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象
火紅的月高掛於夜空,黑暗的天際間隱約可見六顆微微透著亮光的星斗,四散於紅月周圍。
崖邊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男子,左手持羽扇,抑首觀星望月,而右手掐指盤算著。今夜風特別大,男子身上的披肩、衣袖與下擺,皆被吹的『沙沙』作響。
就在紅月及六星來到夜空正中之時,竟然形成了六星同宮之景,男子見此異象則笑了,他回首轉身低語吟道:「紅月映空,六星同宮;烽焰四起,豪傑聚齊;匣里長鳴,潛龍顯影;定國興家,炎鳳天下。日影煩請你代玄某向三殿下傳話,就同殿下說『王傅一職,玄某接令』。」
漆黑的樹林中,一道黑影朝著觀星男子拱手以示應允,接著那名喚作日影的男子,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傳話者離去後,觀星之人再度開口自語道:「王者之命,天運人助;月落何處?民心何處?兩龍之爭,誰得天下?呵~~~此乃天機不可洩露也。」
男子臉上鑲著高深莫測的笑意,不斷揮動手中羽扇,這問題之解,彷彿他己瞭然於心。
月夜狂風,吹起遍地烽火,此刻天際間下起狂雨,好似上天在為這將亂天下而哭泣似。
***
西炎國都-大都。
偌大皇城中,天迎殿上左右兩側有絃琴絲竹聲,殿中央紅妝歌舞,一幅熱鬧的景象。大殿上採用弧形方式排列席位。正中主位上坐著面容枯黃且十分蒼老的西炎國主-炎重御,他的兩側,本應分坐東宮和西宮兩後,但今日席中西宮後座卻是空位,只有東宮主子身著華麗後服頭帶后冠,面容儘是得意之色,笑看坐無虛席,賓客雲集的大殿。
兩個後席之後,是貴妃席;後席旁為兩宮所屬之皇子席,而大殿上其他席位之安排則依官等設席,越接近皇室席位,其官等越大。
就在殿上舞倌方跳完一曲時,東宮主人-董雲煙,揮手示意樂師停樂,舞倌退下,並緩緩自其席座上站起,雖然那麗容上掛著和善的笑意,可他那充滿野心的目光,卻是怎麼遮也遮掩不住地。站起後,他朝著目光呆滯的西炎皇帝福身致意,待皇上點了點頭,其便回過身,對著滿殿之人開口說道:「今日是皇上的壽宴,這數十年來皇上為西炎日夜操勞,憂心、煩心於國事上,近年來有感龍體欠佳,有意先擇太子以代接繼皇位,因此今日本宮代皇上宣口諭,眾人聽令。」
說畢,天迎殿上的眾人,紛紛起身低頭跪地喚道:「臣等,恭迎聖上御旨。」
「奉皇上口諭,擇太子之方式,依循皇室宗法,不分年歲,不分是否為后妃所出,只要是皇上血脈,皆可競逐太子之位,有意者將於一年後的秋祭大典,在炎家宗廟之上,擇縣城。若無意競逐者,同於宗廟之上封王銜頒封領地。宣畢,眾人領旨。」
「臣等恭領聖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朝著大殿正著央身著金黃龍袍的炎重御,行三叩之禮並大聲喚道。
待眾領旨起身入坐後,東宮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是明顯,他坐回席座上,並擊掌明示,兩旁的樂師奏起歡愉的宮樂,原本退於後頭的舞倌們,聞樂再次回到大殿中為眾賓獻藝藝,大殿迅速回復先前熱絡的氣氛。
***
天迎殿內喧鬧之際,兩名身著四爪蟒袍,頭頂金冠的男子,一前一後地從那熱鬧的宴席中溜出,走到殿外的露台上,外頭吹著風下著雨,天際間掛著一輪鮮紅如血的月,紅月四周還圍繞著六顆星斗。
「焰,方纔之事你有何感想?」走於後頭的男子,朝在前頭的男子出聲問道。
聞言後,前頭的男子突然停下步伐,神色詫異地回過頭看著立於身後長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弟弟好一會兒,才回聞道:「那你又有何想法呢?天。」
「你反問我?」名喚天的男子含笑,語帶抗議意味的出言回道。
焰聽聞抗議聲挑眉相視,他一雙環胸,一手撫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回天說道:「董氏欲奪權,而我並不想讓他們得逞,我的想法就如此。」
「我看你今晚的神情,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想當『皇上』嗎?」天在聽聞焰的回話,俊容上的笑紋依舊未變,他直言不誨的對焰說著含帶著禁忌的話語。
焰好氣又好笑的盯著天看了好一兒會後,人便轉過身仰望起夜空中被六星圍繞的紅月,緩緩開口說道:「你想害我『英年早逝』呀!這話若是被人聽到了,這麼多年維持的形象,就要毀於一旦。天你看,今夜的異象,古有云『天若顯異,世間必亂』,可西炎…..在父皇的手中卻己不知亂了多久,而它又還能再撐多久。」
「焰,你想要提早開始行動嗎?現下宮裡頭的人手可都還未備妥?若是冒然動手…..我認為…..」天還未把話說完,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跪身於焰的面前。
「屬下見過四殿下,啟稟三殿下,玄先生同意擔任王傅一職。」跪於地上的男子一身黑衣,刻意壓低了嗓音回報道。
「很好,日影這五日來辛苦你了,起來吧!還有,師傅可有說他何時起身回大都?」焰表面上雖平靜無波,可他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中,此刻卻閃爍著欣喜之色。
「回殿下,玄王傅並無交待。等會屬下在前去一趟向玄王傅請示。」日影低頭回道。
「嗯!無彷,師傅這人本就無慾無望,他應自有打算,奔走多日,日影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焰搖了搖頭,對日影回道,並示意他可先行退下。
「是!謝三殿下。」日影回畢,那高大的身子便迅速消失於焰和天的面前。
「等等…..你們主僕在說什麼?玄先生…..難道是那個『玄印』,東宮皇后千方百計想請來的布衣,焰….難道你…..」被涼在一旁的天,待日影退去後,剛開始還不能理解這對主僕的對話有何意義,可待他消化所有訊息後,這才一臉驚訝的神色,顫抖著音調回焰說道。
「正如你腦中所想的一樣,天~~現下確是時機還未到,除了『忍』外,還是『忍』,身處於皇家,若沒有當年母后的犧牲庇佑你我那能活到今日,裝成『懦弱無能』的樣子這麼多年,無非就是要一點一滴的剷除那深根多年的『毒瘤』,西炎不能亡,我決不會讓西炎亡在父皇的手上、亡在董氏的手上。」焰一臉正色地對著天訴說道。
「焰,看來我兄弟倆到還滿有志一同的,現只希望西炎能在撐下去。」天那對溫文的黑眸視線遠遠的挑望著遠方,語氣帶些無奈的自語說道。
「南方那情況不樂觀?」焰語氣雖平淡,可話語中那股憂心卻顯而易見。
「嗯!金蠻國主雖年事大,可其野心卻絲毫不減,向來慣於蠻幹做風的他,近年來的動作到讓人很擔憂。」天含首回道。
「還頂的住嗎?你己有三年未踏入大都了,今夜也是匆匆回去?」焰出聲問道。
「南方軍防向來就不是朝廷所重視的,不過若是我在的一天能為西炎、為你多掙些時日,就算從此不回大都,我都無所謂,這次回來會在大都待上幾日,我得向朝廷多掙些資源才行。」天眼神中閃爍著堅定回焰說道。
「辛苦你了,今夜就在我那歇下,見過益了嗎?」焰回給天一記感激的神情,他語氣淡淡的再次問道。
「還沒!不過即然在大都自會有很多機會可見到面的。」天在一聽到『益』這個字後,俊逸的顏容頓時閃過一絲溫柔的神情,他語氣含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回道。
「那就好,別因為我而毀了你的幸福。」焰見天那帶著溫柔的俊容上,語氣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他如釋負重地回道。
「呵呵!光說我?你這個不過比我早出生幾個時辰的傢伙,別在那裝老成,對了~~你現在過的還好吧!你和那外邦皇子妃的事,在大都內可傳的沸沸揚揚的,半年前那場大婚,急迫到讓我連趕都趕不及參加,回來的路上,聽聞的都是民間百姓的耳語,可性度肯定不如你這個主角兒來的高。」天聞言,眉頭微擰,他半開玩笑的回焰說道。
「你何時也如同街坊百姓般喜歡聽些皇族軼事?」焰含笑反問道。
「不願同我這兄弟說嗎?新皇子妃聽說是月裡人,而且還是東宮皇后親自請旨下婚,婚宴當日還於朝前當眾被東宮皇后羞辱一番,只是我不懂……像焰你這樣的人,會聽令娶那人,我還能理解,可….為何….還讓他受孕?」天將心底的疑惑一股腦的對焰說出。
「我也說不出來,當知道下旨賜婚的那日,心裡確實氣憤、不甘、甚至有種再也忍受不下去的衝動,可不知道為何,婚前那夜潛入殿內,雙眼窺見他的那瞬間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讓人說不出來的熟悉感,那種感覺我也說不出來,或許我和他之間有什麼因緣吧?」焰深沉的眸色裡,思緒流動的淺光不停躍動,俊容上那有型的嘴角正微微向上揚起,一開一閤間透露出『回憶』的神情。
「焰…..你在自欺欺人嗎?他………….」天正還想說些什麼時,焰卻打斷了他的話。
「別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別擔心,我也知道百姓間對他的傳言,不過我想這不是真正的他,我會等,等他接受我。」焰伸手拍了拍天的肩頭後,語氣輕鬆笑著回道。
「焰~~你這傻人。」天聞言後先是一愣,隨後語氣也跟著放鬆回道。
「我們兩兄弟都是傻人。」焰回道。
「嗯!」
殿外雨始終未停,露台上身形容貌皆相同的兩兄弟,各懷心思的望著詭異的天象。
***
深夜,雨剛停,而雲將那深紅的圓月緊緊的遮掩住,剛結束一場豪宴,本應熄燈歇下的東宮,此刻大殿上卻還燈火通明。
「雲煙,為何要多此一舉用古禮擇太子,皇上己無心無力於政,直接用皇詔不就成了?若是怕其它人反,依咱們的能力是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一名肥碩身穿相服,蓄長鬚的男子,坐於大殿主位左側的椅上,信手隨意指指身旁一疊疊深紅色的帖子,直喚他人名諱說道。
主位上躺著一位擁容華貴,姿態慵懶,年約四十初頭,但其風華卻絲毫未減的東宮皇后-董雲煙,他眉頭微擰神情有些不悅,冷聲說道:「德昌,這兒可是皇城,雖你實為本宮之兄,亦不可直喚我名,我已不是當年那跟在你身後的小雌子了。哼!你以為我不想早日立傲寒為太子嗎?可這事急不得,西宮舒妃那還有襄王爺在撐腰,我可不想讓他倆用『逼宮』之名來打擊我,況且這樣做,除了可讓咱們光明正大接權外,還可以在百姓間留下佳話。」
「娘娘,您這樣可是在走險棋,將舒妃和傲泉拉入太子位爭,若是稍有不慎,可是會全盤皆敗呀!」那名喚為董德昌的男子,臉上帶著疑慮和不安出言說道。
「怕什麼?咱們從頭到尾不都是在走險棋?最重要的是現下還需傲天守住金蠻,要是你那有人能鎮的住邊疆,這棋我也不會走,要讓傲寒明正言順的登基,要用非常手段除去傲泉還外,還得不著痕跡的除去傲焰並讓傲天聽令於咱們,今日會變成這樣,還不都要怪你,當初是誰說要讓傲天死於戰場,所以用計要皇上下放,結果那小子不僅沒死,反而還成了大英雄,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董雲煙一臉嫌惡樣地回道。
「一隻來不及長齊龍鱗的小龍有何好怕的,我自有方法讓他消失。不知娘娘今日招我來除了這事外沒別的事嗎?」董德昌的肥臉瞬間閃過一絲陰?,隨後連忙扯嗓轉移話題說道。
「嘖!還不就丹豔那孩子,他是怎麼一回事?月裡那雌子都有身孕快要生了,他到現在肚子卻還沒動靜?這後座,非得要是咱們董家的,沒子嗣怎麼能坐的穩?叫他在傲寒身上多用點心思。」董雲煙輕斥一聲後,語帶不滿的對董德昌問道。
董德昌聞聲後,連忙低聲咒罵道:「該死的雌子,愈來愈不受控制。」
「你這當爹到是說說話呀?」董雲煙久等不到回話,他一臉不耐的喚道。
「娘娘,丹豔他……」
「夠了..夠了…又是那一套說辭…....你這話我早聽過許多邊了,這一次你去同丹豔說,本宮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他還敢回本宮說『不想生』這一句話,本宮自有辦法讓他『生』。」董雲煙面色猙獰、語氣狠絕對董德昌說道。
「娘娘..…這個……。」董德昌那肥碩的身形很虛委的狀似一震。
「別這個,那個了,這可是攸關董氏的大事,本宮不能在等,好了,這件事就照本宮說的去做,本宮可不希望皇長孫這位置落在他人家中,月裡那雌子留不住孩子的,要是人死了,那就更好,嫁罪給炎傲焰,最好一切都照著軌跡走。丹豔的事,你這次可得好好的同他說,最好別讓本宮出手,好了~~夜深,本宮累了,董左相你就退下吧!」董雲煙語焉不明的自顧自說道,最後不耐煩地朝著董德昌揮手,示意其退下別在多言。
「是!娘娘,您早歇。下官這就退下。」董德昌聽聞董雲煙那明顯逐客之意後,便識趣地躬身退去。
待其腳才踏出東宮大門,那張堆滿討好神情的臉,迅速換了副陰沉的表情,他朝地上輕吐了口口水後,便於下人掀起轎簾之際坐入轎中。
「起轎。」下人朗聲喚道。
雲遮紅月的暗夜空下,一頂官轎,匆匆地於東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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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密佈還飄雨的夜空中,獨掛著一輪血紅色的圓月及六星,紅月下冰冷的湖水被風吹起波波浪濤,幽深黑暗的湖水中飄蕩著點點青萍,沉靜湖畔邊除了雨聲外,卻還傳出了一道細碎、平靜且不帶情感的聲音。
「為何是我?你們不是說我不是月家人嗎?那今日又為何拿我當月家的犧牲品,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什麼都不想要了~~~~~~~~~~爹~~~娘~~~~~~~帶我走吧!」一名身著白衣,烏黑濕長的頭髮凌亂地披垂、沾黏於其身後和地上,男子激動地介由雨水擦拭掉他額上鮮紅的紅紋,同時朝著胡言亂語的朝著湖面低吼道。
白衣男子木然的美顏上水滴不斷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突然間,男子的神情有點痛苦,他捧著頭擰著眉,好像有一幕幕讓他寒心的畫面,不斷閃過他的眼前般,接著他就瘋了般,開始向湖中奔去,邊奔走的同時,還邊自語喃喃說著。
「哈~~~~哈~~~~哈~~~~~哈.哈!『命運』? 我可有別的選擇?我連自個的命運都無法掌握了,又如何左右月裡的命運呢?」白衣男子那張絕美的容顏,掛上了抹詭異的微笑,說話語氣先是仰首狂笑後,接著又平淡到好似下一刻他就會消失似地。
白色的身影,漸漸沒入黑色的湖水中,一點一點的直到完全消失,一切平靜的好似方纔那抹白從沒出現過一樣,就在白色身影消失的同時間,一道驚喚聲,由湖旁的長廊上傳出,尖銳的音調劃破雨夜。
「啊~~~~~~~~~~~~主子~~~~~~!!來人呀!快來人呀!主子他落湖了~~~~~~~~~~~~~~~」湖旁連接小閣的長廊上,一名侍倌道驚慌失措的吼叫聲,引來了其他人。
那侍倌一臉慘白,嘴裡不斷用著高分貝的音調喚著,雙眼圓睜直看著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湖面,侍倌的腦袋則不斷的重複著前一刻所見的畫面,突然間,他雙腳一軟,一手直指著湖心,整個人重重地跌坐於長廊地上。
一群人聞聲連忙匆匆彙集到湖岸旁,一見侍倌手指的方向後,眾人心頭一冷,四、五名漢子們紛紛跳入湖水中找人。
「蓮~~主子他……………」一名侍倌無力的依著另一名侍倌的身子上喃喃喚道。
「荷~~沒事的,主子他會沒事的。」名喚『蓮』的侍倌,雖然同樣全身泛冷,可他嘴裡還是說出安慰人心的話語。
兩道視線帶著薄弱的希望,直望著湖面,什麼也不能做的他們,心底則不斷的祈求上天能讓奇跡出現。
***
「好暗~~~好冷~~~~,胸口、腹部皆痛的失去感官知覺,誰能來救救我!」身中兩槍落入海中,憑著一股強烈求生意識的月翔鳳,硬撐著微弱的意識,於心底吶喊道。
他整個身子,就像是綁上了大鉛塊般,不停的向下沉,水不斷灌入他的鼻腔、口腔及胸腔,完全無法呼吸,冷冷的水正一點一滴的抽乾身子上所的溫度,黑暗、寒冷是他最後的認知。
就要死了嗎?
突然間有道聲音回應,那聲音朝著月翔鳳喚道:「鳳~~~鳳~~~來抓住我的手,到我身邊來吧!」
一隻掌中有著厚繭的手在黑暗中朝月翔鳳伸出,月翔鳳想都未想,直接伸出早已冷到麻木的手緊緊握住,陣陣溫暖的體溫藉由那只有著厚繭的大掌傳遞給失溫的他,同時間,月翔鳳感覺到他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不斷的朝著水面上推去。
這是死前的幻覺、還是真實的事情,月翔鳳己無力去分辦,早在緊握住那隻大掌之後,原本硬撐的意識便有如雲煙般消逝而去,瞬間放鬆的他,突感到下腹一陣巨痛,緊接著月翔鳳便暈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