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今個兒可好些了?”
賈赦望著倚靠在床榻上的嫡妻張氏,面上閃過一絲焦慮和擔憂。 自打長子夭折後,已經一年多了,張氏始終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單纏綿病榻,漸漸的連次子都顧不上了,甚至一度心生死志。 他雖有心規勸,卻也明白這種事兒還要本人看開,因而只在心中哀嘆一聲,放緩了語氣寬慰道:“淑嫻,咱們還有璉兒,哪怕為了璉兒你也得好生保重身子骨。”
“璉兒……”張氏喃喃的道。
“對,璉兒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賈赦如今不怕張氏發怒,只怕她心如死灰。因而心思一轉,索性主動提及了昨個兒的事端,“璉兒如今被母親要了去,可那還不是因著你病著? 只要你將身子骨調理好了,想要回璉兒還不是一句話? 我在這兒給你打包票,回頭璉兒也好,管家權也罷,連我這個人都是你的,全是你的。 ”
“單為了老爺您這句話,我也會盡快好起來的。”
聽了賈赦這話,張氏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意,全然沒了往昔的絕望悲傷,儘管面色依然蒼白,眉宇之間卻完全舒展開了,一派輕鬆之感。 見賈赦面色微怔,張氏又添了一句:“老爺您放心罷,我定會好好的,將來還要陪伴老爺一生,也要瞧著璉兒長大娶妻生子。老爺,您說是罷?”
“是,是!早這麼著不就好了?”賈赦聞言大喜過望,忙道,“大夫都說你這病根本就是愁出來的,只消放寬心,再吃幾劑湯藥,想來沒兩日就大好了。”
張氏深深的看著賈赦,慢慢的揚起了一個笑容,儘管笑容淡淡的,卻透著一股子鬆快勁兒,道:“這些日子累得老爺為我擔憂了,都是我的不是,待盡好了我定好生向夫君賠不是。”
“好好,你說甚麼都是好的。”
對於長子的早夭,賈赦說不難過是假的,可再難過這日子總得過下去,他又不單單只有一個兒子,長子沒了,次子卻還是要顧的。 可問題是,他一個大老爺們又不可能親自帶孩子,眼瞅著長子早夭,張氏病倒,次子被母親帶走撫養,他心裡也是極不好受。 而如今,在確定張氏無事後,他才總算鬆了一口氣,也有心倒苦水了。
“淑嫻你是不知曉,母親這次也太過了。我知曉她素來偏心,可縱是偏心也得有個分寸罷?我才是她的長子,襲爵的嫡長子呢,父親既已經歸去,我便是榮國府名正言順的家主。她倒是好,打小只將我二弟放在心上,但凡有甚麼好東西都緊著他。倘若只是丁點小事兒,我讓也就讓了,左右也不差那麼一兩次了,可如今她竟是將像徵著家主之位的榮禧堂給了我二弟!!”
“先前我跟母親提過數次,想從這東院搬到榮禧堂。可母親總是拿父親說事,甚麼思念父親不希望這麼快搬離,甚麼父親屍骨未寒我就這般作為實乃不孝。我那時還真信了,想著左右也不差那麼一時半刻的,便是等出了孝期再搬也無妨。結果呢?她一轉頭竟是讓二弟搬進去了!”
“淑嫻,你說母親有多過分?她倒是心疼二弟,那我呢?她到底有沒有將我這個長子放在眼裡?”
張氏靜靜的注視著賈赦,待他停下話頭後,才淡笑著道:“夫君,這些日子難為你了。等我養好了身子骨,有事兒咱們夫妻倆一力承擔。”
多日來的憋悶委屈,彷彿被這句話給徹底化解了。 賈赦初時一愣,旋即卻笑開了:“不用,我是家主,又是你的夫君,原就應當保護你照顧你,母親那頭我自會處理,你無需放在心上,只管安心養病才好。”說到這兒,賈赦隱隱有些後悔,唯恐張氏因著這些個唆使再起厭世之心,好在張氏並無異常,倆人四目相對,倒是一派溫馨和睦。
一旁伺候的張氏奶娘卻面上隱隱閃過一絲緊張不安,及至賈赦吩咐其照顧好張氏時,她才急急的點頭答應,卻並不敢出聲。 賈赦不疑有他,又叮囑了幾句後,便起身離開。
張氏嘴角噙著笑意,目送賈赦離開,直到人都出了院子了,張氏才側過身子望向奶娘。 奶娘不由的一個激靈,立馬躬身低頭,眼珠子卻止不住的左右飄移,一副心虛至極的模樣。
“太、太太,您可要用膳?不不,這會兒應當用湯藥了,老奴這就去拿,您、您稍等 重生之傳奇導演 。 ”
不等張氏開口,奶娘便轉身快步離開,活脫脫的像是被惡鬼追著一般,只忙不迭的逃離內室。 也不知曉是不是因著過於緊張了,奶娘的腳步很是有些不穩當,瞧著竟像是不大會走路一般。
望著奶娘的背影,張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奶娘這一去,就是小半刻鐘,可張氏日常用的湯藥都是在院子裡的茶水間熬煮的,統共也不過幾步路而已。 好在,即便再墨跡,小半刻鐘後,奶娘便僵硬著身子骨端著一個托盤慢慢悠悠的挪進了內室。
張氏冷眼瞧著,卻見奶娘費了老鼻子勁兒才終於將托盤平穩的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又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湯藥,磨蹭著端著小碗挪到了張氏床榻前,躬著腰身遞了過去。
張氏也不矯情,直接接過小碗將裡頭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隨後卻是抬眼深深的瞧了一眼奶娘,將空碗遞回後,忽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容嬤嬤,給本宮倒杯茶來。”
“渣——”
……
……
沉默大概只維持了不到一息時間,旋即奶娘——容嬤嬤瞬間撲倒在了腳踏子上,放聲大哭道:“娘娘!皇后娘娘!”
“娘娘您沒事罷?老天開眼,真是老天開眼!老奴就知曉像娘娘您這般好的人兒,是絕不會出事的。老奴只是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娘娘您,還有機會再服侍娘娘您……娘娘!娘娘!”
容嬤嬤哭得老淚縱橫肝腸寸斷,也難怪,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前世。 她效忠了一輩子的主子,就這般靜悄悄的死在了冷宮裡。 容嬤嬤是想跟著一道兒去的,卻最終狠不下心腸來,只因她捨不得皇后留下的獨苗十二阿哥永璂。 可也是因著這份遲疑,卻讓她看到了令她萬分心碎的事實。
“娘娘您那般好,皇上怎麼能這樣對您呢?您是自潛邸就跟著他的,從寶親王側妃到宮裡的嫻妃,再到嫻貴妃,到後來的皇貴妃娘娘、皇后娘娘!您多不容易呢,就是不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也該顧忌一下十二阿哥啊!皇上他好狠的心呢,好狠,好狠……”
“娘娘您不知道啊!皇上他明著下令將您以皇貴妃禮葬,實際上卻暗中授意內務府消減禮葬花費,您一個皇后娘娘,到最後還不如一個嬪!對了,皇上他還讓人將您葬在了純惠皇貴妃陵寢的東側!蒼天呢,您是皇后,卻連獨享陵寢都不能,還要屈居皇貴妃之側!皇上怎就那般狠心呢?”
“一定是令妃那個賤人吹的枕邊風,她倒是能耐,一個出身下賤的洗腳婢,看著就不是甚麼好東西,竟還能成皇貴妃!老奴覺得她就是個短命的相,遲早讓老天爺收了去!倒是那還珠格格,得了消息後,還輾轉託人給皇后娘娘您燒了紙錢……”
張氏——那拉皇后靜靜的聽著,哪怕容嬤嬤在她跟前哭得再慘烈,也不曾有絲毫動容。
半響,才道:“事兒過去了就過去罷,左右咱們也回不去了。我瞧著如今咱們在的這家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就這般湊合著過罷,左右也是白撿的壽數。”
容嬤嬤的哭聲一頓,旋即咬著後槽牙重重的點頭,滿臉猙獰的道:“嗯,老奴都聽皇后娘娘的。皇上也就罷了,如今這府上,哪個敢欺侮了您,看老奴收拾他們!!”
2
那拉皇后是今個兒破曉時分忽的醒轉過來的,最初她還不曾立刻回過神來,只因最後一幕分明就是在冷宮裡被兩個小宮女冷嘲熱諷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她不怪那倆小宮女,會淪落到去冷宮裡伺候人的,原就是很不幸,況且她很清楚,若沒人授意,小小的宮女是決計不敢苛待她這個堂堂大清國的皇后娘娘。
諷刺罷? 她是皇后,直到死的那一刻,她仍是乾隆繼後,哪怕通過容嬤嬤的嘴知曉了自己不廢而廢的最終結局,可她仍是皇后娘娘。
從皇后到一品誥命夫人,這裡頭的落差還真不是一般般的大,好在,她樂意。
“容嬤嬤,你可知榮國府裡的蹊蹺事兒?”
聞言,容嬤嬤的哭聲一頓,半響才猶疑不決的道:“娘娘您說的是大清國沒了?”大清國沒了,乾隆也沒了,容嬤嬤從原主腦海裡得知,如今這天下乃是徒家江山,傳承至今已是第三代,當今聖上號稱長青帝,年號端閏。
可顯然,那拉皇后說的並不是這事兒。
無論是愛新覺羅的江山,還是徒家江山,對於那拉皇后而言並無甚關係,畢竟哪怕前世高貴至斯,她也沒能耐改朝換代。 既如此,安生過日子才是正經的。 她想說的是,榮國府的蹊蹺,譬如身為襲爵嫡長子的賈赦偏居一隅……
那拉皇后輕笑一聲,並不打算同容嬤嬤解釋甚麼,只道:“容嬤嬤,你派個人去榮禧堂傳話,讓二老爺二太太搬出來。”
喚人傳話顯然是行不通的,容嬤嬤倒是照辦了,可惜傳話的人只進了榮禧堂將話兒告知了榮禧堂裡的一個小丫鬟,連正主兒都不曾見到,便灰溜溜的回來了。 而事實上,□□根本就不曾傳到王夫人耳中,只因聽到話兒的人權當是傳話的人得了失心瘋。
這讓二房搬入榮禧堂乃是賈母的命令,甭管在不在理,至少在榮國府內,賈母就是天。
消息傳到那拉皇后耳中,她只微微一笑,輕飄飄的道:“既不願意搬,那容嬤嬤你就去請請。”
“渣——”
對於榮國府來說,賈母是天。 可對於容嬤嬤來說,在確定了這世上並無乾隆皇帝之後,她的皇后娘娘就是天!
當下,容嬤嬤快步走出房門,喚上了東院裡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拿出了當年皇后跟前第一紅人六宮之中第一老貨的氣勢,雄赳赳氣昂昂的殺到了榮禧堂裡。
如今尚不到晌午時分,容嬤嬤帶著倆老婆子趕到榮禧堂時,王夫人的陪房丫鬟金珠正喚人擺飯,見著容嬤嬤,金珠皮笑肉不笑的道:“喲,這不是大太太跟前的張嬤嬤嗎?嬤嬤這是替大太太支牌子取藥的?”
容嬤嬤接收這具身體不過小半日時間,儘管擁有著原主的記憶,可用起來卻不是那麼靈活自如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在言行舉止上出了差錯,叫那拉皇后看出了破綻。 好在,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拉皇后的眼力勁兒,至少眼前這個金珠並不曾發覺任何異常。
聽得金珠這話,容嬤嬤初時一愣,旋即卻是勃然大怒。 原因無他,卻是因著榮國府大太太張夫人病重,府中的管家權被二太太王夫人給奪了去。 這也罷了,偏王夫人是典型的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不說老實管家理事,卻處處同大房作對,單說張夫人每日的用藥,也需要由下人拿了條子去她這兒取牌子,再去庫房那頭領藥。
這不是作踐人又是甚麼?
“哼,哪來的小賤蹄子,長得妖裡妖氣的,一看就是個狐媚子樣兒,只叫你主子把眼招子擦亮了,免得一個不留神兒就讓你爬了主子爺的床 魂斷三國 ! ”容嬤嬤噴了金珠一臉的唾沫星子,旋即一頭闖進了位於榮禧堂東面耳房的王夫人住處。
見有人未經通傳就貿貿然的闖了進來,王夫人好懸沒被唬得跳起來,待看清楚來人後,王夫人登時大怒:“金珠!這是怎麼回事兒?甚麼臟的臭的都往房裡放!”
王夫人動了真火,容嬤嬤卻比她還火大,只將手一揮,冷著臉道:“我家太太說了,這兒不是您該待的地兒,麻煩您趕緊收拾收拾搬出去。”
“甚麼?”一瞬間,王夫人以為自己幻聽了,待定了定神,才勃然大怒,厲聲呵斥道,“哪來的大膽奴才,竟敢對主子這般說話?金珠!!”
金珠匆匆跑進了屋,忙不迭的解釋道:“太太,方才我攔了的,可她硬是要衝進來,實在是攔不住。”說罷,還不忘惡狠狠的剜了容嬤嬤一眼。
容嬤嬤全然沒將金珠放在眼裡,只向王夫人冷哼道:“二太太,還請您趕緊收拾妥當了,好搬去您該待的地兒。又或者,您是希望老奴幫您一把?”
“放肆!金珠,將人給我轟出去!”
金珠忙忙的上前,不想容嬤嬤冷哼一聲,抬手便是一個巴掌。 登時,金珠那如花似玉的面頰上便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金珠愣住了,王夫人也有些發懵,好半響王夫人才彷彿受到了極大冒犯般,伸出顫抖的手指遙指著容嬤嬤,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二太太既是不願,那咱們就幫她一把。”容嬤嬤才不管王夫人心情如何,當下便欺身上前,將王夫人房內的擺件隨後抄起兩樣,直接丟出了門外。
倆粗使婆子皆愣了愣,雖心下雖暗叫不妙,可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甭管王夫人在榮國府的地位有多高,背後的靠山有多能耐,可如今管著她倆的卻是容嬤嬤。
當下,倆人只咬了咬牙也跟著上前,幫著容嬤嬤一道兒將王夫人房內的物件丟到門外。 自然,貴重易碎的東西她們不敢丟,只挑那些個略顯笨重的椅子、腳踏之類的,可饒是如此,王夫人還是被氣了個倒仰。
“你、你、你們……大膽!”王夫人氣得都快要心悸了,渾身戰栗不說,連呼吸都不順暢了,一副隨時隨地都能背過氣去的模樣。
容嬤嬤依然面無表情,哪怕如今是正午時分,她也能夠給人一種見到活閻王的感覺。 卻聽她冷著臉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這榮禧堂原就不該是您待的地兒。”
王夫人一口氣沒接上來,當下兩眼一翻直接背過氣暈厥了過去。
……
……
“老太太,您可得為我做主呢!雖說她是長嫂,可也沒得這般作踐人的。當著諸多丫鬟婆子的面,她就這般行事,我這臉要往哪裡擱?往後,哪個還聽我的吩咐?索性,這家我也不用當了,免得將來被人嚼舌根,說是非!”
榮慶堂裡,王夫人哭得肝腸寸斷,彷彿受到了萬般委屈。 而高堂之上,賈母鐵青著臉喚人:“珍珠,去將大太太請來!”
與此同時,那拉皇后帶著容嬤嬤貴氣十足的走進了榮慶堂正廳。
3
“看,是大老爺!”
“大老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小的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老太太有令,命大老爺您一回來就立刻往榮慶堂去一趟。”
傍晚時分,賈赦打外頭回來,遠遠的就瞧見一群人擁在府門口,待一走進,尚未下馬便聽得府中下人七嘴八舌的喚了起來。 見狀,賈赦頗有些發懵,好半響才下馬甩了韁繩,大步流星的往榮慶堂而去。
甭管賈母素日里有多偏心眼,賈赦身為人子,這最基本的孝心還是有的。 雖下人們說的不甚清楚,可想也知曉,若非發生了要事,賈母才不會想起他,更不會派人守在大門口等著他。
而事實上,賈赦這個想法倒也沒錯。 榮慶堂確實發生了大事兒。
……
……
榮慶堂裡,賈母虎著臉坐在上首,身後是頗得賈母信任的大丫鬟珍珠,右手邊是哭得肝腸寸斷的王夫人,而下首立著的卻是榮國府大太太和其奶娘張嬤嬤。
準確的說,應當是那拉淑嫻以及容嬤嬤。
“張氏,你可有話要說?”儘管心中惱怒異常,可到底身為榮國公夫人,賈母倒也知曉先禮後兵,極為克制的給了對方一個辯解的機會。 只不過,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甭管對方有天大的理由,今個兒的事情別指望能夠善了。
——巧合的是,那拉淑嫻也是這般想的。
“老太太萬福金安。”同樣的先禮後兵,那拉淑嫻做的要比賈母好多了,至少她在見禮時,還不忘保持面帶笑容,一副誠意滿滿的模樣。
只不過,待見了禮,那拉淑嫻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王夫人,旋即正了正面上的神色,向賈母道:“老太太,您尋我來,可是為了弟妹之事?”
“哼,原來你知曉?”賈母反問道,“進門好幾年了,我也是直到今個兒才知曉,你大太太竟是如此威風!竟是派人衝到榮禧堂裡頭給你弟妹沒臉! ”
那拉淑嫻淡然一笑:“老太太您教訓的是,我原不該同弟妹一般見識的,畢竟弟妹出身不高,娘家又是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來女戒之類的書也不曾看,自是不懂何為禮數何為長幼有序 將軍,前方有詐 。 只是,我到底身為長嫂,弟妹有錯實在是不能坐視不理。 罷了,今個兒便看在老太太您的面子上,免了弟妹不敬之罪,只此事可一不可再,還希望老太太您能給弟妹撥一個教養嬤嬤,也免得下回在外人跟前失了禮數,屆時卻是連累整個榮國府丟了顏面。 ”
“你說甚麼?!”王夫人霍然起身,遂立刻想到這裡是榮慶堂,當下又坐了回去,只拿帕子輕拭眼角的淚珠兒,哽咽著道,“我知大嫂您出身高貴,卻也不能這般平白作踐人。母親,您可得為我做主呢!”
賈母的目光在那拉淑嫻和王夫人面上游移著,半響才道:“這話怎講?”
“回老太太的話,本朝律例,兒媳婦當向婆母行禮,這弟媳卻也得像長嫂見禮。弟妹入門五年,我原只當她年歲尚輕,不曾與她多計較,眼看如今連珠兒都要進學了,她還是這般……罷了,原是一家人不講那兩家話,只當我沒說罷。”
王夫人被這狀似寬容大量暗地裡卻藏著毒針的話,給直接噎住了,愣是半響都開口。 而賈母此時早已面色鐵青,冷冷的道:“好你個張氏,還想在我跟前擺你大太太的譜儿?”
那拉淑嫻輕笑一聲:“老太太的意思是,親眷之間無需在意這等禮節?”
賈母略一沉吟,旋即冷哼一聲:“晚輩給長輩見禮乃是本分,平輩之間確是無需這般講究。”心道,想給我老婆子挖坑,你還太嫩了點兒。
不想,那拉淑嫻聽了這話卻笑得愈發燦爛了:“老太太您說的是,平輩之間原就無需這般多禮。五品工部員外郎夫人王氏!!”
王夫人噗通一聲,給跪了。 也是等膝蓋落地之後,她臊得滿臉通紅幾欲滴血。 想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長女,可就在方才,聽得那拉淑嫻那忽的拔高聲音的話兒,竟是一下子沒能忍住,不由得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 等她回過神來了,除了臊得慌,更是有種打從心底里升起的屈辱。
那拉淑嫻滿意的點了點,瞬間將通體威壓散去,低笑一聲:“我知曉自己乃是一品誥命夫人,弟妹只是五品……不過,咱們到底是妯娌,以後只許見禮便可,無需行這般大的禮,畢竟如今離年節尚早。”
話音剛落,站在那拉淑嫻身後的容嬤嬤便略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太喚你起身,免禮了。”看向王夫人的目光如同在看前世宮中隨便掐死的小宮女一般。
王夫人氣得胸口陣陣翻騰,咬著牙才將哽在喉嚨口裡的血強行咽了下去,只兩眼含淚的望向了上首的賈母,將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演繹得惟妙惟俏。
賈母也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只伸出手指遙遙的虛指著那拉淑嫻,滿臉的羞憤惱怒:“張氏!”
“老太太,您別動怒。”那拉淑嫻極為懇切的勸道,“其實,比起這禮儀一事,更要緊的還是讓弟妹盡快收拾妥當了,從榮禧堂搬出來才是。縱是皇家,也講究一個'立子以嫡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我家老爺既佔了嫡又佔了長,且還是襲爵之人,如今老太爺去了也有一年了,我家老爺身為榮國府的家主,實乃不該再偏居一隅。幸而,如今時日尚短,外頭尚不得而知,若能及時修正,倒也不至於傳出閒話來。”
“哼,混賬東西!”賈母冷哼一聲,卻不曾注意到她這話一出,那拉淑嫻目光裡閃過了一陣陰霾。 賈母尚不自知,依然虎著臉道,“你可知,政兒倆口子搬去榮禧堂乃是我授意的,怎的,張氏你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