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埃利諾·布蘭登下葬後不久,國內的疫情便有所好轉。
倫敦到底是逃過一劫,沒有像北英格蘭那樣,被洗劫了一部分人口,導致人人自危地不敢踏出家門一步,任由大批大批的農作物在田地裡死去。
縱使都鐸時期已經脫離了中世紀範疇,但是衛生環境並沒有比中世紀末期強上多少。不管是擁擠的城市,還是能容納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稻草房,其實在本質上都是疾病的溫床,細菌的天堂。
就連富貴人家也是很少做掃除或者洗澡,畢竟鐵鍋在這個時代裡不是家家都有的東西,而洗一次澡的柴火錢和人力費太高,所以平民更喜歡冷水擦身或是直接到河裡游泳。
像亨利八世這樣愛干淨,還愛泡藥浴的國王絕對是歐洲的異類。
有時候,威廉·都鐸都懷疑亨利八世之所以叛出會天主教,是因為天主教將洗澡並為「酗酒」,「暴食」一類的惡習,所以那些苦行僧身上總有股難聞的味道。
威廉·都鐸想要改變人們的衛生習慣和婦女們的生產環境。
在二十一世紀,你無法想像一位醫生術前不洗手,或是產婦保胎時必須要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呆上數個月。
就這情況,哪怕你能活過十六世紀的奇葩治療方法,也不一定能挺過術後的感染並發症。
然而長久以來的觀念豈是一朝一夕就推翻的。
就和推廣土豆種植一樣,威廉·都鐸打算先在威爾士試水,等技術成熟後再引到其它地方。
至於怎麼讓平民接受他的觀點……
威廉·都鐸:查理表兄我需要你。
甭管誰來質疑,只要打上這是從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世界中心引來的新觀念,西班牙皇帝試了都說好的印記,威廉·都鐸還是能在通信不發達,對外交流相對保守的威爾士裡忽悠一波。等時機成熟後,就算有人戳破他的謊言,但有實例作證,平民也不會聽傳教士在哪裡瞎掰掰。
畢竟美好的死後生活哪有當下重要。
然後在天主教徒鎩羽而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新教觀念便更能被平民接受——畢竟有個不花錢的心裡安慰比沒有要來的好,況且被推倒的修道院裡也有一部分資產屬於人民,而誰又能拒絕這種白得的誘惑。
「殿下,王後陛下發動了。」就在威廉·都鐸想著自己的改革大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威爾士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來報道:「國王陛下讓您和瑪麗公主趕緊去白廳宮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並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也准備好《贊美歌》,就等王子一落地便舉國歡慶。」
因為亨利八世有意借著約克公爵的誕生,來掃除諾丁漢伯爵夫婦的去世所帶來的陰霾,所以倫敦上下都已經安排好了王子誕生後的各項慶祝活動。就連博林父子也是被國王突如其來的恩寵給晃暈了眼,絲毫沒想過安妮·博林要是生下一個死胎或者女嬰,亨利八世會如何宣釋他的怒火。
待威廉·都鐸趕到白廳宮的王後寢室時,等待的人們已經將客廳圍了個水泄不通。
威廉·都鐸一眼掃去,除了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在場的還有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以及臉色不好的多塞特侯爵夫婦。
已經懷孕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挺著大肚子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難得沒有對自己的表弟顯露出懼怕之情:「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威廉·都鐸瞧著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將注意力放到王後的床榻上,所以對弗朗西絲·布蘭登做出個「請」的手勢。
弗朗西絲·布蘭登扶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手臂,與威爾士親王到相對安靜的走道裡說話。
或許是寢室裡的空氣太悶了,所以弗朗西絲·布蘭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松了口氣,又撫了下胸口才對威廉·都鐸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難為人,但是您可否將我的外甥女接到身邊撫養?」
「怎麼?你的丈夫不想撫養瑪麗·菲茨羅伊?」威廉·都鐸能夠理解多塞特侯爵的不滿,畢竟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好處全歸了國王父子,留給多塞特侯爵夫婦的只有杯水車薪的六百英鎊年金,以及國王的定期挑刺。
面對威廉·都鐸的質疑,弗朗西絲·布蘭登顯得有些尷尬。
身為公爵之女,她到底還沒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而多塞特侯爵也不是什麼顯赫的大貴族,其曾祖父也只是白王後和普通爵士的長子。能走到今天,全憑白王後和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偏心,讓他們家的男人娶了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妻子。
但即便如此,夫婦兩也過得十分拮據。尤其是在夫婦兩都是白廳宮的常客,需要維持侯爵排場的情況下,瑪麗·菲茨羅伊的存在便是個拖油瓶,差點讓侯爵夫婦的關系分崩離析。
「我並不想放棄小瑪麗的繼承權。」懷孕後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比平日裡更加敏感,甚至一開口便淚流不止:「在我的母親死後,埃利諾便是我最後的心靈依靠。而小瑪麗是埃利諾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放棄她。」
「可是多塞特侯爵不想接手這個爛攤子,對嗎?」威廉·都鐸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利害:「即使瑪麗·菲茨羅伊健康長大,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倒是瑪麗·菲茨羅伊意外夭亡,那麼我父親就會將責任都歸於你們身上,然後剝奪你對於埃利諾·布蘭登的遺產繼承權,對嗎?」
弗朗西絲·布蘭登渾身僵硬地點了點頭,威廉·都鐸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而是直截了當道:「我會在請示父親後,讓布萊恩夫人去將我的被監護人接到聖詹姆斯宮,同時你們也要簽署一份放棄對埃利諾·布蘭登的財產繼承權的文件。」
「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還想再些說什麼,卻被威廉·都鐸十分粗暴地打斷道:「親愛的表姐,我會將國王陛下贈與埃利諾·布蘭登的八千英鎊分你一半,也希望你能在保守秘密的情況下,收好這筆錢,不要讓你的丈夫知道。」
「是。」弗朗西絲·布蘭登表情訕訕地隨著威廉·都鐸回到了王後的房間。
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掙扎後,安妮·博林終於分娩下一位王子,但是亨利八世還沒來得及露出快樂的表情,就被助產士的蒼白臉色,以及毫無啼哭聲的安靜氛圍凍僵了肥胖的臉蛋。
環抱著襁褓的助產士將新生的小王子包了個密不透風,甚至都沒來及遮掩上面的血跡。
「陛下。」哆哆嗦嗦的助產士頂著對死亡的恐懼挪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遲疑道:「王後陛下生下個死胎,是個男孩。」
這一瞬間,亨利八世只覺得天旋地轉,但是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當助產士將襁褓布掀起一角,讓亨利八世看清死胎的樣子時,年近半百的國王直接後仰到了手疾眼快的薩福克公爵的身上,一旁的宮廷醫生趕緊對亨利八世進行搶救,將胡椒粉放到國王的鼻子底下,好讓他盡快醒來。
「將這個孩子立刻帶出去葬了。」打了一個噴嚏的亨利八世注意到屋內還有不明所以的大臣,所以強壓著想要當場迸發的怒火,指著博林父子咬牙切齒道:「將他們投入倫敦塔,然後封閉王後的房間,讓她無招不得出,也不許見客。」
「是。」最先行動起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讓門口的侍衛將大驚失色的博林父子拿下,然後又將國王和屋裡的一系列人員全都請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侍女照顧昏迷不醒的安妮·博林。
第47章
生產後的安妮·博林做了個美夢。在夢裡,她還是那個驕傲嫵媚的博林家女孩,在肯特郡的小道上踩過一眾少女的羨慕眼神,挽著亨利·珀西或者喬治·博林的胳膊,任由清風勾起她嶄新的裙子或者頭紗,讓無數男人都沉浸在她獨有的法蘭西式風情裡,然後將數不勝數的名貴禮物雙手奉上。
博林家的女孩不算是貴族中的上層,但是跟人口龐大的霍華德女孩相比,安妮·博林從未體驗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因為她的父親不僅是外交官更是家族中的獨子,其祖輩也靠經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所以安妮·博林從小過得比霍華德家的大部分表姐妹要優越,享受著這個時代裡的女性很難接觸到的教學資源與時尚的宮廷生活。
而且同父親的另兩個孩子相比,安妮·博林獨樹一幟的聰慧避免了次女總是會被忽略的命運。
托馬斯·博林一直都將安妮·博林視作向上爬的階梯,所以不遺余力地向次女灌輸她應該嫁給伯爵侯爵乃至公爵的紫藤花理念。
其實不用父親叮囑,高傲的安妮·博林也不會看上平庸的男人,或是忍受自己忙碌於瑣碎的家事與針線活。
她想要過著人上人的日子,想要在宮廷而不是鄉村裡發揮長處,所以初進英格蘭宮廷的安妮·博林仔細挑選著自己的獵物,將目光放到了諾森伯蘭伯爵的兒子亨利·珀西的身上。
同霍華德家族一般,珀西家族也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家族之一,甚至在血統上比霍華德家族更加古老純正。因為珀西家族的祖輩能追溯到征服者威廉的得力干將威廉·德柏西,而霍華德家族的祖先威廉·霍華德只是一個在十三世紀末才步入政壇的平民律師,甚至霍華德家直到十五世紀才獲得公爵身份,遠不如珀西家族那般,靠著軍功與國王的近臣之位步步高升,成為幾代國王的左膀右臂。
安妮·博林對亨利·珀西的財富,見識,以及能力都感到十分的滿意,決定嫁給他做一個賢妻,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婚後生活。
為此,她不介意與亨利·珀西秘密結婚,不介意被罵成不擇手段的賤人。
只要目的達到了,別人的意見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然而千算萬算的安妮·博林,卻唯獨算漏了諾森伯蘭伯爵的意願。
同那時的安妮·博林一般,亨利·珀西的底氣全都來自於他們的家族。
如果亨利·珀西不是諾森伯蘭伯爵的繼承人,不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中的一員,那麼安妮·博林還會看上他嗎?那麼他還會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過得如魚得水嗎?
毫無疑問,諾森伯蘭伯爵的出手干涉打碎了安妮·博林的美夢,讓她終身忘不了對方諷刺她時的輕蔑眼神。
「珀西家的歷代女主人都是血統高貴的英格蘭淑女,而不是靠著諂笑獻媚而聲名鵲起的法蘭西蕩婦。」
更讓安妮·博林感到屈辱的是,諾森伯蘭伯爵是當著諾福克公爵,以及沃爾西主教的面,對她說出如此辛辣且充滿侮辱性的言語。
自那之後,安妮·博林就發誓要讓任何看不起她的人都嘗到身敗名裂的滋味。
無論是諾森伯蘭伯爵還是沃爾西主教,亦或是看好戲的諾福克公爵,都會有跪在她面前俯首稱臣的那一刻。
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安妮·博林不惜橫刀搶了瑪麗·博林的情夫,也就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男人——亨利八世,直接毀了諾福克公爵在白廳宮裡的布局,甚至還想讓亨利八世叛教迎娶她為妻。
雖然之後發生的種種讓安妮·博林等了足足七年才戴上英格蘭的後冠,但是亨利八世逐漸褪去的熱情,以及她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的一次次流產,都耗盡了宮裡宮外的耐心。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安妮·博林在結婚前稱得上是情趣的伶牙俐齒與聰慧狡黠,如今都變得讓他,乃至那些曾支持安妮·博林的人們都感到無法忍受。前者只需要一個見識不凡又能生下兒子的紅顏知己,後者只需要一個順勢順從的意志傳達器。
其實至始至終,都沒人會在意安妮·博林的想法。
即便她已經是王後,但是安妮·博林就跟十幾年前面對諾森伯蘭伯爵時沒什麼兩樣。
依舊是別人選擇她,而不是她去選擇別人。
………………
……
「陛下?」服侍安妮·博林的一位侍女看見昏睡了許久的王後終於醒了,趕緊將後者扶起來靠在床頭。
「現在是什麼時候?」安妮·博林本以為她將作為約克公爵的母親而迎來榮寵,但是看著屋子裡兵荒馬亂後的景像,一切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屋內唯一的諾福克系侍女——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坐在距離安妮·博林最遠的位子上,自顧自地做著完成了大半的刺繡,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跟她沒關系。
「我的兒子呢?」安妮·博林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向身旁的侍女詢問無果後,轉頭看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是咆哮道:「我的兒子,約克公爵呢?」
「死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頭也不抬地冷冷道:「你生下的根本不是約克公爵,而是個死胎。國王陛下已經派人將它就地埋葬。你要是能出門去花園裡挖一挖,興許能找到你兒子的屍骨。」
「呵!死了?死了?」安妮·博林又哭又笑地想要下床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爭論一番,但卻使不上一點兒勁:「我親愛的嫂子,看到我落魄,你一定很高興吧!」
安妮·博林斜眼看著默默繡花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厲聲道:「你一定和諾福克公爵一樣,期待我跌落雲端,然後有天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就像我曾經那樣睥睨你們這些螻蟻。」
「嗚哈哈哈哈哈哈!」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抬了抬眼,不出意料地看見安妮·博林癲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服侍王後的這三年裡,她已經習慣了安妮·博林的暴躁與神經質,所以對她的一切反應都不會感到吃驚,反倒是松了口氣。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博林不喜歡她的嫂子,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或許會在博林一家獲罪後逃過一劫——只要她能順從諾福克公爵的旨意,好讓亨利八世徹底擺脫掉安妮·博林。
「我不會期待那天,而你也等不到國王陛下的到來。」長久以來的壓迫使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看著現在的安妮·博林,只覺得非常的痛快與解恨,甚至不惜火上澆油道:「你知道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正在做什麼嗎?」
「他們在搜集你通奸的證據,因為國王陛下已經知道你所懷的不是都鐸王子,而是某個不知名的男人播進你身體裡的野種。」
「閉嘴,我才不會做出背叛亨利的事情。」安妮·博林喝止道:「我現在還是王後,所以你對我的任何污蔑都是對國王本人的污蔑。」
「哦!是嗎?親愛的安妮女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故意用安妮·博林還是國王情婦時的頭銜來稱呼她,側身躲過迎面襲來的枕頭,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直接崩潰的話。
「你的父親和我的丈夫都已經被國王陛下投入倫敦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一個與野男人廝混而流產下畸形兒的蕩婦。」
「想必國王陛下正在慶幸上帝沒有讓一個野種占據了約克公爵的位子,所以安妮·博林,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頤指氣使。」
第48章
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三連答,錯愕的安妮·博林在床上呆愣了好久,直到侍女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因為過度震驚而睜著眼昏了過去,安妮·博林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睛,難得輕聲細語道:「給我整理一下吧!」
這一刻,安妮·博林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風姿迷人,手段不凡的肯特郡女孩,讓侍女將她扶到堆滿珠寶的梳妝台前,等著與這一屋子的虛假繁華徹底告別。
而另一邊,得知王後醒來的亨利八世在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什麼。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都知道,國王因為安妮·博林一次又一次的流產而對自己的性能力產生了質疑,就像他當年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多次流產後,迫不及待地想用一位私生子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並無問題。
這一次,亨利八世用來安慰自己,以及朝臣們的理由,依舊是他的婚姻與王後都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所以錯的永遠是安妮·博林,而不是亨利八世。
「我一定是受了惡魔的蠱惑,才會迎娶一個可恥的女人為妻。」祈禱結束後的亨利八世對著十字架喃喃自語著什麼,不知是向上帝求證,還是想說服自己。
「我到底是看上了安妮·博林什麼?」亨利八世發現他想不出他會愛上安妮·博林的理由。
論美貌,瑪麗·博林和伊麗莎白·勃朗特遠勝於皮膚微黑,貌不驚人的安妮·博林,甚至連已過世且徐娘半老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都比安妮·博林來的更具有吸引力。
而論學識,安妮·博林確實是宮廷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同那些自蹣跚學步起,就能與一流的學者進行當面交流的王室貴女相比,她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別的不說,阿拉貢的凱瑟琳在學識上就可以吊打安妮·博林。身為瑪麗公主的啟蒙老師,阿拉貢的凱瑟琳自幼接受西班牙的頂級教育資源,不僅能讀寫五種語言,甚至連哲學家伊拉斯謨都評價她自幼喜歡優秀的文學作品,並且願意去鑽研它們。
至於內在方面,僅以亨利八世的角度來看,安妮·博林實在是稱不上好妻子的人選。她那張揚愛賣弄的性格曾多次讓亨利八世感到顏面無光,甚至在珍·西摩和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襯托下,亨利八世不止一次地懷疑安妮·博林並沒有所謂的道德操守。
如今想起他竟與這樣的女人成婚並同床共枕了多年,亨利八世便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將王後所接觸過的人全都排查一遍,務必要找出那個奸夫是誰。」祈禱完的亨利八世決定徹底結束這段不合理的婚姻。
托馬斯·克倫威爾和薩福克公爵都知道亨利八世動了殺心,尤其是在王後生下一個畸形死胎的當下,如果不釘死了安妮·博林的罪行,那麼國王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只是……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點可惜伊麗莎白公主,畢竟她還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而且以後很有可能是個新教的王位繼承人。雖然在威爾士親王地位穩固的當下,伊麗莎白公主並不受亨利八世的重視,可這並不妨礙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視作可以支持的預備人選——前提是亨利八世沒有在砍掉安妮·博林的頭顱後,順勢剝奪了伊麗莎白公主的繼承權。
「陛下,考慮到英格蘭從未有過審判王後的經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請求您組織一個貴族審判團對王後陛下進行私下傳召。」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下令逮捕了博林父子後,就開始翻查英格蘭曾有過的王室審判案列。
只可惜能做參考的幾位王後,諸如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征服者威廉之妻),阿基坦的埃利諾(亨利二世的妻子),甚至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愛德華二世的妻子)都是外國公主,所以她們在犯下了叛國罪後,也只是被丈夫或者兒子好吃好喝地囚禁起來,並沒有經過正規的審判。
如果威廉·都鐸知道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想法,絕對會將其描述為「外交豁免權」。
只可惜安妮·博林本就是英格蘭人,所以她享受不到這一待遇。
「你和查爾斯去安排審判團一事,總之那個女巫必須死。」亨利八世並不想出席讓他感到尷尬的秘密審判,所以讓自己的親信全權處理此事:「另外,讓諾福克公爵和亨利·珀西也參與針對王後的審判。」
亨利八世的面容在彩色玻璃的打光下顯得非常可怕:「我要他們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被他們送到了國王的床上。」
「是。」得令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當天下午便將安妮·博林送入了倫敦塔,然後只花了四天的時間便將她身邊的侍女,以及曾被她賞識過的音樂家與紳士全都審訊了一遍。
傷勢恢復的愛德華·西摩自告奮勇地加入了對安妮·博林的通奸調查中,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默許下,對其中的一些人動了酷刑,從而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情況如何?」亨利八世在安妮·博林被審判團傳召的前一天,隨口問了下事情的進程。
一旁的珍·西摩早就搬進了王後的寢宮,而亨利八世也答應她在安妮·博林的事情正式告一段落後,便與其結婚,所以珍·西摩已經開始准備訂婚和結婚的禮服,甚至讓她的嫂子和姐姐入宮幫她安排婚禮事宜。
「西摩爵士調查到王後陛下與亨利·諾裡斯,馬克·斯米頓,威廉·布裡列頓、以及弗朗西斯·韋斯頓等多位男士都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瑪麗·謝爾登舉報王後與她的兄弟喬治·博林交往過密,甚至存在著亂倫的可能。」托馬斯·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偷偷打量了下珍·西摩的表情,發現後者對於安妮·博林的通奸一事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釐的心虛,這與她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
也許她之前的堅持都是為了讓亨利八世順利上鉤的偽裝。
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愛德華·西摩急於上位的表情,不由得為自己之前輕易的認知感到有些羞愧。
在白廳宮裡,妄下定論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只是看亨利八世目前的態度,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認為亨利八世是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才與之結婚,反倒像是出於某種目的,而從身邊的人裡挑了最合適的那一個。
審判王後的那一天,精心打扮的安妮·博林穿著她最喜歡的法蘭西式紫色絲絨裙,在袖口與裙擺處打上金邊,然後戴著她特有的B字項鏈在被審判席位上坐定,恍若是來加冕的女王而不是被審判的犯人。
「這真是從未有過的醜聞。」安妮·博林高傲地看了眼在座的陪審人員,最後將目光落到諾福克公爵的身上:「你好呀!舅舅,想必此時此刻,你一定很後悔讓我當上王後。」
「倘若你在通奸時也能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今日也不必來此接受審判。」冷著一張臉的諾福克公爵急於同安妮·博林劃清界限,所以率先發難道:「國王讓人奉承他妻子的美貌,結果奉承者直接在床上招待王後。」
「荒謬。」安妮·博林知道諾福克公爵翻臉無情,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為此,她慌亂地掃了圈在場的各位男士,發現他們都用淫邪中帶了絲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舅舅,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質疑國王陛下的男性魅力嗎?」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急需一個脫罪的理由,所以她不會給諾福克公爵咬死她的機會:「如果說是國王陛下讓人去奉承他妻子的美貌,那麼又為會選中心懷鬼胎之人?難道是他主動為妻子創造通奸的條件嗎?」
「所以你說主動承認了那些與你交往的男人都是心懷鬼胎之人,並且你也順勢與其通奸,對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開口道。
「不,才不是這樣。」自知說錯話的安妮·博林大腦一片空白道:「我才不會做出這種可恥的事情,永遠不會。」
陪審團上立刻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噓聲。
上手的薩福克公爵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對安妮·博林繼續發問。
「你是否與亨利·諾裡斯商討過國王陛下的死亡,並且有意控制威爾士親王。」
「沒有。」安妮·博林冷冷道。
「你是否與馬克·斯米頓有過越界的調情,並且讓他見過你的裸體。」
「閉上你的臭嘴,我怎麼可能讓一個下等人與我這般接觸。」
「你是否對自己的兄弟抱有不倫的感情,甚至越過了道德的界限。」
「沒有。你的指控讓我感到非常可笑。」
「你是否在婚後,對身旁的男士有過大量的金錢饋贈,並且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
安妮·博林臉上的表情一僵,托馬斯·克倫威爾抓住這個空隙指了指牆上的十字架,對安妮·博林發出警告道:「你在法庭上說的話都將落到上帝的耳邊,我想你該明白對上帝說謊的代價。」
「是。」安妮·博林堅定地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毫不遲疑道:「我確實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也曾贈與過他們金錢與珠寶,但那都是出於王後對臣下的欣賞,裡面沒有參雜一絲一釐的不道德情感。」
「我承認自己並非賢妻,也曾對國王陛下有過冒犯與懷疑。但是上帝知道,我從未做過背叛丈夫的事情,也從未不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婚姻。」
「紳士們,你們大可在此對我進行各式各樣的污名化,但是上帝作證,我將清白地走向墳墓,而你們也終會了解到這一點。」安妮·博林說完便不再對自己進行任何辯護,只是聽見一句又一句的「有罪!」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最終在一聲重錘後徹底落定。
「安妮·博林,在場的陪審人員一致認為你在與國王陛下的婚姻裡,有過不忠,亂倫,以及謀殺王室成員的行為,因此判定你,有罪。」
「有罪!」
「有罪!」
「安靜。」被安妮·博林舉薦給亨利八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克蘭麥讓躁動的人們平靜下來,對著曾經的知音兼女主人繼續說道:「這份審判將由掌璽大臣交給國王陛下,然後由他來決定你是在倫敦塔裡處以火刑,或是處以砍頭。」
第49章
「將火刑減免為斬首。有一個跟人通奸的王後就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讓全歐洲都知道我娶了個女巫嗎?」拿到審判結果的亨利八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將審判書丟到一邊,示意停下的樂隊繼續演奏:「我希望在六月之前迎娶新王後,所以安妮·博林的死刑不能拖到這個月月底,你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迫不及待地想要娶珍·西摩為妻,甚至在安妮·博林被丟進倫敦塔的當天,國王就讓珍·西摩的兄弟嫂子搬進白廳宮,並且還冊封珍·西摩的哥哥愛德華·西摩為博尚子爵,承諾在珍·西摩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加封愛德華·西摩為伯爵。
對此,一夜升天的西摩兄弟自是喜不勝收,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國王陛下雖然在准備與珍·西摩的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但卻沒有讓托馬斯·克蘭麥或者加德納主教准備新王後的加冕儀式。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都是在婚後的半個月內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的結婚儀式和王後的加冕儀式都是同時准備的,只是因為後者還要加個全國巡游,所以要多花半個月的時間去通知各地做好接待工作和安保工作。
「陛下,關於死刑,安妮夫人還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祈求原諒的話那就免了。」亨利八世無比厭煩道:「她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幾套說辭,如果一句『愛情』能抵消死亡,那麼安妮·博林能一直說到上帝再發一次諾亞大洪水。」
托馬斯·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的態度噎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道:「安妮夫人想要請一位專業的法國劍客來砍掉她的腦子。」
亨利八世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才開口道:「讓人從加萊給她找個專業劍客,記得讓她自己支付劍客的報酬。」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准備退下,卻聽見亨利八世繼續說道:「記得派人去清點博林家的財產,然後讓伊麗莎白小姐交出她的首飾,將她身邊的侍女全部退回,只留兩位家庭教師,一位廚子,以及兩個女僕負責照顧她。」
「另外,將伊麗莎白小姐的年金削減為一百英鎊,讓她自己支付隨從的工資,並且搬到赫特福德郡的一間小宅子裡,非特殊情況不得入宮。」因為安妮·博林的關系,亨利八世現在很不待見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甚至都懷疑伊麗莎白小姐並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免覺得伊麗莎白小姐有些可憐,但是國王的意願又不是他能夠左右的,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能私底下為伊麗莎白小姐操作一二,免得失寵又不懂事的女孩遭到惡僕的刁難。
待托馬斯·克倫威爾退下後,亨利八世衝著緊閉的房門拍了拍手,讓藏身於其中的瑪麗·謝爾登出來與之廝混。
考慮到珍·西摩不會在婚前與亨利八世發生關系,所以耐不住寂寞的國王只能將之前被掃地出門的情婦招入王宮。恰巧瑪麗·謝爾登要接受王後的通奸調查,再加上博林家傾倒後她無處可去,所以諾福克公爵將其悄悄送到亨利八世的身邊,要求瑪麗·謝爾登發揮她的長處,令亨利八世及時制止復仇的怒火,不要殃及到霍華德家族。
安妮·博林被正式處決的那一天,亨利八世拄著拐杖與珍·西摩在白廳宮的小教堂裡舉行了訂婚儀式。
考慮到國王的身體狀況,訂婚儀式的流程被刪減了不少,參與者也只有雙方的家屬和國王的幾個親信好友。而且在加德納大主教進行例行祈禱的過程中,亨利八世不斷地看向門外的天空,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這令第一排的瑪麗公主忍不住向威廉·都鐸詢問道:「父親為什麼總是看向門外?」
「因為他在等禮炮的響聲。
「什麼禮炮?」
「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威廉都鐸注意到瑪麗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於是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父親要用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來宣告他已經擺脫了女巫的陰影,迎來了新的一天。」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有人會喪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前妻被處死的當天就與前妻的侍女訂婚。
「那莉茲怎麼辦?」瑪麗公主掃了眼參與訂婚儀式的人,發現亨利八世的家屬席位上,除了他們姐弟,便只剩下薩福克公爵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夫婦。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連夜將莉茲送到了赫特福德郡。」威廉·都鐸嘆息道:「近期最好別讓莉茲在父親面前晃悠,否則……」
威廉·都鐸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瑪麗公主完全能想像得出伊麗莎白小姐在惹惱了亨利八世之後的下場,畢竟她當年就是受到亨利八世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爭吵波及,才會被遠遠地送到威爾士邊境,過了大半年心驚肉跳的日子。
就在加德納主教用拉丁語宣布亨利八世與珍·西摩在上帝的見證下,正式結為未婚夫婦後,一聲劃破天空的巨響令亨利八世交換戒指的右手微微一抖,差點破壞了整場訂婚儀式的流暢性。
而將時間推回到半小時前。
負責確認安妮·博林會喪命於死刑場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敲了敲安妮·博林的囚室大門,示意她可以結束自己的臨終禱告。
安妮·博林視若無睹地對著十字架劃了個十字,然後讓侍女給她戴上耳環,珍珠項鏈,以及一頂嶄新的兜帽。
「你最好只戴耳環,因為兜帽和項鏈都會在死刑前被取下。」托馬斯·克倫威爾隨口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被安妮·博林放到心上。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意這點麻煩做什麼?」安妮·博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向托馬斯·克倫威爾詢問道:「會很疼嗎?」
「請來的儈子手很專業,會在你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動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安妮·博林花了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去請了位加萊的劍客。
得到回答的安妮·博林松了口氣,有些調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因為我有個纖細的脖子,所以會比普通人更快地迎來死亡。」
說罷,安妮·博林長吁一口氣,在付給門口的守衛一英鎊的小費後,提著裙子款款地走出了房門,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你們馬上就會見證我的死亡,然後看著珍·西摩戴上被詛咒的王冠。」
「我將以亨利國王最痛恨的女人,以及英格蘭歷史上的第一位斷頭王後而名垂青史。」
「至於你們,在我生前只是無名之輩。而在我死後,也不過是歷史上的一縷塵埃。」
第50章
因為議會沒有通過讓安妮·博林以合適的棺材下葬的請求,再加上逃出生天的博林夫婦和瑪麗·博林不敢冒著被國王遷怒的風險去認領她的屍體,所以安妮·博林的頭與身體被放入一個櫃子中,由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派人埋到小教堂的地板下。
與之相比,被處以叛國罪的喬治·博林的下場便凄慘了許多,其頭顱被展示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身體則是被扔到郊外,任由野狼將其啃食殆盡。
而在博林家迅速跌落之時,安妮·博林在宮裡的痕跡都被她的後繼者清理得一干二淨。
按理說,未婚夫婦得在訂婚四十天後再舉行婚禮,好向所有人證明他們成功克服了惡魔的四十天誘惑,得到了上帝的承認與祝福。然而在亨利八世的強烈要求下,這一時間被縮短到了十天,所以珍·西摩前腳穿完訂婚禮服,後腳就披上了婚紗。
威廉·都鐸猜測亨利八世一而再,再而三地簡化結婚流程,就是為了在珍·西摩像安妮·博林那樣,無法履行王後的職責時,能夠盡快地甩掉她。
而真到了那一刻,沒有加冕儀式和沒有經歷四十天的惡魔考驗便是最好的理由。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必經過議會的調查,便能以英格蘭教會之首的身份判定他跟珍·西摩的婚姻無效,然後用更快的速度迎娶第四任妻子。
對此,無論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薩福克公爵都沒有發話。
就連與珍·西摩是利益共同體的西摩兄弟,都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妹妹並未得到亨利八世的完全承認——因為對於他們而言,能從中撈到他們奮鬥十年都不會有的東西,便稱得上是夠本的買賣。
至於珍·西摩要是生不出兒子。
想必真到了那一天,珍·西摩會在西摩兄弟的「勸說」下退位讓賢,防止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威廉,瑪麗。來見見你們的新繼母。」亨利八世與珍·西摩正式結婚的第二天,便將自己的新王後引薦給威爾士姐弟。
「王後陛下。」面對這個曾當過兩任王後侍女的珍·西摩,瑪麗公主盡可能地不表現出尷尬之情。
好在尷尬的也不止她一人。
珍·西摩在見到瑪麗公主的那一刻,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行一個半蹲禮,但是她的右手被亨利八世牢牢地握住,所以在膝蓋彎曲的那一刻便制止了這種行為。
對,她現在是王後,是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繼母,所以不該由她來行禮才對。
威廉·都鐸注意到珍·西摩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從而聯想到他並未在王後的侍女團裡見到安妮·西摩(愛德華·西摩的妻子)的影子。威廉·都鐸猜測新王後肯定是與她野心勃勃的兄弟間有了隔閡,否則也不會讓舉報丈夫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擔任侍女長一職,而不是將如此重要的職位交給自己的親屬。
「祝您新婚快樂,王後陛下。」滿臉假笑的威廉·都鐸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對新王後的祝福。
而亨利八世也不希望兒女打擾到他的新婚蜜月,所以讓威爾士姐弟走完過場便早早地回到聖詹姆斯宮,等著年底的聖誕節與洛林公國的聯姻計劃。
「倫敦近日好像湧入了不少貧民。」在威廉·都鐸的影響下,瑪麗公主的信仰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偏激,但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天主教信仰。為此,加德納主教將其視作英格蘭的信仰拯救者,希望通過瑪麗公主來影響威爾士親王的信仰。
「前段時間的瘟疫導致大批的耕地無人打理,所以近幾日也沒什麼收成。」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回到威爾士進行糧食救濟活動。
事實證明,他在彭布羅克城堡附近種植土豆的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這種征服歐洲的農作物的成熟周期在60到100天,產量卻是需要8個月生長周期的小麥的三倍,所以威廉·都鐸在半年內就已經收獲了三批土豆,將其與蘋果一同放到地窖裡,好讓土豆的保存周期能夠延長幾個月。
「威爾士的居民還好嗎?」瑪麗公主見威廉·都鐸再給前去救災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寫信,於是關心道:「他們的食物可還夠?」
「我不太清楚,因為理查德還在清點救濟人口,所以他還沒給我回信。不過彭布羅克城堡裡的食物還算充足,所以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民。」威廉·都鐸粗略計算了下威爾士的糧食情況。
英格蘭的人口大概在三百五十萬到四百萬之間,而威爾士的人口大概在五十萬上下,所以每個月至少要消耗4500噸土豆或是四百四十萬加侖的小麥。
而威廉·都鐸只播了兩畝地做實驗,這三個月的土豆產量也只有二十四噸,還不夠威爾士居民吃上一頓。
「讓理查德組織壯年男性去山上打點東西,然後讓沿海一帶的漁民加強收獲的力度。」考慮到國家穩定問題,瑪麗公主並不希望人口大規模地向某地遷移,這會導致那一帶的防御力量變得十分脆弱:「疫情期間的糧食收成還夠撐幾個月?」
「兩個月不到。我正考慮從別的國家收購一批糧食,怎麼也得讓威爾士撐過三個月。」緊急狀態下的威廉·都鐸必須將威爾士的糧食緊缺問題拖到下一批土豆成熟之後。所以他在理查德·克倫威爾出發前下了一道旨意,通過減稅,補貼救濟糧的方式,讓威爾士居民大規模地種植土豆。
要是換作正常時期,這個政策至少要花半年的時間才會有所成效。
但是飢荒時的人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性命當前,秉著稅收能少一點是一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威爾士居民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威爾士親王的新政策,從彭布羅克城堡裡領了土豆回去種,順帶還嘗了一小口這個來自美洲的新鮮玩意,發現它的味道不比小麥差,甚至烹飪方式也比小麥要簡單,至少不會發生牙齒被磨面粉時混入的石子所磕掉的事情。
既然威爾士居民能接受土豆,那麼他們以後也不會對西紅柿和玉米的推廣產生較大的排斥。
考慮到威爾士那極低的蔬菜產量,威廉·都鐸打算用工業革命時期的「諾福克輪栽制」取代現有的三圃制耕種規則,好擴大農作物的耕種面積,加速土壤的恢復速度,從而實現威爾士農業的全面增產,然後趁著西班牙與法蘭西的血海深仇,在接下來的歐洲內亂中大賺一筆,成為真正的英格蘭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