欲墜。」

  「您是指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和路德教的興起?」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點就透道:「的確,皇帝陛下自幼生長於勃墾地和西班牙,這讓德意志地區對於這個外來者皇帝有著天然的排斥,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已經開始用路德教來脫離教皇的統治,瓦解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集權政策。在這種內憂外患下,皇帝陛下很難坐穩皇位。」

  「這也是查理表兄為何要讓自己的弟弟來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威廉·都鐸猜測西班牙皇帝已經放棄了統一西班牙和德意志的局面,轉而將弟弟一脈分化出去,以保證在大體上,這些國家的利益還是屬於哈布斯堡家族。

  當然,作為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皇位的代價,西班牙皇帝的弟弟,也就是波西米亞的斐迪南一世要放棄自己這一脈對於西班牙王位的訴求。

  這也是查理五世對德意志地區的退步,更是哈布斯堡會分化為奧地利和西班牙兩脈的主要原因。

  只是他這麼做了,結局就一定會皆大歡喜嗎?

  至少以威廉·都鐸的角度來看,德意志地區對於西班牙皇帝和斐迪南一世的反感只在伯仲之間,之所以會忍著他們,是因為這兩位在抵抗奧斯曼帝國方面做出無可爭議的貢獻。

  這就跟兄弟鬩牆是一個道理。

  甭管基督教內部打成什麼德行,在對抗奧斯曼帝國方面,他們都是利益一致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德意志地區就要忍受哈布斯堡的過分擴張,以及吃絕戶吃到讓他們都改名換姓的地步。

  1525-1526年的德國農民戰爭,以及斐迪南一世在老丈人前腳死於對奧斯曼帝國的戰爭,後腳就仗著老婆是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女繼承人的身份,頒布了一部對哈布斯堡家族世襲領地有效憲法的舉動,直接惹炸了德意志諸侯。

  結果導致德意志地區從1546年一直反抗到1555年,從最開始的數次慘敗,到1552年的勝多負少,也只花了不到十年的時間,甚至還逼得查理五世不得不在1555年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然後把弟弟一脈分了出去,才保證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

  威廉·都鐸的目的就是在這一時期裡渾水摸魚,先娶一位新教新娘來加強自己對德意志諸侯的友善性,然後搶先救下薩克森選侯和黑森侯爵,以保證這二位能幫忙說通德意志的三位選帝侯,順帶用貿易或者世仇來激化美第奇家族與哈布斯堡的恩恩怨怨,從而得到剩下四位主教選帝侯的票數,以達到自己踹掉表兄一家,扶持姐姐姐夫上位的目的。

  至於那時的查理表兄會不會找威廉·都鐸算賬,只能說隔著海域和奧斯曼帝國的威脅,查理五世還做不出像他兒子一樣的傻缺舉動。

  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和法蘭西在一旁虎視眈眈,葡萄牙也只是西班牙的表面兄弟。

  相信到了最後,沒有人比洛林公爵更適合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至少對於各方勢力而言,一個卡在德意志地區與法國之間,娶了英格蘭公主兼西班牙外孫女的天主教公爵,已經是他們在不情願狀況下的最優選擇。

  至於安托萬曾干過的,反對路德教的舉動以及鎮壓農民起義的黑歷史,只能說跟其他國家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至於威廉·都鐸能從中獲得什麼,那得看瑪麗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是這樣的謀劃,興許您能讓洛林公爵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從最開始的不可能,逐漸軟化成現在的「可以一試」。

  如果威廉·都鐸告訴托馬斯·克倫威爾,查理五世最後會被德意志諸侯打得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絕對會變成「一定要試試」。

  「如果放棄一個皇位能獲得哈布斯堡家族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那麼查理表兄會做出讓步。」威廉·都鐸沉吟道:「至於拉攏德意志諸侯方面……我還要再想想詳細操作。」

  「那麼您需要我向洛林公爵透露您的計劃嗎?」瑪麗公主的老公到底是被推上皇位的當事人,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該不該告訴對方,你的小舅子想讓你取代他的表兄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估計老實人弗朗茨·德·洛林會被嚇傻。

  「先別告訴他吧!」威廉·都鐸只是有這個念頭,估計真正實施還要等他繼承王位。

  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很理解這一點,多以沒有多問什麼,而是思考起到哪兒為威廉·都鐸找一位新教新娘。


第60章

  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便免了一樁心頭大事,然後將更多的精力放到對威爾士的農業改革上。因為他知道,在未來的二十年裡,歐洲還要經歷不少英法對西班牙戰爭,神聖羅馬帝國的混戰,以及英西對法戰爭,還有法西對英戰爭。所以如何在這方面獲得主動權,便是威廉·都鐸一直都在思考的事情。

  得力於英格蘭是個島國,所以外來者入侵很難找到駐扎地和登錄地——除非他們能說服蘇格蘭。

  可是威廉·都鐸的另一位表哥詹姆斯五世也不是傻子。

  哈布斯堡和瓦盧瓦家族都有吞並歐洲的野心,如果真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大規模地從蘇格蘭登錄,那麼他們在滅掉英格蘭後的下一目標,就是順手把蘇格蘭也滅掉。這也是為何詹姆斯四世和詹姆斯五世同法蘭西國王結盟時,都是分兩頭鬧事。

  而在瑪麗·斯圖亞特時期,因為一個立場過於親法的吉斯太後,伊麗莎白一世才有機會機會慫恿蘇格蘭的新教徒鬧事,然後同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形成短暫的和平——直到瑪麗·斯圖亞特被處死。

  「威爾士的農業改革怎麼樣了?」趁著瑪麗公主去加萊,亨利八世准備去主持大女兒的婚禮之際,威廉·都鐸帶著自己的小宮廷短暫地回到了威爾士,打算看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撫工作和農業改革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你在信裡只提到沒有發生大規模暴亂和平民死亡事件,所以我也不知道威爾士內部的更詳細情況。」

  「很抱歉這些天都沒有機會向您報告。」黑瘦了不少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邀請威廉·都鐸視察威爾士的境內情況,向他彙報道:「雖然還是有天主教的反叛分子在威爾士鬧事,但是您讓各個教堂適當補助平民的舉動起到了一定作用。畢竟人人都不想在最危急的時候發現,一直提供援助的教堂被打砸沒了。」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有些村民甚至在新教徒的鼓勵下主動保衛起新教教堂,然後對鬧事的天主教徒進行鎮壓。」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威廉·都鐸看向窗外,發現有不少農民在看見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後,都在揮手示意,甚至向他鞠躬表示感謝:「德意志地區的新教之火得益於神聖羅馬的直接吸血,而我們這兒還缺一把大火。」

  「需要讓威爾士的新教徒加大對天主教的反抗嗎?」

  「不行,不能那麼急。」威廉·都鐸搖頭道:「現在的人民還在猶豫階段,我們要一點點地消磨他們對天主教的熱情,確定他們是出於自願,而不是被強迫地放棄原有的信仰。」

  「但這可能嗎?」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猶豫道:「他們可是很固執的,而且威爾士是最靠近愛爾蘭的地區,我擔心對面那頭會對威爾士進行干涉。」

  「干涉?他們拿什麼干涉?」威廉·都鐸嗤笑道:「愛爾蘭的地理位置比蘇格蘭還不如,等他們沒了生存問題,再想著如何干涉威爾士的宗教信仰吧!」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附和地點了點頭,但是很快便小心翼翼道:「小心些總是沒錯的,況且愛爾蘭雖然在地理位子上比不得蘇格蘭,但是距離蘇格蘭也不遠啊!」

  威廉·都鐸同理查德·克倫威爾對視一眼,略略思考道:「我打算在威爾士建立一個專門服務於愛爾蘭商人的港口和大市場,從而減少愛爾蘭人和威爾士人的直接接觸。也許到了後期,這個港口能擴大範圍,或是在愛爾蘭的對岸建立港口線,直接隔斷他們與蘇格蘭的直接接觸。」

  「可是這樣一來,愛爾蘭的一些敏感人士會提出反對。」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您也知道,愛爾蘭是忠誠的天主教信仰。自打瑪麗公主出嫁後,您很難與他們產生直接的,較好的聯系。」

  「這到也是個難題。」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表面上堅持新教改革,但是內地裡,他還是個猶豫不決的天主教徒,甚至對愛爾蘭境內的天主教信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除非是蘇格蘭已經打主意打到愛爾蘭頭上,否則亨利八世不可能支持他的決定。

  況且威廉·都鐸也不是愛爾蘭總督啊!

  所以這些設想並不能立刻執行,至少在亨利八世去世以前,威廉·都鐸都做不了這個指望。

  「先把威爾士這邊的港口搞起來,之後……你看能不能去愛爾蘭買些土地,然後雇佣無地的農民來種植土豆。」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的糧食情況也不是很好,之前能從他們的手裡摳點糧食,純粹是因為英格蘭今年的農業衝擊太大,再加上愛爾蘭想賺一筆大錢,所以雙方才能達成協議。

  「那需要在愛爾蘭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嗎?」即便威廉·都鐸在愛爾蘭沒有領土,但是不乏一些貴族或者小地主想要得到威爾士親王的青睞,然後賣他一個人情。

  「先不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因為我們對愛爾蘭的土地環境缺乏了解,無法設計出有效的灌溉系統。況且威爾士都沒把四圃式輪栽制推廣徹底,又憑什麼讓愛爾蘭也采取這樣的種植方法?」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後世會因單一農作物種植而導致差點滅了所有人口的大飢荒,再加上英格蘭在此期間地不作為與剝削,所以為之後的愛爾蘭獨立,以及愛爾蘭人大規模地移民美國,淪為鐵路奴隸而埋下禍根。

  在沒有育苗技術和藥劑支持的情況下,采取農業防治是避免土豆傳染病的最簡單辦法。然而四圃式輪栽制的誕生得力於維多利亞時代裡,已經趨於完善的工業灌溉系統。

  沒有政策和建築系統的支持,威廉·都鐸也只是用土豆暫解一時之荒,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問題。

  「我還需要更多的錢。」一想到港口建立的開支和灌溉系統的支持需要多少資金支持,威廉·都鐸就忍不住頭疼道:「還有關於愛爾蘭的進口問題,也要出相應的法律法規,至少要讓他們看到,比起蘇格蘭或是其他地方,威爾士能給他們更便利的經商習慣,與更合適的價格。」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一一記下威廉·都鐸的要求,在聽到威爾士親王提到金錢苦難時,忽然說道:「其實關於糧食問題,我最近也收到一件您很感興趣的事。」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爆發了弗朗索瓦國王自回國後的第三次戰爭,所有雙方都有意向您征收糧食。」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顯得很自豪道:「威爾士這幾個月的土豆和西紅柿產量足以支持一部分糧食出口,如果您真有賺錢的意願,我可以與我父親商議,由您收購威爾士可出口的糧食,然後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威廉·都鐸了然道:「難怪洛林公爵有功夫親自去見我姐姐,原來是出於這一層考慮。」

  「正是。」理查德·克倫威爾早就從父親那兒得到消息,所以侃侃而談道:「低地國家雖然也很富有,但是您知道,法蘭西和西班牙在那上面扯皮太多,所以勃墾地的糧食……哎!不說也罷。」

  「哼!聽你的口氣就知道法蘭西前腳洗劫完勃墾地的糧食,西班牙後腳就來了。」

  雖然在名義上,查理五世是勃墾地的繼承人,但是法蘭西用各式各樣的條約與地理優勢對勃墾地進行強行占領,導致查理五世一直在堅持他對勃墾地的繼承訴求。

  「找時間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趟,我現在還需要查理表兄的保護,以便我姐姐能跟小洛林公爵有個美滿的蜜月,順便早點生個繼承人來保證法蘭西不會像對待勃墾地或是布列塔尼那樣,搞個無嗣而終的並入條約,所以現在還是讓法蘭西安分點的好。」威廉·都鐸在視察威爾士境內的過程中拍定了很多事情,結果一回到彭布羅克城堡就收到了來自倫敦的國王命令。

  「殿下,珍·西摩王後已經被確認有孕,國王陛下希望您即刻回到倫敦,好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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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算上莉茲出生的那次,自1533年起,我就已經接到五次迎接約克公爵的准備。」收到國王急招的威廉·都鐸,讓威廉·帕爾頂替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的工作,然後在回倫敦的路上與理查德·克倫威爾吐槽道:「也不知財政大臣和加德納主教,會不會一聽到約克公爵的名號就感到頭疼。」

  因為宮廷醫生每次確定王後懷上孩子,他們都得立刻做好迎接約克公爵的各項准備。然而安妮·博林在此前放了他們四次鴿子,所以相應的准備工作都打了水漂,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只能由二者默默吞下——畢竟最難受的當屬國王,而且王後的每次流產,都會讓亨利八世再次懷疑自己的性能力,同時也讓他被歐洲各國的君主大肆嘲笑。

  「往好的地方想,如果新王後再讓國王陛下感到失望,那麼您的地位只會更穩固。」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看好珍·西摩的這一胎,因為後者直到二十八歲才初次生育,而且亨利八世已經近五十歲了,他的體重和腿傷也不支持他在床上過於賣力:「我聽說國王陛下有意讓您的養女——諾丁漢女伯爵,嫁給他和佩羅特夫人的私生子,好讓後者獲得繼承王位的權力。」

  「父親只是暫時有這個想法而已,至於要不要實施,還得等約克公爵出生後的第三部《繼承法案》。」威廉·都鐸在來威爾士前已經正式收養瑪麗·菲茨羅伊為養女,所以在官方文件上,後者的名字也被改為瑪麗·都鐸,和她的外祖母,大姑母同名。

  可謂是一家子都叫瑪麗。

  「如果可以,我會在繼位後取消約翰·佩羅特(亨利八世的另一位私生子)與小瑪麗的婚約。」威廉·都鐸對這樁婚事並不感冒,甚至稱得上不滿:「我們又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叔叔和侄女怎麼能結婚呢?」

  更別提小瑪麗的父母,埃利諾·布蘭登和亨利·菲茨羅伊本就是表兄妹結婚,所以生下的小瑪麗也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要是再讓小瑪麗和親叔叔約翰·佩羅特結婚……

  威廉·都鐸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哈布斯堡家族的地包天式長下巴,以及後世的圖坦卡蒙復原圖,覺得有必要阻止家族裡越來越亂的聯姻現像。

  他記得哈布斯堡王朝沒落的原因之一,就是近親結婚導致他們後代至少遭受兩種遺傳病的折磨,最終引爆在最後的直系成員——西西裡國王查理二世的身上。

  查理二世在出生時得了個「奇跡之子」的稱號,因為他的四位兄長都死在他出生以前,所以他的父親不得不娶了兒子的未婚妻,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來延續西班牙那一脈的哈布斯堡王位。導致在父系上,查理二世是查理五世的重孫,「瘋女」胡安娜的第五代繼承人,但是在兩百年的十一次近親婚姻裡,查理二世的直系祖輩裡有兩對是舅甥,兩對是堂兄妹或兄妹,這就導致父系一脈的近交系數從0.025暴漲到0.25。

  也就是說,查理二世有四分之一的基因和他父親完全一樣。

  這個出生時被冠以「奇跡之子」的末代血脈因為「哈布斯堡唇」而導致下巴與舌頭太大,難以說出完整的語句,並且患有腎衰,跛足,癲癇,頭大,以及腸胃顛倒等多種疾病與畸形,這也為他在臨終前謀得一個「中魔者」的稱號——因為這位「奇跡之子」只活了三十八歲,死前不僅精神過敏、舉止怪異,而且被遺傳病折磨得牙齒和頭發全部掉光,耳聾眼瞎到只剩下鼻孔在呼吸。

  威廉·都鐸很難想像自己,或是瑪麗,莉茲,乃至小瑪麗的後代要遭受這種折磨。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珍·西摩都與亨利八世有親戚關系,但那是三代前的事情,所以二者間並沒有太大的基因重合,而瑪麗公主那邊,她和洛林公爵的交集也都集中在瓦盧瓦祖先那一塊,所以基因的重合率也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然而到了威廉·都鐸和小瑪麗這兒。

  年幼的威爾士親王毫不懷疑,野心勃勃的亨利八世想讓他迎娶一位法國公主或是西班牙公主,好讓弗朗索瓦和查理五世也嘗嘗被吃絕戶的滋味。

  但是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威爾士王妃並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看到的,而且威廉·都鐸也不是很想娶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女為妻,至少法國那邊,他跟對方的關系還是三代前的事情。

  當然,考慮到英格蘭島國內的利益,威廉·都鐸也考慮過還未出生的瑪麗·斯圖亞特,但是二者十幾歲的年齡差決不是亨利八世願意耐心等待的。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祖母是亨利八世的親姐姐,所以威廉·都鐸要是能早點結婚生子,沒准自己的兒子能娶一位蘇格蘭女王。

  可就算減了一輩,威廉·都鐸的兒子與瑪麗·斯圖亞特還是第二代表姐弟,血緣太近了。

  「近親關系可以通過教會的赦免來解除。」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在擔心諾丁漢女伯爵會因近親結婚而觸犯上帝,所以還納悶威廉·都鐸什麼時候這麼虔誠了:「國王陛下是信仰之首,所以能自行解決諾丁漢女伯爵和約翰·佩特羅的親戚關系。」

  「可是國王陛下的赦免,真的能代表上帝的意思嗎?」威廉·都鐸沒法用後世的科學來跟理查德·克倫威爾討論近親的危害性,所以只能從宗教方面來解釋道:「正因為人類有罪,所以上帝才會定下一系列的准則來約束我們。可是知惡犯惡,不就和知法犯法是一樣的嗎?況且近親結婚下的死產,難產,以及畸形的案列比比皆是,我是斷然不能這麼做的。」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還刻意暗示道:「只希望查理表兄別動了親上加親的念頭,而父親也別給我聘一位西班牙公主。」

  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趕緊給你老爹透個信,讓他攔住亨利八世想要替威廉·都鐸找位西班牙公主的念頭,順便將斯圖亞特家的那位也攔在襁褓之中。

  回到倫敦的威廉·都鐸發現漢普頓宮裡滿是歡樂的氣氛。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都是在白廳宮或者格林尼治宮裡,依次生下她們的孩子,但是考慮到漢普頓宮的設施更為豪華,再加上珍·西摩的預產期在秋冬季,所以亨利八世讓人將漢普頓宮的王後房間修葺一新,做出讓孕婦搬進新房間的謎之操作。

  威廉·都鐸:你這到底是護妻啊!還是殺妻啊!這麼對待珍·西摩真的好嗎?

  彼時的威廉·都鐸才想起中世紀的孕婦必須要在陰暗的,空氣不流通的環境裡進行修養,這無疑是培養細菌的絕佳場所,並且導致孕婦體內的維生素D合成不足,胎兒出現缺鈣乃至佝僂病的情況。

  也難怪很多貴族成員會有骨骼方面的問題,而愛德華六世和瑪麗公主的體質也正是在娘胎時,就被這一制度給禍害了。

  「王後陛下,威爾士親王來了。」按著規矩,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將彌補亨利八世的空缺,來見證珍·西摩的懷孕,以及生產。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就獲得了珍·西摩的充分信任。對於弗朗西絲·布蘭登和威廉·都鐸的到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感到如臨大敵,甚至帶了些難以掩飾的敵意。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懷孕狀態下的珍·西摩多了些引人注目的母性,甚至之前的戰戰兢兢也緩和了不少,整個人也更有王後的氣場:「很抱歉讓你無從落腳,因為我剛搬進來,所以還沒把房間收拾好。」

  珍·西摩滿是歉意地向威廉·都鐸表達了自己的招待不周,令弗朗西絲·布蘭登感到一絲絲的不悅,但是威廉·都鐸卻沒有表示不滿:「父親要參加瑪麗的婚姻,我便該承擔起照顧您,以及約克公爵的職責。只可惜我的年紀和身份並不適合住在您身邊,所以父親和薩福克公爵決定讓赫特福德伯爵夫人和多塞特侯爵夫人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並且由您的兄長來頂替我在這之中的實際作用。」

  簡而言之,就是威廉·都鐸只擔名頭,不擔責任。

  況且威廉·都鐸在戒備西摩一家的同時,後者也不放心讓威爾士親王真的行使照顧珍·西摩的責任,甚至陰謀論地認為威廉·都鐸並不期待合法次子的誕生。

  「我也只是來看看您的狀況,就不在這兒多呆了。」威廉·都鐸掃了眼緊閉的窗簾和燃燒的爐火,同珍·西摩寒暄了幾句便退出房間,結果在走道上遇見了加德納主教。

  「殿下。」精神抖擻的加德納主教是國內天主教的領頭者,也曾在安妮·博林崛起之時,短暫地加入過維護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沃爾西派。但是當這二者相繼遠離後,他對偏向克倫威爾父子的威廉·都鐸便冷淡了許多。

  「您是來給王後做休息時的禱告嗎?」威廉·都鐸衝著加德納主教點了點頭,貌似無意地問道:「那就麻煩您了。」

  「能替國王陛下辦事,稱不上麻煩。」加德納主教的表情很溫和,但是眼睛裡卻壓抑著怒火:「您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懷孕時,也是我遵循英格蘭歷代王後的傳統,為她最懷孕時的禱告。也希望在威爾士王妃懷孕後,我也能為她進行懷孕禱告。」

  「那得看我父親怎麼說,畢竟我離結婚可還差幾年。」威廉·都鐸輕輕笑了笑,然後在跟加德納主教告別時磨了下牙,思考起天主教一派會不會倒向珍·西摩。


第62章

  自打扒上威爾士親王這艘大船後,約翰·達德利便深刻體會了仕途上阻力,比他剛來倫敦時小了不止一星半點,幾乎是以摩擦系數趨近於零的架勢,乘火箭的速度一飛衝天,在宮廷裡也只遜色於兩任王後的兄弟,以及能力逆天的托馬斯·克倫威爾。

  至少跟那些還在當侍衛的苦哈小貴族相比,約翰·達德利十分感謝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爾士親王的提攜之舉,所以在拿下打擊海盜的肥缺後,他十分上道地送上一份又一份的孝敬,遠比西摩兄弟要懂得維護人際關系。

  「他倒是乖巧。」威廉·都鐸在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見面時,同他談起約翰·達德利的事情:「自己都沒吃掉一點,就先把最肥的地方孝敬給各方人員。想必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成為父親最喜歡的臣子之一。」

  到底是能把權傾英格蘭的護國公都送上斷頭台的能人,不到四十就經歷過幾次大起大落的約翰·達德利,遠比愛德華·西摩要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所以在面對白廳宮的幾座大山時,他所表現出的謙卑,幾乎彎腰到要親吻鞋尖的程度。

  就連一些身分不高,並不是貴族出身的僕從,也對這位出手闊綽,氣質溫和的新貴多有美言。畢竟在英鎊的重量下,很多人嘴角的弧度都會真實不少。

  「也是您眼光好,所以能找到這麼一位識趣的手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約翰·達德利沒少打點亨利八世的僕從,甚至對理查德·克倫威爾和他自己,也是多有賄賂:「您看上去不想吐出這筆錢?」

  「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是在知道對方想要什麼的前提下,這送上門的蛋糕,又有誰會拒絕呢?」威廉·都鐸最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欣賞的,就是他記得手底下人的每一份好處,所以那些追隨他的人才會更加賣力地為主子辦事。

  例如理查德·克倫威爾和布蘭登姐妹。

  在威廉·都鐸地操縱下,前者過幾年就會受封男爵,後者也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財產繼承權,所以是堅定的威爾士親王黨。

  「您知道,約翰·達德利雖然被稱為爵士,但是他身上並沒有爵位。」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經意地建議道:「他的繼父雖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本身也保有萊爾子爵的身份,但是伊麗莎白·格雷夫人(約翰·達德利)早已去世,所以這萊爾子爵的位子,按理是不能落到他身上的。」

  「可是他把我父親哄高興了,又給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為他爭取一下。」威廉·都鐸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意有所指道:「倒是您,掌璽大臣閣下,估計這幾日沒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此話怎講?」托馬斯·克倫威爾雙手合十地放在膝蓋上,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您的耳目遍布歐洲,總不會連漢普頓宮裡的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吧!」威廉·都鐸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在跟他裝傻,否則對方這幾日也不會頻繁地來找他:「您跟加德納主教的關系好嗎?我記得在安妮·博林的審判上,你們可是很默契的」

  「當然。」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嘲道:「好到他至今都在後悔沒能在安妮·博林的審判裡找到我的差錯,然後將我這個最靠近國王的異教徒吊死在倫敦塔上。」

  「那他估計要後悔很長時間了。」威廉·都鐸轉了下右手的紅寶石戒指,意味深長道:「估計你前腳被吊死,我後腳就暴斃。若論對國王,乃至英格蘭的影響力,估計加德納主教更討厭我。」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臉色略有緩和,因為他能確定威爾士親王和他一樣,都是加德納主教的敵人,所以也向威廉·都鐸透露了自己的擔憂:「王後陛下是虔誠的天主教信仰,我想加德納主教有可能支持未來的約克公爵。」

  「嘖!他支持又有什麼用?」威廉·都鐸露出個辛辣的笑容,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亨利八世:「珍·西摩和國王陛下舉行的是新教的結婚儀式,所以在天主教信仰裡,約克公爵只是個私生子,而在天主教信仰裡……」

  「珍·西摩背叛了她的信仰,所以約克公爵還是私生子。」托馬斯·克倫威爾很有默契道:「但是在法律上,國王陛下會堅持他的次子是合法的婚生子,所以您所說得一切,都不能在明面上說破。」

  【這可不一定。】

  威廉·都鐸想起他在安妮·博林當上王後前所做的一系列准備,語氣稍稍一轉道:「如果國王陛下在法律上堅持約克公爵是合法的婚生子,但私心裡並不確定他是自己的兒子,會怎麼樣?」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微微一眯,同威廉·都鐸對視了一會兒,緩緩道:「願聞其詳。」

  「給王後問診的醫生是沃爾西主教舉薦給國王的,而且他還曾負責過我母親的懷孕事宜。」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您是沃爾西主教去世前最信賴的秘書,我想您有法子跟對方搭上話,然後讓他說些對我們有利的事情。」

  說罷,威廉·都鐸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以降低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我不想直接傷害懷孕的婦女和未出生的孩子,但也不願看到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家逐漸做大。」

  如果威廉·都鐸要讓珍·西摩一屍兩命,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要重新審視自己是否找對了追隨對像,防止威廉·都鐸有天會更殘忍地對待自己。

  畢竟對方可是亨利八世的兒子。

  「您想讓對方告訴國王什麼?」

  「王後的預產期在幾月?」

  「十一月,宮廷醫生估計王後是在二月份懷上了孩子。」

  「你讓他告訴父親,王後是在一月懷上了孩子,預產期在十月。」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愛德華六世就是十月份出生的,所以想在出生日期上動點手腳:「父親是在二月份啟程去的加萊,所以王後不大可能在二月懷上孩子。」

  「可是殿下,女人的孕期本就是不確定的事情,差一兩個月又有什麼區別呢?」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等約克公爵出生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威廉·都鐸並沒有直接回答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問題,而是委婉道:「我想西摩家也更相信王後是在一月份懷上的約克公爵,所以宮廷醫生要是不想多事,就按照我說得這麼做。」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將威廉·都鐸的話放在心上,所以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徒留威廉·都鐸一個人盯著爐火微微出了神。

  如果說愛德華六世的體弱多病是因為珍·西摩在孕期休息不當,導致早產下一名王子,那麼在時間方面,威廉·都鐸便能讓亨利八世產生愛德華六世並不是他親生兒子的錯覺。

  歷史上的瑪麗公主並沒有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間結婚,所以也不存在亨利八世在1537年的二月離開英格蘭的事情。

  但是現在,由於威廉·都鐸的出現,珍·西摩還是如期懷上了愛德華六世,可是亨利八世卻在她懷上王子的月份裡,並沒有頻繁地與王後同房。

  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覺得西摩一家在王後的產期上欺騙自己。

  明明是足月生產的王子,但卻體弱多病地像個早產兒。

  再加上國王曾在二月離開過英格蘭,以及安妮·博林的通奸審判。

  估計在愛德華六世逐漸張開前,亨利八世都會用懷疑的眼光去看自己的次子,然後用更加懷疑的眼光去看西摩兄弟。

  時間就在表面祥和的氛圍下一點點地流逝。

  參加完婚禮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加萊停留多久,便急匆匆地回到倫敦,然後招集托馬斯·克倫威爾起草第三部《繼承法案》。

  「威廉最近還好嗎?」離家多時的亨利八世最關心的,還是威爾士親王,其次才是懷孕的珍·西摩:「還有王後,你們可曾安排優秀的宮廷醫生守在她身邊?」

  「一切都很穩妥。」薩福克公爵率先回答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和王後的嫂子一直都住在她的屋子旁,並且加德納主教和宮廷醫生也定期探望王後。至於威爾士親王,他也一切都好,只是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便暫時回到聖詹姆斯宮。」

  「嗯!威廉不在這裡也好。」亨利八世看了眼西摩兄弟,又看了眼加德納主教,然後招過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一定是非常美滿的一對,只是看著我得此佳婿,弗朗索瓦很擔心我會再次跟西班牙皇帝一起入侵法蘭西,所以他派使者到加萊對我提出一個有利的聯盟。」

  「他的小女兒瑪格麗特只比威廉大三歲,弗朗索瓦承諾會在女兒出嫁時,冊封她為貝裡女公爵。所以克倫威爾,我希望你與法國使者再次商議此事,畢竟查理和弗朗索瓦的衝突愈演愈烈,英格蘭在這二者間的地位舉足輕重。」


第63章

  「陛下,請允許我認真地問一句,您真的想讓威爾士親王迎娶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嗎?」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聽了亨利八世的聯姻計劃後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大腦飛速地運轉起來:「您若是真有這個打算,那麼法蘭西公主嫁過來的信仰問題,便是一件必須在婚前討論清楚的大事,另外……」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猶豫之色引起了亨利八世的注意,後者以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干涉他的決定,所以臉色微微一變道:「你是在我的決議不滿嗎?掌璽大臣閣下。」

  「並,我不會有如此冒犯的念頭。」此刻,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便給自己找到一個能說服亨利八世的理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女,她的姐姐瑪德琳公主剛嫁給您的外甥——蘇格蘭的詹姆斯國王。雖然法蘭西正與西班牙交戰,但是弗朗索瓦國王為了鞏固與蘇格蘭的聯盟,所以為瑪德琳公主置辦難以想像的龐大嫁妝。在此前提下,我很擔心法蘭西的聯盟決心並沒有那麼堅定,並且其財政狀況也不允許弗朗索瓦國王為瑪格麗特公主置辦不亞於她姐姐的嫁妝。」

  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打量了下亨利八世的表情,見後者臉色稍緩地向他點了點頭,於是繼續道:「當然,以您的財富是絕不會像寒酸的蘇格蘭國王那樣,會在意十幾萬英鎊的嫁妝。可是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您的繼承人,代表著英格蘭的臉面。倘若他的妻子身為蘇格蘭王後的親妹妹,卻在出嫁時遠比瑪德琳公主還要寒酸的多,那麼歐洲的其他君主會怎麼看待您,還有威爾士親王?」

  「……你說的也有道理。」亨利八世的驕傲讓他從不把蘇格蘭國王放在眼裡,雖然詹姆斯五世是他的老鄰居兼外甥,可要是威廉·都鐸的娶妻陣仗還不如土包子詹姆斯五世,那麼英格蘭上下都會感到丟臉:「凱瑟琳曾打敗過詹姆斯的父親,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跟手下敗將的兒子成了連襟,絕對會感到羞恥。」

  既然威爾士親王娶不了法蘭西公主,那麼亨利八世理所當然地思考起哈布斯堡的公主。

  正好查理五世的長女和大侄女都跟威廉差不了幾歲,只是一想到哈布斯堡的負債累累,亨利八世又有些嫌棄西班牙皇帝打仗打得低價出售土地的舉動。

  「再看看吧!」考慮到英格蘭的宗教問題,亨利八世也動過向德意志諸侯提親的念頭,但是同西班牙,法蘭西這類大國相比,亨利八世又看不上德意志諸侯的公主,覺得迎娶她們並沒有多少政治利益。

  暫時解決聯姻危急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決定加緊替威爾士親王尋找新教王妃的腳步,畢竟威廉·都鐸已經十一歲了,要是亨利八世希望兒子早點結婚,估計過不了三四年,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會舉行一場王室婚禮。

  可是新教王妃哪有那麼好找。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遺憾法蘭西的勒妮同威廉·都鐸差了十五歲,否則後者一定會是最完美的新教王妃,甚至還會為英格蘭贏得加爾文教的支持,從而鞏固英格蘭在歐洲的宗教地位。

  當然,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和亨利八世操心威爾士親王的終身大事時,當事人早就趁機回了趟威爾士,然後召集人手在靠近愛爾蘭的沿海地區建立新港口。

  對於威爾士居民而言,這無疑是被大力支持的舉動。

  且不談建造港口的這段時間裡,不少人能謀得一個零碎的活計,而在愛爾蘭和威爾士的交流渠道被拓寬後,相應的市場,酒館,小商鋪也會隨之而生,同時那些裝卸搬運,中間聯絡人等增值服務,也會為當地居民增加就業崗位。

  然而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是建個港口這麼簡單。

  他打算以威爾士港口為中心,如蛛網般向外拓展自己的商務渠道。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都鐸甚至想在北愛爾蘭建立專門對蘇格蘭的港口,從而用貿易差額來簡介控制蘇格蘭經濟,影響未來的戰爭走向。

  當然,這些都是威廉·都鐸在拿到愛爾蘭統治權後,才能逐步實施的計劃。

  他現在的首要目的是把對愛爾蘭的港口建好,然後修幾條連接其它地區的大路與驛站,以保證威爾士商源充足,而且有更多的人願意來此投資。

  「在這裡修幾家旅店和兌換貨幣的小銀行,同時要保證郵局和主要驛站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威廉·都鐸來視察時,對還未形成雛形的港口提出一系列要求:「如果條件允許,可以在威爾士附近找幾個小貴族,或者直接從彭布羅克城堡裡調人負責貨物的保護與押運工作。」

  「關於這些,已經有商人想在威爾士港口進行投資,並且有意建立銀行或者……」

  「他們可以建酒館或是商鋪,但銀行和郵局是禁區,必須直屬彭布羅克城堡。」威廉·都鐸直接打斷了手下人的話,語氣嚴厲道:「要是讓那些商人負責貨幣兌換和郵局,天知道他們會干出什麼事?」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裡,輿論和貨幣都是能左右政治的武器。畢竟軍隊的基礎是人,沒有貨幣的供養,你拿什麼組建軍隊?而輿論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軍心,摧垮人的意志。

  羅斯柴爾德家族和貝索斯用事實證明了貨幣的力量,而傳媒大亨默多克也沒少左右米國大選。

  要是讓商人把持了貨幣兌換渠道和郵局,威廉·都鐸毫不懷疑愛爾蘭會因貿易差額和虛假消息導致整個地區負債累累,民不聊生。

  所以這兩渠道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否則即便沒有英格蘭商人的介入,以愛爾蘭的物資水平,恐怕也落不到好處。

  「你讓法律顧問商討個禁止私換貨幣的章程。」威廉·都鐸既然要在方面嚴防死守,那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不是開玩笑的:「要是有人敢在這裡私換貨幣,那麼就在港口最繁華的地方建好絞刑台。」

  「是。」鑒於這個時代裡的商人地位還沒拔高到黃金時代的水平,所以貴族們大都看不起充滿銅臭味的商人,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又不得不依靠商人的貸款來招兵買馬或是維持生活排場,導致二者間的矛盾越積越大,甚至在戰時會出現商人被洗劫的情況。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政策不會遭到大規模反對。

  在威爾士港口的建立過程中,威廉·都鐸又聯系了耕種專家與當地的獵人和老人,打算請專業人士來設計整個地區的灌溉系統。

  得利於威爾士雪山的存在,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擔心灌溉的水源問題,反而要頭疼水壩的建立會不會影響野生動物的生存活動。

  畢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威爾士獵人的數量可不少,威廉·都鐸總不能讓他們都斷了收入吧!

  這麼看來,後續的調節工作還要找獵人們進行協商。

  至少在建立灌溉系統的這段時間裡,威廉·都鐸願意給獵人們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工作,以保證他們的生計。

  「離了倫敦,真是到哪兒都是事。」僅是幾個月的功夫,威廉·都鐸的財產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裡頭不僅有亨利八世批給他的年金,更有瑪麗公主執意要他收下的,屬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一半現金,以及約翰·達德利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孝敬。

  只希望基礎設施落定後,威廉·都鐸能夠很快回本。

  「殿下,倫敦那邊來信,說是北邊的叛亂已被西摩爵士鎮壓,導致加德納主教與王後發生摩擦。」

  雖然珍·西摩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並且被加德納主教視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接班人,以及讓國王陛下重歸天主教信仰的有利支持者。

  然而王後的哥哥,如今正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卻看見了支持新教所能帶來的政治利益,再加上他的妻子安妮·西摩深受路德教影響,所以西摩兄弟對於加德納主教的拉攏並不感冒,這也讓亨利八世對他們稍稍放心了些。

  「如果加德納主教打著讓王後影響國王陛下的念頭,那麼他可算是找錯了了人。」托馬斯·克倫威爾游刃有余道:「阿拉貢的凱瑟琳都沒辦到的事,又怎能指望珍·西摩去辦到。」

  況且現在的珍·西摩曾因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而惹怒國王陛下,所以在生下約克公爵以前,珍·西摩怎麼可能明目張膽地去支持加德納主教?她又不是不知道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等王後生下約克公爵,即便加德納主教不開口,國王陛下也會默許王後成為天主教信徒的支持者,然後對你們之間的爭執視而不見。」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直到死前都沒徹底定下英格蘭的宗教形態,這也導致他的子女輪番上位後,英格蘭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宗教鎮壓,以及伊麗莎白一世在執政期間的幾次變臉。

  因為對國王而言,宗教不僅是信仰,更是服務於統治的工具。

  所以亨利八世才會在晚年那麼暴躁,一方面是腿傷帶來痛苦,而另一方面,便是他在信仰上的糾結與恐懼。


第64章

  1537年的夏天,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接待了他的第二位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對於這個遠比亨利·菲茨羅伊健康的私生子,亨利八世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地喜悅與囑咐,甚至在會談結束後,就下達了冊封約翰·佩羅特為男爵的口頭旨意。打算在珍·西摩的兒子出生後,就借著約克公爵的出生典禮,將冊封禮給落實了。

  面對國王的「出手大方」,約翰·佩羅特的生母瑪麗·伯克利並未露出喜悅之色,反而感到異常的苦澀。

  因為亨利·菲茨羅伊在約翰·佩羅特的年紀就已經是伯爵乃至公爵,坐擁北方的大片土地甚至是愛爾蘭的田產。

  可是約翰·佩羅特呢?

  瑪麗·伯克利當年只是格林尼治宮的普通侍女,連亨利八世的情婦都算不上,完全是亨利八世為了報復安妮·博林而隨便找上的床伴,在懷孕後就被國王遠遠地送到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成為馬廄總管的妻子。

  況且在年紀上,約翰·佩羅特也只比威廉·都鐸小了一歲。

  彼時的安妮·博林正值全盛時期,而阿拉貢的凱瑟琳剛與亨利八世談下亨利·菲茨羅伊的歸屬問題,絕不許再來一個私生子同自己的親兒子爭權奪利,所以亨利八世也不可能打了發妻和情婦的臉,去大張旗鼓地認下一個意料之外的私生子。

  因此,在被亨利八世正式召見以前,約翰·佩羅特別說是被冠上「國王之子」的名頭,甚至他名義上的父親都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讓他喜當爹的孩子。也就在威廉·都鐸當上威爾士親王,國王唯一認下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去世後,多次喪子的亨利八世想著「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道理,才動了認下約翰·佩羅特的念頭,打算將他留給威廉·都鐸當助手,順便將孫女小瑪麗嫁給自己的私生子,好為王位繼承再做一層保險。

  至於西摩家和王後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都不在亨利八世的考慮範圍之內。

  「還好只是個男爵,不然英格蘭怕是找不出一塊可以分給約克公爵的優渥土地。」愛德華·西摩在得知亨利八世又認下一位私生子後,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或者恐懼,反而松了口氣地安慰起惴惴不安的王後,以及年輕不懂事的弟弟:「著急有什麼用?著急就能讓國王陛下收回成命嗎?這不過是另一個私生子,想想威爾士親王出生後,國王陛下是怎麼對待亨利·菲茨羅伊的?等你生下約克公爵,國王陛下還會關注一個私生子嗎?說不定早就忘了封他為男爵的事情。」

  「可是,可是陛下近日對我十分冷淡。」珍·西摩這幾日總會夢見前兩位王後的下場。

  她看見阿拉貢的凱瑟琳帶著對年幼兒女的不舍與擔憂,在蒼白的床單上死去;也看見安妮·博林捂著肚子在床上不斷地抽搐,雙腿間流出的污血染透了整張床單。

  而現在,珍·西摩坐上了王後之位,住進了王後的房間……也許會迎來前兩位王後的命運。

  「以前他總會來看我,而且一呆就是兩三個小時。可是現在,他一周都不來一次,只是隔幾天派個男僕來問候一二。」珍·西摩說著,還用手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整個人虛弱蒼白得像個紙人:「如果我生下是個女兒該怎麼辦?」

  珍·西摩的話惹得愛德華·西摩冷色微變,但還是盡量維持住冷靜的神色:「女兒也沒關系,至少你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還有機會生下兒子。」

  「你又怎麼能保證陛下願意等我生下兒子?」孕婦的情緒本就起伏不定,再加上珍·西摩這幾日噩夢連連,她的居住空間又過於陰暗渾濁,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珍·西摩的抑郁,導致她和最後一次懷孕的安妮·博林一樣,整個人憔悴消瘦了不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我,陛下又有幾位新情婦。要是我生下一個女兒,而她們中又有人懷孕,那麼陛下絕對會將我一腳踹開,然後將懷孕的情婦扶正。」

  珍·西摩越想越覺得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整個人都變得聲嘶力竭起來:「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親愛的,麻煩你將王後扶到床上,也許我們在此叨嘮得太久,所以不利於王後的休息。」愛德華·西摩擔心珍·西摩情緒激動之下會流產,所以讓安妮·西摩將珍·西摩帶走,自己則和托馬斯·西摩離開了王後的房間,打算去確認一下國王的情婦裡是否有人已經懷孕。

  結果兄弟二人在半途中遇見諾福克公爵,後者正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走道裡竊竊私語著什麼。

  因為西摩兄弟剛從樓梯口出來,整個人都被擋在裝飾用的盔甲之後,所以諾福克公爵並不知道自己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會面會被人看見,甚至還推了下自己帶來的女孩,讓她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行禮。

  「他這是要干什麼?」春風得意的愛德華·西摩突然想起這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曾干過的好事,暗罵自己在這段時間裡過於地掉以輕心,以至於他都忘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諾福克公爵的人,而且還在珍·西摩懷孕時贏得了她的信任。

  「沒准是要重操舊業。」托馬斯·西摩記得諾福克公爵在瑪麗·博林失寵,安妮·博林懷孕時,曾將自己的侄女和外甥女獻給了國王,以保證亨利八世的枕邊都是諾福克人。

  愛德華·西摩注意到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生得十分美麗,看上去比威爾士親王大不了幾歲,穿著一身半舊的裙子,身上也沒有戴多少首飾,但卻似清水出芙蓉般秀麗可愛,充滿了宮裡的侍女所不具備的青春朝氣。

  別說是閱盡美色的亨利八世,就連愛德華·西摩這樣醉心權勢的中年男人都會被對方吸引,畢竟都鐸時期的貴族男性還是保留著骨子裡的騎士浪漫,只可惜繁瑣的禮儀磨平了貴族少女的棱角,很難喚起他們的騎士風範。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帶進宮裡的女孩是給亨利八世准備的。

  愛德華·西摩從不懷疑諾福克公爵想要復起決心,因為對方在某些方面就和薩福克公爵一樣了解亨利八世。

  「我去查一下那個小霍華德。」眼見有人要挖自家的牆角,托馬斯·西摩只覺得有氣憋在心裡,剛想行動卻被愛德華·西摩給按住:「你查什麼?還嫌珍失寵得不夠?」

  被打醒的愛德華·西摩不確定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是否見過亨利八世,又是否被亨利八世暫留於宮中。

  倘若這位霍華德女孩是亨利八世的新寵,那麼在珍·西摩產子前,他們得避其鋒芒,防止亨利八世翻臉無情。

  畢竟珍·西摩的受寵程度可比不上當年的安妮·博林,而且其王後的身份也並未坐實。

  愛德華·西摩很清楚,珍·西摩要想保住王後的地位,一靠肚子,二靠溫順。

  倘若亨利八世真的動了扶持情婦上位的念頭,那麼西摩家也最好不要反抗,因為國王從不會出價兩次。

  只有順從的人才會得到亨利八世的補償。

  一想到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的下場,愛德華·西摩決定找漸行漸遠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聊聊,看他們能否拉到威爾士親王的支持,從而保住珍·西摩的後位。

  然而西摩家的好運似乎也只停留在了1537年。

  愛德華·西摩還沒來得及跟威廉·都鐸搭上線,便先等來了珍·西摩的分娩。

  「只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證王後的分娩。」因為珍·西摩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與愛爾蘭商人,還有威爾士鄰邊貴族的會面,被亨利八世召回倫敦。

  「我在這三年累死的馬匹絕對比六歲前的總和還多。」威廉·都鐸一下馬車就被理查德·克倫威爾披上件薄鬥篷。

  入秋的天氣已經漸涼,所以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防止主人感冒。

  「王後是什麼時候開始陣痛的?」威廉·都鐸覺得隨從們對待他的方式像是對待一個巨嬰,但又不好苛責什麼。

  「昨天晚上。」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因為是頭胎,所以要費些功夫。」

  「但這也太久了。」威廉·都鐸知道歷史上的珍·西摩難產了兩天才生下愛德華王子,准備在愛德華出生後,就將凱瑟琳·瑪麗修道院的重建擺上章程,爭取在威爾士普及生產知識,避免更多的婦女死於生產。

  「醫生說是難產,而國王陛下也有意剖腹取子,防止約克公爵死在王後的肚子裡。」理查德·克倫威爾再次認識到了國王的冷酷。

  即便珍·西摩和亨利八世之間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愛情,但好歹是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天的妻子。

  亨利八世居然對她一點感情都不講,這麼快就要舍母取子。

  「但願醫生沒有按照國王陛下的吩咐去做。」威廉·都鐸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在於與理查德·克倫威爾說話的功夫,便已到達了王後的寢室,但卻沒有發現亨利八世的身影。

  「父親呢?」威廉·都鐸坐到最尊貴的位子上,掃了圈等候的人們,發現幾位公爵和西摩兄弟都已經到場,所有人都露出大戰之後的疲憊。

  西摩兄弟的臉色微微一僵,任由托馬斯·克倫威爾解釋道:「國王陛下在小教堂裡為約克公爵祈禱,醫生已經在准備剖腹的工具,要是天亮前再不生下來,便只能采取強制干涉。」

  說罷,托馬斯·克倫威爾示意威廉·都鐸看向一旁的桌子,只見上面擺滿了麻醉用的草藥。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的舉動。」威廉·都鐸強壓下心裡的那絲懺悔之意,讓西摩兄弟忍不住對威爾士親王產生些好感。

  「要是約克公爵卡在產道裡,那麼剖腹只會一屍兩命。」威廉·都鐸看著侍女們端出一盆盆血水。

  加德納主教已經為珍·西摩祈禱了整整兩天,但卻並沒有等到所有人都期待的好消息。

  時間就在窗外的黑夜被驅散的功夫裡,一點點地流逝。

  精疲力竭的珍·西摩在彌留之際似乎看到了安妮·博林的臉,後者露出慣有的迷人笑容,在她耳邊輕語道:「現在該你付出代價了,珍。」

  「不,不是我,不是我。」珍·西摩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求生欲,整個人死死地盯著幔帳頂,然後掙脫侍女的手臂,在空中胡亂抓著什麼。

  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在屋內響起,珍·西摩才垂下手臂,整個人保持著盯著幔帳頂的姿勢,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第65章

  「王後生了,是個王子,約克公爵誕生了。」得知珍·西摩生下了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松了口氣,心裡被一陣狂喜所侵占。

  珍·西摩的位子算是坐穩了,不日就會被亨利八世補上加冕儀式,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後。而她,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作為王後最信賴的侍女長,也會一掃舉報前夫所留下的不良名聲,成為宮廷裡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或許還不止如此。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到安妮·博林得寵時,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博林的春風得意,內心逐漸被一只名為「野心」的惡魔所占據。

  倘若她能熟練運用對王後的影響力,也未必不能達到諾福克公爵曾經的境界,從而脫離諾福克公爵的掌控。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來自助產士和侍女的驚呼聲所打醒。

  「王後陛下,王後陛下您醒醒啊!」

  這一聲又一聲的驚呼聲驅散了約克公爵降生的喜悅,導致西摩兄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讓他們顯得像是滑稽劇裡的小醜一樣可笑。

  宮廷醫生急匆匆地扒開擋在床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企圖對已經失去呼吸的珍·西摩進行毫無作用的搶救。

  可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被宮廷醫生扒到一邊,就被愛德華·西摩掐住脖子站了起來。

  「這就是你照顧王後的結果?」眼睛赤紅的愛德華·西摩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王後沒事,否則你將以謀殺王後的罪名被吊死在倫敦塔裡。」

  說罷,愛德華·西摩用力地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到一旁,導致後者的頭顱被磕破,,整個人痛地在牆角邊蜷縮成一團。

  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地看著這場鬧劇,命令侍女將剛出生的約克公爵抱出來看看。

  不同於威廉·都鐸出生時的紅潤健壯,剛出生的約克公爵虛弱得像只隨時都會被拋棄的小貓,連哭聲都不像普通新生兒那樣響亮。

  薩福克公爵皺了皺眉頭,覺得亨利八世絕不會喜歡這個孱弱的小兒子。

  尤其是在威廉·都鐸和約翰·佩羅特的對比下,亨利八世肯定會怪罪珍·西摩在浪費了他如此多的功夫後,只帶來一個隨時都會夭折的兒子。

  從這一點來講,珍·西摩的去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斯人已逝,亨利八世也不好再多追究什麼。

  而在薩福克公爵臉色微變之際,在場的其他貴族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威廉·都鐸,感嘆威爾士親王的好運。

  珍·西摩雖然被稱為王後,但是她並未被加冕,所以不少人都懷疑珍·西摩的合法性,認為她的兒子並沒有王位繼承權。

  畢竟亨利一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位國王有二十位被承認私生子,但是他的兩任王後只留下一個女兒,也就是「短鬥篷」亨利二世的母親瑪蒂爾達。

  迫於王位繼承人的壓力,亨利一世嘗試與其中的一位情婦結婚,並且將他們的合法兒子立為王儲。

  但是由於亨利一世從未將那位夫人加冕為王後,再加上他的父親征服者威廉就飽受私生子出身的困擾,所以國會並不承認他的秘密婚姻,迫使亨利一世必須在外甥和外孫之間做個痛苦的二選一。

  而現在,亨利八世遇到了相似的情況。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確定國王是否有一系列的准備來加強約克公爵合法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亨利八是並不滿意這個結果,甚至在聽到這一消息後,都沒有露出笑容。

  「是嗎?她給我帶來了喜悅,可是天主卻將它混攪著她的死所帶來的苦痛。」亨利八世合上福音書,准備去看一下約克公爵。

  「孩子健康嗎?」在去王後寢宮的路上,亨利八世都沒提起珍·西摩的葬禮安排,乃至約克公爵的撫養問題,只是在快要進房門前隨口問了一句。

  負責傳遞消息的僕人只覺得後背的布料被汗水黏在身上,視線被結成一縷的劉海所擋住。

  「怎麼?耳朵當擺設,沒聽見我的話嗎?」亨利八世半天都沒等到僕人的回答,於是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恭喜您,陛下。您如願得到一位約克公爵。」亨利八世一進屋便收到薩福克公爵的笑臉,但是多年的交情讓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對方表情的不自然,以及滿屋貴族的驚慌失措:「孩子到底怎麼了?」

  耐心耗盡的亨利八世幾乎是咆哮著開口。

  面對國王的怒火,在場的貴族也沒法掩飾什麼,只得讓亨利八世親自看看約克公爵的狀況。

  諾福克公爵想的果然不錯,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小貓般孱弱的約克公爵,甚至都沒看幾眼就讓侍女將其抱走,然後質問起照顧王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以及相關的宮廷醫生:「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孩子怎麼會如此孱弱?」

  「陛下,約克公爵是難產兒,所以……」

  「他是難產兒不是早產兒,你當我是白痴,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亨利八世松開揪著宮廷醫生衣領子的手,整個人氣得找張椅子坐下,只覺得額前一片冰涼:「上帝為何要懲罰我至此。」

  氣到極致的亨利八世反而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起珍·西摩難產的主要原因,以及這個約克公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的,亨利八世懷疑珍·西摩和安妮·博林一樣,做出背地偷情的醜事。

  雖然珍·西摩表現得足夠謙卑,虔誠,但是亨利八世見慣了宮廷女人的偽裝,再加上珍·西摩又是最適合生育的年紀,一直都在漢普頓宮裡好吃好喝地養著,怎麼會突然難產下一個足月卻虛弱的孩子?所以這之間必有蹊蹺。

  亨利八世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使了個眼色,後者心有靈犀地遣散了在場的貴族,只留下戰戰兢兢的宮廷醫生和侍女等著國王陛下的問話。

  彼時的內寢裡停著珍·西摩尚有余溫的遺體。

  無人照顧的約克公爵在母親身邊小聲地哭泣著,但是在國王的急招下,沒人會照顧他。

  「王後懷孕期間到底干了什麼,吃了什麼,又見了什麼人。你們最好從實招來。」亨利八世當然不會一上來就問珍·西摩有沒有出軌,畢竟這關系到他的顏面,只能曲線救國。

  「回陛下,王後在懷孕期間除了照例接見平民,聆聽他們的願望,便只召見過她的兄弟和加德納主教,其余時間都是在我們的陪伴下做些手工活或者聽書。」面對低氣壓國王,侍女們也不敢有所隱瞞,更擔心自己會因此被關進倫敦塔。

  而這之中,最為恐懼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只覺得脖子在隱隱作痛,腦子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下飛速運轉起來:「陛下,王後陛下在臨產前好像看到了什麼,對著幔帳頂不住地掙扎,嘴裡還不斷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亨利八世的視線被羅切夫的子爵夫人所吸引,後者鎮定自若道:「當時不僅我一人在場,其她侍女也可作證。」

  「是的,我們也聽到王後陛下這麼說過。」眼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找到一個看似完美的解釋,如釋重負的侍女們也都紛紛附和起來。

  彼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終於明白威廉·都鐸在幾個月前的布局,忍不住心底發涼,但表面上仍是鎮定自若道:「陛下,安妮·博林的遺骸被鎮壓在倫敦塔的小教堂下,絕不可能有作祟的機會。」

  亨利八世原本稍緩的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說什麼,就看見托馬斯·克倫威爾比了個「諾福克公爵」的口型,於是立刻閉嘴,防止剛逃了亨利八世的死刑,就落入諾福克公爵的魔掌。

  不管安妮·博林的倒台是否有諾福克公爵的推波助瀾,但是在其他貴族和亨利八世的眼裡,安妮·博林就是鐵板釘釘的諾福克人。

  倘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珍·西摩的意外歸於安妮·博林的鬼魂,那麼尋找復起機會的諾福克公爵一定會跟她翻臉。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的不說,諾福克公爵還是有力氣弄死一個宮廷侍女,而西摩兄弟和國王陛下……

  一時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絕望了。

  若不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她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克倫威爾,我命令你和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一起調查珍王後的死因,記得別讓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兄弟插手,他們就安心去辦王後的喪事。」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珍·西摩通奸生子的證據,再加上他已經砍了一個通奸的王後,要是再來一個,絕對會對他的聲譽有所影響。

  「是的,陛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威爾士親王的目的已經達成,所以也不為西摩兄弟辯解什麼,而是不動聲色地挑起亨利八世的怒火:「關於珍王後的葬禮,不知您有沒有別的安排?」

  「什麼安排?」亨利八世眉頭緊鎖道。

  「您的原配妻子,威爾士親王的生母阿拉貢的凱瑟琳被安葬在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裡,准備在若干年後與您合葬。所以珍王後是否和阿拉貢的凱瑟琳一般,要安葬在聖喬治教堂?」

  「她怎麼能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亨利八世不悅道:「阿拉貢的凱瑟琳是被正式加冕過的王後,又是未來國王的母親。我與她合葬是天經地義之事,而珍……」

  亨利八世強壓怒火道:「將她安葬在彼得伯勒教堂裡,在那裡舉辦葬禮的開銷較低,也不許她的送葬規格高於阿拉貢的凱瑟琳。」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彎了下嘴角,希望約克公爵能活到亨利八世去世,好替威爾士親王擋住接下來的合法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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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537年的秋天,在約克公爵愛德華出生後的第二天,珍·西摩的遺體被她的兄弟護送至彼得伯勒大教堂,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舉行葬禮。

  出於對發妻和西班牙皇帝的尊重,亨利八世既沒有讓珍·西摩葬在他為自己選定的墳墓邊,也沒有參加第三任妻子的葬禮,而是指派諾福克公爵代替了自己在葬禮上的席位,然後帶著威爾士親王和約翰·佩羅特,在格林尼治宮裡舉行了一系列的慶祝活動。

  整個倫敦都在歡呼亨利八世的次子,約克公爵的誕生。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彼得伯勒大教堂裡的肅穆,與西摩兄弟陰沉到幾乎滴墨的臉色。

  滿心諷刺的諾福克公爵隨便掃了眼,發現在座的只有西摩家的好友,以及加德納主教找來湊數的貴族。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完美的哀悼面具,唯有雙眼的兩個洞裡迸射出嘲諷與嫉妒之色。

  「西摩家的春天算是徹底結束了。」坐在諾福克公爵身邊的薩裡伯爵彎了玩嘴角,毫不客氣道:「國王陛下也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會讓抓著裙子向上爬的家伙拿到嘉德騎士勛章。」

  諾福克公爵輕輕瞥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對方死死盯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騎士勛章,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因為嘉德勛章的佩戴者僅限於英格蘭國王,威爾士親王,以及24名在世成員,所以能擁有自己的紋章、旗幟,乃至在教堂裡的專屬座位,所以在含金量上遠超子爵甚至是伯爵。

  也無怪乎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會惹得貴族們群起而攻之。

  諾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按住薩裡伯爵的手,示意他別在這個時候表現出自己的憤怒:「愛德華·西摩要是還有點腦子,就該放棄不屬於他的一切。」

  諾福克公爵一想到亨利八世的態度,便有些幸災樂禍道:「我聽說國王陛下已經在考慮第四任王後的人選,並且讓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大使一起參加格林尼治的慶祝活動。」

  「怎麼,國王陛下還要娶妻?」薩裡伯爵難以置信道:「這都已經第四任了,他還要娶妻生子?」

  「哼!也只是第四任而已。」諾福克公爵人身攻擊道:「薩福克公爵年過五十都還要娶一位美嬌娘,國王陛下還不到五十,怎麼可能不再娶一位王後?況且國王陛下是離的了女人的性子嗎?」

  說到這兒,諾福克公爵還反問道:「你看約克公爵那病歪歪的樣子,再加上珍·西摩死前並未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陛下要不要第三個兒子來保證繼承順序?愛德華一世年近六十都還要娶一位妻子來保證英格蘭的戰略地位,更別提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娶了姐姐再娶妹妹,娶了妹妹再娶外甥女。國王陛下可是全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即便那些天主教大國的公主不想嫁過來,但是那些德意志小國或是低地的公國,伯國就不一定了。」

  「嫁給國王陛下可不是件輕松的活計,估計很多貴族小姐都會被他前三任妻子的下場給嚇到。」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亨利八世能找一位外國妻子,畢竟在他娶了兩位「灰姑娘」後,又有誰願意屈居於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之下?

  「或許國王想在國內找一位妻子。」諾福克公爵眯了眯渾濁的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知道他要什麼樣的女人,也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你是指瑪麗,還是瑪格麗特?」薩裡伯爵以為父親是想給亨利八世找回曾經的霍華德情婦,於是隨口一提道:「瑪麗雖然已經結婚,但是她的丈夫並不介意妻子跟國王舊情復燃,至於瑪格麗特……」

  薩裡伯爵想起那個背叛博林家,又被愛德華·西摩驅逐的女人,覺得她並不適合回到國王身邊:「那可是條堪比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毒蛇,還是讓她在鄉下過著安穩日子吧!」

  「不是瑪麗,也不是瑪格麗特,而是你埃德蒙叔叔的小女兒,凱瑟琳·霍華德。」諾福克公爵有些得意道:「年輕,漂亮,涉世未深。這種好掌控的小女孩一定符合國王陛下的胃口,而凱瑟琳的母親也是個高產的女人,想必國王陛下在了解這一點後,會對她更加滿意。」

  「問題是您怎麼將凱瑟琳送到國王身邊。」薩裡伯爵並不反對家裡出一位王後,但是在安妮·博林的前車之鑒下,他們得更加謹慎地往國王的枕邊送人:「太刻意了絕對會引起國王的懷疑,而且凱瑟琳的性子……」

  薩裡伯爵很清楚自己的叔叔並不了解晚出生的孩子。

  畢竟霍華德雖然家大業大,但是主要財產都掌握在諾福克公爵的手裡,至於旁支庶脈,則是依靠有錢的親戚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凱瑟琳·霍華德和瑪麗·霍華德一樣,很小就在約束不利的繼祖母阿格尼絲·蒂爾尼處接受教養。

  薩裡伯爵曾去過阿格尼絲公爵夫人的蘭貝斯宮,明白那裡就是個烏煙瘴氣的高級會所,裡頭不乏放任自流的婚生子或私生子。

  而亨利八世也絕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自小生長在這一環境裡,導致他們以後的孩子會因母親年輕時的狀況而受到諸多非議。

  「凱瑟琳才十幾歲,並不能承擔王後的各項責任。」對於諾福克公爵的野心,薩裡伯爵有些猶豫不決道:「不過論樣貌,她確實是霍華德女孩裡最出色的。」

  「關於這一點,你也不必太過於擔心。」諾福克公爵胸有成竹道:「我已經請伊麗莎白·勃朗特去調教凱瑟琳,相信她很快就能成長到讓人滿意的模樣。」

  「但願吧!」在薩裡伯爵和諾福克公爵的談話期間,珍·西摩的葬禮也接近了尾聲,於是他們隨眾人一起為王後的靈魂而祈禱。

  與此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威廉·都鐸正同自己的隨從漫步在圍獵場裡,聽著不遠處傳來亨利八世與年輕女子打情罵俏的聲音。

  「可憐的珍王後。」理查德·克倫威爾見慣了父母和舅父母的伉儷情深,所以很難想像這世上居然會有男人在前妻的葬禮當日,與情婦尋歡作樂。

  「她確實是個可憐的女人。」威廉·都鐸難得沒有介意加德納主教堅持要為珍·西摩舉行天主教葬禮的行為,將槍口對准天上的野鴨群,然後精准打擊下自己的獵物:「不過在很多人眼裡,她的犧牲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理查德·克倫威爾忍不住脖子發涼,結果發現威廉·都鐸正不慌不忙地將槍支遞給一旁的僕人,令他為其上好子彈:「她為家族換來一個伯爵之位,一個男爵之位,以及一枚嘉德騎士勛章。」

  「同西摩兄弟相比,伊麗莎白·伍德維爾也稱不上貪婪,畢竟她的付出也值得那些,不是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沒有回話,而是過了很久才轉移話題道:「我父親在為國王陛下物色新妻子的人選,而西班牙大使和法蘭西大使都很有興趣地推薦了本國女子。」

  「推薦?」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有些玩味道:「這份推薦是我父親強制要求的,還是他們主動送上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免露出尷尬的表情,因為亨利八世實在稱不上合適的聯姻人選:英格蘭的國王已年近五十,娶了三任不得善終的妻子,又因羅馬教廷的關系而被很多天主教國家所排斥。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歐洲最強大,最富有的君主之一。

  亨利八世期待自己能像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那樣,能在晚年迎娶一位年輕漂亮的強國公主,但是對於精打細算的查理五世而言,已經有兩個兒子的亨利八世並不值得他去浪費一位公主,反倒是威廉·都鐸更有聯姻的資本。

  況且英格蘭又不像葡萄牙那樣緊挨著西班牙領土,能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中出錢出力,所以查理五世並不想將自己的丹麥外甥女或是遠在尼德蘭攝政的妹妹嫁給亨利八世,反倒是提議了葡萄牙瑪麗公主——她是西班牙王後伊莎貝拉的表外甥女兼異母妹妹,只可惜葡萄牙的瑪麗公主和奧地利的瑪麗一般,過慣了一說不二的攝政生活,並沒有興趣到離家萬裡的英格蘭裡,給一個國王當續弦。

  於是亨利八世在西班牙的求親談判就這麼僵了下來,只好將目光投向法蘭西。

  弗朗索瓦國王倒是想將亨利八世拉到他那邊,好一起對付西班牙皇帝。只是他和死對頭查理五世一般,都不想將女兒嫁給亨利八世,所以推薦了吉斯公爵的女兒們。

  結果亨利八世並未看上吉斯公爵的未婚女兒,反倒是對吉斯公爵寡居的長女瑪麗·德·吉斯產生了濃厚興趣,但是對方是個天主教徒,並且已被弗朗索瓦國王許配給喪妻又無合法子女的蘇格蘭國王,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與法蘭西的聯姻,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下,嘗試娶一位試圖擴大影響力的新教公主。

  「克裡維斯的安妮?」威廉·都鐸原以為亨利八世會在珍·西摩已經去世,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急於找一個支持新教的靠山的前提下,放棄迎娶一位外國公主,轉而在國內再找一位灰姑娘。

  只可惜歷史就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

  或許是安妮·博林和珍·西摩的兄弟都在姊妹得寵後快速占據了有利位置,導致亨利八世覺得國內的政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所以決心找一位在國內毫無根基的外國公主。

  況且從教養上,外國公主從小受到的教育,培養的人情世故能力也不是國內的小貴族能夠比得上的。

  尤其是在與珍·西摩的婚姻裡,亨利八世發現他很難與對方找到共同語言,所以越發地懷念起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好處,從而堅定了自己想娶一位外國公主地念頭。


第67章

  打完獵的亨利八世只覺得襯衣都被汗水浸透,於是打消了跟小情人翻雲覆雨的念頭。他在1535年墜馬落下的腿傷至今未好,導致他不僅行動不便,更是需要用大量的香水來掩蓋身上的酸臭味。同時為了緩解傷痛,再加上近些年不斷舉行的各種宴會,亨利八世的酗酒情況與肥胖程度也不容樂觀。

  宮廷醫生建議國王通過減肥來維持身體健康,但是在亨利八世愈發暴躁的脾氣下,他的很多建議都沒法宣之於口,只能偷偷說給托馬斯·克倫威爾或是薩福克公爵聽。

  「我知道了。」對於宮廷醫生的抱怨,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是敷衍了幾句,在哄得對方離開後,也不免升起同病相憐的感情。

  宮廷醫生難,他這個掌璽大臣又何嘗不難?

  只是幾天的功夫,托馬斯·克倫威爾就已經見過好幾國的駐英格蘭大使,然後在他們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下,提起亨利八世的再婚問題。

  同他預計的一樣,像西班牙,法蘭西,葡萄牙這樣的天主教大國,比起將公主嫁給年近半百的亨利八世,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興趣更大。畢竟公主們也是看臉的,既然能嫁一個年輕英俊的王儲,誰又願意去嫁一個肥胖又有腿傷的老頭子?

  至於那些個公國或選帝侯國……

  洛林公爵沒有適齡的姊妹或女兒,吉斯公爵剛把長女嫁去蘇格蘭,再加上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不願將幾個年紀較小的女兒嫁給英格蘭國王當續弦。

  於是跟大國、公國的聯姻就這麼僵持住了。

  至於剩下的德意志選帝侯們,倒是有興趣拉一個新教國家來對抗西班牙皇帝的統治,只是在教宗和西班牙皇帝的阻攔下,他們也很難將公主送過來。

  「諾克森選侯十分有興趣與英格蘭聯姻,但是西班牙皇帝最近對幾個選帝侯國看得很嚴,再加上他們曾支持過馬丁·路德,所以我們不僅得關注西班牙皇帝的態度,也要避免諾克森選侯會在高壓情況下,放棄與英格蘭的聯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彙報之余,也在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

  老國王的表情不出意外地變得很難看。

  一旁的男僕趕緊遞上一杯加了肉豆蔻和丁香的熱葡萄酒,仰躺著的亨利八世並沒有起身,而是靠著厚實的天鵝絨椅背,讓男僕將杯子遞到他嘴邊,將熱酒喝了一半,才擦擦嘴,不悅道:「克倫威爾先生,我一直都很認可你的能力,難道你就找不出一位願意嫁給我的歐洲公主嗎?曼努埃爾一世都能辦到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辦到?」

  托馬斯·克倫威爾聞言,忍不住露出苦澀的笑容。

  曼努埃爾一世綽號「幸運者」,在繼承葡萄牙時,不僅擁有巨額財富和新世界航線,更是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線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與之相比,英格蘭對西班牙的貢獻微乎其微,也就是在查理五世與弗朗索瓦國王忙起掐架時,才會被提起一二。

  但是這些抱怨都只能憋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裡。

  一旦被說破,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過薩克森選侯倒是提議了克裡維斯公爵的妹妹安妮,說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的警告,以及國王挑選前三任王後的品味,然後用詞斟酌,小心委婉道:「克裡維斯的安妮有個天主教信徒的母親,支持路德教的弟弟,以及一位激進派的新教姐夫,所以自幼生長在宗教對立的環境裡,能夠巧妙協調各方面的信仰矛盾。另外,克裡維斯公爵的家教甚嚴,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少見到親屬以外的男性,和珍王後一樣擅長針線活,並且和您一樣,喜歡玩紙牌和打獵。」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遲疑道:「雖然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學識上比不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但是我所采訪的人都承認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個溫和,有愛心,且品德高尚的人。另外,克裡維斯公爵已經著手讓安妮公主學習英文讀寫,只是……」

  「只是什麼?」亨利八世已經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描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對他的突然打斷而感到十分地不悅:「你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嗎?」

  「不,屬下怎敢有此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裡重復著威廉·都鐸的警告,於是趕緊請罪道:「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有著讓人驚嘆的諸多美德,但是同前三任王後相比,她的外貌並不出眾,甚至以英格蘭人的角度來看,她有些太嚴肅,以至於她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大一些。」

  「哼!倒是挺有日耳曼特色。」顏控的亨利八世瞬間消退了對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興趣,但是考慮到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家教,背景,以及她那高尚卻不會顯得太過於聰明的性格,亨利八世又覺得她是個不錯的結婚對像。

  至少嚴肅的日耳曼公主不會做出背地偷情的事情,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距離英格蘭較遠,克裡維斯的安妮也很難干涉到英格蘭宮廷裡的大小事情,反倒是能作為新教聯盟的像征與和事佬,為亨利八世解決不少問題。

  這麼看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外貌缺陷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甚至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避免了她給國王帶綠帽子。

  畢竟貴族們也都是看臉的,一個嚴肅老成又不漂亮的王後,很難激起貴族們的騎士風範與保護欲望。

  就算亨利八世對她起不了性趣,也不妨礙他跟自己的王後履行婚姻義務。

  大不了,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再找幾位漂亮的情婦。

  這位日耳曼公主再不漂亮,也不會比哈布斯堡的大鞋拔子臉更讓人難以接受吧!

  「你去跟克裡維斯的大使商討下迎娶安妮公主的各項事宜。」下定決定的亨利八世悶悶地喝了口酒,強迫自己做出不悅的決定:「讓安妮公主加緊對英語和英格蘭貴族關系的學習,我不希望自己的王後無法與英格蘭的臣民進行和諧交談。」

  「是。」目的達到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松了口氣,剛想去召見克裡維斯的大使,結果被亨利八世給叫住了:「你在安排我與安妮公主的聯姻之事時,別忘了去打聽歐洲的其她適齡公主。因為威廉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歲,所以他還是趕緊結婚,爭取在我離世前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並不認可自己的小兒子愛德華,所以在娶新王後的同時,還要從大兒子那邊上一層保險:「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公主算是沒轍了,剩下的就是查理那混蛋的大女兒。」

  一想到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土,亨利八世忍不住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的大女兒瑪麗亞要是能嫁給威廉就好了,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透個意思,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下定決心要破壞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姻機會,因為他早在幾天前就收到一位加爾文教朋友的來信,對方推舉了一位讓托馬斯·克倫威爾眼前一亮的威爾士王妃人選。

  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納瓦拉的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弗朗索瓦的侄女兼加爾文教的保護者,一位自幼接受加爾文教熏陶,並且與法蘭西的勒妮交好的堅定公主。

  一旦威廉·都鐸與之結婚,那麼英格蘭不僅會獲得加爾文教的支持,並且還能通過聯姻獲得納瓦拉王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納瓦拉王國卡在法蘭西和阿拉貢之間,英格蘭很難插手其中。

  所以從這一角度來看,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有必要跟法蘭西大使還有西班牙大使好好聊聊。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的聯姻大計奮鬥之時,威廉·都鐸正在視察威爾士的灌溉情況,順便聽著彭布羅克城堡的總管,也就是他私生子弟弟的便宜爹——托馬斯·佩羅特,在那兒彙報著這一季度的收成情況。

  「同去年相比,今年的情況實在是好了太多。另外,威爾士的鄰邊土地也有人想要購買土豆,並邀請威爾士的農民去指導種植工作。」

  「愛爾蘭那邊也有這類意向嗎?」威廉·都鐸並不在意威爾士的鄰邊貴族會搶了自己的生意,畢竟他是英格蘭的未來國王,又手握著威爾士對愛爾蘭的直接港口,所以那些人要是還有腦子,就不會把爪子伸得太遠。

  「愛爾蘭那邊的意願比威爾士的鄰居更為強烈,您也知道他們的土地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港口建立以前,他們被蘇格蘭搶劫過幾次商船,所以今年的收成並不太好,希望能引進土豆這類新口糧。」

  「引進沒問題,但是我要成為愛爾蘭最大的農場主。」威廉·都鐸並沒有給出個直接回答,因為他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被亨利八世命為愛爾蘭總督,並有權處理小瑪麗的父親,也就是亨利·菲茨羅伊在愛爾蘭的資產。

  約克公爵的誕生並沒有給西摩兄弟帶來多少榮耀,反倒是讓亨利八世越發地看重威廉·都鐸

  這令無數的潛在投資人都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價值,從而不願在約克公爵的身上下注。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父女和約翰·佩羅特都搶手了不少,甚至還有人想曲線救國,動起威廉的兩位隨從的主意。

  「你過幾天就替我去一趟愛爾蘭,在那裡招集些農民去種植土豆。」威廉·都鐸安排道:「至於灌溉問題,過幾天再說吧!」光是修建威爾士的港口和灌溉渠道就已經花費了不少錢財,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過幾年再解決愛爾蘭的農業防治問題。

  畢竟土豆病還要兩百多年的潛伏期,也不急這一會。

  而就在這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身邊,讓托馬斯·佩羅特回避一下,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細語道:「尼德蘭的一位商人想要見您,他有些您很感興趣的事情想要說給您聽。」

  威廉·都鐸側過頭,捕捉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躲閃眼神,於是隨口一問道:「那位商人是個猶太人?」

  畢竟此時的尼德蘭有不少猶太人為了逃避宗教審判,而到尼德蘭這個商業興起的地方尋求喘息之地。

  順便一提,尼德蘭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獨立戰爭後,變成荷蘭和比利時等多個國家。

  但現在,它仍被查理五世當成錢袋子死死地攥在手裡,由西班牙皇帝的姑母和妹妹代為攝政。

  「您見不見?」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准備欺騙威廉·都鐸,但他也知道讓威爾士親王去會見一個猶太人,絕對會讓亨利八世氣得將他吊死在倫敦塔的城牆上。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麼讓我感興趣的事情。」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安排引薦之事,准備好好會一會這位尼德蘭商人。


第68章

  回到彭布羅克城堡的威廉·都鐸先是喝了口水,又換了身衣服,才在私人會議室裡接見了命為所羅門的尼德蘭裔猶太商人。

  為了能與威爾士親王見面,所羅門換了身英格蘭商人的打扮,一路低著頭,被他打點好的線人偷運進威爾士,然後在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排下,趁著夜色進了彭布羅克彭城堡。

  收拾整齊的威廉·都鐸正准備用餐,於是讓人多擺了兩幅餐具。

  考慮到猶太教的禁忌,威廉·都鐸並沒有准備一些禁忌的食物,這也讓所羅門的緊張之情有所緩解,於是對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殿下,感謝您的盛情招待。」

  「我對能給予我幫助的人一向盛情。」威廉·都鐸仔細打量著對面的猶太商人,只見對方有一副溫和親善的面孔,於是隨口問道:「不介意在餐桌上談生意?」

  「客隨主便。」所羅門表現得很恭順,但是從他的進食速度來看,威廉·都鐸並不覺得對方放棄了警惕。

  餐桌談話的秘訣就在於酒精和美食會讓血液流向腸胃,從而令大腦變得遲緩,所以一些不可能談成的事情在餐桌上便有了可能性,這也是威廉·都鐸邀請所羅門共進晚餐的初衷。

  只可惜所羅門並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所以威廉·都鐸的小伎倆妨不到他。

  「你們近日在尼德蘭的日子應該不好過吧!」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近日對尼德蘭提高了稅收——因為他剛和弗朗索瓦國王打了一架,還要提防德意志諸侯的蠢蠢欲動,以及奧斯曼帝國的下次入侵:「光是競選羅馬皇帝,以及在維也納保衛戰上的開銷就已經讓哈布斯堡家族負債累累。要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泉下有知,一定會驚訝於現在的哈布斯堡王朝比他父親當政時,還要……」

  威廉·都鐸一時間竟找不到恰如其分的形容詞,但是所羅門已經了解他的意思:「您知道尼德蘭的起義活動已經被鎮壓了幾次嗎?」

  「應該了解一個大概數字。」威廉·都鐸的身邊有一位萬能的八爪蜘蛛,所以還算了解新教國家的動向:「你們應該慶幸尼德蘭的總督是皇帝的姑媽和妹妹,要是換了斐迪南大公,那可不是鎮壓這麼簡單。」估計會來一套宗教審判加火刑套餐。

  「是的,在尼德蘭的日子總好過西班牙的火刑地獄,也好過奧斯曼帝國的戰戰兢兢。」所羅門的微笑裡透露出濃濃的苦澀:「只可惜西班牙皇帝並不給我暫時的喘息之際,加稅過後便是新一輪的猶太人大清洗,可是這一次,我們又能逃去哪兒?」

  「法國?納瓦拉,還是英格蘭?」所羅門細細打量著威廉·都鐸的臉色,只見他並沒有多少表態。

  「您的父親可不歡迎猶太人,而法蘭西的國王也是個奉行宗教審判的天主教徒,甚至還不如奧地利的瑪麗溫和。至於納瓦拉……」所羅門說到這兒,只覺得如鯁在喉:「納瓦拉也快保不住了,甚至恩裡克二世都不確定他死後,納瓦拉是直接落到法蘭西手裡,還是被西班牙派兵強奪?」

  「這二者有區別嗎?」威廉·都鐸毫不留情道:「無論是哪一方,納瓦拉的實際統治者都不會是胡安娜公主。」

  「除非她能像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女王那樣,在父親去世前,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外援。」所羅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威廉·都鐸,後者搖搖頭,輕描淡寫道:「英格蘭不是個好外援,納瓦拉卡在西班牙和法蘭西中間,又距離英格蘭於千裡之外。就算胡安娜公主嫁給了我,納瓦拉也不會屬於英格蘭,反而會因此得罪法蘭西和西班牙。」

  「可您是新教徒,要是娶一位天主教新娘也不合適。」所羅門用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您總不希望國家會因信仰問題而產生大分裂吧!」

  「呵!說得英格蘭現在沒有分裂問題似的。」威廉·都鐸抿了口熱葡萄酒,對所羅門的蠱惑不屑一顧:「倘若我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尼德蘭興許會作為她的嫁妝,這又何樂而不為呢?畢竟尼德蘭也亂,而西班牙皇帝也很清楚他在低地國家的稅收是極不合理的,索性給英格蘭做個人情,豈不美哉?」

  威廉·都鐸暫時搶占了主動權,繼續說道:「能用聯姻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大動干戈?如果只是為了娶一位新教公主而放棄了哈布斯堡的嫁妝,那我也太虧了。」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不會將女兒嫁給您。」所羅門早有准備道:「他已經定了自己的大侄子為女婿,就是為了防止哈布斯堡的土地被外人所得。倘若您娶了西班牙公主,不僅得不到一片土地,甚至她會在嫁給您之前,就先放棄對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

  「……」威廉·都鐸沉默地又喝了口酒,盡量讓自己維持冷靜道:「聽你的意思,像是來當納瓦拉的說客?或者說,你們和加爾文教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哪有什麼變好的說法。只不過是一個砍掉你的脖子,而另一個偶爾掐一掐你的脖子,尋個喘息之際罷了。」所羅門突然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在西班牙皇帝對抗奧斯曼帝國之際,弗朗索瓦國王趁機與蘇萊曼大帝休戰,並且掠奪了納瓦拉不少土地。倘若下一次奧斯曼帝國進攻,弗朗索瓦國王又在納瓦拉邊境打劫,那麼阿拉貢可就危險了。」

  「能不危險嗎?畢竟對方的戰線都推到家門口了,換誰誰不急啊?」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英法的百年戰爭都比不上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的血海深仇。也難怪西班牙皇帝沒有強迫納瓦拉實行宗教審判,合著是讓恩裡克二世和加爾文教徒再多抵抗下法蘭西入侵。」

  「可是這份仁慈很快就沒了。」所羅門接口道:「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還要些時日,而法蘭西那邊也受限於財政問題,所以沒法對西班牙皇帝進行干涉。」

  「等他有時間收拾起尼德蘭和納瓦拉,你們就都完了。」哈布斯堡家族負債多是一方面,但是軍事之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懷疑查理五世和斐迪南大公會在尼德蘭和納瓦蘭進行更為殘酷的宗教審判——畢竟恩裡克二世在加爾文教的呼聲僅次於法蘭西的勒妮,而在後者被弗朗索瓦國王囚禁後。納瓦拉變成了加爾文教的另一個庇護中心:「納瓦拉裡的天主教徒可不少,估計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在煽動納瓦拉的天主教徒上,沒有產生較大的分歧。」

  「不過也難為你們能放下芥蒂,聯手拯救尼德蘭和納瓦拉。」威廉·都鐸的語氣顯得很消極,因為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必敗的戰爭:「倘若能讓查理表兄吃虧,我父親不介意在海上攔一下他們的補給線,至於其他的……」

  「到那時,你父親和弗朗索瓦國王會主動入侵尼德蘭。」所羅門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牛皮紙,在威廉·都鐸還沒緩過神之際,就遞到他面前:「不管是猶太人,還是路德教徒,加爾文教徒,這次都傾全家之力想保住尼德蘭或者納瓦拉中的任何一個。我們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更不想讓自己的信仰都變成車轱轆下的一抹塵埃,所以……」

  所羅門抬眼的那一刻,威廉·都鐸被他的堅定所震撼:「我們已經聯合了納瓦拉王國,法蘭西裡的加爾文教徒和路德教徒,以及對西班牙皇帝不滿的德意志諸侯,就等下次奧斯曼帝國入侵之時,發起反撲。」

  「可你們真的等得到那一天嗎?」威廉·都鐸十分懷疑道:「你們可能等不到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就會被西班牙皇帝先一步殺死。」

  「要是等不到那天,我們就只能殊死一搏了。」所羅門苦笑道:「我們還有別的退路嗎?」

  威廉·都鐸無法回答所羅門的話,而是看了眼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我知道了。」威廉·都鐸當著所羅門的面,將牛皮紙直接燒毀,這也讓所羅門微微徹底放下了警惕。

  倘若威廉·都鐸在看了牛皮紙上的消息後,將他反手綁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那麼所羅門也有辦法讓這位小王子脫一層皮。

  這麼看來,威爾士親王也不是傻子。

  而在威廉·都鐸看來,這個猶太商人完全是不怕死的典範。

  光是他寫在牛皮紙上的內容,就足以將尼德蘭境內的猶太人全都吊死。但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前面是死,後面也是死,所以這些人還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橫豎他們死後,萬貫家財都會便宜別人,還不如趁機給死敵添堵。

  況且猶太人就算幸免遇難,也會作為放高利貸和斂財的工具(基督教認為放高利貸是罪惡的事),過著被人勒索致死的奴隸生活。

  與其如此,還真不如防守一搏。

  「只要查理表兄答應恩裡克二世用納瓦拉換尼德蘭的請求,那麼我會在事情平息後,向胡安娜公主求婚。」威廉·都鐸在所羅門離開前,特意跟他說了些悄悄話:「我還想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個位子上,所以不可能改變你們的現狀,不過我會竭盡所能地回報你們的付出。無關乎種族和信仰,只是交易者和被交易者的關系。」

  「倘若尼德蘭真的發生戰爭,我會對你們偷運婦女兒童逃離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時跟英格蘭海軍打個招呼。你……一路順風吧!」

  「您的承諾將是我最大的回報。」所羅門鄭重地對著威廉·都鐸行了一禮。

  待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其帶走後,忍不住詢問道:「您真的相信尼德蘭會讓西班牙皇帝吃虧?」

  不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起猶太人,而是他真的不覺得手無寸鐵之力的商人能做到這一點。

  威廉·都鐸瞥了眼難以置信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盯著窗外的細雨道:「換做是你站在他的位子上,還有什麼是做不出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無言以對,只能嘟囔著讓尼德蘭的商人們都趕上好時候,多少為胡安娜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聯姻爭取機會。

  」可真有他們的。「威廉都鐸在窗戶上畫出三條線,代表著尼德蘭商人們已經說服的三大勢力。

  拿了軍餉的法蘭西。

  拿了武器的德意志諸侯。

  以及被收買的蘇萊曼皇後兼王儲之母——洛克塞拉娜。

  當這三大勢力一起反撲向西班牙皇帝……

  估計查理五世會認真思考起恩裡克二世的提議。


第69章

  威爾士港口開張的那一天,威廉·都鐸在彭布羅克城堡外舉行了宴會,宣布給威爾士的每戶居民提供半斤肉類,兩袋土豆,兩斤酒,以及最為珍貴的一小瓶碎糖。

  自打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北美的特有蔬果逐漸傳入歐洲,其中就包括土豆,西紅柿,玉米,以及甘蔗。

  考慮到英格蘭的氣候問題,威廉·都鐸在威爾士視察了很久,又進行多次的嘗試,才找到一片勉強能種甘蔗的土地。但即便如此,甘蔗的收獲仍不理想,所以威廉·都鐸決定用甜菜制糖,然後擴大生產,將其高價賣給甜如命的法蘭西。

  對於16世紀的歐洲人而言,糖類是奢侈品,所以這個時代的平民有著遠比後世健康的牙齒狀況,而威廉·都鐸也不准備擴大英格蘭境內的牙醫需求,而是拿新研制的甜菜糖當個彩頭,將牙痛的問題拋到國外。

  「親王殿下真是出手大方。」

  除去領主大婚或是繼承人出生,舉行重要人士的葬禮,各地的居民都很難得到領主的饋贈。而像威廉·都鐸這樣負責又出手闊綽的領主,遇到就是賺到!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下一位領主不是個來找錢袋子的扒皮。

  而在威廉·都鐸與民同樂之際,匆匆趕來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說了什麼,導致後者讓托馬斯·佩羅特代替自己主持宴會,然後跟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了彭布羅克城堡的私人會議室。

  「消息屬實嗎?」威廉·都鐸算是對尼德蘭商人們的行動力大開眼界:「施馬爾卡爾登聯盟這麼快就跟尼德蘭商人們結盟了?」

  「金錢當下,施馬爾卡爾登聯盟也需要尼德蘭商人們的貸款去組建反抗西班牙皇帝的軍隊,同時胡安娜公主和恩裡克二世也秘密簽署了一個聲明,宣布胡安娜公主要是在十六歲前與法蘭西或是西班牙、奧地利的任何一位王子成婚,那麼這個婚姻就是被逼迫下的不合法婚姻。」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心發汗道:「尼德蘭的商人代表已經派人去納瓦拉拿到胡安娜公主的聲明,相信不日就會送到國王陛下的手上?」

  「你父親已經將此事告知了國王陛下?」威廉·都鐸十分意外道:「他不怕被懷疑通敵叛國?」

  「尼德蘭商人送了五萬英鎊給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苦笑道:「其實父親讓我將所羅門先生帶到您面前之時,就已經在跟國王陛下細談此事。並且納瓦拉的代表們也在同一時間秘密進入漢普頓宮,與國王陛下商談了一晚上才離去。」

  「那麼父親已經決定讓我迎娶胡安娜公主了?」威廉·都鐸真的很敬佩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辦事效率。也難怪亨利八世在砍了掌璽大臣的腦袋後,會那麼後悔,以至於將愛德華·西摩訓成了孫子。

  「恩裡克二世並沒有隱瞞他們和尼德蘭,以及德意志諸侯還有法蘭西的計劃。一旦事成,恩裡克二世會用納瓦拉王國換取尼德蘭南區的統治權,宣布成為比利時國王與佛蘭德斯伯爵,同時查理五世會保留北區的荷蘭與盧森堡地區,那裡的糧食多,而且是貿易中心與工廠聚集地,相信查理五世不會輕易放過那邊的財富。」

  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特意補充道:「而恩裡克二世的唯一繼承者就是胡安娜公主,他答應國王陛下,只要胡安娜公主能順利繼承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那麼您的兒子就是這兩地的第三代國王。另外,恩裡克二世還給胡安娜公主准備了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待您和胡安娜公主成婚後,便能獲得一半,而等胡安娜公主成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後,您便能獲得另一半。」

  「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威廉·都鐸有些瞠目結舌道:「這比我姑媽嫁給路易十二的兩倍還多。」

  別說是附加上比利時和尼德蘭,光是這筆巨款,就足以讓亨利八世點頭如搗蒜。

  只是……

  「納瓦拉也不富有,所以恩裡克二世是怎麼弄到著筆錢的?」威廉·都鐸充滿懷疑道。

  「關於這一點,納瓦拉使者沒細說,只是請求國王陛下能在大戰開啟之時,入侵尼德蘭邊境,好讓裡面的起義軍能趁亂綁架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和瑪麗公主,從而為談判爭取籌碼。」

  「另外,恩裡克二世已經跟弗朗索瓦國王商量好,待法蘭西入侵阿拉貢之時,恩裡克二世會切斷卡斯蒂利亞的補給線,好讓阿拉貢失去與查理五世的聯系。」

  「恐怕不僅如此。」威廉·都鐸想到奧斯曼帝國的存在,猜測對方會兩路進攻哈布斯堡王朝的領地:「沒了路線補給,他們還有海運線。除非是……」

  理查德·克倫威爾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誰有能力去騷擾西班牙的海運線,於是臉色一變道:「弗朗索瓦國王這是瘋了嗎?」

  異教聯盟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和異教徒聯手入侵西班牙。

  「恐怕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這麼做的。」威廉·都鐸知道蘇萊曼大帝一直記恨於查理五世在突尼斯取得的勝利,再加上奧斯曼帝國的中心人物裡有不少都是跟查理五世有血海深仇之人,其中就包括影響力極深的皇後洛克塞拉娜,以及新上任的海軍領袖巴巴羅薩·海雷丁,也就是曾被弗朗索瓦國王邀請過的海盜紅胡子。

  「巴巴羅薩·海雷丁在海盜和奧斯曼海軍裡的影響力毋庸置疑,更別忘了他的近親都是怎麼死的。」威廉·都鐸知道這位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總將在從良前的名聲,也只有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德雷克能勉強媲美。

  而且跟毫無底線的黑海盜相比,巴巴羅薩·海雷丁始終秉持著只搶基督徒的規矩,同時對奧斯曼帝國的船只行保護之職。

  也正是這位操守,蘇萊曼大帝才會將所有的戰船都交給巴巴羅薩·海雷丁指揮,並且給予他「海雷丁」(信譽的美德)之名。

  同時這位海盜王還有個和徐達很相似的傳奇成就——一輩子沒有打過一次敗仗。

  「父親這幾日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動手前,與弗朗索瓦國王進行「友好協商」,然後一起給查理五世找茬。爭取在查理五世緩過神後,也沒法清算英法兩國,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

  「法蘭西打算占據盧森堡。」理查德·克倫威爾總結道:「弗朗索瓦國王希望國王陛下能讓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作為報答,他會幫忙鎮壓北尼德蘭軍隊,防止查理五世的駐軍進行反撲。」

  「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西班牙皇帝就是想補救,也沒得法子去補。」威廉·都鐸滿意道:「他就是想派兵鎮壓,也得讓德意志諸侯和弗朗索瓦國王允許他的軍隊穿過歐洲,至於海線,估計會被英法聯手掐斷,或是海軍分不出戰力去支援尼德蘭。」

  「正是如此。」理查德·克倫威爾忙不迭地點頭道:「國王陛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讓納瓦拉使者偷偷送去您的結婚請求書。等恩裡克二世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胡安娜公主就會到加萊與您成婚。」

  「嗯!我過幾天就回倫敦,同父親把這件事訂下。」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吞並一半的尼德蘭那麼簡單。

  只是查理五世不是個軟柿子,所以他得熬到表兄死去,才能對腓力二世發難。

  因為珍·西摩之死,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舉辦聖誕宴會,但這並不妨礙他跟幾個孩子吃了頓溫馨的晚飯。

  可以說,厄運過後,亨利八世覺得自己開始受上帝的青睞,整晚都掩蓋不住得意的笑容,甚至對伊麗莎白小姐都慈愛了許多,還順口提了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允許她住在漢普頓宮裡居住。

  因為約克公爵太小,再加上他出生後沒一天是健康的,所以聖誕宴的家庭聚餐上,只有亨利八世,威爾士王子,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快滿三歲的小瑪麗坐在主位上。

  國王的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因為其母的懷孕時期遭受懷疑,所以不被議會承認,無資格冠上菲茨羅伊之姓,但這並不代表亨利八世本人的態度,甚至他還給約翰·佩羅特送去了聖誕禮物,並且問候了佩羅特夫婦。

  西摩兄弟的美夢隨著珍·西摩的葬禮一起死去。

  雖然亨利八世命令宮廷畫師們繼續繪制珍·西摩的畫像,以表達了對第三任王後的懷念與喜愛。但是在他最近訂下的全家福裡,陪伴他出現的除了三個合法子女與伊麗莎白小姐,便只剩下阿拉貢的凱瑟琳。

  裡面並沒有珍·西摩的身影。

  對此,愛德華·西摩只覺得心涼,開始擔心第四任王後要是生下王子,會徹底取代約克公爵的地位。

  「對了,威廉。趁著聖誕節,我要告訴你一則好消息。」酒過三巡的亨利八世高興道:「瑪麗已經懷孕,明年就會生下她的第一個孩子。」

  威廉·都鐸拿酒杯的手稍稍一頓,隨即說道:「也祝賀您即將得到一位外孫。」

  「是啊!瑪麗一懷孕,我便能放心洛林公國的態度。」亨利八世想到納瓦拉使者的話,渾濁的眼裡迸射出野心,像是等不及入侵尼德蘭。


第70章

  打仗可不是一件能按下加速器的活計,尤其是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十六世紀,光是軍隊遷移就能耗上十天半個月,更別提一些大國都是邊打邊談判,一停戰就是兩三個月的事情——橫豎奧斯曼帝國和哈布斯堡的領地也相隔不遠,甚至蘇萊曼大帝的補給線可比查理五世要多得多,至少他沒有惱人的鄰居,也不像查理五世那樣,要治理一個領土分散,信仰不統一的大國。

  在西班牙和奧斯曼帝國正式開打前,亨利八世幾乎是掰著指頭過日子。有史以來第一次,國王沒心思舉辦宴會,沒心思跟侍女們調情,甚至在幾次重要會議上都開了小差,全靠幾位眼力極佳的重臣替國王挽回了顏面。

  「陛下,考慮到即將點燃的戰爭之火,您是否要與克裡維斯公爵通個氣,推遲您與安妮公主的婚禮?」會議結束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剛才討論的內容簡要概括了一遍,然後提起讓亨利八世寢食難安的心事:「克裡維斯公爵要加入德意志諸侯的反抗陣營,我想安妮公主總不能在戰爭期間橫跨歐洲大陸,所以婚禮推遲個兩三年也是較為穩妥的安排,況且兩年後的安妮公主也就二十四歲,正是女人的黃金年齡。」

  「這些小事不必問我,你可以全權安排。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恩裡克二世能不能得到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統治權,還有威廉和胡安娜的聯姻之事。」亨利八世早就跟薩福克公爵談好了英格蘭的軍備問題,以及入侵尼德蘭的航線,准備在戰爭爆發之後,放手大干一場:「我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奧地利的瑪麗還在佛蘭德斯實行尼德蘭總督之職,只是瑪格麗特女大公已經嫁給了教皇的外孫帕瑪爾公爵,如今正身處意大利。」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並不想誤傷奧地利的瑪麗,所以早早地打點好一切。

  「哼!克雷芒七世的外甥死了不到一年,查理就用他的未婚妻去締結與新教皇的聯盟。」亨利八世雖然不恥於哈布斯堡的快速聯姻政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國家利益之間,無論是婚生子還是私生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其實都有自己的責任與定位。

  婚生子擁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所以在聯姻交易中,除非是當時的內亂情況需要用兩個家族的聯姻來穩定政治局面,那麼肯定是嫁到國外或是娶國外的公主更好。別的不說,至少你家的政權被人推翻之時,總有個能庇護你的人,這也是很多被驅逐的國王能夠奪回王權的主要原因。

  至於私生子,雖然享受不到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這種權力的剝奪也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更多的災禍。即便英格蘭和葡萄牙都有私生子上位的國王,可是他們上位前活得戰戰兢兢,上位後也要花很大的力氣去鞏固自己的繼承合法性,甚至還要面臨兩到三代的內部戰爭,以及外國勢力的虎視眈眈。

  而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國王不把私生子合法化也是出於國家穩定和血脈延續的考慮。所以在私生子被剝奪了最主要的權力後,他們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即便沒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他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當國王的是你的近親,就算是為了面子著想,也不會讓同父異母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一輩子當個白身,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無法取代你的私生子兄弟也是一大助力,而私生女姊妹剛好能用於國內結盟或是與教皇的私生子聯盟,避免婚生公主的下嫁導致對方野心暴漲。

  隨著伊麗莎白小姐的逐漸張開,亨利八世逐漸打消了對她的生父疑惑,開始思考她能在未來布局裡發揮什麼樣的作用。

  瑪麗公主嫁給了小洛林公爵,幫助英格蘭穩住加萊這個登錄地。

  威廉·都鐸已經定了未來的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恰好能與加萊連成一片。

  至於約克公爵,不僅年齡太小,甚至因為母親並未加冕的緣故,很難找到公主或是國外的大公爵之女,只能在王室旁系中,找個比較富有的貴族女子。

  相較之下,伊麗莎白小姐和約翰·佩羅特就比約克公爵要好處理的多。

  亨利八世瞅著蘇格蘭的王位,打算將伊麗莎白小姐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梅裡伯爵,好為那位來自吉斯家族的蘇格蘭王後添堵。

  對於亨利八世的聯姻政策,威廉·都鐸並不感興趣,因為這是他無法插手的領域,所以他更願意將注意力放到已經懷孕的瑪麗公主身上。

  「父親,要不先將瑪麗接回來?畢竟戰爭一打響,洛林絕對會被牽扯進去,而加萊也是英格蘭軍隊的登陸點,又緊挨著佛蘭德斯,所以瑪麗到那兒也不安全。」威廉·都鐸在晚餐快要結束時提議道:「威爾士就很適合休養,那裡景色優美,也沒有倫敦的吵鬧,更是瑪麗熟悉的地方,避免她在懷孕時過分焦慮。」

  「這倒是件要緊事。」亨利八世還指著洛林公爵能在尼德蘭入侵裡幫他一把,所以很注意瑪麗公主的這一胎:「我會讓多塞特侯爵將她接到彭布羅克城堡,由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照顧至生產。」

  「那也把伊麗莎白小姐和小瑪麗一並送去吧!」威廉·都鐸補充道:「您走了,倫敦少不得兵荒馬亂,女孩子呆在這裡也不安全,索性到威爾士先避一避,恰好能與瑪麗做個伴。」

  「我讓佩裡爵士去安排,等瑪麗抵達倫敦後,她們一起出發。」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思慮周道,決定讓他在這段時間裡多學點東西:「我走後,由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你處理英格蘭的大小事宜,另外,瑪麗也有監督之職。必要時候,你可以和瑪麗一起決策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爭執。」

  從這一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的回歸也是必要之事,因為亨利八世沒有王後攝政,所以需要瑪麗公主來為年紀尚幼的長子保駕護航。

  「我會聽取兩位閣下和瑪麗的意見,也希望父親您能保重身體,不要衝到最前線上。」威廉·都鐸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因為他知道,亨利八世是個好戰份子,所以繼位後沒有把亨利七世的「不要與法蘭西開戰」的警告放到心上,而是期待著每一次出征機會——即便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他這麼做。

  「哈哈哈哈哈!威廉你這麼想就完全錯了,因為一位偉大的國王從不害怕戰爭。我可不想像萬能的蜘蛛(路易十一)的那樣,靠著嘴皮子過活。」亨利八世拍了拍威廉·都鐸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我不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你也不能放松騎士訓練,另外……」

  亨利八世的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細縫,聲音也比平日裡冷了幾分:「給我看好蘇格蘭的窮酸戶,別讓他們可趁之機。」

  「關於這一點,其實您可以跟弗朗索瓦國王達成共識。」威廉·都鐸建議道:「弗朗索瓦國王對盧森堡勢在必得,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僅要請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更希望英格蘭的軍隊能拖住尼德蘭南區的駐兵。可萬一蘇格蘭此時一鬧,英格蘭的軍隊分散,導致您需要更多的時間攻下尼德蘭南區。那麼這個時候,您會怎麼報復弗朗索瓦國王?」

  「我會讓洛林公爵和加萊總督切斷法蘭西的供給,將弗朗索瓦的軍隊困在盧森堡。」亨利八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隨即發出一連串古怪的笑聲,然後大力地拍了下威廉·都鐸的肩膀,無比得意道:「行啊!不愧是我兒子,也有你母親當年的魄力。」

  「父親您過獎了。」面對亨利八世的贊揚,威廉·都鐸表現得很謙虛:「能用談判解決的事,沒必要再多花一筆錢。」

  況且英格蘭也不是什麼巨富之地,亨利八世的法蘭西征服戰已經將亨利七世攢下的國庫耗費得一干二淨,也就是近幾年的宗教改革讓王室的財政狀況稍稍緩了口氣。

  可是這口緩過來得氣還是在吸平民的血。

  所以從資源流通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是向外放洪水,差點沒搞垮英格蘭。

  威廉·都鐸只希望尼德蘭的商人能給力一點,亨利八世的手筆能稍稍收斂一點,否則……

  一想到獅心王查理所傳下來的,一打仗就賣地,一打仗就賣地的傳統操縱,威廉·都鐸只感到整個人都要窒息了。

  難道戰事結束後,他全家都得靠胡安娜公主的嫁妝過活?

  可是看恩裡克二世的行事手段,對方也不是個挖自家牆角去補他人的聖父,而歷史上的胡安娜公主可是個勇於反抗包辦婚姻,甚至成為胡格諾派中心人物的女強人。

  她一個有權有錢又有王位要繼承的公主,憑什麼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乖乖放棄屬於自己的權力?

  威廉·都鐸不是美男子腓力,而胡安娜公主也不是與她同名的卡斯蒂利亞女王,所以二者間最好保持平等的態度。否則就會像阿基坦的埃利諾和路易七世那樣,一拍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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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根據克裡維斯公爵的回信,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婚姻被推遲到了兩年後。並且為了減輕克裡維斯公國支持薩克森選侯對抗西班牙皇帝的壓力,亨利八世不僅免去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嫁妝,甚至還補貼了一筆錢,好讓德意志諸侯將斐迪南大公的軍隊死死地拖住。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洛林公爵很快就將懷孕的瑪麗公主送回到英格蘭。

  彼時的瑪麗公主還沒有顯懷,但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公公要聯手打擊表兄的操作,瑪麗公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界。

  不同於亨利八的堅定和威廉·都鐸的推波助瀾,瑪麗公主對於查理五世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尤其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的婚變期間,查理五世沒少為姨媽和表妹撐腰。再加上瑪麗公主保持了自己的天主教信仰,所以私心裡還是很敬佩查理五世在對抗奧斯曼帝國上的努力,並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家人與最敬佩的表兄發生爭執。

  「威廉,父親和西班牙皇帝就一定要打起來嗎?」回到倫敦的瑪麗公主知道自己勸不了亨利八世,就只能在威廉·都鐸的身上打打主意:「西班牙皇帝畢竟有恩於我們姐弟,可我們卻恩將仇報……」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瑪麗公主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她的丈夫弗朗茨·德·洛林繼承了「老好人」安東萬的溫和脾氣,對於打仗行獵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反倒是對意大利文藝復興頗有了解,所以在和瑪麗公主成婚後,兩人特意搬到鄉下,過著平靜的田園生活。

  眼看戰事又起,自家的男丁有一半都要上戰場,瑪麗公主除了擔心便是要幫著兩國的統治者維持內政,防止幼主被挾持,或是弗朗茨的兄弟堂弟們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也只能向威廉·都鐸傾吐心事。

  「西班牙皇帝有恩於我們是私事,但是你的請求屬於國事。」威廉·都鐸並不是個能被輕易說動的人:「從利益的角度來看,父親是不會停止對尼德蘭的入侵,而且德意志諸侯和尼德蘭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信仰。」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反問道:「你覺得查理表兄在帕維亞戰爭中放了英格蘭軍隊的鴿子,導致父親花錢花力卻一無所得,而查理表兄卻捕獲弗朗索瓦國王的舊事,能被父親原諒嗎?」

  「自然不能。」別說是亨利八世,換作是任何一位國王,都受不了這種背叛。

  「況且那時候的查理表兄前腳剛背叛英格蘭軍隊,後腳就背叛了兩國聯姻。這無疑是在父親的臉上扇了一巴掌又打了一拳,可偏偏那時的父親除了譴責也做不了什麼。而你也知道,自那以後,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是一冷再冷,如今也只是撞到一個可以宣泄的爆發點。」威廉·都鐸侃侃而談道:「你也不必將陳年舊情惦記一輩子,前幾年西班牙和法蘭西開戰,我給西班牙捐了不少糧食,而且母親過世後,她分給我的一半嫁妝裡,除了用於建設威爾士港口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已經由沙皮大使轉交給西班牙皇帝,多少能緩解下他們的債務。」

  瑪麗公主聽了威廉·都鐸的話,不免感到有些慚愧。

  她是恩情的直接受利者,可還恩的卻是她的弟弟。

  「私情是私情,國情是國情。二者永遠都不能混為一談。」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神色落寞,於是安慰道:「行了,這些都不是你該憂慮的事情。你的任務是保重身體,安撫姊妹,同時也要防止國內的反動者趁機發起政變。」

  「我打算明天就帶著莉茲和小瑪麗搬去彭布羅克城堡。」瑪麗公主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於是將注意力漸漸轉移到責任上面:「你呆在倫敦的這段時間裡,我會幫忙看住蘇格蘭動向。必要時候,也請某位大人帶兵過來支援。」

  「這些都會在父親離開前被處理好。」威廉·都鐸並沒有軍隊的全部控制權,估計亨利八世會將其一拆為四,讓瑪麗公主,威廉·都鐸,以及兩位輔政大臣共同商討英格蘭駐軍的使用動向。

  戰爭爆發於1538年的夏天。

  首先出擊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因為查理五世一直都想讓逃亡在奧地利的外甥女獲得丹麥王位,這對丹麥的新教國王克裡斯蒂安三世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壓力,再加上丹麥的邊境一直都深受尼德蘭駐軍的騷擾,所以丹麥和勃蘭登堡在1538年依次加入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同匈牙利,波西米亞境內的反哈布斯堡勢力暫時放下宗教仇恨,對奧地利的斐迪南發起了進攻。

  面對弟弟的困境,查理五世自不能坐視不管。但是西班牙的軍隊還沒來得及離開陸地,走海線向神聖羅馬帝國進軍,威尼斯那兒便傳來一個噩耗。

  再次回歸的巴巴羅薩·海雷丁又開始進攻威尼斯共和國,並將戰線逐漸推進到教皇的嗓子眼。

  要知道巴巴羅薩·海雷丁在去年的進攻裡,就讓威尼斯共和國損失了二十五座島嶼,而這一次,他在進攻的過程中,將一些被活捉的士兵釘死在城牆上,好讓西班牙皇帝和羅馬教皇明白他的憤怒:因為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兩個哥哥就是在連續數天的圍城戰後,被西班牙士兵釘死在城牆上。

  這種血債血償的做法讓查理五世不得不接受教皇的提議,讓啟程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士兵回到了威尼斯的戰線上,以抵抗奧斯曼帝國的不斷入侵。

  然而他的軍隊剛離開西班牙海岸線,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便向盧森堡和阿拉貢發起了進攻,同時納瓦拉王國也倒向了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通過地形優勢切斷了卡斯蒂利亞的供給,讓查理五世感到焦頭爛額。

  「陛下,我們剛剛接到尼德蘭總督的來信,說是英格蘭的軍隊已經在加萊登錄,估計明天就會攻打佛蘭德斯。同時弗朗索瓦國王的另一只軍隊也對盧森堡發起進攻,洛林公國和法蘭西聯手切斷了我們的補給線,尼德蘭完全被孤立了。」一位傳信官頂著查理五世的怒火,說出查理五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英格蘭國王要入侵尼德蘭?」查理五世難以置信道:「他哪兒來的錢去攻打尼德蘭?」

  如果查理五世沒記錯的話,英格蘭在1510年到1526年間的對法蘭西戰爭裡,幾乎花掉了國庫裡的全部錢財,而且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留下的隱患也沒有完全解除,只是礙於約克的血脈都被得到威廉·都鐸提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及時控制住,所以查理五世就是想挑起英格蘭的內部戰爭,也是師出無名,並且還得不到英格蘭貴族們的支持——畢竟沒人知道被關入倫敦塔的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是否還活著。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保密工作做的如鐵桶一般,除了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夫婦,基本沒人接觸到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而查理五世也沒法讓人將約克後裔中的任何一位偷出倫敦塔,所以在1537年的瘟疫叛亂被鎮壓後,英格蘭的境內雖有摩擦,但卻遠沒有達到需要動用軍隊的地步。

  「蘇格蘭那邊怎麼樣?能去支援尼德蘭嗎?」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的軍隊過不了法蘭西境內,也橫跨不了英格蘭和法蘭西的中間海域,所以只能將希望放到他一直看不起的蘇格蘭身上。」

  對於西班牙皇帝的提問,傳信官也只是苦笑道:「蘇格蘭國王前不久才接見了吉斯家族的人,您覺得他們會談些什麼?」

  無非是讓蘇格蘭能在戰爭期間安分一點,畢竟弗朗索瓦國王還需要洛林公國和加萊的幫助,蘇格蘭國王就是有氣,也不能同時與自己的舅舅和前任老丈人鬧翻,免得他們放下芥蒂,一起扁他。

  「這群該死的混蛋。」眼下的查理五世雖沒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是八方來敵的狀況實在是讓他精力難分。

  況且伊莎貝拉皇後上個月剛過世,西班牙的內政還需查理五世的姐妹幫忙操持,而她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並沒有像她們的外祖母,天主教雙王之一的伊莎貝拉女王那般,擁有不錯的領兵打仗的能力。

  「尼德蘭的事情線先放一邊,我得先處理德意志諸侯的叛亂和法蘭西的入侵,然後給恩裡克二世一點教訓。」查理五世到底是一代明主,所以在一番權衡利弊後,選擇放棄了位子較遠,臣民較為難管理的尼德蘭,決定先把家門口的事情擺平:「必要時候,你可以讓瑪麗向亨利八世投降。看在兩國交際的份上,他不會為難或是強行扣押我的妹妹。另外,招集卡斯蒂利亞的軍隊繞道向阿拉貢提供支援。弗朗索瓦和我那個前任姨父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恩裡克二世也敢向我發起挑戰。」

  「是。」傳信官剛想將皇帝陛下的命令傳遞下去,結果還沒出門,就與一位匆忙來報將領撞了個滿懷。

  「陛下,我們在巴利阿裡附近發現了奧斯曼帝國的戰艦,他們馬上就會發起進攻,還請您趕快支援當地。」


第72章

  亨利八世臨走前讓威廉·都鐸代替他執政,並且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加德納主教行輔佐之職,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行監管之職。

  愛德華·西摩原以為亨利八世會看在約克公爵的份上,讓他也加入到威爾士親王的輔佐團裡。可是亨利八世的舉動不僅擊碎了他的自信心,更是讓白廳宮裡的人們都十分清晰地意識到,西摩兄弟的宮廷地位到底參雜了多少水分。

  連帶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勛章也黯淡了不少。

  「呵!我還以為他能再掙扎一下,沒想到跌的這麼快。」幸災樂禍的諾福克公爵並沒有恢復他在白廳宮裡的地位,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去嘲笑西摩兄弟的下場:「凱瑟琳調教得怎麼樣了?」

  諾福克公爵將視線落到自己的養子身上,後者遺憾得搖了搖頭,聲音裡帶了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勃朗特夫人說她是個榆木腦袋,對於唱歌跳舞之外的技能毫無興趣,一竅不通。」

  「會唱歌跳舞就夠了,你難道還看不出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於聰明的女人?」諾福克公爵輕描淡寫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滿意並不等同於喜歡,看他挑第三任、第四任王後的眼光就知道了。」

  諾福克公爵認為自己遠比薩福克公爵還要了解亨利八世,所以對凱瑟琳·霍華德的訓練也是從國王感興趣的方面出發,並不考慮在其他方面抹殺凱瑟琳·霍華德的天性,因為國王喜歡的就是天真無邪的調調:「興許凱瑟琳還有機會當王後的機會,所以你和薩裡伯爵得事先找好能夠證明國王陛下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婚姻無效的證據,另外……」

  一想到亨利八世對威爾士親王的重視,諾福克公爵輕輕抹了下酒杯邊緣,意有所指道:「如果他能活到繼位,一定會是英格蘭歷史上最開明的君主之一,只可惜了……」

  諾福克公爵搖了搖頭,語氣裡透露出堅決與冷酷:「威爾士親王一定會將霍華德家族排斥在權力之心之外,所以他必須死。」而且得死在凱瑟琳·霍華德生下兒子之後,否則王位就會落到更加痛恨諾福克一系的瑪麗公主的手上。

  至於國王的次子約克公爵,則是被諾福克公爵選擇性地無視掉了——畢竟珍·西摩的地位尚存質疑,而約克公爵也不是個能活到二十歲的健康模樣。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籌謀,德比伯爵不可置否,甚至覺得諾福克公爵與其將凱瑟琳·霍華德獻給國王陛下,還不如讓凱瑟琳·霍華德成為威爾士親王的情婦,畢竟後者也就比凱瑟琳·霍華德小兩歲,自幼接觸的都是保守派女子,所以未必不會對天真浪漫的凱瑟琳·霍華德感興趣。

  而在亨利八世出征後,威廉·都鐸為了穩固國內政權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他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是通過了一則補貼法案,允許從軍者的家屬們每月憑信物到所屬區的新教教堂裡領取救濟金,並且承諾會讓各個教堂收養戰爭孤兒,撫養他們至成年。

  同時,威廉·都鐸也召見了蘇格蘭大使,讓人在兩地的邊境處采取九人輪班制,監控著蘇格蘭的一舉一動。

  「愛爾蘭那邊也別忘讓人盯著,同時讓約翰·達德利和諾福克公爵時刻准備著去攔截蘇格蘭軍隊。」因為英格蘭沒有王後,再加上外嫁又懷孕的瑪麗公主也不便承擔更多的義務,所以威廉·都鐸只得親自接見前來祈福的平民,對他們送上禮物與祝福。

  「等胡安娜公主跟您成了婚,您就不必承擔如此之多的責任。」理查德·克倫威爾調侃道。

  「不必等胡安娜公主嫁過來,只要克裡維斯公國在戰爭結束後履行聯姻義務,那麼自有安妮公主來負責這些。」威廉·都鐸下午還有個會議,所以忙裡偷閑道:「胡安娜公主比我還小兩歲,恩裡克二世只有她這一個孩子,所以我父親再怎麼著急,恩裡克二世也不可能讓胡安娜公主這麼早就嫁過來。頂多是先訂婚,然後在胡安娜公主十四十五時舉行婚禮。」

  「如果胡安娜公主無嗣而亡,那麼根據納瓦拉繼承法,查理五世和波旁家族就有權成為恩裡克二世的繼承人。」威廉·都鐸甩了下腦袋,試圖驅散身上的疲憊:「胡安娜公主的事情先放到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蘇格蘭動向。」

  威廉·都鐸從不相信國王的承諾,更不相信兩個跟英格蘭是世仇的國王的承諾。

  「找時間警告下尼德蘭商人和丹麥商人,別讓詹姆斯五世從他們那兒借到貸款。」威廉·都鐸現在最慶幸的是蘇格蘭境內的黨爭比英格蘭境內的宗教糾紛還嚴重,再加上詹姆斯四世和瑪格麗特·都鐸留下的爛攤子還在拖累詹姆斯五世,所以威廉·都鐸只要切斷了蘇格蘭的貸款來源,那麼詹姆斯五世就沒法組建軍隊。

  至於詹姆斯五世從第一任妻子那兒得到的嫁妝,則是在對方去世後,就被急於還清貸款的弗朗索瓦國王派人拿的一干二淨,所以蘇格蘭的國庫空得連一絲金屬的臭味都聞不到,連老鼠都不屑於在裡面抱窩。

  「尼德蘭的商人們都忙著去打點德意志諸侯和奧斯曼帝國,至於丹麥的商人們,則是將錢都『借』給了克裡斯蒂安三世。」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國王陛下又來信要糧食,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們的儲備糧還能撐多久?」威廉·都鐸絕不希望將全國的糧食都賭在亨利八世的軍隊上,否則英格蘭絕對會因飢荒而爆發叛亂。

  就像前幾年的瘟疫一樣。

  「頂多再給軍隊提供兩個月的糧食,因為前線的士兵裡有不少都是農民,所以他們走後,英格蘭的收成會下降一段時間。」理查德·克倫威爾一直都密切關注著英格蘭境內的糧價,確保上漲的部分還在平民的可承受範圍之內:「因為戰爭緣故,所有的商船都停了,所以港口平民的收入也有所下降,我們正組織他們在安全的海境內捕魚,多少能補一下食物缺口。」

  「那些都是安穩人的話,他們能自給自足就不錯了。還做什麼補貼食物缺口的指望。」威廉·都鐸頭痛至極道:「你讓掌璽大臣給薩福克公爵通個氣,讓他多少勸一下父親。」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想安排下去,就見著全副武裝的威廉·帕爾與他擦肩而過。

  「殿下,我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發現五條掛著納瓦拉王國旗幟的海盜船,上面有人向我們喊話,說是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想要見您。」

  「胡安娜公主?」威廉·都鐸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整個人都有些難以置信道:「她是什麼時候穿越大半個歐洲,跑到英格蘭來的?」

  「關於這一點,胡安娜公主沒有細說,但是我們已經將她護送到倫敦,並且胡安娜公主還帶來了不少糧食。」威廉·帕爾的震驚之色遠勝於威爾士親王,畢竟他從未見過一位未成年的公主能在戰爭時期穿越歐洲,給未婚夫送補給:「掌璽大臣正在白廳宮裡接見胡安娜公主,並且希望您能趕緊過去。」

  威廉·都鐸沒有多耽擱地讓人備馬去白廳宮。

  彼時的胡安娜公主正坐在待客廳裡最尊貴的位子上,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匆忙趕來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代為招待。

  當著眾人的面,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鎮定,甚至讓人在她身上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影子。

  胡安娜公主的母親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得上是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最傑出人物之一,甚至在弗朗索瓦國王的宮廷裡有著高於王後的話語權。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不上漂亮,有著和弗朗索瓦國王一樣的長鼻子長臉,但是她的聰慧頭腦,高雅氣質,以及細膩白皙的皮膚都被胡安娜公主所繼承。

  而在五官上,胡安娜公主更像她的父親恩裡克二世,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依稀能從她的臉上看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影子——因為她們的共同祖先都是阿拉貢的胡安二世,所以胡安娜公主有著和威廉·都鐸一樣的金棕色頭發,只是眼睛不是和威廉·都鐸一樣的灰藍色,而是更為奇特的灰綠色。

  「胡安娜公主,請允許我向您表達英格蘭最誠摯的感謝與敬意。」不僅是威廉·都鐸,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也被亨利八世的催促信弄得焦頭爛額,叫苦不看。

  可以說,胡安娜公主帶來的三大船糧食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燃眉之急,只是……

  「你想問我是怎麼突破西班牙的重重包圍,帶著糧食趕來的?」胡安娜公主十分輕易地看出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疑惑,然後又掃了眼多塞特侯爵夫婦,微笑道:「您確定要在這裡說嗎?」

  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胡安娜公主就對眼前的三個人有了個大概了解。

  兩個被拉來充面子的王室旁支成員,興許還不聰明,或是短見,或是二者皆有。

  一個真正的聰明人,估計是亨利八世和她未來丈夫的心腹,並且還會叱吒風雲個十幾年。

  而就在這時,匆忙趕到的威廉·都鐸整了下自己的衣領子,在請多塞特侯爵夫婦離開後,與胡安娜公主互相見禮,然後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與感謝:「很抱歉沒有為苦難中伸出手的朋友舉行熱烈的歡迎儀式,作為我歉意的表達,還請您賞臉參加漢普頓宮的舞會,並且在英格蘭的這幾天裡,接受我們的招待。」


第73章

  「您太客氣了。」面對威廉·都鐸的邀請,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得體,既沒有顯露出過分的熱切,也不會讓人感到挾恩自負,實在是很有她母親,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風範。

  一旁觀察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心裡暗自點頭,覺得胡安娜公主和威廉·都鐸真是很般配的一對,同時也慶幸威廉·都鐸沒有繼承亨利八世的壯碩與小眼睛,而是如朱利亞諾·德·美第奇那般,有著文藝復興時期極為推崇的高雅秀美。只是跟那位有著「小大衛」之稱的美第奇相比,威廉·都鐸並沒有雕塑般健美的肌肉,體型也只稱得上是勻稱。

  「這個時候穿越歐洲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是在納瓦拉並不擅長的海上領域。」威廉·都鐸覺得胡安娜公主比他更可怕,因為他好歹是兩世為人,所以跟16世紀的青少年相比,威廉·都鐸在心智和思考方式上占了優勢。可是胡安娜卻是地地道道的土著女孩,所以對於她而言,能夠突破時代對於女性的思想和身體束縛,做出穿越歐洲的舉動,實在是稱得上了不起。

  當然,在贊美的同時,威廉·都鐸還是要感嘆一下胡安娜公主的心大,以及恩裡克二世的大膽:「你可是歐洲最搶手的公主之一,我聽說西班牙皇帝一直都希望你能夠嫁給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外甥。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一家怕是不太喜歡西班牙皇帝。」

  「換作是你,你會喜歡一個用宗教先哲的名字來給戰艦命名,搞得自己像是上帝在世間的唯二化身,所以有必要到處執行他所以為的正義,不由分說地去懲罰無辜者的自戀皇帝嗎?」胡安娜公主可比威廉·都鐸要直接得多,絲毫不在意威廉·都鐸跟查理五世的親戚關系。反正他兩往上數都是阿拉貢國王胡安二世的後代,況且亨利八世和詹姆斯五世的互毆程度遠勝於恩裡克二世和查理五世——那還是親舅甥呢!結果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老婆砍了自己的姐夫,在讓詹姆斯五世一歲喪父後,還把外甥摁在地上打。

  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說,歐洲各國的戰爭也算是家族糾紛。

  威廉·都鐸一想到查理五世的宗教狂熱程度,只得慶幸這個時代裡的瑪麗公主沒有像查理五世那樣,繼承了天主教雙王對於信仰維護的病態執著:「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裡沒有一處不建有宗教審判局,甚至他們在宗教審判中處死的異教徒數量,遠勝於他們在戰爭中所折損的人口。」

  「在這一點上,剛起步的新教國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沒有像西班牙皇帝那樣極端罷了。」胡安娜公主嘆息道:「也是西班牙皇帝的清洗手段太極端,速度太快,所以去年有不少新教徒,猶太人,以及穆斯林都將納瓦拉作為一個逃避之地。我父親雖然極盡所能地去庇護這些落難的可憐人,但是我舅舅並不想讓他們過道去奧斯曼帝國或是德意志新教地區,所以納瓦拉的局勢也不太好,不然我父親也不會做出拿納瓦拉換取尼德蘭南區的決定。」

  「既然你們承擔了如此之多的人口消耗,那麼到底是誰來支付你們的糧食和資金?」威廉·都鐸想著納瓦拉的地理環境,並不覺得那麼一點的土地能夠在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包圍下,還能供給如此多的人口:「是尼德蘭商人?還是蘇萊曼大帝?」

  此話一出,不僅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胡安娜公主都有些驚訝。畢竟在普通人眼裡,基督教和穆斯林早就被固定為水火不容的極端對立面。平日裡別說是互幫互助,你都沒法讓他們坐下來談話。

  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胡安娜公主的能量,畢竟王後的權力還是比較大的,尤其是像胡安娜公主這樣有背景有腦子的王後。

  一個操作不當,那就是阿基坦的埃利諾或是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第二。

  「弗朗索瓦國王都能跟蘇萊曼大帝議和了,納瓦拉又不是什麼極端的宗教主義國度,再加上你們都有共同的討厭對像,想必聯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法蘭西的弗朗索瓦國王雖然是你的舅舅,但是他和查理五世一樣,一直都沒放棄於讓你嫁給他的男性家屬,好達到吞並納瓦拉的目的。所以你走陸路抵達加萊或是尼德蘭是沒指望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海路。」

  威廉·都鐸說著,還抿了口酒水潤潤嗓子:「納瓦拉是內陸國家,走海路比走陸路還難,所以除了蘇萊曼大帝,還有誰能保證你不會半路就被海盜或是西班牙艦隊搶去?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蘇萊曼大帝搭上線的?居然能讓奧斯曼帝國的統治者為你大開後門。」

  「幾年前,我受邀去巴倫西亞參加迎接匈牙利王後的晚會時,偶然救下一位即將被綁上火刑架的穆斯林女性。」胡安娜斟酌道:「她名叫法蒂瑪,是一位大人物的女性親屬,在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領域內被馬耳他騎士團所俘虜。」

  「普通的大人物可是沒法聯絡上蘇萊曼大帝,更不可能在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內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威廉·都鐸一眼戳破了胡安娜的隱瞞,試探道:「法蒂瑪的男性親屬是巴巴羅薩·海雷丁,對嗎?」

  胡安娜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頭道:「法蒂瑪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妹妹,在她的前三任兄長都去世後,巴巴羅薩·海雷丁拜托她撫養哥哥們的遺孤,結果在巴巴羅薩·海雷丁襲擊西西裡的法維格納納時,阿爾及爾港遭受了西班牙艦隊的襲擊,法蒂瑪為了掩護侄子侄女們逃脫而沒逃過馬耳他騎士團的全城搜捕。」

  「馬耳他騎士團沒有殺害婦女兒童,而是將她們押送回西班牙,接受宗教審判局的裁決。」胡安娜說到這兒,還不忘諷刺道:「橫豎都是死,砍頭可比火刑要來的痛快。」

  「也難怪巴巴羅薩·海雷丁願意賣你這個面子。」奧斯曼的海軍總督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別說是對自家人,就是對於阿爾及爾的居民也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何會坐著海盜船抵達英格蘭?」

  「先生,現在是開戰時期。但凡是窮鬼查理還有點腦子,就不會將他賣地(這裡諷刺查理五世為了還債,將一片靠近葡萄牙的土地以三十五萬金幣的低價賣了出去)換來的大炮浪費在海盜船身上。」胡安娜公主雖然頭鐵,但也不是沒腦子的人:「我准備了三面旗幟,一面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海盜旗,一面是法蘭西海盜的骷髏旗,還有一面便是納瓦拉王國的旗幟。」

  「我母親讓我從法蘭西的海境內出發,先去奧斯曼帝國的所屬地拿到蘇萊曼大帝資助的糧食和金錢,然後掛著巴巴羅薩·海雷丁的軍旗離開了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在進入法蘭西的海峽領域後,掛上法蘭西海盜的旗幟。」

  「因為法蘭西的海盜或多或少都接受過貝維利夫人的幫助,她是布列塔尼的女貴族,所以法蘭西的勒妮(布列塔尼的安娜之女,加爾文教的另一位女性領袖)幫我拿到了法蘭西的海盜旗幟,之後便是在進入英格蘭境內後,再掛上納瓦拉的旗幟。」

  胡安娜公主說到這兒,還特意幽默了一把:「在海上呆了半年,我差點沒臭成底溝裡的老鼠。」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被驚得目瞪口呆,感嘆恩裡克二世到底養出了什麼樣的女兒。

  威廉·都鐸也是對胡安娜的經歷感到萬分地敬佩,心裡認定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蘇萊曼大帝主動幫你,是想給西班牙皇帝添堵,還是想賣巴巴羅薩·海雷丁一個人情。」

  「你說呢?」胡安娜公主覺得威廉·都鐸完全是明知故問:「阿爾及爾可是個比尼德蘭還要寶貴的地方,你說西班牙皇帝都欠了近五百萬的外債了,他還能到哪兒去榨油水?」

  「去尼德蘭?他派了那麼多人都鎮壓不住怨聲載道的商人,更別提還有法蘭西國王和丹麥國王在一旁挑撥離間。」

  「去神聖羅馬帝國?克雷芒七世的贖罪卷政策和宗教鎮壓早就弄得德意志地區結盟抵抗皇帝,查理五世要是還想讓哈布斯堡家族掌握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必須懂得適可而止。」

  「阿爾及爾可是個黃金遍地的好地方,更是歐洲和東方交流的唯一中轉站。只要查理五世掌控了那塊地,那就等同於是掌控了東方的香料,茶葉,以及絲綢等珍貴物資。」

  「你說查理五世能不動心嗎?」胡安娜公主一陣見血道:「況且他也需要用一場史無前例的勝利,來證明西班牙還是海上的唯一霸主。」

  「否則那些在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市場上,只值一個洋蔥價錢的西班牙人,一定會將查理五世的名字罵到上帝那兒。」


第74章

  胡安娜公主的到來讓英格蘭上下都松了口氣。

  至少對於掌管財政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而言,他不必面臨著為了取悅國王,而作出讓本地人忍受飢荒的困難抉擇。

  不過這也讓想要看笑話的加德納主教深表遺憾,畢竟他還指望著民怨暴、動,好借機會,將教唆國王的異教徒推下台,或是直接砍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袋。

  尤其是在不走尋常路的胡安娜公主到來後,加德納主教的危機感愈演愈烈,這也讓伺機復起的諾福克公爵看到了聯手的機會。

  「一個新教的王後,再加上一個新教的威爾士王妃。閣下,您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英格蘭的天主教徒總有無處可去的那一天。」諾福克公爵趁機說道:「眼下的幾位王位繼承人裡,威爾士親王和伊麗莎白小姐都是新教徒,可憐的約克公爵和諾丁漢女伯爵也被新教徒所撫養。至於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你瞧著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熱切程度,恐怕也不會真心實意地皈依天主教。」

  「可即便如此,不還是有瑪麗公主嗎?」加德納主教很清楚諾福克公爵想要什麼,自然也不願被人當槍使:「瑪麗公主的身後站著洛林公國和西班牙,可比一位前途未知的貴族小姐要來的有支持價值的多。」

  「瑪麗公主當然是個很好的支持對像,只是主教大人,您真的確定國王陛下願意讓女性接手王位?還是說,您能保證瑪麗公主會對新教徒采取強硬措施?」諾福克公爵顯然是有備而來道:「洛林公爵對於新教徒的態度也曾強硬過,但是隨著路德教在德意志地區和尼德蘭的快速傳播,他也和我們的陛下一樣,對於新教徒的態度逐漸變得曖昧起來。」

  「有這麼個公公在一旁言傳身教,您覺得瑪麗公主要是當了英格蘭的最高領袖,還會強硬打壓新教徒嗎?」

  【自然不會。】

  加德納主教很清楚那些統治者都是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政治生物。即便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可能將一件會引起大規模騷動的事情堅持到底。

  即便是強硬如查理五世的天主教擁護者,也會在德意志地區的強硬反對下,逐漸放棄了對新教徒的血腥鎮壓,轉而尋找和解之道。

  這與加德納主教想要將新教徒全部驅逐的願望極不相符。

  倘若是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登上後位,再給亨利八世生個男性繼承人。那麼以亨利八世的年紀,只要威爾士親王和約克公爵一死,那麼他和諾福克公爵便有機會為幼主攝政,然後在國內推行高壓的宗教審判制度。

  只是這麼一來,瑪麗公主肯定要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但是西班牙皇帝肯定會支持他們回歸正道,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打壓瑪麗公主的反抗。

  一想到這兒,加德納主教又有些心動,臉上也浮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便知道加德納主教已經被自己說動,所以恰到好處地退了一步:「我也不是要逼迫您馬上表態,只是希望您能在我的侄女有機會登上後位時,能稍稍幫我們一把。」

  「畢竟您也不希望新教的王後把持著向民眾傳遞祝福的道路,對吧!」

  加德納主教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答應了諾福克公爵的請求。

  ……………………我是分割線………………

  在亨利八世的來信授意下,胡安娜公主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這無疑是告訴英格蘭上下,胡安娜公主就是未來的威爾士親王妃。因此瑪麗公主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不免好奇於胡安娜公主的一切。

  不同於傳統衛道士們對於胡安娜公主敢於坐著海盜船橫跨歐洲的指責,瑪麗公主倒是很欣賞胡安娜公主的勇敢與不服傳統。畢竟瑪麗公主可是伊莎貝拉一世的外孫,而且阿拉貢的凱瑟琳也不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般,只願做個虔誠於宗教的保守派王後。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真的很羨慕胡安娜公主。因為對方的父親願意將女兒當成王位繼承者來培養,但是亨利八世,不說也罷。

  呆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胡安娜公主有機會觀察一個新教國家的政治體系,但是很快,她便感到有些失望。

  因為亨利八世並未將宗教改革進行到底,所以英格蘭的新教政權只是打著宗教改革的幌子,將不利於王權集中,君主專制的部分進行選擇性地刪除,同時將修道院的財產充公,以達到降低羅馬教廷影響力的程度。

  除此之外,在人文思想方面,英格蘭也沒有實質性的變化。既沒有像西班牙或者意大利那樣,出現了一批具有跨時代意識的先進學者或是藝術家,甚至連英格蘭的王室和大貴族,都甚少像法國王室那樣,主動資助學者或是藝術家進行學術研究與創作。

  當胡安娜同威廉·都鐸聊起此事時,後者正在處理部分地區的降雨過多問題。

  聽了胡安娜對於英格蘭現狀的分析,威廉·都鐸並沒有急著去反駁胡安娜的觀點,而是為了一句:「你知道英格蘭在我父親當政時,僅是登基後的十四年裡,就花掉多少錢嗎?」

  胡安娜被問得微微一愣,威廉·都鐸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共是七百九十萬英鎊,其中的七百二十萬英鎊是我的祖父亨利七世留下的國庫總金額。」

  「七百九十萬英鎊相當於九百四十八萬杜卡特……你父親怎麼花了那麼多錢?」胡安娜公主很快就算出了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總開銷,被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葡萄牙從西班牙那兒買下香料群島也只花了四十二萬英鎊,而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開銷就足以買下一個小王國。

  「在我父親登基後的十四年裡,不算英格蘭內部的大小叛亂,光是英格蘭和法蘭西打的兩次戰爭,對抗蘇格蘭的一次大戰,就足以蒸發上百萬的資產,再加上英格蘭在外交,海軍上的投入,以及賄賂弗朗索瓦國王去競選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開銷。如果我父親不進行宗教改革,那麼他的下場只會和西班牙皇帝一樣,給我留下至少兩百萬英鎊的債務。」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不忘補充道:「這也是我父親痛恨查理五世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他的原計劃,是在查理五世的大軍從東邊繼續跟進後,他能借著法軍的戰力分散,趁機拿下諾曼底,安茹,以及布列塔尼等富庶地區,然後通過稅收和戰爭賠款來緩解國庫的壓力。」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沒有跟進英軍的進攻腳步。」胡安娜公主深深看了眼威廉·都鐸,大著膽子說道:「英軍在東邊耗盡法軍的主要戰力,結果西班牙在你們撤退後,開始從東邊進攻,然後一鼓作氣地拿下了弗朗索瓦父子,導致你們無功而歸的同時,將法蘭西上下都洗劫了一遍。」

  「也難怪西班牙皇帝要力保你的母親不被英格蘭國王所休棄,要是弗朗索瓦國王能讓你父親和蘇格蘭和解,那麼英法就會一起向尼德蘭開炮。到那時,查理五世就是八爪蜘蛛也無暇自顧。」

  「這不就和現在的情況是一樣的嗎?」威廉·都鐸後靠著天鵝絨的椅背,讓胡安娜公主感到一種可怕的壓力。

  「你不會以為,我父親花那麼大的力氣進攻尼德蘭,只是為了讓納瓦拉能有機會跟西班牙進行談判吧!」

  「以英格蘭的實力,絕不可能吞掉整個尼德蘭。」胡安娜公主的理智告訴她,尼德蘭決不是個容易統治的好地方,而查理五世的血腥鎮壓也一次次地證明了這塊骨頭的難啃程度,絕不亞於當年的路易十一想要拿下低地國家。

  「正因為難啃,所以才要跟法蘭西合作。」威廉·都鐸早有准備道:「我父親在出征前就與弗朗索瓦國王達成一致,將盧森堡公國,林堡伯國,以及列日主教區和那慕爾伯國都無條件地留給弗朗索瓦國王,好讓他能將主要戰力都挪到納瓦拉與阿拉貢的對抗中。」

  「等一下,你剛才提到的地方裡,有一部分是用來交換納瓦拉的,憑什麼要給法蘭西?」胡安娜公主有些焦急道:「要是給了法蘭西,比利時地區可就沒剩下多少了。」

  「作為補償,你們可以獲得澤蘭伯國,以及阿爾土瓦伯國和埃諾伯國一代的土地。無論是對於英格蘭,納瓦拉,還是法蘭西,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胡安娜公主終於意識到,事情的走向並非全都是如她所願,同時也明白了父親一定要讓她親眼看看英格蘭王儲的良苦用心。

  倘若威廉·都鐸是個毫無主意的軟耳朵,那麼胡安娜公主便有機會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直接架空丈夫的權力。

  而威廉·都鐸要是跟亨利八世一個德性,那麼胡安娜公主就要重新考慮下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良人。

  總而言之,16世紀的聯姻一定要慎之又慎,因為一旦進去了,就很難退出來。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就是斷定了我們會接受英格蘭國王的安排,是嗎?」胡安娜公主眯了眯眼睛,威脅到:「你就不怕我倒向我舅舅"

  「我以為你跟你舅舅的關系,同我的那位蘇格蘭表哥和我父親的關系並無區別。」這種程度的威脅,威廉·都鐸根本不當回事:「況且英格蘭拿下了荷蘭,你們的王位也能坐的安心,不是嗎?」

  「當然安心了。」胡安娜公主幾乎要被氣死道:「被你們左右擁簇著,能不安心嗎?」


第75章

  1539年的四月,瑪麗公主在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裡分娩下未來的洛林公爵。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小男孩的生日居然跟他的舅舅威廉·都鐸一樣,所以為了慶祝這一巧合,新出生的洛林小王子被命名為安東萬·威廉·德·洛林,以向他的爺爺和舅舅致敬。

  因為洛林公爵正忙著幫弗朗索瓦國王和亨利八世攔住尼德蘭駐軍,所以洛林小王子的洗禮是在彭布羅克城堡的小教堂裡舉行的。這一安排也是為了避免倫敦的新教徒會對小王子的天主教洗禮而有所不滿。

  身為洛林小王子最親近的男性長輩之一,威廉·都鐸在洛林小王子的父親和爺爺都不在的前提下,主持了外甥的洗禮活動,並且和胡安娜公主一起擔任了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

  除此之外,多塞特侯爵夫婦和遠在法蘭西前線的小吉斯公爵也是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之一,只是他們的年紀跟威廉·都鐸還有胡安娜公主相比,就顯得合適了許多。

  考慮到瑪麗公主的身體狀況,早在瑪麗公主搬去彭布羅克城堡以前,威廉·都鐸就讓兩位受過特殊訓練的助產士和保姆嚴陣以待。

  幸虧在亨利八世發起宗教改革之時,威廉·都鐸就以紀念母親為名,在威爾士留下一座凱瑟琳-瑪麗修道院,並且花了三年的時間,將其打造為婦女和兒童的庇護所,還培養了一批具有先進意識的助產士和嬰兒保姆。

  當然,在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蒸蒸日上之時,也不乏一些「修道院是女巫集中營。」,「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兒童都會變成惡魔」的反智傳言。

  對此,威廉·都鐸讓人制作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立在修道院的門口,還在旁邊矗立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雕像,從而遏制了謠言的繼續傳播,但卻無法徹底地消除人們對修道院的懷疑,以及對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們的歧視。

  「這就是我討厭宗教的主要原因。」威廉·都鐸在瑪麗公主生下洛林小王子後,曾特意到修道院裡感謝那些為了婦女們的生產安全,而為之努力的助產士和保姆們。結果發現修道院的柵欄都被塗上了淨化惡魔的標志,甚至上面還用不規範的拉丁語,寫下了諸如「保護!」,「請讓裡面的女巫全都死絕。」等可怕祈求。

  受限於民眾們的懷疑與憤怒,威爾士的婦女們除非是走投無路了,否則絕不會求助於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而即便是接受過修道院幫助的婦女們,也會在事後極力撇清與修道院的關系,甚至成為反對者的中堅力量。

  當威廉·都鐸聽完修道院院長的苦澀發言後,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思路不周,以及蒙昧時代裡的群眾思想有多難改變。

  同時他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時代差異所導致的思想斷層,以及王權與宗教意識進行對抗時,達成和解幾乎是難以辦到的事情。

  也無怪乎亨利八世要用血腥鎮壓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因為這是一條只能走到黑的崎嶇路,你在跟群眾完全解釋不通的情況下,那就只能硬來這一種選擇。

  「可是我也沒有硬來的本錢啊!」威廉·都鐸在與修道院院長告別後,發現一些當地的居民正躲在一旁偷偷打量他,臉上滿是猶豫之色,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他的郁悶之情。

  長此以往,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被推倒也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威爾士發生什麼自然災害,那麼修道院裡的婦女便是第一個遷怒對像,而威廉·都鐸身為這座修道院的持有者,也會遭受各式各樣的質疑,甚至有可能被拉下王位。

  「殿下,殿下!」在回倫敦的路上,理查德·克倫威爾發現威爾士親王對著窗外發呆,於是擔憂地問道:「您是覺得不舒服嗎?」

  「嗯?」回過神的威廉·都鐸側過頭,臉上的疲憊之色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要不您回倫敦後先休息幾天?自從國王陛下走後,您這一年裡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我哪有休息的時間?國內到處都是事兒,一個不留神就會留下爛攤子。」威廉·都鐸疲憊地揉了下太陽穴,被一波兒接著一波的困意弄得眼皮子打架,身形也是一歪一歪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本想將威爾士親王拉一把,以免對方的腦袋磕到窗戶上。

  結果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行動時,他懷裡的一面小鏡子掉了出來,結果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威廉·都鐸的鼻梁,直接將威爾士親王的瞌睡蟲驅得一干二淨。

  「殿下,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忙腳亂地接住掉下來的小鏡子,十分緊張地查看了下威廉·都鐸的鼻子,在確定威爾士親王並沒有流鼻血或是被劃傷臉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結果被威廉·都鐸握住了手腕。

  「殿下?」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想深究他的罪責,於是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准備。

  然而威廉·都鐸並沒有訓斥他或是對他動手,而是將他的鏡子拿去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拉了下車鈴,對著前面的車夫命令道:「掉頭回威爾士。」

  「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理查德·克倫威爾原計劃讓威廉·都鐸明天與議會成員進行會晤,討論對荷蘭進行海上突襲一事。

  結果威廉·都鐸出了這麼一遭,理查德·克倫威爾也只能安排可靠的隨從去倫敦通知明天的議會取消,然後瞧著正在擺弄鏡子的威廉·都鐸,嘗試問道:「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明天你就知道了。」威廉·都鐸記得瑪麗公主那兒還有一尊造型精美,據說是從意大利傳來的聖母像,決定再多拿幾塊鏡子進行嘗試。

  然後第二天早上,那些個想在修道院的柵欄上塗塗畫畫的人們,發現修道院的背後浮現出巨大的聖母像影子,結果被嚇得丟下東西趕緊回家,然後發現教堂的十字架上,也浮現出聖母的影子。

  「這一定是聖母對我們的警告。」心虛的村民們紛紛到教堂裡進行告罪,然後一窩蜂地跑到修道院裡請求聖母的原諒。

  暫時解決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危急的威廉·都鐸趕緊回了倫敦,然後在1539年的年底,收到了亨利八世的凱旋消息。

  這是西班牙皇帝登基以來的最大失敗。

  僅是兩年的功夫,他就在普雷韋扎海戰中,和神聖聯盟一起損失了四十九艘戰艦,導致三千多名軍人淪為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征服勝利,在被迫支付了一筆巨款,來保留威尼斯的最後一點臉面後,還要暫時放棄對阿爾及爾的控制權,允許奧斯曼帝國的商人們在威尼斯進行有效貿易。

  但即便如此,巴巴羅薩·海雷丁仍未從普雷韋扎撤軍,而是對威尼斯的邊境進行小規模的騷擾。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在神聖羅馬帝國的境內挑起宗教叛亂,甚至說服了一些不滿於哈布斯堡家族的天主教徒站到他們那邊,對斐迪南大公發起挑戰,導致哈布斯堡家族的兵力被困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無法對尼德蘭和西班牙進行有效支援。

  而在查理五世專心對付奧斯曼帝國之際,法蘭西軍隊在納瓦拉的幫助下,一舉攻入了阿拉貢,導致查理五世失去了家族領地中的最重要一塊和西班牙的主要港口。甚至在多面夾擊之下,不得不放棄了對尼德蘭的支援,轉而向亨利八世寫了封用詞委婉的勸解信,其大意無非是咱兩家都是親戚,你為何要大動干戈地背刺我。

  結果亨利八世看都沒看完,就讓使者帶給查理五世一張破碎的地圖。

  上面只有一個醒目的地標「帕維亞」。

  查理五世立刻沒話說了,只得在雙拳難敵多手的情況下硬撐了兩年,最終收到西班牙的破產通知,以及美第奇家族拒絕借款的消息,差點沒一口氣厥過去。

  「陛下,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西班牙的財政已無法支撐您的戰爭。我們現在已經欠下了近一千七百萬杜卡特(約為一千三百萬英鎊)的外債,每年光是花在償還債款利息上的錢,就要占到國家收入的三分之一。更別提這幾次戰爭裡,折損的戰艦就超過一百艘,折損的人口近十萬人,光是這幾年的物價上漲就比您的外祖父當政時,多了兩倍有余。縱觀歐洲各國,沒有哪國的人民能像西班牙人這樣,過得如此拮據。」

  面對查理五世的執拗,西班牙的財政大臣恨不得用頭撞牆,愁得腦袋上沒剩下一根毛:「貴族們已經拒絕再對您進行戰爭支持,如果您執意要提高西班牙各地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很有可能跟您翻臉。」

  說到這兒,財政大臣還壓低聲音道:「胡安娜女王的支持者們已經開始投票取消您的攝政權,然後推舉其他人擔任胡安娜女王的監護人。」

  「呵!除了我,他們還想找誰?」怒極反笑的查理五世玩味道:「是埃利諾,還是瑪麗?總不會是我的幾個外國表弟吧!」

  財政大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下查理五世,最終沉默地,心累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如果您執意要提高卡斯蒂利亞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不是取消您的攝政權那麼簡單,而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廢除胡安娜女王的統治權,轉而從您的兩位姨母的直系後代中選取新的卡斯蒂利亞國王。就像他們對待您的外舅祖父,恩裡克四世那樣。」

  「考慮到英格蘭的威廉是新教徒,卡斯蒂利亞即便要選擇威廉成為新國王,也會加上皈依天主教的前提條件,但是您的表弟兼妻舅可沒有這樣的限制。」

  「若昂三世的經濟實力可不是您能媲美的。」

  「您說葡萄牙國王要是願意替卡斯蒂利亞還清貸款,那些個不滿於您的貴族們會不會強行廢除胡安娜女王?」

  「別忘了您這幾次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失敗也讓若昂三世損失極重,甚至因為和您結盟的緣故,葡萄牙的海商也遭受了奧斯曼海盜的圍剿,而伊莎貝拉皇後的去世也加劇了您和若昂三世的關系緊張。」

  「如果若昂三世能像法蘭西的弗朗索瓦那樣,跟奧斯曼帝國達成和解,他又為何要看著自己的海軍和財富一點點地消耗下去?只為了一個守衛基督教的美譽?」

  查理五世被財政大臣的一連串發問弄得滿臉冰霜,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之時,他才緩緩地,疲憊地說道:「寫信給混蛋弗朗索瓦和我的那位好姨父,讓使者准備議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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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1539年的聖誕節,出征兩年的亨利八世終於迎來了他夢寐以求的好消息,同時也令倫敦一連沸騰了好幾夜,連續不斷地響起了「天佑吾主」,「上帝屬於英格蘭」的口號。

  在奧斯曼帝國,德意志諸侯,法蘭西大軍,納瓦拉王國,以及亨利八世的不斷侵擾下,一連失去多個城邦控制權的查理五世不得不與多方議和,以保證哈布斯堡領地的絕大部分完整,以及國內的反動者們不會借此發起兵變。

  為此,查理五世的使者變得分外忙碌,不得不錯開與各國統治者們的會議時間,以保證他們能有足夠的精力去討價還價。

  然而各國的統治者們並不想給西班牙一絲一釐的喘息之際,因為這是查理五世在他們蒙難時,從未給予過他們的東西,所以弗朗索瓦國王與亨利八世要求查理五世必須在明年的三月之前解決此事,否則他們將不會歸還阿拉貢,以及被俘虜的王室成員。

  氣急敗壞的查理五世,有那麼一瞬間地產生了想跟多國同歸於盡的衝動。然而他到底是一位合格的統治者,所以不得不在人前壓抑著自己的脾氣,沉聲道:「將英格蘭和法蘭西的談判壓到最後,先解決納瓦拉和德意志諸侯。」

  相較於意圖瓜分尼德蘭的法蘭西和英格蘭,德意志諸侯和納瓦拉提出的條件更容易讓人接受。

  恩裡克二世到底是受氣慣了的老江湖,所以比起小舅子和未來親家,他更懂得做人別太絕的道理。所以當恩裡克二世提出用納瓦拉來換取尼德蘭的南部地區時,查理五世並沒有猶豫太久,就讓使者同納瓦拉簽訂詳細條約。

  畢竟在法蘭西攻破阿拉貢後,查理五世深刻意識到了卡在西班牙北部中間的納瓦拉有多麼重要。

  倘若納瓦拉繼續卡在這兒,以恩裡克二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親戚關系,沒准會聯手分裂西班牙。

  而查理五世到底是對自己的不受歡迎程度還有那麼點13數,所以用反感西班牙統治的尼德蘭南區來換取具有戰略意義的納瓦拉,好像也沒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況且花無百日紅。

  萬一法蘭西和西班牙能迎來蜜月期,新教地區的尼德蘭南區也未必沒有回歸西班牙的那天。

  迅速計算好得失的查理五世,並不知道亨利八世已經跟恩裡克二世定下了威爾士親王和胡安娜女王儲的婚約,所以還很有閑心地看著恩裡克二世將納瓦拉的那一票新教徒也一起打包帶走。

  而有了跟納瓦拉的談判經驗後,德意志諸侯提出的宗教自由,以及不許將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的領土並入哈布斯堡家族的要求,也沒有想像中的讓人難以接受。

  真要深究起來,這也是人家的合法訴求。畢竟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是個榮譽稱號,雖然具有號召力,但是並不具有強制性的約束力。

  再加上斐迪南大公在吞噬領土上的野心實在是太露骨了些——你岳父前腳剛死於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你後腳就逼著老婆將領土轉讓給你,甚至還公然宣稱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將並入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這無疑是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貴族們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同時也讓包括葡萄牙在內的天主教同盟國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想想查理五世囚禁其母的作風,再看看斐迪南大公迫不及待吃絕戶的舉動。

  至今都只有一對合法兒女的若昂三世忍不住陰謀論道:一旦他去世,自己的獨子會不會成為查理五世的傀儡?畢竟他的妻子、未來女婿,乃至未來的兒媳婦都是西班牙人。

  或者說,他應該從現在起,就要預防西班牙對葡萄牙的吞並可能。

  …………

  也許葡萄牙的王儲可以娶一位法蘭西公主或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像若昂三世和他的父親那樣,執拗地想要一位西班牙妻子。

  ………………我是分割線……………………

  在亨利八世的熱切期盼之下,英格蘭於1540年的一月獲得了荷蘭的所有權。

  為了能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亨利八世取消了在1539年的年末,回去舉行聖誕晚宴的計劃,而是要求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全權代裡此事,並且讓他們好好招待身為上賓的胡安娜公主,其一切待遇都比照威爾士王妃的標准。

  沒了亨利八世的參與,國內的大貴族們也是在宴會上少了幾分熱切,甚至連笑容都帶了幾分敷衍的意味。

  加德納主教更是毫不掩飾他對胡安娜公主的敵意。

  當胡安娜公主准備坐到宴會的上手位時,加德納主教故意說道:「您身為未婚的女客,並不該坐到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即便是有國王的陛下的特許,我想您也不該違背自己的虔誠之心,對嗎?」

  此話一出,不僅是胡安娜公主,就連一些漠不關心的貴族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對此,胡安娜公主既沒有發火,也沒有放棄屬於自己的位子,而是微笑著讓諾丁漢女伯爵坐到她與威廉·都鐸之間,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加德納主教地刁難,令後者直接變了臉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用酒杯擋住唇角的冷笑,開始期待加德納主教和威爾士親王徹底鬧翻的那一刻。

  一旁的德比伯爵十分敏銳地注意到養父的臉色,轉而想起亨利八世上位後的一系列清算活動,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未來,於是琢磨著如何從諾福克公爵這艘注定要沉的漏船上逃脫。

  這麼一想,他也意識到自己多年未見的母親安妮·黑斯廷斯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因為對方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又跟照顧過威爾士親王的帕爾夫人是近二十年的閨中密友,還擔任著威爾士親王的心腹隨從威廉·帕爾的教母一職。

  雖然母子間因為諾福克公爵當年支持安妮·博林一事而有近十年沒見面,但是安妮·黑斯廷斯到底是個孤單的老人。

  德比伯爵很清楚自己母親的性情,想著他要是願意哄一哄母親,再說幾句軟話,後者也未必不會替他出面。

  況且當了母親的瑪麗公主一向戀舊,對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人,也會給幾分體面。

  至於宗教信仰方面,德比伯爵又不是具有殉道者精神的天主教徒,還不想跟國王鬧翻到全家被砍頭的境地。

  而在一眾人的心懷鬼胎之下,1539年的聖誕看似平靜地被翻了過去。

  直到1540年的春天,英格蘭終於迎回了他們出征已久,榮光滿面的國王。

  經過兩年的軍旅生活,亨利八世似乎苗條了不少,臉色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地紅潤且有光澤,整個人看上去春風得意至極。

  同樣春風得意的還有隨軍的約翰·達德利,以及威廉·帕爾。

  經此一戰,跟著亨利八世出征的貴族們都會得到一個爵位或是實權的職位,說話的語氣也比出征前硬氣了不少,一派有志青年,宮廷績優股的風度。

  回到漢普頓宮的亨利八世急匆匆地讓人給他燒水更衣,又讓佩吉爵士趕緊安排好他的凱旋宴和之後的冊封儀式。

  考慮到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威廉·都鐸並沒有立刻去打擾自己的父親,而是等著亨利八世洗漱完畢又稍稍睡了一會兒,才帶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去拜見國王陛下。

  「兩年不見,你長高了,也比以前更像個男子漢。」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首先要見的,就是他的長子。

  經過兩年的歷練,快十四歲的威廉·都鐸已經有了成年人的影子,身高也突破了一米七,看上去並不瘦弱,反而有種老練溫和的氣質。

  亨利八世覺得長子在樣貌上更像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身高和面部輪廓更像自己,比查理五世或是弗朗索瓦的幾個長臉兒子要好看得多:「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把英格蘭上下都打理得很好,沒有枉費我對你的信任。」

  雖然亨利八世留下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威爾士親王,但是佩吉爵士一直都有向亨利八世傳遞倫敦的一舉一動,所以亨利八世很清楚威廉·都鐸在他出征的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對於長子的大局觀感到十分地滿意且驕傲。

  「還有瑪麗,你也做到了輔助威廉的承諾。」表彰完兒子的亨利八世也不忘誇獎自己的長女,然後擁抱了幾個較小的孩子,將目光放到一旁的胡安娜公主的身上。

  亨利八世離開荷蘭時,恩裡克二世已經放棄了納瓦拉的土地與國王的頭銜,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

  根據兩國的約定,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將嫁給亨利八世的長子,從而達成新教王國的大統一與完整,這也讓亨利八世第一次地感受到了他的宗教改革並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這為他贏得了荷蘭,比利時,以及佛蘭德斯,不是嗎?

  「歡迎你,胡安娜公主。希望英格蘭的美食與風景沒有讓你感到失望。」在胡安娜公主的面前,亨利八世表現的像個慈愛的長輩,但是這並不能讓胡安娜公主忘記有關於英格蘭國王的暴躁傳言。

  但是當面不打笑臉人,所以胡安娜公主還是禮數周到地回應了亨利八世的好客,與之一同參加了慶祝國王凱旋而歸的晚宴。


第77章

  亨利八世一貫要求最大的排場,尤其是在他搬入漢普頓宮後,可以接待的客人足足添了一倍,所以每次宴會的開銷也上漲了不少,總是令佩吉爵士感到手忙腳亂。

  雖然英格蘭在兩年的戰鬥與多方的討價還價之下,順利拿到了荷蘭及其周邊省縣的領土,但是戰爭的開銷並非是能立刻獲得回報的。因為西班牙並不接受戰爭賠款,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建議亨利八世最好先安撫新領地的居民,不要將戰爭損失壓在他們身上,以免英格蘭像之前的西班牙一樣,給當地的居民留下一個拿他們當錢袋子的不好印像。

  「阿姆斯特丹在歐洲的地位不亞於阿爾及爾在中亞的地位,如今我們拿到了荷蘭,又跟比利時國王有了聯盟關系,如果能合理運用好這一關系,完全可以形成一條新型商業鏈,從而在與神聖羅馬帝國和法蘭西的貿易中,取得絕對的優勢。」

  晚宴上的威廉·都鐸,一直都在與亨利八世商討著如何不惹民怨地從荷蘭上收回他們在戰爭中的付出。雖然英格蘭的財政狀況還沒有糟糕到要和西班牙媲美的地步,但是現在的物價比起亨利七世當政時足足翻了兩倍。

  長此以往,要是再來一次瘟疫或是大災難,英格蘭很難不像隔壁的蘇格蘭那樣,在短短幾年裡破產數次。

  「比利時的紡織、冶金、制糖、印刷業都很有名。不過考慮到他們臨海的位子,再加上手工工場占據了大部分領土,所以原材料還需要從英格蘭和西班牙進貨。」因為胡安娜公主榮升為比利時女王儲,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特許下,她坐到了僅次於國王和威爾士親王的位子上。

  對此,加德納主教屁都不敢放一個。

  「之前因為宗教改革的緣故,尼德蘭授意於西班牙皇帝而不敢從英格蘭進口羊毛,導致我們的羊毛出產量下降了四成。如今您是荷蘭國王,再加上胡安娜女王儲與我的婚約關系,我們完全可以讓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從英格蘭進口羊毛,然後加工送往阿姆斯特丹,通過那裡的港口售往歐洲各地。」

  威廉·都鐸侃侃而談的樣子讓胡安娜女王儲看得有些入迷,同時也讓亨利八世對他感到越發地滿意:「當然,考慮到您馬上就要迎娶克裡維斯公國的安妮公主,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一關系打通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從而將羊毛成品賣到氣候寒冷的丹麥,瑞典,波蘭,乃至俄羅斯沙皇國。」

  「克裡維斯公爵的姐夫是薩克森選侯約翰·弗雷德裡克,他不僅是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領導人,更是歐洲新教改革的守衛者。」胡安娜女王儲大著膽子說道:「我曾聽父親說過,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對抗西班牙皇帝上耗盡了個人資產,再加上查理五世前幾年又加大了對神聖羅馬帝國各地的稅收,所以德意志諸侯們都很需要一條賺錢之路。談若您願意在羊毛成品的銷售上分出一部分利潤,他們一定不會拒絕您的商路提議,反而會幫忙護送英格蘭的商隊。」

  「關鍵是,我要花幾成的利潤才能打動他們。」亨利八世雖然喜歡吃獨食,但也知道英格蘭要是得不到德意志諸侯的護送,絕對會像搞海上貿易的葡萄牙那樣,出發的船隊能回來兩成就不錯了,還做什麼發大財的美夢。

  況且對於英格蘭商隊而言,不必請佣兵護送也會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而那些過道的諸候國只是讓軍隊護送一段路便能分得一點利潤,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過幾日就要到加萊與我成婚,讓克倫威爾去跟克裡維斯公爵好好地聊一聊。」亨利八世對經商的話題向來不是很感興趣,所以讓萬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包辦此事,然後將頭一轉,對著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嫁過來之前,威廉,你先解決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吧!」

  莫名被提到終身大事的威廉·都鐸看了眼同樣詫異的胡安娜女王儲,有些遲疑道:「父親,兩國不是說定了等我十六歲,胡安娜女王儲十四歲時再成婚嗎?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西班牙到底是在尼德蘭扎根已久,所以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都沒法拔掉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裡的刺頭。再加上弗朗索瓦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把,沒准就動了將胡安娜綁去嫁給他兒子的念頭。」亨利八世到底是跟弗朗索瓦國王相愛相殺了多年,所以很了解對方的性子:「解除訂婚可比離婚要容易。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讓胡安娜回國,所以希望你和胡安娜先結婚,把這事落實後,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還壓低聲音道:「恩裡克二世的意思是,不希望胡安娜這麼早就生產。她太小了,很有可能死在分娩的過程中。」

  而到那時,恩裡克二世就不得不從他波旁的親戚或是西班牙的親戚中選擇繼承人,這決不是亨利八世希望看到的。

  「如果您和恩裡克二世都沒意見,那麼趁著瑪麗還沒回洛林,我想跟胡安娜盡快舉行婚禮。」威廉·都鐸看了眼臉色微紅,難得露出少女之色的胡安娜女王儲,十分冷靜道:「成婚後,我想請您讓伊麗莎白小姐成為胡安娜的侍從女官,以幫助胡安娜更快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雖然按照慣例,懂事的公主或是國王的私生女應該跟王後或是專業的皇家奶媽生活在一起,但是在特殊情況下,由嫂子來照顧未成年的小姑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本來想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去照顧伊麗莎白小姐,既然胡安娜跟伊麗莎白小姐的年紀相當,想必她們會相處得更好。」亨利八世眯了眯眼睛,猜測威廉·都鐸是在給胡安娜造勢。畢竟後者都在英格蘭的聖詹姆斯宮裡住了快一年了,怎麼可能還沒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旦嫁到英格蘭,那麼胡安娜的宮廷地位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

  但是在娘家背景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無法與胡安娜相比,更別提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時半會兒都不可能生育,而胡安娜手握著兩位王位繼承人,所以在實際權力上,胡安娜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打個五五開。

  即便是亨利八世有意偏袒克裡維斯的安妮,也不得不賣給恩裡克二世一個面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嫁過來後,我打算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去照顧她。」亨利八世很欣賞兒子的八面玲瓏,但卻不得不丟給威廉·都鐸一個甜棗後,再打他一巴掌。防止他最喜歡的兒子像亨利六世那樣,成了妻子的傀儡:「要不是宮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侍從女官,我也不會讓那個毒婦來服侍我的王後。」

  面對亨利八世的抱怨,威廉·都鐸也只是假裝笑了笑。

  讓諾福克公爵的眼線去照顧新王後絕對是亨利八世有意而為之,畢竟一個合格的君王絕不會看著國內的某一勢力做大到權傾朝野的程度。

  亨利八世想用諾福克公爵來切斷新王後與新教徒的聯系,那麼威廉·都鐸也見好就收道:「婚後我想跟胡安娜去威爾士暫住一下,那裡風景宜人,很適合婚後旅行。」

  「年輕人當然應該享受婚後生活,你就是帶著你的王妃在英格蘭的境內游玩一年都沒關系。」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識趣,樂得哈哈大笑道。

  兩天後,比利時的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在威斯敏特大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考慮到兩國才結束戰爭,所以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操辦威爾士親王的婚禮,但是威廉·都鐸和胡安娜公主還是拿出兩萬英鎊當作婚禮的彩頭,在儀式結束後分發給倫敦的居民。

  恩裡克二世是個相當守信的人,在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成婚不久就讓使者將嫁妝的一半送到聖詹姆斯宮。

  伊麗莎白小姐懷著忐忑的心情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因為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約定,她的監護權被暫時移交給了威爾士王妃,所以她的家庭教師不得不連夜收拾好伊麗莎白小姐的衣物,看著聖詹姆斯宮的僕人們禮數周到地給伊麗莎白小姐清出居住的房間,其待遇和諾丁漢女伯爵並無區別。只是在名義上,伊麗莎白小姐是威爾士王妃的侍從女官,但是胡安娜王妃並沒有要求伊麗莎白小姐執行侍女的責任,而是邀請她一起讀書或是做些手工活,偶爾會讓伊麗莎白小姐陪她著去見一下威爾士親王的臣民。

  總的來說,威爾士親王夫婦對伊麗莎白小姐並不差,甚至她的家庭教師阿什利都覺得聖詹姆斯宮裡的生活要舒服得多,至少不必像以前那樣,摳著錢過日子。

  而在這難得祥和的時光碎片裡,克裡維斯的安妮終於抵達了加萊。

  面對這個身材高大,恍若頂著一艘軍艦的克裡維斯公主,滿心期待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要昏厥過去。

  老天啊!國王絕不會喜歡神聖羅馬帝國的角鬥女士。


第78章

  老實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長得並不難看,甚至很符合神聖羅馬帝國對於女性的豐滿審美,但是英格蘭的宮廷向來追捧法式時尚,所以在審美上更偏好身材苗條,細腰纖纖的蒼白少女。

  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很多侍女為了讓自己的皮膚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的白皙嬌嫩,而使用一種含汞量極高的美容產品,或是為了將自己塞進腰圍不到兩尺的衣裙而過分地節食,甚至用束腰勒得肋骨變形。

  對於這一畸形的審美,無論是胡安娜王妃還是威廉·都鐸,都覺得追風者是在沒事瞎折騰。

  無論是束腰,鉛制品,還是安妮·博林帶起來的,袒胸露乳的法式裙子,都極大地損害了宮廷女性們的身體,導致她們比平民女性的骨骼更脆弱,也更容易換上支氣管炎或是死於難產。所以當胡安娜王妃正式住進聖詹姆斯宮後,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全面禁止了袒胸的裙子和束腰產品,從而帶起了高領花邊和坎肩的時尚。

  克裡維斯公國是個貧窮保守的地方,所以這一帶女性的打扮比英格蘭更保守,甚至稱得上笨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像是頂了一艘軍艦還真不是過分的誇張,因為德式的兜帽笨重得像是滑稽劇演員的道具,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是正宗的日耳曼人,所以她的身高遠超英格蘭女性的平均水平,甚至從背影來看,她高大得像個男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感。

  「您好,女士。」不同於外貌上的笨重與木訥,克裡維斯的安妮有著相當嫻靜的氣質與溫和到讓人放松的聲音。

  她是那種越看越耐看的長相,既不會激起同性的嫉妒,也會讓異性覺得這是位教養良好,需要真誠相待的女士。

  簡而言之,克裡維斯的安妮或許不對亨利八世的胃口,但是絕對符合英格蘭王後的標准。

  因為克裡維斯公爵要代替施馬爾卡爾聯盟來與英格蘭簽訂新教聯盟的協議,所以亨利八世沒有搞出他所熱衷的騎士游戲,而是正裝接待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大舅子,然後借著晚宴的功夫,細細打量著自己的未婚妻,給了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評價。

  當然,這個「上」是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而「下」則是被砍頭的安妮·博林。

  至於第三任的珍·西摩,則是沒被亨利八世記住什麼,唯有一個模糊的蒼白身影和淡得幾乎碎掉得金發。

  「陛下,感謝您對我們姐弟的盛情招待。只可惜我們沒有什麼珍貴之物來回報您的慷慨與仁慈,只能送上一件我親手制作的掛毯,來紀念英格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友誼,以及一位最普通不過的婦人對她未來丈夫的熱愛與忠誠。」克裡維斯的安妮很懂得說話的藝術,直接將自己的婚姻拔高到兩國聯盟的高度,同時又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隱晦表達了她對亨利八世的仰慕,以及自己願意當一個好妻子的願望。

  當亨利八世收到克裡維斯的安妮親手制作的,繪制了他征服尼德蘭過程的掛毯時,這位一直繃著臉的國王終於露出了笑容,然後親吻了未婚妻的手背,臉上也多了幾分情意。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忍不住重新審視這位德意志公主。

  若論接人待物,這位新王後怕是能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無論見誰都是臉上帶著三分笑,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而亨利八世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失望,逐漸變成了晚宴過後的滿意。

  待英格蘭的一行人同克裡維斯公爵分別時,亨利八世還特意跟克裡維斯公爵擁抱了一下,然後牽著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道:「感謝您帶給我如此完美的妻子,也希望英格蘭和克裡維斯公國的友誼能夠天長地久。」

  「您的承諾將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克裡維斯公爵衝著自己的姐姐點了點頭,然後在加萊衛兵的護送下,啟程回國。

  亨利八世見狀,也沒有在加萊多呆,而是在克裡維斯公爵離開的第二天,便帶著自己的新王後啟程回倫敦,順帶讓人提前通知佩吉爵士和加德納主教做好結婚的准備。

  因為國王要再次成婚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舉家搬去威爾士的決定,趁著這檔子空閑處理了下想要反水的德比伯爵。

  「還真是標准的斯坦利作風。」威廉·都鐸對德比伯爵的投誠信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因為在他看來,裡面大都是浪費墨水的馬屁,以及德比伯爵已經說動托馬斯·克倫威爾和約翰·達德利替他求情的暗示。

  「怎麼?你不喜歡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嗎?」新出爐的威爾士王妃不同於一般的宮廷婦人,她在弟弟夭折後就被恩裡克二世當成王位繼承人來培養,所以威廉·都鐸也不介意聽取胡安娜王妃的意見:「斯坦利這個姓氏我倒是有點印像,他跟你們都鐸家還有點關系。」

  「我的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第三任丈夫就是德比伯爵的曾祖父托馬斯·斯坦利,他在玫瑰戰爭中反復更換自己的支持顏色,所以斯坦利家族從沒任何一位國王清算過。」威廉·都鐸玩味道:「這也是他為何不親自來見我,而是送了封似是而非的信。因為斯坦利家族的求生法則,就是確保每一派勢力裡都有個斯坦利人。玫瑰戰爭的前期,托馬斯·斯坦利和他的弟弟分別加入愛德華四世和亨利六世的陣營,而在玫瑰戰爭之末,托馬斯·斯坦利表面是約克家的封臣,但是他卻娶了瑪格麗特·博福特為妻。」

  「所以德比伯爵現在是要效仿他的曾祖父嘍!」胡安娜王妃舉一反三道:「瑪麗公主希望我能讓安妮·黑斯廷斯去照顧諾丁漢女伯爵,甚至布萊恩夫人也在為安妮·黑斯廷斯說情。」

  「既然這麼多人都在幫助德比伯爵,那你就給黑斯廷斯夫人在小瑪麗的身邊安排個位子吧!」威廉·都鐸想到愛爾蘭那邊還要修建灌溉系統,覺得自己手下是時候多點天主教人士:「另外,你也讓莉茲和小瑪麗准備迎接新王後,記得別跟克裡維斯的安妮靠的太近,以免有人會多想。」

  「這些我都會安排好,只是你也要注意別跟新王後靠得太近。」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威廉·都鐸會出軌,因為這位工作狂魔的威爾士親王,不是在去視察的路上,就是在書房裡處理各種公務。甚至還要在本就繁忙的日程中,擠出進行騎士訓練和與學者們交流的時間。

  一天下來,別說是同一屋檐下的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就連胡安娜王妃都只能在晚飯時看見威廉·都鐸。

  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是威廉·都鐸的繼母,但也只比威爾士親王大了十一歲,正是風姿迷人,談吐優雅的年紀。

  而年輕的繼母和情竇初開的繼子共處在同一屋檐下,即使兩人都恪守本分,也難保證別人不會多想什麼。

  面對胡安娜王妃的建議,威廉·都鐸想都沒多想道:「等我父親的婚禮一過,我們就舉家去威爾士。我瞧著諾福克公爵這幾日總帶著霍華德家的女孩進宮,十有八九是要將國王的情婦塞進王後的侍女團隊中。」

  「那你覺得諾福克公爵會讓他的侄女取代王後嗎?」胡安娜王妃可是聽說過這位公爵大人的「豐功偉績」,於是衝著威廉·都鐸揶揄道:「沒准他就是德比伯爵這麼快向你示好的主要原因。」

  「既然你知道這些,那就不必去管他們。」威廉·都鐸輕蔑道:「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是諾福克公爵執意要讓他的侄女上位,那麼英格蘭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關系勢必會受到影響,我父親就不得不想法子安撫他的新教盟友。到那時,國內會有多少人想要將諾福克公爵斬於馬下?」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掐了下胡安娜王妃的臉,示意她將心思放到要緊事上:「正所謂花無百日紅,我父親可不是什麼長情的性子,即便是轟轟烈烈如安妮·博林,不也是沒挨過七年之癢?沒有強大的家世作為支撐,我父親可不會對已經厭煩的妻子表現出多少柔情。」

  「好吧!那就先將諾福克公爵的事情放到一邊,我們來談談尼德蘭的猶太商人們。」胡安娜王妃話題一轉道:「在對抗神聖羅馬帝國的過程中,他們可沒少出錢出力。你總不會對他們一點表示都沒有吧!可要是你對他們表現得過於熱切,不管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反對你。」

  畢竟在16世紀到18世紀之間,反猶都是社會的固定意識,再加上猶太人受限於政策而做著得罪人的放債活計,所以他們到哪兒都不受待見。

  「討厭猶太人又不等於討厭錢,克倫威爾先生會在荷蘭出台一項商人的保護法案,以促進阿姆斯特丹的貿易活動。那些個猶太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怎麼鑽空子來保護自己。」畢竟從一開始,所羅門就沒指望威爾士親王能提供明面上的保護,而威廉·都鐸也沒有掩飾這一點,所以兩人早在尼德蘭戰爭之前就達成了秘密協議,才不會在這方面多做糾纏。


第79章

  亨利八世的婚禮依舊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內舉行,只是跟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相比,女方的賓客換成了克裡維斯公國的使者,而且用於裝飾的旗子與緞帶都不是最新制作的,顯然是為了節省開支而現用了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物品。

  胡安娜王妃跟威廉·都鐸站在第一排的位子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從紅毯的盡頭,向他們緩緩走來的克裡維斯的安妮。

  這位德意志公主是個恪守規矩的傳統女子,所以在在與國王正式成婚前,她都未曾出過自己的臥室,也沒有像剛剛搬進王後寢室的安妮·博林那樣,還沒戴上王冠,就迫不及待地向貴族們展示自己的王後架勢。

  亨利八世對於新王後的這份識趣感到非常的滿意,覺得正統公主到底是正統公主,在某些方面還是強過那些貌似受過良好教育的暴發戶。

  跟在新王後身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享受著從新王後身上漏下的關注目光。

  今天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高光時刻,同時也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復起之日。她因再次成為王後的首席侍女而在宮廷裡有了一席之地,只可惜賓客席上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認為這個前任甥媳婦的位子能夠坐的長久,因為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身後,還有一位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德意志侍女正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起牽著新王後的裙擺,顯然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從娘家帶來的心腹。

  「你且等著吧!今天之後就會有好戲看了。」胡安娜王妃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身旁站著一位相當漂亮的少女,甚至在打扮上比一些伯爵千金乃至公爵千金還要來的華貴:「你說新王後要是知道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跟諾福克公爵的關系,還會不會將這只毒蛇留在身邊。」

  「當然會。」威廉·都鐸瞥了眼看好戲的胡安娜王妃,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要是新王後,就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留在身邊。橫豎諾福克公爵是要挖我的牆角,我又為何不留著一個知曉諾福克公爵秘密的人?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早就沒有娘家可依,要是諾福克公爵哪日拋棄了她,那些個被她得罪過的人就會蜂擁而上地將其撕個粉碎。生死危機之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還有什麼不可得罪的?如果國王非要找情婦,那就找一個能被我拿捏,沒膽子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情婦。」

  「呵!這還真是你會說出的話。」胡安娜王妃算是服了威廉·都鐸的思考方式,於是又看了眼諾福克公爵身邊的那位少女,只見她滿臉興奮地撥弄著自己的珠寶與裙子上的花邊,毫不介意命運帶來的禮物到底價值何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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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華德家的蘭貝斯宮位於蘭貝斯橋的東面,與威斯敏斯特橋毗鄰,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隔河相望。

  目前住在這兒的,是前任諾福克公爵的遺孀阿格尼絲·蒂爾尼,她在丈夫死後便獲得了一筆不小的財產,其中就包括這所裝飾豪華,地理位子極其優越的蘭貝斯宮。

  雖然目前當家的並不是老公爵夫人的親子,但是諾福克公爵同這位繼母一直都是戰略合作伙伴,所以兩人的相處倒也相安無事。

  考慮到老公爵夫人的年紀,她沒有去參加國王陛下的婚禮,而是在一群年輕秘書的陪伴下,猜測著那只來自克裡維斯的母牛何時會被亨利八世拋棄。

  「呵!短短十年裡,我們的國王陛下就已經送走了三位王後。」老公爵夫人抿了口熱葡萄酒,回憶起安妮·博林的死刑場面,忍不住用一種憐憫,且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可憐的克裡維斯公主,即便知道自己的床榻上染著前三位王後的鮮血,也無法長出兩個腦袋去服侍這位陰晴不定的君王。」

  「呵!我親愛的老公爵夫人,比起可憐一位高貴的外國公主,你難道不應該去可憐一下自己的繼孫女嗎?」一位被排斥在中心圈子之外的紳士,十分粗暴地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扒開,看著老公爵夫人的眼神幾乎噴火:「你趁著我去愛爾蘭的功夫將我的未婚妻送到了國王身邊?老公爵夫人,我沒想到您居然是如此卑劣之輩。」

  「哦!我親愛的迪勒姆,這世上的卑劣之徒太多,我只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對於這個三番兩次來找自己要說法的前秘書,老公爵夫人已是厭煩至極,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去哄他:「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凱瑟琳只不過是履行了霍華德成員的義務,談不上卑劣二字。」

  說到這兒,老公爵夫人還故意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憤怒的迪勒姆,冷笑道:「況且你們兩根本就沒訂婚,而是背著家族無謀苟合。迪勒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凱瑟琳的性格,知道她想要什麼,或是能為此舍棄什麼。」

  「國王能開出的價格遠不是你送出的一枚枚絹布花所能媲美的。你根本想像不出她進宮時穿的裙子有多麼的華貴,哪怕你不吃不喝個五六年都買不起。」

  老公爵夫人的話讓迪勒姆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角,覺得自己最好的衣服也變得寒酸起來。

  「親愛的孩子,我能理解你想要與心愛的女人共度一生的美好願望,只是凱瑟琳並非是你的良人。即便你們之間沒有國王陛下的干涉,凱瑟琳也不可能嫁給你。」強硬過後的老公爵夫人突然間又緩和了語氣,對著迪勒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她是霍華德家的女孩,而你只是個無名之輩。即便凱瑟琳不屬於國王陛下,諾福克公爵也會讓她嫁給伯爵,子爵或是有可能獲得爵位的律師或商人。迪勒姆,你也是時候放棄凱瑟琳,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女人。」

  說罷,老公爵夫人還給了迪勒姆三百英鎊的現金作為補償,足足是他工作兩年半的收入。

  收下錢的迪勒姆十分克制地離開了蘭貝斯宮,在踏進馬車的那一刻朝著蘭貝斯宮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滿臉陰霾道:「三百英鎊的補償是在打發叫花子嗎?我可不會輕輕放下這份屈辱,你們霍華德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是。」

  迪勒姆猛地合上嘎吱作響的車窗,朝著倫敦的方向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容。

  國王的情婦肯定是不差錢的存在。

  他威脅不了霍華德家的長輩,難道還玩弄不了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嗎?

  ………………我是分割線………………

  亨利八世的婚禮雖然簡化了不少流程,但還是繁瑣得讓人昏昏欲睡。

  站在第一排末尾處的伊麗莎白小姐小心扶著諾丁漢女伯爵的腦袋,年僅四歲的小瑪麗早就被睡神折磨得腦袋像是玩具鐘的鐘擺,最後干脆靠著姑姑眯起了眼睛。

  至於年紀更小的約克公爵,則是被小心保護在漢普頓宮的嬰兒臥室裡,生怕一個突如其來的寒風就會要了他的性命。

  「我在此宣布你們結為夫婦。」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亨利八世逐漸變得不耐煩的眼神下,結束了漫長的祝詞。

  腿部發麻的賓客們立刻爆發出「國王陛下萬歲!」「安妮王後萬歲」的歡呼聲,將半夢半醒的諾丁漢女伯爵嚇得渾身一激靈,直接咽下了滾到嘴邊的哈欠。

  婚禮過後便是國王陛下最期待的比武大會。

  此時正是初夏,雖然還未到最熱的時候,但是亨利八世卻覺得腿上的布料黏人很不舒服,甚至在不經意間扯痛了他腿上的傷口。

  自從四年前的那場比武事故後,亨利八世便不再下場這類激烈的活動。雖然他在尼德蘭的戰爭中證明了自己寶刀未老,可到底不像是二十多年前那般,能親自廝殺在戰爭的第一線,向所有人證明國王的勇猛。

  一想到這兒,亨利八世不由得有些嫉妒那位長腿的愛德華,因為後者年近七十還能活躍在對抗蘇格蘭的第一線,甚至用威廉·華萊士的頭顱來裝點自己的戰績。

  不過他也不差就是了。

  亨利八世勉強安慰了下自己,然後看著新婚的妻子十分嫻靜地坐在一旁,並沒有像安妮·博林那樣,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手帕系在年輕英勇的騎士的長槍前。

  迫於新王後和威爾士王妃的氣場壓力,參賽的騎士們在上場前選擇了更好說話的侍女們,來送上代表祝福的手帕。

  一直都在觀察國王的諾福克公爵瞥了眼興奮如雛鳥的凱瑟琳·霍華德,微微一笑道:「你很想給騎士們送上祝福?」

  突然被提到凱瑟琳·霍華德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只能細聲細氣,滿臉討好道:「上帝作證,我會聽從您的一切指令。」

  「那就去給即將上場的德比伯爵系上手帕吧!」薩福克公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撥弄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示意她拿出最好的狀態:「國王陛下可是在上面看著你呢!想想你成功後能得到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凱瑟琳·霍華德只覺得有蛇信子在她的脖子後輕輕舔弄著,整個人都被幻想中的金銀珠寶,錦衣華服砸得頭重腳輕,心跳猛烈到幾乎要破腔而出。


第80章

  在諾福克公爵的鼓勵下,凱瑟琳·霍華德從面色陰沉的諾福克公爵夫人那兒借來一條華美的藍寶石項鏈,然後攏了攏金子般耀眼的長發,笑容甜美地朝著正准備上場的德比伯爵走去。

  德比伯爵夫人見狀,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可臉上還是要掛著端莊優雅的笑容。

  彼時的比武場上已經被清了一些人。

  站在國王身後的佩吉爵士見狀,忍不住摸了下腰間的錢袋子,裡面有一百五十英鎊的好處費,條件是在德比伯爵上場時,攔住那些嘰嘰喳喳的貴族少女們,好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能夠在國王陛下面前一枝獨秀。

  「(德語)陛下,我剛剛看見佩吉爵士好像同一位貴族先生說了些什麼,然後對方給了佩吉爵士一小袋錢幣。」一位面容古板的德意志侍女注意到佩吉爵士的異常,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小聲說道:「需要我幫您去瞧瞧嗎?」

  因為國王夫婦都有獨立的觀眾台,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亨利八世之間隔了王室成員的觀眾位。

  胡安娜王妃注意到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神,於是衝著她點頭示意,後者也很快回了胡安娜王妃一個友好的笑容。

  「(德語)不必關注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只要國王陛下對我還算滿意,那些女人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消遣玩意。」克裡維斯的安妮早在來英格蘭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所以能盡快進入到王後的角色。

  以亨利八世的年紀與身體狀況,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認為自己能生下一個兒子。即便她承蒙上帝的寵愛,一舉得男,可她的兒子拿什麼跟前兩位王子競爭?威爾士親王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姐姐是未來的洛林公爵夫人,如今又娶了比利時兼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

  亨利八世除非是失心瘋了,才會讓人對威爾士親王下手。

  況且退一步來說,即便沒了威爾士親王,她前面還有個約克公爵呢!

  愛德華·都鐸雖然地位存疑,但是跟克裡維斯的安妮相比,他還多了個本地優勢。

  一旦威爾士親王無嗣而終,英格蘭絕對會因兩位年幼的王子陷入第二次玫瑰戰爭。再加上瑪麗公主絕對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支持下,發誓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所以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要麼不生,要麼就生個女兒。至少這樣一來,等亨利八世去世時,她也能得到新國王的尊重,甚至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那樣,拿到一筆不菲的退休金和「尊貴女士」的頭銜。

  「(德語)我們的任務是維護好神聖羅馬帝國與英格蘭的新教聯盟,然後照顧好國王的未成年子女。」克裡維斯的安妮注意到自己從老家帶來的侍女還想再說些什麼,於是搶先一步道:「親愛的夏洛特,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再一位王子,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生子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在長子和幼子相差了十幾歲,國王又垂垂老矣的情況下,我如果想要個安靜的晚年,還想在亨利國王死後,勸說我的繼子與施馬爾卡爾聯盟保持良好關系,就別去做那些無所謂的事。」

  說罷,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示意自己的心腹看向右側的席位,瞧見前排的加德納主教衝著諾福克公爵的方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是再來一位新教王子,絕對會將某些人逼到不得不使用極端手段的地步。」

  面對女主人的解釋,夏洛特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小心請示道:「需要我找時間邀請威爾士親王一家與您共進晚餐嗎?」

  「不用邀請全家,只需給威爾士王妃和伊麗莎白小姐發邀請函就夠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瞥了眼興致勃勃的亨利八世,十分冷靜道:「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成了家的男性,我跟他最好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說我們結黨營私或是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相較之下,威爾士親王妃就沒那麼多限制,她到底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所以國王陛下對她的容忍度極高。身為繼母,我找兒媳婦和繼女聚餐,誰都挑不出毛病。」

  「是。」夏洛特將女主人的話牢記於心,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著德比伯爵身邊的霍華德少女,露出一個玩味又諷刺的笑容:「你等會兒從我的珠寶盒裡挑一件首飾送給那位霍華德女孩,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進宮當我的侍女。」

  「可是陛下,這樣真的好嗎?」夏洛特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主人,所以有些猶豫道:「您可是王後,遠不用卑微至此。」

  「怕什麼?如果國王一定要找情婦,那就找個能呆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不以為然道:「況且那些珠寶都是國王陛下送給我的,你以為我將東西轉送給國王的情婦後,國王陛下不會補償我嗎?」

  在精打細算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可是其中的翹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讓國王陛下看到我的仁慈與寬厚,他才不會想著讓其她女人代替我,反而會對我充滿愧疚,你明白嗎?」

  「是。」夏洛特低垂著眼,不再去勸阻自己的女主人。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見狀,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克裡維斯的安妮從未將她當成心腹對待,雖然這位德意志新王後對於所有侍女的態度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和藹,但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並沒有獲得珍·西摩時代裡的後宮第二人地位,反而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

  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需要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來幫她上手漢普頓宮裡的大小事務,而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對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教唆,總是擺出一副「我聽不懂英語」的懵懂樣子,甚至會用德語進行重要談話。

  也許她該聽從諾福克公爵的話,選一位腦子不太靈光,事事都願聽從於她的新王後。

  這麼想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目光落到場上的凱瑟琳·霍華德身上,後者用無需點綴的青春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國王的目光,令亨利八世眯眼打量這位滿身光華的美艷少女。

  「她是誰?」亨利八世忍不住詢問道:「諾福克公爵居然還藏著這麼個尤物?」

  雖然凱瑟琳·霍華德並未被引薦給亨利八世,但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諾福克公爵給國王陛下准備的情婦。

  金發,藍眼,白皙到幾乎要被陽光所融化的肌膚,以及甜美羞澀的笑容。

  亨利八世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對凱瑟琳·霍華德打了個「很好」的評價。

  一旁的佩吉爵士見狀,知道這是國王陛下上心了,於是在一旁小聲說道:「她叫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想必過幾日就會進宮成為王後的侍從女官。」

  「哼!要不是打著這個主意,諾福克公爵也不會把這小美人兒推到人前。」亨利八世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讓佩吉爵士無從接話。

  就在他以為國王陛下要遺忘凱瑟琳·霍華德之時,亨利八世突然輕描淡寫道:「過幾日把她帶到我面前。」

  「是。」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剛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結婚,所以少不得給新王後幾分體面,這幾日也不好召見情婦。

  然而現實與理想還是有著難以跨越的差距。

  亨利八世雖然想給克裡維斯的安妮一些體面,但是當他真的和新王後躺在同一張床上時,面對那松垮的身材,帶著雀斑的臉蛋,以及對方足以擠到他的寬大骨骼。亨利八世只覺得自己難以提起應有的雄性風範,甚至從新王後緊張的臉上看到了幻想中的嘲諷目光,以至於他好幾次地從新婚妻子的上方跌下去,表情也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相較之下,被壓在下面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是很不好受。

  彼時的亨利八世又胖回了原型,壯碩的幾乎讓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不到上方的幔帳。

  被這樣一個男人壓在身上,再加上對方還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臭味。縱使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前接受過取悅國王的教育,她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做出最好的回應,只能渾身僵直地躺在那兒,等待著亨利八世的下一舉動。

  「可惡。」半天都沒法行房的亨利八世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低聲咒罵了一句,只覺得大腿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額上滴落下的汗珠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脖頸間,令她渾身發顫。

  「晚安,親愛的。」落不下面子的亨利八世裝出一副深受傷病困擾的模樣,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嘴角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翻身躺在一旁,滿臉陰郁地背對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張嬌美可人的面龐。

  面對自己的房事失利,亨利八世絕不承認這是他的問題,想著肯定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毫無吸引力,才會令他在如此重要的時刻顏面盡失。

  也許他該找年輕的女孩試試。

  入夢前,亨利八世的腦海中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覺得有一股熱火在胸腔內熊熊燃燒。

  克裡維斯的安妮十分拘謹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尊維塔斯貞女的雕像。直到她身旁的亨利八世發出輕微的鼾聲,她才放松下已經僵硬的肩膀,強行憋回已經忍不住的屈辱的淚水,對著窗外的黑夜久久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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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這一夜,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輾轉反側,守候在門外的大臣們也是呆到了半夜才不甘心地離去,然後在走道內相視無言,搖頭嘆氣。

  「如何?」托馬斯·克倫威爾特意趕了個大早來詢問國王夫婦的初夜生活,貼身服侍亨利八世的男僕托馬斯·卡爾佩珀遺憾地搖了搖頭,十分委婉道:「國王陛下昨夜很快就睡著了。」

  言下之意就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根本沒與亨利八世圓房,這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眼角的皺紋又深刻了幾分,最後在寢室裡泛起動靜前輕聲離開。

  睡眠充足的亨利八世醒來時心情好了不少,側過連便看見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派嫻靜地靠在床頭,在見到他醒來後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衝著他微微一笑道:「早上好,陛下。」

  「早上好,親愛的。」亨利八世衝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和顏悅色道,然後在托馬斯·卡爾佩珀的幫助下穿戴整齊,臨走前還給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個貼面吻,仿佛兩人並沒有經歷過昨夜的圓房失敗。

  國王步出房間後,王後的侍女們才魚貫而入地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梳妝打扮。

  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婚妻子,克裡維斯的安妮今天要接見威爾士王妃和國王的私生女伊麗莎白小姐。

  至於身份最貴重的長子長女,則是要與新王後保持一個完美的距離,避免亨利八世或是其他人會多想。

  亨利八世在與王後的侍女們擦肩而過時,發現一張分外熟悉的嬌嫩面容。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還未換上侍女的衣服,頭上也沒有戴著輕便的法式兜帽或是傳統的英格蘭式兜帽,而是別出心裁的用一條藍寶石項鏈點綴在精心編攏的長發間,令她多了幾分無拘無束的野性之美。

  凱瑟琳·霍華德雖然青春年少,但卻是風月場裡的老手,所以她在與亨利八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便注意到國王的贊賞目光,於是低垂著眼兒,在快要進門時,留給亨利八世一個纏綿悱惻的羞怯眼神。

  對此,亨利八世回以一個興趣盎然的笑容,然後在離開房門的那一刻衝著托馬斯·卡爾佩珀吩咐道:「今晚帶我去凱瑟琳小姐的房間。」

  「遵命,陛下。」托馬斯·卡爾佩珀在亨利八世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打量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然後舔了舔嘴唇,琢磨著如何同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

  而在克裡維斯的安妮那邊,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忐忑不安地將凱瑟琳·霍華德引薦給王後陛下,後者像是沒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尷尬表情與德意志侍女們的冰冷目光,掛著懵懂而甜美的表情向克裡維斯的安妮行禮道:「陛下,能服侍您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高興上帝能將你送到我身邊,可愛的凱瑟琳小姐。」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動聲色得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示意夏洛特將一枚做工精致的胸針捧到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前。

  「陛下,這,這太貴重,我怎麼能擔當得起?」凱瑟琳·霍華德早就做好了被新王後刁難的准備,畢竟她的表姐安妮·博林入宮時,就沒少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發生矛盾。

  然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是要與亨利八世據理力爭的西班牙公主,所以她並不在乎國王陛下到底躺在誰的床上,甚至期盼著有人能夠轉移這個肥胖暴君的注意力,避免她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想到亨利八世身上無法掩飾的臭味,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多了幾分憐憫之情,連語氣也變得和顏悅色了許多:「收下吧!我親愛的凱瑟琳小姐,王後送出的禮物從不拿回。」反正亨利八世知道這事後,也會補償克裡維斯的安妮更多的珠寶。

  面對王後如此堅決的態度,凱瑟琳·霍華德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與眼神裡的貪婪,當即就將胸針帶到了身上,惹得一旁的夏洛特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這個新來的貴族少女,就連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也是尷尬到臉上發赤,只得用眼神警告凱瑟琳·霍華德要收斂一二。

  「好了,我親愛的女士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所以讓我們趕緊行動起來。」克裡維斯的安妮拍了拍手,侍女們立刻上前服侍她更衣洗臉,准備接待今天的訪客。

  ……………………我是分割線……………………

  「殿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到了。」因為胡安娜王妃要帶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宮廷裡進行上流社交,所以威廉·都鐸和諾丁漢女伯爵先一步回到了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

  已經四歲的諾丁漢女伯爵早已退去了出生時的瘦弱可憐,變得像普通孩子那樣充滿活力。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限制小瑪麗的活動範圍,所以女伯爵的侍女們不得不有雙長跑運動員的小腿,以便陪著小瑪麗上躥下跳。

  彭布羅克城堡的佩羅特總管見狀,還特意給諾丁漢女伯爵挑了兩位模樣周正的農家女孩做玩伴,並且支付她們六便士一天的工資。

  沒了小瑪麗在一旁干擾,威廉·都鐸的精力都放在發展威爾士經濟上。

  得利於同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通商協議,威廉·都鐸能將之前因為查理五世的禁令而積壓下的羊毛賣出去,所以這幾日招集熟工將那些舊羊毛拆開清洗,紡織成線。

  而就在這時,德比伯爵的使者突然到訪,令威廉·都鐸不得不中斷與威爾士商人的交談,讓人將場子盡快清出來。

  「殿下,我家主人向您問好。」德比伯爵的使者顯然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誰的人,所以打扮得跟普通的威爾士商人一樣,在面對威廉·都鐸時顯得過於拘謹:「我家主人聽說您要增加威爾士的羊毛出口量,所以想跟您共贏一把。」

  「共贏是件好事,只是你家主人總不會特意派你來告訴我這件事。」威廉·都鐸沒興趣跟他猜謎語,所以直截了當道:「直接說說那些不能擺在明面上談的事情。」

  「到底是諾福克公爵開始行動了,還是加德納主教又要給克倫威爾先生使絆子了?」威廉·都鐸細細打量著使者的臉色,試探道:「還是說,他們准備聯手將我斬於馬下?」

  「殿下,您知道他們所作所為都是痴心妄想。」使者很清楚自己的主人有多想逃離諾福克公爵這艘沉船,所以對著威爾士親王宮恭維了幾句:「在您的慧眼之下,一切陰謀都將無所遁形。」

  「上帝作證,您才是英格蘭的天命之主,所以那些個小人也只是提前將自己的腦袋套進絞索,然後故作聰明地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聽你的口氣,怕是我的那位好弟弟已經得到了加德納主教的支持,對吧!」除了約克公爵,威廉·都鐸實在是想不出加德納主教還能支持誰。

  眼下的亨利八世對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算滿意,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裡還有幾分話語權,所以加德納主教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將克裡維斯的安妮拉下馬。

  既然如此,還不如找個現成的去拿捏。

  想必西摩兄弟也會在王位誘惑下,與加德納主教達成一致。

  「你的主人查清楚他們想怎麼對付我了嗎?」威廉·都鐸屈指敲了敲桌面,令使者的心尖一顫。

  「很,很抱歉,我的主人並沒有與加德納主教走得太近,所以不太清楚這些。」使者不敢去看威爾士親王的眼睛,所以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裡能開出一朵花。

  威廉·都鐸故意冷了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在對方的心裡承受能力即將突破臨界值時,驟然冷笑了一下:「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想跟我合作就拿出點誠意來。」

  使者戰戰兢兢地行了個脫帽禮,在快要跨出房門的那一刻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警告。

  「1530年至1537年的這段時間裡,德比伯爵應該和諾福克公爵一起,沒少從修道院的廢墟上獲得好處,對嗎?」

  使者的雙腿被固定在門檻處,脊背僵硬的仿佛上面盤旋著一條毒蛇。

  「我讓人抹掉了德比伯爵在『求恩巡禮』中干過的好事,也希望你的主人不會令我感到失望。」威廉·都鐸瞧著使者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要不要現在就收拾掉西摩家族?」

  老實說,自打珍·西摩去世後,西摩兄弟便退出了亨利八世的核心圈子,這讓他們身上的一系列爵位都顯得有些可笑。

  即便威廉·都鐸現在要做掉西摩兄弟,亨利八世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這樣一來,國王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長子已經有能力威脅到他的位子,從而對他進行打壓。

  也許他應該讓亨利八世親手收拾掉西摩兄弟。

  威廉·都鐸側頭看著窗戶外的小鳥,想著他拋出的誘餌能不能打下一窩敵人。

  與此同時,胡安娜王妃已經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了王後的寢室,衝著前來迎接她們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王後陛下現在能召見我們嗎。」

  雖然胡安娜王妃的宮廷地位在克裡維斯的安妮之下,但是她表現出的態度絕不像個位卑者。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女人,所以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道:「當然,王後陛下已經恭候多時了。」

  說罷,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朝著胡安娜王妃點了點頭,領著她進了王後的寢室。

  「歡迎你,我親愛的胡安娜。希望我的邀請並未與你的日程表相衝突。」此時此刻,克裡維斯的安妮矜持的坐於上手位,在與胡安娜王妃相見禮後,又擁抱了下伊麗莎白小姐:「還有你,我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上帝作證,你真是一位可愛的女士,希望你不會在這兒感到拘謹。」

  「陛下,您的溫和讓我感到受寵若驚。」面對新王後的熱情,伊麗莎白小姐依舊表現得讓人挑不出錯,甚至比胡安娜王妃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而在三個女人貌似熱情地寒暄一番後,王後的寢宮終於落下了大鎖,將裡面的交易隔絕在許多人的耳目之外。


第82章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要跟胡安娜王妃私下聊聊,所以除了兩人從老家帶來的貼身侍女,所有人都被隔絕在寢室外的壁爐邊,圍著伊麗莎白小姐做針線活。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時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真的很想聽聽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跟胡安娜王妃說些什麼,但是瞧一眼沉默的伊麗莎白小姐,她又生生將這股子念頭給壓了下,只得在繃直的布上胡亂地縫了幾筆,差點破壞了整幅刺繡的和諧。

  「伊麗莎白小姐,是否需要我給您拿些點心?」心煩意亂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衝著伊麗莎白小姐溫和一笑,只可惜寡婦打扮的她並不精於掩飾情緒,所以伊麗莎白小姐一抬頭,便看見一張陰沉蒼白的微笑面容。

  「夫人,感謝您的好意,只是我與您同為宮廷侍女,您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伊麗莎白小姐沉靜地笑了笑,然後起身說道:「排字論輩,也該是我來拿酒水點心給各位,就不麻煩您了。」

  這下別說是當事人,就連一些侍女也都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投來不贊成的目光。

  畢竟誰都知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打著什麼主意,甚至在場的侍女裡也不乏其他勢力派來監視王後的釘子,然而大家都清楚王後的心腹暫時不會是英格蘭人,所以在這種特殊時期裡,她們唯恐王後會找借口將她們趕出去。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要是偷聽被發現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便有現成的借口將身邊的侍女清出一部分。

  想必胡安娜王妃也是出於這種考量,才會讓她們陪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壁爐邊做手工活。

  畢竟伊麗莎白小姐明面上是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可實際上,誰敢把她當侍女看待?宮裡有人服侍,有人授課的侍女就她一個?連胡安娜王妃都是好聲好氣地對待這個身份存疑的小姑子,甚至拜托亨利八世給伊麗莎白小姐提升了待遇。

  保不准伊麗莎白小姐出嫁前就會得到一個爵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我們今天還要給王後整理好巡游的衣服,要是將酒水點心放在這兒,保不准就會污了裙子。」西摩兄弟的另一位姊妹伊麗莎白·西摩順勢打了個圓場,於是一行人又都低著頭做針線活,像是有塊板子壓在她們的脖子上,令所有人都胸腔發悶地喘不過氣。

  而在王後的寢室裡,胡安娜王妃讓自己的侍女拿出一本英文版的《聖經》,上面用金線繡著「H&A」字樣,顯然是為克裡維斯的安妮特別訂制的。

  「陛下,祝您一切順利。」胡安娜王妃看得出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事上並不順利,所以有意撇過婚姻話題,只跟她談論英格蘭的目前局勢:「還請您原諒威爾士親王無法親自為您送上祝福,不過他已經在威爾士以您和國王陛下的名義捐助了一筆錢,好讓上帝保佑您們事事安順。」

  「我能理解威爾士親王的繁忙,也感激他為我和國王陛下所做的一切。」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有意拉開她跟威爾士親王的距離,所以很高興繼子能如此地懂分寸:「橫豎有你在倫敦,就跟威爾士親王在這兒並無區別。」這便是要結盟的意思。

  胡安娜王妃的笑容不免真誠了幾分,但是並沒有放下警惕,而是試探道:「我聽說一些國王陛下十分擔心您無法很好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所以特意拜托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伊麗莎白·西摩夫人來服侍您。她們都是服侍過前三位王後的老人,對英格蘭宮廷的了解遠勝於其侍女。」

  「親愛的胡安娜,雖然我是路德教土,你是加爾文教徒,但我們都是遠嫁到英格蘭的外國公主,遠不必這麼生疏。」克裡維斯的安妮半是埋怨,半是親密地打趣了一句,臉上也露出相當懷念的表情:「路德先生曾說過『現在世上有三個人要承受魔鬼的攻擊—我、梅蘭希頓還有加爾文』,我想這句話用在我們身上,也是再合適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對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發現對方並沒有多少隱瞞。

  「如你所見,我不是國王鐘愛的那類女子,所以國王陛下也無意與我有男女之情,怕是不會給予我做母親的機會。」克裡維斯的安妮突然示弱道:「然而我來英格蘭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延綿都鐸血統,而是保證德意志新教與英格蘭的同盟關系,以及英格蘭,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商業合作關系。」

  「眼下的西班牙皇帝雖然接受了關於宗教平等的協議,但是天主教和新教的矛盾可不是小打小鬧所能形容的。萬一西班牙皇帝哪天與法蘭西議和,我們便又會陷入到危急之中。」克裡維斯的安妮深知讓胡安娜王妃放松警惕的辦法就是樹立一位共同的敵人:「以新教聯盟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天主教王國相抗衡。而奧斯曼帝國是基督教世界的共同敵人。一旦發生大型戰爭,我們還是要跟天主教國家進行和解。」

  「陛下,我很清楚您的意思,但還是想大膽地問您一句。」胡安娜王妃收起臉上的笑容,無比嚴肅道:「您的目標是成為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愛德華一世的第二任妻子,比愛德華一世小了四十歲,但是在婚姻期間一直作為繼子和丈夫的關系協調者,並沒有篡奪親子奪取王位,最後光榮退役),對嗎?」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毫不掩飾道:「我也相信威爾士親王不是愛德華二世,而且我也沒有可以用來賞人的嫁妝地,還得麻煩威爾士親王給我一些微不足道的津貼。」

  「這些都好說。」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個事:「勞煩您多多關注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諾福克公爵讓她入宮可不是為了當一個小小的情婦。而國王陛下對於心愛的情婦容忍度極高,想必您也知道伊麗莎白·勃朗特小姐和安妮·博林的事跡。」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想讓凱瑟琳·霍華德來擋住亨利八世,她可不想服侍一個又老又胖的暴君:「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但也只是情婦罷了。畢竟您也不希望諾福克公爵的人成為王後,對吧!」

  胡安娜王妃沒有回答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問題,這讓後者有些心虛。

  「凱瑟琳小姐是個過於天真浪漫的姑娘,這種女孩既容易討人喜歡,也容易讓人生厭。」胡安娜王妃漫不經心道:「她喜歡珠寶,您就給她珠寶,她喜歡舞會,您就讓她跟英俊的貴族們共舞。她喜歡什麼,您都像母親般縱容著她。」

  「當一個人的胃口被欲望撐大,即便是國王,也會有吃力不討好的時候。」胡安娜王妃離開前還特意暗示道:「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人。」

  「所以諾福克公爵得為她承擔所有風險,您說是嗎?」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與胡安娜王妃告別後,特意送給每一位侍女一件珠寶。而給凱瑟琳·霍華德的那一件尤為精致,甚至上面還有一顆很難搞到的寶石。

  面對王後突如其來的好意,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感到意外,反倒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您怕什麼?橫豎是王後不得寵,所以得多多依靠我才是。」凱瑟琳·霍華德不以為然道:「法蘭西宮廷裡不還是有王室情婦嗎?她們穿著王後的衣服,津貼比王後還高。」

  「可是這裡是英格蘭,而國王陛下也不是弗朗索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警告道:「你別忘了王室情婦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克裡維斯的安妮決不是個簡單角色,況且她還跟比利時的胡安娜交好。那可是個敢坐海盜船橫跨歐洲的狠人,她可是加爾文教的支持者,絕不會對我們有好臉色。」

  「行了,她們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女人,只要國王陛下相信我就是了。」凱瑟琳·霍華德索性耍起了小姐脾氣,自打她被內定為亨利八世的情婦後,霍華德家的很多人都對她順從了起來,以至於她都忘了這裡是漢普頓宮,而不是霍華德家:「我今天晚上還要見國王陛下,所以您別跟我說話,以免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甩頭離去,絲毫不在意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滴墨的臉色。

  而另一邊,回到聖詹姆斯宮的胡安娜王妃收到了威廉·都鐸的來信,在記下上面的內容後將其放在蠟燭上燒的一干二淨。

  「殿下,您真的相信王後陛下會站在威爾士親王那邊嗎?」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約翰娜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瞧著王後陛下急需一個同盟,而我們也該在漢普頓宮裡有一個朋友。」

  「這種朋友你只能相信她們三分,也許克裡維斯的安妮打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在她生下王子前,我們還是盟友,只是威廉想要收拾諾福克公爵,所以我們這邊也得行動起來。」

  「王後陛下會處理凱瑟琳·霍華德,您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夠了。」

  「可是凱瑟琳·霍華德還毀不了諾福克公爵的根基。」胡安娜王妃搖了搖頭,腦海中浮現出威廉·都鐸的信件內容:「女人間的小打小鬧還上升不到讓國王陛下想要鏟除諾福克公爵的地步。那只老狐狸能逃得了被安妮·博林所牽連,自然也能躲得過凱瑟琳·霍華德的宮廷危急。」

  「也許我們該從西摩兄弟和德比伯爵那邊入手。」胡安娜王妃衝著約翰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安妮·黑斯廷斯找來:「德比伯爵不是一直想向威廉表達忠心嗎?這就是他的機會。」

  「另外,托馬斯·帕爾爵士和安東尼·切克先生曾向威廉推薦了一位紳士,找時間讓他的夫人過來一趟。」胡安娜王妃幫助威廉·都鐸維持著倫敦的局勢,所以希望丈夫的身邊能有更多的新教徒,而不是讓克倫威爾父子還有帕爾家族,達德利家族三分天下:「我記得那位先生的父親曾是國王陛下的心腹侍從,想必對宮裡的人員也是很熟悉。」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又想起了克裡維斯的安妮在比武大會後的警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也是時候敲打下佩吉爵士,免得他被諾福克公爵的金子迷得不知道自己的上帝是誰。」


第83章

  「殿下,愛爾蘭的巴特勒爵士到了。」在威廉·都鐸送走德比伯爵的使者後,佩羅特總管進來行了一禮,對著威爾士親王輕輕說道。

  「讓人端兩杯加了丁香和肉豆蔻的熱葡萄酒,然後將會議室的壁爐升起來,好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驅驅寒。」彼時的英格蘭雖然還未到十一月,但是坐擁雪山的威爾士已經有了寒意,所以驟然進屋還是會因溫差而感到渾身蒸騰。

  至少在威廉·都鐸見到愛爾蘭的來客時,後者的胡子上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嘴唇還未被橘色的暖焰染回它原本的顏色。

  「殿下。」見到威廉·都鐸的那一刻,巴特勒爵士收回爐火邊的雙手,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見到您真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感謝你能遠道而來,親愛的巴特勒爵士。」威廉·都鐸示意巴特勒爵士不必拘禮,然後讓人端上葡萄酒。

  巴特勒爵士在碰到杯子的那一刻舒緩了緊縮的眉頭,然後在三兩口熱酒下肚後,臉上也多了些紅潤之色。

  「殿下,我很感激您能重用我這個無名之輩。」巴特勒爵士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王室成員,雖然他在愛爾蘭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跟英格蘭貴族相比,便是雲泥之別。

  彼時的愛爾蘭還「窮苦」,「落後」的代名詞。

  巴特勒爵士在愛爾蘭的土地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收入,直到威廉·都鐸成為愛爾蘭的代理總督後,他們才因種植土豆和甜菜而在英格蘭的對外貿易裡有了一席之地。

  「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實力的人,只是沒趕上好時候,而且還極為不幸地遭到了小人的打壓。」威廉·都鐸先是恭維了巴特勒爵士一句,然後略帶歉意道:「很抱歉談起你的傷心事,只是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還要涉及那些讓我們感到不愉快的人和事。」

  「您無需在意我的感受。」巴特勒爵士的眼神驟然一冷,合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很感謝上帝沒有讓我被安妮·博林那個女巫所蠱惑,只是諾福克公爵還有博林一家給予我的恥辱,我至今難忘。」

  說罷,巴特勒爵士尤不解恨道:「如今安妮·博林已經順應上帝的旨意,被打入無盡的地獄之中。然而卑劣至極的諾福克公爵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他跟珍·博林(喬治·博林的遺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那個賤人一起,厚顏無恥地搶走了屬於我的土地,還有屬於我的榮譽。」

  「你當然有資格怨恨。」威廉·都鐸十分公正道:「托馬斯·博林和喬治·博林一死,那塊奧蒙德伯爵的領地便不存在任何爭議,理應由你來繼承。」

  「可是這塊領地卻落到了諾福克公爵的手裡。」巴特勒爵士怒火中燒地捶了下扶手,差點打翻了一旁的銀酒杯。

  「冷靜,我親愛的閣下。怒火可解決不了問題。」威廉·都鐸示意佩羅特總管將酒杯拿走。

  巴特勒爵士也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有失,於是歉意道:「殿下,還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之舉。若不是小人太過於可惡,我也不會失態至此。」

  「爵士,我已經告訴過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束。」威廉·都鐸阻止了巴特勒爵士的請罪行為,語帶惋惜道:「因為我對諾福克公爵的痛恨不亞於你,所以在我面前,沒有必要掩飾你的憤怒。」

  「殿下,我想我應該明白您為何會來找我。」巴特勒爵士並不笨,甚至覺得威爾士親王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所以順勢而為道:「只是我遠不如您得蒙上帝的寵愛,所以還請您告訴我該怎麼去做。」

  「你在愛爾蘭有很多土地,對嗎?」威廉·都鐸抿了口葡萄酒,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說道:「等諾福克公爵想要買下愛爾蘭的土地時,你得壓低價格出售給他。」

  「可是殿下,諾福克公爵坐擁英格蘭的大片土地,遠比三個奧蒙德伯爵起來還要富有。他怎麼會看得上愛爾蘭的土地?」巴特勒爵士認為威廉·都鐸是在開玩笑,但是後者的眼神告訴他並非如此。

  「你只管這麼做就是了。」威廉·都鐸知道尼德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被打開後,愛爾蘭的土地價格會翻倍。

  讓諾福克公爵先占點便宜也沒關系。

  橫豎在霍華德一家都被關入倫敦塔後,無論是錢還是土地,都會回到他的手裡。

  「事成之後,你不僅能拿回奧蒙德伯爵的領地,還能獲得英格蘭的一片良田甚至是一個爵位。」威廉·都鐸繼續拋餌道:「不過再在諾福克公爵真正傾塌前,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巴特勒爵士沉默地看著威爾士親王,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快要熄滅之時,他才緩緩說道:「我聽從您的一切吩咐。」

  威廉·都鐸讓佩羅特總管將空掉的酒杯滿上,同巴特勒爵士在昏暗的環境中舉杯盟誓。

  …………

  「金錢和土地真是無往不勝的利器。」當佩羅特總管將巴特勒爵士帶下去吃飯時,威廉·都鐸突然感慨了一句:「只可惜這種不可再生能源得省著點用。」

  等巴特勒爵士手中的愛爾蘭土地循環到他手裡,然後再將霍華德家族的主要成員全都扔進倫敦塔,威廉·都鐸便成了英格蘭僅次於國王的大地主。

  而等亨利八世一死,王室的持有土地不說恢復到巔峰時期的三分之一,但也能保證國家的大部分財產都處於王室的監管之下。

  只是……

  「倫敦那邊有來信嗎?」威廉·都鐸想起扳倒諾福克公爵還需要胡安娜王妃的幫助,所以搖了搖房鈴,叫來一個跑腿的男僕:「這幾天換季,別讓諾丁漢女伯爵出門。」

  「是。」負責傳話的男僕沉聲道:「王妃殿下的回信還沒來,不過德比伯爵已經啟程去愛爾蘭,說是代替國王陛下去打理某些事情。」

  「代替國王陛下?」威廉·都鐸頓時來了興趣:「難道國王陛下還需要一位愛爾蘭總督?看來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沒少在床上下功夫。」

  男僕一時間沒法回話,只是衝了威廉·都鐸行了一禮,然後請來威廉·帕爾。

  「殿下。」因為理查德·克倫威爾被其父提拔至漢普頓宮,所以威廉·帕爾暫時接替了他的職位,等著第二位威爾士親王的秘書來減輕他的工作:「倫敦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胡安娜王妃已經跟王後陛下搭上話,而且德比伯爵的母親也在布萊恩夫人的引薦下,准備來服侍諾丁漢女伯爵。」

  「小瑪麗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遠不必接受如此繁瑣的宮廷禮儀。」威廉·都鐸隨口接道:「我想諾福克公爵也不希望這麼好的棋子被浪費在威爾士,而不是胡安娜的身邊。」

  「是的,胡安娜王妃將德比伯爵的母親調去了伊麗莎白小姐那兒。」威廉·帕爾很懷疑威爾士親王是不是被人開了天眼,怎麼什麼事都預料得一清二楚:「而在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漢普頓宮裡有了自己的獨立臥室和佣人。」

  說到這兒,威廉·帕爾有些尷尬道:「國王陛下的意思是,凱瑟琳·霍華德小姐的一切待遇都比照曾經的安妮·博林,甚至有人稱呼她為英格蘭的王室情婦。」

  「等她拿到一個爵位再來說這話吧!」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法蘭西的王室情婦最差也能得到一個侯爵之位,可這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得到了什麼?總不能讓她跟自己的伯父平起平坐吧!還是說,我要讓出彭布羅克城堡?」

  要知道安妮·博林成為國王的情婦時,亨利八世授予她彭布羅克女侯爵的稱號——即便她生前從沒住過彭布羅克城堡。

  這麼看來,亨利八世對於凱瑟琳·霍華德也不過爾爾,至少珠寶衣服都不是硬通貨,亨利八世還沒那麼傻得將土地和貴族封號授予自己的小情人。

  「約翰·達德利爵士注意到西摩家最近有些大動作。」威廉·帕爾話題一轉道:「國王陛下將愛德華·西摩調去了北方,怕是要對蘇格蘭動武。」

  自打亨利八世拿下了荷蘭,他骨子裡的好戰分子便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想一鼓作氣地將心腹大患的蘇格蘭一並拿下。

  「這倒真是父親的作風,只是他哪來的錢去支持一場戰爭?」威廉·都鐸知道英格蘭遲早要跟蘇格蘭開戰,但絕不是現在:「荷蘭和英格蘭都需要緩一緩尼德蘭戰爭的損耗,而猶太人也被西班牙皇帝洗劫的差不多,根本榨不出一點錢。難道我父親會瘋狂地去找美第奇貸款?老天保佑,我可不想跟胡安娜離婚。」

  要知道弗朗索瓦國王就是為了償還戰爭貸款而讓自己的次子被迫娶了凱瑟琳·德·美第奇,只可惜在對方的監護人死後,新教皇保羅三世拒絕付清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直到弗洛倫薩公爵科西莫一世為了跟洛倫齊諾·德·美第奇競爭家主之位,可憐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才拿到了她的嫁妝。

  「殿下,國王陛下不會拿你的婚姻開玩笑,但是伊麗莎白小姐和約克公爵就不一定了。」威廉·帕爾遲疑道:「如果美第奇家族願意給英格蘭貸款,國王陛下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約克公爵或是伊麗莎白小姐。」

  「那他成功了嗎?」

  「沒有,所以西摩兄弟才會主動請纓至英格蘭北方。」威廉·帕爾老實回答:「王妃殿下已經找到可靠的人去監視他們,不過她很擔心西摩兄弟會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

  「呵!這一點恰巧是我最不擔心的。」威廉·都鐸指示道:「你只管告訴胡安娜,讓她保住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平民,剩下的,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會幫我們做好。」

  「諾福克公爵和父親真是無形間幫了我一個大忙。」

  「讓西摩兄弟去北方,德比伯爵去愛爾蘭。等時機成熟之時,怕是諾福克公爵有一千張嘴也無從辯解。」

  「我就不信在通敵叛國的罪名下,霍華德一家能順利逃脫?」


第84章

  自打凱瑟琳·霍華德出現後,亨利八世頓時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甚至有種浴火重生的感覺。

  毫無疑問,年輕美麗的肉體是治療雄風的天然良藥,至少在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亨利八世從未感受到一絲一釐的不適,每晚都像是躺在雲端之上,恍若眾神之殿裡的宙斯,摟著屬於他的青春女神,在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邊輕輕吻道:「親愛的,你真是一劑治愈我的良藥,我因你而獲得新生。」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介意凱瑟琳·霍華德的存在,所以亨利八世近日十分頻繁地跟凱瑟琳·霍華德同進同出,甚至還將自己的一部分衣物放到小情婦的房間裡,彷佛凱瑟琳·霍華德才是亨利八世的妻子。

  「陛下,能令您感到開心,便是我無上的榮幸。」凱瑟琳·霍華德笑容甜美地倚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嘔吐的欲望。她努力想像著自己的枕邊人是年輕英俊的貴族,而不是又老又胖,身帶異味的亨利八世。

  「陛下,您這次巡游,能不能給予我的近親一謝謝恩典?我可不想自己的父親兄弟還要看人臉色過活。」借著歡好後的余韻未消,凱瑟琳·霍華德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大著膽子說道:「就比如說我哥哥查爾斯,他可是我父親的繼承人,但卻過得連漢普頓宮裡的男僕都不如,至今都沒找到一位門當戶對的賢淑妻子。」

  「怎麼?是我給你的不夠多,還是你伯父又要往漢普頓宮裡塞人?」亨利八世有以下沒一下地順著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像是在撫摸自己最鐘愛的寵物,令凱瑟琳·霍華德無法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記得你大伯父前段時間才將你的堂兄薩裡伯爵帶進了樞密院,而且你父親每年還有五百英鎊的年金,不是嗎?」亨利八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溫柔,令凱瑟琳·霍華德產生一種國王很寵溺自己的錯覺。

  「陛下,你送給我的每一件珠寶都不低於五百英鎊,那麼點錢能做什麼呀!」在被內選為亨利八世的情婦以前,凱瑟琳·霍華德所收過的最貴重的禮物,便是二十英鎊左右的中等寶石。對於蘭貝斯宮裡的秘書而言,這是他們好幾個月的收入,但卻比不上亨利八世所用過的銀酒杯:「況且伯父是伯父,我是我。他們那一脈的霍華德才不像我們這樣過得如此落魄。」

  凱瑟琳·霍華德從小就很嫉妒自己的表兄妹或是堂兄妹,因為她們都生長於十分富裕的家庭,自幼就過金尊玉貴,嬌生慣養的日子,哪像她們家的孩子,每次都穿著最舊的衣服,在蘭貝斯宮裡精打細算地活著。

  「可是你們都姓霍華德,而且沒有你大伯父的幫助,你也不可能入宮。」亨利八世很反感忘恩負義之人,但卻對凱瑟琳·霍華德有一種特殊的縱容。蓋因亨利八世也是次子,所以能理解凱瑟琳·霍華德在家族裡的不受重視:「不過你既然開了這個口,我也不能當作沒聽見。」

  亨利八世故意用逗弄的語氣說道:「要不我給你封個爵位,就像我曾經封你表姐為彭布羅克女侯爵那樣。」

  如果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在這兒,估計會在亨利八世說話的那一刻就跪下請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這樣的危機感,反倒是為此糾結了一番,最後在諾福克公爵根深蒂固的威嚴印像下,極不情願地說道:「您給我爵位干嘛呀?我又不會打理土地,給了也是白搭。」

  亨利八世唇邊的笑容這才有了點溫度,隨即用哄騙的語氣說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就想給自己的哥哥討個爵位,然後請您許一位身份高貴的小姐來給我哥哥撐撐場子。」凱瑟琳·霍華德朝著亨利八世伸出一雙藕臂,有些費力地攔住情人的脖子:「至於土地嘛!我們家又沒錢去買英格蘭的土地,也只能在愛爾蘭那邊碰碰運氣。」

  凱瑟琳·霍華德記得自己服侍王後時,曾聽到胡安娜王妃在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討論愛爾蘭的糧食出口問題。

  因為威爾士親王修建了愛爾蘭的港口,又將美洲的蔬果引入愛爾蘭,所以那邊因為食物外出而有了不小的貿易收入,再加上威廉·都鐸要在愛爾蘭修建甜菜糖加工廠,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將主意打到了那邊。

  雖然她不懂得外貿一事,但也知道糖是奢侈品,能帶來大把大把的英鎊。

  亨利八世突然想起諾福克公爵近日在愛爾蘭的一系列舉動,打算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那就讓你伯父給你哥哥在愛爾蘭買幾塊地。另外,你不是想給你哥哥找一位身份高貴的淑女嗎?現在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大伯父挑中了安格斯伯爵(蘇格蘭貴族,出生於著名的道格拉斯家族,並且是蘇格蘭王後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曾與妻子一同為詹姆斯五世攝政)的女兒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覺得她是我嫂子的不二人選。」凱瑟琳·霍華德想起安格斯伯爵送來的美麗寶石,特意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這位蘇格蘭貴族的好話:「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也真是可憐,明明有家卻不能回。好在您足夠仁慈,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不必去蘇格蘭那種貧困至極的地方吃苦。」

  「我想著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要是嫁給了英格蘭貴族,您也不必擔心安格斯伯爵哪日就會背叛您,不是嗎?」

  「當然。」亨利八世親了親凱瑟琳·霍華德的嘴唇,一臉驚喜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可是我最重要的外甥女,讓她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也是我做舅舅的職責。哦!親愛的凱瑟琳,你可真是上帝送給我的小天使,總能在不經意間解決我的苦惱。」

  說罷,亨利八世翻身欺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身軀,後者在被一座肉山壓倒後,努力掩飾住痛苦的神情,裝出帶血的愉悅。

  ………………我是分割線…………………………

  「殿下,王後陛下傳來消息,說是諾福克公爵已經上鉤了。」聖詹姆斯宮裡,約翰娜在拿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趕緊彙報給了胡安娜王妃:「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在諾福克公爵的安排下,到英格蘭的北部與西摩兄弟會和。」

  「……」

  「殿下?」約翰娜等了半天都沒得到胡安娜王妃的回復,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您是否要跟威爾士親王通信一二?」

  「通信?嗯!當然要通信了。」胡安娜王妃咬了下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一臉的若有所思道:「還真被他猜中了。」

  早在一星期前,威廉·都鐸就來信說諾福克公爵會對愛爾蘭的土地動心思,甚至有可能撮合安格斯伯爵同霍華德家族聯姻,好讓霍華德家族得到蘇格蘭的支持,從而形成一股足以影響國王決斷的強大力量。

  與之相比,曾經的西摩兄弟不免顯得太過於稚嫩,居然在珍·西摩的懷孕黃金期,沒有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

  「巴特勒爵士的愛爾蘭土地轉讓契約送到沒?我記得威廉應該會派人來安排此事。」胡安娜王妃放下手中的賬本,上面列舉了愛爾蘭這一年來的糧食收入。

  因為恩裡克二世給胡安娜王妃送來了嫁妝的一半,所以胡安娜雖然在英格蘭內沒有封地,但卻靠著二十五萬英鎊的巨資買下了愛爾蘭的大片土地。

  亨利八世對此樂見其成,畢竟胡安娜王妃的一切總歸會回到他孫子的手裡,而且胡安娜王妃買的大都是亨利八世在愛爾蘭的土地。

  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眼裡,胡安娜王妃不是在對愛爾蘭進行投資,而是在對他這個公公進行示好。

  「找幾個愛爾蘭商人在酒館內多多宣傳他們這一年來的收入,務必要勾的諾福克公爵加大對愛爾蘭土地的購入。」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諾福克公爵會打上她的主意,畢竟亨利八世也是要臉的,並不會讓諾福克公爵去侵占兒媳婦的財產。

  況且授意於威廉·都鐸的巴特勒爵士,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就讓諾福克公爵占盡了便宜。

  因為氣候和人才的限制,愛爾蘭的土地並不肥沃,也就是在威廉·都鐸花巨資修建了灌溉系統後,農民腰包才漸漸豐厚起來。

  然而愛爾蘭到底不像威爾士那般,坐擁了一個雪山的優勢,所以威廉·都鐸花了同樣的錢,也只在愛爾蘭修建了不到威爾士三分之二的灌溉農田。

  巴特勒爵士賣給諾福克公爵的土地,自然是那些沒有灌溉到的廢田。

  他表面上怒意十足地用極低的價格出售了愛爾蘭的西邊土地,然後在心裡瘋狂地嘲笑諾福克公爵的愚蠢與貪婪,順帶還放出了他被諾福克公爵強征土地的新聞,擺出一副受氣十足,令人不忍的架勢。

  「諾福克公爵也是飛揚跋扈慣了。就是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已經往宮裡和王室議會裡安插了多少霍華德家的成員?國王陛下怕是跟我們一樣,放長線釣大雨,看有幾個蠢貨願意上鉤。」胡安娜王妃說罷,還不忘囑咐道:「記得跟塞西爾爵士保持密切交流,他們家在諾森伯蘭郡的根基不亞於珀西家族,用來監使西摩兄弟是再好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亨利八世沒有將北邊的兵力全都交給西摩兄弟。

  這麼看來,國王陛下最信任的還是薩福克公爵,只是後者的年紀也到了難上戰場的地步,估計國王陛下會在兩年內選出薩福克公爵的替代者,好讓英格蘭海軍和南邊的駐軍不至於群龍無首。


第85章

  倫敦的天氣一如既往地難以捉摸。

  一連數日的細雨令漢普頓宮裡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使得所有人都覺得喉嚨管裡似乎卡著一口痰,頗有種不上不下,不進不出的胸悶之感,以至於克裡維斯的安妮產生一種她還在老家的錯覺。

  「陛下,佩吉爵士已經安排好了巡游的各項事宜,想問問您是否要過目一二。」夏洛特端著盛信的銀盤子進來時,發現下克裡維斯的安妮正打量著玻璃窗戶上的水珠。

  她在霧氣的鏡面上寫下一連串的模糊字體。

  從夏洛特的角度,能看見玻璃上反射出女主人的冰冷輪廓。

  「拿下去吧!」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那副輕柔到無以復加的語氣:「反正國王陛下也不會問我巡游時想干什麼,這種走過程的事情又什麼好過目的。」

  「陛下。」夏洛特放下手裡的托盤,頗有些不忍道:「您又何必跟自己動氣呢?」

  雖然她們已經默認了凱瑟琳·霍華德為國王的情婦,但是當亨利八世真的沉溺於年輕美艷的肉體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流言碎語的攻擊。

  算算日子,亨利八世已經連續一周都未曾與克裡維斯的安妮同房,這讓王後的威脅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

  更讓克裡維斯的安妮感到心煩意亂的是,那個被國王所寵愛的嬌美人兒已經蠢笨到了新的境界,完全不懂得看人臉色的技能。

  身為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夠容忍國王贈送昂貴的禮物給情婦,也樂於見到凱瑟琳·霍華德代替自己去滿足亨利八世的欲望。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要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在她面前招搖過市,耀武揚威。

  讓凱瑟琳·霍華德搬進獨立的房間也就罷了,允許凱瑟琳·霍華德有侍女服侍她也忍了。

  可是亨利八世千不該萬不該地讓凱瑟琳·霍華德與她一同出現在公眾場合之中,甚至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只比克裡維斯的安妮洛後半步,或是在宴會之上也有一席靠近國王的尊貴位子。

  「我真是全歐洲最窩囊的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見夏洛特露出擔憂之色,於是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至少國王陛下不會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在脫了侍女的衣服後,還要搶走我的王冠。」

  「其實您也可以趁機向國王陛下拿到好處。」夏洛特給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腿上蓋了一條厚厚的毛毯,壓低聲音道:「您要是不喜歡漢普頓宮裡的目光,完全可以像曾經的凱瑟琳王後那樣,搬到裡士滿宮居住。橫豎國王陛下也不會與您離婚,您又何必在這裡委屈自己?」

  克裡維斯的安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您可以在巡游之前閉門裝病,等巡游過後,就可以借著國王陛下的恩典搬去裡士滿宮。」夏洛特不愧是務實的日耳曼人,直接挑出最有利的選擇:「國王陛下又不是聾子,總會聽見漢普頓宮裡的風言風語。眼下正是秋收之末,英格蘭的甜菜糖,羊毛,還有土豆等農作物很快就會運到尼德蘭進行二次加工,然後借著洛林公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大道,輸送到奧斯曼帝國或是更東邊的俄羅斯沙皇國,所以這正是國王陛下對您最寬容仁慈的時候。」

  「只要您先裝個病,然後在與胡安娜王妃通個氣。國王陛下總會憐惜起您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然後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份上,給您一些霍華德小姐無法得到補償。」

  「比如說裡士滿的宮殿,或是南邊的大片土地。」夏洛特微笑道:「英格蘭國王可是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總不會在這方面吝嗇於您。」

  「這些我都得好好想想。」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生氣於亨利八世不停地縱容凱瑟琳·霍華德去打她的顏面,但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她可比弗朗索瓦國王的兩任王後都過得舒坦的多。

  無論是法蘭西的克洛德還是奧地利的埃利諾,都比自嘲是「窩囊王後」的克裡維斯的安妮過得還要憋屈。

  當然,像胡安娜王妃那樣的天選之女終究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而對於克裡維斯的安妮而言,只要自己過得順心,被嘲笑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那些人也無法當著她的面嘴碎。

  至於凱瑟琳·霍華德在她走後會不會越發地飛揚跋扈,那都是威爾士親王夫婦該操心的事情。

  「你等會兒去請一下宮廷醫生,就說我有些氣候不服,讓他過來給我放一次血。」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快便定了主意。

  而就在這時,漢普頓宮的走道裡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

  換上法式衣裙的凱瑟琳·霍華德被亨利八世半抱半拉在懷裡,纖細的小腿因為亨利八世時不時地將她放下,而被國王身上的裝飾打得青青紫紫的。

  跟在後面的托馬斯·卡爾佩珀見狀,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心生了幾分憐愛之情。

  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是以端莊出名的日耳曼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也只得將自己無從宣泄的表現欲望施加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上。

  正所謂命運的禮物都有著相應的價格。

  凱瑟琳·霍華德不僅有著讓亨利八世為之衝動的美貌,並且還兼具了安妮·博林的大膽與珍·西摩的順從。再加上她並不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亨利八世能盡情享受她的青春可人,而不必像面對安妮·博林那般,總是被牽著鼻子走。

  ………………我是分割線……………………

  啟程巡游的那天,胡安娜王妃站在國王夫婦的身後,偷瞄著這對古怪的王室夫婦。

  經過兩次的放血治療,克裡維斯的安妮比剛來英格蘭時憔悴了不少,甚至連面容都肉眼可見地清瘦了一些。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小姐。

  服侍過四任王後的佩吉爵士都認為凱瑟琳·霍華德遠比亨利八世的任何一位王後都要得寵。

  僅是這一個月的功夫,亨利八世就贈予她超過三萬英鎊的首飾。

  甚至有一個星期裡,凱瑟琳·霍華德每天都能得到一件價值過千的首飾,這讓胡安娜王妃的侍女都瞠目結舌道:「英格蘭國王這是要效仿您的舅舅嗎?」

  「效仿我的舅舅?」胡安娜王妃想起弗朗索瓦國王的做派,忍不住失笑道:「亨利國王可比弗朗索瓦國王要愛面子的多,他才做不出要回情人的首飾以填充軍費的舉動。」

  「那您覺得威爾士親王也會有這一天嗎?」約翰娜到底是從小服侍著胡安娜王妃的心腹,所以說話也比別人大膽了許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英格蘭國王的兒子,而且他身上有一部分不羈的法國血統。」

  「我倒不認為威廉會去找情婦。」胡安娜王妃略略思考了一番,隨即十分肯定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養情婦這種耗錢又耗心力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您真是這麼想的嗎?」約翰娜十分懷疑道:「威爾士親王繼承了他西班牙祖先的好容貌,希望您別像國王陛下最不願意看到的那樣,輕而易舉地陷入了愛情。」

  約翰娜口中的國王陛下不是英格蘭的亨利八世,而是胡安娜王妃的父親恩裡克二世。

  面對侍女的警告,胡安娜王妃輕描淡寫地反問道:「你認為我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嗎?」

  約翰娜搖了搖頭,差點失笑出聲,但還是保佑善意地警告道:「我希望您的下場能好過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有著讓人驚嘆的美德,但是她的父親和外甥都是徹徹底底的混蛋。」

  國王的巡游之船華麗的像是埃及艷後的黃金船,用輕薄的紗帳將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們同岸邊的平民相隔絕開,恍若摩西分開紅海一般,直接將倫敦人劃到了兩個對立的世界。

  胡安娜王妃抬起幔帳的一角,發現岸邊的人們都用無比空洞的眼神看著緩緩飄過的巡游船,仿佛他們並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用稻草扎起的粗糙人偶。

  「這是烏托邦裡永遠不會出現的景像。」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走到胡安娜王妃的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理想主義者永遠不會是英格蘭的真正主人,所以宗教改革勢必要進行到底。」

  「我以為你很討厭托馬斯·莫爾先生。」胡安娜王妃看著這個英格蘭新教派裡的權臣,若有所思道:「《烏托邦》是一部很棒的作品,但是並不適合英格蘭,也不適合任何一個新教國家。」

  「你想徹底地鏟除諾福克一系,對嗎?」胡安娜王妃試探道:「可是這並不符合你一貫的謹慎作風,所以我想知道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你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直接回答胡安娜王妃的問題,而是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她。

  胡安娜王妃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團微微發黑的污血。

  「薩福克公爵已經老了,而我也時日無多。」托馬斯·克倫威爾直到胡安娜王妃並不喜歡自己,畢竟他對威爾士親王的影響太大,所以胡安娜王妃擔心他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野心。

  「倘若我們都走了,以威爾士親王的能力,還不足以對抗諾福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說著又咳嗽了一聲,掏出鼻煙壺強打精神道:「威爾士親王或許能對抗西摩兄弟,但是諾福克公爵到底是英格蘭的老牌貴族,而最強大的珀西家也是天主教信仰,所以我很擔心薩福克公爵跟我一走,威爾士親王將不得不面對諾福克公爵和珀西家的聯手,甚至蘇格蘭和西摩兄弟也會趁機發難。」

  「先生,我很感謝您對我丈夫的支持,但是您應該清楚,諾福克公爵的勢力可不是一兩天的功夫就能連根拔起的,對嗎?」言下之意就是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出點力,別只說不做。

  「關於這一點,還得看你去怎麼幫助威爾士親王。」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交給胡安娜王妃一枚戒指,上面刻著「莫爾」的家族姓氏:「雖然我們是新教徒,但是托馬斯·莫爾的女兒會幫助你。」

  「另外,蘇格蘭的莫裡伯爵已經偷偷皈依了新教。」

  「人都是有野心的,如果瑪麗·吉·德斯沒有給詹姆斯五世生下一位繼承人,那你和威爾士親王便有可乘之機。」

  「即便你們想借著蘇格蘭去宣判諾福克公爵的死刑,也得保證英格蘭和蘇格蘭真正開戰前,我們已經分裂了蘇格蘭的力量。」托馬斯·克倫威爾死死盯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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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按照慣例,薩福克公爵的宅邸永遠是國王巡游的第一站。

  自打亨利八世登基以來,無論國王的寢宮裡上躺著誰,身旁重用著誰,目光注視著誰,薩福克公爵都是前三者拼勁一生都取代不了的人。然而時光並沒有在優待他無與倫比的君寵之外,還斥退了他身上的蒼老痕跡。

  薩福克公爵比亨利八世還大了五歲,即便養尊處優的生活和年輕漂亮的妻子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乃至亨利八世都年輕了不少,但是陳年舊傷還是在一定程度上侵蝕了他的生命力與精力。

  當亨利八世抵達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時,薩福克公爵和他的第四任妻子已經等候在門口。

  「陛下。」薩福克公爵首先對著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上前見過國王。

  因為薩福克公爵的前三任妻子都沒有留下男性繼承人,所以當凱瑟琳·威洛比接連生下兒子後,薩福克公爵猶如當年的亨利八世亨利八世般松了口氣。然而則口氣還沒吐勻,薩福克公爵便想到一件非常扎心的事——他在跟凱瑟琳·威洛比成婚前,曾在威爾士親王的提一下,與亨利八世達成了協議。

  那就是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與爵位都將歸於他和第三任妻子的兩個女兒。

  而在埃利諾·布蘭登去世後,屬於她的那一份便自動轉交給了諾丁漢女伯爵,在後者成年前將有威爾士親王代為打理。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如果財產和爵位不屬於自己的兒子,那麼薩福克公爵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就像天主教雙王打下的江山都歸了哈布斯堡家族。

  「威爾士親王什麼時候抵達?」胡安娜王妃當然能在韋斯索普大宅裡有一個較好的房間,甚至薩福克公爵也已經默認了威爾士親王曾住過的套房就是胡安娜王妃的落腳之地:「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應該要賣給薩福克公爵一個面子。」

  拋開薩福克公爵曾對威爾士親王的姑母所做出的渣行不談,他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安全,甚至對英格蘭的功績也是無法抹殺的。

  也正因此,威廉·都鐸才會在一定程度上放過薩福克公爵。

  但是這顯然不能讓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感到安心。

  「親王殿下應該會在晚宴前抵達,不過我剛才瞧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凱瑟琳·威洛比的稱號)給王後陛下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都送了禮,八成是要在繼承權上動腦經。」約翰娜在給胡安娜王妃整理行頭時,曾如此說道:「多塞特侯爵夫婦至始至終都沒跟薩福克公爵夫婦說上一句話,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和約翰·達德利先生也跟薩福克公爵進行了私下交流,八成是薩福克公爵希望他們能在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面前多多美言。」

  「哎!薩福克公爵都是這把年紀了,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光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能把兩個繼弟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給折騰至死。」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雖然我丈夫的表姐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蠢貨,但是她夠識趣,同瑪麗公主的關系也還不錯。要是薩福克公爵一死,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折騰出人命,威廉也不會介意她對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做些什麼,頂多是嘴上警告幾句罷了。」

  畢竟威廉·都鐸從小是由他姑母看護長大的,而薩福克公爵對於幾個女兒的態度堪比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所以胡安娜王妃才會理解威廉·都鐸為什麼要讓亨利八世來監護兩個表姐妹,然後將諾丁漢女伯爵親自帶在身邊。

  「你等會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過來一趟,說是我願意幫她在威爾士親王的面前求情。」胡安娜王妃突然說道:「她要是夠聰明就該依靠於我,畢竟王後陛下是個聰明人,絕不會摻和王室糾紛。即便最後上位的是約克公爵乃至別人,她也是被優待的那個。」

  「等等,您怎麼突然想這麼做?」約翰娜十分緊張道:「可是這來一來,您絕對會跟多塞特侯爵夫人撕破臉皮。」

  「可問題是,薩福克公爵已經到了臨終一搏的程度,倘若我們不退一步,他們很有可能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胡安娜王妃提醒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不是給凱瑟琳·霍華德也送了禮嗎?天知道這是她的意思,還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倘若是她的意思,那麼諾福克公爵便有了一條策反薩福克公爵的路子。」

  「而若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那我們就得注意一下對方的態度,防止哪天我被反將一軍。」突然進來的威廉·都鐸接過胡安娜王妃的話頭,示意約翰娜不必行禮:「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便我父親隨口問起此事,薩福克公爵也能說是妻子的擅自舉動,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看你這樣子,八成是見過多塞特侯爵夫人了,對吧!」胡安娜王妃猜測道:「她沒有把你狠狠地罵一頓嗎?」

  「准確說,她是把我和薩福克公爵都罵了一頓。」威廉·都鐸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疲憊道:「薩福克公爵不是蠢貨,自然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所以明白光是說動我還不夠,得讓多塞特侯爵夫人親口放棄一切。」

  「哦!那國王陛下是怎麼說的?」胡安娜王妃將威廉·都鐸扶到躺椅上,以便他能得到更好的休息:「你和薩福克公爵都不是能作主的人,關鍵是國王陛下要答應這一切。」

  「那你覺得我父親會答應嗎?」威廉·都鐸直視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十分認真道:「你應該和我想得一樣。」

  「當然。」胡安娜王妃覺得她跟威廉·都鐸在人情世故上十分默契:「國王陛下是絕不可能讓薩福克公爵輕易得逞的。」

  「可這又是為什麼?」約翰娜一頭霧水道:「薩福克公爵不是他最信賴的人嗎?」

  「最信賴的人又不代表是最寵愛的人。」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爵位可是有限資源,要是留給了薩福克公爵的兒子,我那個私生子弟弟約翰·佩羅特可就沒爵位拿了。」

  「我父親讓約翰·佩羅特的繼父來給我當威爾士總管,又將小瑪麗送給我撫養,不就是為了讓約翰·佩羅特能獲得王位繼承權嗎?」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直接坦白道:「即便拿不到王位繼承權,給個公爵的爵位也是好的。」

  「只要抹掉了兩個小兒子的繼承權,再以白王後一系為由,直接剝奪了多塞特侯爵夫婦的繼承權,那麼薩福克公爵的爵位便屬於小瑪麗和她未來的丈夫。」胡安娜王妃忍不住感嘆亨利八世在給兒子鋪路上真是用心良苦,環環相扣:「想必薩福克公爵也是出於這一緣由,才會繞彎子去跟你,還有多塞特侯爵夫人進行談判。」

  「那你說我該怎麼說服多塞特侯爵夫人。」趕了半天路後,又被多塞特侯爵夫人噴了一頓的威廉·都鐸十分疲憊道:「我沒法慷他人之慨,也不願薩福克公爵倒向諾福克一系,所以你幫我拿個主意。」

  「我?」

  「在很多事情上,男人有男人的解決方法,女人也有女人的謀略。」威廉·都鐸還想在晚宴前小憩一會兒,所以含糊不清道:「只要不牽扯到爵位,錢和土地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也不會把事情做絕,所以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表個態,剩下的便是薩福克公爵和父親的談判。」

  胡安娜王妃注視著威廉·都鐸的睡顏,讓約翰娜給他蓋了條毯子,又命令男僕將威廉·都鐸的宴會外套准備好。

  「殿下,您還要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見面嗎?」約翰娜小聲問道。

  「當然。」胡安娜王妃十分肯定道:「他既然都拜托我了,我總得幫他想個法子吧!」

  「與其勸說多塞特侯爵夫人,還不如從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那邊入手。」

  「畢竟真到了退步的那一刻,肯定是所有人都得退一步,誰也別想例外。」

  ………………我是分割線………………

  韋斯索普大宅的奢華程度不亞於諾福克公爵的阿倫代爾城堡,裡頭的很多東西都是前任薩福克公爵夫人從法蘭西王宮裡帶回的奢侈品,所以在燭光的映襯下,一切都耀眼得讓人難以忘懷。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已經習慣了漢普頓宮裡的頂級奢華,但是這樣的私人住宅還是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要是我也有一棟屬於自己的宅邸就好了。」凱瑟琳·霍華德撫摸著牆上的掛毯,臉上滿是羨慕的神色:「不必寄人籬下,也不用跟室友發生爭吵。」

  「一棟只屬於我的,任何人都奪不走的宅邸。」凱瑟琳·霍華德的纖細手指在粗糙的羊毛間穿過,並沒有注意到她即將撞上一旁的裝飾花瓶。

  「女士。」

  凱瑟琳·霍華德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男聲所驚醒。

  她有些慌亂地側頭一看,只見一位容貌陌生,衣著華貴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示意她看向身側。

  凱瑟琳·霍華德這才注意到自己差點撞上了走道裡的裝飾花瓶,於是頗有些窘迫道:「閣下,感謝您的提醒,不然我真的要在薩福克公爵的宅邸裡出醜了。」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忍不住偷偷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發現對方的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面容俊秀而矜貴,絕對不是普通貴族家的孩子。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女士你也最好別在走道裡多耽擱。」少年並不想跟凱瑟琳·霍華德多交流,只是彬彬有禮地提醒了一句,便帶著自己的男僕離開了凱瑟琳·霍華德的視線。

  但是很快,他們便在宴會上重逢。

  並且凱瑟琳·霍華德還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和身份——威廉·都鐸,亨利八世的長子兼繼承人。


第87章

  當凱瑟琳·霍華德還只是蘭貝斯宮裡的小女孩時,她和那些個被老公爵夫人所收養的女孩們大都住在一間上鎖的女生宿舍裡,平日能接觸到的異性除了老公爵夫人的秘書,便是一些毛手毛腳的男僕。

  因為被收養的女孩大都是落魄貴族家的幼女或是私生女,所以老公爵夫人對於她們的教養問題並不怎麼在意,甚至一連幾個月都不會去看一下女孩們的生長情況。久而久之,在這種極度放任的環境裡,那些個還未等到盛開之際的花骨朵便在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迎來了過早的開放。

  當凱瑟琳·霍華德第一次產生「性」意識時,她只有十二歲。於半夜之際,被隔壁室友的動靜所驚醒。

  在蘭貝斯宮裡,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都能搞到一把女生宿舍的鑰匙。他們與那些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就像是部分交疊的垂直對立面,前者依附著老公爵夫人的寵愛而賺取生存之資,後者依附著屈指可數的異性來滿足自己對外界的好奇。

  凱瑟琳·霍華德至今都記得她在十二歲夜晚裡所經歷的一切。

  在朦朧的月光下,女孩剛剛發育的身體完美無瑕如白璧的維納斯,但卻遠遠稱不上豐滿且具有誘惑力。

  然而在如此醒目的缺陷下,這具身體仍舊美得像件藝術品。

  只是在凱瑟琳·霍華德還沒來得及欣賞這遺憾之美,維納斯便被醜陋的潘神所玷污,只留下一條鎖鏈般的藍寶石項鏈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驚悚的弧度。

  自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便長大了許多,甚至不到一兩年的功夫,她也成了月光下的殘缺維納斯。

  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總會在心情甚好之際,給女孩們帶來一本本封皮老舊的騎士小說。

  這種用來蠱惑閨閣少女的東西並不具備很高的文學修養,甚至因為某些意識問題,而被主流社會所封殺,所以那些個暗自流通的版本都只是小作坊產品。

  裡面不僅錯字連篇,語法混亂,甚至連排版都看得讓人很是難受。

  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娛樂活動少的可憐的少女眼中,這幾本騎士小說便是她們愛情三觀的全部。

  ………………

  ……

  「凱瑟琳小姐,凱瑟琳小姐。」一道溫和的女聲將陷入回憶之中的凱瑟琳·霍華德所驚醒。

  這位得蒙聖寵的年輕侍女陡然一個激靈,發現胡安娜王妃正無比關切地看著自己,眉目間滿是動人的高貴:「你是否覺得有些不舒服?還是說,您有事要找國王陛下?」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不大,但是上首的座位並沒有太大的間隙,所以幾個主要賓客還是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亨利八世見狀,得意之余,不免感到心癢難耐,恨不得馬上將凱瑟琳·霍華德擁入懷中。

  克裡維斯的安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還是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並沒有對此妄加猜測。

  威廉·都鐸則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凱瑟琳·霍華德,猜測她是不是已經跟托馬斯·卡爾佩珀勾搭上,所以才會露出如此失態的神色。

  「陛下,要不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她怕是太久沒出遠門,所以容易累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剛剛說動了亨利八世讓她搬去裡士滿宮居住,所以不妨在國王面前彰顯自己的大度。

  「既然如此,那就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吧!」亨利八世用贊許的眼神瞧了眼端莊無比的王後,感嘆正統公主就是正統公主,從不會表現出與其身份不符的木訥或是小家子氣。

  凱瑟琳·霍華德還想多看一會威爾士親王,但是此情此景下,她也不得不低頭離席,在自己的房間內等著亨利八世的到來。

  如坐針氈。

  目睹一切的約翰娜有些擔憂地看著若無其事的女主人,發現對方拿杯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以至於蹦起的血管如蛛網般密集可怖。

  宴會過後的當天晚上,威廉·都鐸發現胡安娜王妃的態度有些奇怪。

  雖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但是在胡安娜王妃真正成年以前,威廉·都鐸都只是跟妻子蓋著被子純聊天,或是兩人躺在一間房的不同臥室裡。

  然而威爾士親王在韋斯索普大宅的舊居裡並沒有第二張床,所以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還是得同床共枕地防止自己被擠下去。

  「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宴會上一直都在看你。」胡安娜王妃側頭瞄了眼威廉·都鐸,發現他正盯著幔帳頂發呆:「你是不是跟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有什麼私下交流?還是說,你認為自己能策反對方?」

  「我對不聰明的敵方女性沒有任何欲望。」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在擔心什麼。畢竟他的閱歷要是比不上土生土長的16世紀少女,那他也別去爭王位了,直接回威爾士種田吧!

  「我只有兩個妻子,一個是你,一個是英格蘭。」威廉·都鐸也不會說什麼情話,因為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情話是最沒用的語言。

  「你的另一個妻子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或許是出於自己的領地被人冒犯的憤怒,胡安娜王妃難得不冷靜地反駁了一句。然後自覺丟醜地側過身,不去理會威廉·都鐸的反應。

  「所以你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別人所取代。」威廉·都鐸給胡安娜王妃掖了掖被子,防止她背後著涼:「我不會讓你重蹈我母親或是我繼母的命運。」

  「而我也不會讓我的任何一個孩子背負上私生子的命運。」

  胡安娜王妃保持著側躺的姿勢到下半夜,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後,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看了眼,結果對上一雙被染成墨色的眼睛。

  「晚安,我親愛的。」威廉·都鐸在胡安娜王妃的額前吻了吻,然後背對著她側躺好。

  「巡游一結束我便回威爾士,在諾福克一系真正倒下前,我都不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有任何糾葛。」

  「說到並不代表什麼,做到才是最重要的。」胡安娜王妃背對著威廉·都鐸躺好,但卻沒有像剛才那樣,保持著隨時都會掉下去的距離。

  ………………

  ……

  「威廉,你的欲望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君王亦凡人,而人是因欲望而離開了伊甸園。」

  「……硬要說的話,是想青史留名吧!」

  「得到君權的幸運兒有很多,但是能留下豐功偉績的卻寥寥無幾。」

  「我希望百年以後,當我成為歷史上的威廉三世時,能與那位征服者威廉站在同一高度上,而不是像默默無名的威廉二世那般,永遠屈居於先人的榮光之背後。」

  「……威廉,你會成為偉大的威廉三世,但我卻不會是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胡安娜王妃冷靜道:「我會成為偉大的女王,而不僅僅是國王之妻。」

  對於胡安娜王妃的宣言,威廉·都鐸並沒有回話,而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韋斯索普大宅裡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睡個好覺。

  身為薩福克公爵的最後一任妻子,若不是亨利八世要巡游至此,凱瑟琳·威洛比根本進不了韋斯索普大宅的鐵門。

  經過一天的勞累,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都對著壁爐久久無言。

  面對嬌妻的沉默,薩福克公爵半是心虛,半是討好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意遠勝於前三任妻子,所以你放心,只要我還在的一天,就不許任何人欺辱你們母子。」

  「你在的時候當然不會有人欺辱我們,可是你死後呢?」凱瑟琳·威洛比一想到這些年受得委屈,尤其是她那不上不下,尷尷尬尬的身份,便忍不住哭泣道:「我兒子什麼都沒有,你是想讓我們母子在你死後任人踐踏,不得好死嗎?查爾斯,別忘了當初是你把我誘拐上床的。如果不是你的自私,我和埃利諾還有弗朗西絲也不會走到那一步。我本可以帶著我父母的財產與爵位,到鄉下當個悠閑的淑女。」

  平心而論,在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真正搞上以前,瑪麗長公主不說待她如親女,但也稱得上盡心盡力,盡職盡責。

  蓋因凱瑟琳·威洛比的父母也曾是宮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再加上她的家族雖然只是個男爵,但卻傳承了十二代,也稱得上是底蘊深厚,根基牢固。

  若不是凱瑟琳·威洛比的背景較好,父母又跟瑪麗長公主是舊識,也輪不到她成為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准嫂子。

  薩福克公爵承認是自己的欲望毀了凱瑟琳·威洛比的一生,但卻不想放過他今生最愛的女人。

  然而他們再怎麼糾纏不清,也不得不考慮兩個兒子的未來。

  眼下的凱瑟琳·威洛比只有二十歲,別說是在薩福克公爵死後保住他們的兒子,她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三十歲。

  要知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對她的恨意幾乎是昭然若是,而亨利八世也不可能不偏向自己的外甥女和親孫女,所以凱瑟琳·威洛比這幾天急得差點帶著兩個兒子從樓頂一躍而下。

  薩福克公爵見狀也是很不好受,只能在威爾士親王和亨利八世的面前賣一波老臉,看能不能為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爭取到什麼。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亨利八世可是個冷酷無情的君王。

  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死活關亨利八世什麼事?他可是等著將薩福克公爵的爵位授予自己的私生子啊!

  「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搶別人的。」凱瑟琳·威洛比想到胡安娜王妃與她說過事情,幾乎是赤紅著一雙淚目,咬牙切齒道:「只要諾福克公爵倒了,就可以擠出兩個爵位。」

  「即便拿不到諾福克公爵之位,我們的亨利也有個足以撐門面的薩裡伯爵之位。」

  說到這兒,凱瑟琳·威洛比看向嘆息中的丈夫,幾乎是哀求道:「查爾斯,你會幫我的,對吧!」

  「你一定會幫我們的兒子。」

  眼下的薩福克公爵無法拒絕妻子的請求,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期待那位同樣不久於人世的掌璽大臣能夠在諾福克公爵的隕落上發揮十二萬分的功力,好讓薩福克公爵有機會在臨終前拼命一把,讓亨利八世看在他一生盡忠的份上,多多照顧凱瑟琳·威洛比母子。


第88章

  胡安娜王妃的社交手段遠勝於她的丈夫和婆婆。

  只是一天的功夫,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凱瑟琳·威洛比就在胡安娜王妃的安排下握手言和。至少在表面上,這二人能擺出一副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安心的樣子。

  威廉·都鐸很好奇胡安娜王妃到底做了什麼,才會達成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對此,胡安娜王妃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但是薩福克公爵卻給威爾士親王夫婦送上了一份大禮。

  「到底是能風光至今的老狐狸,要是西摩兄弟和加德納主教都有他這份自知之明,我也不會下此狠手。」威廉·都鐸清著薩福克公爵送來的牛皮紙,將其中一份遞給胡安娜王妃:「你的辛苦費。」

  胡安娜王妃接過一看,忍不住瞠目結舌道:「難怪有人說薩福克公爵是英格蘭的吉斯公爵,想必他在宗教改革裡,也沒少拿天主教同盟的好處。」

  「准確說,他和加德納主教打著復興天主教的旗幟,背地裡賺著修道院的錢。」威廉·都鐸將東西收好放進帶鎖的箱子裡,衝著胡安娜王妃懶懶道:「你瞧,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信仰也是可以被販賣的。再不成,就讓贖罪卷箱裡想起金幣的碰撞聲。」

  「除了土地,我想薩福克公爵還給了你無法用金錢估量的東西。」胡安娜王妃饒有興趣道:「薩福克公爵那麼多年的經營,總不會就幾塊土地的收入。」

  「英格蘭海軍和東邊的駐軍勢力算嗎?」威廉·都鐸十分感概道:「用領兵打仗幾十年的勢力來換取少妻幼子的後半生安穩。你說他這是用情至深呢?還是冷酷無情?」

  「甭管怎樣,對你有利就夠了。」胡安娜王妃對於凱瑟琳·威洛比並不討厭,也不喜歡。畢竟她又不認識威廉·都鐸的姑母,所以帶不進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感受:「事成之後,我會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成為我的侍女長,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那邊,看在你和你姐姐的份上,估計王後陛下會接納她。」

  「王後陛下?」

  「嗯!多塞特侯爵夫人寫信給瑪麗公主告我的狀。你不會真的以為她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徹底地握手言和了吧!」胡安娜王妃滿臉譏諷道:「她只學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處事皮毛,不過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所以我不跟她計較。」

  眼下的瑪麗公主正忙著過自己的家庭生活,哪有心思去管英格蘭的破事。

  況且瑪麗公主又不是沒腦子的人,胡安娜王妃是她的弟媳婦,又幫威廉·都鐸打理著倫敦的人情交往。瑪麗公主除非是瘋了,才會替多塞特侯爵夫人去跟胡安娜王妃作對。不過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瑪麗公主還是會幫多塞特侯爵夫人在威廉·都鐸的面前說幾句好話。

  怎麼也給回報一下瑪麗長公主的恩情。

  「我會跟瑪麗說一下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事情。另外,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是一直想給她的丈夫在樞密院裡謀個職位嗎?你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讓她去跟薩福克公爵想想法子。」

  「老天啊!你可真夠壞的。」胡安娜王妃半是嬌嗔,半是無語道:「將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拋給別人,你自己倒是賺了一身的美名。」

  「可這美名哪有那麼好賺。」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我們也是在刀尖上起舞,另外……」

  威廉·都鐸的話還沒說完,門外便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殿下,尼德蘭那邊有來信。」約翰娜不知道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在裡面討論什麼,不過對於她們而言,不經常見面的威爾士親王夫婦還是多點相處時間的好。

  「進來。」胡安娜王妃與威廉·都鐸相視了一眼,知道在這個時間點上送來的信件決不是普通貨色。

  約翰娜低著頭將信件送到胡安娜王妃的手邊,至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威爾士親王的面頰。

  「怎麼樣了?」因為威廉·都鐸並沒有興趣去翻胡安娜王妃的家信,所以在後者將來信燒成灰後,才問了一句。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要打仗了。」胡安娜王妃滿臉嚴肅道:「運輸北美黃金的商船一周前抵達西班牙,所以查理五世暫時擺脫了債務困擾,怕是要收回他所丟失的尼德蘭。」

  「這是不可能的。」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有多反對他和胡安娜王妃的聯合,甚至公然宣稱自己遭受了英格蘭表弟的背叛,這讓威廉·都鐸感到十分的不爽。畢竟拋開親戚關系不談,他又不是被查理五世所掌控的丹麥公主,所以對方的這種頤指氣使讓他很是惱火。

  「法蘭西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正處於蜜月期,再加上北美的黃金也運不了幾船,所以查理五世別說是發動一場戰爭,估計都還不清美第奇家族的貸款。」

  「可是查理五世不可能看著弗朗索瓦國王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繼續持續下去。」胡安娜王妃只能猜到威廉·都鐸的一部分想法,但是受限於時代的局限性,不可能比開了未來視角的威廉·都鐸還要看得深遠:「算上尼德蘭那次,查理五世這些年的失敗已經讓哈布斯堡的統治岌岌可危,再加上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聯合並不穩定,所以他必須用一場勝利來洗清別人對他的質疑。」

  「否則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會擁立別人為王,甚至他的那個好弟弟也會動一動歪心思。」

  胡安娜王妃瞧著毫無壓力的威廉·都鐸,只覺得一口郁氣卡在胸前不上不下:「你難道不著急嗎?要是查理五世真的跟弗朗索瓦國王開戰,英格蘭不可能不被牽扯進去,而我們也不會有上一次的好運氣。」

  「德意志諸侯已經在上次戰爭中耗盡了所有家底,而意大利那邊……」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猛擊了下天靈蓋,逐漸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當她再次回頭時,威廉·都鐸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程:「西班牙大使估計很快就會來找我。」

  「考慮到意大利已經被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給打怕了,所以教皇不會再繼續支持查理五世去對抗蘇萊曼大帝。相信英格蘭和西班牙很快便會締結新的契約,而我們的好鄰居也會在法蘭西的慷慨支持下,給英格蘭弄些糟心玩意。」

  「我會拜托父親去監使法蘭西的一舉一動,必要時。也會幫忙切斷蘇格蘭的補給線。」胡安娜王妃是個徹徹底底的行動派,所以很快便給恩裡克二世寫了封家書。

  ………………我是分割線………………

  威廉·都鐸停留在了巡游的威爾士站。

  當分別的那一天真正來臨時,凱瑟琳·霍華德站在彭布羅克城堡的落地窗前,偷偷望打量著花園裡的威廉·都鐸。

  在陽光的照耀下,威爾士親王本就白皙的皮膚好似透明一般,甚至連金棕色的頭發也跟著淺淡了不少,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空氣裡。

  【他長得可真好看。】

  凱瑟琳·霍華德輕輕劃過自己的嘴唇,好似這樣就能輕吻自己的心上人。

  「凱瑟琳,你到處亂跑個什麼?要是國王陛下閑暇時找不到你,他就會去找別的女人。」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會在巡游結束後搬去裡士滿宮,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轉道去照看凱瑟琳·霍華德,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降了一級。畢竟凱瑟琳·霍華德一向得寵,而她身邊的侍女們也跟著有油水可撈。

  從夢中驚醒的凱瑟琳·霍華德收回自己的視線,避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要拉扯她的手,語氣冰冷道:「急什麼?我要是和瑪麗(這裡指代曾經的情婦瑪麗·霍華德,她是凱瑟琳·霍華德的姐姐)一樣,上趕著去服侍國王陛下,估計早就被他厭棄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凱瑟琳·霍華德打臉,所以臉色也從最開始的黑如鍋底,逐漸變成了充滿諷刺的青色:「你的小性子都是建立在國王陛下對你正新鮮的前提下,要是哪天你被國王陛下厭倦了,相信宮裡有你好受的。」

  即便是張狂如安妮·博林,也不得不依靠表姐妹來維持國王的恩寵。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不在意這一點,因為她的目標就是從國王的身上撈一筆,所以亨利八世只要在厭倦凱瑟琳·霍華德之後,再給她配個有爵位、有土地的貴族老公,相信這位胸無大志的霍華德女孩便沒什麼可遺憾的。

  甚至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凱瑟琳·霍華德巴不得亨利八世早早地厭棄她,這樣她便能去找自己真正喜歡的少年。

  「凱瑟琳,你到底是在想什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覺得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天的狀態都很奇怪,所以很擔心亨利八世會察覺到什麼。

  好在國王陛下這幾日忙著接見各地的貴族,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對國王陛下有所求,因此亨利八世並沒有太多的功夫去跟凱瑟琳·霍華德尋歡作樂,這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氣。

  「沒什麼,只是不想去服侍國王陛下罷了。」凱瑟琳·霍華德故意撩了撩頭發,露出脖子後的傷痕:「你和大伯父要是有求於國王陛下,那就親自去服侍他好了。反正我不想遭那個罪。」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罵幾句,卻發現亨利八世正朝著這邊走來,所以不得不收斂了猙獰之色,跟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後去面見國王陛下。

  只是在離開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特意看了眼窗外,發現那裡正站著一群年輕的貴族,每一個都有著相當耀眼的容貌,同亨利八世形成鮮明對比。


第89章

  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會有求於自己,不過他並不想給自己的表兄一個好臉色。畢竟查理五世前腳才對他的英格蘭親戚破口大罵,要是威廉·都鐸後腳就忙不迭地接見了查理五世的使者。那麼威爾士親王便會成為眾人眼裡的西班牙傀儡,甚至在亨利八世的眼裡,也會被打上軟弱可欺的標識。所以在西班牙大使求見時,威廉·都鐸故意去了一趟彭布羅克小鎮,將西班牙大使晾了半天才走進彭布羅克城堡的會議室。

  「先生,很抱歉讓你久等了。」當威廉·都鐸慢條斯理地換上一套干淨的居家裝束,在臉色鐵青的西班牙大使面前緩緩坐下時,後者已經等得嘴唇發干,飢腸轆轆——因為他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來,所以得在會議室裡不吃不喝地坐著,生怕會與威爾士親王擦肩而過,從而留下傲慢無禮的攻擊把柄。

  「殿下,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突然打擾。若非是您的表兄有急事要找您,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西班牙大使勉強露出個笑容,語氣一如既往地謙卑有禮,甚至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皇帝陛下本想恭喜您的新婚大喜,但是轉念想到可憐的凱瑟琳王後,又無法送出一封滿含愛意的信件,只得讓尤斯特斯修道院慶祝您的新婚之喜,並且向凱瑟琳王後告知這一喜訊。」

  面對西班牙大使暗示十足的回答,威廉·都鐸挑了挑眉毛,臉皮厚如城牆道:「那就感謝查理表兄的好意,也希望我送去的舊物能夠讓查理表兄睹物思人,以緩解他對我母親的思念之情。」

  西班牙大使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甚至連眼角都因威廉·都鐸的反擊而輕輕抽搐了一下。

  阿拉貢的凱瑟琳出嫁時,查理五世別說是離開低地國家,估計連西班牙語都沒說順溜,所以這對姨甥也只是在查理五世拜訪英格蘭時見過幾面,根本談不上有交情。

  威廉·都鐸希望西班牙大使能夠明白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所以在殺了殺他的威風後,很快便放緩了語氣裡的尖酸冷漠,十分平靜道:「查理表兄打算什麼時候迎戰新月與百合花的同盟?你們從美洲運回的黃金能夠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嗎?」

  要知道在後世,研究西班牙歷史的學者曾諷刺哈布斯堡家族比起美洲黃金的掠奪者,更像是美洲黃金的搬運工。因為他們拼死拼活從美洲運回的東西,沒一樣能在手裡捂熱。

  而用威廉·都鐸的話來說,再豐厚的家底也經不起大小不斷的戰爭。別看亨利八世在對抗法蘭西的戰爭中榨干了亨利七世的百萬遺產,但是跟查理五世的千萬負債相比,亨利八世連個弟弟都算不上。

  更別提查理五世的敗家兒子,直接用個一億的負債和龐大的利息,硬生生地拖垮了西班牙的稅收。

  「如果只是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內部戰爭,那麼英格蘭斷然沒有插手的理由,但是弗朗索瓦國王居然跟異教徒沆瀣一氣,這便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威廉·都鐸說了些西班牙大使心知肚明的場面話,饒有興趣道:「只是不知道西班牙皇帝願意開價幾許,來購買英格蘭的糧食。」

  這一開口,便是將稱呼從親戚轉化為別國君王。

  西班牙大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像是要橫穿沼澤的冒險家,努力提防著未知的毒蛇:「殿下,您既然認為這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那便會給我們的君王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

  「當然。」威廉·都鐸笑容不變道:「如果我能向西班牙皇帝伸出援手,那麼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怕是早就料到了你們會與英格蘭結盟,所以我們的老鄰居近期有些不安分。」

  威廉·都鐸根本不怕西班牙大使去細察此事,表情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道:「尼德蘭那邊剛剛攔截了一艘法蘭西的軍資船,你說在這要緊時刻裡,法蘭西為何會從牙縫裡省錢?」

  西班牙大使不安地攪了下手指,硬著頭皮說道:「我知道您的難處,可是蘇格蘭那種破落戶根本不足為懼,所以您……」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接見你。」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態度就跟倫敦的天氣一樣,驟然急下:「別跟我說那些慷他人之慨的屁話,如果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在英格蘭動腦經,我也不會跟查理表兄握手言和。」

  「至於合作方面……」

  威廉·都鐸又恢復了諷刺的語氣:「英格蘭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麼,查理表兄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他在幾年前干過的豐功偉績?」

  不管是帕維亞戰爭還是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之時,尼德蘭(當時還在查理五世的統治之下)對英格蘭實施的貿易封鎖政策,都足以讓亨利八世跟查理五世翻臉一萬次。

  然而君主不是能意氣用事的存在,所以威爾士親王才能跟西班牙大使坐下來談話。

  「殿下,我知道以您的角度自是無法原諒我國的皇帝。但是您也知道,這是基督徒的大事,所以還請您給出您的條件。身為西班牙駐英格蘭的大使,我會盡力協調您和皇帝陛下的糾紛,不讓兩國的友誼毀於一旦。」若不是西班牙喪失了尼德蘭的土地,查理五世也不會好言好氣地來找威廉·都鐸進行談判。

  因為查理五世從祖母那兒繼承地低地國家已經被法蘭西盡數收回,再加上德意志地區和西班牙本地也因戰爭開銷而喪失了一批青壯年,導致年年低收。所以除了英格蘭,查理五世暫時找不到可以信賴的糧食供應商。

  誠然,他也向自己的小舅子兼妹夫伸過手,但是葡萄牙的情況跟西班牙相比,也只稱得上半斤八兩。

  要是威廉·都鐸真的跟查理五世徹底翻臉,那麼哈布斯堡王朝可能會斷絕在查理五世的手裡。

  這對於威廉·都鐸而言,也不是件好消息。

  畢竟查理五世要是倒了,弗朗索瓦國王很快就會拿英格蘭開刀。別看歐洲現在是三大君主互毆,其余國家順勢而為,但是真的排字論輩起來,英格蘭在伊麗莎白一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之前,也只是歐洲的二流國家,頂多是靠著地理優勢勉強達到准一流的程度。

  威廉·都鐸有信心將英格蘭升入歐洲的一流國家之列,前提是他和胡安娜王妃都能穩穩當當地坐上王位,然後把法蘭西和西班牙再削一波。

  「我最大的讓步就是提供西班牙皇帝所需的六成糧食,當然,你們得先付一半的錢,才能拿到東西。」威廉·都鐸瞥了眼臉色稍緩的西班牙大使,補充道:「用黃金支付。」

  「您這是不相信我國皇帝的誠信嗎?」西班牙大使這一天的心情比坐過山車還刺激,差點勾起他體內的陳年舊疾。

  「都是親戚,我怎麼會不相信查理表兄的誠信。只是西班牙的財政狀況我也略有所聞,因此很擔心到手的都是些貶值的貨幣,導致英格蘭人的辛勤付出全都付之東流。」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黃金可解決不了飢餓,況且你們也不急於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不如趁機買點實惠的東西,總比一敗再敗要來的合適,對吧!」

  西班牙大使同威廉·都鐸深深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對威爾士親王的條件進行了妥協。

  ………………我是分割線………………

  當諾福克公爵在巡游結束後找到凱瑟琳·霍華德時,他怒火已經上升到了爆發邊緣,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似乎隨時都會往侄女的嬌美面容上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翅膀硬了雛鳥根本不知道離巢後會面對什麼,還是說,你已經忘了到底是誰把你帶進宮。」諾福克公爵的聲音冷如寒冰,換做以前的凱瑟琳·霍華德,估計會產生逃跑的衝動。

  然而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已經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蘭貝斯宮女孩。她在亨利八世的驕縱下,不僅會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臉子,更是會衝著佩吉爵士大吼大叫。

  面對這個在家族裡說一不二,權高位重的伯父,凱瑟琳·霍華德早就看穿了他的真正面容,所以無所畏懼道:「我當然知道是誰把我帶進宮的,更清楚伯父您在我身上獲得了什麼?」

  光是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個月給霍華德家族請的官,就不下五六位。更別提婚姻,土地,乃至年金這些旁的收入。

  長此以往,不僅是亨利八世,就連凱瑟琳·霍華德本人都感到厭煩至極,仿佛她就是個連接資源的管道。那些個霍華德家的男人穿過她拿到貨真價實的東西,而留給她的,卻是滿身的傷痕和九牛一毛的首飾。

  「怎麼,你現在倒是裝起了清高,准備功成身退了?」諾福克公爵滿臉古怪地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唇邊的冷笑又變得鋒利了幾分:「你現在還離得了王宮的奢侈生活嗎?還是說,你願意過回蘭貝斯宮裡的日子,然後找個窮酸的鄉下紳士交付一生?」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提問,凱瑟琳·霍華德咬了咬嘴唇,無法說出違心的話。

  而就在這時,諾福克公爵突然放緩了語氣,讓凱瑟琳·霍華德心驚膽戰道:「你在蘭貝斯宮裡不是認識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紳士嗎?我瞧著你在宮廷裡也沒個熟人照應,不如就讓他來安慰你好了。」

  諾福克公爵用談論天氣的語氣威脅道:「你想功成身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你徹底地滿足我的要求以前,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國王的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

  「否則你的未來就不是被國王陛下嫁給一個伯爵或侯爵,而是被送到修道院裡囚禁一生。」


第90章

  諾福克公爵的近期表現就跟荷爾蒙失調的中年期婦女一般無二。雖然靠著凱瑟琳·霍華德對亨利八世的影響力,他又回歸了英格蘭的權力金字塔頂端,但是相較於他在1531年之前的影響力,還是有一段不小的影響力。況且那個將他拉回頂端的侄女也開始脫離他的控制,所以諾福克公爵忙著將霍華德們塞進每一個有油水可撈的職位之余,還得抽空警告下不安分的凱瑟琳·霍華德,防止她步了安妮·博林的後塵。

  好在年過五十的亨利八世十分縱容年輕的情婦,再加上凱瑟琳·霍華德也不像安妮·博林那樣,有著不安於後宮之中的野心,以及兩個想要跟諾福克公爵切割蛋糕的男性家屬,所以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諾福克公爵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然而經歷過大起大落的諾福克公爵並不會對現狀感到一絲一釐的安心,因為他已經向宮廷醫生求證過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更明白國王陛下雖然在床事上努力維持著雄風,但是私底下已經在考量威爾士親王的實際能力。

  如今的威廉·都鐸距離親政的最低年齡還差三年。

  亨利八世希望自己能活到威廉·都鐸滿二十歲或是自己的長孫出生,否則幼主臨朝的局面,絕對會讓英格蘭成為被權臣把控的蘇格蘭第二。

  了解這一點後的諾福克公爵明白將希望寄托於凱瑟琳·霍華德的肚子,是極不可取的選擇。即便他的小侄女能生下國王的幼子,可一個私生子又能做什麼?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強烈的廢後意願,況且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德意志地區裡的話語權正如日中天,而克裡維斯的安妮身為薩克森選侯的小姨子,實際就是代表施馬爾卡爾聯盟嫁過來的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並不能輕易廢掉她。

  況且這位克裡維斯的公主行事周到,品行高潔。既沒有在明面上偏袒任何一派勢力,也沒有強烈的干政願意,所以亨利八世除非是瘋了,才會讓心智不成熟的凱瑟琳·霍華德將他努力平衡好的局面給打得稀巴爛。

  可是要讓諾福克公爵眼睜睜地看著威廉·都鐸登基也是不可能的。他已經過了向威爾士親王投誠的最佳時期,再加上安妮·博林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怨。即便威爾士姐弟能夠接納稚子無辜的異母妹妹,瑪麗公主也絕不會原諒諾福克公爵對她母親的冒犯。

  而威廉·都鐸的妻子胡安娜王妃也不太喜歡滿腦子都是個人利益的諾福克公爵。身為恩裡克二世精心教養的繼承人,胡安娜王妃能夠容忍諾福克公爵像薩福克公爵那樣,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攢點家私。但是在關系腦袋的大是大非面前,胡安娜王妃只想把諾福克公爵的天靈蓋都給掀翻。

  …………

  ……

  「蘇格蘭最近有些不安分,相信國王陛下很快就會跟蘇格蘭的詹姆斯五世進行會談。」諾福克公爵或許曾干過一番大事業,但是在長年累月的投機取巧中,他已經喪失了對大格局的認識與判斷,只能在看不見的黑路上走到頭破血流:「國王陛下必須得保證威爾士親王繼位後,詹姆斯五世不會趁機入侵。」

  畢竟一個剛登基的君主,尤其還是一位少主,無疑是趁火打劫的最佳對像。

  尤其是詹姆斯五世正當壯年,又在兩國衝突中被舅舅扇了不少巴掌。

  詹姆斯五世要是不趁機將巴掌扇回到威廉·都鐸的臉上,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魔怔了。

  「你趁著國王陛下與詹姆斯五世會面之際,說服他將約克公爵接回倫敦。」諾福克公爵想起西摩兄弟的投誠,以及他們眼裡無法遮掩的貪婪,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對郁郁不得志的兄弟還以為他是用過就甩的梯子呢!

  不過這兩蠢貨也算是給諾福克公爵提了個醒,讓他想起了王位繼承人也不都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後代。

  遠的不說,眼前不還有一位英格蘭王子嗎?

  毫無實權的西摩兄弟根本就不足為懼,只要約克公爵登了基,諾福克公爵有自信擠下愛德華·西摩,成為新王的護國公。

  「蘇格蘭那邊最近有些不安分,所以溫莎城堡的約克公爵並不安全。」警告過凱瑟琳·霍華德的諾福克公爵又恢復了頤指氣使的神態,然後輕輕順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漫不經心道:「如果不是給霍華德家請功,這種小事你是能辦到的。」

  「可是約克公爵……」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愚蠢,但也知道這不是她能隨意插手的領域:「我可以跟伊麗莎白小姐搭上話,但是約克公爵是真正的王室成員,國王陛下不可能……」

  「弗朗西斯·迪勒姆已經抵達了我在倫敦的宅邸。」諾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凱瑟琳·霍華德的哀求,絲毫不在意對方蒼白如鉛粉的臉色:「我今晚就會安排他進宮,相信你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所以凱瑟琳,你能辦到我的要求,對吧!」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威脅,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絕望地點了點頭,然後在自己的寢室裡等著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到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從未如此痛快過。

  瞧著凱瑟琳·霍華德惴惴不安的樣子,她感到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若不是諾福克公爵警告她不能讓凱瑟琳·霍華德過於消除,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絕對會肆無忌憚地嘲笑凱瑟琳·霍華德的愚蠢。

  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角度來看,凱瑟琳·霍華德完全是在強裝鎮定,甚至都無法控制輕輕顫抖的肩膀。

  夜晚的寒風突然鑽進房內,導致凱瑟琳·霍華德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她看了眼身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發現對方滿臉都是譏諷之色。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起身將房門開了條縫,確定來者是弗朗西斯·迪勒姆後,才拉開門讓他進來。

  門開了,薇拉小姐走近了房間,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鬥篷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陰影中,凱瑟琳看不清他的樣子。

  「凱瑟琳,真是好久不見。」弗朗西斯·迪勒姆解下自己的披風,十分放肆地甩到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然後將一旁的椅子拉到情人的對面,滿臉輕蔑地打量著凱瑟琳·霍華德的樣子,好似他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一對親兄妹:「你真是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從蘭貝斯宮的破床滾到了國王的房內,也不知道你那方面的技術增長了多少。還是說,你很滿足一個又老又醜,又肥又瘸的老男人?」

  凱瑟琳·霍華德被弗朗西斯·迪勒姆氣地臉色發紅,恨不得將身旁的披風撕個粉碎:「你真是……真是無禮至極。」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來諾福克公爵的長期操縱,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變得十分扭曲,甚至想跟眼前的這些人同歸於盡。

  「無禮?」弗朗西斯·迪勒姆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兒,唇邊的諷刺越來越深:「你曾答應過我的求婚,但卻轉身當了國王的情婦,還讓老公爵夫人對我肆意侮辱。」

  「凱瑟琳·霍華德,你永遠別想輕易擺脫我。托你的福,我早就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所以老公爵夫人打發我的幾百英鎊,還遠遠不能撫平你曾給予我的傷痛。」弗朗西斯·迪勒姆得意地舔了舔嘴唇,語氣曖昧道:「也不知道你成為國王的情婦後,有沒有變得更加誘人。」

  「哈!英格蘭國王的女人也曾躺在我的身下,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我感到得意的。」弗朗西斯·迪勒姆說罷,還想將凱瑟琳·霍華德按倒在床上。

  看夠戲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這才咳嗽了幾聲,示意弗朗西斯·迪勒姆別做過火:「宮廷的侍衛還在門口巡邏。先生,你是想把國王陛下引過來嗎?」

  「嘖!諾福克公爵的爪牙真是無處不在。」弗朗西斯·迪勒姆厭惡地看了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毫不留情道:「兩個拋棄丈夫的毒婦湊到一起,還真是絕配。」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被諾福克公爵找來的混球居然連她的面子也不給。

  「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就說你想要什麼吧!」凱瑟琳·霍華德無比憔悴地松下了緊繃的肩膀,再也無法直視這副她曾愛過的面容:「你是想要錢,還是要土地?如果你願意將以前的事情全都遺忘,我會幫你在國王面前請一個地方長官。」

  在宮裡呆久了的凱瑟琳·霍華德也學聰明了,知道將弗朗西斯·迪勒姆遠遠地打發走才是最優之選。

  「哈,我親愛的凱瑟琳,你以為我會被蠅頭小利蒙蔽了眼睛,放棄你這只肥羊嗎?」這一刻,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容貌跟諾福克公爵微妙地重合,令凱瑟琳·霍華德重溫了她在大伯父面前的無力感。

  「我說過,你不可能輕易擺脫掉我,所以我會成為你眼前的一根刺,讓你永遠都記得你曾背棄過我。」弗朗西斯·迪勒姆穿上他的鬥篷,如鬼魅般悄然而來,也如鬼魅般悄然而去:「諾福克公爵已經為我找了個宮廷侍衛的職責。我親愛的凱瑟琳·霍華德,相信我們的未來會很有趣。」

  說罷,弗朗西斯·迪勒姆並沒有在房內多呆,而是盡快離開了宮廷。

  凱瑟琳·霍華德直接癱瘓在床上,隨即用枕頭捂住臉,發出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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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今年的冬季比往日都要漫長且肅殺。就好似去年的一連串喜慶都只是夢裡的驚鴻一瞥,正如濕地裡的牆壁,在雪白的劣質油漆剝落地干干淨淨之後,裡面的污垢讓人看一眼就只想將整座房屋摧毀。

  一磚一瓦都不留。

  針對蘇格蘭愈來愈不安分的舉動,亨利八世本著能和談就和談,不能和談就開打的態度,已經在周邊部署了軍隊與物資,甚至讓胡安娜王妃寫信給恩裡克二世,拜托他幫忙截斷法蘭西的軍資船。

  對此,猶豫不決的蘇格蘭內部也被分為了主戰派和主和派。

  以詹姆斯五世為首的親法派自是主戰的那一方,而以瑪格麗特·都鐸和安格斯伯爵為首的前任攝政聯盟,當然是想借著英格蘭的支持去削弱王權。

  然而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一件突如其來的噩耗讓詹姆斯五世下定了開戰的決心。

  他的母親,英格蘭的瑪格麗特·都鐸公主於佩思郡的梅斯文城堡去世,享年五十二歲。

  至此,亨利八世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先他去世,這讓英格蘭的老國王感到分外沮喪,甚至一度不願意去面對瑪格麗特·都鐸的死訊。

  甭管這位英格蘭公主生前搞出了多少騷操作,但是在維護兩國安定方面,她還是做出了無法比擬的貢獻。尤其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瑪格麗特長公主唯一的錯處就是像瑪麗長公主那樣,在婚姻大事上過於的隨便。除此外,這位都鐸公主至始至終都站在亨利八世(的金錢)那邊。

  這也讓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後形像在亨利八世的心理無限地拔高。

  而就在這時,一則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徹底地點燃了亨利八世的怒火,同時也讓安格斯伯爵一派徹底地倒向了亨利八世那邊。

  「也就是說,我的那位蘇格蘭好表兄搜刮了我大姑母的全部遺產,用以投資接下來的兩國戰爭?」威廉·都鐸在前往諾森伯蘭郡的途中,接到了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忍不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意思,真有意思。」

  「拿著英格蘭人的錢去打英格蘭。我沒想到蘇格蘭已經寒酸到要在淑女的屍骨上榨錢,這消息怕是要讓蘇格蘭成為全歐洲的笑柄。」威廉·都鐸雖然從未見過瑪格麗特·都鐸,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為此感到不滿。

  一旁的威廉·帕爾也是順勢接話道:「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已經在歐洲各國宣揚詹姆斯國王的所作所為,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向詹姆斯國王提出控訴。」

  雖然瑪格麗特長公主是詹姆斯國王的母親,但是她跟這個自小就不在她身邊的兒子並不親厚。相反,她最喜愛的是與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小女兒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因為在瑪格麗特長公主接連被弟弟,丈夫,乃至兒子所背叛的人生裡,小女兒是唯一支持並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尤其是在瑪格麗特長公主與安格斯伯爵因為政治利益徹底地決裂後,這個可憐的姑娘便成了瑪格麗特長公主一直都放心不下的存在。

  毫無疑問,安格斯伯爵會合理運用這個擁有王室血統的女兒,甚至會將其視作與詹姆斯五世和談的投名狀,或是借由女兒來獲得妻子的全部財產。

  然而瑪格麗特長公主的生前遺願便是將財產都交由小女兒綁身,所以她才極力促成弟弟與大兒子和談,又讓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嫁給諾福克公爵的侄子,好讓安格斯伯爵和詹姆斯五世都無法控制小女兒的人身自由與財產。

  只可惜,一番慈母之心的瑪格麗特長公主還沒熬到將女兒送到未來女婿的手上,詹姆斯五世便提前控制了他的母親,然後隔月便傳來了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訊。

  「毫無疑問,這就是謀殺。」被迫中斷了和談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雷霆震怒道:「我的姐姐瑪格麗特從未掩飾過她對我的信任,而我的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雖然是蘇格蘭貴族,但卻一直在英格蘭的宮廷裡長大,並且還嫁了兩任英格蘭丈夫。我知道我的蘇格蘭外甥對我,對我的外甥女有諸多的不滿,但是這並不是他能弒母的理由。」

  「這是對英格蘭,乃至所有基督教王室的蔑視。」

  甭管現在是多教對立還是改革盛行。

  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國會公然毒殺或者砍頭別國的王室成員,尤其是在這方面具有特殊豁免權的女性王室成員。

  誠然,你可以在戰場上殺死一位王子乃至國王,但只要他成了你的俘虜,你就必須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這是多國默認的潛規則。

  雖然現在還沒人敢對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因妄下定論,但現實就是,瑪格麗特長公主死的時間實在是太過蹊蹺。因為按照她的原本行程,兩國的國王會在英格蘭的東部邊境進行友好和談,然後一起參加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再婚慶典。

  而瑪格麗特長公主作為兩位國王的近親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母親,自是這兩場大事裡不可缺少的人物,

  可現在,這位大人物一死,蘇格蘭和英格蘭便徹底地絕了和談的任何可能,就等著對方先動手。

  因為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都要忙著對蘇格蘭的戰爭,所以今年的聖誕節變得分外冷清,只是一眾女眷在漢普頓宮裡小型慶祝一番。

  當胡安娜王妃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漢普頓宮的宴會廳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未現身,所以在場的所有來客都圍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就好似她才是這裡的女主人一般。

  胡安娜王妃咋眼一瞧,發現賓客裡有很多年輕漂亮的生面孔。他們顯然是沒受過完善的宮廷禮儀,所以穿著舉止無一合理,對著凱瑟琳·霍華德高談闊論,咧嘴大笑的樣子,實在是稱得上群魔亂舞,吵鬧至極。

  「王後陛下一走,這宮廷裡竟然輕浮至此。」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地約翰娜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只身擋在胡安娜王妃面前,好似不想讓眼前的景像玷污了女主人的眼睛。

  而一旁的阿什利(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見狀,也是學得有模有樣。

  「看來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將一些老習俗重新引入了英格蘭的宮廷,倒是挺有神農索的風範。」胡安娜王妃拉了下約翰娜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擔心自己:「只可惜神農索的主人(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已經滾出了女人的城堡,所以不知道凱瑟琳·霍華德小姐什麼時候能迎來她的命運。」

  而就在這時,被眾人包圍著的凱瑟琳·霍華德也注意到了胡安娜王妃的身影,於是推開眼前的諂媚貴婦,身姿婀娜地上前行禮道:「王妃殿下,王後陛下還未到,不如我們到一旁先聊聊?」

  約翰娜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為胡安娜王妃謝絕邀請。結果在快要開口的那一刻,被自己的女主人給制止了。

  「如果是你的邀請,我也得給國王陛下一個面子。」胡安娜王妃瞧了眼身旁的伊麗莎白小姐,後者十分識趣道:「我正巧有些不方便,還請您允許我暫且告退。」

  說罷,伊麗莎白小姐便帶著教廷教師暫時離開了宴會廳,這讓凱瑟琳·霍華德稍稍松了口氣,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對胡安娜王妃問些什麼。

  明明在年齡上,胡安娜王妃比凱瑟琳·霍華德小了三四歲,但是在為人處事上,胡安娜王妃的成熟理智遠不是凱瑟琳·霍華德所能比擬的。

  旁的不說,當諾福克公爵夫人注意到胡安娜王妃居然跟凱瑟琳·霍華德走到一塊時,完全是臉色驟變地想要趕過去,結果卻被一句「王後陛下到。」的通報聲止住了剛剛邁出的步伐。

  一時間,所有人都像盛開的曇花那樣,用裙擺占據了地板上的所有空間。

  克裡維斯的安妮輕輕掃了眼在場的女眷,臉帶笑容讓她們起身後,特意招過諾福克公爵夫人,無比親切道:「國王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勞煩你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幫忙打理著漢普頓宮的一切。」

  「陛下,您過獎了。」諾福克公爵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得臉上發赤地好像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嘲笑聲。

  王後不在,漢普頓宮裡的女眷便只有國王的情婦和女僕。她身為白金漢公爵的女兒,英格蘭第二大貴族的妻子,居然委身去做國王情婦的侍女。

  克裡維斯的安妮不愧是話術大家,表面上是在誇贊諾福克公爵夫人,實際上卻是將她損到了家。

  然而現在的諾福克公爵夫人並沒有閑工夫去發怒。因為豺狼已經接近了他們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諾福克公爵夫人很擔心凱瑟琳·霍華德那個蠢貨會被胡安娜王妃問出些什麼,從而導致威爾士親王拿他們開刀。

  只可惜她的擔憂不僅被胡安娜王妃所知,更是被眼前的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了個清清楚楚。因此威爾士親王的盟友自是要阻止諾福克公爵夫人的垂死掙扎,直接用身份壓制將其帶到了一邊。


第92章

  「殿下,許久不見,也不知道您和威爾士親王相處得怎麼樣。」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是在女生宿舍裡長大,但是並不擅長跟同性交流。因為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女生們的修羅場,為了爭奪某個情人或是老公爵夫人的關照而大打出手更是家常便飯。

  然而這話擱在護主的約翰娜耳裡,便是凱瑟琳·霍華德在故意找茬。

  威爾士親王十五,胡安娜王妃十三。兩人別說是圓房,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時半會兒都住不到一起。所以凱瑟琳·霍華德這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肺管子呢?還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心窩子。

  「威廉和國王陛下都無法出席今年的聖誕宴會,不過威廉很早就送來了我和莉茲,還有王後陛下的禮物。想必凱瑟琳小姐也是早早地得到了國王陛下的聖誕禮物。」胡安娜王妃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讓人難受的話。

  凱瑟琳·霍華德肉眼可見地僵了下面容,語氣裡帶了幾分羨慕之色:「也不知哪天我能像您這樣,得到來自丈夫的聖誕禮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約翰娜忍不住猜測凱瑟琳·霍華德對威爾士親王的心思,甚至神經質地查看了下四周,發現並沒有人靠近後,才稍稍松了口氣,然後祈禱著眼前的愚蠢小姐別再興風作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完全看不懂約翰娜的暗示,跟胡安娜王妃東扯西談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殿下,您知道王……國王陛下什麼時候回倫敦嗎?」

  凱瑟琳·霍華德本想說王儲,但是她再蠢也知道自己不該跟威爾士親王有任何干系。

  胡安娜王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霍華德女孩,對方並不是身形未開的小丫頭,而是經過人事的嬌艷少女。凱瑟琳·霍華德本就是諾福克公爵精心挑選的美女,又正處於十七歲的妙齡,所以她的滿身珠寶都成了美貌的絕佳裝飾,並不存在壓不住的情況。

  與之相比,胡安娜王妃必須承認對方比自己更有對異性的吸引力。即便是在理智上,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鐸不是個看臉的人,但是感性上,她還是擔心威廉·都鐸會喜歡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皮囊。

  一想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忍不住垂下眼簾,在心裡默念了一小段《聖經》,然後恢復了淡漠疏離的語氣:「凱瑟琳小姐,你是國王陛下的枕邊人,應該比我更了解國王陛下的行程才對。」

  聽了胡安娜王妃的回答,凱瑟琳·霍華德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的確,她在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一直都在履行著實際的妻子責任。

  亨利八世也確實對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的寵愛,甚至能比得上他當年追求安妮·博林的勁頭。但即便如此,亨利八世也不許凱瑟琳·霍華德對自己的行程決策指手畫腳,而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這個胖老頭總是纏著自己,每次也只敢在房事結束後向亨利八世討要東西。

  如此一來,她別說是了解亨利八世何時而歸,甚至都不知道亨利八世去諾森伯蘭郡到底是為了啥。

  不過情敵當前,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露怯,所以話音一轉,十分挑釁道:「我當然知道國王陛下何時而歸,只是怕您不知道,所以特意問一句罷了。」

  「那就感謝凱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胡安娜王妃依舊是那副不卑不吭的語氣,看得凱瑟琳·霍華德著實惱火。

  「所以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倫敦。」凱瑟琳·霍華德終究是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與思念,腦子發懵地開口道:「總不能一家團聚時,唯獨威爾士親王不在國王陛下的身邊。」

  「怎麼,國王陛下是想將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接回倫敦嗎?」胡安娜王妃十分敏銳地覺察到凱瑟琳·霍華德所透露出的關鍵信息,試探道:「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還小,這麼頻繁地出入宮廷怕是不合適。」

  「不小啊!約克公爵都三歲大了,總不能什麼大場面都沒見過吧!」凱瑟琳·霍華德完全不了解諾福克公爵為何要接回約克公爵,但是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卻是猜的一清二楚。

  無非是西摩兄弟與諾福克公爵臭味相投,想要為約克公爵搖喊助威,畢竟約克公爵在溫莎城堡裡呆久了,權力的中心怕是早就忘了亨利八世還有一位婚生子。

  不過以胡安娜王妃的角度來看,約克公爵還是當個王室的透明人比較好,省的威廉·都鐸不得不對自己的親弟弟下狠手。

  「既然如此,我也該問問威爾士親王何時而歸。」胡安娜王妃滿心計量地說道。

  凱瑟琳·霍華德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期待與威廉·都鐸見面的那一天。

  …………

  ……

  因為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都不在倫敦,所以今年的聖誕宴會比往年還要冷清。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極盡奢華地翻修了漢普頓宮的大廳,又從加萊引進了不少法國時尚,但是沒了權力的調味劑,許多人連假笑都懶得做,甚至一些地位較高的女眷直接坐到紅絲絨的椅子上,滿臉厭煩地打量著舞池裡的麻雀。

  好不容易擺脫掉王後的諾福克公爵夫人終於有機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直接將侄女拉到一旁的柱子後,滿臉陰森道:「你剛才跟威爾士王妃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些尋常的問候。」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無聊地撥弄了下胸口的寶石,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看得諾福克公爵夫人火冒三丈:「我親愛的大伯母,你總不能剝奪我與人交談的權力吧!」

  或許是因為在宮廷裡呆久了,所以凱瑟琳·霍華德的語氣充滿了狐狸精式的懶散嬌媚,聽的諾福克公爵夫人又是臉色一黑,差點直接給她一巴掌。

  「收起你那副亂七八糟的姿態,國王陛下都不在這兒,你別像個婊子一樣地到處發騷。」諾福克公爵夫人想起丈夫的警告,語氣又嚴厲了幾分:「即便國王陛下不在這兒,你也別以為自己能放任自由。你是國王陛下的女人,要是其他男人爬上了你的床,那你就等著被拋棄吧!」

  諾福克公爵夫人充滿冷意的話語並未激起凱瑟琳·霍華德的恐懼之心,反而令她火冒三丈地甩袖而去。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是蘭貝斯宮裡寄人籬下的小女孩,可是這群人還當她是可以操縱的少女木偶。

  諾福克公爵如此,弗朗西斯·迪勒姆亦是如此。

  而現在,連諾福克公爵夫人也要對她指手畫腳。

  為什麼這群人總是不放過她,她要何時才能獲得一席喘息之地。

  一想到這兒,凱瑟琳·霍華德的滿腔怒火都演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她不想讓別人,尤其是胡安娜王妃看見自己委屈的樣子,所以趁人不注意地跑到了隱蔽的窗簾後,偷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結果就在這時,一聲又一聲的曖昧喊叫讓凱瑟琳·霍華德停下了拭淚的動作,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

  「哦!卡爾佩珀,我親愛的卡爾佩珀。」斷斷續續的女聲讓凱瑟琳·霍華德感到分外熟悉,以至於她克制不住地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只見昏暗的窗簾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國王的男僕身下,後者因為腿傷而未與國王陛下一同前往諾森伯蘭郡,但是看著他的賣力模樣,凱瑟琳·霍華德決不相信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至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

  凱瑟琳·霍華德總算明白她在宴會上為何沒見到這個討人厭的女人。

  而在窗簾的另一邊,托馬斯·卡爾佩珀掐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腰肢,額上的汗珠滴在對方敞開的胸脯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個老女人的皮膚松弛與肥肉如山。甚至從他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卡在皺紋裡的鉛粉。

  若不是托馬斯·卡爾佩珀欠了一大筆錢,急需一個有錢的蠢貨幫他還清貸款,否則他才不會跟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上床。

  「啊……卡爾佩珀,卡爾佩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努力咬著自己的手臂,最後翻白眼地倒在一旁。

  凱瑟琳·霍華德見狀,嚇得趕緊跑開了原地,結果動作太大地撞到了一旁的裝飾,還被勾掉了一只耳環。

  「誰在那兒……」托馬斯·卡爾佩珀下意識地就想追去,但是被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絆了一腳,所以沒看清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是撿到了對方的耳環。

  「托馬斯,你到底想干什麼。」正在回味余韻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吃痛地起身,衝著情人怒罵道:「你差點踩碎了我的手骨。」

  「抱歉,親愛的。我只是被野貓嚇到了,所以誤傷到你。」托馬斯·卡爾佩珀收好凱瑟琳·霍華德掉落的耳環,壓著怒火吻了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面龐,心裡琢磨著剛才那人到底是誰。

  看身形,意外闖入的應該是個年輕姑娘,但是這樣的紅寶石耳環絕不是一般貴族能夠用得起的,所以……

  還算有點小聰明的托馬斯·卡爾佩珀眯了眯眼睛,撫摸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手指就好像是在輕點著打開金庫的鑰匙。


第93章

  眾所周知,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國力不是一個量級的,如果沒有法蘭西在背後搖喊助威,給詹姆斯五世三個膽子都不會輕易跟英格蘭開戰。畢竟兩國上一次大撕逼時,全盛時期蘇格蘭的國王直接帶著大部分國力撲在了最前線,甚至連屍體都被帶回倫敦進行公開展示。

  備注,這還是在亨利八世帶著國內的精銳入侵法蘭西之時,由此可見兩國的國力差有多麼離譜,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確實是個牛逼哄哄的女人。

  若不是要給基督教世界一個交代,亨利八世也不會在詹姆斯四世的屍體被公開展示後,還願將其歸還給蘇格蘭。

  雖然上述所說的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但是現在的亨利八世也不明白詹姆斯五世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勇氣,敢去挑戰已經切斷法蘭西航線的英格蘭。不過對於亨利八世而言,這場戰爭也不是全是弊端,至少給了威爾士親王一個練手的絕佳機會。

  「威廉准備得怎麼樣了?」亨利八世舒舒服服地躺在諾森伯蘭郡班堡城堡裡,吃著加急運來的牡蠣,其姿態悠閑地仿佛是來度假,而不是監軍打仗。

  「殿下已經按您的要求,在蘇格蘭可能進攻的位子都設好了埋伏,另外,他也讓南邊的海軍和愛爾蘭的駐扎軍時刻戒備著蘇格蘭皇家海軍的動向。」薩福克公爵拖著病體給亨利八世服務。他前段時間才得到威爾士親王的允諾,所以為了嬌妻幼子的前程拼一波老命,務必要把諾福克一系盡數拿下:「殿下是第一次打仗,所以很謹慎,也很擔心您認為他做的不夠好,所以想著將所有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裡。」

  「哼!他這副小心翼翼的做派倒是像極了他的祖父。」亨利八世跟父親的關系並不好,所以很不開心自己的繼承人同亨利七世如此之像。不過一想到威廉·都鐸這是第一次行軍打仗,又有自己在一旁做督軍,所以亨利八世也沒有那麼不滿,只是冷哼了一聲,便讓佩吉爵士給自己送上熱酒,然後抱怨了一下班堡城堡的潮濕陰冷:「這鬼地方比行軍的帳篷還差,冷得我腿上的傷口都開始發疼。」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令人將林迪斯法恩城堡盡快清好,那裡可比班堡城堡要新,住得也舒服些。」薩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瞧了眼佩吉爵士,光明正大地在亨利八世的面前上眼藥道:「塞西爾爵士早就做好了迎接陛下的准備,只是您一開始選擇了班堡城堡,所以塞西爾爵士跟北邊的貴族都沒時間整理這邊。」

  「我怎麼會去關注這種小事。」亨利八世眉頭一皺,十分不滿道:「看來是一些人好日子過慣了,所以老糊塗得不知道自己的本職工作是什麼。」

  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得差點穩不住手裡的銀盤子,但是一想到諾福克公爵的承諾,他又咬牙穩住了心神,假裝聽不懂亨利八世指的是誰。

  薩福克公爵也沒指望一次眼藥就能弄下亨利八世用了多年的老總管,但是留根刺總比日後沒由頭地發作要來的名正言順。

  恰好這時,亨利八世又開始腿疼,所以佩吉爵士被他打發去請醫生。

  「這老家伙真是越活越糊塗,看來還是要年輕人在身邊服侍,才不會覺得被時間奪走了青春。」亨利八世的脾氣隨著年齡而上漲,變得比年輕時更加暴躁:「也不知道卡爾佩珀的傷好了沒,要是好全了,就讓他過來頂替佩吉爵士的位子。」

  托馬斯·卡爾佩珀是亨利八世近期最喜歡的男僕,因為他年輕俊秀又有活力,所以亨利八世總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而說到年輕有活力,亨利八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嬌俏身影,有些遺憾不能將她帶到前線。

  畢竟行軍打仗還帶女人的國王,絕對會被人罵到死。

  「算了,還是不讓卡爾佩珀過來。蘇格蘭又不是什麼大威脅,估計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亨利八世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將最後一點兒牡蠣吃了個干干淨淨。

  因為身邊沒有服侍的人,所以薩福克公爵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結果就在他快要送入口之時,酒杯裡泛起細小的波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以至於薩福克公爵下意識地往頭頂看去,結果發現天花板處不斷剝落下碎石子,甚至有坍塌的趨勢。

  「亨利。」薩福克公爵幾乎沒多想地朝著毫無察覺的亨利八世撲了過去,直接將國王撞倒在壁爐邊。

  「查爾斯。」亨利八世來不及抱怨自己的頭痛,因為薩福克公爵為了保護他而被落下的石塊砸到了下半腰,所以趕緊喊人進來幫忙。

  門外的佩吉爵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帶人將石塊搬走,又安排人將昏迷的薩福克公爵抬走。

  「陛下,您沒事吧!」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地查看著亨利八世的狀況,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

  要是亨利八世死在這場意外裡,那麼佩吉爵士妥妥的要被投入倫敦塔,連理由都是現成的監管不力。

  然而佩吉爵士松下的那口氣還沒吐勻,聞訊趕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便將他直接拿下。

  「理查·佩吉爵士,你將以通敵賣國的罪名遭到逮捕。」托馬斯·克倫威爾確定亨利八世無事後松了口氣,然後搶在國王發怒前彙報道:「陛下,約翰·達德利爵士在英吉利海峽附近發現了法蘭西軍艦,威爾士親王已經下令做好了迎戰准備。」

  「弗朗西斯怎麼會突然進攻英格蘭?我記得恩裡克二世應該攔截了蘇格蘭和法蘭西的聯系才對。」亨利八世剛剛燃起的怒火便被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彙報打消得一干二淨,於是強迫自己冷靜道:「倫敦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你讓王後做好撤離到威爾士的准備。」

  因為倫敦與尼德蘭之間只隔一個埃塞克斯,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弗朗索瓦一世會奇襲埃塞克斯——雖然那裡並不適合登陸。

  「請您放心,胡安娜王妃已經給洛林的瑪麗公主還有恩裡克二世打了招呼,所以法蘭西大軍不可能在埃塞克斯登陸,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故作為難道:「我很擔心這是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舉,因為尼德蘭並不是英格蘭和恩裡克二世的一言堂,弗朗索瓦國王怕是還惦記著加萊,以及恩裡克二世的領地。」

  「他做夢。」亨利八世小眼睛一眯,聲音又冷了幾分:「通知諾森伯蘭郡的軍隊立刻北上,另外,讓海軍從愛爾蘭繞道突襲蘇格蘭,務必要趕在法蘭西集中進攻前,先拿下蘇格蘭。」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將亨利八世的軍令傳達下去,然後又派心腹侍衛將亨利八世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一路護送到林迪斯法恩城堡。

  安定下來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林迪斯法恩城堡裡發現自己的繼承人身影,於是有些不悅道:「威廉呢?現在這麼亂,別讓他到處亂跑。「

  雖然亨利八世還有個兒子,但是他最緊張寶貝的還是已經成婚的威廉·都鐸:「讓他別逞這一時之氣,以後還有上戰場的機會,先讓他撤回林迪斯法恩城堡。」

  面對亨利八世的命令,托馬斯·克倫威爾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陛下,威爾士親王失蹤了。」

  「……」

  這下所有人都別想好過了。

  不僅是強裝鎮定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他身後的侍衛都是一副立刻想逃的模樣。

  亨利八世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周身散發出的壓力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十分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直到過了許久,無人敢對視的國王才開口道:「保護威爾士親王的廢物們呢?」

  「全都被殺了,但是沒找到威爾士親王和威廉·帕爾的遺體,所以我們不確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被劫持了,還是直接遇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但是活到這歲數,他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現在能去尋找威爾士親王的就只有西摩兄弟,可是我在倫敦的探子來消息,說諾福克公爵已經派人將約克公爵接回到漢普頓宮,並且王後陛下也送來書信,詢問您是否安排約克公爵和他們一起避難。」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地送來一封加印了英格蘭王後火漆的信件,很佩服威廉·都鐸居然下手這麼快,連克裡維斯的安妮都能說動到他那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接回約克公爵?他那個身體,再加上現在這情況,適合到處移動嗎?」因為凱瑟琳·霍華德跟亨利八世提到這事時,後者已經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直接當凱瑟琳·霍華德是想將她以前的朋友接入宮,或是又要買新衣服新珠寶。

  亨利八世原本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話半信半疑,但是有這封信再加上威爾士親王失蹤的消息,他的怒火直接被點燃到想要將諾福克一系盡數砍頭的地步。

  「毫無疑問,他們這是要篡位。」亨利八世就是個傻子也明白諾福克公爵打著什麼主意:趁機弄死國王和王儲,然後扶持一個背景幾乎為零的奶娃娃上位,好過一把攝政王的癮。

  是的,亨利八世已經把他剛才的「意外」都歸於諾福克公爵的精心設計,甚至肯定這混蛋的背後一定有法蘭西和蘇格蘭的影子。畢竟諾福克公爵的姐夫托馬斯·博林可曾是英格蘭駐法蘭西大使,而且蘇格蘭人哪來的錢去組建軍隊?法蘭西又是怎麼會想到突襲南邊,跟蘇格蘭搭上消息的。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在亨利八世眼裡都比不上威廉·都鐸的安全重要。

  十五歲的,已經結婚的王儲,要是真的被諾福克公爵給弄沒了,那麼亨利八世的野心便成了泡影,甚至連已經到口的佛蘭德斯和比利時也玄之又玄。

  畢竟恩裡克二世不一定願意將自己的獨女嫁給約克公爵。

  而約克公爵那身體……

  「克倫威爾,你親自去找威爾士親王,務必要保證威廉安穩回歸。」因為薩福克公爵生死未蔔,所以亨利八世暫時找不到能讓他徹底放心的人。而托馬斯·克倫威爾跟諾福克公爵的糾葛人盡皆知,亨利八世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

  「通知多塞特侯爵進城逮捕霍華德一家,另外……讓塞西爾爵士帶著他的騎士支援多塞特侯爵。總之,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霍華德家的成員提前逃到法蘭西。」亨利八世的冷酷命令宣判了諾福克公爵的最終歸宿。


第94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著手去找威爾士親王的途中,亨利八世也在分析目前的情況。

  根據現有的線索來看,威廉·都鐸應該是在趕往林迪斯法恩城堡的途中失了蹤,因為亨利八世離開班堡城堡前,托馬斯·克倫威爾還傳達了威廉·都鐸下令迎擊法蘭西海軍的命令。結果只是小半天的功夫,一個萬眾矚目,多人保護的王儲就這麼沒了。

  這讓亨利八世震怒之余,也不由得心驚膽戰。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為了今天的叛亂已經計劃已久,甚至亨利八世都不用威廉·都鐸的人在一旁煽風點火,就已經多疑地回憶起諾福克公爵在送上凱瑟琳·霍華德之後的種種行為。

  在宮廷裡見縫插針地塞進霍華德家的成員,與道格拉斯家的兒女結親(道格拉斯是蘇格蘭最權勢的家族,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就是道格拉斯家的安格斯伯爵,亦是詹姆斯五世的第二任攝政王),並且還從愛爾蘭購買了大批的農田與商船。

  亨利八世短胖的手指在扶手上煩躁地敲打著,小眼睛裡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平靜。

  「克倫威爾。」想通某些點的亨利八世下意識地叫來自己暫時能信任的掌璽大臣,結果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聞聲而至。

  來的是他的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

  「陛下。」英挺的青年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亨利八世這才想起自己的掌璽大臣正在尋找威廉·都鐸的下落。

  「你去把前些日子的愛爾蘭報告拿來。」亨利八世想著自己手上也沒有什麼人能用,索性兒子當老子使:「另外,去看一下查爾斯……我是說薩福克公爵怎麼樣了。」

  一想到薩福克公爵拖著老邁的身體為自己擋下一擊,亨利八世憐惜之余,不免對諾福克公爵更加痛恨:「如果薩福克公爵還有意識,你就告訴他,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將由我照顧,另外……」

  亨利八世想起自己的小女兒伊麗莎白小姐和大孫女諾丁漢女伯爵,糾結一番後,還是選擇了繼承權靠後的伊麗莎白小姐:「要是他熬不過這一劫,我會答應將伊麗莎白小姐許配給他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長子,並且允許他們的兒子繼承三分之一的家產。」

  「是。」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後為薩福克公爵嘆息了一聲。

  有了國王的承諾,薩福克公爵怕是要在死亡的懸崖前再三猶豫。因為亨利八世的憐惜只有一次,要是薩福克公爵挺過了這一關,估計國王陛下不會開出比這更加優厚的價格。

  同英格蘭相比,愛爾蘭的報告並不多,但是亨利八世還是察覺到了異樣:「怎麼這幾個月的愛爾蘭報告增加了不少?我記得原來沒有這麼多事。」

  如果是豐收季的九、十月,報告多一點不是問題。但是愛爾蘭的很多報告都是五月到七月的積壓文件,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不解。

  對此,理查德·克倫威爾也沒法解釋什麼。畢竟他被養父帶進漢普頓宮也是幾個月的事情,目前還在打雜的位子上熬資歷,要是對愛爾蘭的事情發表見解,十有八九會引來亨利八世的懷疑。

  當然,老國王也沒指望一個小年輕能說出什麼見解,但是他的臉色在看完大部分的愛爾蘭報告後,便黑地跟爐子裡的污垢有得一拼。

  「你父親回來後,讓他直接去愛爾蘭協助巴特勒爵士清點霍華德家的土地,著重調查這幾個月裡的愛爾蘭運輸情況。」亨利八世猜測詹姆斯五世之所以敢跟他叫嚷,估計是在得到法蘭西支持之余,還有霍華德家族在一旁送錢送糧外加搞垮英格蘭內部。

  不過這樣一來,英格蘭元氣大傷,諾福克公爵要是穩不住國內情況,那麼詹姆斯五世完全能夠南下將倫敦改朝換代。即便得到消息的瑪麗公主想要做什麼,也是鞭長莫及。

  除非……

  亨利八世的腦海裡浮現出胡安娜王妃的臉,十分擔心諾福克那個老匹夫會狗急跳牆。

  畢竟有胡安娜王妃在手,恩裡克二世不得不投鼠忌器。而諾福克公爵握著約克公爵和胡安娜王妃兩張王牌,完全有資格跟蠢蠢欲動的詹姆斯五世談條件,甚至可以用加萊穩住趁機分食的弗朗索瓦國王。

  真是好一番精心籌謀,用心良苦。

  越想越氣的亨利八世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他不讓霍華德一家體驗下倫敦塔的牢房滋味,完全是對不起諾福克公爵的百般努力。

  …………

  ……

  而在亨利八世無比咒罵之際,被他判定死刑的諾福克公爵正臉色陰沉地看著闖入他家的漢普頓宮衛兵。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一眾「銅牆鐵壁」的擁簇下,比任何時候都像英格蘭的王後。

  她高傲地看著這個導致她不得不退居裡士滿宮的幕後推手,聲音冷硬如冰:「托馬斯·霍華德,我奉英格蘭,愛爾蘭,以及法蘭西國王之命,以叛國罪將你,以及其余霍華德家的成員盡數逮捕。」

  「哼!逮捕我?我想王後陛下怕是在裡士滿宮裡烤多了爐火,所以眼睛和耳朵都被燒得不清晰了。」即便是重兵當前,諾福克公爵的臉上仍舊浮現出貴族特有的,略帶尖酸刻薄的高傲。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不知是在說服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們全家都為國王陛下和英格蘭奉獻了一切。我為他在弗洛登戰役中擊敗蘇格蘭人,我為他鎮壓了求恩巡禮的反叛。可是在我為他做了如此之多的情況下,國王陛下居然要一個外國人,一個德意志女人來逮捕我。真是可笑至極。」這一刻,諾福克公爵真正體會到了牆倒眾人推的滋味。

  有史以來第一次,這位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游刃有余的老狐狸,在自己身上聞到了「絕望」的味道。

  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想跟這個失敗者浪費口舌,直接讓衛兵強行架起諾福克公爵的胳膊,將這個英格蘭的第二權臣半托半拉出宅邸,投入了滿是哀嚎聲的倫敦塔。


第95章

  斯坦利家族的勢力中心在英格蘭西北部的柴郡,其地理位置稱不上優越,但是當威廉·都鐸接手威爾士和愛爾蘭後,德比伯爵才有了帶領家族百姓脫貧致富的可能。

  因為柴郡在奔寧山脈和威爾士北部高低之間,跟他的老鄰居一樣,同愛爾蘭隔海相望。所以威廉·都鐸在威爾士修建的灌溉系統勢必要經過柴郡,這也導致兩地的人民往來頻繁,甚至在威爾士推行土豆後,柴郡的人民也跟著種植起美洲運來的蔬果,然後定期到威爾士港口進行物資售賣。

  長此以往,也不至於找不到跟威爾士親王搭話的接口,甚至諾福克公爵質問起他時,德比伯爵也有了回應的底氣。

  畢竟錢歸錢,政治立場歸政治立場。

  難道德比伯爵不跟威爾士親王做生意,諾福克公爵就會養他全家嗎?

  然而那個時候的德比伯爵,到底是沒有在明面上跟諾福克公爵對著干。

  可是現在不同,德比伯爵要是再不揚起反對諾福克公爵的大旗,那麼他整個人都涼了。

  「怎麼,斯坦利大人(指代德比伯爵)現在是後悔了嗎?」被判定失蹤的威廉·都鐸注意到德比伯爵的分神,笑裡藏刀道:「現在拿我向諾福克公爵邀功還來得及,只是西摩兄弟那邊,你怕是要好好解釋一下了。」

  德比伯爵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把柄,衝著掌握一切的威爾士親王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殿下,還請您不要打趣我。我一直都是國王陛下最忠實的僕人,怎麼可能站在叛國者的陣營裡。」

  這一刻,德比伯爵又想起了那些個死於他手的西摩士兵。

  因為德比伯爵到底是諾福克公爵的養子,所以在霍華德家的大廈傾塌後,他得用用一張張投名狀來獲得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暫時好臉,然後順理成章地洗脫他身上的叛國嫌疑。

  如此一來,德比伯爵算是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同時也體會到了被火烤的滋味。

  「等我見了國王陛下,斯坦利大人沒准能拿到嘉德騎士勛章。」威廉·都鐸跨上隨從牽來的駿馬,算是給德比伯爵吃了顆定心丸:「放心,有我在那兒,你只會有功,不會有過。」

  「那我就先謝謝親王殿下的好意了。」心如亂麻的德比伯爵並沒有被威廉·都鐸安慰到,反而思考起他向威廉·都鐸投誠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忍不住冷汗如雨,轉頭向那位十五歲的王儲求證道:「親王陛下,您不會在安排我去愛爾蘭時,就已經預料了今天的情況。」

  因為霍華德家族的成員素質良莠不齊,所以亨利八世絕對不會以為在愛爾蘭幫著諾福克公爵斂財的,是凱瑟琳·霍華德的父兄,而是會慣性思維地將這筆賬算到德比伯爵的頭上。

  到那時,即便德比伯爵有一千張嘴也是沒法解釋清楚。

  畢竟威爾士港口是威廉·都鐸的一言堂,只要他有心做一筆假賬,再加上托馬斯·克倫威爾和霍華德家的仇敵——詹姆斯·巴特勒爵士將愛爾蘭本地和國會的賬本填補齊全,就是德比伯爵沒做過這事,威廉·都鐸也能把它弄得跟真的一樣。

  所以說,威廉·都鐸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德比伯爵。並且德比伯爵的進退兩難根本不是從蘇格蘭戰爭打響開始,而是在他接受愛爾蘭職位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現在的情形只不過是德比伯爵順應了自己的家訓,做出了唯一能保命的選擇。

  即便他不從西摩兄弟的手裡強行救下威爾士親王,後者也會逼著他這麼做,或是直接跟北方的新教徒威廉·塞西爾(他曾向胡安娜王妃投誠)聯手,以叛國罪將他和西摩兄弟當場砍頭,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我本想著你要是不來救我,諾森伯蘭郡那邊也有營救我的准備。」威廉·都鐸的話讓德比伯爵的冷汗直接滴在控制韁繩的手背上,襯得青筋暴起的粗糙皮膚蒼白得像是女人的手。

  「西摩兄弟應該很早就跟珀西家(諾森伯蘭伯爵)搭上了話,否則他們不可能在塞西爾爵士的眼皮底下,塞進來暗殺我的人手。而這裡面,加德納主教牽了多少線,又做了多少努力。想必以後不等我來問,你就會跟我說得清清楚楚。」

  在渾身發毛的德比伯爵的眼裡,威廉·都鐸的身影幻化成劇毒的八爪蜘蛛,將他牢牢地控制在細密的陰謀網裡,就等著開餐的那一刻。

  「您這麼做的危險性真是出乎我的想像。」德比伯爵十分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轉頭不去對上威爾士親王的眼睛:「王位繼承人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您就不擔心自己死於西摩兄弟之手嗎?」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威廉·都鐸很不喜歡這種廢話:「怕死的人可登不上王位,誰又不是險中求富貴的賭徒?」

  德比伯爵無法回答什麼。

  一行人在一天半後抵達了倫敦。

  ………………我是分割線……………………

  和威廉·都鐸承諾的一樣,將王儲安全護送回倫敦的德比伯爵得到了亨利八世的假意好臉,甚至還有幸與國王陛下共進晚餐。

  「斯坦利大人,我很高興你沒有跟可惡的霍華德一家狼狽為奸,而是站在了你的君主這邊。」既然威廉·都鐸平安歸來,那麼亨利八世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索性將蘇格蘭戰事都交托給了約翰·達德利和塞西爾爵士,然後帶著自己的隨從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回了倫敦。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薩福克公爵被天花板砸了下半身都沒死,愣是殘留著一口氣等到了亨利八世的垂憐,為自己和凱瑟琳·威洛比的大兒子謀得了薩裡伯爵之位。

  至於那個萬眾矚目的諾福克公爵……

  在霍華德一家被清算干淨前,亨利八世還不打算將其授出。

  同時德比伯爵進城時就已經知道霍華德一家大都被關進了倫敦塔,只有幾個地位較高的女眷是被特別監管在某個殘留的修道院裡,由亨利八世的親兵把守,但是遠比倫敦塔裡住的舒服。

  「陛下,您的話實在是令我感到惶恐不安。」德比伯爵進宮前就已經看見加德納主教求見國王而無果的焦急模樣,於是喉嚨發干地飲了半杯葡萄酒,但卻沒有解渴的感覺:「您和上帝都知道,斯坦利一家一直是王室的支持者,我們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情。」

  德比伯爵想用祖先的福澤來提醒亨利八世,他們為都鐸王朝做出了多少貢獻。可是擱在並不開心的亨利八世耳裡,便成了德比伯爵的挾恩圖報,甚至他還懷疑德比伯爵是因為自己沒死才會立場突變地將威廉·都鐸救出諾森伯蘭郡,否則……

  「親愛的斯坦利大人,我當然明白你對都鐸王朝的忠心可追溯到玫瑰戰爭。」亨利八世搖晃了下酒杯,覺得面前的一切都變了味,讓他愈發煩躁:「所以審判托馬斯·霍華德一事,就由你和克倫威爾先生共同負責吧!」

  德比伯爵的臉色在亨利八世提到「玫瑰戰爭」時,就已經變得比牆壁還蒼白,完全是靠酒精來維持一絲絲的紅潤。

  「我記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博林一家倒塌後謀得了不少財產,而她現在犯了叛國罪,你說這些財產理應歸誰?」亨利八世想要試探下德比伯爵有多識趣。畢竟在諾福克公爵背叛他後,亨利八世條件反射地懷疑起所有人的忠誠度。

  「陛下,叛國者不享有任何權力,他們的一切都屬於您。」德比伯爵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並沒有多少好感,所以賣起她來毫不猶豫:「甚至是霍華德家的一切也都屬於您,這是毫無爭議的。」

  亨利八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可謂是他這幾天裡的少數真笑。甚至德比伯爵能敏銳分辨出國王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這也讓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大人,你是個公正又忠誠的英格蘭人,所以貴族審判上該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多說。」亨利八世讓人重新給他倒了杯酒,裡面的清新桃子味令國王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德比伯爵知道這是國王陛下在測試他。

  身為諾福克公爵的養子,如果他在審判上指責自己的養父,想必很快會被打上不可信的烙印。之後除了抱著國王和王儲的大腿而活,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

  想通這一點的德比伯爵在心裡快速計算好未來,臉上還是一副感動要哭的表情:「陛下,感謝您在這麼艱難的時刻,還會對我委以重任。」

  「正因為是艱難時刻,所以斯坦利大人才是我所需要的良臣。」亨利八世很懂得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的用人之策,只是這僅限於那些他所能完全掌控的大臣。

  像愛德華·斯坦利這樣的反復橫跳者,還是收緊繩索的好。

  「審判結束後,也由斯坦利大人負責監督霍華德一家服刑。」亨利八世輕描淡寫道:「畢竟托馬斯·霍華德也是斯坦利大人的養父,你怎麼也該送他最後一程,然後牢記他所犯過的錯誤,對嗎?」

  「是。」德比伯爵垂下眼簾,似乎在這幾天裡蒼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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