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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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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麼辦? 多半是欠的,打一頓就好了。

比起光說不練的賈赦,賈政收拾起孩子來,卻是實打實的毫不留情。 就連乖巧如珠哥兒,打小也沒少被賈政狠狠的收拾,而餘下的幾個哥兒年歲又都太小,這才勉強逃過了一劫。

那是以前。

被賈赦連番刺激後,賈政二話不說,直接去了榮慶堂。 也是賈政正好趕了巧,等他到了時,恰逢寶玉從午後小憩中醒轉過來,正滿臉笑意的往俏丫鬟懷裡撲,還仰著頭伸出舌頭去舔人家嘴上擦的口脂。

一瞬間,賈政面色鐵青,旋即大步流星的上前劈手奪過寶玉,直接翻了調了個兒,面朝下屁股朝上,舉起手來就是一通狠抽。

寶玉整個人都懵圈了。

如今已是四月裡了,寶玉是前年生的,正好剛滿兩周歲。 作為打小就被賈母和王夫人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心肝寶貝兒,他真可謂是從不曾吃過任何苦頭。 事實上,別說苦頭了,連稍微差一些的吃食衣裳都不敢讓他碰,至於挨罵挨打更是天方夜譚了。

可就在今個兒,寶玉才剛迷迷瞪瞪的從午憩中醒轉,既沒來得及洗漱換衣裳,也沒來得及喝茶吃點心,整個人都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就冷不丁的遭了毒手。

說真的,也許經歷了很多事情的大人對於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會有所反應,可對於一個才剛兩周歲的小孩崽子來說,他唯一能做的反應,就是嚎啕大哭。

“哭!哭!你居然還有臉哭?你個小兔崽子,老子一個眼錯不見,竟幹出了這等子荒唐事兒!屁大點兒的東西,倒是學會了人家沾花惹草!喜歡吃胭脂對罷?老子請你吃竹板炒肉!!”

正常人都不會喜歡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只因年歲越小的孩子,哭聲通常也會越尖銳,聽在耳朵里格外的不舒坦,還很容易激起火氣。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哭的是自家孩子,心疼都來不及,自不會嫌棄。

無奈的是,寶玉倒真是賈政的孩子,可惜賈政對於小孩子素來沒有耐心,在他看來,最好每個孩子都像元姐兒那般天生乖巧懂事,那他這個當爹就舒坦了。

然而,可能嗎?

“老祖宗!老祖宗!!”隨著屁股上的巴掌越發重了,寶玉終於勉強回過神來,淒厲的哭喊起來。

顯然,求救是很有作用的。

其實早在方才賈政動手之初,就已經有丫鬟一溜儿小跑的去尋賈母了。 等寶玉緩過來後淒厲的哭喊時,賈母已經到了門口,一聽這聲,連門都還沒進,便已然破口大罵。

“哪個黑心肝的要動我的寶玉?這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存心就是想將我氣死對不對?罷、罷!左右這兒也容不下我礙事兒的老婆子,立刻命人備馬車,我這就領著寶玉往金陵去!”

賈政聞聲,一臉不敢置信的轉頭望去。

或許是因為太過於震驚了,以至於他一個沒留神,原本被他用胳膊托著的寶玉,整個人止不住的往下滑,且在轉瞬間就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霸道鬼夫萌萌噠 。

一時間,房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面朝下摔了個狗吃屎的寶玉身上,包括彼時才剛進門的賈母。

如果說,賈政湊巧看到寶玉在吃丫鬟的口脂,是寶玉的劫數,那麼如今這一幕正好落在了賈母眼中,又何嘗不是獨屬於賈政的劫數呢?

簡直就是在劫難逃。

“呃,那個……老太太您聽我解釋。”賈政是眾人之中頭一個回過神來的,雖說勉強回神了,可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摔在地上的寶玉撈起來,而是轉過身子看向賈母,擺著手努力想要辯解甚麼。

再看賈母,剛進門時是一臉的震怒,等看到寶玉落地的一瞬間,她是震驚到失魂的神情。 及至這會兒,聽得賈政這話,賈母一個沒忍住,抬手舉起拐柱狠狠的砸在了賈政身上。

說起來,賈母使用拐柱還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更確切的說,就是上個月她被賈赦氣得再度暈厥之後,雖說用了藥,可仍是覺得手腳無力,這才命人做了拐柱送過來。 不過,送是送來了,可賈母也不至於老到離了拐柱就不成了,因而她通常只是拿在手裡,真正用到的時間也沒多少。

而今個兒,這根拐柱卻發揮了原不屬於它的能耐。

“老太太……”賈政被賈母的拐柱狠狠的砸了一下,說真的,就算再怎麼用力,隔了至少三五步遠,賈母也沒多少力氣,加上又是砸在胳膊上,怎麼著都是不可能受傷的。

可他身上沒受傷,心裡卻是受到了重創!

“滾!!”在這一刻,賈母完全不曾意識到,眼前立著的是她疼了大半輩子的么兒,事實上,恐怕連賈赦都沒那麼遭她厭了。

賈政面色煞白的給賈母跪下了,他始終都是一個實打實的孝子,跟老母親抬槓這種事情只能交給賈赦去做,而他在面對來自於賈母的“誤解”時,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跪下來誠懇的道歉了:“老太太,兒子知錯了。”

“寶玉……我的心頭肉兒啊!”賈母才不管賈政知不知錯,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都是摔在地上的寶玉。

萬幸的是,這裡是榮慶堂,寶玉住的還是位於賈母隔壁的耳房。 哪怕如今已經是四月天了,可這裡仍鋪著厚實的羊毛毯子,也因此寶玉摔得雖然不輕,可到底不曾受到重傷。

所謂的不曾受重傷指的是,面朝下摔出了鼻血來,外加手肘、膝蓋上皆青腫一片。

沒直接給摔死或者摔殘,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問題在於,賈母一點兒都不覺得慶幸,有的只是滿腔的怒火。

“賈政!我原以為你大哥已經夠胡來了,萬萬沒想到,你的心腸才是最黑的!這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就狠得下心腸傷著他呢?他還那麼點兒大,萬一……你你你、你簡直就是存心想氣死我這個不招人待見的老婆子!”

這要是賈赦在場的話,一定會格外詫異的回一句:您居然也知曉自己不招人待見?

好在這會兒賈母面對的是實心眼的么兒賈政,因此她並沒有遭到二次會心一擊。 也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感到半分輕鬆。

“還愣著作甚?立刻去喚大夫!”賈母哭得老淚縱橫,之所以沒有立刻暈厥過去,還是因著擔憂寶玉的安危。 萬一她這廂剛暈厥過去,那廂賈政又起了歹意傷到了她的寶玉金孫,可怎生是好?

此時此刻的賈母,完全忘了賈政乃是她心愛的小兒子,看向賈政的眼裡也滿是憤恨和惱怒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賈政的心都快碎了。

偏此時,得了消息的王夫人也急急的趕來,一進門就看到被賈母摟在懷裡雙目緊閉的兒子,登時腳下一軟,整個人不由的往前傾倒,癱坐在了地上:“寶玉!我的兒啊!”

“你閉嘴!滾出去!”賈政怒氣上湧,他原是朝著賈母跪的,如今王夫人往前傾倒坐在地上後,隱隱跟他成了一直線,他自是惱怒萬分, “這兒有老太太在,要你囉嗦甚麼?”

王夫人原只聽說寶玉出了事兒,並不大清楚前因後果。 也因此,乍一聽聞賈政這話,還道是賈母做了甚麼,當下不由的心頭暗恨,礙於形勢所迫,只能低頭咬牙忍著。

若是接下來沒發生旁的事兒,說不得這鍋就讓賈母給背上了。 卻不料,賈母是真的將寶玉疼到了骨子裡,也清楚祖母和母親是有極大區別的,故而直截了當的開口喚了王夫人過來:“……你來,抱著寶玉,讓我打死這個孽子!”

這話一出,饒是素來機敏的王夫人都有些懵了,可她還是下意識的撐起身子,摟過了寶玉。

再然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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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娘喲!二弟你這是被哪個混賬東西給打了?來,告訴我,大哥幫你收拾……”

賈赦聞訊趕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打鼻青臉腫的賈政,且賈政那傷,只一眼就能看出絕對不可能是摔的。 你問為何? 正常人能把自己的臉摔成一條一條的嗎? 要知道,賈政的面上全是縱向的傷痕,一看就知曉是用木棍之類的東西打的。

於是,他又嘴欠了一回。

“你也給我滾!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全都給我滾出去!”賈母怒火沖天,有甚麼比被兒子頂撞更讓她氣憤的? 當然就是賈赦當著她的面,說她是個混賬東西了。

“呃……”賈赦也不蠢,哪怕時常說錯話,可在大部分情況下,他都是故意挑事兒的,並非蠢笨到不知曉如何說話。 也因此,在看到賈母這番反應後,他只略一遲疑,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當下,賈赦瞬間改口道:“打得好啊!我早就看出二弟他欠揍了,以往小時候,老太爺剛顧著揍我了,都沒捨得動他一根手指頭。要我說,早就該下狠心死命的揍他一回,也好讓他知曉,自個兒有幾斤幾兩。嘖嘖,要是早些挨揍,說不准他還能考個三甲的同進士呢。”

賈政咬牙切齒的用眼角狠瞪賈赦,然而這並沒有任何作用,要是賈赦這麼會看眼色,他也成為不了廉親王手底下第一走狗了。

“反正你們都給我滾!沒有我的命令,哪個都不准過來!”賈母是氣極了賈政,可她斷然不會因此高看賈赦一眼,只出聲將倆混賬東西盡數轟了出去。

這賈赦是屬於那種,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原本就是聽得榮慶堂出事的消息才匆匆趕來的,既然只是賈母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在打兒子解悶,那就用不著留下來礙眼了。 當下,賈赦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再看賈政,卻是一副被傷透了心的可憐模樣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哪怕賈母已經下令轟他出去,他也是一步三回頭的,滿臉都寫著不捨和依戀。 最終,賈政還是沒有離開,只是走到了外頭的穿堂裡,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榮慶堂的事情是不可能瞞太久的,才半個時辰,整個榮國府就傳開了。

說真的,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每個人的面上都是不敢置信。

這倘若是賈母揍賈赦,那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可如今卻是賈母在教訓賈政,聽說是氣狠了,直接掄起拐柱,衝著賈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太慘了。

簡直慘絕人寰。

而因陪著璟哥兒歇午覺,而慢了一步聽聞消息的那拉淑嫻,幾乎在一瞬間就確定了罪魁禍首。

除了禍頭子賈赦外,還有誰會惹得賈母對賈政動手呢? 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甚麼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這叫甚麼? 挑撥離間!

“天,蠢爹居然變聰明了!”跟那拉淑嫻有著同樣想法的,自然是十二。

“少胡說八道。”話是這般說的,可那拉淑嫻還是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莫說十二了,就連她對於賈赦來了這麼一出,也感到萬分詫異。

十二才不管那拉淑嫻如何說他,仍徑自道:“蠢爹既然都這麼聰明了,那咱們要不要出手幫他一把?譬如說,給他出出主意?雖說老太太偏心眼兒都已經偏成習慣了,可偶爾來出好戲還是很有意思的?娘,您說對罷?”

“不許攙和這事兒。”聽得十二這話,那拉淑嫻終是收斂了笑意,一字一頓的告誡十二,“你心裡頭是如何思量的,這個我實在是管不了,可在大面子上一定要過得去。老太太是你的祖母,政二老爺是你的叔父,你爹要鬧騰是他的事兒,可你卻是萬萬不可插手的。”

見十二滿臉的不忿,那拉淑嫻微微嘆了一口氣,又道:“你這孩子是不是擔心老太太給我委屈受?她這人是不好相與,卻也沒那個能耐。再說了,你瞧咱們這府裡,尤其是二房那頭,真當人丁興旺是好事兒?妻妾成群,又沒個具體章法,依我看,早晚得出事。”

這話一出,十二卻是沉默了。

後|宮亂像是十二親身經歷過的,哪怕當時他是繼後之子,可在面對諸多同父異母的兄弟時,還是感受到了那深藏於心的惡意。 若非他出生遲,年歲小,又沒甚麼能耐,尤其還不得乾隆看重,這才勉強逃過一劫。 反過來說,但凡他當時出挑一些,那恐怕在那拉淑嫻離世後不久,他就會被迫跟著一道兒去了。

也正是因著經歷過那樣的險境,十二的後宅里只有一個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當然伺候的女子還是有的,不過那些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包衣奴才,別說十二了,連博爾濟吉特氏都不將她們放在眼裡。 之所以這般做,並不是十二有多喜歡他那個嫡福晉,而是單純的不想再看到後宅爭鬥了。

說實話,也許有些男子覺得後宅一群女子為他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可十二卻只是單純的覺得煩人。

一個婆娘都整不明白,再來個一群? 存心給自己添麻煩是罷?

可那時,十二是當朝皇阿哥,哪怕無權無勢,也對自己的後宅有著絕對的震懾力。 可如今,他已不是那樣尊貴的身份了,自是絕對不會在招惹除卻嫡妻以外的女子 御膳房的小娘子 。 這包衣奴才絕不敢對跟滿洲貴女出身的嫡福晉作對,可時至今日,即便是賣了身的丫鬟,也想拼命掙個名分來。

二房遲早要亂。

哦不,事實上已經開始亂了。

就在那拉淑嫻嚴厲警告過十二後不久,二房就出事了。

起因是剛出生不久的環哥兒忽的就病了。 這尚未滿月的孩子,是絕對不能用藥的,冷不丁的病倒之後,也只能將藥熬好了讓奶娘服下,用含了湯藥的奶|水慢慢的醫治孩子。 原本,若僅僅是單純的生病,哪怕好得很慢,也不會如何的。 可誰也不曾想到,環哥兒這一病,竟是一連半個月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至四月底,環哥兒連著兩日高燒不退,滴水未進,大夫只顧著搖頭嘆息,良心建議請太醫罷。

且不說太醫原就不好請,單說環哥兒不過是榮國府二房的庶子罷了,縱是病情嚴重,那也沒有資格勞煩太醫為他治病。 賈政直接給否了,明言生死由命。

小趙姨娘心都涼了,抱著姐姐趙姨娘哭了半宿。

憑良心說,趙氏姐妹倆都不是甚麼好人,可同樣的,她們也確實沒做過甚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唯一曾經做過的錯事,便是陰差陽錯的險些害了珠哥兒。 可在那件事情上,錯的卻也不止她們,尤其賈政該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而如今,輪到她們姐妹倆面對病重的孩子,還是被斷絕了希望的孩子。

“姐姐,姐姐……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小趙姨娘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環哥兒是她第二個孩子,先前所出的探姐兒已經一歲多了,早在幾個月前,小趙姨娘身懷六甲時,就被王夫人抱到了她那頭。 當然,即便說是抱過去養了,也仍是由奶娘在照顧,王夫人忙得很,才沒有那等子閒工夫耗在庶女身上。

對於探姐兒被抱走一事,當時的小趙姨娘倒還算鎮定。 一來,她對於女兒原就不是格外的在意。 二來,她也確定王夫人不會對區區一個庶女下毒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還能再生,又不像姐姐那般壞了身子骨。

可孩子被抱走,跟孩子病死了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兒!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小趙姨娘頭一次怕了起來。

“要是我把哥兒予了太太,那是不是就可以請太醫了?”也是驚惶到了極點,小趙姨娘甚麼話都不顧忌了,“老爺說的是庶子沒資格讓太醫診脈,可要是嫡子呢?我是想要哥兒,可我不想讓他死啊!”

“別胡說了!”趙姨娘猛地出聲制止了小趙姨娘,可她的面上也是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失去孩子的痛苦,趙姨娘已經親自嚐過了。 可饒是那一次,她也不過是失去了母親的名分,她的孩子,她唯一的親骨肉,如今正健健康康的待在榮禧堂裡,享受著長房嫡長女該擁有的一切。

而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面臨失去孩子的險境。

“怎麼辦啊?姐姐你說,如今到底該怎麼辦呢?我不管了,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哪怕他從今以後都不認我了,我也不管。我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如果說,趙姨娘僅僅是面色慘白的話,那麼小趙姨娘卻是絕望帶著狠戾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哪怕她明知曉自己身子骨好,想要孩子往後一定還能有的,她還是不願意失去懷裡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 這跟王夫人抱走她的女兒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女兒走了,她僅僅是捨不得,可這一次若是……

那卻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要去哪裡?!”趙姨娘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將孩子塞到了她的懷裡,然後整個人風一般的衝了出去。 她有心想要跟上去,卻礙於孩子不能吹風,只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開口高聲喚丫鬟婆子。

小趙姨娘是去尋了王夫人,跪下來泣血哀求。

可惜,王夫人只無奈的攤著手錶示,此事她無能為力。 至於小趙姨娘建議的將哥兒給她,更是無稽之談。

“我自個兒有哥兒,哪裡就需要你給了?這不先前抱走了三丫頭,也是因著你當時身懷六甲,怕是不方便照顧她。等回頭,你那兒空下來了,隨時都可以管我來要。”

王夫人抱走了探姐兒,於當時而言,的確是想給小趙姨娘一個警告,可同時她也真沒打算一直帶著探姐兒。

庶子庶女是這般好養的? 但凡養的不好,或者出了點兒小差錯,絕對會被責怪的。 可若是精心養著,又細心教著……她圖甚麼? 好在探姐兒是個姑娘家,文文靜靜的,也不怎麼鬧騰人,她才願意接手一段時間。 可也僅僅是一段時間罷了,她還想著,等探姐兒再大一些,尋個由頭直接丟給賈母呢。

雖然這段時日里,探姐兒基本上整個白日都是在榮慶堂過的。

“還是那句話,你若真想要三丫頭,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去。不過,你自個兒也好好想想,三丫頭在我跟前養著,素日里也常去老太太那兒,若回了你那兒……罷了罷了,你隨意好了。”

人家小趙姨娘明明是來說環哥兒的事情的,結果王夫人愣是給扯到了探姐兒身上。 且在說了這幾句話後,王夫人隨便尋了個由頭,起身帶著貼身丫鬟就離開了梨香院。

小趙姨娘癱倒在地,面上一片絕望。

……

……

不同的人,在面對絕境時的反應是截然不同的。 小趙姨娘原不是甚麼狠毒的人,可她卻是真的年歲不大,經歷的事情也不多,加之回到房里後看到已經徹底燒糊塗的環哥兒時,她整個人都魔障了。

這一魔障,就鬧出了事端來。

至當天半夜裡,姨娘們所住的偏院裡,比寶玉小了半歲,比探姐兒多了幾個月的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一個不落的全病倒了。

還是一般無二的病症。

當然,這並非投|毒,不過也與投|毒無異了。 小趙姨娘趁著夜半三更,將沾染了環哥兒所吐穢物的小衣裳剪成布條,分別硬塞到了其他三個哥兒嘴裡。 也是姨娘們大意了,再一個,之前的相安無事麻痺了她們,以至於竟讓小趙姨娘這般輕易的得了手。

小孩子原就體弱,哪怕其他三個庶出哥兒年歲又長了些,可到底還是孩子。 原本都是養得很精細的,冷不丁的沾了穢物,竟是病來如山倒。 等天明之後,大夫匆匆趕來,三個哥兒一個不落的都燒了起來。

三位姨娘哪怕並不知曉實情,見哥兒們都如此模樣,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等王夫人匆匆趕到姨娘所居的偏院時,如花似玉的姨娘們已經打作了一團,各個都猶如潑婦一般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王夫人險些被氣了個倒仰。

懲罰是肯定會有的,可在這之前,卻還得想法子將哥兒們醫治好。 這要是病得只是環哥兒,哪怕真的沒了,對於賈政來說,也不過是有些可惜,算不上傷筋動骨。 可如今,一連四個哥兒都病了,哪怕全都是庶子,這心裡也是生疼生疼的。 不得已,賈政求上了賈赦。

賈赦:“…………呵呵。”

——我的弟弟是個蠢貨。

甭管心裡頭是如何吐槽的,該請太醫還得請。 賈赦只是毒舌,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待請了太醫過來,又仔細診斷,琢磨藥方,抓藥熬藥……一整天時間又過去了。

至晚間,姨娘所在的院子裡,那可真的是啼哭聲一片。

太醫的醫術自不是尋常太醫所能比擬的,問題是,太醫最多只能算是神醫,他也不是神仙,就算所開的方子很有效果,那也不可能藥到病除。

好消息是,哥兒們哭得異常嘹亮,聽著就是中氣十足。

壞消息是,姨娘們心疼自個兒的孩子,陪著他們一塊兒哭。

這三更半夜的,西面那頭真的是一片鬼哭狼嚎聲。 別說近在咫尺的梨香院了,就連離得極遠的榮禧堂和榮慶堂都不免跟著遭了秧。

“甚麼東西!小孩子哭鬧也就罷了,那蠢貨連姨娘都管不好嗎?傳話過去,要是再哭一聲,明個兒就喚人牙子過來,老子還不伺候了!!”賈赦怒了,他最多也只能勉強體諒一下病著的孩子們,指望他體諒心疼孩子的姨娘們? 做夢還比較快。

索性賈赦的暴脾氣已經聞名於全京城,丫鬟帶了他的話過去,沒多久,西面那頭總算是略靜了些。 可也僅此而已,孩子們依然斷斷續續的哭著,間或還有被嚇醒的探姐兒的哭鬧聲,以及隔壁榮慶堂裡的寶玉,也是整宿整宿的鬧騰。

“淑嫻,明個兒你帶著二丫頭和璟兒回娘家去罷,等這頭安生了,我再去接你。”

這旁的人鬧騰,賈赦一點兒也不心疼,可自家的孩子因此睡不好的話,他就沒法淡然接受了。

璉哥兒和十二倒是還好,一個是心大,一個是膽大,可迎姐兒和璟哥兒卻是遭罪了。 迎姐兒好歹還大了,多安慰安慰,倒也聽得進去。 可璟哥兒不過才三歲的孩子,有點儿知事兒了,卻遠遠不到懂事的地步,往往是睡著後冷不丁的被驚醒,回頭又迷迷瞪瞪的睡過去,接著再度被驚醒,哪怕他並沒有因此哭鬧不休,可瞧著他那模樣,就讓人心疼不已。

那拉淑嫻瞧了賈赦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看來,姨娘多了也不是甚麼好事兒。”

“這還用說?一幫子蠢貨!我原道賈政和王氏已經夠蠢了,結果倒還真的看錯了!那些個姨娘……啊呸,甚麼姨娘,明明就是一幫子賣了身的丫鬟,既然連孩子都生了,幹嘛不發賣掉?就算念著情分不想發賣,也可以打發到莊子裡去。留著這麼一大幫子的人待在府裡,也不嫌眼睛疼!”

賈赦足足噴了半個時辰,直到外頭的哭聲漸漸弱了,才精疲力盡的睡了過去 將軍,前方有詐 。

留下那拉淑嫻只一臉無語的望著轉瞬就睡熟了的賈赦,頗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說真的,她早就已經不奢望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前這個出了名的貪杯好|色的夫君,一點點的將真心投到了她的心上,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能無知無覺嗎? 可縱然有了某些想法,她也不敢全盤接受,怕的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可也許,她真的能稍稍期待一下。

驀地,那拉淑嫻回想起前世她被雍正爺指婚前。 那會兒,她正是對未來充滿期望的年歲。 因著出身高貴,家里人也疼寵,她覺得自己鐵定能被指婚當嫡妻。 最終的結果既出乎意料,又在預料之中,她指給了當時幾乎是無冕太子的寶親王……

一生一世一雙人算甚麼? 她就該寬宏大量,就該想方設法讓寶親王府熱鬧起來,就該跟姐姐妹妹們一起為寶親王開枝散葉。

這一點,她自認做得極好。 君不見乾隆子女無數? 若她真的有心算計,起碼能讓子女的數目減少一多半。 沒見當初富察氏在世時,子嗣多為富察一族的女子所出。 也是富察氏離世後,嬪妃們漸漸都開了懷,宮中的子嗣也愈發的多了起來。

在習慣了這些之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反而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也許還透著一股子諷刺罷?

那拉淑嫻半直起身靠在拔步床上,側著臉望著賈赦。

雖已年近四十,可賈赦依然俊美。 當然不可能跟年輕時候比,卻也是另有一股子別樣的滋味。 那拉淑嫻忽的失笑,管他呢,她連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渣滓都碰到過了,還怕甚麼? 若賈赦願意一心一意的對她,她只要不傻就不會往外推。 可反過來說,到最終他還是變了心,如今的她有兒有女,亦不畏懼任何挑戰。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究竟想要作甚?”賈赦語氣幽怨的開口道,同時一臉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嗯,這就睡了。”那拉淑嫻淡定自若的躺了下來,旋即側過臉在賈赦面上輕輕的落了個吻,語帶輕快的道,“睡罷。”

賈赦:“…………”我去! 這是人幹事兒? 佻了他轉身就跟沒事兒人似的睡了? !

於是乎,那拉淑嫻沉沉的睡去了,賈赦卻只能睜眼到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漸漸亮了起來,賈赦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了身,隨便收拾了一下後,旋即殺氣騰騰的衝到了梨香院。

——雖說有點兒強詞奪理,可這就是你害的! !

心情相當不美好的賈赦將賈政狠噴了一通後,猶嫌不解氣,轉而出了府邸,直奔早朝之上,當著長青帝和滿朝文武的面,狠狠批判了賈政。 從賈政打小虛偽荒唐,到他貪杯好|色,日日流連美妾房中,再到他寵妾滅妻,最後直接扯到了良知和律法之間的關係。

長青帝目瞪口呆,半響之後才勉強擠出一句話:“賈恩侯你的意思是……”

且不說賈政已經被削官罷職了,就說賈赦方才所說的那些罪名,沒有一個是能夠直接定罪的。 再怎麼嚴苛的律法,也管不到人家房裡事兒。 除非,死咬著賈政多納妾這個問題,無奈賈政房裡那些所謂的姨娘,除卻文姨娘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就連文姨娘也不曾立下納妾文書,只能說是賣身入府的。

所以,罪名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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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聖上,臣認為臣弟賈政所犯之罪乃是鑽了律法的漏洞。”

賈赦面無表情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登時原本就一片安靜的朝堂上,徹底沒了聲息。 倒是有幾個同賈赦較為熟悉之人,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所謂,鑽律法的漏洞,其實是所有人都在所難免的一件事。

譬如說,律法不允許官員貪污受賄,可官員卻能自由的收取冰炭孝敬以及三節兩壽之禮,明面上的確不曾觸犯律法,可事實上呢? 旁的不說,之前賈政和王夫人在汝州城時,就是用了這個法子來撈油水。 當然,這個法子並非萬無一失的,在君主一言堂的時代,除非長青帝主動提出寬恕,要不然只需尋地一定量的證據,便可對其定罪。

你說,自家從不曾受賄? 收取的只是冰炭孝敬?

呵呵。

可對於官員貪污受賄這種事情,是早就已經有了先例的。 只要長青帝真打算對某人下手了,隨隨便便就能收攏一堆證據,到那時再扯甚麼都是虛的。

然而,現如今的問題卻是賈政的後宅……

“賈恩侯,你總不會是想要朕插手榮國府後宅的小事兒罷?”長青帝半是試探半是提醒的開口,只是眉宇之間卻隱隱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依著賈赦往日的行事作風來看,通常都是先老老實實的蟄伏著,旋即冷不丁的往親近之人身上捅冷刀子,還是那種鐵定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既如此,賈赦就不該拿這等“小事”來耽擱早朝。

“聖上,這可不是甚麼小事兒。”賈赦忽的換上了一副肅穆的神情,語氣微冷的道,“本朝律法有著明文規定,親王、郡王、國公等各階各品官員的納妾數目。若按著律法所書,臣弟賈政區區一介白丁,何來資格納妾?可他卻以通房的名義,廣納妾室,此乃藐視律法。再者,寵妾滅妻已然是大罪名,可他寵的卻是通房丫鬟,還是我榮國府家生的丫鬟。臣以為,若再任由他如此妄為卻不懲處,極有可能惹來眾人模仿學習,長此以往,國不將國!”

長青帝被鎮住了,下意識的覺得賈赦這話極有道理,可轉念一想……

“不納妾只留通房不是慣例嗎?難道你賈恩侯不是如此?”長青帝回過神來,頗有些哭笑不得看著賈赦,“這同律法有悖嗎?”

“當然!”賈赦斬釘截鐵的道,“敢問聖上,娶妻為何?”

“自是傳宗接代、孝順父母。”

“納妾又為何?”賈赦再度發問。

“若妻子無子,則由妾室傳宗接代。若妻子有子卻不在身畔,則由妾室代為伺候夫君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長青帝也是好脾氣,認認真真的回答了賈赦的話後,又額外添了一句,“尋常百姓皆不能納妾,若妻子無子,也可以典妾生子。 ”

所謂典妾,就是租一個女子為妾,妾所生之子女皆為租賃人家所有,而當妾完成生育任務後,則會離開租賃她的人家,同時獲取一定酬勞。 這種女子多半都是良籍,只是因著家中貧寒才會選擇這個行當,亦如去人家家中當奶娘、廚娘等,僅是屬於一種職業。

“那麼通房又是甚麼?”

這一回,賈赦不等長青帝開口,便冷笑著道:“律法明言,官員不得貪污受賄,所以一群官員,包括臣弟在內,皆收取了巨額的冰炭孝敬。律法還明言,武將絕不可能貪污軍餉,卻是有人自作聰明的吃空餉。律法亦言明了,平頭百姓不得納妾,官員按品階納妾,可多半人家都豢養了一群的美貌通房!”

“前頭兩處暫且不提,就說納通房一事。若說通房僅僅是賣了身的丫鬟,伺候主子倒也無妨,可為何會有通房生子?若通房既能伺候主子,又能生兒育女,且還能被旁的丫鬟婆子伺候著,那她同妾室又有何差別?既然不曾有任何差別,那是否可以證明,臣弟納妾數人,早已觸犯了律法?”

長青帝:“…………”

親王郡王並文武百官:“…………”

說真的,甭管賈赦說的事情有多麼的荒唐,可他就是能將樁樁件件的事情聯繫到一起,且用歪理來說服人。 偏生,這所謂的歪理聽起來極為有道理,竟好似讓人耳目一新,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

娶妻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傳宗接代,那麼幹嘛要納妾? 當然,妻子無子那確實該納妾以代為傳宗接代。 那麼問題又來了,要通房丫鬟作甚? 單單只是為了伺候的話,幹嘛要生孩子呢? 若通房丫鬟生了孩子,那要妾室作甚? 連妾室都不需要了,索性都不用娶妻好了。

……! ! !

如此清新脫俗的言論,仔細一琢磨,居然還真就被說服了。

才怪!

“朕記得,千百年前,頒布納妾細則的緣由,就是因著妻子無子罷?”長青帝喟然長嘆,“妻子無子可休棄,可在多半情況下,哪個會因無子而休棄妻子?便有了男子四十無子可納妾的說法。又因著怕富商廣納妾室,導致百姓婚嫁艱難,故而規定了具體的納妾數目。又因著百姓不得納妾,這才有了典妾、通房之說……”

本意是好的,只是千百年下來,不斷有人曲解著前人的好意,弄到如今,卻是徹底失了原意。

朝堂上一片寂靜,無人敢立時應聲。

長青帝的目光掃視過朝中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廉親王面上:“老四,你來說說,賈恩侯這話可算有理?”

聽得這話,還不等廉親王出列發言,朝堂上諸人的心一瞬間都涼了。 賈赦的話,讓廉親王還評價? 這等於是變相的表明了長青帝本人的立場——他是讚同的。

“回禀父皇,兒臣認為此事原就應如此,就像後|宮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誕下龍嗣的。”廉親王面沉如水的開口道。

說真的,若說賈赦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那麼廉親王卻是一開口就直接要人命。 拿甚麼做比喻不好,偏生扯到宮裡來? 不過話說回來,廉親王這話倒是事實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每回宮中女子侍寢之後,皆會詢問聖上留或不留,若說留則相安無事,若說不留自有避子湯呈上。 當然,一般被勒令不留的,都是沒名沒分的答應或者乾脆就是宮女,若是有封號有品階的嬪妃,則根本無需多問。

所以,等於就是臣子、百姓比長青帝還能耐? !

理清楚了這裡頭的關係,便有幾個朝臣不由的兩腿發軟。 若說連長青帝亦這般自律,他們何德何能越過長青帝去呢? 當然,想要自我安慰倒也可以,畢竟長青帝諸多妃嬪中,也有那麼一兩個是從宮女升上來的,可若是真有人敢揪著這事兒說理,那基本上就是理說明白了,命也丟了。

更重要的是,長青帝在明顯被廉親王這話噎了一下後,居然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老四說的對。”

假如,在說這話時,長青帝的臉色別那麼下人,語氣別那麼咬牙切齒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了。

偏此時,賈赦又高聲道:“求聖上恩典,賜臣弟罪加一等!”

長青帝再一次結結實實的被噎住了。

憋了許久許久,主要是長青帝看明白了朝堂之上壓根就沒有人會解救他之後,才勉強開口道:“傳朕旨意,命刑部尚書完善關於納妾制的律法條文,尤其關於通房的條例……哼,通房不得產子,若有子則不算通房,以妾室超額入罪。”

刑部尚書面無血色的走出隊列:“臣……領旨。”

“賈恩侯,你可還有話說?”長青帝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糾結,看了賈赦一眼。

但凡腦子正常的人,聽了這話就該老老實實的行禮說沒事兒了。 然而,賈赦是一個腦子裡無數巨坑的非正常人。 當下,他就順著長青帝的話,毫不客氣的道:“臣是還有話要說。”

“那就退……”長青帝懵了一下,“說罷。”

“臣希望聖上可以限定通房的年歲,百姓之中,素來嫁娶艱難,而富貴人家卻多有閒置的通房。偏有那些個人滿口仁義道德,寧願浪費錢米養著不受寵的通房,只圖一句'像咱們這等人家,只有買人沒有賣人的說'。這真的是善心?旁的人家臣不知,就說臣府上,臣有三個庶妹,她們的母親在誕下她們時,皆是二八妙齡。然而,就為了一句仁義,她們的母親便被終生困在了府裡,在臣父亡故後更是被打發到了莊子裡,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

賈赦忽的面露苦笑,又道:“臣年輕時也曾貪慕女|色,卻也知曉何為底線。但凡伺候過臣的通房丫鬟,皆贈以銀兩許了人家。尤其臣幫廉王殿下做事時,得知戶部一直煩惱百姓男女失衡一事,便一直將此事記掛於心。”

戶部那頭,自打七八年前起,就交給了廉親王來打理。 而朝堂上下又都知曉賈赦是跟著廉親王混的,因而他說的這話完全不曾引起任何非議,當然最關鍵的是,長青帝下令完善律法一事。

貪污受賄大可以做得隱秘一些,或者索性撇開不做也使得。 可通房呢? 滿朝文武哪個家裡頭沒個通房的? 且家中庶子庶女多半都是出自於通房,而非正經的良妾。 要知曉,律法可是明文規定了,無子方可納妾。 當然,即便真的無子,對於妾室的數量也是有規定的,而事實上卻沒人在乎所謂的律法。

榮國公賈代善不也這麼著了? 這個混賬賈赦,竟是……不對,他連嫡親弟弟都敢告,且方才也確實明言了賈代善納通房並生庶女一事,再扯這些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霸道鬼夫萌萌噠 。

滿朝文武頭一次有志一同的黯然神傷,賈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是個喪盡天良的混賬東西,而他們除卻在心裡頭咒罵,旁的竟是毫無法子。

不過,也未必沒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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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在朝堂又鬧了一出,且在散朝後不久,就帶著衙役回了榮國府,施施然的將賈政五花大綁送到了京城的步兵統領衙門。

步兵統領衙門,又稱為提督衙門,其最高官職者為九門提督,全稱是提督九門步軍巡鋪五營統領。

——其實就是王湛王老爺子。

儘管近兩年來,王老爺子的身子骨愈發的差了,對於長青帝安排下來的差遣雖盡量去做了,卻難免偶爾還是會出些差錯。 他本意是想撐到此子王子騰頂上來,無奈這幾年來,大江南北災禍頻發,王子騰作為長青帝極為信重的臣子,奉旨查邊。 至少,這幾年都不可能回到京城任職。 也因此,王老爺子索性就打算明年遞交辭呈,正好輪到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他也好找得意門生頂上。

結果,眼瞅著還有一年多的時間,賈赦就給他送來了一串大麻煩。

賈政僅僅只是個開頭,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恐怕王老爺子都沒法消停了。 要知曉,京城里納妾的人家不算多,可養通房並允許通房生兒育女的人家,卻是數不勝數。

“你呀你……你簡直就是不讓我過一天的安生日子,我說你這到底是在圖甚麼?”王老爺子格外的無奈,卻完全無視了被五花大綁的女婿賈政,只搖頭嘆息著對賈赦道,“我以長輩的身份跟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就算如今你有廉王殿下做靠山,可誰知曉往後會如何?你今個兒的做法卻是得罪了滿朝文武,連皇親國戚都被你得罪了個一干二淨,你真的有考慮過以後嗎?”

“這可是為國為民的大事兒!”賈赦義正言辭的道。

“死腦筋!”王老爺子狠狠的瞪眼,旋即卻是一聲長嘆,“罷了,事已至此,但願有聖上的那一席話在,足以壓制那些人罷。”

“老爺子,您也太多慮了。”賈赦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雖說早朝之事的確有一時衝動的緣故,可事實上賈赦卻是早已思量過此事了。 的確,他這般做法注定是會得罪很多人的,可同時卻也並非會完完全全的遭人恨。

自家的庶子庶女捨不得? 那若是庶出的兄弟姐妹嗎?

撇開臉面不管,賈赦完完全全可以說句大實話,他煩透了庶妹們,只恨不得完全沒有她們,可好給府上省卻錢財。 這跟嫡出的弟妹又不同,哪怕賈赦再怎麼鄙夷賈政,卻從未想過要賈政的性命,可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恁死他的庶妹們。

跟爭寵無關,完全是一種打從心底里的鄙夷。

賣了身的奴才生的東西,也配算作他的弟妹? 也就是酷愛顏面的賈母了,居然還善待那些個奴才秧子,要他說,庶出的東西罷了,能好生養大便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還給嫁妝、安家費? 做夢去罷!

況且,除卻自家的庶出弟妹外,這不是還有隔房的庶出子侄嗎? 像榮國府這般因著長輩猶在並不曾分家單過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賈赦就不信,那些個家主會不厭煩弟弟的庶出子女們? 反正他是煩透了。

仗著尚且不曾分家,大肆花銷著公中的錢財 重生之女俠系統 。 等長大了,還要給他們尋親事,置辦聘禮、嫁妝,甚至還要準備一筆不小的安家費!

——他們咋不都上天算了? !

不可否認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他也不認為這世上會有真正的好人。 同母的兄弟姐妹尚且有矛盾,不同母的還能和睦? 他本人如此不待見跟他並無太多來往的庶妹們,還能指望他的兒女們善待庶出弟妹?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賈赦並不是很懂,可他卻深深的明白,這天底下沒人是真正的傻子!

“老爺子,您對我說掏心窩子的話,那我也不說客套話了。其實,今個兒早朝那番話,您仔細琢磨琢磨就明白了,雖說我很想被削官罷職,可也沒有荒唐到想要全天下的人都恨我。您自個兒想想……”

賈赦笑得一臉詭異,其實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沒有漏洞的律法,端看你怎麼去利用它。

他有說不准納通房嗎? 沒有。 他只是提議通房不得有子,並在膩味之後贈些銀兩打發出府。 所以,以往怎麼折騰的如今仍怎麼折騰,大不了,隔個三兩年的,就立馬換上一茬,有甚麼妨礙的?

至於因此損失的子嗣,別逗了。 庶出的子女再多又有何用? 別說像榮國府這等子嗣興旺的人家了,就連林家那頭,明明已經數代單傳了,你看他們會不會納妾生庶子。 這庶子跟嫡子是截然不同的,很多清貴人家是寧願過繼嗣子,也絕對不會讓庶子繼承家業的。

丟不起這個臉!

若連庶子都沒有甚麼太大的作用,庶女就更不用多說了。 像榮國公賈代善就有三個庶女,也費心為她們擇了不錯的親事。 可事實上,那三個庶女在出嫁後沒幾年,就皆陸續跟榮國府斷了聯繫。 這還是善待的,若是不怎麼用心的,怕是就算還未出嫁,也已經跟家裡頭離了心。

所以,生那麼多的孩子有啥用呢? 又或者,那些庶子庶女根本就是通房小妾費心求來的,因著知曉離開無望,索性努力生養,以求後半輩子有所依靠。 儘管事實上,這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老爺子您可想通了?”賈赦忽的又換了笑臉,湊上前去舔著臉求誇獎,“怎樣?這個法子好不好?是不是給很多顧惜顏面的人留了台階下?”

因為顧惜顏面,所以非要“念著舊情”,甚至有時候還是為了所謂的“勞苦功高”,就這般硬生生的將人留了下來,卻並不寵愛。

亦如賈政房裡的周姨娘,明明無子,也無寵愛,同時因著無人理會,吃喝用度連個體面的大丫鬟都不如,偏被束縛了手腳,這輩子都只能困在府裡,一生無望。 而事實上,榮國府願意這麼做嗎? 賈政不想納新的嗎? 不,這一切只是為了所謂的顏面。

王老爺子又不傻,只不過他的腦子太過於正常了,這才沒有看到賈赦眼裡的“新世界”。 不過,在得了賈赦的提醒後,他終於恍然大悟。

“我終於明白了,你這是給了他們一個體面的法子換新歡?不對,也不僅僅是這樣,你還讓他們想法子驅逐了庶弟庶妹,包括庶出的子侄罷?讓我想想……”王老爺子說著說著,終於頭一回將目光落在了始終被五花大綁的賈政身上,忽的朗聲大笑,“我懂了,你這分明就是故意針對賈政,嫌棄他房裡的通房太多了,養通房養庶出子侄太費錢了?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老爺子也覺得不錯?”

“不錯不錯,當然不錯了 將軍,前方有詐 。 我的外孫、外孫女才是榮國府二房正經的子嗣,那些個通房所出的東西……哼! 寵妾滅妻對罷? 來人,先將賈政送入大牢,延後我親自施刑審問! ”王老爺子一聲令下,便有人上前將賈政拖了下去。

托賈赦的福,賈政原就被五花大綁的,壓根就沒費多少勁兒,就被人拖走了。

再看賈赦,笑得如同一隻偷腥的貓兒:“老爺子您真的是老當益壯啊!要我說,倘若今個兒是嫡妻無子,那納妾自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娘家人也不好說道甚麼。可我二弟實在是太過分了,珠兒多好的孩子呢,寶玉雖說有些小性子,可到底年歲還小,慢慢養總能好的。可他呢?一年到頭起碼有一多半都是跟通房丫鬟混在一起的,尤其是這兩年,四個庶子一個庶女啊!這還不算過繼給我的那個。老爺子,您就沒啥想法?”

王老爺子陰測測的笑了:“我的想法是,赦大老爺放心便是,我一定不會恁死他的。”

“好嘞!有老爺子您這句承諾,我這心裡就徹底鬆快了。我也給您一句準話,要是他還敢寵妾滅妻,回頭我就將他逐出家門!”

……

儘管賈赦的腦子確實有些問題,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也是真能察覺到旁人所完全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正如這一次,乍一聽他的言論,簡直就是跟全天下的人都過不去。 可仔細一想,卻也未嘗不是一次大清洗的機會。 自己親生的庶出子女,就算心疼也是有限。 而庶出的弟妹、隔房庶出的子侄、還有女婿的庶子庶女等等,全都可以藉此機會一併除了去。

當然,所謂的除了去並非要了對方的性命,而是藉此得到一些好處,甚至是往某些人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塊肉!

幾乎在一夕之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紛亂之中,每個人都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想因此謀得好處,又想護住自己在意的人,同時亟不可待的想要因此鬧分家的也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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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竟是比旁人略慢一步,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那拉淑嫻完完全全的傻眼了。

在逮著機會揪住賈赦詳詳細細的問明了前因後果之後,那拉淑嫻帶著一臉的震撼,凝神望著賈赦,好半響才道:“老爺,您竟多智至廝,難不成以往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聽得那拉淑嫻這番話,賈赦難得沉默了片刻,旋即才幽幽的開口道:“並不是,我是真糊塗,無需裝糊塗。”頓了頓,賈赦又添了一句,“你也可以當我是傻的。”

說啥大實話呢? !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老爺您實在是太深謀遠慮了。”那拉淑嫻抿了抿嘴,腦海裡卻是浮現了之前打聽到的消息。 就是因為賈赦這一次不按牌理出牌,徹底攪渾了京城的水。 而事實上,端閏五十六年,該說太子|黨又一次活躍的時期。 在這一年,原本又該出現久違了的群臣上折請求三立太子……

結果,所有人都去折騰後宅的通房姨娘、庶子庶女了,完全沒人注意到前太子正翹首以盼早日離開幽禁之所。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很快就到了端閏五十六年的年末。

這期間,發生了兩件大事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其一便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居然老蚌生珠,在十月初查出了身孕,算算日子該是八月裡就懷上的。 要知道,敬大太太之前可是連棺材都備下來的,所有來看診的大夫都說她已經不行了,聽天由命。 結果,人家儘管如今看起來還是病歪歪的,可能懷孕就代表她的身子骨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差。

據說,得知此消息後,賈敬樂得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甚至還命人備下了不少年禮,特地給已經被逐出家門的珍哥兒送去。

珍哥兒:“…………”他無話可說。

當然,對於榮國府來說,這頂多算是個稀罕事兒,真心談不上有多開心。 尤其是賈母和賈政,自打賈赦又鬧了一出後,賈政可是狠狠的吃了一通苦頭,還被王老爺子假公濟私的關押了兩月之久,哪怕被放出來了,也責令他立刻將所有的通房丫鬟都處理乾淨。 當然,王老爺子也不是那般刻薄之人,在釋放了賈政的同時,他也讓人給王夫人送去了口信,讓她備下銀兩,厚嫁通房。

王夫人當然很樂意!

就像賈赦先前所預料的那般,他提出的這個舉措,乍一看的確很糟心,可仔細一想卻意外的舒心。 這不,就連王夫人都覺得這個法子再好不過了,她是真心不想再看到那些個礙眼兒的東西,偏生又要故作大方賢惠,不敢隨意發作。 如今,這般好的機會到了她手中,只損失些不打緊的銀兩,簡直太合算了。

的確,所謂的厚嫁通房,對於王夫人來說,亦如九牛一毛。

要知道通房丫鬟的賣身銀子也不過是二十兩左右,每個月的例錢就二兩,哪裡算上逢年過節攢下的賞賜,積攢多年恐怕也不過百餘兩銀子。 而王夫人因著心裡頭痛快,大手筆的每人給了三百兩銀子並幾樣金首飾,同時允許她們將多年的積蓄盡數帶走,甚至還許諾,若是將來庶子分家單過了,她們隨時都可以尋上門去。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麻煩,畢竟這其中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離開的。 原本,依著王夫人的想法,週姨娘肯定是不會走的,她比賈政都要年長兩歲,是徹徹底底的黃臉婆,又沒有生養的能力,縱是得了銀子,出去又能如何呢?

萬萬沒有想到,週姨娘領了銀子和賣身契後,痛痛快快的走人了,沒有半分的留戀。 反而是趙姨娘和小趙姨娘死活不願意離開。

不離開就不離開唄,就算是律法也沒有完全不通人情。 雖說經了賈赦的這番鬧騰,改變了很多事情,不過律法也考慮到了有些年歲大的通房不願意抽身離開,對於這種情況,唯一的選擇就是從通房丫鬟變為普通的丫鬟。

又因著這倆人皆生養過了,王夫人索性將她們提為了管事嬤嬤。 這賈政就算再沒臉沒皮,總不能跟嬤嬤廝混在一起罷? 他要是真的這麼乾了,王夫人相信用不著她費心,賈赦也能恁死那蠢貨!

這就是賈赦今年的另一大收穫。

經歷了前頭那陣風波,賈赦光榮的成為了婦女之友。 準確的說,該是嫡妻之友。 除卻像賈母這種喪夫的寡婦,其他的嫡妻們皆覺得賈赦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

包括王夫人在內。

除卻這些雜事之外,另一件大事兒就是珠哥兒娶妻。

珠哥兒的親事早在去年間就已經開始慢慢尋摸了,賈政的意思一直很明確,一定要同文人結親,若是高品階的文官那就更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當然,以賈政之能還真略有些困難,好在對於親侄兒的事情,賈赦還是很樂意幫襯一把的,便索性託了二舅哥幫著說合一下,又恰好因著珠哥兒在國子監唸書的緣故,國子監祭酒李守忠願將嫡長女配之。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文職京官,名聲、地位皆不俗,唯獨錢財頗為欠缺。 這也是沒法子,京官通常都極難撈油水,國子監更是清水衙門,加上李家原也不是甚麼名門大戶,因而日子過得略顯清貧。

可賈政卻很滿意。

從四品文職京官家的嫡長女,且對方還是極受讀書人推崇的國子監祭酒。 身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白丁,賈政真的沒啥好不滿意了。 甚至為了促成這門親事,他還順著之前賈赦折騰出來的事兒,額外許諾將來二房的家業盡數由嫡長子珠哥兒繼承,嫡次子寶玉會得到王夫人的嫁妝,不過餘下四個庶子只會從公中領一份薄之又薄的安家費。

李家很滿意,也因此親事辦得很是順利。

端閏五十六年十一月中,賈珠娶妻,李紈進門。

這才是今年一整年裡頭屬於榮國府最大的一件事情,哪怕珠哥兒只是二房的嫡長子,卻因著瑚哥兒早夭的緣故,也是榮國府名義上的嫡長孫。

也是因著這個緣故,賈母和賈政終於難得的露了笑臉,結果擰個身兒就看到璉哥兒拉長著一張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說真的,連早夭的瑚哥兒算在內,大房的四個哥兒裡頭,唯獨只有璉哥兒最為俏似賈赦。 這所謂的俏似,不單單是指模樣,還有性子,以及一些下意識的小習慣。 但凡是見過這倆人的,都會打從心底里感概一句。

——真不愧是親爺倆。

然而這會兒,璉哥兒拉長了臉,哪怕再沒有眼力勁兒的人,都知曉他這是不高興了,還是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見狀,賈母和賈政同時心跳漏了一拍。

時年十五歲的璉哥兒,長得跟賈赦年輕時有著八|九成相似的璉哥兒,心情異常不妙隨時有可能崩潰的璉哥兒……

你說這嚇不嚇人? !

“璉兒喲,你這是怎的了?心裡頭有甚麼不痛快你倒是跟老祖宗說哦,但凡有法子的,老祖宗都會幫你給解決了。就算真沒法子了,大不了老祖宗豁出去了,也一定不會讓你煩惱的。”

這會兒,賈母是真的心慌了,眼瞅著長子賈赦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瘋了似的四處蹦躂,收也收不回。 她如今最怕的就兩件事,一個是再度傳來賈赦闖禍的消息,另一個就是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

再看賈政,他早已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

因著自己三番兩次的栽在賈赦手中,尤其是前不久那一回,賈政心裡頭難以避免的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 若是賈母是生怕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那麼賈政完完全全是見到璉哥兒就心頭髮虛兩腿發軟,只恨賈母當初沒給自己多生兩條腿,好沒命的逃跑了事。

就在賈政試圖開溜之際,璉哥兒俊俏的臉愈發的陰沉了,旋即癟了癟嘴,委屈的哭訴道:“老祖宗!我爹為啥還不幫我跟王家提親?”

賈母、賈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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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該怎麼表述呢?

就好似原本已經在心裡頭準備好要迎接恐怖至極的末日了,老天爺卻冷不丁的告訴你,那隻是個比較稀罕的日全食罷了。

賈母和賈政木然的望著璉哥兒,皆是一副懵逼的模樣。

逗他們玩的罷? 還道是璉哥兒那頭髮生了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都已經做好準備面臨璉哥兒的黑化了,結果這二貨竟然兩眼含淚目光幽怨的說出瞭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兒。

不由自主的,賈母下意識的開口道:“就為了這等小事兒?”你快嚇死你可憐的老祖母了!

璉哥兒原本就是十足十的委屈,哪怕明知曉這兩年賈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房的金玉疙瘩上,可他還道自己到底是賈母曾經最心愛的孫子,即便如今有新的心頭好了,可也不至於完全將他丟到腦後罷?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殘忍到無理取鬧 御膳房的小娘子 。

“成親是小事兒嗎?老太太您也太偏心眼兒了!我就不說寶玉弟弟了,左右他年歲小,您疼著他寵著他,我也無話可說。可珠大哥哥統共也就比我大了一歲,他早兩三年就已經在尋摸親事了,去年更是兩家都見了面,到今年連媳婦兒都摟上了!可我呢?我呢?老太太抹就偏心!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著說著,璉哥兒都忘了委屈,只剩下的憤怒。

虧得他以往還覺得他老子背地裡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詆毀賈母罷了,結果事實卻證明,他老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賈母就是實打實的偏心眼兒,還不是一般般的,而是那種把心眼兒都快偏到天邊兒去了!

見璉哥兒如今,賈母剛要開口辯解幾句,不想賈政卻搶先開了口:“璉兒你在渾鬧甚麼?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這親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

“你們都欺負我!你們就是偏心眼兒!”璉哥兒年歲是不算小了,無奈打小就是被人捧著長大的,論心智真心不算高。 尤其這會兒自己明明是過來訴苦的,結果先是被傷了心,旋即又得了一通斥責,自不會開心到哪裡去,“憑甚麼擱在珠大哥哥身上,就是闔府上下最要緊的事兒了。可輪到我了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哼,有本事等到寶玉長大說親的時候,老太太也甚麼都不管!”

聽得璉哥兒這話,賈母和賈政的反應不一。

賈母是立刻伸手將璉哥兒攬到了懷裡,開口哄道:“璉兒乖,我的璉兒是打小最最乖的孩子,老祖宗哪個都不疼,光疼你,成了罷?”

偏賈政卻是一臉的不忿,正想開口斥責時,卻被賈母攔了下來。 這還不算,賈母甚至偷偷的伸手在賈政的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閉上你的嘴!!”

話說回來,甭管賈政身上有多少個缺點,起碼他是真真正正的孝順。 哪怕聽得賈母這話後,他覺得心裡頭頗為受傷,可仍舊老老實實的束手立在一旁,當起了鵪鶉。

再看賈母,就跟川劇變臉似的,頃刻間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笑瞇瞇的看向璉哥兒,繼續柔聲哄著:“好璉兒,老祖宗有多疼你,你還不知曉嗎?哪裡就偏心眼兒了?就算真的要偏,那也是偏著我的好璉兒。”

“真的?”璉哥兒的性子注定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一個,他跟他老子還是有著明顯區別的,賈赦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被賈母嫌棄厭煩,以至於如今再想彌補都是癡心妄想了。 而璉哥兒,其實他打小還是很受寵的,加上自家那倆弟弟壓根就不往榮慶堂來,也因此至少在大房裡頭,他是最受賈母寵愛的那個。

“當然是真的嘍。你若是不信的話,回頭仔細瞧好了。等明年一開春,我就讓珠兒立馬搬出去,他原先在榮慶堂的院子,我讓人收拾收拾,給你住。還有啊,你不是歡喜鳳丫頭嗎?鳳丫頭是個好的,我就喜歡她那張甜如蜜的小嘴兒。你且等著,等正月裡一過,我就讓人將她接過來小住,如何?”

“好好!老祖宗最疼我了!”璉哥兒果然好哄,三言兩語下去,就立刻笑開了。

賈母又道:“至於你跟鳳丫頭的親事也好辦,讓你嬸子回趟娘家,怎麼著也給定下來。你老子那頭也不用多愁,有我呢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這還有甚麼好說的? 璉哥兒立馬丟了先前的不忿,用比王熙鳳更為甜的小嘴狠命的誇讚了賈母一番,拍了好大一通馬屁後,這才樂淘淘的跑了。

……

“老太太您這究竟是何意?”直到璉哥兒都跑得沒影兒了,賈政這才面帶無奈的道。

其實,方才他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沒有錯的,雖說在親事上頭,身為榮國府老太太的賈母也確實可以提些建議,可最終卻還是得由賈赦倆口子將親事定下來。

換句話說,賈母對璉哥兒的那番保證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你懂甚麼?!”

賈母拿過擱在小几上已經涼了的冷茶,狠狠的灌下去後,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快速跳動的心臟。 說真的,方才她險些沒被璉哥兒嚇死過去,當然不是因著親事問題,而是璉哥兒……

“你就不覺得璉兒如今的表現,同你大哥當初一般無二?”

提及此事,賈母忍不住又開始心慌意亂了。 想當年,她的赦兒也是個心地善良略有些淘氣的好孩子,雖說毛病不少,可又不是聖人,哪個還能是完美無缺的了? 她的赦兒,喜歡上躥下跳的胡鬧生事,喜歡沒事兒往花街柳巷秦樓楚館去瞎混,再不然就是華服錦衣策馬飛奔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副騷包到極點的模樣。

可這些有錯嗎?

身為國公府的繼承人,就算賈赦打小就不干正事兒,只要別乾出太過分的事情來,就稱不上有任何過錯。

你說他不思進取?

——都是一等將軍了,還能怎麼進取?

或者說他貪杯好|色?

——男人嘛,有幾個是老實巴交的? 再說他從不將手伸到良家女子身上,會被他上手的,那本身也不是甚麼好東西。

除卻這兩點,他還有甚麼過分的缺點嗎?

一不小心,賈母就想多了。 她想到了幾十年前,那會兒她嫁給榮國府賈代善沒多久,就驚喜的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對於當時人丁並不算興旺的榮國府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更幸運的是,次年她就一舉得男了。

然後呢?

身為婆母又是榮國公夫人的徐氏,卻完全不顧她的意願,硬生生的就將她剛出生才三日的嫡長子給奪了去。 是啊,她是用不著擔心她的赦兒會吃虧受罪,畢竟人家可是賈赦的親祖母。 可她心裡不忿,憑甚麼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卻不能養在自己膝下?

這大概就是最初的怨念罷? 只是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收不回了。 她恨徐氏奪走了她的長子,而徐氏卻責怪她不知好歹,在得知奪子無望的情況下,她索性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搶奪管家權一事上。 最終,她是勝利了,得到了榮國府的管家權,卻愕然發覺,被忽略了太久的長子已經完全不記得她這個當娘的了。

有時候賈母也在想,假如當時她能夠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放在長子身上,那會不會就此改變一切呢?

然而,這世上並沒有假如,尤其是當她發覺異常時,卻恰好是她再度懷孕之時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又一次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她再度得了兒子。 而彼時,婆母徐氏或許是面子上過不去,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身子骨不適無法照顧兩個孫兒,因而在這一次,徐氏甚麼都沒有做。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歇了收攏長子的心,只一心一意的照顧心愛的次子。

偏心眼兒嗎?

是啊,她也知曉自己是偏心了,可這能怪她嗎? 長子是婆母徐氏帶大的,次子才是她事必躬親任勞任怨的養大的。 長子打小就頑皮淘氣不務正業,次子卻乖巧懂事用功上進。 長子……

“政兒你知道嗎?我悔啊!想當初,你大哥是多好的孩子呢,不願意用功上進又如何?咱們家是武將世家呢。喜歡往秦樓楚館跑又怎樣?他又不是不給錢。再不然,他就是一茬一茬的換通房丫鬟,可咱們府上有錢,礙著誰了?在看如今……唉,都是我造的孽啊!”

想到以往的種種,再看如今已經徹底如同脫韁野狗似的賈赦,賈母是真的悔恨不已。

“我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嗎?赦兒他多好,我幹嘛總是要嫌棄他?要是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再也不偏心眼兒了……”

是啊,一切可不就是因著偏心嗎? 其實就賈母而言,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相當的清楚自己有多偏心。 一碗水端平真的很難,起碼賈母是完全沒法做到的。

想當年,她有兩子四女,其中只有兩子一女是她親生的。 自然而然的,她偏疼自己親生的骨肉,對於那三個庶女只要大面子上沒出差錯便可。 結果就是,三個庶女出嫁後不久,就陸續都娘家疏遠了,等榮國公賈代善一走,就徹徹底底的斷了來往。

而在親生骨肉之中,她又偏疼打小身子骨羸弱的么女。 不過這種疼愛倒真的算不了甚麼,畢竟她也明白,自己最終能倚靠的只有兩個兒子。

問題就出在兩個兒子之中。

“……我真的悔啊!假若當初,我能在你和赦兒之間,把一碗水端平了,也許他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了。可就是因著我偏心,他為了討好我,這才努力用功上進,竟是過了科舉入了仕途。你說他何苦呢?”

賈母老淚縱橫,她頭一次開始了自我反省,深深的認為,賈赦之所以會有如今的“成就”,全是因著那一片孝心。

再看賈政,兩眼瞪得有銅鈴那麼大,還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活脫脫就跟個□□似的。

“我錯了,我真的知曉錯了,從今往後,我一定再也不偏心眼兒了。赦兒啊,他以往是個好孩子啊!”賈母完全沒有註意到她心愛的次子就快被自己逼死了,只徑直哭訴道,“赦兒他以往就跟璉兒似的,既乖巧懂事又天地善良。要不是我做錯了,他何苦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罷了罷了,往事且暫不提,就說璉兒好了,以後你們誰也不准說他!”

“老太太……”賈政試圖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准說他!!哼,不用功怎的了?左右他將來也能繼承爵位。喜歡鳳丫頭對罷?嗯,王氏女確實有些小毛病,可那又如何?鳳丫頭長得好看,小嘴兒甜,還特別能來事兒,最最重要的是,璉兒喜歡她!”

“可這……”賈政仍沒有放棄的繼續開口。

“閉嘴!聽我說!看你媳婦兒就知曉了,娶了王氏女,基本上仕途就無望了 將軍,前方有詐 。 錢財倒是不少,通房丫鬟也可以有啊! 就算生一堆庶出子女也無妨,左右咱們府上有的是銀錢,不怕養不起。 對了,通房不能生……怕甚麼? 大不了去母留子,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對了,回頭我要開了庫房尋些好東西出來。 我的璉兒喲,他頂頂喜歡玉器了! 還有鳳丫頭,喜歡赤金頭面,好,都好!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政還能如何?

不過,賈母這話乍一聽確實有些牽強,可仔細一琢磨,又何嘗沒有道理呢?

旁的暫且不說,單看賈赦年少時候,的確跟璉哥兒一般無二。 貪圖享樂、好逸惡勞,仗著自己是國公府的繼承人,又有來自於祖父母留下來的大筆私房,日子過得不知曉有多暢快。 哪怕偶爾也會闖一下小禍,可跟如今一比,算啥呢? !

賈政忽的就悟了,賈母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賈赦的性子已然定型,想要再改變估摸是不大可能了。 可賈赦無法改變,這不是還有璉哥兒嗎? 為了不讓璉哥兒步了賈赦的後塵,他豁出去了! !

“老太太您放心,我這就回去尋王氏。旁的我沒法保證,可至少能讓璉哥兒順利的娶到鳳丫頭!”

“嗯,鳳丫頭她很好,順便讓你媳婦兒多教教鳳丫頭,不用學旁的,就照著你媳婦兒的樣子學就好了。”賈母一想到因著王氏,她心愛的次子仕途毀於一旦,就……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老太太,兒子告退!”

比起賈母的坦然,賈政心裡苦啊! 道理他都懂,可仔細想想,他就覺得心塞無比。 沒錯,賈赦是喪心病狂了,可甭管怎麼說,賈赦是世襲的一等將軍外加從二品的內閣學士。 可他呢? 一介白丁!

如果說,賈母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榮國府出倆喪心病狂的禍貨,那麼賈政卻是抱了私心的。

——賈赦已經那麼拼了,要是再來一個璉哥兒,榮國府還有二房立足之地嗎?

抱著這樣的想法,賈政火速回到了梨香院,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讓王夫人次日一早就回一趟娘家,最好能在年前就將親事定下來。

王夫人目瞪口呆。

儘管對於兩家結親一事,王夫人還算是半個媒人,可問題在於,這門親事打從一開始就顯得格外的不順利。 在事情的最初,是王子勝死活不同意,雖說之後王子勝很快就改了口,可賈赦又不樂意了。

老話說,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父母之命裡頭,最最要緊的卻是父親的決定。

兩家裡頭其他的人都可以不同意,只要父親應允了,那這門親事就算是成了。 偏生如今,王子勝先鬧一場,賈赦又緊隨其後接著鬧騰,且至今都沒有鬆口的意向,也就是說,這門親事難!

可聽了賈政的分析,王夫人很快就改變了主意。

難不難的可不就是一句話嗎? 大不了她暗中跟那拉淑嫻聯手,先將這事兒給定下來,回頭再來個先斬後奏! 雖說聽著是坑了點兒,可誰讓賈赦不靠譜呢? 與其等璉哥兒黑化以後,跟賈赦來個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讓璉哥兒順順暢暢的過他的小日子。

甭管好不好,起碼別再折騰了! !

賈政倆口子很快就有了一致的意見,左右珠哥兒的親事已經辦妥了,餘下他們只一門心思的忙著璉哥兒的親事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譬如說,說服王家多給些陪嫁,說服賈母掏私房添給璉哥兒,再不然就是讓那拉淑嫻也多拿出銀錢來,務必要讓這對未來的小倆口感受到來自於全天下的善意。

接下來,就有的忙活了。

次日一早,王夫人先回了一趟娘家,而賈政則是破天荒的拉著賈赦去喝酒,並且在這個過程中豁出去臉面不要,可勁兒的誇讚賈赦。 等王夫人從娘家回來後,她又緊趕慢趕的去榮禧堂尋那拉淑嫻,若能得到來自於那拉淑嫻的鼎力支持,事情就會好辦多了。

那拉淑嫻自是支持的。

“……弟妹你說得不錯,鳳丫頭多好的孩子呢,偏以往就是小住,也只能去老太太那兒。我老早就打算好了,要將她拐回我這兒來。二丫頭雖乖巧,可她半點兒都不機敏,我就想要個聰慧能耐的女兒。弟妹且放寬心,只要鳳丫頭嫁過來了,我一準拿她當親閨女看待!”

王夫人表示,她一點兒也不擔心!

有啥好擔心的? 有道是,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 她這個娘家侄女喲,完完全全就是她自個兒的翻版。 怕甚? 怕那小丫頭片子沒將榮國府翻個底朝天?

且不說王熙鳳本身能耐不小,單說那拉淑嫻是出了名的想女兒都快想瘋了,看迎姐兒就知曉,她待姑娘家別提有多好了。 有時候王夫人甚至想將她房裡那探姐兒一併丟過來算了,畢竟就算是庶女,到時候出嫁也少不了一份嫁妝,哪怕不算浪費的銀錢,就這麼個東西擺在眼前,也覺得眼睛疼!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如今頂頂要緊的還是先將璉哥兒的親事定下來。

“我同娘家那頭說過了,嫁妝的話,就比照我當年的來,還有鳳丫頭她娘留下的東西,無需分給仁哥兒,只一併予了鳳丫頭。至於咱們這頭的聘禮,只需往公中出一份就可,沒必要太費心了。我娘家那頭的意思是,只要倆孩子好,一切都好說。”

“那是那是。”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的見眉不見眼,宜妃娘娘快進門了,還有甚麼值得煩惱的?

哦,對了,還有賈赦。

賈赦那攪屎棍的性子,要是用在旁人身上,的確是蠻逗趣的。 可要是用在自家人身上,就顯得憋屈了。 那拉淑嫻仔細的想了一番,倒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 當下,她便道:“弟妹且放心,我家老爺這頭我有呢,這門親事保准沒問題。等到時候,還請弟妹幫襯我一把,到底是頭一回給孩子辦親事,好多地方還需要弟妹的指點。”

這是大實話,那拉淑嫻前世倒是插手過很多親事,問題在於她只負責拴婚和賞賜東西,具體的流程就算知曉好了,也從不曾往心裡去過。 再說了,前世和今生還是有不少差別的,旁的不說,這皇室宗親的規矩,肯定不適用於國公府,拉一個幫手顯然是很有必要的。

對此,王夫人自是滿口子答應下來。

唯一麻煩的就是賈赦了。

然而,還不等那拉淑嫻去尋賈赦,當天晚間,賈赦就滿臉嘚瑟的回到榮禧堂炫耀道:“淑嫻,跟你說個事兒,元姐兒被調到永安宮去了。”

永安宮,東六宮之一,亦是仁妃的寢宮。

仁妃,廉親王之母。

190

“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兒!”

賈赦直接樂瘋了。

其實,對於元姐兒這個小侄女,賈赦也不是很上心。 這也沒法子,他自個兒也是有妻兒的,平素也忙碌得很,哪裡還會有精力去關懷弟弟家的孩子呢? 事實上,二房那麼多的孩子裡頭,賈赦唯一熟悉的恐怕也只有珠哥兒了。 一來,那是頭一個侄兒,二來,璉哥兒跟珠哥兒關係極好,難免交集就多了些。

可就元姐兒而言,不過只是普通的親戚情分,賈赦之所以樂成這般模樣,肯定不是因著關心元姐兒,而是因為……

“當初他們對我愛理不理,如今我叫他們高攀不起 重生八零農場主 ! ”賈赦哼哼唧唧的道,“賈政那蠢貨也就罷了,左右從小到大,他犯蠢的時候多了去了,我不跟那個蠢貨一般見識。 我說的是咱們府上的老太太! 哼,甚麼叫做沒事兒別去她那兒,最好有事兒也別煩她……我還不伺候了! ”

那拉淑嫻捧著茶盞,無語凝噎的望著賈赦。

雖說賈母以往的行徑真要批判起來,也未嘗不可。 然而,至少在這一刻,那拉淑嫻是同情她的。

——同情她有那麼個不著調的兒子。

“老爺,我也有事兒同你說。”

“旁的事情以後再說,趁著這會兒時辰還不算晚,你趕緊往榮慶堂去一趟。”賈赦連聲催促道,“再不然,索性我陪你去一趟梨香院罷。這麼個大消息,難道你不想同旁人分享嗎?”

憑良心說,不想。

想也知曉了,甭管賈赦素日里有多麼的不著調,可元姐兒確實是他的親侄女。 且賈赦這性子,通常情況下是不會搞株連了,君不見他雖看賈政不順眼,可對珠哥兒卻是極為在意的。 也因此,完全無需擔憂賈赦腦子犯抽去對付元姐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於,那拉淑嫻都可以保證,在得知這麼個消息後,賈赦鐵定已經第一時間尋過廉親王了。

所以,這就是故意拿喬罷?

“都這般晚了,明個兒再說唄。”那拉淑嫻不以為然的道。

賈赦一聽,頓覺極有道理:“沒錯,咱們不著急。有啥好著急的?咱們家的小閨女就舒舒服服的待在家裡頭,甚麼苦都不曾吃過。再看賈政那蠢貨的閨女,好端端的國公府大小姐不當,偏要削尖了腦袋往宮裡頭鑽。那可是宮裡啊!傻子都知曉有多凶險,居然真能狠下心腸將親閨女送進去……話說回來,元姐兒是他親閨女罷?”

那拉淑嫻再度被噎住了,只勉強擠出一句話:“千萬別在二老爺跟前說這話。”你一定會被揍的。

“那是,我又不傻,甭管是不是他的親閨女,但凡我問出來了,回頭把賈政氣瘋也就罷了,萬一氣著老太太,可就不好了。”賈赦從善如流的道。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拉淑嫻還能如何? 她倒是想跟賈赦提一句關於璉哥兒親事的話。 可惜的是,此時的賈赦滿腦子都是如何利用元姐兒調入永安宮這件事情,逼死賈政倆口子,最好再加一個賈母。

尤其是賈母!

當初對我愛理不理,如今叫你高攀不起! !

抱著這般心思,賈赦這天晚間睡得那叫一個噴香。 次日一早離家前,還特地對那拉淑嫻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將元姐兒的事情告訴闔府上下。

……

無奈歸無奈,該說的還得說呢。

當下,那拉淑嫻匆匆洗漱一番後,先往榮慶堂去了,她是想著甭管王夫人是否來請安,總歸也該先將消息遞給賈母。 好在,那拉淑嫻也是來得巧了,等她到了榮慶堂沒多久,王夫人便帶著探姐兒過來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喲,三丫頭也來了?回頭我讓二丫頭來尋她玩兒。我家二丫頭呢,自打元姐兒離府後,就總是說沒意思。正好,小姐倆索性再擱到一塊兒玩好了。”那拉淑嫻先是將探姐兒喚到跟前,仔細打量一番後,又藉此引出了元姐兒。

再看賈母和王夫人,原本倒是挺開心的,可自打那拉淑嫻提到元姐兒後,就皆換上了一副擔憂的神色。

其實,賈赦有一點弄錯了。 闔府上下誰都知曉宮裡有多凶險,自然也包括賈母和王夫人。 可惜,跟凶險掛鉤的是潑天的富貴,也正是因著奢望著富貴權勢,這才讓她們不得不將元姐兒送入宮中。

當然,前提是元姐兒的確很是出眾,若是換成大房的迎姐兒,恐怕賈母再怎麼妄想富貴,也不敢將人往宮里送。

人家元姐兒是模樣端莊秀麗,身條婀娜多姿,性子更是妥當極了,腦子也好使得很。 再看迎姐兒,模樣雖也不醜可同樣也不出眾,身條……很遺憾,迎姐兒沒有身條。 性子和腦子就更別說了,這麼多年下來,唯一被眾人所認可的優點估計就是能吃了罷?

所以說,賈母還是有腦子的,並不是賈赦所認為的徹頭徹尾的蠢貨。

“元姐兒……”賈母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是開了口,“三月初三入的宮,如今再過兩日便是臘月裡了,我的元姐兒喲,也不知曉在宮裡過得好是不好。”

若說賈母只是不由的心生感概的話,那麼王夫人卻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過些日子就滿兩周歲的探姐兒,伸長了小腦袋望著王夫人,一臉的詫異外加擔憂。 這旁的人沒心思關注她,倒是那拉淑嫻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腦袋,換回了探姐兒茫然回看的眼神。

“老太太也無需擔憂,這昨個兒呀……”那拉淑嫻遲疑了一番,她得思量一下這話要怎麼說。 說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當然容易得很,可想要達到賈赦的目的卻是真不容易。 尤其賈赦的目的實在是有些令人鄙夷。

“淑嫻?”賈母探究的望著她。

那拉淑嫻頓了頓,旋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無奈的攤手道:“罷了,索性我也直說了罷。是關於元姐兒的,她前幾日被調到了永安宮裡,一宮之主便是四妃之一的仁妃娘娘。”

賈母還是有些懵,緩了一下後,才恍然大悟:“仁妃……那是廉王殿下的生母罷?”

“是的。”那拉淑嫻點頭道。

廉親王原是仁妃的長子,只是在當時仁妃還尚不曾被封妃,沒有資格養育皇子。 也因此,廉親王被送到了當時的貴妃娘娘跟前,充作養子。 有意思的是,所謂的養子只是表面上的,卻並不曾更改玉牒。 再往後,貴妃娘娘薨了,雖在臨死前被提為皇后,卻最終還是沒能沖喜成功。 至於當時尚且年少的廉親王,則是被送還到了已是四妃之一的仁妃娘娘跟前。

其實這種情況倒是跟賈赦有些類似,只不過當年賈赦是養在祖母徐氏跟前,而廉親王是養在貴妃身邊罷了。 同樣都是年少失去了養育者,再度回到了生母跟前,也同樣都有一個極為受寵的糟心弟弟。

賈赦嫌棄賈政是個蠢貨,而廉親王則是神煩自家那個腦子一根筋成天做著大將軍夢的傻弟弟。

關鍵是,甭管母子間或者兄弟間的感情究竟是薄涼還是深厚,血脈親情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至少,假若今個兒賈赦真心想求賈母一件事,哪怕賈母再怎麼不願意,終究還是會心軟的。

父母嘛,總歸是拿子女沒轍兒的。

“讓赦兒去尋廉王殿下說說情,怎麼也要照顧一下我家元姐兒呢!”那拉淑嫻想到的事,賈母也同樣想到了。 且相較於那拉淑嫻的無所謂,賈母是完完全全的關心則亂。 而王夫人,則更是徹底愣住了,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那拉淑嫻故作感概的嘆息一聲:“老太太,您想知曉我家老爺昨個兒同我說了甚麼嗎?”

“說了甚麼?”賈母下意識的反問道。

“我家老爺說'當初對我愛理不理,如今叫你高攀不起'。”那拉淑嫻面上是濃濃的無奈之情,“這是他的原話,他還說,老太太既然不喜他嫌棄他,還讓他有事沒事都別往榮慶堂來,那就所幸不來往好了,有事兒也不用求他。”

賈母一臉懵逼。

其實賈赦這話,乍一聽彷彿是有些大逆不道了,畢竟甭管怎麼說,賈母都是他的親娘。 可仔細一琢磨,卻能感受到濃郁的酸味兒。

這壓根就不是威脅,而是吃醋了再鬧脾氣嘛!

想通了的賈母登時哭笑不得:“赦兒這孩子……多大的人了?璉兒都能娶媳婦兒了,他怎麼還這般小孩子脾性?”

要是擱在以往,賈母一準怒上了,畢竟自家無論鬧得如何,在對外事情上,肯定得齊心協力的。 再說了,元姐兒若是能好,對整個榮國府都有利,更別提那是自家的骨血! 好在,前個兒賈母才剛經歷了璉哥兒指責她偏心眼兒一事,雖說這一時半會兒的,想要完全糾正過來,確實是難了點兒,可起碼賈母已經有這個意識了。

也因此,賈母第一個反應是覺得好笑和無奈,而非憤怒。

仔細想想就知曉了,賈赦若鐵了心不願意幫襯,都無需做旁的事兒,只要將消息隱下來不表就成了。 如今的榮國府,賈母已經很多年不曾外出赴宴了,根本就沒有消息來源,而賈政也成了一介白丁,想要打聽上頭的事情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這檔口,只要賈赦有意瞞著事情,他們就別想知曉。

可賈赦沒有隱瞞,他只是習慣性的嘚瑟了。

“那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那拉淑嫻輕挑了挑眉,她之所以故意將事情捅破,就是想讓賈母順著賈赦的意思來,哪怕是做做戲又如何? 多疼下長子略忽視一下次子罷了,多大點兒事?

“我還能有甚麼意思?嗯,回頭讓政兒有事沒事都別往我這兒來,我這兒只歡迎赦兒,成了罷?”賈母也是真的看開了,其實賈赦這人心地不壞,只是這腦子喲……把他當成愛吃味兒的三歲小孩就行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再看王夫人,仍有些回不過神來,直到那拉淑嫻拿手輕碰了碰她,她才猛地驚醒:“啊?哦,好好,我只要元姐兒好好的……”

“弟妹就不怕二弟生氣?喲,老太太只疼我家老爺,不疼他了。”那拉淑嫻故意逗趣的說道。

“不疼就不疼唄,有啥大不了的。”王夫人這會兒已經徹底醒轉過來了,滿臉堆笑的道,“左右老太太都疼了他半輩子了,正好晾一晾他,看他會不會也跟著吃味兒。”

賈母也笑道:“管他吃味兒不吃味兒的,我如今只疼赦兒和璉兒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哎喲我的璉兒喲,他的親事啥時候才能說定呢? ”

“昨個兒我家老爺光顧著嘚瑟他打聽來的消息了,我倒是想同他說正事兒,可他樂呵著呢,哪裡願意聽了?我就想著,索性咱們就賣他一個好,哄哄他,讓他好生樂呵樂呵。這一高興,回頭可不就滿口子應承下來了嗎?”

那拉淑嫻說著,又拿手揉了一把探姐兒柔軟的發頂,且趁著探姐兒發覺之前,趕忙將手收了回來。 再看探姐兒,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愣是搞不清楚剛才是誰在逗她。

王夫人見狀,索性將探姐兒往那拉淑嫻懷裡推:“知曉你喜歡姑娘家,索性這個也往你那兒養兩日,可好?左右奶娘丫鬟都是有的,帶她回去,也好讓你家二丫頭跟著樂呵樂呵。”

“真捨得?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其實呀,二丫頭倒還罷了,我就是總擔心我家璟兒。那孩子太愛睡覺了,就算是醒著,也不帶動彈的。也就是先前孩子們多了,他才樂意跟著玩一會兒。”那拉淑嫻還真就不客氣,只順勢將探姐兒攬在懷裡,一副“到手了就歸我”的神情。

而對於王夫人來說,區區一個庶女罷了,別說只是帶過來養兩日,真就是送人了,她也不在乎。 且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後,她更是毫不遲疑的接口道:“瞧大嫂您說的,有這些煩惱,您倒是早些告訴我呢。我房裡旁的沒有,哥兒姐兒多得是!就算你嫌棄那幾個木訥,大不了讓老太太把寶玉給你帶兩日。”

賈母當然是不願意的,寶玉可是她的心頭肉兒! 好在還不等她尋出理由來,那拉淑嫻已經接口道:“雖說哥兒姐兒一般好,可其實我還是更歡喜姐兒一些。”

“那就三丫頭好了!”賈母唯恐那拉淑嫻真將她的心肝寶貝帶走,忙不迭的附和道,“三丫頭乖乖聽話,去你大太太那兒玩幾日罷。那裡有哥哥姐姐,可有意思了。”

還需一段時日才滿兩周歲的探姐兒,壓根就沒弄明白前因後果。 她只知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換了住的地方。 不過也無所謂就是了,左右奶娘和貼身丫鬟都在,住的地方也比之前更加好了,就連甜湯點心都愈發的精緻美味了,探姐兒表示她很滿意。

……才怪!

最初,是挺滿意的。 探姐兒吃好喝好的,除了會被拉到東暖閣暖炕上,陪著個成天睡覺的哥哥說話玩鬧外,就沒旁的事兒了。 可很快,她就知曉榮禧堂不是那麼好混的了。

三天后,那拉淑嫻一臉愧疚的將探姐兒送回了梨香院。

在這三天裡,賈母是變著法子誇讚賈赦,且為了襯托出賈赦的優秀,她還不止一次的當眾責備賈政。 弄到後來,賈政完全不敢往榮慶堂去,他倒是不怕挨罵,只是每次來這麼一回,他就會心情低落好久好久。

賈赦終於心滿意足了,拍著胸口保證一定會央求廉親王幫忙,起碼給元姐兒換個輕省的活兒,再讓人多護著她一點兒。 至於旁的,倒是真的沒法說了,不過單這些也就夠了。

而梨香院那頭,王夫人再接再厲,將璉哥兒親事所需要做的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簡單地說,只要賈赦一點頭,她這兒就能立刻出聘禮,隨便三媒六聘全部都順暢無阻的進行下來。

然而,旁人的日子倒是都過得津津有味的,獨獨除卻探姐兒。

探姐兒也是真倒霉,最初陪璟哥兒玩耍倒還罷了,左右也不過被冷落,並不算啥 將軍,前方有詐 。 可等迎姐兒耐不住性子過來欺負她後,她的苦日子就來了。 這還不算,之後十二也橫插一槓子,倆兄妹再加上一個純看戲的璟哥兒,等於就是大房的三人把探姐兒欺負得每日里都嗷嗷的哭。

這一回兩回的倒也罷了,次數一多,別說那拉淑嫻了,連賈赦都有些受不住了。

要說這事兒罷,錯肯定是在十二、迎姐兒,包括看戲的璟哥兒。 這仨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可真要算起來,其實也不算甚麼大錯,畢竟他們也沒動手打探姐兒,只是每每拿話刺她,對她各種摸頭拍背的騷擾。 鬧到最後,探姐兒索性一見到他們仨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於是乎……

“弟妹,真是對不住了。我家那幾個混世魔王喲,哪個都不是好東西!這以往,也是珠兒和元姐兒讓著弟妹,如今他們當了哥哥姐姐,非但不會照顧小妹妹,反而每日里將她弄哭。哎喲我看著三丫頭這樣,就忍不住想起了以往的蓉兒。”

那拉淑嫻感概連連,那幫小混蛋真的每一個都是禍頭子。 想當初,迎姐兒可是一天三頓的把蓉兒弄哭,也是到後來,蓉兒已經徹底習慣了,這才總算是消停些。

然而,探姐兒的情況跟蓉兒不同,這姑娘是真的傷心了,被欺負怕了。

“無妨無妨,大概是小姑娘家家的膽子太小了,要不然回頭我給你換個哥兒?”王夫人內心是崩潰的,她是見識過當初迎姐兒和蓉兒大戰三百回合的樣子,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家這個三丫頭也淪落到跟當初蓉兒一般下場。 甚至還不如蓉兒呢,起碼蓉兒會哭會鬧還會反抗,自家這個……

王夫人低頭看去,探姐兒要哭不哭的立在那拉淑嫻身畔,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模樣,登時心下感概。

——這沒福氣的小破丫頭!

“罷了,還是等我把那些個小混蛋教好了再說罷。”那拉淑嫻笑得格外勉強,事實上,她只想將包括十二在內的仨小混蛋都拖來一頓胖揍。

賈赦有一句話是說對了。 孩子胡鬧怎麼辦? 多半是欠的,打一頓就好了!

旁的人也就罷了,可以回頭慢慢教導,唯獨只有十二,那拉淑嫻打定主意,回頭先將他給收拾了。 你不是愛折騰嗎? 對了,明年又是科舉年了,到時候那混賬小子也有十二歲了,完全可以下場考試了,幹嘛非要等新帝登基開恩科呢? 當然,恩科的好處有千萬個,可大不了回頭再考一回唄!

那拉淑嫻很認真的盤算著如何折騰十二,卻不知就在她領著探姐兒去梨香院的當下,十二已經腳底抹油再度開溜了。

你說如今已經臘月裡,溜也溜不了太久了? 無所謂,大不了等大年二十九再回來唄,相信到時候那拉淑嫻也該消氣了。

……真的嗎?

消氣倒不盡然,不過那拉淑嫻確實沒精力跟十二鬧騰了,只因賈赦終於鬆了口。

趕在年前,兩家定了親。 不過,也僅僅只是定親而已。 因著倆孩子年歲都不算大,也沒必要特地趕時間,故而具體的成親流程還等明年再慢慢的辦。 估摸著,至少也要等明年的下半年,璉哥兒才能抱得美人歸。

然而,在一切妥當了之後,就在大年二十九,十二歸家的那一日,王家那頭傳來消息,久病臥床的王家老太太,沒了。

璉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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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王家老太太的離世,既有些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這也是沒法子的,一來年歲大了,二來久病臥床,能拖多久只能看天意了,左右王家的人是早已有心理準備了。

這有點兒像是林海之母病逝那會兒,初聞消息的確很是詫異,可沒多久就徹底平息了。 老人家嘛,尤其王家老太太比賈母還年長了十餘歲,古稀之齡過世乃是人之常情,唏噓兩句之後,便是該如何就如何了。

自然,因著既是世交,又是姻親,很多禮節方面的事情都是不能敷衍的。 好在榮國府原也沒打算敷衍,哪怕賈母略有些不樂意提到這些話題,可她仍是命人開了庫房,拿自己的私房備了厚禮。

其實,榮國府跟王家只能說是有交情,除卻該派人上門弔唁外,旁的並不用太在意。 又因著賈母自個兒出了私房充作整個榮國府的弔唁禮,那拉淑嫻這邊只需要幫賈赦備一份即可,其他的人根本連去都不用去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可二房卻不能如此行事。

已故的王家老太太是王夫人的親生母親,甭管王夫人出嫁多少年了,血緣上的關係是絕對抹不去的。 且因著這是重孝,哪怕王夫人已然出嫁,她仍是要為母守孝三年。 倒是她所出的哥兒姐兒,只需守孝九個月罷了。 還有便是賈政那頭,作為王家的姑爺,他也照樣要守孝九個月,不過並非重孝,一應出門應酬都是允許的,只是不能尋歡作樂而已。

同樣的,因著關係不同,二房那頭要準備的物件遠比大房麻煩數十倍。 賈政和王夫人自是無需多說,就連房裡的哥兒姐兒也都得備禮且還要親自登門弔唁。 這裡的哥兒姐兒,理應是包括庶出的。

好在王夫人不欲多事,只吩咐庶子庶女老實聽從奶娘丫鬟的話,又因著是冬日里,只吩咐除非賈母召請,要不然哪個都不用出遠門。

再往後,二房一家子,包括去年十一月初剛進門的李紈以及即將滿三周歲的寶玉在內,浩浩蕩蕩的往王家弔唁去了。

彼時,尚在正月裡。

……

……

賈母極為不悅。

王家老太太是頭一年臘月二十九走的。 按說這是去年的事兒了,就算是白事,既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並不會妨礙到新的一年。 問題在於,就算王家老太太趕在過年前走了,可王家的喪事顯然是得到新的一年來辦。 不說立刻出殯罷,可靈堂總歸要佈置起來,作為世交又是姻親的榮國府,是必須前往弔唁的,這不就是新年了嗎?

其實,也未必要在年關里頭,像賈赦,他就打算等過了正月十五再往王家去。 可賈赦能這麼做,賈政和王夫人並珠哥兒小倆口和寶玉,卻是萬萬使不得的。

“這不是觸霉頭是甚麼?趕在年節前走了,她就不能多撐一段時日嗎?哼,我看她呢,生前不干好事兒,走了還要給人添麻煩。好端端的一個年節,就因著她的事兒,弄得半點兒過節的氣氛都沒有。簡直……哼!”

榮慶堂裡,賈母一疊聲的抱怨著。

說起來,賈母跟王家老太太是早有矛盾的,且還是很久以前的舊事了。 按理說,甭管是怎樣的矛盾,這人死如燈滅,怎麼著也該抹了去了。 可賈母卻並不這麼認為,她從王家老太太,聯想到了賈敏的婆母林家老太太,只覺得這一個二個的親家母,都在跟她對著幹。 這麼一算,還有個張家老太太呢,聽說身子骨也是不好,天知曉啥時候就去了,但願能挑個好日子罷。

不過,這種話賈母也就只能跟身邊伺候的丫鬟們說說了,別說當著那拉淑嫻和王夫人的面了,就連兩個兒子,她都不敢當面抱怨。

想也知曉,這種話說出去有多難聽了,賈母多少還是要顧惜面子的。

“老太太您也別生氣了,想來是王家老太太沒這個福氣。哪兒像您呢,雖說一年打一年過著,可仔細瞧著,竟是愈發的顯年輕了,氣色也是極好的。”見賈母一臉的不忿,素來嘴甜的鸚鵡只笑瞇瞇的勸著哄著。 不然,還能怎麼著?

只是這話卻並不曾像往昔那般,立刻哄得賈母露了笑顏,然而惹得她連聲嘆息。

憑良心說,賈母也不是很討厭王家老太太 料理王攻略 。 也許,多年前是有些矛盾,可頂多也只能算是相看兩厭,完全稱不上有仇怨。 如今,人都走了,於情於理賈母都不該總掐著往日的矛盾說事兒。 說白了,她之所以如今失態,還不是因為……

她怕了。

誠然,王家老太太是比她年歲大,可這種事情真心同年齡沒啥關係。 像榮國公賈代善過世時,還不到五十。 再如她的弟弟老保齡侯爺,也是四十剛出頭就沒了的。 又比如,前兩年剛沒了的林母,不是照樣比她年歲輕了好些嗎?

走了,都走了。

誰知曉下一個輪到哪個? !

說真的,賈母怕了。 這種發自於內心的驚惶不安,跟以往實質上的恐懼是截然不同的。 像賈赦打小就最怕他老子賈代善了,可那種怕是完全不影響他上躥下跳的鬧騰。 又比如十二也怕那拉淑嫻生氣,可事實上,素日里還不是照舊該怎麼闖禍就怎麼闖禍。

而賈母卻是打從心底里開始不安起來了。

若是白日里,問題還不大,畢竟周遭一直有人陪著。 哪怕王夫人忙得腳不沾地,十來日都不往榮慶堂去,可賈母身邊照樣熱鬧得很。 那拉淑嫻等人自不必說了,還有依附著寧榮二府過活的賈氏一族族人們,這正月裡,定是要挨個兒過來給賈母磕個頭請個安的。

可一到了晚間……

夜深人靜之時,可不正好是胡思亂想的好時候嗎? 明明是大過年的好日子,屋子裡暖龍燒得旺旺的,熏爐裡也添了有助於睡眠的香餅,就連暖炕上的褥子被子也都是每日里仔細烘過熏過的。

賈母依舊睡不好。

只要一闔眼,她跟前就有人影晃動。 她那已過世多年的爹娘、弟弟,她的公婆、夫君,甚至於年輕時候被她逼死的小妾通房……

偏生,在這檔口,又出事了。

正月十五元宵那日,李紈在幫著王夫人管家理事之時,冷不丁的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雖說是剛進門的新媳婦兒,不過李紈是很受榮國府上下歡喜的。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的,畢竟這才剛進門兩個多月,談感情是沒必要的,只能說闔府上下對她都很不錯。 當然,這也夠了,新媳婦兒想要在婆家真正的立足,沒個一兩年的,有可能嗎?

甭管怎麼說,李紈也算是得到榮國府上下認可的珠大奶奶,冷不丁的出了事兒,自是讓人憂心不已。

好在,最終證實是個好消息。

李紈懷孕了,大夫診斷後告知,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算算日子,該是十一月底或是臘月初懷上的。

聽到這個好消息,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尤其是賈母,歡喜得直念佛不說,還再度命人開了私庫,賞了李紈一堆的好東西。

按著道理來說,王家老太太是珠哥兒的外祖母,她沒了,珠哥兒也要守孝。 當然,孝期不算長,也就九個月罷了,其實一轉眼就過去了。 可到底因著這事兒,會耽擱榮國府下一代的出生,因而賈母之前也是頗有微詞。 好在李紈已經懷上了,那就甚麼問題都沒有了。 算算日子,今年九月下旬,孩子就該出生了,到那時,也該出孝了。

然而,賈母的好心情只維持了短短的半個月 君莫負初 。

至二月初,又出事了。

這一次卻是寧國府那頭了。

話說去年間,賈敬之妻敬大太太老蚌生珠,又因著她之前身子骨極差,寧國府都打算辦後事了,也因此愈發的襯得這是個大喜訊了。 旁的不說,就連素來穩重的賈敬,都忍不住親自向各處宣揚好消息了,連已經被他逐出家門的珍哥兒那頭,都特地過去說了一聲。

二月初二,這是龍抬頭的好日子。 也就是在這一天,寧國府的敬大太太發動了,於臨近傍晚時分誕下一女,卻緊接著因著血崩驟然離世。

說真的,到了賈敬這個年歲,且他既有兒子又有孫子,對於生兒生女已經很無所謂了。 尤其寧國府好幾代都是單傳的,哪怕添個閨女也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誰也不曾料到,寧國府幾代唯一一個姑娘是誕生了,伴隨而來的卻是這麼一個噩耗。

敬大太太走了,走得是那般的突然,臨走前甚至都來不及看一眼自己拼死生下的閨女。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榮國府。

更確切的說,是打從敬大太太早間一發動,就有人過來傳消息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卻不是甚麼好消息,又或者說,是好消息伴隨著噩耗一起到來了。

姐兒倒是平安出生了,可惜一落地就沒了娘。

沒娘的孩子原就很值得旁人同情,可寧國府這個姐兒的情況卻同正常的截然不同。 遠的不說,就說剛跟璉哥兒定親的王熙鳳好了,她也是打小沒了娘,可到底那會兒她已經好幾歲了,不說完全懂事了,起碼早已記事了。 再加上王熙鳳之母是因病而死,甭管這個說法是否靠譜,至少是被眾人所認同的。

可寧國府這個姐兒呢?

說好聽點兒,是一落地就沒了娘。 若是往難聽了說呢? 直接說她克死了親娘,也是完全可以的。 當然,礙於寧國府的權勢,就算真有人想這麼說,也絕對不敢當面說出來的。 可事實依然存在,對罷?

等那拉淑嫻後一步得到消息匆匆趕往榮慶堂時,看到的就是賈母一臉的扭曲。

“老太太,東府那頭如何了?”那拉淑嫻真正想問的是,要不要她派人過去幫襯一把。 只是在看到賈母這副神情時,到了嘴邊的話這才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拉淑嫻跟寧國府並無太深的交情,原也不過是礙於親戚間的情分,可若是賈母不樂意的話,她才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跑去隔壁討嫌。

果然,賈母聽了這話後,直截了當的道:“東府那頭有敬大老爺在,甭管有甚麼事兒,都定能料理妥當的。這事兒你就不用插手了!”頓了頓,也許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賈母又額外添了兩句,“左右有賴大在,讓他去幫著料理!”

寧國府可不是王家。

面對王家,榮國府只要大面子上不出錯,那便無妨了。 可面對同樣遭受不幸的寧國府,榮國府卻是必須要做出一番姿態來的,起碼不能讓其他人家比下去,一應禮節且不說,還必須得自家人過去照料一番。

又因著敬大太太也算是寧榮二府的長者,除卻輩分最高的賈母外,榮國府餘下的人皆要守孝 星河彼岸 。

這下倒是好了,事情全部堆在一起了。 唯一勉強算是幸運的是,賈赦這一輩兒的人中,只需要守孝百日即可,畢竟是同輩中的長者,而非真正意義上的長輩。 而珠哥兒、璉哥兒這一輩的,則是守孝九個月,時間倒是不長,只是覺得心累。

彷彿是真的應了那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那頭王家老太太剛走,這邊寧國府敬大太太也沒了。 等敬大太太的靈堂剛歸整好,王家又再一次出了事兒。

王家老爺子也沒了。

若說王家老太太走的還算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畢竟她之前已經病了有兩年了。 可誰能想到,之前還中氣十足的王家老爺子,竟然會說走就走呢? 尤其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的年份,王家老爺子先前還打算能不能將王子騰調回來頂替他的位置。 就算不能,他也仍舊琢磨著,看哪個舊部略妥當一些,也好讓人頂上,哪怕往後記他一份情,多拉拔王家一把也是好的。

結果呢? !

且不說王家那頭是一通忙亂,單說榮國府這頭,多半人都要不好了。

賈母自是無需多言,這簡直就是怕甚麼就來甚麼。 一晃眼,那些個世交故友家裡的老人家都沒了,你說她一個人怕不怕? 偏生,礙於禮節,她還不能不作出表示來,甚至為表重視,還應該親自登門弔唁才是。 畢竟,王家老爺子是跟她同輩之人,是年長者,還是高品階的官員。

可賈母不樂意呢! 撇開交情不論,想讓她去靈堂,就已經要了她半條命了。

於是乎,王家老爺子過世的消息才傳來一日,賈母就轟轟烈烈的病倒了。

等晚間賈赦歸來後聽得這個消息,登時牙疼得慌:“她這算是啥意思?知道真相的,說她是不想親自登門弔唁,故意裝病了事。可要是不知曉真相呢?那頭王老爺子剛走,這頭她就玩命似的病倒了?外頭還不得編排出甚麼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來。她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動動腦子嗎?”

就算這兩三月裡,因著賈母的主動退讓,賈赦的態度也有所軟化,最起碼不再三天兩頭找麻煩了。 然而,想要在短時間內徹底改變賈赦對於賈母的印象,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不,一旦又有了事兒,賈赦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怒噴賈母。

那拉淑嫻也毫無法子,只能無奈的攤手道:“我都來不及見老太太呢,鴛鴦就堵在門口說,'老太太病了,病得很重,病得甚至連見人的力氣都沒了'。她都這麼說了,我能如何?硬生生的衝進去瞧老太太嗎?真要是這麼做了,只怕老太太沒病也得氣出病來。”

橫衝直撞這種事情,真心不適合那拉淑嫻。 當然,若是她有心想要跟賈母作對,那倒是無妨了。 可問題在於,如今的她半點兒都不想跟賈母抬槓。 不是不敢,而是沒這份閒情逸致。

雖說賈母早就有言在先,讓那拉淑嫻別管寧國府的事情。 可身為榮國府的當家太太,她真能完全袖手旁觀? 那可不是普通的親戚,而是一本同源的寧國府啊! 若是寧國府那頭確是沒啥好幫襯的,那倒是無妨了,可事實上那頭真的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幫襯?

等著被人戳脊梁骨罷!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由,那拉淑嫻才會略遲了一步得知王家老爺子沒了的消息 [系統]遺憾請走開 。 再加上當時她手頭上有事兒要忙,等抽空往榮慶堂來時,賈母已經將一切都佈置妥當了,連病倒的消息都已經傳揚出去了。

“得了得了!索性咱們都別去理會那糊塗到底的老太太了!”賈赦氣得在屋裡頭死命的打轉兒,“之前我已經去過一趟王家了,本想著左右只是王家老太太沒了,我一人去也足夠了,畢竟二弟他們一直都在那頭幫襯著。可如今……明個兒趕緊收拾收拾,等後日,咱倆帶著孩子們,一家子都去。”

既然賈母不打算出面,那就只能從數量上來拼了。

莫說大房一家子都要出面,連之前二房並不曾露面的庶子庶女們,這回哪個都跑不了。 包括元宵節那日才剛診出喜訊的李紈,也一樣得硬著頭皮去弔唁。

死者為大,已經跑了個賈母,旁的人哪個都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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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閏五十七年,過得那叫一個轟轟烈烈。 至少對於榮國府來說,確是如此。 只因在好不容易辦完了喪事以後,王家又再度生出事端來。 這一回,卻是家產之爭。

理論上來說,王家的下任家主必然是王家大老爺王子勝的,包括祖宅和絕大部分的家產,以及二老的私房等等,理應都由他來繼承。 別扯甚麼公平不公平,律法就是這麼寫的!

——嫡長子在前任家主過世後,自動成為家主,並繼承祖宅及至少七成以上的家產。

明明是律法上有著明文規定的事情,卻在王家這頭產生了不少的風波。 而追根究底,根本的原因只在於王子勝不堪大用。 這還算是好聽的,更準確的說,王子勝壓根就是個窩囊廢!

因此,在王家二老皆出殯入殮之後,王家兄弟二人開始家產之爭。

單憑雙方的實力,那絕對是王子騰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只能說世事難料罷,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王家下任家主該由王子騰勝任時,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在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情況下,在某日早朝,賈赦當場發難,狀告已是九省都檢點王子騰對父母不孝,對兄長不悌,枉為人子,枉為人弟。

別說那些個跟王子騰交好的武將們了,就連自以為了解賈赦的長青帝和廉親王都懵了。

#永遠在突破極限的賈赦牌攪屎棍#

其實王家的事情,在場之人皆有所耳聞,即便並不打算偏幫王子騰的,也皆默認了王家的鬧劇。 畢竟,若是王家兩兄弟差別太大了。 王子勝就是個標準的紈絝子弟,不堪一用的窩囊廢;偏王子騰卻是能力出眾,頗得長青帝賞識。

律法也好,情理也罷,很多時候都難敵權勢二字。

要不怎麼會有形勢比人強這種說法呢?

更直白的說,當你實力不如人的時候,要么憋著要么去死。 可若是你的實力遠超對方的話,卻可以完全按著自己的劇本走。

不服?

來戰! !

王子勝原不是王子騰的對手,可誰讓他有個好親家呢? 偏賈赦還是那種天性護短的人,若是這事兒發生在璉哥兒和王熙鳳定親之前,他絕對會坐看發小吃癟 重生之金枝庶葉 。 然而,就在去年臘月裡,兩家結親了。 哪怕尚未三媒六聘正式結為親家,可既已然定親,就算是親家了。

賈赦徒然發難,偏王子騰因守孝的緣故已暫離朝堂,等於就是賈赦單方面壓倒性的狀告王子騰。

更悲哀的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知曉賈赦是只逮誰咬誰的瘋狗。 於是乎,面對賈赦的發難,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選擇了沉默。

最終,還是長青帝有些不忍的道:“賈恩侯說的在理,可王家這種情況卻也算是特例。據朕所知,王子勝極為無用,若由他來勝任家主一職,王家還有未來嗎?”

“聖上此言差矣!”賈赦毫不愧對於他攪屎棍之名,在明知曉長青帝有意和稀泥的情況下,仍硬槓了上去,“若依聖上此言,索性直接在律法上標明,有能者得家主之位。也甭管所謂的長幼有序、嫡庶之別了,就讓所有人斗在一起好了,都苗疆養蠱似的,直接往死裡鬥,最終活下來的那個,得到全部家產!”

所謂苗疆養蠱,並非指所有的養蠱方式,而是特指一種死鬥法。

簡而言之,就是將成千上萬隻蠱蟲放在一起撕鬥,最終存活的那一隻,便是蠱王了。 這種法子是必出好蠱的,當然也存在同歸於盡的情況。 不過就算同歸於盡也無妨,再從頭養起即可。 只要十次裡頭能成功那麼一次,那就不算虧了。

可那是養蠱,如今說的是人!

饒是自認為已有了足夠心理準備的長青帝,也被賈赦這話給噎了個半死。

真要是照著賈赦這話去做,都用不了七八年,整個徒家江山估計就要瓦解了。 想也知曉,若是不在意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了,還有甚麼能約束百姓的? 長青帝自打即位之後,就一味的鼓吹孝道,其實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推崇忠君愛國。 只是推崇忠心,好說不好聽,這才退而求其次,鼓吹起了孝道。 同時,長幼有序、嫡庶有別也是愚民的好法子。

試想想,甭管父母說的對還是錯,都要一味的孝順;甭管長兄如何愚笨,都要敬重;甭管嫡出的哥兒再怎麼不堪重用,都絕對不能看重庶出……

這不是愚民是甚麼?

更直白一些就是那句所謂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一切都是為了愚民。

所以要在愚民政策執行了幾十年的當下,再推崇自相殘殺? 呵呵,若是不分長幼、不管嫡庶,但凡有能者就可稱為家主繼承家業的話,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該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長青帝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最終不得已咬牙道:“賈恩侯所言極是!傳朕旨意,王家下任家主為王子勝,祖宅並七成家產皆由家主繼承!另外,王子騰不孝不梯,革去九省都檢點一職,留中待察!”

雖說王子騰因著守孝的緣故,已暫離朝堂好幾個月了。 可所謂的暫離,並不是革職查辦。 他只是在最近幾年離開朝堂,等孝期一過,他仍是可以官復原職的。 哪怕到時候他的職位上另有他人了,也可以平調到旁的位置上。 又因著王子騰素來極得長青帝信重,可以說是年輕一輩中,極為出挑的一個了。 也因此,指不定等守孝結束後,王子騰還能再升個一官半職的。

如今,全泡湯了 僱傭兵王 。

待長青帝聖旨一下,滿朝文武看向賈赦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哪怕早在多年前就知曉賈赦是個脫韁的瘋狗,可誰也沒有料到,長青帝在愛將和寵臣之間,會毫不猶豫的偏向於寵臣,甚至狠狠的插了愛將一記冷刀子。

沒錯,所謂的愛將就是王子騰,他本就是武將。 而寵臣……

賈赦絕對不會料到,明明是憑藉自身本事當上通過科舉走入仕途的,可他身上卻有個寵臣的戳。 沒法子,誰讓賈赦這些年來,一件正事兒都沒幹,偏就飛速的晉升,這羨慕嫉妒恨之下,還能指望旁人對他有好印象?

別以為說賈赦一件正事兒沒乾就是污衊了,仔細一盤算,他乾了啥?

靠往自家身上抽冷刀子攀上了廉親王,跟在廉親王屁股後頭到處討債,三不五時的捅一刀自家親戚和故交,再不然就是抽起風來連嫡親弟弟也不放過直到弟弟被削官罷職。

哦,對了,除卻這些外,賈赦還特別會拍馬屁,上至長青帝下至廉親王……咳咳,其實就這倆人,其他的阿貓阿狗,人家賈赦還不樂意伺候呢。

於是乎,對於賈赦的評價呈現兩個極端。

在長青帝和廉親王眼中,賈赦千好萬好,就算真的有時候腦子犯抽了,也一定都是旁人的錯!

——你不惹他,他怎麼會抽?

而在旁人眼裡,賈赦卻是個寵臣、佞臣,正事兒不干光會拍馬屁,面目可憎讓人厭惡。

——簡直恨不得湊份子請殺手恁死他!

可這對於賈赦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原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事實上,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夢想著有一日能平安無事的被削官罷職,重新回到他那無憂無慮的貴族老爺生活中。

在這之前,先得看著王家分家。

說是說分家,可其實就是變相的將王子騰逐出家門。 長青帝都下了明旨,王家下任家主是王子勝,祖宅和至少七成的家產也都是由王子勝繼承的,可不就是明里暗裡的轟王子騰出門呢?

待聖旨傳到王家,王子勝是驚喜交加,而王子騰自然是滿臉的不敢置信,又透著陣陣絕望。

丟了家主的位置倒是無所謂,甚至連家產都沒啥大不了的。 王子騰自身極為有能耐,堪稱神勇。 加上自古都是窮文富武的,武將,尤其是上戰場的武將,那就從來不愁撈不到油水。 所以,失了家主之位和大部分家產並不算甚麼,可若是因此得了長青帝的厭棄,那卻是得不償失了。

“這不公平!你怎能……”王家二太太李氏首先沖了出來。

只是,沒等王子勝反應過來,王子騰已經開口制止了她:“爺們的事情,有你插手的餘地嗎?且不說聖上已經下了明旨,就算並不曾,這事兒也該由我和大哥商榷決定。”

王家二太太不敢置信的望著王子騰,他們倆口子其實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因為李氏的娘家也是將門。 加上王子騰成親後,一年到頭都不著家,很是覺得對嫡妻有愧,故而這些年來,倆口子從未紅過臉,就連多年以來李氏只得一女,王子騰都不曾納妾。

要知道,以王子騰的品階,他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納良家妾的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再說,他成親十來年膝下卻只有一女,就算今個兒要將妾生子記在李氏名下,李氏的娘家人也無話可說。 可事實上,王子騰房裡別說妾了,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

可就在今時今日,王子騰頭一次不留絲毫情面的吼了李氏。

“回後宅去!”王子騰一聲怒喝,饒是李氏心裡頭再怎麼不願不忿,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王子騰對著幹。 當下,李氏便紅著眼退了出去。

連李氏都被趕走了,其他的人敢留下? 頃刻間,眾人皆作鳥獸散,只餘王家兄弟二人。

半響之後,王子騰向王子勝拱手作揖,賠禮道:“大哥,這事兒是我的錯,請大哥您看在我蠢笨無知的份上,就原諒弟弟這一回罷。”

說真的,王子勝被嚇得不輕。

別看王子勝才是長兄,可他活得甚至不如以往的賈赦。

也許賈赦打小就被偏心眼兒的賈母所嫌棄,可他至少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 既然爵位已定,家主的位置當然不可能旁落,除非賈母豁出去連命都不要了,敢於正面硬槓長青帝。 不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可王家沒有爵位,又因著王家老爺子身子骨素來不錯,王家這頭壓根就沒有心理準備。 或者應該這麼說,所有人都覺得家主該由王子騰來當。 至於王子勝這個窩囊廢,以前是在他老子跟前混日子,往後就接著在他弟弟跟前繼續混唄。

因而如今這個結果,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就連王子勝也一樣。

雖然聖旨已然到了王家,可事實上,早朝上發生的事情還尚不曾傳開。 畢竟聖旨是正式的旨意,又不是市井話本子,還給人從頭到尾擼一遍頭緒的?

所以這會兒,王子勝只覺得自己是有大氣運的人,殊不知曉賈赦愛他愛得深沉。

當然,他很快就會知曉的。 而在知曉真相之前,他還得先被自家親弟弟嚇唬一回練練膽子。 譬如,眼前的作揖賠禮。

“罷了,左右我也沒吃甚麼虧,只要你老實按著聖旨來,我就原諒你了。”王子勝是不堪大用,可他又不是心腸歹毒的惡人,連絲毫的猶豫都不曾,他就痛快的原諒了王子騰。

其實應該這麼算,王子勝跟以往的賈赦是很像,可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賈赦是因著賈母的偏心,所以打小他就黑化了,以至於格外的厭煩賈政。 可王子勝卻從來也不曾仇視過自家弟弟,相反,他打小就以有這麼個弟弟為榮。

——賈赦認為,家裡頭有賈政這麼蠢弟弟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王子勝卻覺得,真的是八輩子積德,他才會有這麼個值得他引以為傲的能幹弟弟。

如今,弟弟都給自己作揖賠禮道歉了,還有甚麼不能原諒的? 這可是他打小疼愛的弟弟,是整個王家最大的榮耀。

這般想著,王子勝同時也將心裡想的一切都直接擺在臉上了。

見狀,王子騰怔怔的瞪了他足足半刻鐘,之後才羞愧至極的捂臉嘆息道:“大哥,你的胸襟氣魄,弟弟自愧不如。”

王子勝:“…………你說啥玩意兒?!”

192

王子勝是震驚的 步步錦繡 。

第一時間,王子勝覺得是自家弟弟在嘲諷他,可旋即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家弟弟從小到大都是這般的能耐,怎會無緣無故的做出嘲諷自己這種蠢事兒呢? 哦不,一定不是嘲諷,那就是……

真的啦?

所以他真的是有能讓自家弟弟自愧不如的……胸襟氣魄? !

“二弟啊!”王子勝深吸了一口氣,“你果然有眼光!”

這話一出後,原本正一臉嚴肅的王子騰瞬間垮下臉來,心道他老子說的沒錯,這貨就是屬於絕對不能誇的典範。 當下,王子騰呵呵道:“大哥您說的是,左右聖旨也到了,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今個兒將家分一分罷。”

分家是注定的,只因王子騰這人是無法屈與人下的。 當然,若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也可以選擇服從,可惜的是,王子勝是絕對沒有這個本事讓他屈服的。 只是,若無這道聖旨,結局恐怕是王子騰勝任王家家主,而王子勝……隨緣罷。

如今,事情倒是反過來了,卻反而更容易了。

家主之位、祖宅、至少七成的家產由王子勝一人繼承,也就是說,王子騰只需帶走屬於他的三成家產就可以了。 又因著王家這頭賬目清晰簡單,沒兩天工夫,王家就對外宣布已分家。

#和平分手系列#

甭管內裡如何,起碼表面上王家兄弟二人是和和氣氣的分開的。 王子騰所帶走的三成家產裡頭,有兩座宅子是位於京城裡的。 他揀了一座較小偏精緻的三進宅子,先搬進去後再命人歸整,忙活了三五日的,也總算是安頓了下來。

王家的事情,最初是鬧得轟轟烈烈,京城裡頭等著看好戲的人還真是不少,尤其多半人還是站在王子騰這一邊的,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方式落了幕。

好戲散場了,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罷。

也是到了這會兒,王子勝才從外頭聽到了前幾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 當時,他就不好了。

賈赦幫他? 賈赦那個坑死不償命的混賬東西居然會在早朝上替他說話? 且不提旁的,按說賈赦就算要幫,不是也該幫襯同為長青帝心腹的王子騰嗎? 更別提,王子騰跟王夫人的感情才是最好,就算本著幫襯親戚的份上,也不該站在他這一邊罷?

聯想到分家那一日,王子騰自愧不如他的胸襟氣魄,那麼是否可以證明,賈赦也一樣被她的胸襟氣魄所折服? 哎喲,這可怎生是好? 他以往怎麼都不知曉,原來自己竟有如此能耐!

一不小心,王子勝就想多了。

想多了以後,王子勝一個沒忍住就跑去尋了賈赦。 當然,他並沒有大喇喇的衝到榮國府去找人,畢竟他身上還帶著重孝,貿貿然的上門,鐵定是會被人嫌棄的。 就算賈赦被他的胸襟氣魄所折服,□□國府的其他人呢? 就算王子勝猛然間自信心暴漲,也不認為全天下的人都有那麼好的眼光。

事實上,王子勝是跑到皇城根底下候著賈赦的,趕在賈赦放衙時,直接將人拖到了上好的酒樓裡,且二話不說叫了一堆的酒菜,然後… …

“你是打算請我吃酒?你自個兒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賈赦一臉的懵逼,對於王子勝他肯定沒啥好防備的,卻也沒有想到,那蠢貨竟會幹出這麼不著調的事情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或者他應該慶幸,那蠢貨多少還帶了點兒腦子,要不然直接將他拖到花街柳巷去,事情才大條了。

“我為啥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吃?”王子勝比賈赦更懵,他點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啊! 就算賈赦能吃好了,大不了回頭再叫唄,他王家有的是錢,就算沒錢也不至於請不起一頓酒罷?

賈赦了然的點了點頭,恍然道:“我懂了,你這是又犯蠢了。”趕在王子勝發飆之前,賈赦嗤笑的提醒道,“敢問勝大老爺可出孝了?”

王子勝:“…………”對哦,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都不用等待回答,賈赦只瞥了一眼就知曉這個蠢貨心裡在想甚麼。 賈赦搖頭哀嘆著王湛王老爺子簡直太可憐了,這絕對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生出這麼個蠢貨來。 不過,哀嘆歸哀嘆,該吃的還得吃,甚至還不忘慶幸的道:“多虧你趕在這個時候請我,往前一個月,我也在孝中呢。就是隔壁東府……寧國府那頭也出事了,你知曉罷?”

“嗯。”王子勝悲悲切切的望著滿桌的酒菜,認真的思考自己為啥會那麼蠢。

“我去年間還在感概敬大老爺有福氣,老蚌生珠多大的喜事兒呢,甭管這胎是小子還是姑娘,都是喜事一樁。結果呢?唉,敬大太太走了,我前些日子看著敬大老爺,整個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來歲似的,面上都透著灰敗了,知不知曉他往後該如何過。”

“能如何過呢?死了婆娘還不過日子了?”王子勝終於緩過來了,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道,“這要是旁人,一準就勸著續弦了。其實我覺得罷,續弦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你想想,嫡妻是甚麼人,續弦的又是啥?吃飽了撐著去尋一個處處不如嫡妻的女子,來後院管著自己?哼,我才不傻。”

“是啊,你真的不傻。”賈赦嗤笑一聲,“你只是蠢透了。”

“說啥大實話呢!!”王子勝沒好氣的瞪眼道。

“不蠢嗎?你自己想想,府裡沒了人,誰給你管後宅?別說你打算自己動手管,就你這能耐,我很確定你連管家都不如。”

妻子的責任有很多,生兒育女只是其中之一。 像王子勝已經有了長成的嫡子嫡女,所以他本能的認為續弦的意義不大。 可他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管家理事。 事實上,自打他的嫡妻過世以後,最初那幾年是由王家老太太管著後宅的,再往後則是王家二太太,同時他閨女王熙鳳也開始幫著做事了。 可如今,王家老太太沒了,二房一家子也走了,偌大的王家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王子勝忽的茫然了,半響後才道:“我讓鳳丫頭幫著管,成嗎?”

“你自己的家,你問我?”賈赦一臉的“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著王子勝,“自個兒決定!”

“鳳丫頭很聰明呢,從她娘沒了以後,她就掌著院子裡的大小事情,也就是老太太的話,她還能聽得進去,連二太太那頭,她都不理會……”王子勝認真的想了想,覺得自家閨女還是挺能耐的,登時放下心來,“那就先讓鳳丫頭管著,等回頭出了孝,我趕緊給仁兒挑一門好親事。這樣一來,就算鳳丫頭嫁出去了,也有仁兒媳婦兒幫著管家。”

“也就是說,你是打定了主意不續弦?”賈赦放下酒盅,奇道。

按說,這年頭有寡婦立志絕不再嫁的,卻很少會有鰥夫立志不續弦的。 當然,窮到娶不起婆娘的另當別論。 可顯然,王子勝縱然有再說的缺點,以王家的情況,娶個繼室肯定不成問題的,頂多就是續弦本身條件差一點兒罷了 重生之當家做主 。

“這……”說真的,王子勝有些猶豫,他是腦子一根筋,卻也不至於蠢到甚麼話都會往外說。 尤其對面坐著的並不單純是他的發小,更是他未來的親家公。

所以,要不要說實話?

賈赦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旋即伸手拿過茶壺,替王子勝斟了一杯茶,勸道:“雖說在孝期裡頭是不能喝酒,不過喝茶卻是無妨的。來來,我喝酒你喝茶,我以酒代茶!”

王子勝一臉的便秘:“好想打你一頓!”說歸說,茶盞倒還是端了起來,且先乾為敬。

說真的,王子勝並不是那種對原配妻子感情深厚以至於不願意續弦的人。 事實上,他不是不想續弦,而是不敢。 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因著多年前,原配妻子徒然離世,他目睹親生女兒王熙鳳以鐵血手段壓制了全院的人,並下令將他的所有通房小妾盡數杖責至死。

也許當時還有幾個帶著氣罷,可王子勝記得清清楚楚,王熙鳳完全沒有喚大夫的意圖,只讓人將一群美人兒丟在院子裡。 而當時天寒地凍,就算身體康健的人,凍上一晚也鐵定沒活路了。

太狠了。

哪怕王子勝也認為原配妻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徒然離世,甚至於他也覺得這事兒跟房裡的那些美人兒脫不了關係,可若是讓他來出手,卻是萬萬做不到如此狠戾的。 最多,打罵一頓後再發賣出去唄,再不然就是故意讓人賣到那些個腌臢地方去。 總之,以王子勝的心性是絕對不可能下令直接將人打死的。

可王熙鳳就這麼做了。

當然,她還是個六歲的孩子。

“……這件事情知曉的人並不多,我是從頭到尾陪在她身邊的,仁兒當時被我弄到前院靈堂去了,也許他聽說了,但不曾親眼看到。除了我家這三人外,還有就是我大妹了。”王子勝的大妹,也就是賈政之妻王夫人,其實嚴格來說,王夫人只是看到了最後的結束部分,她並不曾全程關注。

饒是如此,王夫人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王夫人也知曉家醜不得外揚的道理,這些年來,從不曾跟任何人說這件事情。

賈赦怔怔的看著王子勝,半響後,他才伸手端起酒盅,連著灌了好幾杯,這才開口道:“其他人呢?既然鳳丫頭只是下令責打,那動手的人呢?”

“當然被我打發走了。”王子勝沒好氣的瞪眼道,“不然我還能留她們下來詆毀我閨女?不單動手的人,連當時在場的丫鬟婆子,包括我那些通房跟前伺候的人,全部都被我打發走了。放心,我就算再蠢,做這些事情時還是很小心的。再說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擔保這事兒不會傳出去的。”

其實,王子勝很清楚,那些個被他打發走的人,恐怕十有八|九已經沒了。 就算還留了幾個活口,恐怕也不知曉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苟延殘喘了。

誰都不是傻的,王子勝出身世家大族的王家,又是一門武將,即便素日里一副無害的模樣,可真的動起手來,也肯定不會給祖宗丟臉。

王子勝的言下之意,賈赦當然聽懂了。 可就是因為聽懂了,他才愈發的無語起來。

“你既然在事後幫著鳳丫頭料理了首尾,那何不在當初一開始就替她動手呢?一個未出閣,尚且稚齡的小丫頭,做出了這般兇殘的事情來,一旦傳出來絕對名聲有礙 良宵渡 。 可你呢? 你已經老大不小了,打發幾個房里人又如何? 壓根就沒必要牽扯那麼大,直接將人杖責一頓,小心點兒別給打死了,之後喚人牙子過來將人帶走,要是還不放心,多添些銀兩不就成了? ”

人牙子收了銀兩,自然明白主家的意思。 況且,就算沒收銀兩,人牙子也不可能花費重金為底下的人求醫問藥的。 多半,那些受了傷的人都是死路一條了。

“我知曉,我懂。你真以為我蠢到連這些道理都沒聽過?可那會兒,我不是被嚇傻了嗎?”王子勝悔恨不已的道,“就算時隔多年,我還是能清晰的記起來當時的場景。我家夫人,身子骨多康健呢,比我都能耐,怎麼就好端端的,忽的就沒了氣?我當時腦子完全懵了,仁兒嚇壞了,我只能讓他先去前院。等一回頭,我就看到鳳丫頭……”

正常情況下,驟然失去至親,人會本能的不敢置信,這在旁人眼裡就是大腦放空,整個人如何失了魂一般。 在當時,王仁就是這麼個反應,王子勝怕他出事,趕緊讓人先送他出去。 可轉個身來,他就看到王熙鳳一臉的殺氣騰騰。

這完全不是正常反應好嗎?

莫說當時王子勝的夫人是因急病而亡,就算她被人捅死在眼裡,多半情況下,身為兒女也該是懵圈後悲痛萬分。

可王熙鳳完全不悲痛,至少從她的面上眼神裡頭是看不出絲毫悲痛之情的。 她只是一臉的殺氣,猶如血染戰場的女煞神。

“被逼的。”賈赦冷著臉道,“唯一的依靠沒了,她完全不能悲傷,只能靠自己。呵呵,王子勝,你應該想想自己做人有多失敗。”

王子勝沉默不語。

不用賈赦說,他也已經明白了。 只是,他明白的太遲了點兒。 但凡他能早點兒醒悟,當時就應該搶著開口將所有的通房責打一頓後發賣出去。 這樣一來,既能讓尚且年幼的女兒明白,自己還有父親這個靠山,又不至於讓女兒間接的雙手染滿鮮血。

見王子勝這副鬼樣子,賈赦再度冷笑道:“十多年前,我的嫡長子瑚兒忽的夭折了。對,之前他是病了,可哪個也沒告訴我,他救不回來了……我夫人立刻就暈過去了,而我則是甚麼都沒有問,直接將瑚兒房裡的所有人,以及我院子裡頭所有的通房丫鬟盡數責打一番,直接喚了人牙子,讓賣到最腌臢的地方去。我還暗示,一個都別放過。”

這個世道是不公平的,很多事情由男子來做,完全是無傷大雅的。 可同樣的事情若是擱在女子身上,卻是注定要被人批判的。

就說瑚哥兒夭折一事,由賈赦來做,誰敢說一個不字? 可若是換做當時的原主張氏,且不說外頭人了,就連賈母這一關,也必然過不去。 哪怕勉強將這事兒糊弄過去了,只要往後犯了些許差錯,絕對會被舊事重提的。 甚至於更可怕一些,還有人會指名道姓的詛咒,認為這番做法喪盡天良,早晚都會遭報應。

最可怕的是,會這麼做會這麼說的,多半都是女子。

何其荒謬!

王熙鳳那事兒,最後是被掩了去,而事實上更早一些,在王子勝回過神來之後,他就將這事兒扛了下來。 也因此,只是沒幾人知曉這事兒是王熙鳳幹的,卻並非不知曉王家後宅發生的慘案。

——知情人都以為是王子勝幹的。

“我都快悔死了 貴女嬌寵記 ! ”聽得賈赦這話,王子勝悔恨的拿手捶頭,“但凡我當初反應快一些,只要我能攔下來,那一切都會不同了。 左右鳳丫頭只是想要害死她娘親的人全都去死,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我來做,哪個敢說一聲錯? 我因著喪妻之痛,遷怒到房裡伺候的人,遷怒到院子裡那些個鶯鶯燕燕們,我哪裡做錯了? ”

當然沒做錯,起碼從律法上而言,身為主子是完全可以發作下人的。 打罵是家常便飯,直接杖責至死,也不過是多賠些銀兩罷了,或者索性連辦後事的銀子也一併出了,這些都無妨。

哪怕律法上有註明,身為主子不可以隨意將賣了身的下人打死……可隨意又是怎麼定義的?

京城裡,每日里都會發生主子打死下人的事情,看過哪個主子被官衙門叫去喝茶了? 無非就是賠償的銀兩多少的問題。 賣了身的下人是奴籍,而打死奴籍者,即便不是主子,只要願意賠錢,就不會獲罪。 若是不希望自己被隨意的處決,那就千萬別簽賣身契,哪怕缺錢也可以打長工短工的,被雇傭者依舊是良籍。

“攤上你這麼個爹,鳳丫頭也是上輩子作孽了。”見王子勝這般做派,賈赦也不好再說甚麼,只語帶無奈的吐槽道。

這種事情,乍一聽的確很嚇人,畢竟當時王熙鳳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姑娘。 可仔細一想,卻又讓人忍不住心裡泛酸。 要知曉,發號施令真的不等同於直接打殺人。 試想想,哪個沒有氣急敗壞的時候? 當失去至親的家人時,憤怒到失去理智,脫口而出……

將那些人全部給我打死! !

多簡單的一句話呢,可若是這句話成真了呢? 待事後,整個人慢慢的冷靜下來,所得到的絕對不是痛快,而是痛苦。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就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沒了,除非那人已經練就了鐵石心腸,要不然痛苦和愧疚是在所難免的。

等等……

“不對,你王家好歹也算是名門大戶,就算主子年歲小不懂事兒。那其他人?鳳丫頭沒有奶娘嗎?你夫人跟前,就沒有個得力的管事嬤嬤?一個才六歲的小丫頭,她的話真有那麼大的威力?甚至於……你夫人沒了時,我記得你並不在場,你在我府上?”

王子勝愣了一下,旋即點頭:“是的,我和仁兒當時都在榮國府,我倆不是被老爺子丟到你府上做學問了嗎?雖說消息是立刻傳到我這兒的,可從榮國府回到我家,我記得當時雖是快馬加鞭的,也起碼也用了半個多時辰。”

半個多時辰,足以做任何事情了。

“老哥,你要是聽我一聲勸,就趁著這回分家之際,將府裡上下好生擼一遍。還是那句話,一個六歲的小丫頭片子,即便她在家裡再怎麼受寵,也絕對不可能有如此能耐。鳳丫頭還沒出嫁,你如今仍然是她的依靠,若不干脆利索的將往事查明,我恐怕等她嫁出去了,再也不會認你這個爹!”

這話一出,王子勝面色煞白。

其實,他倒是並不怕王熙鳳從此以後不認他了,他怕的是死後沒臉面去見亡妻。 誠然,他對亡妻的感情沒多少,可甭管怎麼說,都是夫妻一場,且在他們倆口子之前的感情一直不錯。 更重要的是,那是他的閨女啊!

“既然要查,不若索性一查到底。除了鳳丫頭,仁哥兒那頭你最好也關註一些。你我曾經都是紈絝子弟,可仁哥兒……他這已經不能算是紈絝子弟了,他該算是痞子二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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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只要沒人特地點出來,當事人多半都已習以為常了。 不是有多傻,或者有多遲鈍,而是應了一句老話,當局者迷。

王子勝便是如此。

在此之前,他也並非完全沒有感覺到異常。 畢竟,自家的兒女素來都是這般性子。

像長子王仁,打小就是個鬧騰的,別說外人了,就連自家人提起來都會不由自主的多添一句——像他老子!

再如王熙鳳,那確實是個彪悍潑辣的,可問題在於,王氏女原就不是走的溫柔賢惠的路線,刁蠻一些也沒啥罷?

可就是這一樁樁一件件,所謂的沒啥,串聯到了一起後,卻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就因為王仁像極了王子勝,所以就可以任由他瞎胡鬧都不當一回事兒了? 要知曉,王子勝是不長進,可同樣的他也沒有甚麼闖禍能力。 近兩年暫且不說,他年歲大了,原就鬧騰不起來了。 可就算是在頭幾年,他最能折騰的時候,也不過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一道兒下館子吃酒玩樂,再不然就是跑去秦樓楚館逗頭牌玩兒。

然而,王仁幹的卻不僅僅是這些小事兒。

自打得了賈赦提醒之後,王子勝便先是讓人徹查了王仁最近幾年干的好事兒,這不查則已,一查……

“混賬東西!我道你只是愛往秦樓楚館裡廝混,想著哪家的哥兒不是如此,也沒往心裡去。可你自己瞧瞧,這些年你究竟乾了多少荒唐事兒?逗弄頭牌我不管,可你連良家女子都沾手。先前寧國府珍大爺的事情,你不知曉?好好,這也罷了,左右是你情我願的,可你告訴我,為了區區幾樣玩物,你到底坑害了多少人?!”

對於高門大戶的哥兒來說,上秦樓楚館那就不叫個事兒,當然不付渡夜之資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可若是對良家女子下了手,性質整個兒就不同了。 好在王仁鬧歸鬧,卻也沒有乾出強搶良家婦女的事情,多半都是拿幾個錢哄人家玩,而被他玩過的良家女子,也不過是頂著良籍干那暗娼的勾搭。

而最讓王子勝無法接受的是,王仁為了區區幾個小玩意兒,竟是屢次拿王家的名頭說事兒,硬逼著人家割愛。 若僅僅如此倒還罷了,可也不知曉是這種事情幹多了麻木了,王仁最初只是用重金砸人換東西,到後來卻是淪落為明搶了。

“好,好。你以為你不說話,這事兒就罷了?哼,你信不信我立刻上衙門告你去?”

看著跪在自己跟前沉默不語的獨子,王子勝也吃不准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說來也是悲哀,自打原配過世之後,王子勝就覺得跟兒女離了心。 賈赦有句話說錯了,都不用等兒女嫁娶,這倆東西就已經不願意認他了。

何其悲涼?

“不信?也成呢,索性我學了寧國府的敬大老爺,開祠堂將你的名兒除瞭如何?”

王仁依然不言不語,也不知曉是篤定了王子勝只是在嚇唬他,還是對於他而言,一切都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見王仁這般做派,王子勝面露絕望的閉了下眼睛,他不是賈敬,還真做不出將獨子除名的事情來 良宵渡 。 這需要太大的勇氣,尤其他除了王仁之外,再無別的兒子,至於孫兒更是沒影兒。

等等,為何他不早些讓王仁成親?

驀然間,王子勝彷彿抓住了些甚麼,震驚的後退了兩步。

是了,當初王家二老早早的就提過要給王仁娶一房妻子,不為旁的,單為了約束他。 可為何這事兒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後續? 王子勝清楚的記得,當時是王子騰的之妻李氏提議,哥兒年歲小,不著急……

可他家鳳丫頭都十四歲了!

徒然之間,王子勝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 是李氏建議讓王仁晚些成親的,以至於今年已經二十有一的王仁,始終沒有妻室的約束。 同樣的,也是李氏故作慈母樣,在王仁房裡放了好些個美嬌娘。 還有,當年他不想續弦,原本王家二老是堅決反對的,一樣是李氏勸服了他們……

王子勝怔怔的立在當場,腦海裡卻將這些年的一幕幕盡數過了一遍。

李氏多溫柔呢,不單總是替人著想,更是將王家後宅整治得妥妥噹噹,讓所有人皆無後顧之憂。 甚至有時候,王子勝教訓兒女時,倆孩子都不願意聽他的,可若是換成李氏來,總有辦法讓倆孩子乖乖聽話。

他這些年都乾了甚麼蠢事啊! !

“老爺,鳳姑娘來了。”門口的簾子被挑開了一角,小丫鬟低聲說著。

“讓她進來。”王子勝拿手撐住一旁的小幾,略微平復了一下心緒,等待女兒的到來。

片刻後,王熙鳳大步走了進來,卻並不往王子勝跟前湊,而是就立在門邊,遠遠的望著裡頭一立一跪的父兄二人,極為敷衍的行禮道:“敢問父親有何事吩咐?還特地喚我來此?”

在這之前,就算王子勝有事兒要說,多半也是讓丫鬟婆子轉告的。 仔細算起來,無論是父子還是父女,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面對面的說話了。

王子勝一臉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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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王子勝的五味雜陳,榮國府這頭顯然要平和多了。

死者已矣,更別說死的只是隔壁東府的敬大太太,哪怕聽聞死訊時,的確很是詫異。 不過,既然過去了,那就該咋樣仍舊咋樣好了。 真正為敬大太太難過的,至少在榮國府裡是尋不出一個的。

轉眼又是八月裡,三年一度的科舉再次開考。

這一次,榮國府內有三人參加。

大房的璉哥兒,二房的賈政、珠哥兒父子。

說真的,這三人裡頭壓力最大的,並非學問最不好的璉哥兒,也不是素來心理承受能力較弱的珠哥兒,而是賈政。 這璉哥兒今年十四,珠哥兒也不過才十五,這個年歲就算參加了科舉,考中的概率也是極為低的。 事實上,別說最後的殿試了,能通過鄉試的,多半也在二十五歲以上。

也就是說,珠哥兒和璉哥兒只是去試水的,能過自然是好的,不能過……

那才叫正常的,不是嗎?

可賈政就悲哀多了,他曾經參加過一次科舉,可惜沒中 重生之傳奇導演 。 非但沒中,還因著過度疲勞,之後狠狠的病了兩個月。 好在當時榮國公賈代善尚存著一口氣,臨死前跟長青帝遞了折子,替賈政討回了從五品工部員外郎一職,而賈政這一坐就是十來年。

如今,再臨科舉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仨都是擁有國子監監生名額的人。 也就是說,他們完全可以不去參加鄉試,直接參加來年的會試。 如此一來,面子上是能好看一些,可惜不行就是不行,倒在會試上一樣沒甚麼值得驕傲的。

雖說榮國府這仨皆不用參加鄉試,不過因著他們跟正常的舉人是不同的,他們僅僅是因著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可以免於會試,卻並不代表他們就因此擁有了舉人的頭銜。 也因此,就算無需參加鄉試,他們也一樣要去報個名,做個登記。

再往後,就是慘絕人寰的考前大補習了。

十二高興瘋了!

他最喜歡的就是折騰別人。 可惜,能夠在那拉淑嫻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折騰別人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將來出仕了,他一定要往太子太傅的位置拼搏,光明正大的折騰皇子皇孫們,最好連那位無冕太子一塊兒恁!

而在這之前,他完全可以先把他家二叔折騰得死去活來。

“你說你自薦當你二叔他們的先生?”那拉淑嫻一臉的驚疑不定,“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不打算讓你哥哥他們出仕的,怎的又變了?”

“我不洩題就是了,只認真教導,絕對不會洩露會試的試題的。若是他們有能耐自個兒考中,為何不能出仕呢?”十二也不知曉自己怎麼就給了那拉淑嫻這種錯覺,難道他像是那麼無聊的人,非要攔著家里人不讓其出仕?

那拉淑嫻仔細想了想,略微修正了一下腦海裡的記憶,這才緩緩的道:“折騰你二叔無妨,就是你璉二哥哥也沒甚麼,想收拾就收拾罷。可珠哥兒……”

遲疑了一下,那拉淑嫻也不知曉該如何表述了。 珠哥兒那孩子,心地是很好,性子也很穩妥,學識方面至少在即將臨考的三人中算是最出眾的。 可他卻也有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這種缺點真心要不得,除非他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但凡遇到哪個想要對付他的人,都無需太費勁兒,狠狠的逼上一逼,他自個兒就可以將小命玩完。

見那拉淑嫻滿臉的遲疑,十二便道:“我不會對珠大哥哥如何的,他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嗎?都沒人逼他,自個兒就能將自己逼死,若再有人給他壓力,恐怕他壓根就活不到開考那一日了。”

“他這性子……唉。”

“說起來,也不單單是性子問題,他的身子骨也太差了。虧得他有國子監監生的名額,無需參加鄉試。要不然,三天一輪統共三輪的鄉試,就足以累死他了。”十二滿臉的無奈,“就算他僥倖逃過了鄉試,這會試也真不好說。他要面臨的根本就不是落榜的問題,而是怎麼熬過那幾天。”

鄉試同三輪,每一輪有三天,又因著每次都要提前一天進入貢院待考,事實上考生要待的時間是每次三天三夜。 考過一輪後,可以休息一日,再度入貢院仍是如此。 連著三輪之後,才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基本上,以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若是參加鄉試的話,絕對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 貴女嬌寵記 。 而會試的情況則要好上很多,雖然也有三輪,可每輪只需待上一天一夜。

“我已經再三提醒過二太太了,讓她對珠哥兒的身子骨情況多關照些。她倒是聽進了我的話,每日按著三頓的給珠哥兒進補。前兩日我看到珠哥兒,還被他唬了一跳。那小臉兒圓的喲,簡直跟二丫頭有的一拼。”

聽那拉淑嫻這麼一說,十二好懸沒噴出來。 還真別說,珠哥兒確實胖了許多,尤其是臉圓了不止一圈。 不過,饒是如此跟迎姐兒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畢竟,珠哥兒只是臉圓,而迎姐兒卻是渾身上下哪哪兒都圓。

不過,珠哥兒的身子骨的確是大問題。

哪怕會試要比鄉試輕鬆許多,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熬過去的。 旁的不說,就是不寫答卷好了,將人關在巴掌大的號房裡,一天一夜下來骨頭都僵硬了。 這以往哪怕再怎麼用功唸書,起碼每隔一刻鐘都會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而在號房裡,那可真的是連胳膊腿兒都伸不直的。

更別說過了會試以後,還有愁人的殿試了。 別看殿試統共也就只有那麼一天,問題在於,那是在宮裡,是不能進食也不能如廁的。 尤其是不能如廁這個問題,直接導致還不能提前吃飽喝足。 基本上,那就是一餓一整天的,若是身子骨不好的,還真就未必能撐得住。

“聽你這麼說,問題還真不少。要不這樣好了,你專心致志的折騰你二叔,讓璉兒帶著珠兒多跑跑跳跳?我看迎姐兒整日里上躥下跳的,身子骨倍儿好。”那拉淑嫻凝神一想,又道,“回頭我就讓迎姐兒帶著璟兒,省的我養個哥兒就跟養豬似的。”

十二無言以對。

其實,璟哥兒雖不愛動彈,可他並不胖。 反而是迎姐兒,哪怕整日里上躥下跳的一刻都不安生,卻仍舊圓滾滾肉嘟嘟的。 沒法子,她蹦躂得厲害,吃得也多。

見十二不搭話,那拉淑嫻便自顧自的定了下來:“就這般辦罷,左右你只要記得少折騰你倆哥哥,至於你二叔,隨便玩罷!”

……

……

賈政永遠也不會知曉,自己落到這麼悲慘的地步,全敗一貫以溫柔賢惠示人的那拉淑嫻。 在熬了半月之後,賈政奮起反抗,拒絕了十二給他開的小灶,決定自個兒用功唸書。

比起半路落荒而逃的賈政,珠哥兒和璉哥兒反而撐了下來。 一則,十二並沒有刻意針對他們,二則,他倆對十二有著莫名的信任。

珠哥兒是因為崇拜張家一門讀書人的緣故,打心底里認為十二一定在張家學到了不少本領。 而璉哥兒就更乾脆了,從小到大,他都被折騰多少回了,若非十二天資聰慧的話,難不成還能是他太蠢了?

哥兒倆收了玩鬧之心,格外認真的跟著十二做學問。 見他們終於定下心來了,十二索性帶著他倆拜訪張家,不為旁的,只為了多同張家老太爺說說話,沾沾這位太傅的喜氣。

而在幾人認真做學問期間,榮國府也發生了一件喜事兒。

李紈生了,在九月下旬的某日晌午發動,於掌燈時分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別說二房了,整個榮國府都是歡天喜地的。 賈政原本是窩在書房裡苦讀的,得了信兒之後,提著燈籠過來看乖孫,並當場取名為蘭兒。

至此,榮國府也終於有了重孫輩兒的孩子,而隔壁寧國府則是早就有了蓉兒,沒法子,誰讓寧國府是長房呢? 自古長房出小輩兒嘛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只是,蘭兒的出生並不能阻止榮國府男丁們的上進心,旁的不說,起碼他老子珠哥兒是格外的用功上進。 其用功程度讓十二忍不住在心驚肉跳的同時,又將魔爪伸向了賈政。

——你不是不想用功嗎? 不是瞧不上我? 成啊! 出自於太傅張淄潼手書的典籍,你是要還是不要呢?

賈政當然是要的,回頭就抱著所謂的典籍開始用功苦讀起來。

東西當然是好東西,可惜跟這一屆的科舉會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畢竟從古至今的典籍如此之多,科舉又只是考很小的一部分,想要刻意避開考到的部分,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日子就在榮國府苦讀氣氛中漸漸過去了,至年前,又發生了一件事兒,卻是林海一家子回來了。

林家三年的孝期已經結束了,林海趕在回京述職之前,回到了京城。 又因著他本身是極有能耐的,加之前幾年的事情也確實是過去了,長青帝又不是廉親王那種記仇性子,很快就對林海做出了明確的表態。

——把他恁到戶部當了左侍郎。

各部院子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撇開戶部坑死人的隱形老大不提外,林海這也算是官復原職了。 在江南一帶事發後,多半的人都是削官罷職,甚至還有幾個特別倒霉的直接人頭落地,像林海這種只是被弄到閒散的職位上待了幾年,如今又回到要緊職位上的,已經是天大福運了。

問題是,戶部那位隱形的老大真心很坑啊!

這頭林海剛接到調任文書,來不及安頓家里人,就立馬帶著妻女來到了榮國府。 這妻女當然是直接往後宅里丟,左右那是賈敏的娘家,往哪兒待著都不會無聊。 而林海本人則是哭喪著臉尋上了他的大舅哥。

“大舅哥……”救命喲!

賈赦這些年的官當下來,雖說一直沒能如願的削官罷職,可不管怎麼說,這些年來多少還是有了長進的,譬如,察言觀色。

“喲,林妹夫這是怎的了?別介別介,論親戚你是我妹夫,可若論品階,你是二品官兒,我才從二品。”賈赦笑瞇瞇的看著林海,調侃道,“要不要我給你行個禮?”

林海險些沒被嚇趴下。

因著這三年里遠離京城的緣故,林海根本無法掌握京城裡的消息。 也因此,他直到今年出了孝期,又給亡母大辦了水陸法事,離開了祖籍姑蘇後,這一路往京城來才開始打探起具體消息。 這一打聽,就差點兒把他嚇死了。

甚麼太子|黨屢次請求三立太子,甚麼前太子因不滿長青帝派人行刺,再甚麼九門提督王湛死在了任上,還有就是賈赦跟升天似的,飛快的晉升……

別看這些事情貌似離林家很遠,可仔細一想皆有關係。 旁的不說,就說林海若是在京城的話,估計他也會跟著一道兒請求三立太子,然後就一不小心再度被長青帝記恨上,再不然也有可能因著行刺一事被牽連。

這可真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大舅哥,您可是一等將軍,怎麼說也得我給您行禮呢 校園喋血記 ! ”換個場合,林海也就擺出文人的傲氣了。問題在於,眼瞅著自己就快空降到戶部當左侍郎了,他是真的沒那個勇氣跟那位隱形老大硬槓上。

得罪長青帝是死路一條,得罪那位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林海壓根就不想死,他有妻有女,還盼著出孝以後,愛妻再給他生個兒子。 這檔口,你讓他為了所謂文人的氣節開罪那一位? 呵呵。 他是文人,不是傻子。

“接到調任文書?”賈赦一看林海這副神情,就知曉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當下換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臉,繼續侃大山,“知曉這調任文書是怎麼來的嗎?是我跟廉王殿下推薦了你,之後廉王殿下直接跟聖上討了你!”

林海:“…………”多大仇? !

這廂,林海對著賈赦欲哭無淚,那廂,賈敏已經見過所有的娘家人了,還抱了抱剛出生不久的小蘭兒。

再然後……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榮慶堂裡,已經三周歲半的寶玉身著大紅襖子,頭戴玳瑁小冠,一副喜慶的小模樣。 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尚不曾見過姑姑賈敏,倒是對林家姐兒先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堂下,因著林家的拜訪而全員到齊的哥兒姐兒們,只這般笑瞇瞇的看著寶玉,旋即又下意識的看向孩子王的十二。 然而,十二壓根就不以為意,他對於這個銜玉而生的堂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屬於那種以前沒交情往後也不會打交道的類型。

寶玉可不知曉下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各懷心思,見自己說了這話後,沒人理會他,索性蹬著小短腿兒就往林家姐兒跟前湊。

可憐林家姐兒如今不過兩歲多點兒,且因著一出生就跋山涉水的,故而身子骨較之旁人略有些不足。 加上之前因著守孝的緣故,林家姐兒自懂事以來就沒見過那麼多人,她本性又有些羞澀,冷不丁的見一個眼生的哥兒朝她衝來,便忙不迭的往母親身後鑽。

賈敏見女兒如此,忙笑著道:“我家姐兒素來膽小,恐是害羞了。”

“不怕,同我們玩熟了就好。”寶玉卻是個自來熟,且還是個沒眼力勁兒的,絲毫不曾因著賈敏的話而停下腳步,反而徑直走到林家姐兒跟前,伸手就去拉她。

說真的,三歲半的孩子,指望他知禮數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 況且,嚴格來說寶玉也不算沒禮數,畢竟他是表達了自己的善意,又盛情邀請了林家姐兒同他一道兒玩耍。

然而……

迎姐兒一個沒忍住,直接蹦到了林家姐兒跟前,張開雙手跟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了林家姐兒身前,還壓低了聲音威脅道:“新來的妹妹是我的,敢跟我搶人,回頭叫政二叔叔打你!”

寶玉懵了,旋即哭著跑回了賈母跟前。

賈母也有些發懵,因著方才迎姐兒威脅寶玉時,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 雖說像就在跟前的賈敏母女倆是肯定聽見的,可上座的賈母必然聽不到。 故而,賈母只是看到寶玉高高興興的跑到前頭,旋即迎姐兒跳了出來,寶玉就哭著跑回來了。

“二丫頭又鬧甚麼?”賈母一頭霧水,不過因著迎姐兒有太多的案底,又是寶玉的姐姐,因此賈母很快就將過錯都推到了迎姐兒頭上,“不許欺負你寶玉弟弟,更不許嚇唬新來的小妹妹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

聽得賈母這話,迎姐兒先是瞪圓了眼睛,旋即轉了轉眼珠子,當下拿手摀著臉,嚶嚶嚶的道:“老祖宗偏心眼兒,老祖宗只喜歡寶玉弟弟,不喜歡二丫頭了!偏心眼兒偏心眼兒偏心眼兒……”

賈母一頭冷汗的看著自家這個胖孫女,不用問了,這一準是學了璉哥兒。 瞧瞧這話說的,就算她真的偏心眼兒好了,也不用這般大喇喇的捅出來罷? 這個禍頭子!

“姐姐不哭,黛玉喜歡姐姐。”

還不等賈母用眼神讓那拉淑嫻出手,林家姐兒便已經從母親身後走了出來,先是拿手碰了碰迎姐兒,旋即小聲的安慰道。

迎姐兒瞬間不哭了:“這個妹妹我也曾見過的,夢裡見的!”

不愧是闔府上下最愛學旁人說的迎姐兒,轉瞬間就盜用了寶玉的名句。 若光是盜用也就罷了,偏迎姐兒還半拉半摟著林家姐兒,滿臉堆笑的道:“妹妹你真好看,我也喜歡妹妹你。”

倆小姑娘,大的白白胖胖一副討喜的模樣,小的精緻秀氣彷彿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這倆站到一塊兒,別提有多逗趣了。

那拉淑嫻忍不住掩嘴笑道:“這麼喜歡你林妹妹,索性帶著她去你房裡玩會兒?對了,帶上璟哥兒,別鬧騰,別欺負妹妹。”

“嗯嗯,我只欺負哥哥弟弟的。”迎姐兒猛點頭,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剛把探姐兒欺負得哭鼻子。

不過,也許是真的有緣分罷,這倆姐兒玩得倒是不錯。 主要還是因著林家姐兒性子軟和,姐兒倆一動一靜的,倒是互補得很。 瞧著倒是有點兒像元姐兒尚且入宮前,姐姐帶妹妹的模樣。 當然,如今迎姐兒卻是成了姐姐,身邊還拖著個名為璟哥兒的小豬崽。

說是讓他們仨玩一道兒,可事實上完全就是迎姐兒和林家姐兒一道兒玩,璟哥兒今個兒被人從榮禧堂溜到了榮慶堂,又被再度溜回了榮禧堂,鬱悶的他倒頭就睡。 等再度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不光是今個兒來做客的林家姐兒沒了踪影,連他那瘋姐姐都跑了個無影無踪。

璟哥兒趴在暖炕上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既然沒人陪他了,那就……再睡會兒?

多年以後,當旁人問璟哥兒,頭一次遇到命定女神是何種場景時,他無語以對。 從頭到尾都是睡過去的這種話,真心不是一般般的羞恥。 更羞恥的當然是,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很多次,他都是睡過去的。

……

……

因著臨近年關,林家在京城裡又沒有旁的親眷可以走動,故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就算林海沒空,賈敏也常常帶著女兒來娘家這頭走動。

不過,幾次以後,賈敏就覺出來了,娘家二嫂王夫人似乎對自己有甚麼看法,賈敏原就是個敏感的性子,覺察到這一點後,便很少往二房去了。 又因著二房的金玉疙瘩在榮慶堂養著,賈敏索性便直接往榮禧堂而去,正好這裡還有個小姑娘能幫她照顧自家小閨女。

王夫人為何會對賈敏不喜呢? 當然,多年前閨閣中的小事兒是一個引子,不過更重要的卻是……

寶玉被告了黑狀。

告狀的人毫無意外的就是十二,他直接尋上了賈政,也沒說旁的,就是提醒了一句,璟哥兒已經開蒙了,寶玉呢?

甚麼叫做撒謊不打草稿? 這就是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天知曉璟哥兒每日里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弄得那拉淑嫻幾次都以為自己是養豬的。 開蒙? 那玩意兒是能吃還是能睡? 等他睡飽了再說罷!

可惜的是,賈政並不知曉真相。 又因著珠哥兒當年就是不到三歲就開蒙的,如今論學問,是遠遠的超過璉哥兒。 當下,賈政就警醒了。 他已經輸給了賈赦,照目前來說,想要超過是癡心妄想了。 那他的兒子就更該用功一些,珠哥兒比璉哥兒強,寶玉怎能比璟哥兒差呢?

事實上,賈政是很有野心的,他希望這個銜玉而生的小兒子,不單要幹掉璟哥兒,更要幹掉十二。

這幹掉璟哥兒也就罷了,可干掉十二……

——寶玉永遠不會知曉,他老子給他立下了何等喪心病狂的人生目標。

寶玉也跟上了寒窗苦讀的節奏,而在這期間,榮國府度過了端閏五十七年的年關,來到了端閏五十八年。

開春之後,頭一件大事兒便是會試開始了。 榮國府這頭,賈政帶著珠哥兒、璉哥兒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貢院,開始了艱苦卓絕的會試之旅。

會試的艱苦且略過不提,左右不是甚麼享福的事兒就是了。 單說會試結束後,旁人也就罷了,珠哥兒不出意料的病倒了。 且這一病,直到會試放榜都沒有好。

緊接著,就輪到賈政不好了。

會試放榜,金色的皇榜上,後段末尾赫然寫著兩個名字:賈珠、賈璉。

因著原本就沒抱任何希望,大房這頭就沒派人去瞧。 而二房又因著珠哥兒病倒一事,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故而這一日只有賈政一人跑去看皇榜。 結果這一看,賈政當即口吐鮮血,仰面暈倒。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直接哭死過去。 好在之後不久,賈政被送回府裡,又經大夫診斷後,得出鬱結於心,怒氣攻心的說法。 簡而言之,就是自己作的,並且沒啥大不了的。

這麼說當然有些沒心沒肺了點兒,畢竟吐血是很嚴重的事情。 可面對憂心不已的賈母,只能將事情往輕了說。 況且,賈政這情況確實也不算特別嚴重,若不好生調養確會影響到健康,可只要能看開些,再仔細將養幾個月,鐵定會好起來了。

至於賈政吐血的原因……

最開始所有人都被賈政給嚇到了,故而沒人關注這些。 可問題是,會試放榜之後,是有人過來報喜的。 這並非長青帝安排的驚喜,而是貢院自個兒鬧的。 算是一項福利,卻不是面對上榜的考生,而是面對貢院裡那些苦哈哈撈不到油水的差人的。

試想想,既然去報喜了,那肯定會給個紅封罷? 多少且不論,白得的油水誰會嫌棄? 不過就是跑個腿兒罷了,萬一遇到肥羊了,怕是一年的吃喝都撈回來了。

這不,還真就讓他們碰到了。

繼賈政之後,賈赦第二個知曉了這個天大的喜訊,他二話不說直接賞了報訊的差人每人一個五十兩的大封賞,旋即便整了整衣冠,去榮慶堂報訊了。

194
“甚麼?珠兒和璉兒都考中了?”

榮慶堂裡,賈母且驚且喜,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下方來報訊的賈赦。 不過,就算這事兒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可縱是如此,賈母也不會認為是賈赦在耍她。 還真別說,最近這些年來,賈母對於賈赦改觀了不少,當然,饒是如此賈赦身上那個喪心病狂的戳,一時半會兒的也消不去。

“自是真的,貢院那頭來人報喜訊了。我還賞了他們每人一個大封賞呢!”賈赦一臉喜氣的道。

說起來,這還算是最近這些年來,賈赦頭一次心平氣和的同賈母說話。 還真別說,這種感覺真心蠻稀奇的。 母子倆雖往日頗有嫌隙,可今個兒倒是意外的合拍。 賈赦剛打賞了來報訊的差人,賈母又下令給闔府上下每個人都多發一個月的例錢,從她的私庫走帳。

頃刻間,榮國府內一片歡騰 朱門芳菲 。

甭管究竟是為了甚麼緣由,對於前院後宅的下人們來說,多發一個月的例錢絕對稱得上是天大的喜事兒了。 至於珠哥兒和璉哥兒過了會試……

嗯,雖然聽不大懂,可主子說是喜事,那就是喜事罷!

不多會兒,得了消息的各房大小主子就皆往榮慶堂而來。 大房這頭,那拉淑嫻領著迎姐兒和璟哥兒,至於璉哥兒和十二早在今個兒一大清早就不知曉跑到哪裡去瘋了,到如今都不見人影。 而二房那頭,王夫人乍一聽聞消息,比賈母更為難以置信,不過少許工夫後,她便領著素來養在跟前的探姐兒也過來了。

說是齊聚,其實還是差了好些人的。 旁的不說,因著珠哥兒打從會試結束後就病倒了,珠大奶奶李紈便一直陪在他跟前,還有就是尚且年幼的小蘭兒也是不出門的,畢竟二月底還是很冷的。

饒是如此,等其他人都趕到榮慶堂時,這裡瞬間呈現出瞭如同過大年般的氣氛。

就在這樂淘淘的氣氛之中,賈赦不負攪屎棍之名,當著眾人的面,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話:“我記得昨個兒貢院放榜,二弟是特地趕過去看了的罷?哦,他後來……病了。”

關鍵時刻,賈赦硬生生的將已經到了嘴邊的那句“吐血暈厥”改為“病了”。 問題在於,此時在場的人中,撇開素來不帶腦子的迎姐兒之流,其餘眾人哪個不知曉昨個兒的事情了?

昨個兒,府上這位政二老爺可是被人給抬回來的,且前襟上頭好大的一灘血,饒是他當時身著褐色的衣裳,那樣子也著實將旁人嚇得不輕。 而最受到驚嚇的,自然莫過於把賈政放在心坎上疼寵的賈母了。

然而……

托賈赦的福,在場的諸人頃刻間沉默了下來,就連素來愛鬧騰的迎姐兒瞧著情況不對,也趕緊摟著已經開始打瞌睡的璟哥兒作閉嘴狀。

半響,賈母終於長嘆了一口氣:“政兒他……到底還是太小心眼兒了。”

這已經算是很委婉的說法了,要是由賈赦來說的話,賈政那分明就是羨慕嫉妒恨!

可不是嗎? 想當年,賈赦和珍哥兒高中的時候,賈政就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嘴臉,還接連表示不敢置信,甚至在他倆通過殿試之後,還三番兩次暗指老天無眼。 好罷,考慮到賈赦、賈政兄弟倆打小就互相看不順眼,再加上賈赦這人素日里的作風確實蠻值得人詬病的,賈政甭管是羨慕也好或是嫉妒也罷,總歸還稱得上是情有可原。

那如今呢?

璉哥兒是賈政的侄子,珠哥兒更是賈政的親生兒子呢!

但凡賈政有個長輩的樣子,面對出息了的子侄,就該報以殷切的祝福,而非像昨個兒那般,才見了貢院外的皇榜,就立刻口吐鮮血當場暈厥!

當然,在場之人哪個都沒有見過昨個兒的事情,可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 猜也能猜到個八|九分了。 只能說,賈政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還是個蓋了戳的紅眼病! 甚至說的難聽一些,之前他死命的逼著珠哥兒用功,如今珠哥兒有出息了,他卻這副模樣,豈不是打心底里盼著珠哥兒不好?

在場的諸人大多數都不是傻子,若沒賈赦的提醒也許不會想那麼多,可偏生賈赦就提了這麼一句,就連賈母都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那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呵呵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自己蠢,還盼著兒子、侄子不好的紅眼病窩囊廢!

見底下諸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賈母心裡頭很是不好受。 偏生,這一次賈政做的真心很不地道。 哪怕像上次賈赦、珍哥兒中舉那般,說兩句風涼話也無妨,畢竟科舉除卻實力外,還講究一個氣運。 可賈政卻二話不說直接暈厥過去,甚至在回府經過大夫診治以後,仍不願意告知這麼大的消息,這算是甚麼意思? 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曉這個消息?

要知道,會試並不是結束,在這之後還有殿試呢!

賈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很不願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只要一想到若是貢院那頭並未派差人過來報喜討賞,那豈不是……

想到這裡,哪怕賈母再三告誡自己這已經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可她還是覺得胸悶氣短。 還是時刻關注她的鸚鵡和鴛鴦一個拿了藥油,一個幫著按胸揉背,這才堪堪讓賈母緩過神來。

見賈母如此,賈赦到底還不曾喪盡天良到這般地步,當下就有些心虛了。 問題是他表達心虛的方式跟常人有些不同,只見他快速的將迎姐兒推上前去,絲毫沒有註意到已經再度跟周公會面的璟哥兒整個人都是倚在迎姐兒身上的。

結果……

璟哥兒一個大馬趴摔在了地上,好在他已經略懂事兒了些,不至於當眾嚎啕大哭,饒是如此他還一臉幽怨外加控訴的瞪著賈赦。

賈赦再度心虛了,忙打哈哈:“璟兒你居然也在哦!對了,你兩個哥哥去哪兒了?琮兒也就罷了,左右他一天到晚的都在外頭撒歡,你璉二哥哥呢?去哪兒了?”

“我怎麼會知道?”璟哥兒揉著剛才撞到地上的腦門,一臉不痛快的往那拉淑嫻身邊湊,還不忘低聲抱怨著,“以往也沒見爹整日里惦記著璉二哥哥,如今倒是拿哥哥開脫。”

“呃。”賈赦無語的抬頭望著橫梁,榮慶堂真不愧是榮慶堂,瞧著橫梁是多麼的精美啊!

……

一個時辰後,璉哥兒和十二回來了,且剛回到府裡,就被賴大瘋一般的往榮慶堂攆:“老太太催了好多次了,讓哥兒們趕緊往榮慶堂去。快快快!老太太惦記著呢,趕緊的,跑,跑兩步先!”

這璉哥兒倒也罷了,他原就一根筋通到底,見賴大這般也沒有多吃驚,只當是賈母又作么了。 倒是十二,微微皺了皺眉頭,瞥了一眼火急火燎的賴大,挑眉問道:“怎的了?別告訴我是璉二哥哥考中了。”

“怎麼可能哈哈哈哈……”璉哥兒一聽這話就笑開了,伸手一把拉過十二,就往前頭跑,“大概是珠大哥哥考中了罷,咱們趕緊去跟他討個封賞!”

哥兒倆很快就跑到了榮慶堂,進了門廳脫了外頭沾了雪滓的大氅衣,又在過堂拐角處的熏爐里略烤了烤,這才往裡頭去了。

“璉兒,我的乖孫兒,來老祖宗這兒!”在這一個時辰裡,賈母是越想越覺得次子賈政不中用。 這屢試不中還能說是氣運不佳,可他這心胸氣度卻實在為人所不齒。 又因著珠哥兒是賈政的親生兒子,賈母不欲太過於插手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可對於璉哥兒,賈母卻是愧疚萬分。

再看璉哥兒,聽得這話愈發笑開了:“難不成還真讓琮兒說對了,我考中了不成?哈哈哈哈,別逗了,這怎麼可能呢?”

諸人:“…………”

其他人倒也罷了,賈赦一個健步上前,伸手就在璉哥兒的腦門上敲了一記:“說甚麼呢你 宮瓷 ! ”

“我這不是開玩笑嗎?打我作甚?”璉哥兒吃痛的捂著腦門子叫屈,“沒中就沒中唄,這沒中才叫正常的好嗎?我的學問那麼差,連琮兒都說了,最好等三年以後,我跟他一道兒下場考試。結果你們非要我跟著珠大哥哥,我哪裡能考中了?別別……老祖宗!我爹他要打我!!”

榮國府的這幾個哥兒姐兒,除卻最最老實巴交的珠哥兒外,旁的但凡受了委屈或者威脅,一準兒尋賈母庇護。 尤其是大房的這幾個滑頭,每個都知曉賈母不待見賈赦,因而找賈母告賈赦的黑狀,那絕對是一告一個準兒。

“老祖宗!我爹方才還推了我一下,我都差點兒摔跟頭了!”這是酷愛學人說話的迎姐兒。

“你那隻是差點兒摔跟頭了,我摔了個大馬趴呢!老祖宗!”這是無緣無故被連累到的璟哥兒。

“那我呢?”十二左顧右盼了一陣,恍然道,“老祖宗!你可不能只護著他們,要不然回頭我爹沒人收拾了,一準尋我的麻煩。”

老祖宗——賈母一臉的懵逼,愣是有那麼小半刻鐘都處於大腦放空的狀態:“呃,好,是啊……你們都說得對。不對,璉兒過來,你們幾個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十二&迎姐兒&璟哥兒:“老祖宗,如今還在二月裡……”哪兒不涼快呢? !

然而此時,賈母已經將璉哥兒摟在了懷裡,明明後者已經是個能娶妻的少年郎了,結果賈母摟著璉哥兒時的神情,就好似他還是個尚且稚齡的小孩崽子似的。 偏生,璉哥兒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澀,反而擰過頭朝著爹娘弟妹們露出了一個嘚瑟的神情,尤其是衝著他老子。

賈赦暗暗磨牙,雖說考中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可這並不妨礙他收拾兒子,對罷? 別說今個兒僅僅是過了會試了,哪怕他日璉哥兒高中狀元,這老子收拾兒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告到金鑾殿上,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我的璉兒素日里都是最能耐的,學識極好不說,還那般的謙虛,一點兒都不驕傲自得!”賈母越看璉哥兒越歡喜,“不像你老子,一天到晚的都在嘚瑟,也沒見他考個狀元回來。”

璉哥兒笑嘻嘻的望著賈母:“老祖宗您說得對,您說的太有道理了。”話說,貶低他老子的話倒是蠻有道理的,誇他的那些……到底是甚麼鬼?

“嗯,我就歡喜璉兒,像你祖父!”

聽得這話,賈赦不樂意了:“對啊,我是沒考上狀元,可我爹就考上了?別鬧了,就他那狗爬式的幾筆字,還有他知曉甚麼是經史子集四書五經嗎?璉兒當然是像我,咱們榮國府好幾輩下來,我是頭一個金榜題名的!”

這倒是大實話,隔壁寧國府倒是早就有了先例。 算起來,賈敬是整個賈氏一族裡頭頭一個進士。 再往後就是賈赦和珍哥兒,也因此,賈赦說他是榮國府頭一個金榜題名的,這話並沒有錯。

然後就看到璉哥兒一臉活見鬼的神情。

“等等,你們先等等,誰來告訴我方才是不是我耳背了?老祖宗,您的意思是……我考中了?”璉哥兒一臉“咱倆總得瘋一個”的神情,瞪著賈母,“這不可能罷?”

底下的十二也完全愣住了,天地良心,他沒洩題啊 和離小娘子 ! 頂多就是先前玩瘋了,把那些個將來遲早用得上的知識,一股腦的全教了。 可饒是如此,也沒那麼誇張罷? 難不成璉哥兒把他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在這地頭了?

“傻孩子,當然是真的。老祖宗還能跟你開這種玩笑?”賈母滿臉的慈愛。

璉哥兒覺得……他大概是昨個兒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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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間,璉哥兒在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後,得出了一個讓人忍不住打死他的結論: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沒睡好。

沒睡好怎麼辦? 摟著璟哥兒去睡覺唄。

#璟哥兒牌小豬崽,包治你的失眠宿疾#

“他們都睡了?你爹呢?”內室裡,那拉淑嫻換下了外出的氅衣,只著舒適軟和的棉襖子,坐在暖炕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

炕下,十二蔫頭蔫腦的立著,等丫鬟婆子都出去了,才滿臉無辜的道:“我真沒洩題。”

“那就是天意如此了。只是……珠兒那頭我不擔心,他只是身子骨弱了些,性子穩妥得很,又從來不會得罪人,想來沒啥問題的。可璉兒呢?他的性子擺在那兒,原是想著他左右學問不行,也能承襲爵位繼承家業,再有鳳丫頭守著,該是出不了大錯的。也沒曾指望他有大出息,可如今這般,卻是由不得他胡來了。”

榮國府已經世襲三代了,本來到了賈赦這一輩,算是開始敗落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素來有著攪屎棍之稱的賈赦,竟是意外的得到了長青帝的重要。 若單單如此也無妨,可事實上他還是廉親王的心腹。

廉親王……

如今已經是端閏五十八年,離廉親王登基只有短短三年時間。 哪怕這一世的歷史進程略微有些偏差,可長青帝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並不是很好,確實也撐不了多久了。

等新帝上位,賈赦只會把他這官兒當得越來越大,削官罷職甚麼的,純粹就是做白日夢呢。

可正因為賈赦的仕途一片敞亮,卻是難免因此連累到府中的其他人。 按著那拉淑嫻的打算,小輩兒中,十二是必然會出仕的,那麼璉哥兒和璟哥兒恐怕就要做出犧牲了。 其實說是犧牲也不盡然,畢竟璉哥兒是襲爵之人,府中多半家產也是由他來繼承的,略微犧牲一下前途也無妨。 況且,以璉哥兒素日里的做派,哪個也沒想到他居然能夠一次就考中。 至於璟哥兒,年歲還太小,等他長成到能入仕的年歲,恐怕賈赦已經退下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娘您不也說了這是天意嗎?”十二思量了一下,“要我說,最好能盼著璉二哥哥被點翰林,如此一來,他往翰林院待上三年,而三年之後他必然已經娶妻了,我也長大了,指不定那會兒那位爺也上去了,一切都會很容易操作的。可偏生,以他之能,我還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點翰林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別鬧了,往屆裡頭,只有一甲頭三才有這個資格,旁的就只能看長青帝的心情好壞了。 基本上,每一屆科舉裡頭,能出二三百個進士,可被點為翰林的卻是屈指可數,有時候甚至只有一甲的頭三名。

“讓你爹去說說?”那拉淑嫻挑眉道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十二嘴角隱隱有些抽搐:“您當上頭那位是我皇阿瑪呢。”

“不試試怎麼知曉?況且,文人們都當翰林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貴人們卻知曉,這不過是閒置的法子罷了。每三年一屆的科舉,留下了多少的所謂人才,又有幾人得以補上實缺?偏有些是真正的人才,既不能直接讓他們等待那遙遙無期的補缺,又實在是沒位置予他們,不往翰林院丟,又該往哪裡去呢?”

“倒也是……”

以賈赦如今在長青帝跟前的地位來看,身為賈赦之子的璉哥兒十有八|九都是會直接出仕的。 如此一來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在京城裡尋個微末小官,這樣對仕途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容易閒著閒著就習以為常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是,直接將璉哥兒丟出京城放外任,真若是如此,那才叫麻煩大了。

母子倆商議了一下,最終決定由那拉淑嫻向賈赦開口,直接十二則趁著還不曾殿試的這幾日里,加緊給璉哥兒惡補,爭取加大一些點翰林的砝碼。

……

……

轉眼,便到了殿試之日。

出乎那拉淑嫻意料的是,她原本以為沒有問題的珠哥兒,問題別提有多大了。

原因在於,珠哥兒自打會試結束後,就一直病著。 要是他直接沒通過會試倒是無妨,慢慢將養著唄,左右是陳年舊疾了,頂多就是躺上三五個月的,肯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他考上了,那就表示他要拖著病體去參加殿試。

殿試最為坑的一點就是不能吃喝和如廁。 準確的說,僅僅是不能如廁而已,若是提前吃飽喝足或者在袖口捎帶幾塊點心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憋得住。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為了以防萬一,參加殿試者都是提前吃一些乾飯,勉強墊墊肚子,然後五更天就入宮殿試。

先考策論同時評判,再領到金鑾殿上由長青帝親自點名考問,並當場點出一甲頭三和二甲第一,以及隨後的點翰林。 當然,若是長青帝心情好的話,也可以將其他人的活兒都乾了。 不過正常情況下,其他的名次都是由內閣和翰林院商量著來的。

於是,珠哥兒在殿試上華麗麗的暈了。

經過了上一次科舉狀元郎行刺無果之後,殿試的護衛情況較之以往更為森嚴了。 好在,賈赦早先就做了準備,在替自家兒子說情的同時,也順勢告知了長青帝關於珠哥兒身子骨羸弱一事,因而闖禍倒是不曾,可顯然一甲二甲都跟珠哥兒無緣了。

同樣與之無緣的還有璉哥兒,他是真的氣運好,且堪堪吊了榜尾,基本上他的學識也就比賈赦好那麼一丁點兒而已,在一群天子門生之中,他立馬暴露了本身的不足。 也虧得最後那幾日十二對他的惡補,至少讓他並不曾在金鑾殿上出糗。

次日一早,皇榜再度貼出。

璉哥兒為三甲第一百九十九名,珠哥兒則為三甲第二百十六名。

又一日,風波再起。 早朝之上,有人直言賈珠之父名為賈政,身為人子理應避諱尊長之名,故而理應避“政”。

其父為政,理應避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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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這不是正在讓內閣和翰林院討論著嗎?你纏著朕有甚麼用?!”

“可您是聖上呢!”

“就算朕身為天子,也得遵從道德人|倫。有道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賈赦!你鬧夠了沒有?你侄子的事情,別說如今尚未有定論,就算結果真的出來,他無法入仕,那也是命該如此,你尋朕又能如何?”

御書房裡,長青帝的額上青筋暴露,還得強忍著沒立刻喚御前侍衛把眼前這蠢貨直接丟出去。 結果,這蠢貨還真就來勁兒,竟是愈發的鬧騰,說甚麼都不願意離開。

賈赦心裡也苦啊!

人各有命,這話說得真是一點兒也沒錯,他牟足了勁兒想要被削官罷職,結果這眼瞅著都有十年了……削官罷職? 做夢罷!

再看賈政和珠哥兒父子倆,這倆是費盡心機想要加官進爵,結果賈政是輕而易舉的被削官罷職了,哪怕並未完全堵住科舉之路,可甭管怎麼說,就憑賈政那丁點兒能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珠哥兒更慘,他倒是有能耐了,氣運也是夠的,只考了一次就中了。 可中了又如何? 他爹名叫賈政,身為其子,必須避政!

倘若說賈赦的人生是一出狗血勵志劇,那麼賈政、珠哥兒父子倆絕對從頭到尾都是慘劇。

“聖上啊聖上啊聖上!”無計可施之下,賈赦索性拿出了璉哥兒的決勝法寶,試圖用嘮叨逼瘋長青帝。

不得不說,賈赦成功了,長青帝實在是被逼極了,終於忍不住喚了御前侍衛進來,直接將賈赦丟出了宮門。

宮門外,廉親王一臉木然的望著被丟出來的賈赦,幾步走到他跟前,冷笑著道:“賈恩侯你這又是鬧甚麼新鮮花招?”

“廉王殿下喲!!”賈赦瞬間跪倒在廉親王腳邊,抱著他的小腿嗷嗷叫著道,“咱倆啥關係呢,您就幫我跟聖上求個情唄。哪怕將我親生兒子的官職擼了都無妨,可不能害了我侄子。您是不知曉,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偏我府上那蠢弟弟喲,對兒子別提有多殘酷了,不是打就是罵,要不然就是邊打邊罵。這好不容易孩子有出息了,哪怕只是個三甲的同進士那也是天大的好事兒呢,這檔口告訴他,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這不是……”

說著說著,賈赦也不由的面露悲傷。

其實,倘若今個兒珠哥兒只是名落孫山的,那啥問題都沒有。 一來,珠哥兒年歲還輕;二來,考不上也只能怪自己學識不夠,下回接著努力唄。 可如今這情況下,卻是給了珠哥兒當頭一記悶棍 [韓娛]攻略 。

他考出了,不單通過了會試,其實殿試也是過了的。 畢竟,先前的策論他答了,之後長青帝當場考問,他也不曾出錯,只是因著身子骨的緣故,他沒能支撐到最後,故而才使得名次比璉哥兒還落後。 可甭管怎麼說,他是考過了的,三甲的同進士是完全可以入仕了的。

結果呢?

比考不上更慘的是,考上了也無法入仕,且還不是因著他本身的緣故,而是因為他爹的名字……

多麼諷刺的現實。

“你鬧本王有用嗎?與其在這裡做無用功,還不若仔細想想該如何是好。”廉親王抬腳將賈赦踢開,轉身就走。

賈赦格外無奈的起身跟上,還不忘哭喪著臉喋喋不休的道:“我侄子多可憐呢,那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別看他身子骨不好,他可用功了。說起來,我家那幾個小子卻是哪個都不如他。像我家璉兒,他是真的蠢,且又天生好動,學都學不進去;我家琮兒倒是聰慧得很,可也不知曉他太聰慧了還是怎的了,這小子特別氣人,簡直就是生來坑我這個當爹的似的;還有我家璟兒,有時候我都懷疑了,怎麼就生下了他這麼個小豬崽呢?”

見廉親王不吭聲,賈赦說的愈發的起勁兒了:“廉王殿下,您就幫幫忙唄。對了,之前您不是還幫我在聖上跟前說話了嗎?讓聖上點我家璉兒為翰林,您不是……”

“還是那句話,尋聖上去。”廉親王一臉的冰冷。

可惜,他這副冷酷冰山的模樣嚇得住旁人,卻必然嚇不住賈赦。 再說了,若非在長青帝跟前碰了釘子,賈赦他何苦特地趕來求廉親王?

“廉王殿下……”

“閉嘴。”廉親王猛的停住腳步,飛身一躍上馬,居高臨下的道,“讓你家準備謝恩罷。”

“啥?”賈赦很是有些不明所以,莫說如今珠哥兒的前途未卜,就算珠哥兒和璉哥兒都進了翰林院,也不用榮國府準備謝恩,頂多就是那倆小子去感謝一下曾經教導過他們的先生而已。

“我說,叫你家準備謝恩。”廉親王耐心有限,也就是在面對賈赦時,還能多蹦出兩個字來,若是旁人膽敢質疑他的話,早就被他的眼神給殺死了,“本王的母妃把她宮裡的春女官賜予了本王。”

賈赦一臉的懵逼。

許久之後,賈赦才驀地意識到,所謂的“春女官”極有可能指的是他的侄女賈元春。 所以,賜予了廉親王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哈哈!廉王殿下您也有今天!!您居然……哈哈哈哈,那可是我親侄女呢!啊呸呸呸!”

嘚瑟過頭的結果就是,廉親王一甩馬鞭絕塵而去,而落在後頭的賈赦則吃了一嘴的灰。

哼,就算吃了灰也一樣攔不住他嘚瑟!

當下,賈赦丟了之前沮喪的心情,滿臉笑意了回了榮國府。 可很顯然,榮國府裡是絕不可能充滿歡聲笑語的,事實上,因著珠哥兒的事情,就連璉哥兒考中三甲同進士並得以點翰林,都不足以讓諸人露出笑顏。

這不單純是大房得意二房失意的問題,而是珠哥兒早已一病不起。

“璉兒過來 靈泉山莊 。 ”賈赦站在榮禧堂廊下,遠遠的看到璉哥兒垂頭喪氣的走回來,忙揮手將他喚到跟前,細細的問道,“你又去瞧過珠兒了? 可有問大夫是怎麼說的? ”

“爹。”璉哥兒苦笑一聲,“大夫還能怎麼說?甚麼心病還須心藥醫,甚麼只要放寬心別想那麼多就會好的,再不然就是一句仔細將養著……有啥用呢?要是直接開副方子,哪怕藥材再怎麼珍貴稀罕,咱們也能想想法子!”

珠哥兒這病,一半是底子不好,另一半當然是心裡有疙瘩。 之前,會試剛結束時,珠哥兒就因著疲憊、壓力大等諸多原因狠狠的病了一場,若直接沒考上反倒是幸運了,結果他倒是考上了,還在殿試上暈了一回。 這倒是罷了,左右都通過了,加上他年歲還輕,就算安排了官職顯然也是清閒的職位,到時再慢慢將養便是了。 結果倒是好,他考上了,卻無法入仕,還是因著那麼蛋疼的原因。

其父為政,理應避政!

這該是怎樣扯淡的理由呢? 倘若真有這種事情,不是該早早的宣布嗎? 賈政又不是前段時間剛改名的,作為榮國公賈代善最寵愛的次子,又當了幾十年的工部員外郎,之後更曾在汝州任知州……他的大名不說京城上下如雷貫耳,起碼應該有很多人聽說過罷?

早幹嘛去了? !

說真的,賈赦也頭疼壞了,倘若這事兒擱在璉哥兒或者十二身上,其實都沒啥,這倆小子皆是天生沒心沒肺的東西,就算真的無法入仕,大不了就換個行當。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嗎? 活人還能被尿給憋死了?

可惜的是,珠哥兒還真有可能把自己逼死。

“爹,您不是說去求聖上幫忙了?能不能……”璉哥兒遲疑了一下,還是咬牙說了出來,“我不當官了,我把您幫我求來的翰林給珠大哥哥好不好?大不了我下回再考一次,我身子骨好,多考幾次也無妨的。”

“傻小子。”賈赦伸手揉了一把璉哥兒的腦袋,結果卻發現這小子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了,頓覺沒趣的收回了手,問道,“可曾去瞧過老太太了?若不曾,同我一道兒去罷。”

“呃……”璉哥兒一臉的慾言又止,他是很想提醒賈赦,賈母這幾日心情異常低落,估計是不想看到賈赦的。 可轉念一想,璉哥兒覺得凡事皆有例外,畢竟如今整個榮國府上下,撇開他這個還未上任的小翰林外,唯一有官職在身的就只有賈赦了,“那一道兒去罷。”

賈赦可不知曉璉哥兒方才想了甚麼,事實上,賈赦往榮慶堂去,為的只是告知賈母,關於元姐兒的事情。

方才在宮外,事發突然,賈赦又被廉親王當了他侄女婿這個消息給弄懵了。 如今仔細一想,其實這也未必是好事兒。

廉親王正妃、側妃都全了,侍妾就更不用說了,最關鍵的是,廉親王是兒女雙全的人。 呃,還有一點,廉親王跟賈赦一樣出生於端閏十七年,且比賈赦還大了倆月,今年四十有一。 而元姐兒則是二八妙齡,年僅十六歲。

老夫少妻在本朝並不算啥稀罕事兒,尤其廉親王和元姐兒也不能算是老夫少妻,畢竟人家還有十八新娘八十郎呢。 廉親王本身肯定也不會辱沒元姐兒,可這事兒仔細一琢磨……

不對味兒呢! !

甭管再怎麼覺得不對味兒,這事兒肯定是無法隱瞞的。 倒不是說瞞不了,假若賈赦鐵了心想要隱瞞這件事兒,也沒啥問題,畢竟榮國府已經脫離朝堂很久了,只要在他這兒把口子堵上,基本上賈母以及二房就無從得知這個消息了 大神,太妖冶 。 事實上,若非他同廉親王交情很是不錯,廉親王都不會將這事兒特地說給他聽。

可若是隱瞞……

“璉兒呀。”榮慶堂近在眼前,賈赦卻忽的止住了腳步,喚了一聲璉哥兒,又跟做賊似的壓低聲音道,“要是我知曉了元姐兒的消息,可故意隱瞞著不讓老太太知曉,你說將來要是不小心……”

“甚麼?元姐兒?爹,您打聽到了元姐兒的消息?”璉哥兒壓根就沒聽完賈赦的話,就已經高聲嚷嚷起來。 這光是嚷嚷還不夠,他還一下子竄得老高,飛一般的衝進了榮慶堂,朗聲喚道,“老祖宗!我爹打聽到了元姐兒的消息!是元姐兒呢! ”

雖說如今珠哥兒尚在病中,可畢竟大夫也沒有完全放棄,加之二房那頭有意瞞著賈母,賈母還道是珠哥兒心疼到手的功名沒了,在屋裡鬧彆扭呢。 故而一聽到久違的孫女名諱,登時又驚又喜的迎了上來:“元姐兒她如何了?璉兒你慢慢說,別著急。”

璉哥兒:“……呃,是我爹說的。”好像後面還帶了一句甚麼話,到底是甚麼來著呢?

沒等璉哥兒想起來,賈赦已經一臉血的走了進來。 都已經這般了,他除了老老實實的告知全部實情外,還能如何? 要是再矢口否認的話,除非他真有本能瞞一輩子,要不然鐵定會被賈母打死的。

“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賈赦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廉王殿下告訴我,宮裡的仁妃娘娘已經將元姐兒賜予了他當……”當甚麼來著?

賈赦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就是賈母有些懵的神情,他本人也不知曉該怎麼往下說了,只好敷衍道:“反正就是賜予了廉王殿下,至於名分,大概是侍妾一類的罷。”

廉親王是正一品的親王殿下,按律可有一名正妃、兩名側妃,以及十二名侍妾。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若是暗地裡想額外多收些侍妾,估計也沒人敢置喙。 好在廉親王此人並不貪戀女|色,這正妃、側妃的位置肯定是佔滿的,不過侍妾應該沒那麼多。

“我家元姐兒要當侍妾嗎?還是廉王殿下……”賈母面上的神情從先前的驚喜先是轉為不敢置信,再然後卻是滿面的失落之情了。

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要知道,元姐兒入宮求的是大富大貴,雖說親王也很了不得,可若對方是廉親王的話,卻是得不償失了。

“唉,老太太也覺得不對味兒罷?廉王殿下比我還大兩個月呢,元姐兒才多大呢,雖說從家世上是元姐兒高攀了,可這事兒鬧的…… ”

“廉王殿下有兒子嗎?”到底是經歷過不少事情的老人家了,賈母倒是比賈赦更快的從這件事情裡回過神來,雖說沒能成為聖上或者太子的妃嬪很是可惜,可廉親王到底也是親王爵位,倘若元姐兒能立馬誕下一子,讓其子成為下一任廉親王的話,這筆買賣就不算虧。

只是這個問題一出,直接將賈赦給噎了個半死。

“我的老太太喲!您不該問廉王殿下有沒有兒子,您該問他有幾個兒子!”賈赦忍不住吐槽道。

賈母惡狠狠的瞪眼:“那你就說說,他有幾個兒子,又是哪個生的!”

話音剛落,賈赦就忍不住翻了個老大的白眼:“我哪儿知道? 朱門芳菲 ! ”

這下子,別說賈母了,就連始終立在一旁側耳傾聽的璉哥兒都忍不住了:“爹喲!您就別賣關子了,元姐兒到底如何了?您就把您知曉的事情都說了罷?要賣關子,或者想要人家誇您,回頭我一準跪下來連著誇您好幾個時辰,您看成嗎?”

“聽聽!聽聽!你一把年紀了,還沒璉兒懂事!”賈母恨恨的道。

“是是,道理都在你們這邊!”賈赦很是怨念的瞪了璉哥兒一眼,倒還是邊思量著邊回答道,“據我所知,廉王殿下先前是有個極為聰慧的嫡長子的,可惜養到八歲就沒了。那會兒我還沒打算考科舉呢,跟他真心不熟!至於後來……”

事實上,賈赦跟廉親王真正熟稔起來,是在端閏五十一年,廉親王接了長青帝給予的追討欠銀的差事以後。 而在這之前,就算當時賈赦已然入仕,可因為只是個微末小官,連上朝議事的資格都沒有,別說同當朝親王熟稔了,甚至連打個照面都不曾。

“後來怎樣呢?你倒是說呢,這是存心想要急死我這個老太婆呢!”賈母一疊聲的催著,還將手上的拐柱搗得咚咚直響。

賈赦牙疼似的看著她,無可奈何的道:“反正廉王殿下不止一個兒子就是了,他還有閨女呢,鐵定比我生的多!”

聽得賈赦這麼說,賈母立馬盤算開了。 賈赦如今有三子一女,也就是說廉親王鐵定不止這個數。 不過這倒是也正常,畢竟貴為親王,首先他就比常人多了兩個側妃,更別提還有好些個侍妾了。 可問題也來了,廉親王若是膝下兒女雙全,尤其不缺兒子的話,那她的元姐兒可如何是好?

“哎喲我的元姐兒喲……我的心肝肉喲,怎麼好端端的就許了廉王當侍妾了呢?就算聖上瞧不上,許給前太子也是好的。如今聖上年歲越發大了,前太子何愁不能再度復立呢?偏生就許給了廉王,等往後……哎喲,新帝哪裡就能容得下他呢!”

見賈母一副心痛到快要窒息的模樣,賈赦忍不住牙根癢癢:“聖上身子骨好著呢,您就這麼胡說八道?這是仗著天高皇帝遠?嘖嘖,咱們府上離宮裡可一點兒也不遠呢,再說了,我能把賈政那蠢貨給告了,您就不怕我回頭也將您給告發了?”

“你敢?!”賈母不哭了,對著賈赦怒目而視。

“嘖,要不咱們試試看?”賈赦挑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還真別說,因著賈赦以往幹多了喪心病狂的事情,賈母還真不敢跟他對著幹。 尤其若是賈赦真的豁出去了,按往常的情形來看,倒霉的鐵定不是賈赦。 那就……只能是她自個兒了。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給我滾,滾出去!”

“走就走,誰怕誰!只管記著,沒事兒別來找我,有事兒也別指望我會伸手拉拔一把!”賈赦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開溜了。

只留下沒來得及跑掉的璉哥兒被賈母一把摟在懷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開了。

璉哥兒:“…………”我這又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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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姐兒被宮裡的仁妃娘娘賜予廉親王為侍妾一事,很快就在榮國府內傳開了。 按說,自家的姑娘嫁到了親王府上,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然而,跟賈母的想法如出一轍的是,二房那頭完全不覺得這是好事兒。

那可是廉親王呢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全京城哪個不知曉廉親王的赫赫威名,簡直就有止小兒夜啼功效的煞神呢。 這若是普通老百姓倒也罷了,左右廉親王再閒也不會去招惹他們,可但凡是名門大家或者勳貴世家,哪個沒在廉親王手上吃過大虧? 若僅僅吃虧也就罷了,那些人呢,個比個的小心眼兒又記仇。 如今,龍椅上坐的是長青帝,廉親王的親爹,這才沒人敢置喙。 可等將來長青帝走了呢?

#坐等你爹百年之後#

#自有新帝替天行道#

#看你到時候怎麼死#

不說旁人家了,就單說榮國府好了,賈母和二房多少次的詛咒廉親王不得好死。 如今倒是好,自家姑娘去了廉親王府裡!

所以說,到底該盼著廉親王好呢,還是盼著他不好呢? 問題是,廉親王若是好了,榮國府以及其他的至交故友該不好了。 反過來說,若是廉親王不好了,自家的姑娘保不住不說,身為姻親的榮國府能有好? !

得了,姑娘白養了,說不得還會給娘家招來禍端!

賈母和二房哭暈在房裡,尤其是王夫人,兒子的仕途眼見無望了,閨女又所嫁非人,僅剩的一個小兒子又被養在賈母跟前,跟她半點兒不親近。 她往後,該倚靠誰去呢? 這日子沒法過了! !

就在榮慶堂和梨香院皆是一片哭天搶地之中,知悉內情的那拉淑嫻和十二面面相覷。

二房這是甚麼運道呢? 眼瞅著倒霉了,結果就有天大的福運送過來。 要知曉,廉親王可是注定要坐上皇位的男人呢,偏他後宅的子嗣不豐,連侍妾都很少,這一個個的,哪怕之前只是個無名無分的通房丫鬟好了,等回頭登基了,少不得也可以封個常在答應之流的。

這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系列。

而就在這檔口,珠哥兒的病情卻愈發的嚴重了,許是底子不好,許是壓力過大,也有可能是因為前途渺茫,當然,榮國府上下一片哀嚎這事兒鐵定對他也有些影響。 總之,在所有人都未曾從元姐兒一事中回過神來,珠哥兒卻徒然陷入了彌留之際。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請尋常大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最終還是賈赦豁出去臉面,硬生生的將太醫拖回了府裡。 可太醫瞧過了珠哥兒的情況後,卻也只是搖頭嘆息。

並非珠哥兒已藥石罔效,而是他本身毫無求生的意念。

這要如何施救? 就算醫術高明的太醫,那最多也就能被稱一句神醫,而非神仙。 而身為醫者,最怕的並非疑難雜症,而是病人心存死志。 偏被賈赦拖來的太醫還是他的老熟人,曾經屢次上門看診的鄒太醫。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眼瞅著就能告老還鄉了,你就不能不折騰我?早十年前,我是不是就告訴過你,你這個侄子喲,他就天性敏感又愛鑽牛角尖。這次……哦,我知曉了,為的就是先前滿朝都在討論的出仕問題罷?要我說,也是這孩子倒霉,偏攤上要避諱他老子的名諱。其實,我給你出個主意。”

“鄒太醫您說呢!”賈赦以為鄒太醫是有了醫治珠哥兒的好法子,忙不迭的追問道。

“簡單呢,他不是得的心病嗎?只要幫他把這個心結給打開了,我估計問題就不大了 宮瓷 。 ”鄒太醫扶著已經全白了的鬍子,感概道,“若不避政而出仕,視為不孝,偏不孝者是不能出仕為官的,所以癥結就在這裡。 ”

“這些我都知曉,您老人家直接說法子唄!”

“讓賈政改名唄。”鄒太醫一臉“你是傻子嗎”的神情,“改名也是不孝,也一樣不能出仕,可你弟弟不是一介白丁嗎?左右都得完蛋一個,當然要犧牲最沒用的那個了。”

鄒太醫是擁有著傳統家族觀念的人,也就是捨棄小我成就大家的人。 在他看來,珠哥兒是已經金榜題名的同進士,而賈政只是個無用的窩囊廢。 再說了,珠哥兒如今還不滿二十,賈政卻已年近四十了。 雖說老話有“莫欺少年窮”的說法,可賈政都中年了,這輩子恐怕都沒指望了,既然要犧牲,當然是犧牲最沒用的那個了。

說真的,聽了鄒太醫的這一席話,賈赦有些懵,可懵完之後卻是大徹大悟。

“謝謝鄒太醫,我感激您一輩子!!”

丟下這句話,賈赦跟瘋了一樣的衝了出去,且一口氣不停歇的跑到了賈母跟前。 有些話,他倒是可以跟賈政說,可惜賈政絕對不會理會的。 既如此,賈赦也懶得再浪費時間了,直截了當的將這事兒同賈母一說,並道:“如今不是犧牲哪個前途的問題,若是珠兒的小命能否保住的事兒了。倘若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用試圖換他的命。老太太,這事兒就靠您了。”

聽得這話,賈母當即老淚縱橫,卻也不至於好賴不分,立馬讓人將賈政喚到跟前,連哭帶罵的逼他改了名諱。

可說真的,倘若更改名諱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兒,那賈赦也不用特地往賈母跟前跑一趟了。 事實上,若是替賈政取名的榮國公賈代善尚且在世,那倒沒啥問題了。 □□公故去多年,若在此時改了名諱,卻是大喇喇的將不孝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了。

這不僅僅是從此與仕途無緣,而是至此都要背負不孝的罪名,哪怕死後也依然如此。

賈政當然不願意。

好話壞話說了一堆,賈母都險些要以死相逼了,可賈政就是不願意。 逼急了,他就拿腦袋往地上磕,直接將額頭磕了個頭破血流,他依然不願意。

“老太太,您索性拿了我的命去罷!我實在是擔不起這不孝的罪名呢!您這是讓兒子死後都不得安寧呢……不若兒子直接拿命還了您罷! ”

榮慶堂裡一團混亂,也不知怎麼鬧的,弄到最後,賈母和賈政抱頭痛哭,血和淚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賈政你個混賬東西!”賈赦真的忍不了了,倘若今個兒僅僅是仕途問題,不願就不願罷。 可很明顯,珠哥兒這是鑽了牛角尖,其實等他好轉以後,也未必會真的入了仕途,可如今這檔口,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珠哥兒白白送了小命罷?

他還只是個沒經歷過事情的孩子呢!

即便不提珠哥兒,就不能考慮一下年邁的賈母,以及人到中年即將面臨喪子之痛的王夫人? 哪怕賈赦素日里總是跟賈母作對,也一貫看不起王夫人,可他並不認為兩位女眷該承受如此錐心之痛。

況且,還有李紈和小蘭兒。

李紈跟元姐兒一般大小,如今都是二八妙齡。 小蘭兒去年才出生,縱是算作虛歲好了,也不過才兩歲大的孩童 和離小娘子 。

倘若珠哥兒真的出了意外,那邊是老邁的賈母喪長孫,人到中年的王夫人喪長子,李紈喪夫年輕守寡,至於小蘭兒更是在襁褓之中就沒了親爹!

“你怎麼就那麼狠心呢?!”賈赦對著賈政破口大罵,“倘若珠哥兒真的出了事兒,那都是你逼的!就是你活生生的逼死了你的兒子,都是你的錯!你的錯!!”

“好,都是我的錯!可大哥您怎麼不想想,我身上的壓力又有多大呢?那可是不孝的罪名呢?我的名諱是咱們故去多年的父親所取,我怎能、我怎能……”

“父親已經沒了,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兒子也走了?賈政,你動動腦子罷!就算你真的改了名諱,父親也不會怪罪你的。可你若是……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呢,那是你親生的骨肉呢!”

“對不起,我做不到。”賈政額頭上全是凝結成塊的血痂,配上他一臉絕望的神情,顯得格外的滲人,“若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也該是他的命。”

“我呸!”賈赦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便要離開,卻忽的站住了。

門外,那拉淑嫻一臉糾結的立著,而她的腳邊卻癱坐著已涕淚橫流的王夫人。

“呃……”賈赦吃不准她們是甚麼時候到的,想著他方才吼得那麼大聲,估計就算是站在外頭也能聽到個七八分,登時被噎住了。 半響後,賈赦又再度回過身來,壓住火氣,耐著性子的勸道,“你再好好想想,大不了等珠兒好起來了,你再把名諱改回來。”

“大哥,我記得你的名諱是祖父起的罷?”因著角度的緣故,賈政並不曾看到門口的情形,不過就算他看到了,也一樣不會改變心意的,“倘若我說,讓你改了名諱,你會答應?”

“賈政你個王八羔子!!”賈赦再也忍不住了,抬腳就是一記狠踹,“行!我今個兒把話撂在這兒了,我立馬改名,你要是不跟著一道兒改,回頭我就算死了也要逼敬大哥哥把你除名!!”

說罷,賈赦毫不留戀的拔腿就走,其怒火之盛,連那拉淑嫻都沒敢上前阻攔。

再看賈政,早已被嚇得面色煞白。

不開玩笑的說,賈赦這人真心是啥事兒都乾得出來。 改名算啥? 火氣上來了,換姓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可若是賈赦真的改了名諱,難不成他也要跟著一道兒改嗎?

“老太太!老太太!您看……”賈政嚇傻了,他是真的不想擔上不孝的罪名,哪怕是跟賈赦一道兒,他也不敢呢!

賈母發出真正屬於老嫗般的干笑聲,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

……

端閏五十八年三月初,在殿試結束還不到十日光景裡,朝堂中就發生了一起巨大的震動。

從二品內閣學士賈赦私自更改由其祖父榮國公賈源所取之名諱,實屬不孝,故將其削官罷職。 若非賈赦身上還有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他就會瞬間從朝廷的中流砥柱直接淪落為白丁了。

說真的,過去的那些年,前太子的左膀右臂也沒倒得那麼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瞬間跌落神壇。 要知曉在這之前,賈赦可是京城裡的風雲人物,晉升之快令人咂舌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當然,緊隨其後的就是賈赦之弟賈政了。 眼瞅著嫡親大哥真的豁出去了,賈政就算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他也得跟上。 你說寧死不從? 呵呵,那也許賈赦下一句話就是……

——那就去死啊! 你不死,我親手送你一程! !

賈政從了,卻是在改了名諱的當下直接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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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這兩件事兒,一時間,榮國府成了整個京城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 還真別說,嘲諷賈赦傻的人一個都沒有,相反,彷彿因著賈赦退出朝堂一事,所有人都誇讚了他。 也是,人都跑了還有啥好說的? 只要想想廉親王失了這麼一員大將,還不夠大傢伙兒樂呵的? 再說了,賈赦這事兒雖說荒唐了點兒,卻也有值得旁人敬佩之處。

至於賈政……

呵呵,用四個字來形容——你死定了! !

旁的也就算了,還就看廉親王當時那反應,因著長青帝是在早朝上公佈了這個消息,當時廉親王就直接釋放了森然的殺氣,嚇得就在他身畔的文親王一個腿軟直接趴下了,直到退朝以後,都沒能直起身子來。

慘,簡直太慘了。

榮國府兄弟二人這事兒,從三月初說到六月初,連說著三個月都沒有半分停歇的跡象。 然後,出大事兒了。

不是賈赦終於忍不住把賈政給幹掉了,而是長青帝宣布退位讓賢。

……

……! ! !

嚇死個人喲!

誠然,千百年間,的確有那麼幾個君主最後選擇了退位讓賢,可那畢竟是極為少見的稀罕事兒不是嗎? 至少,誰也沒有想到長青帝竟然會來這麼一出。 別看如今已經是端閏五十八年了,可事實上長青帝是八歲登基的,他今年也不過才六十四歲。 身子骨當然不能跟年輕人相比,可在同齡人之中,他絕對是屬於康健的。

可就是在身子骨尚且康健的情況下,長青帝宣布退位讓賢了。

你問原因? 嘖嘖,原因就是藉口,藉口那都是胡編亂造的,再說了,還能逼著長青帝吐露真實的原因?

其實要說起來,長青帝也是一捧辛酸淚。

“你們一個個的都那麼荒唐胡鬧!你大哥是這樣,你太子二哥也是這樣。如今倒是好,你也跟著一道兒胡鬧!是朕要擼了賈赦的官職嗎?是朕嗎?好好,都是朕的錯!要不是朕快被賈赦逼得駕崩了,朕會這麼幹?你知不知曉他當時說甚麼來著?非要削官罷職,非要豁出去跟他那蠢貨弟弟拼了,非要……反正朕不管了,你們一個個的,愛咋咋樣,朕不陪你們玩了!!”

長青帝怒了。

都說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可長青帝一怒,把自己搞退位了。

廉親王瞠目結舌的望著跟瘋了似的長青帝,心下暗自檢討著,難不成自己真的就有那麼過分,瞧都把父皇都逼成甚麼樣子了。

“滾滾滾 超級靈泉 ! 都給朕滾! 朕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那個跟瘋狗一樣的賈赦! 見過豁出去命溜鬚拍馬的,就沒見過跟他似的死也要削官罷職的! 還有你,你個混賬東西,朕對你不好嗎? 朕有虧待過你嗎? 就算你們兄弟之中,只有老二是朕一手帶大的,可你摸著良心說,朕可曾待你不薄? 氣死朕了! ”

“父皇……”廉親王試圖開口安慰長青帝,卻只說了兩個字就迎來了一通破口大罵。

“一個是拼死拼活的求著削官罷職,一個又非纏著朕要將他官復原職!就當朕是上輩子欠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的,行了罷?都滾,給朕滾出去!”

勸說失敗,廉親王決定讓長青帝先一個人冷靜冷靜。

結果,廉親王剛打算退出去,就听到長青帝再度怒噴道:“不對!你給老子滾回來!”

連朕都不提了,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呢。 廉親王一面腹誹著,一面老老實實的滾回來立好。 甭管冰山面癱臉王爺在外頭有多麼的能耐,至少在長青帝跟前,他還是當年那個話嘮加人來瘋的老實孩子。

雖然這種說法很扯淡,可這就是事實。 廉親王曾經就是個話嘮、人來瘋,外加崇拜長青帝的老實孩子。

老老實實滾回來的廉親王,仍舊束手立在長青帝跟前,可等了片刻都未聽長青帝開口,便忍不住提醒道:“父皇,我滾回來了。”

“你給老子滾!!”只一句話,長青帝又氣炸了。 其實真不怪他,外人只知曉賈赦因私自改名一事,惹怒了長青帝以至於被削官罷職。 然而事實卻是,賈赦使出渾身解數,胡攪蠻纏外加撒潑打滾哭嚎著逼長青帝擼了他的官職。

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就算賈赦幹得出來,長青帝也沒臉說呢!

然而,更悲哀的是,還不等長青帝從震怒之中平復下來,他那好兒子廉親王又來纏他,且渾然忘了在旁人面前的冰山面孔,只拿出話嘮的本質死纏爛打。 長青帝只覺得心好累,朕快不行了,快傳太醫……

“父皇,您是不是瘋了?”被長青帝的命令弄得一頭霧水的廉親王,一個沒忍住再度問出了大實話。 眼見長青帝即將再度噴火,廉親王忙道,“我滾,我這就滾。”

“滾回來!”長青帝怒吼一聲,“朕還要跟你說禪位事宜!”

廉親王更納悶了:“禪位事宜尋我作甚?父皇您高興就好。”您高興就好的潛台詞就是,其實我覺得你傻透了,可我不說,只要是你做的事兒,就算再蠢,我都捏著鼻子認下了。

這要是換個人來,或者還真不會想那麼多。 可長青帝是誰? 這天底下若論最了解廉親王的人,絕對是他,而不是永安宮裡那個就跟賈母一般偏心眼兒的仁妃娘娘。

當然,長青帝以前也是個偏心的主兒,可他自認為已經改邪歸正了。 因此,他噴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你是不是傻啊?就算朕以前是偏心老二,還曾偏心過老大,可他倆各個居心叵測……朕如今偏心的是你啊!”

見廉親王一副沉思的模樣,長青帝唯恐他再說出甚麼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只強忍著吐血的衝動,一臉憋屈的道:“朕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立下了遺詔,讓你繼承皇位!”

這話一出,廉親王瞬間震驚了,好半響他才在長青帝一臉期待的神情下,勉強擠出一句話:“父皇您真的沒瘋嗎?”

……

……

御書房外跪了一溜儿的宗室皇親以及文武大臣,他們皆希望長青帝收回退位讓賢的旨意 死亡QQ號 。 至於那些個擁有繼承權的皇子們,雖各懷心思,可因著本身即位的可能性不高,故而也一樣希望能再多給一些周轉的時間。

然而,長青帝拒不接見任何人,只允了廉親王覲見。

說真的,跪在御書房外絕大部分的人,心裡都是拔涼拔涼的。 凡事皆有萬一,但凡長青帝一個沒想通,立了廉親王當下任天子,估計跪在這裡的多半人都要玩完了。

這檔口,就听得御書房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給!老!子!滾!出!去!”

隨著長青帝的話音落下,廉親王從善如流的滾了出來。 見到這番場景,底下跪著的絕大多數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廉親王就好,只要不是……

心裡的祈禱尚未說完,長青帝已經緊隨著廉親王走出了御書房。 之前在早朝時,他只是對外宣布了退位讓賢的旨意,至於那個賢究竟是誰,他並不曾言明。 而事實上,按著長青帝的打算,他是準備等廉親王接手了部分勢力穩坐龍椅後,這對外公佈的。 這個時間不會很長,約莫也就十天半個月罷了。

可如今,長青帝等不了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恁死自家這個蠢貨兒子! !

“傳朕旨意,朕將從即日起,將皇位傳為皇四子廉親王!”這只是口諭,正式的旨意是需要內閣草擬,再由長青帝過目後,才會公告天下的。 不過,就算僅僅是口諭,出自於長青帝之口,也具備同樣的效力。 尤其此時的長青帝,跟以往那些個宣布遺詔的皇帝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健康的,是清醒的。

然而,與此同時,長青帝怒指廉親王:“不是叫你給老子滾嗎?你怎麼還不滾?滾滾滾!”

也許,那句“他是清醒的”該打上問號才對。 畢竟,等長青帝禪位後,繼承皇位的廉親王是要待在宮裡的。 既讓他即位,又讓他滾……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

比起一臉茫然不知曉該聽從長青帝哪道命令的廉親王,其他人面上的神情才叫一個精彩紛呈。

……

……

六月十六,在位長達五十八年的長青帝主動退位,年四十有一的皇四子廉親王即位。

因著如今是年中,改年號的事兒就要等到明年再說了。 不過,事實上廉親王一點兒也不在乎年號問題,甚至連手頭上的權利尚且不曾收回,就立刻下了一道聖旨。

這可是新帝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道聖旨。

為了讓兒子得到鍛煉,長青帝壓根就沒留下心腹報訊。 因而無意中聽說了這事兒後,長青帝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一定是兒子誇讚他這些年英明神武的。 也有新帝母妃猜測,這該是立她為皇太后的旨意。 再有,就是原本的廉親王妃,也跟著猜測是不是立她為皇后的旨意。

結果——

“奉天城皇帝詔曰,特賜封一等將軍賈赦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196

誰也不會聊到,廉親王……哦不,新帝會對賈赦愛得如此深沉。 就連當事人賈赦也完全不曾預料到,事實上他整個人都已經靈魂出竅了。

這是新帝繼位後的頭一道聖旨,自然意義格外的不同。 因此,傳旨公公也並非慣常的那一位,而是之前跟了新帝數十年的萬公公。

萬公公當然不是真正的傳旨公公,他是新帝跟前的第一心腹,也是如今宮裡的太監總管。

能勞煩到這位,賈赦也是有真本事。 或者應該這麼說,新帝對他的看重遠超於旁人的想像。 只可惜,甭管意義再怎麼重大,賈赦依然絲毫不覺感動。

“任命賈赦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在萬公公宣讀完聖旨後,賈赦面無表情的問出了這個問題,見對方頷首示意他接旨時,賈赦卻忽的開懷大笑,“賈赦喲!賈赦……誰叫賈赦?哪個是賈赦?你們自個兒說罷,誰才是賈赦?”

“賈將軍您就別再垂死掙扎了 萬千星光 。 ”萬公公笑得一臉狡詐,“您這樣有意義嗎? ”

作為跟隨了新帝數十年的心腹手下,萬公公自然跟賈赦熟稔得很,也知曉他最不喜歡旁人稱呼官職了。 不過不要緊,不稱呼官職也可以稱呼爵位,事實上原本廉親王府的人,皆是喚他為賈將軍的。 當然,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讓賈赦接了聖旨。

真要是有那麼容易,新帝就不會讓萬公公特地跑一趟了。

“呵呵……萬公公,許久不見了,您還是這般的紅光滿面。”賈赦好似剛看到萬公公一般,笑著同他打了招呼,這才擺出一臉無辜的神情,道,“您來這兒是尋人罷?哦,對了,方才的聖旨我也聽到了,您是來尋一位名喚賈赦的人,是不是?好好,沒問題,我這就幫您去尋。你們誰叫賈赦?!”

最後一句話,是賈赦刻意提高了聲音,轉過身子向著後頭喊的。 只是話音剛落,他就接收到了齊刷刷的一溜儿白眼。

#做人不能那麼無恥! #

可惜,賈赦就是這般無恥之人。 雖說被迫收到了無數枚白眼,可他依然淡定自若。 非但如此,他還特地走到了人群前頭,挨個兒的詢問起來:“你叫賈赦?不是?那就是你了,你一定是叫賈赦……”

萬公公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如今已是六月中旬,這天氣熱得喲,才這麼一會兒工夫,他額頭就已經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來。 也怪他先前把事情想得太過於容易了,想著不過是替主子傳道旨意,想來應該是很容易的,畢竟這年頭敢於抗旨不尊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更別提,今個兒這道聖旨說的是好事兒呢!

擱在旁人家裡,至少能賞給他千八百兩紅封的大好事兒。 結果呢? 紅封他就別奢望了,這檔口,他只求賈赦別再折騰他這把老骨頭了,頭一次出來傳旨就攤上這種事情,他容易嗎?

“賈將軍……”萬公公試圖說服賈赦別再垂死掙扎了,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賈赦急急的打斷了。

“萬公公,我方才問過了,我府上並沒有一個名喚賈赦之人。您看,您是不是走錯門了?”賈赦笑得一臉諂媚,搓著手心道,“要不您去別家瞅瞅?這滿京城的,姓賈的人可不少。”

“這滿京城姓賈的人確實不少,可像賈將軍您這樣的人,卻是這世上僅有的一個。”萬公公總算看明白了,賈赦這是打定了主意不願意接旨了,當下便嘆息著道,“既然您說您不是洒家要尋的人,那麼敢問一句,您貴姓?喚何名?”

本以為這麼一問,賈赦鐵定要漏了馬腳,可哪裡想到,賈赦卻一臉嘚瑟的揚了揚頭,顯擺般的道:“我?哼,本老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賈,單名一個'敢'字!因為這世上沒有本老爺不敢的事情,故而人稱敢大老爺!”

萬公公:“…………”

憑良心說,這一次賈赦真沒說謊。 早在三月初那會兒,他不是怒氣上頭,非要以身示範改名嗎? 便是在那時,他就已然將自己的名諱改成了賈敢。 這還不單單只是改名,為了以表正式,他特地跑到隔壁東府,逼著賈敬開了祠堂改了族譜,甚至以所謂賞罰分明的由頭,逼著榮國府上下全改了稱呼。

所謂的賞罰分明是,叫對了有賞,叫錯了直接喚人牙子給發賣了。

還真別說,在這般嚴(hu)苛(nao)的情況下,硬生生的就在不到一個月之內,將府上所有人的稱呼都給擰了過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畢竟,賈赦的威信已經建立,旁的不說,至少下人們是完全不敢硬槓他的。

有道是,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賈赦倒未必進不要命了,看他能要了你的命。

如今,三個月時間過去了,莫說榮國府的下人了,連賈母都已經敗退了。 能怎樣? 生出了這麼一個操蛋的兒子,她還能怎樣? 真的想要看著兒子拖著全族人一起去死嗎? 老話說的好,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滾。 對於賈母來說,她只有唯一的一個選項……

忍著罷。

再看萬公公,已經是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了。 好在他這幾十年來,也算是跟著新帝出生入死了,再加上他跟賈赦認識也有七八年了,雖然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可他還是咬牙熬過來了。

半響,萬公公才長出了一口氣,用近乎生無可戀的語氣向賈赦道:“賈將軍……您真是太能耐了。那麼敢問一句,您這位弟弟又是如何稱呼的?”

賈赦瞥了旁邊一眼,旋即用充滿驕傲的語氣道:“這位?我弟弟,賈敖!”頓了頓,他又道,“其實呀,我本來想讓他叫賈敗的,他不就是個敗家子嗎?可我家老太太沒啥學問,說甚麼也不同意。我就想著,不如叫賈敖罷,左右他這些年來,熬日子也蠻辛苦的。”

一旁,賈政捂著臉一副羞愧到沒臉見人的模樣。 賈敖甚麼的,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整個府裡,除卻賈赦之外,但凡有旁人膽敢喚他一聲敖二老爺,他就能豁出去跟對方拼了! 當然,若是賈赦想叫,那就沒轍兒,這貨還真是啥事兒都乾得出來。

萬公公的目光在賈赦、賈政倆兄弟面上游移著,似乎在分辨哪個比較慘。 不過旋即,他就回過神來了,哪個更慘? 他最慘! 好端端的來傳個聖旨,他怎麼就落到這個地步了呢? !

“賈將軍,洒家再問你一句,究竟接不接聖旨。”萬公公語帶沉重的道。

“不接!本老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榮國府賈敢,敢大老爺是也!您要是不相信,就出去順拐,隔壁寧國府就有家譜在,您仔細的愁一愁,看看我賈氏一族有沒有叫賈赦的。賈赦……哎喲,一聽這個名字就知曉那一定是個蠢貨!”

沒法聊了,天已經被聊死了。

不得已,萬公公捧著聖旨帶著人馬原路返還。 不然還能怎樣? 這要是削官罷職的聖旨,倒是反而好辦多了,甚至於抄家滅族也比這個容易。 讓一個空有爵位沒有官職的一等將軍直接晉升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怎麼就那麼難喲! !

眼見萬公公敗退了,賈赦別提有多嘚瑟了:“跟我敢大老爺鬥!哈哈哈哈……”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時辰後,萬公公又來了,且除了之前的那道聖旨外,還額外多帶了一道新的。 也就是說,新帝繼位後的第一道、第二道聖旨全是下給榮國府的,準確的說,就是給賈赦這個蠢貨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賜榮國府一等將軍賈!敢!改名為賈赦,欽此。”萬公公笑得一臉喜慶,就彷佛他老來得子一般,“哎喲誒,賈將軍?赦大老爺?嘖嘖,接旨嘍!”

賈赦一臉懵逼。

姜還是老的辣,這話真的是一點兒也沒錯。 儘管新帝不過只比賈赦大了倆月,可若是牟足了勁兒跟賈赦硬槓的話,顯然賈赦還太嫩了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遠在宮中的新帝一臉的佞笑,嚇得來質問蠢兒子為啥不下旨誇誇他的太上皇一個沒忍住轉身就跑了。

——蠢兒子變成瘋兒子了,看來朕退位真的是很明智的選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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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裡,賈赦在被迫接下兩道聖旨之後,頂著自家蠢弟弟羨慕妒忌恨的目光,生無可戀的回到榮禧堂,直接趴在了炕上。

片刻後,那拉淑嫻帶著一溜儿小蘿蔔頭回了房裡,先是掀開簾子瞅了賈赦一眼,旋即思量了一下,讓璉哥兒帶著弟妹進去哄賈赦。

對此,璉哥兒是拒絕的:“我爹那麼能耐都鬥不過廉……聖上,我有啥用?”至少你有自知之明。

十二倒是很樂意進去勸上一勸,事實上他也的確進去了,只是才剛走到炕邊上,他就雙手插著腰,梗著脖子仰著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喲! ”被賈赦一腳踹出去老遠。

接下來就輪到迎姐兒了,可憐的胖丫頭哪裡會哄人了? 好在有十二的例子在前,起碼她沒有直接跑去一通大笑。 想了想,迎姐兒索性將璟哥兒攔腰抱起,直接摁在了賈赦身上:“爹!”

賈赦快被壓得吐了,天知曉璟哥兒有多重。

“走走,你們都走!你們全都給老子滾蛋,有多遠滾多遠!”賈赦無比的憂傷,削官罷職怎麼就那麼難呢? 他費勁了千辛萬苦,終於成功的脫離了官場,結果這才爽了三個月,一朝又被打回原形。

不對,比打回原形更慘的是,他居然還晉升了! !

須臾之間,賈赦想起了多年前,他剛通過科舉入仕之初,長青帝對他的殷切期許。 那話是怎麼說的? 現在翰林院庶吉士的位置上待個三年磨礪一下,再往御史台歷練三年,之後是去內閣當個侍讀學士,再來個內閣學士,直到最終成為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

行了,太上皇您贏了,小的自愧不如。

“淑嫻!你說我怎麼那麼可憐呢!”眼見討人厭的小孩崽子們都跑了,賈赦這才攬住那拉淑嫻的腰,哭喪著臉訴起哭來,“對,太上皇對我有著殷切的期待,可我記得老太太不是也對二弟有殷切期望嗎?淑嫻,你還記不記得那事兒?”

還真記得。

那拉淑嫻仔細的回想了一番,點頭道:“那會兒該是我讓娘家父兄嫂子們介紹當代名儒給政二老爺……”

“是敖二老爺。”賈赦一臉悲傷的糾正道。

其實這麼看來,這貨悲傷的程度也很有限,要不然怎麼還會有閒情逸致糾正這種小問題? 那拉淑嫻抿了抿嘴,最終還是給賈赦留了點兒顏面,畢竟他已經夠慘了,真心沒必要再讓他更慘一些了。

“嗯,敖二老爺。”那拉淑嫻從善如流的改了口,“那會兒,老太太不是讓他先拜名師積攢資歷努力往上爬嗎?我記得老太太當時說的是,三五年內升為從四品,十年之內成為三品官兒,二十年內升到正二品,爭取在五十歲之前成為朝廷的一品大員。對了,還有一句話,就是將來要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然而這並沒有甚麼用,賈母說的話,一句都沒有成為現實。

再看賈赦,這貨更悲傷了,連眼睛都紅了:“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都是差不多的話,憑甚麼二弟就不用照著做,我就一定要按部就班的成瞭如今這副樣子?憑甚麼 心弦上的你 ! ! ”

這個問題換做一般人,還真不會回答,因為很難回答。 可那拉淑嫻卻想也不想的道:“因為給政……敖二老爺規劃人生的是老太太,可給老爺您規劃人生的卻是太上皇。老太太說話不算數,太上皇就算如今成了太上皇,他的兒子也能幫他完成心願。”

說的太好了。 賈赦一聽這話,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他的人生,怎會如此的慘烈呢? 活著真的還有希望嗎?

那拉淑嫻何等了解賈赦,見他這副樣子,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忙不迭的開口勸道:“其實也不盡然呢。老爺您想想……對了,新帝登基,肯定是要開恩科的。老爺您既然已經這般慘了,要不要拖別人下水?”

“你指的是誰?”賈赦忽的來了精神。

“譬如咱們家琮兒呢。”

“不,琮兒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我可捨不得他吃苦受罪,要是我二弟就算了。”賈赦想了想,猛地一拍巴掌,“淑嫻你說,要是我去求求聖上,讓他免了二弟私自改名之罪,讓二弟再去考一次,如何?”

儘管很想提醒賈赦,賈政的名字是他逼著改的,人家才不是私自改名。 不過話到了嘴邊,那拉淑嫻臨時改口道:“這個主意真的很不錯,其實老爺您還可以這樣。敖二老爺曾經是國子監監生,可他畢竟之前犯了大錯,讓聖上免了他監生的名額,從鄉試開考,如何?”

“這個好!好極了!”賈赦登時樂了,可旋即又苦著臉道,“聖上會聽我的嗎?他那麼不好說話。”

不好說話? 原來新帝在賈赦心目中竟然是個不好說話的人? 那拉淑嫻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旁人暫且不論,至少在賈赦跟前,新帝一向都是很好說話的。

“老爺您可以試試看,萬一成了呢?再說了,您之前不是也說了,這世上沒有甚麼事兒是您不敢的嗎?”

“我的新名字喲!”一聽到這事兒賈赦又忍不住悲傷起來,他尋個新名字容易嗎? 這可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最符合自己氣質的好名字。 要知道,想名字雖然不難,可他的名字必須是跟著族譜走的,也就是反文旁的字。 可合適的字本來就少,加上同輩的人又用去了很多,餘下的字中,真心沒幾個適合的。 等他好不容易尋到了,也逼著周圍的人認同了,結果……

不管了,自己已經倒霉了,說甚麼也要拖著旁人一道兒下水。

“對了老爺,您也可以試著將王家那哥兒一併去參加。左右閒著也是閒著,都去唄,就算沒考上,人生也需要經歷一些不同的事兒。”那拉淑嫻再度開口勸道。

這裡的王家哥兒,指的當然不是王子勝,而是王熙鳳的長兄王仁。 說真的,那小子的學問還不如賈政呢,不過就像那拉淑嫻所說的那般,閒著也是閒著,去考一次又如何? 像珠哥兒和璉哥兒,誰也沒想過他們能一次就考中了。

賈赦很快就接受了那拉淑嫻的建議,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悲傷的事情要辦。

那就是,去隔壁東府改名。

等將費心想出來的好名字改回了原本的名字後,賈赦急匆匆的入了宮,名義上是為了謝恩,實質上卻是為了給新帝和賈政添堵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可惜的是,這些年下來,新帝對於賈赦的容忍度提升了不止一籌,以至於這個所謂的添堵,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新帝直言:“想考就考罷,奪不奪國子監監生的名額有甚麼區別嗎?罷了,你想奪就奪。另外,讓賈政恢復本命。”

這要是賈政取一個正常的名字,新帝覺得忍就忍了罷。 可賈敖……熬你個頭啊! 一听就讓他想起賈赦幹出的諸多蠢事兒,腦仁瞬間就疼了。 得了得了,全部都給朕把名字改回來!

“不成不成,這個絕對不成。”賈赦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奪不奪監生名額倒是無妨,可要是他將名字改回去了,我侄兒怎麼辦?”

“朕就是要同你說這事兒,你以為你這麼做,那孩子真能好受?別鬧騰了,回頭朕也點他為翰林,讓他這輩子都老實待翰林院去。翰林院不涉政,活兒也輕省,他不是身子骨不好嗎?就往那待著,這翰林院最高的掌院學士是從二品,他若有本事,也不會耽擱前程。”

自打繼位以後,新帝就放飛了自己,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的話嘮本質開始顯現了。

“還有,你們家的人不是都愛往翰林院去嗎?現任的掌院學士潘鼎跟你家老泰山關係不錯罷?還有你那堂侄兒賈珍,朕先前查看了一下,他也能耐,居然坐到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真挺不賴的。”

“他能耐?分明就是我能耐!我直接從一介白丁蹦躂到了當朝一品大員!”賈赦一仰頭,滿臉的驕傲自得。

新帝直接橫了他一眼:“呵呵,那是朕能耐!”

一句話,賈赦就蔫吧了:“反正就這樣罷,聖上您說的也對,我家人都往翰林院去了。我家璉兒也在呢,對了,等將來我家琮兒考科舉時,麻煩聖上您也得點個翰林。”

甚麼叫做厚顏無恥?

這就是!

幸而新帝已經太了解這貨了,直接沒跟他計較,便道:“朕給你三天時間,將要辦的一切都料理好。三天后,入朝為官!”

賈赦瞬間哭倒在地,原來他只有三天的小命了嗎? 更可怕的是,以往他祖父、他父親收拾他時,他還可以跑。 可如今卻是真正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得了,那就從了罷!

三天時間裡,賈赦還真就將一切料理好了。 其實也沒多少事兒,幫賈政把名字改回來,去國子監將賈政的名字從監生名單裡劃去,再將珠哥兒安排進翰林院,並且領著珠哥兒和璉哥兒去拜訪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潘鼎,以及順道讓這倆小子認了認珍哥兒的門。

到底是親戚不是? 就算珍哥兒先前做錯了事情,又被除了名,可大不了就從親戚變成故交好了,犯不著完全形同陌路。

珠哥兒、璉哥兒以往也曾同珍哥兒當過同窗,如今又成了同僚,自是願意來往的。 至於珍哥兒……普天之下誰不知曉,賈赦乃是朝堂第一寵臣,別廢話,趕緊抱大腿罷!

對了,所有事情裡頭,唯一有點兒麻煩的就是給賈政把名字改回來了。 賈赦倒是讓人支會了寧國府,可惜回頭賈敬就派人來回話,不干! !

賈敬:……隔壁家的蠢貨真心神煩啊! 一會兒要改名,一會兒又要改回去,居然還是一個一個來的。 你以為開祠堂改名很容易啊? 滾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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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對榮國府尤其是賈赦的理解都是不同的,羨慕有之,嫉恨的也有不少。 而對於寧國府的賈敬而言,隔壁家的……

全是蠢貨! !

當然,會有這種想法也真心怪不了賈敬。 要知曉,自打去年間賈敬之妻產後血崩亡故後,整個寧國府的所有事情盡數都堆到了賈敬一人身上。 這沒人幫襯也就罷了,畢竟這是他自己的劫,可讓他無語的是,隔壁家的居然還一個勁兒的給他添麻煩!

改名呢,真有那麼容易? 每一次改名都要開祠堂,要供奉,要……偏生,隔壁家的一次又一次瞎折騰,氣得賈敬真想直接跟那幫子蠢貨同歸於盡算了!

而今個兒,賈赦又來了。

“赦大老爺你行行好成嗎?算我賈敬求你了!你家大業大人丁興旺,怎麼折騰都無所謂。可多少考慮一下我家裡罷?我這府上素來人丁單薄,如今更是一輩兒只留了一個人。你要是將我這老傢伙給逼死了,回頭你幫我養著么女和孫兒?”

賈敬是真煩了這幫子蠢貨,當然也許更恰當一些該是嫉妒。

沒錯,他就是嫉妒隔壁榮國府一天到晚的雞飛狗跳。 而他這邊,就算想鬧騰,也沒法子。 偌大的一座寧國府裡,佔地跟隔壁榮國府一般無二,可隔壁已經在犯愁等哥兒姐兒們長大以後該怎麼做了,而他這邊卻連一個院子都填不滿。

一個他,一個么女,一個孫兒。

整個寧國府裡,只有三個主子。 有時候,賈敬都在想,若非府裡的下人不少,是不是這裡更像是鬼宅。

“呵呵,敬大哥哥您說笑了。”賈赦笑得一臉的諂媚,雖然他是鬧騰了點兒,也確實是無恥了點兒,可多少還是留了點兒腦子的。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錯全都在他們這一邊。

“珍兒如今怎樣了?”冷不丁的,賈敬提起了早在多年前就被他逐出家門的珍哥兒。

賈赦微微一愣,旋即失笑道:“敬大哥哥您這是甚麼意思?打算來個秋後算賬,把他恁死……哦,我懂了。”思量了一下,賈赦苦笑著搖了搖頭, “且不說珍哥兒會不會記仇,單說這事兒就不靠譜。您別以為珍哥兒是蓉兒的親爹,就一定會對蓉兒好。要知道,他們父子倆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您若將珍哥兒喚了回來,讓蓉兒怎麼辦?”

“我只是問問……”這些道理,賈敬何嘗不知曉? 可他有時候卻也會心生懊悔。 假若當初,別那麼衝動,再留些餘地,是不是整個府上的氛圍都會不一樣? 至少,珍哥兒若是還在,他們倆口子也能給府上多添一些人氣 萬千星光 。

不過,話說回來,賈敬也不是真想將珍哥兒尋回來。 一則,當年他們父子倆鬧得太過了,難保珍哥兒不記仇。 二則,也就是方才賈赦所言的,珍哥兒和蓉兒雖是親父子,卻實在是沒甚麼感情,尤其是蓉兒,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許久,賈敬再度開口:“我想直接將爵位傳給蓉兒。”

一瞬間,賈赦已經自己幻聽了:“這一個二個的都瘋了不成?太上皇莫名就退位了,所以連敬大哥哥也要學著?天吶,別鬧了成嗎?人家太上皇成年的兒子一大堆儿,可您連一個兒子都沒有,鬧啥呢?”

這話一出,賈敬瞬間變臉。 賈赦一見事情不妙,立馬快速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就算您打算讓出家主之位,那也得等蓉兒再大一些罷?讓我算算,蓉兒比我家二丫頭小了兩歲,今年才不過九歲。就算他天生聰慧又早熟,起碼也得等他長到十五歲再說罷?到時候,給他尋一門親事,最好挑女方年歲略大一些的,早早的成親接管家業。”

掰著手指頭算了半響,賈赦抬頭看向賈敬,一臉的節哀順變:“那您也得再等六年。”

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了。 起碼就連臉皮厚如城牆的賈赦,都不可能說這是一眨眼的時間。 想想自己巴望著被削官罷職,結果反而越努力越淒慘,再想想賈敬……大概也許可能他很想擺脫家主的位置罷。

然而這一次,賈赦猜錯了。

賈敬在凝神細想了許久之後,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我想出家。”

話音剛落,賈敬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賈赦露出了一副活見鬼的慘烈模樣,頓覺自己是有些過了,忙又開口道:“也不一定是真的出家,我只是想尋個清淨的地方度過餘生罷了。”

“寧國府還不夠清淨?這麼大的一個府裡,就尋不到一個清淨的地方?再不然,您倒是發賣掉一些下人,這不立刻就清淨了嗎?”賈赦一臉的慘不忍睹,他總覺得賈敬這是瘋了。

出家呢! 正常人哪個會想到要去出家? 別說是為了得道昇仙,升天還比較快!

似乎是看出了賈赦心裡的想法,賈敬長嘆了一口氣:“人生在世,又是圖甚麼呢?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結果又得到了甚麼呢?空有府邸,家人卻沒幾個;空有爵位,卻始終無法一展抱負;空有家產,可吃山珍海味著華服錦衣,跟吃粗茶淡飯著粗布麻衣又有甚麼區別呢?”

被這一個個深奧至極的問題砸懵了,半響之後,賈赦忽才伸手一拍腦門:“我懂敬大哥哥您的意思了。您看這樣行嗎?我把我家那蠢弟弟過繼給您……的爹,然後您就可以把這些您並不放在眼裡的府邸、爵位、家產,全部給我那蠢弟弟了,我相信就算他真的很蠢,也不會拒絕到了手的好處。”

賈敬深沉的望著賈赦,只納悶自己為何要跟這麼個蠢貨浪費這般多的時間,登時冷著臉道:“你到底是來幹甚麼的?”

“改名。”眼見賈敬又要眼冒殺氣,賈赦忙不迭的舉手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保證,我發誓,這絕對絕對是最後一次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我就跟你的姓!”

改名,一趟趟的改名,先改了新名字再換回舊名字。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賈氏一族的族長是賈赦,而其他族人這麼來回折騰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送那人上天! 所以,他在說出這話時,顯得格外的心虛 重生之女俠系統 。

“行,你說的最後一次。”頓了頓,賈敬長嘆一聲,“對了,你還缺閨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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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事情就是這樣的。”

榮慶堂裡,賈赦縮著腦袋,面上的心虛幾乎要溢出來了。 其實,他覺得自己也很無辜,就算因著改名那件事兒,的確勞煩了賈敬好幾次,可也用不著背負一個小丫頭將來的生活罷? 偏生,在看著賈敬用那般生無可戀的語氣將姐兒託付給他時,他莫名的就慫了。

寧國府的姐兒,也就是賈敬的么女,明明都已經出生一年多了,卻因著生母已逝,生父心如死灰,弄得直到如今都沒個名諱。 更麻煩的是,寧國府的人丁實在是太單薄了,偌大的一個府裡,唯一的女眷就是姐兒本身,這叫她算養在誰的膝下?

女兒家,尤其是長女,若是沒有年長的女子代為教導,恐怕將來連說親都難。 這可不是素日里賈赦和那拉淑嫻開玩笑說迎姐兒嫁不出去的問題,而是真正存在的大難題。

長女,無母不娶。

“老太太,您是最和善的人,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著這姐兒孤苦無依嗎?隔壁東府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曉。我看敬大哥哥是完全沒有續弦的打算的,他方才還跟我說,他打算出家了……別別,您先別著急上火,反正這一次是被我勸下來了,可誰知曉他以後會怎樣。”

說真的,賈赦一點兒也不敢懷疑賈敬,只因賈敬原本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且從不開任何玩笑。 他既然說了考慮出家,那多半就是事實了。

“沒人養就送到咱們府裡了?”賈母眉頭緊鎖,一臉的不情不願。

其實,多養個姐兒對於賈母來說真心不算啥。 即便姐兒名義上是養在她跟前的,可事實上卻是由旁人照顧的。 賈母所要做的無非就是提供一個住處罷了,甚至於連姐兒的吃喝用度也都是由寧國府解決的。 可她還是有些不情願。

這姐兒是一出了胎胞就沒了親娘的,再說賈母如今孫子孫女一大堆儿,做甚麼想不開去撫養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您幫著養她,回頭我去跟聖上求情,讓免了二弟的不孝之罪,允許他通過科舉入仕,如何?”關鍵時刻,賈赦拿出了早已準備妥了的好處。

賈母終於無話可說了,只點了點頭,道:“擱下罷。”

說是這麼說的,可等賈赦一離開,賈母就讓人將王夫人喚到了跟前,吩咐她幫著照顧姐兒。

王夫人一臉的扭曲,卻無計可施。 好在這些年下來,王夫人旁的不說,心理承受能力卻是增強了不止一籌。 尤其如今她房裡的庶子庶女一大堆儿,再多添一個似乎也不算甚麼?

才怪!

要知道,二房的那些個庶子庶女之中,年歲最小的環哥兒都已經兩歲了。 唯獨這新來的姐兒才一歲多點兒,還是屎尿不知的小孩崽子。 這若是模樣俊俏也就罷了,偏生的是又瘦又小,也不知曉有病沒病。 更要命的是,人家這般卻是個地位超然的,誰讓她爹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她又是么女,簡直比剛入宮為妃嬪的元姐兒更能耐!

可想起了元姐兒,王夫人徹底沒了法子。 既然會淪落到被賈母推來推去的,那就顯然是沒人要的 將軍,前方有詐 。 更準確的說,該是大房不要的。 那她除了老老實實捏著鼻子給認了,還能如何?

當然還有法子。

等回了梨香院,王夫人很快就喚來了她的兒媳婦兒李紈,輕輕鬆鬆的將寧國府的姐兒一推。 得了,任務交接完畢,她又渾身輕鬆了。

……

……

轉眼,寧國府這姐兒待在榮國府已有兩月時間,期間倒是沒甚麼特別重大事情。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恩科果然開了。

新帝登基,開恩科乃是理所當然的。 問題在於,去年便是科舉年,這恩科倒真的算是學子的福利,可對於十二來說,卻有些措手不及。

去年是端閏五十七年,按著十二的預想,下一次的科舉該是六十年。 而至於新帝的恩科,更是還要再往後兩年。 可偏生,長青帝出乎意料的提前退位了,廉親王繼位倒是在十二的預料之中,可如此一來,這次恩科到底考的是哪一年的考卷?

十二有點兒懵。

若光是吃不准科舉考甚麼,倒是無所謂。 可讓十二糾結的是,他一度懷疑長青帝就是被他家蠢爹給逼的退位的。 倘若事實真的如此,豈不便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罪過大了去了! !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跟忽的變了性子的那拉淑嫻相提並論,那位才是十二真正的噩夢。

“琮兒……”

“娘啊娘啊娘,我到底做錯了甚麼,您直說不成嗎?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您別對我這麼溫柔好不好?我都快被您嚇死了。”十二心裡苦啊,自打蠢爹被新帝使喚得團團轉,珠哥兒、璉哥兒又都入了翰林院之後,自家親娘彷彿猛地發覺這裡還有他這麼一顆小白菜……

然後全新全新的關注了他! !

太嚇人了。

“哦,我知曉了,我的琮兒這是嫌棄我了。”那拉淑嫻笑瞇瞇的看著十二,“來,琮兒寶貝兒,不不,十二心肝兒?”

十二險些哭死在榮禧堂裡,他真不覺得自己最近有乾過甚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明明是無辜的,怎麼就要受這苦了? 讓他仔細想想……“娘啊,求求您給我個痛快罷,這眼瞅著就要科舉了,您是打算趕在科舉前,把兒子我給活生生的嚇死嗎?”

那拉淑嫻好整以暇的望著十二,一臉的溫柔:“不,我只是打算把你嚇得生不如死。”頓了頓,那拉淑嫻正了神色,又道,“好了,言歸正傳,你眼瞅著就要科舉了,娘給您尋了一個經驗老道的人來教導你,如何?”

“我為甚麼還需要旁人教導?”十二牙疼的看著那拉淑嫻,本能的,他覺得這一定是個陰謀。

然而,十二卻猜錯了,這並非陰謀而是乾脆利索的陽謀。

“別同我提你有多麼的能耐,你那些所謂的能耐不過就是紙上談兵罷了。想來,你壓根就沒真正參與過科舉罷?”

“那還用說嗎?”乾隆只是在色字上頭有些迷糊,又不是真的腦子有坑。 怎麼可能會讓他這個繼後所出的皇阿哥去參加科舉嗎?

“所以你就只有紙上談兵的本事 心弦上的你 。 ”那拉淑嫻當下就給此事蓋了戳,“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個兒你自己去前院書房,我讓人在那兒等著你。 不准偷溜,不准尋任何藉口,你要知曉,你的確沒有任何參加科舉的經驗!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十二還能如何? 他仔細想了想,那拉淑嫻這番話雖然乍一聽很像是故意整他,仔細一想就更像了,不過事已至此,見一見那位科舉經驗豐富的人也無妨。

事實證明,十二真的是太天真了。

次日一大清早,十二匆匆趕往前院書房,成功見到了準備教導他的所謂科舉經驗豐厚的人——榮國府賈政,政二老爺是也。

這下子,十二終於明白了,他的確是在不知不覺間狠狠的開罪了那拉淑嫻。 不過話說回來,這嫡親的母子間,用得著這麼小心眼兒記仇嗎? 居然讓賈政來折磨他!

“琮兒,你爹和你倆哥哥都很忙,所以我才自告奮勇的來教導你關於科舉的那些事兒。”賈政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成功的轉移了十二的注意力。 當下,看著十二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猛瞧,賈政心頭一陣火熱,“正如你所見到的這般,我有著豐富的科舉經驗……”

“屢試不中的經驗?”十二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見勢不妙立刻改口道,“我爹說的。”

賈政面色鐵青,不過到底不想在小輩兒跟前丟臉,故而只咬牙道:“至少,論科舉經驗,闔府上下都比不了我一人。”

“那倒是。”十二真誠的點了點頭,虛心的詢問,“所以政二叔叔您是打算教我如何才能屢試不中嗎?”

——本阿哥惹不起皇額娘,還對付不了你個蠢貨!

“並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賈政拿出屢試不中……哦不,數次參加科舉的經驗,認真的將自己用血淚換來的寶貴經驗盡數傳授給了十二。 說真的,這很難說清楚究竟是誰折磨了誰。 顯然,十二不是甚麼好貨,可同樣的賈政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起碼他可以用念叨和噴灑唾沫跟十二同歸於盡。

且這一授課,就是整整三天。

十二是茫然的,他覺得自己要是真的沒考中,那就是就是賈政的錯。 只因他如今滿腦子都是……

——不要緊張,放輕鬆。

——千萬別將區區一場考試看得那麼重。

——人生那麼長,總會面對幾次失意的,要相信成功就在不遠處!

臨考這一日,因著賈赦的從中作梗,可憐的悲傷的倒霉的賈政將要跟十二一道兒參加貢院鄉試。

也因著有賈政同行,賈赦異常的放心,他是這麼說的:“當初我和珍哥兒去考試,就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那時候我倆都考上了。後來,珠兒、璉兒一起去考試,也是你政二叔叔陪著的,他倆也都考上了。對了對了,想當年,你林姑父就是跟你政二叔叔一起去的貢院,結果你林姑父也考上了,還是個探花呢!”

見賈赦這麼說,璉哥兒也來湊了個熱鬧:“琮兒弟弟,你只要把大腦放空,想寫的時候就寫倆字,不想寫的時候就睡覺。這樣就能考上了。 ”

珠哥兒是被逼著來跟十二說話的,可他爹賈政正目光森然的瞪著他,嚇得他只說了一句話:“琮兒弟弟你一定能考上的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

……

也許是賈政天生旺別人,也許是其他人的祝福起了效果,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十二本身就很有把握。 所以,在鄉試的結果出來後,十二非但榜上有名,還是鄉試第一名。 至於賈政……賈政……賈政……

反正賈政本人都把眼睛瞧成鬥雞眼了,也依然沒能在黃榜上尋到自己的名字。

可悲的是,這一次再也沒人來安慰賈政了,就連賈母都只有一聲嘆息,甚麼話都不想說了。

還能說甚麼呢? 想當年,賈政第一次下場考試,說真的,名落孫山真心沒甚麼大不了的,就連林海高中成了榜眼也不要緊,畢竟當時林海是出了名的才子。 之後,蠢如賈赦、珍哥兒也考上了,可那一次賈政不是沒參加嗎? 若是參加了……估計也一樣考不上。

可後來呢? 珠哥兒中了,璉哥兒中了,就連素來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頭的十二居然也中了! !

十二:“…………”誰說本阿哥沒將心思放在學問上? 哪個污衊的? !

旁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左右連賈母都認定了,她偏心了大半輩子的次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所以,她又算是甚麼呢? 識人不清,還是缺心眼兒呢?

隨著十二輕輕鬆鬆的考中了鄉試第一,賈母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人生低谷之中。 等到數月之後,新帝改年號為泰安,自稱泰安帝,親自主持了開春之後的會試。 而在這一次的會試之中,十二依然奪魁。

這下子,賈母已經不單單是陷入人生低谷了,她已經開始自我反省、自我檢討、自我厭棄了。 試想想,明明科舉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賈赦再胡鬧,珍哥兒再蠢笨,珠哥兒身子骨不好,璉哥兒還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還有翻過年也才十四歲的十二……

賈母不得不承認,她往前的大半輩子,都是活在夢裡的,怎麼就會鐵了心疼寵著一無是處的賈政呢?

說真的,賈母心裡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真沒法子,賈赦太忙了,泰安帝簡直就將他當牲口使喚,甚麼使喚的滴溜溜的轉? 事實上,他就快要升天了!

至於珠哥兒和璉哥兒,倒是在翰林院挺適應的。 沒法子,珠哥兒本身就是喜靜不喜動的人,加之他的前途已定,實在是沒啥好憂心的,況且翰林院上上下下都被打點過了,尤其最重要的事情是,一代寵臣賈赦是他親伯父!

當然,比起還算認真做事的珠哥兒,璉哥兒更加的適應。 他就跟泰安帝似的,仗著親爹已經放棄自己了,索性整個兒放飛了自己。 雖說也按時的上衙下衙,可但凡有了空閒,就愛往王家去尋王仁,美其名曰幫他補課,也好讓王仁參加下一屆的科舉。 其實,這一屆王仁就可以參加的,只是這貨比他爹狠多了,直接從馬上摔下來,把腿給摔斷了,因此無緣於科舉。

這男丁們都忙壞了,女眷也一樣繁忙,尤其隨著賈赦在泰安帝跟前的地位越來越高了,以至於榮國府每日里賓客盈門,半點兒閒工夫都沒有。 就連迎姐兒都被迫出面接待一些同樣待字閨中的姑娘們,甚至包括睡豬一般的璟哥兒,都沒法再像以往那般一睡就是一整天了。

也不對,要說閒著的人還是有的。 比如二房的庶子庶女們,再比如珠哥兒家的小蘭兒,以及養在榮國府半年多終於有了自己名諱的四丫頭惜姐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除此以外,就是賈政比較清閒了。

可問題在於,甭管賈政有多清閒,他都沒法跑去安慰賈母。 這要如何安慰? ——是的,您想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您就是看走眼了。 ——這麼羞恥的話,賈政能說得出口? 他要是真有這個本事,也不會到如今都一無是處了。

就在這種氣氛中,殿試開始了。

這一日,較之往常可謂是一般無二,可對於某些處在特殊情況中的人來說,卻是完全不同的。

翻過年以後,十二就已經十四歲了。 這要是擱在前世,已經栓了婚準備成親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本朝並不崇尚早婚,通常情況下都是男子十七八歲,女子十五歲以後才會成親的。 十二當然不著急這個,他又不是璉哥兒那小鬼頭,事實上比起成親生子,他更想建功立業!

嗯,皇瑪法是英勇的,是偉岸的,是名垂千古的賢明君主!

就算如今這位爺瞅著略微有些不怎麼靠譜,那也一定是蠢爹的錯。 十二堅定認為,等自己入了仕,一定能幫著當今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蠢爹甚麼的,還是趁早閃一邊去罷。

抱著三元及第的雄心壯志,十二終於盼到了殿試的這一天。

成或不成,就看這一天的了!

雖然點狀元這種事情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可十二卻極為有信心。 誠然,這一次的捲子不同於他記憶中的任何一份,可拜前世渣爹所賜,他拜讀了所有皇瑪法欣賞的策論、典籍,當然也謄寫了皇瑪法所有硃批、備註。 十二相信,至少在這個世上,沒人會比他更了解皇瑪法的!

這個想法很不錯,可惜那位爺是泰安帝,而非雍正爺。

當然,兩者的確相差不多,而所謂不多的那部分相差點,估計就是賈赦幹的好事兒了。

言歸正常,且說在殿試這一日,因著今個兒五更天就要入宮,因此才三更天,十二就已經起身。 洗漱、更衣自是不提,至於考試要用到的一切,也早早的命人備下了。 至於如何往宮裡去,指望賈政是不可能的,畢竟自打鄉試以後,他就已徹底的生無可戀生不如死了,十二更希望靠自己。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兒子!寶貝兒子!心肝寶貝兒的乖兒子喲!”賈赦掐著點兒進了屋,且居然還不是空手來的。 只見他端著中間擱了個小盅的托盤,顛顛儿的湊到了十二跟前,先擺著道,“看!爹的心肝寶貝兒,瞧瞧這是甚麼?”

“鶴頂紅?”十二瞇著眼睛危險的瞪眼道。

一聽到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賈赦好懸沒直接將手中的托盤飛出去。 關鍵時刻,他撐住了:“胡說八道甚麼呢?這是爹昨個兒熬了一個通宵,親手為你熬煮的秘製狀元粥!”

“那你咋不給政二叔叔熬呢?”十二眼睜睜的瞅著賈赦將托盤擱在一旁,將上頭的小盅捧到自己面前,登時奇道。

“你以為狀元粥是太上老君煉製的仙丹呢?你怎麼不讓我去餵豬,沒準今年還能出個豬狀元呢?這是彩頭!彩頭你知道嗎?”賈赦先是沒好氣的噴了十二一頓,旋即再度擠出一臉的笑來,掀開小盅的蓋子,又拿過一個小勺,“你是自個兒吃,還是讓爹來餵你?”

“我自己吃 霸道鬼夫萌萌噠 ! ”

原本,十二還想跟賈赦扯兩句,可一聽這話,趕緊放棄了。 一把奪過了賈赦手裡的小盅和小勺,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嘴裡硬塞。 這倒不是賈赦的廚藝太差了,而是因著殿試一整日都會待在宮裡,且還是不允許出恭的。 也因此,通常在殿試這一天準備的吃食,皆是濃稠到幾乎等同於乾飯的粥品。

更形象的說,這壓根就是一碗沒滋沒味又硬邦邦的漿糊。

等好不容易把所謂的狀元粥硬塞下去了,十二放下小盅和勺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準備再去瞅一眼昨個兒備下的文房四寶。 當然,沒人會動十二的東西,在檢查完畢後,十二一臉輕鬆的向賈赦道:“出發了嗎?是爹送我過去?”

“是啊是啊,今個兒讓爹送琮兒去殿試,如何?感動嗎?”賈赦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可惜的是,十二完全不感動。

“反正爹您也要上早朝的不是嗎?再說了,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您本來就應該參加殿試的罷?”十二挑了挑眉,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兒, “對了,在殿試之上,您千萬不要跟我打招呼,就權當不認識我,可以嗎?”

“不孝子!”剛剛被十二提了官職飽受打擊的賈赦,再度接受了致命一擊,“我是你爹誒!你覺得有我這個爹很丟臉嗎?人家珠兒都沒嫌棄他爹!”

十二面上有些僵硬,旋即身形也略僵硬了一瞬:“其實……”

“不用解釋了,你這個不孝子!行了,本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走罷,咱們一道兒去宮裡。”賈赦順手拎起了十二的書箱,結果走了幾步後,回頭一看才發覺十二壓根就沒跟上來,登時奇道,“我這個當老子的都沒生氣,你個小兔崽子氣甚麼?走了。”

雖說時間是還有很多,可左右都已經起身了,難道不應該立馬出發嗎? 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賈赦是有資格坐青布騾車直到宮門口的。 不像其他人,必須徒步從皇城外,一直走到宮門口,可縱是如此,這一路上也需要花費小一個時辰的時間。

再看十二,早已一臉的扭曲。 等賈赦察覺到不對勁兒走回來時,十二才咬著後槽牙森然的開口道:“爹……你到底給我……吃了啥……”

“啥?狀元粥呢,秘方!祖傳的秘方!”

咱們家壓根就沒出過狀元,怎麼就有祖傳的狀元粥秘方了? 不對,賈氏一族最初是金陵的富貴人家,之後跟隨太|祖皇帝打下這大好江山,可賈家從來就不是書香世家! 也不對,這是粥品的秘方……原來賈家祖上曾是廚子? !

沒等十二想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肚子裡已經是一陣絞痛,他只能撩起袍子飛快的跑到了隔壁的淨房,一陣劈裡啪啦後,終於順暢了。

外頭,賈赦掩著鼻子一邊怪叫一邊催促:“哎喲我去!太臭了……你到底好了沒有?趕緊的,你還在磨嘰啥呢?趕緊呢!”

十二很想趕緊,可還沒等他把褲子提上,肚子裡又是一陣絞痛。 這反反复復了幾次後,他直接給跪了。 而外頭的賈赦也終於意識到問題大了,忙不迭的喚人去尋大夫。 可等大夫來了,十二已經需要兩人在旁邊攙著,才能坐穩恭桶,而非一個勁兒的往下溜。

彼時已是四更天了。

麻煩大了。
198

一小碗狀元粥,成功的斷送了十二的狀元之路。

在經過了大夫的診治又服下了緊急熬製的湯藥後,十二很快就脫離了險境。 當然,原本也沒多凶險就是了。 僅僅是最為簡單的拉肚子而已,就算不看大夫不吃藥,過了這陣子也就沒事兒。 至於之後的調理也容易,不過就是小米粥配上鹹菜蘿蔔幹,吃上幾天養養胃罷了,真心沒啥大不了的。

關鍵在於,等十二止住腹瀉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且他四肢癱軟渾身無力,莫說去參加期盼已久的殿試了,就連下床走動都成了問題。

得了,殿試沒戲了。

十二隻一臉生無可戀的躺在床榻上,無視周遭特地趕過來探視他的人。

“琮兒乖,多大點兒事呢,等養好了身子骨,咱們參加下一回的科舉,不就成了?沒事兒的,你年歲還小,以後這樣的機會多著呢。”那拉淑嫻忍著好笑安慰道。

不是她沒心沒肺到坐看兒子倒霉,而是這輩子看多了十二折騰人,且每每將人家坑的吐血不已還無處伸冤。 如今看十二這般模樣,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則是好笑。

老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也許真的是這些年來,十二坑爹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將先前所有的罪過攢在一道兒,一口氣讓十二吃了個有苦說不出的悶虧。

事實上,那拉淑嫻是去詢問過大廚房的,食材沒問題,煮粥的方式也沒稀罕的,畢竟不是煎炒烹炸之類的有難度的事情,賈赦不過是將所有的食材都放在鍋裡,用文火慢燉了好幾個時辰罷了。 按說在這種情況下,頂多就是味道不怎麼好,冷不丁的鬧肚子卻有些匪夷所思了。 偏生,哪個環節都沒出問題,就好像是天意讓十二去不了殿試一般。

……也蠻好的不是嗎?

“我說琮兒,你還真的生氣了?”那拉淑嫻又好笑又好氣的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真的沒必要上趕著去科舉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你可還記得,翻過年你也不過才十四歲,還是個半大孩子呢,真心沒必要將一切都扛在身上。 ”

十二側過臉幽幽的望著那拉淑嫻,又因著周遭一直有人,只能含含糊糊的道:“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早在母子倆相認之初,倆人就已商議好了,等新帝一登基,十二立馬參加當年的恩科,入仕之後除卻攢資歷外,更重要的是將原本屬於太子|黨的榮國府拉出是非漩渦。

這個想法本沒有錯,畢竟那拉淑嫻身為後宅的女眷,實在是很難插手朝堂之事。 甭管她本人有多能耐,一旦新帝繼位要拿太子|黨開刀的話,再能耐也只能束手就擒。 要不然,還能違抗明旨不成? 你當誰都是賈赦那個傻大膽?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傻孩子,以往是以往,如今卻是如今了。”那拉淑嫻頗為好笑的伸手拍了拍十二的腦門,眉眼彎彎的道,“前頭的事兒就讓你爹去料理,他才是一家之主,是咱們的依靠。至於你,還是等再長大一些,參加下一次的科舉罷。”

讓十二提前出仕本就是擔心榮國府深陷是非漩渦裡,可照如今看來,賈赦簡直做得不能更好了。 當朝的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且還是泰安帝最為信任的心腹大臣,哪怕那位爺真的像雍正爺一般心狠手辣,也不至於猛然間就翻臉不認人了。 事實上,那拉淑嫻比較擔心的是,自家爺把泰安帝給逼死了。

“哦。”十二滿臉的悲傷,不過看他的神色想來是將那拉淑嫻的話聽進去了,因而面色雖仍很不好看,可起碼輕鬆了很多。

又片刻後,十二似乎是徹底緩過來了,側著臉目光幽幽的掃視過周遭的人群:“珠大哥哥、璉二哥哥你們趕緊去上衙罷,我沒事兒的。二丫頭……你走開!不准在我床頭吃點心!碎渣子都掉了一地!還有你,臭小璟,這是我的床,我的!你給起來,起來不准睡!!”

看著還有精力咆哮的十二,那拉淑嫻徹底放下心來,一面讓珠哥兒和璉哥兒先行離開,一面又喚了葡萄去榮慶堂傳話。 且不說這些日子以來,賈母已經不再像以往那般一葉障目只顧著偏心二房了,就算真的是在以往,賈母也是很在意十二的。 如今十二沒事兒了,自是要去支會一聲的。

結果,這廂人剛散去,那廂就听到十二咆哮道:“把臭小璟給爺丟出去!!還有,我的蠢爹呢?”

旋即迎姐兒的聲音傳來:“爹說要入宮求聖上通融一下。”

這話一出,別說十二傻眼了,正在吩咐下人的那拉淑嫻也急急的走過來問道:“求聖上通融?通融甚麼?”

“不知道。”迎姐兒一臉的無辜。

那拉淑嫻同十二面面相覷,本能的,母子倆同時感到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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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恩侯你瘋了?”

比起榮國府這頭,新帝泰安帝更覺萬分震驚。 今個兒本是殿試之日,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自然也該早早的入宮。 結果,賈赦沒影兒不說,連他的兒子,本該參加今個兒殿試的賈琮也不見了踪影。

這些都還罷了,泰安帝早已對賈赦時不時的抽風感到徹底麻木了,本以為賈家那三哥兒該是個正常的,結果倒好,只能說不愧是賈赦親生的,都是一樣的不靠譜 御膳房的小娘子 !

然而,泰安帝很快就知曉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原因很簡單,就在殿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賈赦匆匆而來,且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哭死在金鑾殿上。

泰安帝眉心直跳,本能的意識到接下來絕對不會有好事兒發生的。 結果,事實比他想像中的更為慘烈。

賈赦:“……聖上呢!這事兒都怨我,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給我家琮兒煮了一碗狀元粥,他就不會當不上狀元。您不知曉,我家琮兒多有期待三元及第,他的狀元喲!!”

“你到底想說甚麼?”泰安帝拿手按著眉心,一面問著一面拿眼去瞧坐在身側的太上皇。

按著道理來說,太上皇既已退位就不該在出現在朝堂之上。 不過,畢竟今個兒不是早朝,而是殿試之上。 太上皇原本是打算來這兒坐著喝一盞好茶,再隨口為難一下今年的進士們,消磨一下退位之後那無聊的時光。

結果……

太上皇目光炯炯的望著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賈赦,滿臉都是看好戲的神情,要不是大殿之上是不能用點心,他都想讓人上盤瓜子來磕了。

見太上皇這副模樣,泰安帝黑著臉收回了目光,仍望向賈赦道:“長話短說,你到底想要作甚!”

“嗝!”賈赦哭得太慘了,好不容易停下了哭聲後,直接打了個嗝,“聖上您給我家琮兒帶你個探花唄。”

一瞬間,饒是泰安帝自認為已經麻木的內心,在這一刻驀地受到了驚嚇。

“你說甚麼?你再說一遍?!”

“聖上,我家琮兒真的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您不信的話,只需調閱之前的鄉試、會試的考卷就知曉了。他真得格外的能耐,不世之材呢!您就給他點個探花罷,也不要狀元,不要榜眼了,畢竟他缺考了。”

泰安帝瞠目結舌的望著賈赦,一時間沒忍住直接伸手狠抓了一把發冠:“你居然還知曉他缺考了?”

“是呢,要不是因著缺考了,這一屆的狀元非我家琮兒莫屬!”賈赦先是自豪的一揚頭,旋即連個緩衝都沒有,就瞬間哭暈在地,“都怨我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啊!要不是我給他煮了那碗狀元粥,他又怎麼會失去狀元之位呢?我怎麼就那麼蠢呢……聖上啊!”

“你……走!”當著一群天子門生的面,泰安帝總算是勉強忍住了沒暴粗口,可饒是如此,他面上的神情也已經出賣了自己。 因為在他的臉上,明確的顯露著三個字。

——給! 朕! 滾!

可賈赦也不知曉是沒看到還是沒看懂,依然哭得就跟死了親爹娘一樣。 莫說沒見過啥世面的考生們了,就連同他已經極為熟悉的內閣和翰林院的人,也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的模樣。

#活久見系列#

當然,鬧到最後,賈赦依然沒能如願。 開甚麼玩笑? 一甲頭三的意義有多重大,是個人就該明白罷? 將一個缺考之人點為探花郎,回頭就能收到雪花片一般的折子。 這一點,泰安帝是絕對不可能退讓的,一絲一毫都絕不可能。

然而,讓泰安帝倍感無奈的是,倘若賈赦會因為他的斷然拒絕而改變主意的話,那他就不是賈赦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這才是最悲哀的事兒。

從金鑾殿哭到了御書房,泰安帝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想擼袖子跟賈赦乾一架算了。 可惜,他不能。 非但不能對賈赦動粗,甚至連將人轟出去都不行,只因至始至終,他老子太上皇就坐在一旁看戲。

終於,夕陽西下,宮門即將落下,賈赦哭著離開了。 臨走還放話說,明個兒一早再來。

泰安帝一臉的崩潰。

一旁看夠了好戲的太上皇,砸吧砸嘴,順手將茶盞擱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泰安帝:“孩子,你還太年輕了。”忽的,話鋒一轉,“先前我忍了他七八年,如今你才忍了他多久?哼,還是你老子我英明果斷,直接退位果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說著,太上皇便已起身打算離開,不過,才走了一步,就回頭叮囑道:“明個兒賈恩侯來了,記得提前支會一聲。還有,你慢慢忍著罷!”

目送太上皇轉身離開,泰安帝看著他走到門檻處,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朕也要退位。”

“那就等你生出能耐的兒子再說!”太上皇才沒那麼經不起打擊,相反他還轉身回看了一眼,嗤笑道,“我的兒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甭管挑了哪個都能獨當一面。你的兒子……你的兒子……哈哈哈哈哈!”

趕在泰安帝蹦起來之前,太上皇果斷的開溜了。

還真別說,這當皇帝的時候,一看到賈赦就頭疼。 可如今當了太上皇,卻是越看賈赦越順眼,別提能給他的晚年生活帶來多少樂趣了。 當下,太上皇吩咐身邊人:“傳令下去,誰也不准攔著賈恩侯,他想面聖就立刻給送到聖上跟前去,立刻!”

太上皇下的命令很快就傳到了泰安帝耳中,可他還能如何? 這要是軍機大事,太上皇的確是不能隨意干涉的,可偏生卻是這種小事兒,要是泰安帝明確反對,豈不是不孝?

比起不孝的罪名,泰安帝最擔心的還是自家腦抽的上皇跟賈赦聯手,那他是真的可以準備退位了。

……

……

事實證明,你越怕甚麼就會越來甚麼。 泰安帝正在揪心自家上皇會不會跟賈赦聯手,次日一早,他就看到賈赦掛著一臉諂媚的笑意墜在太上皇身後。

朕還不如當初直接給點了探花呢!

“聖上啊!臣求您了!……不如趕緊聖上您將臣削官罷職了,臣願意拿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之位,給臣的愛子換取一個探花!”賈赦一看到泰安帝,整個氣質都變了。

一秒從諂媚至極變到悲傷過度生無可戀。

“賈赦!”泰安帝瞬間黑了臉,拼命的開始釋放冷氣,還要盡可能的無視在一旁笑得快抽筋的太上皇,咬牙切齒的道,“你換個罷,朕給你家小子點翰林。 ”

太上皇萬萬沒想到自家這個冰山面癱從不徇私的蠢兒子,居然真的為賈赦破例了。 再定睛一看,哎喲,蠢兒子真的快崩潰了,還是先緩緩罷,畢竟以後還要慢慢玩。

賈赦低著頭仔細的思量了一下,旋即抬頭納悶道:“怎麼又是點翰林?我被點了翰林,我那堂侄兒賈珍被點了翰林,我親侄兒賈珠還是點翰林,我家璉兒……”

“可這些都不是朕幹的 重生之女俠系統 。 ”泰安帝面無表情的看著賈赦。

“也對。”賈赦扭頭去看笑得格外喜慶的太上皇,“那就點翰林?”

太上皇想也不想的道:“跟他要探花!……咳咳,你自己看著辦。”

泰安帝死死的瞪著眼前的兩人,身遭的殺氣都快凝結成了實質。 賈赦趕緊見好就收,果斷的謝恩領旨,旋即飛速逃竄,眨眼間就沒了踪影。 略慢了一步的太上皇,一臉無辜的跟泰安帝對視,緊接著太上皇也忍不住落荒而逃。

然而,賈赦是消停了,太上皇也乖乖的待在自個兒的寢宮,至少在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往泰安帝跟前湊了。 主要是太冷了,自身釋放冷氣甚麼的,還是等天氣熱一點兒再說罷。

可惜的是,就算這倆消停了,卻也還有旁的人不安分。

也不怪旁人,事實上等泰安帝欽點榮國府長房三子賈琮為二甲進士,同為點為翰林的消息一出後,滿朝文武都震驚了。

之前,因著賈赦中途鬧了一場,事實上泰安帝壓根就沒點其他的翰林。 也就是說,這一屆恩科之中,除卻一甲頭三名入了翰林院外,旁的人運氣好的補了外任的缺,可絕大部分的人卻是空缺候補。

若沒有十二這事兒,補缺就補缺唄,左右每一屆都是如此,能幸運的入朝為官且步步高升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多半的人是身俱才能卻時運不濟的。

可偏生就有了十二這事兒! !

滿朝文武都不認識十二,他們管十二叫做——那個吃軟飯的廢物!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咱們辛辛苦苦的寒窗苦讀,好不容易高中進士,卻比不上一個廢物!呵呵,誰讓那個廢物命好,攤上了這麼個好爹。這年頭啊,靠天靠地靠自己都不如有個好爹!”

“你說的是榮國府那個廢物?聽說他還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哈哈哈哈一定是假的罷?”

“那當然,賈政當年還自詡千古奇才呢,結果連鄉試都過不了。別總是提時運不濟,這一次落榜是時運不濟,兩次、三次……這都第幾回了?照我看,那個廢物像他叔!”

“也不對呢,若真是廢物,之前鄉試和會試又是怎麼過的?難不成……是洩題了?!”

“對呢!你想想看,那廢物他爹是一代寵臣,他外祖父一門的學士,指不定鄉試和會試的第一名就是作弊得來的。這殿試沒法作弊了,要當場答出策論了,所以才病了。”

“是啊,竟是這般的湊巧……”

雖說難免事有湊巧,可真會又這般湊巧的事情嗎? 鄉試和會試的時候,就是如有神助,輕而易舉的奪了魁。 結果輪到需要當場答出策論的殿試時,卻冷不丁的病倒了。 竟然還是由當爹給兒子下廚熬了一碗粥,才忽的拉肚子了?

扯淡罷?

君子遠庖廚,當然賈赦這人是稱不上君子的,可身為榮國府的家主,世襲一等將軍,且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將軍,前方有詐 。 賈赦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特地下廚玩兒呢?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下了廚,難不成旁邊就沒人幫忙看著? 這甭管是大戶人家的後宅,還是東西六宮,都有一些想“親自下廚”做小點心的人。 可就算這樣,你以為親自下廚就是真的了? 下廚倒是下了,基本上就是束手在旁邊瞅著,間或指點那麼一兩句,完了這就是親手煲的羹湯或者親自做的點心。

所以賈赦難不成是真的親自下了廚,親自洗淨了食材,親自切成塊,親自放入鍋,再順便親自燒個火兒?

你信嗎?

哪怕這些事兒都是賈赦幹的,那麼請問,不過就是熬一鍋粥罷了,怎麼就能造成嚴重腹瀉的後果呢? 賈赦一不小心,在粥裡下了巴豆嗎? 還是乾脆添了點兒鶴頂紅用於調味兒?

沒人相信這事兒,就算私底下認為還是有可能的,可見眾人都在質疑,也就順勢被帶過去了。

於是乎,可憐的榮國府琮三爺,就這樣成為了蓋了戳的廢物,還是專職吃軟飯的那種。

十二:“…………”本阿哥想一個人靜靜。

說真的,別說十二了,那拉淑嫻都沒想到後續結果竟然會變成這樣了。 依著她的想法,這次的殿試錯過了,那就下次再來唄。 左右鄉試和會試都過了,下回只要直接參與殿試就可以了。 這不難,尤其對於十二而言,再過三年入仕,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要知曉,十四歲的少年郎,在很多人眼中真的還是個孩子。 尤其十二長得白淨面嫩得很,不是說他長得不好看,而是長得比實際年歲更小一些。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入仕又會有甚麼好職位呢? 就算他在翰林院待上三年,那也才十七歲罷了。 而事實上,通常高中進士的人,多半都在三十歲左右了。

科舉只是敲門磚,哪怕再怎麼才華橫溢,等真正走上了仕途後,作用就不大了。 到時候,如何為人處世,如何汲汲營營,如何……

總之,十二的年歲太小了,他應該再晚一些入仕,左右榮國府如今已經沒有危險了。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

那拉淑嫻長嘆一聲:“這樣……也行罷。反正考科舉就是為了入仕,你當初也是想著進翰林院的,就這麼得了,省的下回再折騰一次。”

——本宮猜中了開頭,也猜中了結尾,卻唯獨沒能猜中過程。

“娘……”十二滿臉的哀傷,旋即急速轉為了憤怒,“明明蠢爹才是那個廢物!他才是考作弊考上的,我是憑著真本事,是真!本!事! ”

“我信。”那拉淑嫻頗有些不忍直視,“可我信也沒用呢。”

“蠢爹才是作弊的!蠢爹才是那個廢物!蠢爹才是吃軟飯的!啊啊啊啊啊……我還不如下回重考一次呢!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就在十二氣得恨不得找賈赦決鬥時,璉哥兒滿臉喜色的衝了進來,朗聲嚷嚷道:“琮兒弟弟!他們說你是蓋了戳的廢物,說咱們爹是蓋了戳的狗腿子,還說當今聖上是蓋了戳的昏君!哈哈哈哈哈!”

十二陰測測的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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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這種事兒,有時候是真的說不准。

要知曉,甭管是前世今生,他過得都是十分愜意的,哪怕是上輩子被乾隆帝無視了個徹底,可憑良心說,他還真沒吃多少苦頭。 畢竟,九龍奪嫡是發生在康熙朝的,且前提是因為康熙重用諸位皇阿哥,還將他們分派到了三省六部。 等到了乾隆朝時,所有的皇阿哥盡數被閒置,哪個也沒比哪個好。

可就在最近的這段時日里,十二終於清晰地領悟到了,甚麼叫做一波三折,甚麼叫做命運多舛。

當他認為自己將要達成三元及第的成就時,卻被蠢爹坑得去不了殿試。

當他以為這已經是很慘的事情了,蠢爹當著所有人的面跪求泰安帝開恩。

當他覺得事情已經不能更慘的時候,流言蜚語四起,他居然成了蓋了戳的廢物? !

十二深深的認為,再也不可能發生比這更慘更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了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結果……

“璉二哥哥!!”十二笑得一臉的猙獰,“你還有甚麼要說嗎?一併都說出來罷!”

璉哥兒抬眼望向橫梁,略頓了頓後,忽的展開笑顏:“琮兒弟弟,你沒法威脅我了,因為我已經不用再用功上進了。哈哈哈!”

“娘,您可知曉,璉二哥哥這些日子以來,一天八趟的往王家跑,還美其名曰教王家大爺王仁做學問。對了,他對你們說是日日待在翰林院做事兒,可其實他把大部分的事兒都交給了珠大哥哥,自個兒卻……”

“琮兒弟弟!”璉哥兒面色大變,旋即看到瞬間綻放笑容的那拉淑嫻,登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娘,我忽的想起我還有差事沒做,我過兩日再來給您請安。”

說罷,璉哥兒飛似的逃竄走了,其動作之快單看一路上被嚇得驚叫的小丫鬟就知曉了。

等璉哥兒一跑,十二瞬間又再度洩了氣,整個人仰面躺倒在床榻上。 他的腹瀉倒是差不多好了,可因著這幾日都被勒令少食,弄得他如今愈發的渾身無力四肢發軟。 當然,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心累。

“十二?”那拉淑嫻挑眉看著他,見他一臉的生不如死,終於問出了思量許久的問題,“你還真就為了這事兒生氣了?”

這個問題卻是將十二問懵了。

他為何要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正常人都會在意罷? 好端端的,他就被這樣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偏生還說他是靠著蠢爹上去的。 可天知曉,蠢爹才是靠他上去的。 多年前的那次科舉,若非他提前洩了題,蠢爹能考上? 結果如今倒是好,事情居然被倒過來了,你說他冤不冤!

說真的,十二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不錯了。 最起碼,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后,他只是覺得心裡頭憋屈,又不曾留下永久性的心裡創傷。 這已經很值得誇讚了,總不能強求他為此興高采烈罷?

懵了半響,十二滿臉茫然的反問道:“我為何不能……生氣?”

儘管說著生氣,可事實上十二隻是滿腦門的問號。 由此可見,他雖有些在意,卻也不曾真正的放在心上。

見十二這般,那拉淑嫻略鬆了一口氣。 雖說這事兒的確是賈赦做得不地道,可一來他不是有意如此,二來他已經盡其所能在彌補了,哪怕彌補的方式略微有些不能讓人苟同,可畢竟……他蠢。

“娘是想著,以往你不也是如此嗎?打小就是靠著父母,一輩子也不曾離開過長輩的庇護,別說自己闖一番事業了,其實你壓根就沒離開過皇城根下罷?也不曾賺過一文錢,不曾幹過一件正事兒罷?”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這是安慰嗎?”十二面上的茫然被震驚徹底取代了,“娘您是要提醒我,怎麼樣都比上……以往好?不過我以往能幹甚麼正事兒?您總不能讓我去奪嫡罷?”

身為皇阿哥,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效。 起碼十二確實如那拉淑嫻所猜測的那般,一輩子沒幹過一件正事兒。 畢竟,對於有著皇位繼承權的皇阿哥而言,唯一的正事兒就是奪嫡爭位。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上輩子吃了一輩子的軟飯,靠了一輩子的父母,所以這輩子也無妨? 左右賈赦再怎麼給他依靠,將來的路總歸是要靠他自己走的,哪裡像上輩子,縱然他願意出去磨礪自己,也只能被迫待在那一畝三分地上,每日里好吃好喝的混日子 宮瓷 。

這麼一想……

咦? 好像還真的是被安慰到了。

“琮兒,我的心肝寶貝的琮兒喲!”就在十二依稀彷彿感覺自己已經被安慰到時,賈赦飛一般的衝了進來。 當下,十二一個仰面繼續保持生無可戀的神情躺在床榻上挺屍。

賈赦進來後見十二這般模樣,登時羞愧的無地自容:“琮兒,爹知曉這回是爹的錯,那你說,要爹怎麼做你才不生氣了。你說,只要能做到的事兒,爹一準二話不說就去做!”

“爹您去揍璉二哥哥一頓?”十二瞬間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滿臉期待的看著賈赦。

說真的,賈赦有點兒懵。 不過只片刻後,他就一拍巴掌,咬牙道:“成!狠狠的揍他一頓,給咱們琮兒出出氣!”

至於為何分明是賈赦做錯了事兒,卻偏生要揍璉哥兒給十二出氣的原因……賈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直接轉身出門右拐,往璉哥兒房裡逮人去了。

最終的戰果異常喜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賈赦狠揍了一頓璉哥兒後,他本人被賈母喚到了榮慶堂好一通痛罵。 不過,對於賈赦來說,能哄好他的寶貝琮兒就已經是喜事一樁了,原本他還打算拿自己舉例子,來證明靠爹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畢竟,若是沒有榮國公賈代善,賈赦也不能承襲一等將軍,還繼承偌大的榮國府了。

靠爹怎的了? 若不是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就是想攤上個好爹,都沒這個氣運。 當然,比沒攤上好爹更慘的是,明明有個好爹,卻愈發襯得自己倒霉異常。

譬如,賈政。

也不知曉外頭的是怎麼傳的,自打關於蓋了戳的那三位的老話題漸漸熄了下去後,京城里莫名的有了新的謠言。

不對,也不能說是完完全全的謠言,畢竟這裡頭多半甚至全部都是事實。

#賈政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憑良心說,頭一次聽到這話的人都覺得完完全全就是瞎扯淡。 雖說賈政跟大部分人比較起來,的確算是很幸運的。 出生於國公府,又排擠開長兄成為父母最疼愛的兒子,雖說如今的日子過得略有些悲傷,不過他以前還是很舒暢的。

可再多的運氣都不能掩蓋賈政身上那倒霉的氣息,參加數次科舉,沒有一次能夠順利通過不說,偏生同去的人全部考中了。 先有林如海,後有賈赦、珍哥兒,再之後則是珠哥兒、璉哥兒,以及前一陣子聞名京城的廢物榮國府琮三爺。 哪怕最後一個略有些倒霉,可不得不說,人家也是考過了鄉試並會試。

這麼一看,賈政這氣運確實有些古怪,似乎是專門旺別人,唯獨不能旺自己。

好事兒啊! 往後要是再有科舉,完全可以尋賈政一同赴考,保准金榜題名!

莫名的,賈政忽的就變得炙手可熱了,哪怕下一屆還有三年,可平日里也有小小的考核,或者旁的需要運氣加持的事情。 最初,賈政尚不清楚緣由,倒是跟著人家跑了幾回,等後來他終於明白了自己身上發生了多麼慘烈的事情,登時又一次病倒了。

得知了賈政病倒的消息,頭一次,賈母一點兒也不著急。

“政兒病了?被氣病的?就因為外頭所流傳的說他旺別人衰自己的謠言?”賈母是真的非常失望,且不說這些謠言是真是假,就這麼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小事兒,賈政居然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了 和離小娘子 。 這算甚麼? 心肝是豆腐做的,輕輕一抹就成渣滓?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鸚鵡和鴛鴦皆一臉遲疑的看著賈母,因為此時賈母的面上非但沒有絲毫擔憂,反而充滿了一種名為嫌棄的神情。

沒錯,就是嫌棄。

賈政已經不小了,事實上他本來就只比賈赦小了三歲,翻過年已經三十九歲了。 眼瞅著就要邁入四旬的大老爺們,就為了這種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給硬生生的將自己氣病了?

不嫌棄他,嫌棄誰? !

“既然病了就請大夫來看看,該吃藥的吃藥,該休養的休養,左右府上的事兒也輪不上他來操心,就讓他好生歇著罷。”許久之後,賈母面無表情的吐出了這些話。

鸚鵡和鴛鴦面面相覷。

這已經不是嫌棄了,而是徹徹底底的厭棄了。 要是擱在以往,一聽說賈政病了,哪怕僅僅是乏了,賈母也一準會讓人去瞧瞧,再多賜一些貴重的藥材,還會生怕王夫人照顧不周,親自喚到跟前千叮嚀萬囑咐。

可如今呢? 賞賜的藥材在哪裡? 叮囑呢? 再不然,您倒是問問病情究竟如何了啊!

“對了。”賈母彷彿忽的想起了甚麼,在鸚鵡和鴛鴦期待的目光下,開口問道,“琮兒他如何了?”

說真的,倆貼身大丫鬟裡頭,鸚鵡是比較能言善辯的,可在這一瞬間,鸚鵡是一腦子的空白。 足足愣了許久,在賈母都要忍不住怒斥時,鸚鵡才猛地回過神來,急慌慌的道:“琮哥兒他去翰林院了。”

殿試三月初就結束了,就算之後賈赦鬧騰了幾日,不過早在三月底,十二就已經去翰林院任職了。 他是欽點的翰林,就是想當年賈赦曾經擔任過的翰林院庶吉士。 忙倒是不忙,不過既然點了差遣,就不可能一直待在府裡不出門。

而如今,已經是四月中了,十二已經在翰林院待了半個月,這個時候賈母忽的想起這事兒,的確讓鸚鵡有些措手不及。

“原來琮兒已經去翰林院了……連琮兒受到那麼大的打擊,都安然無恙的去翰林院任職了,政兒這是在鬧甚麼?他還不如一個孩子!”頓了頓,賈母長嘆了一口氣,“唉,他本來就不如琮兒。”

“老太太。”鸚鵡有些擔心的望著賈母,一時間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只低聲喚了一聲。

“對了,鸚鵡你往梨香院去一趟。”

這才對嘛! 鸚鵡點了點頭:“需要帶上甚麼藥材嗎?”

“帶甚麼藥材?”賈母一臉的詫異,“我是讓你給王氏傳話,記得叮囑王氏,讓房裡的哥兒姐兒少跟政兒在一起,免得一個兩個的,若單單只是蠢笨點兒也就算了,可千萬別為了一丁點兒大的小事兒就尋死膩活的。”

鸚鵡:“……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這人呢,受寵時和失寵後,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殘忍到無理取鬧。 真不敢想像賈政得知這個噩耗後,會有甚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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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失寵了。

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賈政就莫名其妙的失了寵。 雖說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又是榮國府的二老爺,有無賈母的疼寵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可在意識到自己失寵以後,賈政還是傷心了許久。

不比賈赦打小就得到祖父母、父親的看重,事實上賈政雖明面上得雙親寵愛,可在重視程度上是萬萬比不得賈赦的。 之前,也是因著看重賈赦的人一個個離世,榮國府只剩下了賈母這麼唯一的一個長輩,賈政這才在某些方面上越過了賈赦。

那是之前!

現如今,隨著賈赦愈發的出息了,賈政在榮國府的處境是愈發的尷尬了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尤其這一次病倒之後,榮慶堂那頭完全沒了動靜,就連鸚鵡來梨香院也僅僅是見了王夫人就立刻離開了,賈政終於意識到了不妙,可惜他無能為力。

再看周遭,因著前兩年賈赦鬧的那一出,以至於各個高門大戶皆進行了大清洗,多半美嬌娘都被發賣了,或是許是出去。 賈政房裡自也不例外,好在他還有趙姨娘倆姐妹不離不棄,可饒是如此,她倆也已從姨娘變成了嬤嬤,縱是美貌依舊,賈政也沒臉喚她們伺候。

獨自一人靠坐在床榻上,賈政眼底里俱是茫然。

他怎麼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甚麼有大福氣的,他若是真有福氣,怎的不干脆早託生幾年,讓他當了榮國府的大老爺呢? 如此一來,爵位是他的,祖宅是他的,家產是他的,指不定連大嫂張氏都是他的了。 自然,還包括大房那幾個聰慧異常的孩子。

尤其是十二……

“老爺您醒了?”王夫人得了消息進了屋裡,身後跟著的是端著湯藥的小丫鬟,“既是醒了就趕緊吃藥罷,回頭養好了身子骨,求甚麼不成呢?至於外頭的那些個風言風語,老爺您無需往心裡去。”

其實,王夫人倒是清楚賈政的心病是甚麼,卻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沒法子,王家連哥兒的學問都不在乎,養出的姐兒自然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 指望王夫人感受到賈政內心的憋屈,那幾乎就是白日做夢了。

偏賈政這會兒正思量著若是他能早託生幾年,是否一切都會有所改變時,就听到王夫人這話,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你個愚蠢的婦人懂甚麼?做好你應做的事兒!”

這是明著給她臉子瞧了!

王夫人面色鐵青,想當年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心肝兒,以她的家世,嫁給能繼承家業的嫡長子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可誰讓當初王老爺子非要跟榮國公賈代善死磕,在明知曉賈代善已為嫡長子賈赦定下了一門好親後,非但不曾放棄,居然還退而求其次……

好個退而求其次!

所謂的“次”就是眼前這個窩囊廢!

“老爺何出此言?”王夫人一個眼刀子下去,小丫鬟們紛紛魚貫而出,而原本要立刻呈給賈政的湯藥,也被隨意的擱置在了一旁。 只片刻工夫,屋里便只餘床榻上的賈政並立在一旁的王夫人了。

“少廢話,別以為本老爺病著就不知曉院子裡的情形。哼,大房的璟兒早就已經開蒙了,可咱們房裡的幾個哥兒呢?探姐兒倒是無妨,左右是個姑娘家,環兒年歲還小,也不著急。可瑾兒、玎兒、珥兒呢?”

賈政說的是他房裡的四個庶子和一個庶女。

這幾個孩子裡頭,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都是五歲的年紀,環哥兒則是三歲。 按著榮國府的慣例,其實滿了三歲就該開蒙了。 像珠哥兒當年就是三歲開蒙的,倒是璉哥兒略晚了一年。 可甭管怎麼說,都已經五歲了,也確實該考慮開蒙一事了。

不曾想,聽得賈政這話,王夫人卻只是不冷不熱的道:“虧得老爺您還惦記著幾個孩子,可老爺您是不是忘了一事兒?咱們的寶玉比他們幾個都大,他們只是虛的五歲,咱們寶玉論歲數,卻已是六歲了。”

身為嫡子,還是銜玉而生的心頭肉尚不曾開蒙,那幾個小賤|蹄子生的東西還用在意? 莫說這會兒只是略忽視了點兒,就算今個兒賈政要給他們開蒙,王夫人也會給攔阻下來的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庶出的東西還想出息? 做你的春秋大夢!

還真別說,哪怕王夫人這種心思是有些上不了檯面,可關於寶玉的那些話卻也沒錯。 饒是大房那頭原就不怎麼在意哥兒的學問,也絕不可能留到這麼大的年歲仍當小娃娃寵的。 君不見迎姐兒六歲時,都已經被逼著識字算賬了嗎?

“寶玉由老太太養著,自是沒問題的。”賈政仍自嘴硬,心裡卻頗有些不舒服。

這要是擱在以往,賈政說甚麼都不會疑心賈母的。 可誰讓最近這段時間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呢? 尤其是自打去年六月裡,泰安帝正式繼位後,連著兩道聖旨都是給賈赦的,甚至還讓那個混不吝直接混到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位置上,也是自打那時候起,賈政覺得賈母對他的態度徹底變了。

終是逃不過攀附權貴嗎?

賈政並不知曉,賈母壓根就不是單純的攀附權貴,而對他的厭棄也並不是因著這件事兒。 事實上,早在泰安帝繼位的幾個月前,賈母就對賈政變了看法。

還是因著珠哥兒那事兒。

誠然,賈政素日里表現得極為有孝心,可這究竟是他真的孝順,還是想讓人知曉他是個孝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以往,賈母並未往深處想,可自打珠哥兒因著賈政名諱一事,即將無緣仕途,甚至因此病倒險些丟了小命時,賈母卻是看透了。

甚麼純孝之人,那是賈政希望自己身上有這麼個戳,而非他本質上就孝順。 相較而言,雖說賈赦打小就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賤|人性子,可起碼他活得真實,活得率性。 尤其賈母見到賈赦為了救侄子,不惜自毀前途時,才終於大徹大悟了。

也許賈赦是個賤|人,可賈政卻不是人!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賈政卻為了區區一個孝子的名頭,寧願眼睜睜的看著珠哥兒去死。 這真的就是孝順? 賈母堅信,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在乎的人,他人若遇到險境,一準會對她這個當娘的棄之不顧。

也是從那時起,賈母就已經有了厭棄心理。 之後,一貫看重賈赦的泰安帝繼位,又極力提拔、重用賈赦。 再到今年十二殿試前出事,卻能堅強的面對外界的流言,甚至完全不曾對其父賈赦產生任何怨憤,終於讓賈母幡然悔悟。

可惜的是,這些事兒賈政全然不知,在他心裡,賈母就是個攀附權貴的俗人!

得虧賈母不知道這些事兒,要不然她能活活的給氣死過去。 要知道,就算她如今已經厭棄了賈政,可她對於賈赦依然沒有好感。 沒法子,賈赦實在是太氣人了,而賈政……卻是傷人了。

“老爺,您的意思的是,任由寶玉在老太太那兒每日里無所事事,而我卻要給幾個庶子尋訪名師,讓他們開蒙做學問?”王夫人冷笑道,“老爺您是不是覺得我真的傻透了?”

“放肆!”賈政面色一沉,“寶玉之事,我回頭會同老太太商議的。可那幾個孩子……”

“等寶玉開蒙後,我自會送他們去族學。”王夫人壓根就沒打算聽完賈政的話,便乾脆利索的打斷道,“老爺您自好生休息罷,我還有事兒要忙,先告退了。”

在賈政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王夫人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面上滿是嘲諷的笑容。

若說賈母只是對賈政厭棄了的話,那麼王夫人卻是早在去年間,就已經恨上了賈政 僱傭兵王 。 她的珠哥兒,她的心頭肉,明明有法子可以出手相救,可她的夫君就是這般的心思歹毒。 這要是換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來,也許待事情過後,仍能同夫君好生過日子。 可惜,王夫人卻是一個典型的王氏女。

憑良心說,若是在當時,賈政一死便能救下珠哥兒的話,王夫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出手謀殺親夫。 而

夫君和兒子哪個重要? 對於這個問題,王夫人都懶得回來。

雖說如今夫君和兒子都救回來了,可曾經的絕望和憤恨卻絕對不會因此而消失。

出了房門,王夫人喚來了管事嬤嬤:“將房裡那些個毛毛糙糙的小丫鬟都撤出來,換上經年的老嬤嬤進去照顧咱們那位二老爺。還有,二老爺身子骨不好,沒事兒就不用出門了,就讓他在屋里安心養病,外頭的事兒無需他來操心。對了,哥兒們那頭仔細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個碎嘴的東西在鬧事!”

管事嬤嬤領命而去。

沒多久,賈政就發覺自己被軟禁了,可即便如此他也無可奈何。 他身子骨不好是事實,況且這事兒王夫人一早就支會過賈母了,賈母也認為這檔口賈政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府裡將養身子骨比較好。

這一將養,就是數月光景。

……

……

五月間,林家派人來傳訊,說是賈敏有喜了。 賈母歡喜不已,連派了人送去好幾箱子的補品,並每隔幾日都要讓人去瞧瞧,回來好將賈敏的近況形容給她。

同時,也因著賈敏有了身孕,林家姐兒便不再往榮國府來了,寶玉在榮慶堂嘀咕了好幾回,賈母一方面心疼寶玉,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林家人丁稀少,怕姐兒無人照顧,便索性讓人將姐兒接到府裡小住。

至五月底,林家姐兒黛玉來了。

既然是來榮國府小住的,那麼於情於理也該住到榮慶堂賈母處。 當然,事實上也確是如此。 可如此一來,卻是有了一樁意料之外的糾紛。

賈母讓人將黛玉安排在了自己房內的碧紗櫥裡。

這個消息,是容嬤嬤跑去告訴那拉淑嫻的,且說這事兒時,容嬤嬤一臉的猙獰,完全不加掩飾的添油加醋了好些個話,只差沒直接說出賈母居心叵測了。

“主子!闔府上下哪個不知曉,二房那金玉疙瘩是睡在碧紗櫥外的床榻上的,就一門之隔呢!雖說兩個孩子年歲都小,可他們是表親,又不是同族之人。就算同族好了,咱們家的迎姐兒,也沒有跟璟哥兒睡一道兒的說法!”

其實,迎姐兒沒同璟哥兒睡一道兒,是因為那拉淑嫻覺得迎姐兒靠不住,當然璟哥兒也不是甚麼好貨。 這要是擱在二房的元姐兒還未入宮之前,那拉淑嫻倒是很放心元姐兒幫她帶孩子的。

當然,這也只是打個比方,畢竟是同族同宗又尚未曾分家的近親,偶爾親近親近,也沒人會說個不字。 問題在於,黛玉她不是啊!

身為林家的嫡長女,哪怕從血緣上來說,她同榮國府的哥兒姐兒還是很親近的,可事實上還不如隔房的寧國府。 好歹他們都姓賈,而黛玉卻是姓林的 料理王攻略 。 更何況,男女七歲不同席,雖說倆孩子都尚不滿七歲,可也快了不是嗎? 寶玉虛歲都六歲了,跟自家表妹就隔著一道薄薄的木門,且多半時候這道門還是不關的。

那拉淑嫻面無表情的看著容嬤嬤變著花樣的編排賈母和寶玉,半響後,才道:“寶玉為何還不開蒙?”

“……不知道。”容嬤嬤的話被打斷後,先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就有了好主意,“主子您的意思是,讓那金玉疙瘩去進學?”

“前些日子,我娘家二哥還問我,要不要讓瑾兒去張家唸書。”繼十二這個所謂的天才之後,張家那頭對於璟哥兒真心是萬分期待。 可惜,璟哥兒不是十二,撇開聰慧程度,單單就璟哥兒那性子,絕對是那種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也因此,璟哥兒都已經六歲了,卻只去過一回張家,還是從頭到尾睡過去的。

“主子。”容嬤嬤腦洞大開,“您難不成是打算讓二房那金玉疙瘩也一同去張家?這是打算給他一個好前程?”

是否是好前程如今尚不曾得知,可至少那拉淑嫻能夠肯定,去了張家後,寶玉一定會被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偏生,還沒人能編排她甚麼,畢竟張家的能耐是舉世皆知的。

“他若有本事,許他一個好前程又如何?嬤嬤,咱們跟二房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況且親戚里頭出息的人越多,對於咱們也有好處。況且,除了這個法子外,還有旁的好法子嗎?姐兒已經來了,不可能才待了不到一日就返家的道理。老太太在,也沒有往我這兒來住的道理,更別說我房裡還有幾個哥兒。”

黛玉走不了,甚至連換個地頭待都不可能。 哪怕如今榮國府空置的院子還有不少,可連正經的嫡出大小姐迎姐兒都沒有自己的院子,莫名給黛玉撥個院子又叫甚麼事兒呢?

那麼,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寶玉恁死……恁出去。

“左右都要折騰,不如一次性折騰好。”那拉淑嫻淡淡的吩咐道,“嬤嬤辛苦一些罷,將璉兒的東西都搬到東院去,再給他挑選幾個得力的人,丫鬟婆子就由嬤嬤做主,小廝一類的我回頭同老爺支會一聲。再將我私庫裡的東西撥一些予他,眼瞅著王家就要出孝了,最遲明年鳳丫頭就要進門了,索性讓璉兒先搬出去熟悉一下罷。”

東院是給繼承人所住的,論樓宇氣派程度,是絕對比不得榮禧堂的。 不過,東院那頭勝在精緻小巧,加之後頭還有個別緻的小圓子,在剛過來的那段時日,那拉淑嫻還是很滿意東院的。

滿意歸滿意,那拉淑嫻卻也不可能待在東院,她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理應跟賈赦住在像徵著家主之位的榮禧堂。 不過,璉哥兒倒是無妨,左右最初明年也要搬,不如趁早搬過去,省得回頭手忙腳亂的。

弄走璉哥兒後,便是十二了。 別看十二年歲還不大,可有道是成家立業,他雖尚不曾成家,卻已然立業,自然算是大人了。 那拉淑嫻早先就相中了位於榮禧堂後頭,粉油大影壁之後的小院子。 那院子不大,端的是方正,加上正房左右耳房,並東西廂房俱全,倒是適合如今還孑然一身的十二。 況且,離榮禧堂也不遠,回頭想要尋十二了,也方便得很。

打發走這倆哥兒,接下來便是小可憐璟哥兒了。

倘若有選擇的機會,璟哥兒絕對不會去張家進學的。 他跟十二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事實上跟璉哥兒的性子也不同,這孩子沒啥太大的缺點,唯一令人詬病的是,懶。

懶到恨不得讓人往他脖子上掛個大餅,他好張嘴就吃,倒頭就睡 星河彼岸 。 論學問,倒是不算太差,只是因著先前由那拉淑嫻開蒙,因而只能勉強說句不差,卻肯定好不到哪裡去。

然而,拜寶玉所賜,璟哥兒的好日子到此為止。 當然,陪同他的還有寶玉。

那拉淑嫻想將自家小子跟二房這金玉疙瘩一道兒打包送往張家一事,出乎意料的沒有碰到半點兒坎坷。

賈母雖面露不捨,卻並未說出任何反對的話。 王夫人更是自打知曉消息以後,就樂得合不攏嘴。 至於賈政,完全沒人想到要支會他一聲,以至於直到倆孩子被塞進馬車送往張家以後,賈政才無意中從丫鬟處得知了消息。

旋即,賈政大怒。

可這又同那拉淑嫻有甚麼關係呢? 怒就怒唄,賈赦發病的時候,她都完全不擔心,誰會在乎區區一個賈政呢? 況且,有的是人鎮壓他。

事實完全如同那拉淑嫻所預料的那般,這廂賈政才剛表達了自己的憤怒,那廂賈母就破天荒的親自趕往了梨香院,逮著賈政就一通破口大罵,罵他不知好歹,罵他本人不知上進還要耽擱兒子求學,罵他沒腦子還整日里拿喬,罵他……

反正賈政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帶王夫人都被賈母噴了一通。

不過,王夫人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的長子進了翰林院,前途無量;她的次子雖年幼,可有張家人在,怎麼著也不可能混得比他老子差;更別提她的閨女元姐兒如今已在泰安帝的後|宮裡,哪怕尚未被賜封,可有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紅人的大伯在,以後還能有差?

對於王夫人來說,只要膝下的兩子一女都好好的,她才懶得理會賈政那個蠢貨。 正好賈母也厭棄了賈政,她更是有恃無恐了。

待賈政蔫巴了,榮國府就徹底的平靜下來了。

當然,該忙碌的還是忙碌得很。 就說那拉淑嫻好了,哪怕三個小子都被她打發出去了,可跟前不是還有一個閨女嗎? 迎姐兒已經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該學著親自上手管家理事了。

於是,繼璟哥兒之後,迎姐兒也跟著悲劇了。

七月底的某日晚間,賈赦因著差遣略晚了歸家,遙遙的就看到書房裡亮堂堂的,還道是璉哥兒或者十二在。 結果進了書房,才看到自家的胖閨女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盯著眼前的賬本,時不時的扒拉一下算盤,再記上一筆。

賈赦一臉的稀罕:“哎喲,我家胖姑娘居然會打算盤了?不錯不錯,真不錯。對了,你那胖指頭會不會明明想撥一個算籌,結果一不小心連撥了兩三個?”

為何賈母在厭棄了賈政之後,仍然對賈赦愛不起來呢? 這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賈赦是個徹頭徹尾毒舌的賤|人。

迎姐兒幽幽的看過來:“娘撥了兩個莊子予我,叫我三天之內,將所有的賬目都理清楚。”

“喲,所以如今算得怎樣了?”賈赦眼見迎姐兒對於自己喚她“胖閨女”都無所謂了,頓時知曉事兒大了。 當下,便一臉笑盈盈的湊上前去,幸災樂禍的道,“我看看……瞧這一筆爛字,你算出甚麼花樣來了?”

“明面上的賬目是肯定沒有問題的,至於暗地裡的……”迎姐兒癟著嘴格外怨念的道,“要是連我都能輕易的看出內裡的假賬,那做假賬的人豈不是比政二叔叔都蠢?所以讓我算這個到底有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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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榮國府所有人的心目中,賈政的腦子絕對是墊底的,這一點莫說迎姐兒了,連剛被那拉淑嫻打包去張家的璟哥兒和寶玉也是這般認為的。

不過,認知管認知,沒人會在意旁人腦子裡想的是甚麼。 可像迎姐兒這般大喇喇的說出來,卻是明顯有些不妥當了,尤其迎姐兒只是個小輩兒。

當下,賈赦把臉一板,沉聲道:“怎麼可以這般沒有禮貌呢?”輕咳一聲,賈赦瞬間笑開了花,“大實話咱們就在自個兒這裡說說,往後要是去了老太太處,千萬要忍住 重生之女俠系統 。 ”

迎姐兒一臉茫然的瞧著賈赦,仔細想了一下,忙將手上的筆放下,用背後告黑狀的口吻跟賈赦告密道:“爹,我同您說,我這話就是跟老太太學的。這些日子我不是跟娘一道兒學管家理事嗎?老太太逮著機會也說要教教我,不單教我,她還在教林家妹妹。結果,一旦我和林家妹妹做錯了甚麼,老太太就總在嘴裡念叨,'怎麼能比政兒還蠢呢?這以後可怎生是好呢?'”

這話一出,賈赦好懸沒笑噴出來。 還真別說,迎姐兒學的這話絕對是賈母說的,那說話的神態語氣,活脫脫就是賈母的翻版。

“作么罷你!得了,好好算你的帳,回頭等學好了管家的本事,爹給你說一門好親事。”賈赦笑著打算離開,結果就看到迎姐兒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登時心頭一個咯噔,“寶貝閨女,你這是甚麼意思?這是不想嫁人,害羞了,還是……”

“爹您幫我說給榆哥兒好不好?”迎姐兒眨巴眨眼睛,笑得一臉諂媚。

“老實算你的帳!要是學不好,索性別嫁了!!”說罷,賈赦板著臉拂袖而去,卻也因此並不曾看到迎姐兒在他背後,小胖臉上露出了狡詐的神情來。

等賈赦進了那拉淑嫻的屋裡,一見房裡就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倆人,登時忍不住吐槽道:“小姑娘家家的,怎的能這般沒臉沒皮的!”

那拉淑嫻一臉的糾結,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側過臉去瞧容嬤嬤,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賈赦面上:“老爺,我和嬤嬤哪個看起來像是小姑娘家家了?”

“老爺我說的是咱們家那個胖丫頭!”賈赦怒了,“那個小破丫頭,人不大心眼兒居然還不少。你都不知道她跟我說了甚麼!”

“說要嫁給我大哥家的榆兒?”那拉淑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就看到賈赦面上露出了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當下失笑起來,“原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二丫頭這麼說是有緣故的。還不是因著之前我總領著她回娘家,她同小鈴鐺姐弟倆玩得熟了。再說了,二丫頭跟榆兒是同年所生,她是三月底,榆兒是八月底。加上我大哥就榆兒這麼個寶貝兒子,想來到時候會讓他提前成親的,娶個略大些的妻子亦是無妨。”

從道理上頭說是鐵定沒有問題的。

雖說本朝並不像前朝那般崇尚早婚,可凡事皆有例外。 一般來說,每族的長房嫡枝都是早婚的,像隔壁寧國府,除了被賈赦坑過的珍哥兒外,之前幾代都是早婚的。

加上榆哥兒除卻是長房嫡長孫外,還是他爹中年得子,更是注定了成親時間不會晚。

賈赦一臉的悲傷。

這話要怎麼說呢? 道理我都懂,可本老爺捨不得呢!

“閨女跟小子不一樣,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就不能讓二丫頭晚點兒嫁嗎?咱們家又不是沒錢養不起閨女,更是好不容易才得的這麼一個。這樣好了,先把璉兒嫁……的親事辦妥,然後再辦琮兒的。只有二丫頭的事兒,以後再說!”賈赦一錘定音般的道,可旋即就看到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和容嬤嬤面上明晃晃的寫著倆字“蠢貨”。

也許是賈赦面上的頹喪太明顯了,那拉淑嫻無奈的嘆息一聲,示意容嬤嬤先退出去,這才開口道:“有道是長幼有序,原就該讓璉兒和琮兒先成親。再說了,咱們家二丫頭才十二歲呢,哪個說要將她嫁出去了?就算早婚好了,那也得過了十四五再說呢 將軍,前方有詐 。 ”

“那就好那就好。”賈赦慶幸不已。

說真的,閨女也好小子也罷,就賈赦這性子,哪個不是當做心頭肉般疼寵著。 可若是小子成親,那是往自家添丁進口,反之閨女嫁人,卻是自此不再是自家人了。 旁人且不論,賈赦就想著當年賈敏那事兒,雖說他跟賈敏的感情也稱不上有多好,卻也清晰的感受到了賈敏出嫁前後的差距。

怎麼說呢? 賈敏沒出嫁前,哪怕一年到頭也沒同賈赦說上兩句話,可對於賈赦來說,賈敏她在府裡,那就夠了。 可一旦出嫁,哪怕最近這大半年裡,賈敏往榮國府跑得蠻勤的,可的確已經不是自家人了。

如果有選擇的話,賈赦真希望自家閨女尋個上門女婿算了。

“對了,淑嫻,咱們索性給二丫頭尋個贅婿唄,反正府裡頭有的是錢。”賈赦舔著臉湊到那拉淑嫻跟前,哈著氣道。

那拉淑嫻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片刻後,起身道:“老爺您醉了,早點兒歇下罷,明個兒還要早起上朝呢。”

賈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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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兒女遲早是要嫁娶一事,賈赦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他只是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那般快而已。 可惜,還沒等他醞釀好感情悲傷,朝堂上又出事了。

御史高良鵬冷不丁的就在早朝上發難,彈劾曾任從一品太子太傅的張家老太爺張淄潼。

高良鵬,寒門子弟出身,空有一腔報國之心,卻並無太出眾的能耐。 又因著他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屢屢因小錯而得罪旁人。 也至於如今已六旬年紀,卻仍僅僅是從六品的御史。

泰安帝倒是無所謂,彈劾高官這種事情,一年到頭總是能碰上幾十次。 而只要並非污衊,哪怕最終並不曾彈劾成功,御史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因此,泰安帝只示意高御史朗聲道來。

問題就出在賈赦身上。

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又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外加還是泰安帝跟前一等一的大紅人,賈赦非但有上早朝的資格,更是立於諸臣之前,離上前彈劾的高御史僅有三步之遙。 而彼時,聽得這貨彈劾他家老泰山,賈赦只怒目圓瞪,周遭的殺氣不要錢的狂飆的,忽的身畔的幾位大臣連著後退的幾小步,唯恐一不小心惹到了這個煞神。

下頭的動靜那般大,泰安帝能沒看到?

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賈赦,泰安帝再度示意高御史道來原委。

“回禀聖上,臣彈劾張老是有真憑實據的。其一,張老為官時有諸多不妥;其二,張老教子不嚴,教子無方;其三,張老當年急流勇退,實乃心虛,臣……”

賈赦終於忍不住了,直接蹦出來噴道:“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我那老泰山是翰林院出身,一路從翰林院做到內閣,最後得太上皇看重才得以出任從一品的太子太傅。若是我老泰山為官時有諸多不妥,太上皇能讓他當上太子太傅?你到底知不知道甚麼叫做太子太傅?!”

所謂太子太傅,便是專門教導太子之人,也就是太子的授業恩師,更往深處說,那就是太上皇為前太子準備的幕僚。

前太子自襁褓之中就被立為皇太子,周遭的一切皆是最為金貴的,包括身邊之人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在前太子尚未被廢黜之時,太上皇對於他的用心絕對堪稱慈父表率,也因此,張家老太爺能夠當上太子太傅,就已經證明了張家老太爺的為人是被太上皇所認可的。

“賈恩侯,閉嘴。”泰安帝幽幽的出聲,用眼神示意再開口就要將他丟出去。

賈赦這才勉強退回了原處,卻仍是用眼刀子不停的甩向位於中間的那蠢貨。

高御史擦了擦額間滲出的冷汗,憑良心說,賈赦怒起來還是很恐怖的,可在害怕之餘,他的腦海裡卻仍是回想著前幾日之事。 若說他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那麼像賈赦這等紈絝子弟便是蒙祖蔭的。 這一刻,高御史有意識的忽略了賈赦其實也是通過科舉入仕這一點。

“回禀聖上,方才賈大學士所言極是,張老當年可是太子太傅!”高御史意有所指。

這話一出,滿朝皆不由的竊竊私語。

其實,罪名甚麼的壓根不重要,這是有人要藉泰安帝之手對付前太子的舊部了。 而拿張家作筏子倒也未嘗不可,畢竟,張家老太爺在多年前便已離開朝堂,哪怕曾有些香火情,這些年過去了,也散得差不多了。 至於張家那三位老爺,因著張家大老爺曾在家閉門數年,如今論官職還當屬張家二老爺最高。

然而,之前任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的張家二老爺,去年間因職務上的一些差錯,被降了半品,如今是從三品的太僕寺卿。

泰安帝思量至此,便已明白了高御史的用意,或者應該這麼說,是明白了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的用意。

其實這事兒說白了很簡單,泰安帝雖已繼位,可因著繼位時間尚短,外加頭上還有個太上皇立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尚未完全坐穩這個龍椅。 而那些人要做的便是趁他位置尚未穩當之際,挑撥他與太上皇之間的父子情。 至於張家老太爺,甚至是去年間因錯被降職的張家二老爺,皆是倒霉的試金石罷了。

當然,比張家更倒霉的是御史高良鵬,不愧是年少得志卻一輩子不曾高升的蠢貨,竟是半點兒不曾察覺到,這事兒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得玩完。

“繼續說。”泰安帝保持著一貫的冰山面癱臉,語氣平靜毫無起伏。

高御史微微一愣,在他的預想裡,聽到“太子太傅”這幾個字,泰安帝不管怎樣都應該露出些不忿來,畢竟相較而言,前太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而泰安帝雖說有太上皇的傳位聖旨,可到底比不上當了幾十年太子的前太子。

“是,陛下。”饒是如此,高御史仍是不敢不答,當下就將他事先預想好的話一一講述出來。

對比高御史給張家老太爺所羅列的三條罪名,嚴格來說,哪一條都無真憑實據,卻又哪一條都隱隱透著異樣。

為官時多有不妥,指的是張家老太爺當年所任之職位。 太子太傅這個位置,擱在前太子尚未被廢黜之時,當然是極為崇高的。 可惜的是,前太子到如今也不曾有任何封號,反而讓泰安帝上位了。

又說張家老太爺教子不嚴、教子無方,當然是指張家大老爺因愛妻之死閉門數年,以及張家二老爺屢次因暴脾氣在任上被人拿了小辮子。

至於當年張家老太爺忽的急流勇退,明面上是為了教導天資聰慧的外孫十二,可這個理由完全不被人所採納,也難免會令人浮想聯翩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好不容易等高御史將張家老太爺的罪狀一一闡明之後,等待許久的賈赦終於逮著機會再度怒噴。

“太子太傅原就是太上皇所認可後,讓我那老泰山任職的。你這話的意思是,太上皇識人不清,我老泰山不配當這個太子太傅?既如此,你就該在去年間就上折子彈劾,卻不是彈劾我老泰山,而是彈劾太上皇識人不清!”

“甚麼教子不嚴、教子無方?張家一門都是翰林,若是這般都是錯,那我相信,全天下當爹都希望自己攤上教子無方的罪名!呵呵,再說了,律法中有哪一條是關於教子不嚴、教子無方的?真要像你說的那般,我家老子合該死後都沒法安息,畢竟我那愚蠢的弟弟一輩子都沒幹過一件像模像樣的事情!”

“還有那甚麼心虛……你腦子給驢踢了是不是?我家老太爺退出朝堂時,早已年過六旬。對了,也就是比你稍微年輕兩歲。這以往,我倒也認為他老人家退得太早一些了,可如今看來,沒錯!這人呢,還真是不能不服老,一老腦子就容易出問題。早早的退下來,也免得在早朝之上犯蠢丟臉!”

賈赦一口氣不停歇的噴了許久,莫說被噴得懷疑人生的高御史了,就連始終旁觀的文武百官並皇室宗親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至於高座之上的泰安帝,始終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心下卻已經開始思量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其實仔細想想,哪個都有嫌疑。 若是泰安帝和太上皇產生了矛盾,那麼皇室宗親裡好些個親王郡王就再次擁有了機會。 而較之他們,說真的,泰安帝更懷疑尚在幽靜之所的前太子殿下。

誠然,張家老太爺曾經是太子太傅,可誰都知曉,那是曾經了。 況且,張家早在多年之前,便因著守孝的緣故回了祖籍,且等回京之後,就改變了立場,雖未再度站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張家早已背棄了前太子。 更別說,在這之後前太子兩次被廢,張家卻無一人出面為他求情……

泰安帝深深的認為,就憑他對前太子的了解,那位太子二哥還真不是一個寬宏大量之人。

用曾經背棄過自己的心腹,離間父親和弟弟之間的感情,怎麼算這筆賬都不虧本,不是嗎? 若是成功了,那自然千好萬好。 哪怕不成功,又有幾個人會懷疑到他頭上呢? 畢竟,張家老太爺曾經是前太子的心腹幕僚。

抱著這樣的想法,當賈赦再度忍不住開口噴高御史時,泰安帝並不曾出言阻止。 直到賈赦鬧夠了,泰安帝才平靜的道:“賈恩侯所言極是,朕亦是這般認為。”

#一代寵臣賈恩侯#

毫不誇張的說,當泰安帝說出這話時,在場諸人心頭都蹦出了這句話。 甚麼叫做寵臣? 這就是! 賈赦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得到泰安帝這般看重,明明他就是個混不吝!

偏生,賈赦聽得這話並無任何異樣,只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上前謝恩道:“聖上您果然有眼光!”

在場諸人:“…………”這真的是在誇獎泰安帝嗎? 賈赦你的臉還要不要了? !

倘若賈赦是會在意旁人腹誹之人,他就不會這般厚顏無恥了。 事實上,在謝恩之後,他只回到原位,拿目光森然的掃視著高御史,彷彿在說,老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打擊報復甚麼的,在官場之中是很正常的行為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可此時的高御史卻忍不住汗流浹背,只因賈赦的目光實在是太陰森狠戾了。 況且,當著當今聖上、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的面,賈赦都敢如此明晃晃的威脅他,那背地裡呢?

一瞬間,高御史想了很多很多,卻唯獨沒有想到另外一個可能。

那就是——賈赦坑人從來都是當面坑害的,他不玩拐彎抹角這一套。

當天退朝之後,高御史如同被人剛從水里撈上來一般,渾身濕漉漉的,連頭髮都是汗津津的。 孰料,就在他勉強起身打算離開之時,忽的腳下被人一扳,旋即背後傳來一股子巨大的力道,整個人就直接飛了出去,當著所有人的面摔了一個狗吃|屎。

高御史直接摔暈了過去。

臉朝下這種摔法,最有可能的就是將鼻樑摔斷,問題倒不是很大,可高御史到底是年過六旬之人了,這麼一摔,基本上就告別官場了。

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愣了一下,旋即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向了位於高御史後兩步的賈赦面上,包括已經起身離開龍椅的泰安帝。

賈赦一臉的無辜:“怎的了?哎喲!高御史你怎麼了?我的天吶!快去請大夫!怎麼就摔了個狗吃|屎呢?不對不對,這該叫甚麼?摔了個大馬趴!對,就是這個。話說,你們看我作甚?不是我幹的,真的不是。”

現有吃過虧的人一臉血的趴在這裡,在場之人哪裡還敢跟賈赦硬槓? 也是到了此時,他們才忽的想起……

——賈赦他是個混不吝了! !

比起旁的重臣會使用各種陰謀手段,賈赦是那種會趁你不注意,在你頭上套上麻布袋狂揍一頓的痞子!

這要是被賈赦反彈劾一次,哪怕最後落得削官罷職的下場,都無妨。 可若是賈赦不顧臉面的干出了甚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他不要臉,旁人還要呢! !

相較於瞬間慫了的在場諸人,泰安帝估計是最淡定的那個。 當然,也有可能他已經被弄懵了,只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冰山面癱臉讓他不至於情緒外洩。 在腳步略微一頓後,泰安帝平靜的離開了朝堂,至始至終不曾對賈赦那近乎明目張膽的行為發表過任何意義。

泰安帝都不曾,更妄論旁人了。

只要一想到下一個丟盡了臉面的人很可能是自己,就再沒有人敢上前挑釁了。 諸人紛紛作鳥獸散,賈赦見沒人理會自己了,頓覺沒趣的撇了撇嘴快步離開。

當天傍晚,從高御史的府邸傳出來一個消息,因著那突如其來的一下重摔,高御史鼻樑斷裂,兩顆門牙同時離他而去。 又因官員不得面容有礙,高御史遞交了辭呈,由時任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親自給予批复,令其好生休養,今後都不用回官場了。

如此這般赤|裸|裸的報復,在朝臣之間傳了個遍兒。 之後又有一個正義感爆棚的年輕小御史試圖挑釁賈赦,結果卻在當天晚間被人發現光溜溜的睡在皇城根下,很快就被人以失儀之罪革去了官職,可這內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惹誰都不要惹賈赦!

這句至理名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官場,被所有新入仕的官員銘記在心。

202
“大太太,老太太讓您立刻派人去張家將寶玉接回來。”

榮禧堂裡,鸚鵡滿臉的尷尬,手裡的帕子都被她揉成了一團,目光更是完全不敢跟那拉淑嫻對視,只低聲將賈母的吩咐說了出來。

那拉淑嫻微微挑眉。

原本,那拉淑嫻是打算趁著今個兒不怎麼忙碌,正好教迎姐兒如何擬禮單子。 結果還沒說上幾句話,鸚鵡便來了,且一開口便是這話,自是讓那拉淑嫻不由的詫異萬分。

“可曾說是為了甚麼?”

鸚鵡抿了抿嘴,似乎在考慮這話要怎麼說,略停頓片刻後,才道:“許是老太太想念寶玉了,這寶玉打從一落胎胞,就沒怎麼跟老太太分開過。眼瞅著都已經走了近兩個月了,這……”

“寶玉三天前剛回來過。”那拉淑嫻先是示意迎姐兒自個兒看看禮單子,後又讓葡萄去將容嬤嬤喚來,自個兒則是伸手端過小几上的茶盞,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見狀,鸚鵡頗有些站不住了。

其實很簡單,寶玉的確往張家做學問有近兩個月時間了,可又不是一去不回的。 事實上,每隔十天,寶玉和璟哥兒都會回榮國府住上兩日。 畢竟,這做學問再要緊,兩個哥兒年歲太小,若只能不著家,鐵定是會哭鬧不休的。

捱了一會兒,鸚鵡張了張嘴,似乎打算開口說些甚麼,卻始終不曾發生聲音來。 她很猶豫,猶豫到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是想說又不敢說甚麼事兒。

忽的,那拉淑嫻側過臉去瞧迎姐兒手上的禮單子:“給你派件正活兒可好?”不等迎姐兒答話,她便又道,“娘跟前的葡萄和石榴年歲都大了,且因著之前沒尋到妥當的人,硬是多留了她們幾年。索性前倆月終於尋到了好人家,娘將二丫頭幫著安排她們的嫁妝,如何?”

“我?”迎姐兒不敢置信的拿手反指著自己,“娘,我可是才剛學會看賬、算賬。這逢年過節的禮單子都還沒弄明白,您叫我給她們……不不不。”

“嫁原就要比娶容易,一應的禮節那是男方家裡的事兒。況且,只是讓你擬嫁妝單子罷了,能出甚麼錯?再一個,葡萄和石榴嫁的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就算你真的出了差錯也不會有甚麼問題的。”

“可是……”

“沒有甚麼可是,你擬罷,回頭拿來我瞧瞧就可。記得,她倆這些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比著小康人家嫁閨女的份例來。若是怕出錯的話,回頭拿你的私房給她們多添一份妝,她們保准不同你計較。”

迎姐兒一臉的懵逼。

甚麼叫做比照著小康人家嫁閨女的份例來? 她知曉尋常人家是怎麼給閨女置辦嫁妝的嗎? 她連自己的嫁妝都弄不清楚,禮單子也僅僅是看到最普通的節禮一道。 不過好在,這是府裡的家生丫鬟嫁給家生子,就像那拉淑嫻說的那般,即便出了差錯,要彌補也容易。

“那行,我試試看,回頭娘幫我瞅瞅。”迎姐兒不愧是賈赦和那拉淑嫻養大的閨女,心大得很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尤其在想通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拿她的私房往裡頭填後,迎姐兒徹底放鬆了,另拽了一份空白禮單子,提筆就往上頭填。

這檔口,容嬤嬤也進來了。

“嬤嬤幫我問問鸚鵡,這好端端的,老太太怎就忽的想起要接寶玉回來了。上回,還沒聽說寶玉在張家受委屈了。”那拉淑嫻輕飄飄的將問題拋給了容嬤嬤,當然也沒有錯過在她提葡萄和石榴親事時,鸚鵡眼底里一閃而過的羨慕。

論年歲,葡萄和石榴要大出鸚鵡一截,按說鸚鵡無需太著急,畢竟榮國府的慣例,都是過了二十才將丫鬟許人的。 當然,若是跟了主子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可去年間,賈赦才大鬧了一場,若是賈母再將丫鬟隨意許給府上的老爺和哥兒,指不定賈赦腦子一抽,再度上折子彈劾自家了。

基本上,榮國府的家生丫鬟已經絕了當主子的心,畢竟有前車之鑑擺在跟前,這不生養孩子她們往後靠誰去? 可若是生養了孩子,去母留子簡直比不生養更可怕。

“鸚鵡。”容嬤嬤倒是沒想那麼多,直接一個眼刀子甩過去,張口就道,“咱們府上的丫鬟婆子彷彿太多了點兒,一個個養得是金嬌玉貴的,尤其是老太太院裡的那些個大丫鬟們,竟是比尋常人家的姐兒都金貴許多。要我說,合該再精簡精簡,你說是罷?”

鸚鵡也不是傻的,尤其近些年來,隨著賈赦地位權勢的上漲,大房整個兒就是水漲船高了。 偏賈赦還是個不在意風言風語的人,若想拿孝道壓著他,指不定回來就乾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混賬事兒來。 也因此,賈母已經歇了跟賈赦硬槓的想法,身為丫鬟的鸚鵡就更不敢了。

當下,鸚鵡便道:“老太太聽說了張家連著被彈劾一事,生怕寶玉被張家連累,這才要立刻將寶玉接回來。”

“怕被張家連累?”容嬤嬤眉頭緊鎖,一臉猙獰的瞪著鸚鵡。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張家人惹出了甚麼禍端來,怕是接下來不好收場。”鸚鵡苦著臉將自己知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可正如她所言,具體的情況她也不大清楚,畢竟她也只是賈母跟前較為受重用的丫鬟罷了。

那拉淑嫻和容嬤嬤對視了一眼,旋即,那拉淑嫻便輕笑一聲,向著鸚鵡擺了擺手:“替我轉告老太太,寶玉很快就會回來的。”

也是聽了這話,鸚鵡才長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行禮告退。

等鸚鵡出了房門,容嬤嬤才冷笑一聲:“這是打量著張家快倒了,想急急的抽身罷?哼,也是個沒眼力勁兒的,怎的不想想,若張家真的靠不住,老爺能將璟哥兒一併送去?”

“別管她。”那拉淑嫻將手裡的茶盞隨手擱在一旁,冷著臉道,“原還想著到底是一家子,能拉拔就拉拔一把,到底寶玉這孩子年歲小,仔細教著也能教好。哪曾想,人家不領情也罷,竟還嫌棄起來了。既如此,嬤嬤就讓人往張家跑一趟,將寶玉趕緊接回來才是。”

“是,主子。”容嬤嬤躬身答應著。

“等等。”那拉淑嫻出言叫住了幾欲離開的容嬤嬤,略一思量,才道,“先緩緩,左右今個兒也晚了,不如索性明個兒我親自往張家跑一趟。我倒是要看看,究竟張家出了甚麼事兒,惹得咱們這位老太太竟是這般擔憂起來。”

事兒肯定是有的,等晚間賈赦歸家時,聽了那拉淑嫻的話後,卻是嗤之以鼻。

張家的麻煩倒是不大,可有一點卻是有些煩人的,那就是似乎真有人打算拿他們的小辮子 魂斷三國 。 也虧得張家本身行得端坐得直,以至於所提出的罪名多半都是胡說八道,這才讓賈赦逮著機會反噴回去。 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很明顯,就是有那不開眼的小人打算從張家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這御史台倒是無妨,有賈赦盯著,又有之前的慘案墊著,短時間內倒是安全的。 可旁的地方呢? 若他們不來暗的,走明路呢? 像去年間,張家二老爺被人拿到了錯處,硬是降了職,那賈赦就沒法子了。

也因此,賈赦只簡單的告訴那拉淑嫻:“大事兒不會有,小事兒難以保證。不過早朝這邊大可放心,他們越不過我去。可若是私底下做些腌臢事兒惡性人,那我就沒法子了。”

至於賈母非要將寶玉接回來一事,賈赦只嗤笑道:“那就接回來罷,記得先將寶玉弄回來,再將這事兒告訴王氏。就讓她倆鬧騰去罷!狗… …咳咳,反正就是鬧騰。”

狗咬狗一嘴毛,擱在這事兒雖然也挺恰當的,可考慮到其中之一是賈赦的親生母親,這話就不好說了。 不過,聽賈赦這意思,是壓根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所以,應該不算甚麼大事兒罷?

抱著這樣的想法,次日一早,那拉淑嫻便領著迎姐兒去了張家。

得了消息特地趕出來迎接她們母女倆的,是張家二太太。

“妹子,你三嫂子又有孕了,因著她年歲也大了,這胎頗有些辛苦,老太太特地吩咐了讓她老實歇在屋裡,哪裡也不用去。”張家二太太笑臉盈盈的挽住了那拉淑嫻的手,又特地瞧了瞧迎姐兒,“姐兒長得是愈發的圓潤了,可惜我家倆小子年歲都不對,要不然鐵定往家裡娶。”

“二舅母,嘻嘻。”迎姐兒才沒有旁的閨閣女子一聽說自己的親事就害羞的神情,相反,她相當樂意旁人提她的親事,同時也在心裡想著,張家二房沒有適齡的哥兒,不代表整個張家沒有呢。 再說了,張家至今都不曾分家,到時候她不是一樣能嫁到這兒來?

“行了,別鬧。”那拉淑嫻一眼就看穿了迎姐兒心裡的想法,忙開口制止,免得一個不留神,迎姐兒就把她自個兒給賣了。

好在張家二太太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只覺得迎姐兒這小模樣討喜得很。

待姑嫂二人沿著小路往後頭的福瑞齋走去時,那拉淑嫻藉機打探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

其實,外頭的事兒,尤其是同朝堂有關的事情,正常情況下是很難傳到後宅的。 偏賈赦這人的腦子還跟旁人有異,旁人覺得天大的事情,他也許只認為是芝麻綠豆點兒玩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兒。 再加上容嬤嬤雖能耐,卻還真沒有本事打探朝堂之事,故而在昨個兒賈赦開口之前,那拉淑嫻是真的甚麼都不知曉。

“說真的,咱們這位姑老爺真是絕了,絕了!”

張家二太太也是個妙人,聽那拉淑嫻問起了前些日子的事兒,還道是她想听自己誇讚賈赦,忙不迭的開了口:“姑老爺太能耐了,先前讓府裡老太爺憂心不已的事兒,到了他跟前,竟是輕而易舉的就辦成了,你說他能耐不能耐?說起來,去年間老太爺心裡頭就已經有了計較,那會兒太上皇還未退位呢,誰也不知曉下一任聖上是哪個。可甭管是哪個,總不可能是被圈禁的那位,偏老太爺還曾任太子太傅,這不是……”

雖說張家老太爺當上太子太傅完全是因著多年前太上皇對他的看重,可以說,張家老太爺是被調職成了太子太傅,而非出自於他的本意。 當然,張家老太爺也沒反對就是了,畢竟太子才是正統,他支持太子也挑不出錯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壞就壞在,太子最終成了前太子,若非當時張家那位老祖宗冷不丁的咽了氣,好讓張家一門從容離開京城的話,怕只怕整個張家都折在那會兒了。 而如今,類似但比當年更為嚴重的事情再度發生,張家老太爺都做好了以死謝罪,讓家中子嗣再度以守孝避世時,賈赦就這樣冒了出來。

“老太爺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直說若真的不行,就拿自個兒的命來換取咱們這些晚輩們的命。一聽這話,妹子你三個哥哥都差點兒沒暈過去,紛紛勸阻。對了,你二哥去年被貶職一事你也知曉了罷?就是那會兒發生的事兒。老太爺讓咱們按兵不動,冷眼瞧著新帝的舉措。”

最壞的打算,就是以命換命,畢竟張家當年是藉著守孝早早的脫身的,真要計較起來,其實並沒有實質上的罪名。 新帝就算再怎麼小心眼兒,總不能無中生有罷? 最可怕的也就是張家老太爺將命留在京城,讓其餘人等遞出辭呈,再度避世不出。

結果,還是那句話,賈赦就這般冷不丁的冒出來了。

“老太爺一直都在說,攤上這麼個女婿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張家二太太笑得異常輕鬆,眉眼都是舒展開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似作偽。

只是,瞧著張家二太太這副模樣,又聽著她所說的這話,那拉淑嫻心裡頭頗為不是滋味。

她怎的就忘瞭如此重要的事情。 新帝繼位,清算舊賬。 哪怕張家本身沒有做錯任何事兒,可太子|黨的名頭卻足以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偏生,太子太傅是長青帝任命的,無形中讓整個張家都戳了太子|黨的章。 更可怕的是,旁人都認為張家是實打實的太子|黨,可那位被圈禁了多年的前太子,卻從來將張家視為叛徒。

那拉淑嫻低頭盤算了一下,若不曾有這麼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恐怕張家早已被上頭那位清算了。 就算太上皇還活著也沒用,那一位從來就不是良善的主兒。

“怎麼就沒人支會我一聲呢?”那拉淑嫻長嘆一聲,語氣裡是滿滿的落寞。

“說甚麼胡話呢?這若是好事兒,忘了誰都忘不了妹子你。可偏生這事兒……你呀,既然已經嫁了,那就是夫家的人了。”張家二太太笑臉盈盈的道,卻絕口不提這是對那拉淑嫻的一種保護。

可不是保護嗎? 出嫁女既已出嫁,就不該再插手娘家事宜。 這話擱在平日里還顯得有些不中聽,可擱在去年千難萬難的情況下,卻是明晃晃的對那拉淑嫻的保護了。

眼見那拉淑嫻神情有些低落,張家二太太又笑開了:“真的不用再擔心了。其實呀,咱們家就沒怕過那些個彈劾的宵小之輩。說白了,這事兒的重點不就是在於聖上對張家的看法和態度嗎?”

彈劾自是沒啥好擔心的,張家本身行得正坐得端,就算那些人折騰到死,也不可能尋出罪證來的。 雞蛋裡挑骨頭這種事兒,原就是無稽之談。 可若是泰安帝原就打算折辱張家,那張家就不用再掙扎了,還不若讓泰安帝出一口惡氣,隨後該退的退,該避的避。

說白了,這事兒還真的是多虧了賈赦。

張家二太太一疊聲的讚美著賈赦,聽得那拉淑嫻很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半響,臨近福瑞齋時,那拉淑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二嫂快別誇了,指不定我家老爺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他以往同我說過,他是拿老太爺當親爹看待的,自然容不得旁人詆毀老太爺了。”

“原來,賈赦竟是這般看待老夫的?”

說話間,已至福瑞齋內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平素慣常待在前院書房的張家老太爺,竟然特地在此等候著她。

“外祖父!”迎姐兒笑得異常甜美,一副討喜的模樣。

張家老太爺雖心知迎姐兒並非自家姑娘親生的,可也明白姑娘和姑爺的立場,當下便笑呵呵的拉過迎姐兒的手,哄道:“姑娘家就是好,可嘆我張家旁的不缺,單就只缺小姑娘家家的。要不干脆這樣,二丫頭嫁到外祖父家裡來,好不好?”

“好啊!”

這一次,那拉淑嫻沒能立刻製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迎姐兒把自己給賣了,當然同時看到的還有張家旁人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的傻姑娘喲……”那拉淑嫻徹底沒了法子。 雖說知曉張家這頭是絕對不會對迎姐兒有惡意的,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給許出去了,真心有些讓人無奈。

倒是張家二太太,撇開最初的愣神,旋即便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且她不僅自己笑開了,還特地往前急趕了幾步路,入了正堂向張家老太太道:“老太太,咱們家有大喜事兒了,回頭您再也不用抱怨瞧閨女和孫女了。這不,小妹將她的閨女給老太太您送來了。”

那拉淑嫻:“…………”我可沒答應。

答應不答應已經不重要了,從不知曉害羞為何物的迎姐兒早已歡天喜地的撲到了張家老太太懷裡。 因著從來沒人告訴過她真正的身世,加上張家這頭因著在意那拉淑嫻的想法,對她素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故而相較賈母而言,迎姐兒更喜歡她的外祖母。

“外祖母最好了,外祖母最疼二丫頭了。”迎姐兒纏著張家老太太不放手,圓滾滾的臉上笑得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來,再加上她軟糯的聲音,莫說張家老太太原就對她歡喜得很,就算今個兒只是頭一回見面好了,也保准立刻能拿下老太太的心。

“得了,我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壓根就沒惦記著我。”那拉淑嫻故作傷感的嘆息一聲,一眼瞥見立在八寶閣前滿臉的尷尬的張家大太太,忽的心下一動,主動上前道,“大嫂,二嫂家的哥兒年歲不對,可大嫂……歡喜我家二丫頭不成?”

然而,讓那拉淑嫻詫異的是,不等張家大太太開口,張家老太太便劫過了話頭,朗聲道:“有啥不歡喜的?咱們家呀,彷彿真的是每一代只能出一個姑娘。我養了你十幾年,又養了小鈴鐺二十年,偏生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拋下我這個老婆子不管了,我這心裡呀……”

“老太太。”忽的,有個小丫鬟滿臉喜色的掀了簾子進來報訊,“保齡侯夫人帶著姐兒回來探親了。”

甚麼叫做背後莫說人?

這便是!

那拉淑嫻一個沒忍住就笑噴了出來,一旁的張家二太太原還強忍著,見狀登時也笑了起來。

再看張家老太太,一臉的茫然無措,片刻後才換上喜氣洋洋的神情,一疊聲的道:“趕緊領進來呢!我的鈴兒喲,我的心頭肉兒喲!”

隨著張家老太太話音落下,保齡侯夫人便抱著愛女進了正堂,見諸人面上有異,她還詫異的問道:“這是怎的了?喲,小姑姑您也在呢!雲兒,快喚……呃,喚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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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這聲嬸娘一出口,在場的諸人皆笑開了。

就連說話的保齡侯夫人在最初的愣神之後,也拿帕子掩嘴輕笑著。 倒是她懷中的女兒湘雲時年三歲,正是最可愛懵懂之時,雖說不大明白諸人為何發笑,倒也乖巧的開了口,衝著那拉淑嫻甜甜的喚了一聲:“嬸娘。”

有道是,女子出嫁從夫。 因著保齡侯爺跟賈赦乃是表兄弟,這保齡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喚那拉淑嫻一聲表嬸娘也是應該的。 雖說如今省卻了一個“表”字,卻更是顯得兩家親厚。

唯一的問題便是,保齡侯夫人卻是那拉淑嫻娘家內侄女。 這母女倆人,當娘的剛喚了小姑姑,當閨女的卻隨後喚了嬸娘,豈不是徹底亂了套?

在場之中,估計也就是年僅三歲的湘雲完全沒弄明白其中的緣由,只徑自甜甜的笑著,還不住的拿眼去瞧長得白胖喜慶的迎姐兒。 猶見迎姐兒向她瞧了過來,湘雲更是喜氣洋洋的伸出小手,喚道:“姐姐抱!”

不曾想,這一聲姐姐,再度引得諸人連聲發笑。

就連素來有些遲鈍的迎姐兒都反應過來了,半是好笑半是納悶的道:“我管鈴表姐喚姐姐,如今鈴表姐生的姐兒也管我叫姐姐,這可怎生是好?”

“叫你你就應著唄。”那拉淑嫻拿手輕碰了碰迎姐兒,一面示意她去尋湘雲玩,一面又伸手將保齡侯夫人攬了過來,又好笑又好氣的道,“聽說你嫁人以後都不往娘家來了?嘖嘖,可見姑娘家的胳膊肘還真是往外拐的。”

“小姑姑……”保齡侯夫人看著那拉淑嫻,滿臉的無可奈何。 甭管她在保齡侯府如何的威風,可一回到娘家,瞧著這些個至親,卻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年少時候。 尤其在見著素日里極為疼惜她的小姑姑時,更是一副樂呵呵的任憑奚落的模樣。

哪知,瞧著她這副模樣,那拉淑嫻愈發沒好氣了,只拿手點著她的額頭,一副嫌棄的模樣:“可算是瞧出來了,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故意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讓老太太覺得是我這個當姑姑的為老不尊,可勁兒的欺負你,對罷?那可不成,這回且暫饒過你,等回頭,我尋個沒人的地兒,再狠狠的欺負你一通才是!”

眼瞧著這對姑侄愈發鬧騰了,張家老太太趕緊笑著叫了停。

“多大的人兒了,一個兩個的,早當了娘不說,尤其是淑嫻你,這眼瞅著兒子都快娶媳婦兒了……對了,同我說說,你打算讓璉兒啥時候成親呢?對方是哪家的姑娘?”

那拉淑嫻有點兒不想開口了。

說真的,王氏女的名聲在京城裡頭還真算不上有多好。 倒不是她們本身做了甚麼,而是王家的門風太彪悍了。 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倒是無妨,京城很多人家,哪怕是一些書香世家,也不會逼著女兒家做學問。 可王家的彪悍在於,拿姑娘當小子養,卻將小子徹底放養,能出甚麼結果還要看天意,這個還真說不准。

不過,這會兒見張家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那拉淑嫻略一遲疑,還是說了實話。

果不出所料,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當然這里肯定不算迎姐兒和湘雲,小丫頭早已跑到一邊玩開了。

過了半響,張家老太太一臉猶豫的開了口:“王家……是我想的那個王家嗎?我怎麼隱隱記得,你同你那妯娌有些不睦?”

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法厚著臉皮說,她已經跟王夫人和睦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準確的說,她倆不過是從相看兩厭,到如今的退避三舍。 既然你也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那能少見就盡量少見一些罷。 又因著賈母愈發的變了態度,她倆就是想要鬧矛盾,可也得有個挑事的人呢。

“我那二弟妹呀……其實人也不壞,說白了,也不過是被教唆的罷了。”略一思量,那拉淑嫻決定將鍋往賈母身上推,“這長幼有序的道理,老太太您也是知曉的,偏我府上那位,只恨不得將她那小兒子捧上了天,可我家老爺那性子喲,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就因著府上老太太的態度,鬧得他們兩兄弟三天兩頭的鬧意見,我和王氏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

張家老太太一臉的震驚。

榮國府的那些事兒,雖說有不少傳到了外頭,可架不住那拉淑嫻這個當事人從來不往娘家說。 又因著張家這頭原也不是好打聽消息的人,也因此,這算是頭一回,張家老太太明確的從那拉淑嫻口中得知賈母的性子。

……這是有病罷?

“敢情榮國府前些年鬧成這樣,都是你那婆婆惹的禍兒?”張家二太太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自知失言,忙掩了嘴,笑得一臉尷尬。

那拉淑嫻雖不好明講賈母的不是,卻也沒打算替賈母隱瞞著。 哪怕這些日子以來,賈母對大房、二房的態度變了許多。 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拉淑嫻總覺得,恐怕賈母將來還會再生事端。

“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罷。”那拉淑嫻長嘆一聲,“恐怕你們都不知曉,自打我府上老太爺去了以後,府上那位政二老爺一直都是竊居榮禧堂的。王氏的心態我倒是能理解,既有婆母和夫君在旁撐腰,能住正院子又有甚麼不好的?就算真的要怪罪,那也落不到她身上來。若非之後惹惱了我家老爺,逼的他跟府裡徹底翻臉,還不知最後會落個甚麼結果呢。”

因著賈政一家子竊居榮禧堂乃是孝期發生的事兒,加上之後沒兩年,那拉淑嫻便攜容嬤嬤取代了原主和奶娘的身份,故而這些事兒雖也有人知曉,卻並沒有惹起太多的關注。

見屋裡諸人皆是一副長見識的模樣,那拉淑嫻苦笑著搖了搖頭。

賈母幹過的極品事兒,那真的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相較於她,王夫人那絕對算是好的,起碼她做事是圖一個利字,而賈母卻是全憑喜怒行事。

“不提這些掃興事兒了,你們只需知曉,其實我府上大房和二房之間並無太深的矛盾,可架不住有人在裡頭挑事兒呢。如今,我家老爺算是徹底豁出去了,要是再有人想不開挑事兒,天知曉他能幹出甚麼荒唐事兒了。這人呢,素來都是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聽得那拉淑嫻這話,在場的人皆一副心有戚戚然的神情。

哪怕如今看來,賈赦跟張家、史家的立場並無任何衝突,還能偶爾出手拉拔一把,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可真是個禍頭子。

饒是像張家老太爺這般經歷了極多事情的長者,都對自家這個混不吝的女婿甘拜下風了。 說真的,見過能折騰的,卻沒見過這麼豁出去命折騰的。 況且,就算以往曾經出過幾個膽肥的人,那也是折騰死對頭,唯一賈赦卻是往死裡折騰自個兒家裡。

不過,有了那拉淑嫻之前的那番話,張家老太爺卻是悟了 將軍,前方有詐 。

——攤上這麼一個光會作么不干正事兒的親娘,賈赦便成啥樣兒都不稀罕。

“怪不得人常說,娶妻不賢禍及三代。也虧得賈赦是被逼到了極點,索性豁出去了,要是他一直忍著憋著,怕只怕榮國府遲早得毀在榮公夫人手上。”張家老太爺長嘆一聲後,看向那拉淑嫻,一臉嚴肅的告誡她,“記著,但凡跟你那婆婆有關的事情,你皆不要插手,有事儘管讓賈赦去面對,身為男子,理應為後宅的妻兒撐起一片天。”

那拉淑嫻笑著點頭稱是,心下暗道,就賈母那德行,只怕是輕易不敢跟賈赦較勁的,畢竟萬一賈赦豁出去了,上嚷嚷著要將國公府歸還於泰安帝,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又提起之前說過的那事兒,張家老太爺倒是對王家沒甚麼意見,畢竟王家雖門風彪悍了點兒,可到底也沒幹出甚麼荒唐事兒來。 再說了,哪怕他已經不在朝堂了,卻也知曉王家那王子騰絕對前途遠大。

想當年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們,如今又有幾個後人還在仕途? 又有幾個是有真本事而非蒙祖蔭的? 即便有幾分本事,若本身沒有氣運又有何用? 要知曉,那些個老臣後人,有一多半都是站在前太子那一邊的。

亦如賈家,亦如張家,還有小鈴鐺所嫁的史家。

“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榮國府那頭看中了王家的姑娘,想來也是仔細考量過的。”張家老太爺看出來了自家老太婆面上有些不情願,當下笑著開解道,“再說了,誰讓咱們家沒適齡的姑娘呢?若是有,淑嫻還會挑上王氏女嗎?”

“少貧嘴,就算咱們張家沒姑娘,其他人家呢?”張家老太太凝神思量了起來,一副非打算好生尋個像樣姑娘的模樣,看得那拉淑嫻無奈的同時,又有些好笑。

張家老太太的意思,那拉淑嫻自是明白的。 說真的,這武將世家期盼著能迎娶一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可書香人家卻是萬萬不會挑武將家的姑娘。 且不論文采如何,單是那個性子,就讓人很是吃不消了。 再一個,王家的彪悍在於,不單養出來的姑娘都是這般驕橫跋扈的性子,連帶嫁進去的媳婦兒,甭管以往在娘家多麼的溫婉可人,沒兩年就被王家同化了。

你說嚇人不嚇人?

但凡有的選擇,張家老太太才不想跟王家扯上關係。 就連當初將閨女嫁到榮國府時,她也是事先不知情的。 畢竟,原主張氏才是榮國府的長房長媳,至於王夫人則是在張氏進門半年後才嫁進來的。 雖說這消息榮國府是知曉的,可在張氏當年說親時,張家這頭確實是不知情的。

可饒是親家,也沒有插手管對方娶哪家姑娘為媳婦的。 況且,榮國府這頭跟王家原就是故交,都是金陵的大家族,上百年的老交情了,豈容後來的姻親指手畫腳?

也因此,當知曉自家閨女將要跟王氏女結親事,張家老太太那叫一個憂心忡忡。 尤其王家那頭,聽說子嗣各個都是習武練劍的好手,這張氏女不怕勾心鬥角,可論武力卻是不堪一擊的。

“淑嫻,我且問你,王家人是不是各個都能征善戰的?”一想到自己擔心了幾十年的問題,哪怕閨女全須全尾的站在自個兒跟前,張家老太太也不由的擔心起來。 這閨女已經嫁了多年,且跟王夫人又僅僅是妯娌,問題倒是不大。 可萬一自家外孫娶了個母老虎進門……

“各個都能征善戰?”不想,那拉淑嫻聽得這話直接笑了出來,“這話合該讓王家大老爺聽聽,尤其是他被我家老爺打得鼻青臉腫的那一回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

張家老太爺也撫掌大笑:“王家能征善戰的人是有,可真的比較起來,卻也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人物。老婆子你仔細想想就知曉了,若是王家人真的那麼能耐,為何當年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卻完全沒有王家的份兒?倒是最近幾十年來,那些悍將的子嗣愈發的不著調了,倒是將王子騰顯了出來。不過,要我說,那王子騰連榮公賈代善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更別提寧榮二府的先祖了。”

不是王子騰特別能耐,而是同時代沒有出過一個悍將,可不就是將他顯露出來了嗎?

聽得張家老太爺這番解釋後,張家老太太終是鬆了一口氣,只是還有些不大放心的追問了一句:“那王家的姑娘呢?不會也打小跟著舞刀弄槍罷? ”

“咱們家還有傳承了數百年的書香世家呢,你看我啥時候跟閨女、孫女過不去了?”張家老太爺也是真無奈了,“就算比旁人家多識得幾個字,會作幾首詩,若論文采如何同咱們那幾個兒子孫子相比?我絕不會因著閨女、孫女不上進而責罵,王家那頭也一樣不會逼著女眷去習武。再說了,王湛那老小子若真有這個本事,也該將王子勝往死裡打呢!”

提及前兩年剛過世的王湛王老爺子,張家老太爺也頗有些唏噓不已。 雖說他跟王湛並沒有太多交情,可到底是同輩人,也都是有本事的,加上兩家並無任何衝突,倒也算是互相敬佩的。

“老太爺怎的知曉當年王老爺子沒將他家長子往死裡打呢?可惜,沒甚麼用。”那拉淑嫻輕飄飄的說道,“倒是據我所知,王家那位大老爺最近兩年愛上了打孩子。準確的說,就是一天三頓的往死裡收拾他那長子王仁,嘖嘖,別提有多慘了。”

在場諸人無語凝噎,這算是甚麼? 一脈相承的愛好打兒子?

好在就算再怎麼不理解王家,也知曉沒人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的打閨女玩的,更別說在場的還有一位得了王熙鳳恩惠的保齡侯夫人了。

因著最初張家老太太面露不悅,保齡侯夫人也不會上趕著讓老人家不痛快。 及至這會兒見張家老太太總算緩了神色,這才笑著替王熙鳳說話:“老太太您這是忘了?先前,我在侯府遇到難事兒時,還有鳳丫頭特地跑去幫了我。還真別說,這王氏女果真是有些手段的,若是當對手確是麻煩,可若是成了一家子人,卻是沒提有多痛快了。”

“可不是?”那拉淑嫻也接口著,卻是拿了王夫人說事兒。

其實,王夫人渾身上下的確是毛病一大堆,卻比較起來,她卻是要比賈母靠譜得太多了。 這榮國府有一多半的禍事就是拜賈母所賜,若非她為母不慈,在兩個兒子之中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榮國府何苦會鬧成前些年那種樣子?

至於王夫人,打從一開始,她就站定了自己的立場。 她為的是二房這個小家,為的是她那幾個親生骨肉,當然也許還有她的夫君。 王氏女是自私自利的,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缺點。

有正院子不住,何苦去偏院住?

有中饋可以掌著,何苦放棄到手的好處?

有賈母為二房撐腰,何苦自個兒去拼搏還吃力不討好?

對於王夫人而言,大房就是對手,只要大房少了一分好處,他們二房就能多些甜頭。 其實,王夫人也並非一定盼著大房不好,就拿國子監監生的名額來說,若有可能,王夫人也希望闔府的子嗣都去國子監,可若僅僅只有一個,她卻是眼巴巴的瞅著恨不得立刻奪過來給她那心肝寶貝的兒子 重生之女俠系統 。

這種心態就好似遇到災荒年間,都快活不下去了,當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努力活著。 到了那時候,甭管是偷也好搶也好,都無所謂了。 王家的人都是很直白的,我想要我得不到,所以我要拼命的去爭搶。

可若是機會很多,甚至是那種多到用不完的,卻非要藏著掖著,不讓人夠到,甚至倒打一耙看著家里人去死,那就不是一般般的腦子有問題了。

很不幸的,賈母就是那種人。

明明知曉二房天生較之於大房勢弱,若真的心疼二房,倒是將她積攢了大半輩子的私房財物都給二房呢,在這點上,就算摳門如賈赦都從未惦記過賈母的私房。 可賈母偏不,她的東西就要死命的藏著掖著,哪個都不給。 卻又不忍心見著二房受委屈,偏幫二房對付大房,硬要從對方身上咬下肉來,餵給二房吃。

“……我不覺得王氏那性子有甚麼不好的,她原就不是聖人,自私自利也是人之本性。相反,她那性子若是用得好的,絕對是一把利刃。”那拉淑嫻笑著解釋了榮國府如今的形式,忽的想起了今個兒自己的來意,登時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賈母擔心張家牽累到寶玉,可王夫人卻是巴望著寶玉能跟著張家人做學問,天知曉今個兒那拉淑嫻若是將寶玉領回去了,王夫人會怎樣惱火呢。 更不得了的是,賈政已經徹底被母親、妻子傷透了心,怕是鬧將起來,他也會選擇兩不相幫的。

那拉淑嫻說了自己的來意,卻見保齡侯夫人笑得一臉燦爛,忙問怎的了。

“小姑姑回娘家,是得了你府上老太太的吩咐,將寶玉接回去?可你府上老太太去給我家大爺去了信,說要接雲兒去榮國府小住一段時日。”頓了頓,保齡侯夫人忽的冷笑一聲,“她這是在打甚麼主意呢。”

能打甚麼主意? 湘雲時年三歲,乃是保齡侯爺的嫡長女。 甭管保齡侯爺將來有多少孩子,這頭一個孩子鐵定是極為看重的。 再說了,不論旁的,單一個侯府千金的名頭,就足以唬住不少人。 再看賈母最寶貝的金孫寶玉,卻僅僅是榮國府二房的次子,他爹還是一個白丁。

一個親爹是白丁,自個兒不單無法繼承榮國府家產,甚至連二房的家產都輪不到的黃口小兒,居然肖想堂堂侯府千金大小姐?

默默的側過臉看著窗外,那拉淑嫻感概道,今個兒的天氣真不錯啊!

“小姑姑,要是你家璟哥兒有心,我倒是願意的。可那甚麼寶玉,讓他玩他的玉去!”保齡侯夫人氣呼呼的道,“對了,要是回頭見了你家老太太,我可以嗆她嗎?”

那拉淑嫻思量了一下,當即就給出了個餿主意:“你不是同鳳丫頭關係不錯嗎?你同她說,再讓她同她那好姑母提一提。正好,我今個兒把寶玉領回去,要是下回王氏還打算送她兒子過來,我就讓她表個態。張家可不是她想來就來的!”

“鳳丫頭明年就該出嫁了罷?到時候她那個性子,再加上她姑母,還有我那好姑父……你家老太太不會有事兒罷?”饒是對賈母頗有意見,保齡侯夫人都不由的起了同情心。 王氏女是真厲害,若是兩個王氏女相鬥絕對有看頭,可萬一這倆選擇了合作……

——會逼死人的罷?

“所以才讓你別插手。”那拉淑嫻忽的心中一動,“對了,我家老太太就是史氏女呢,你的正經姑母。怎樣,我這個小姑姑比起她如何?”

保齡侯夫人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雖說夫家那頭才算是正經親戚,可她一直將賈母當成長輩的長輩,還是劃分到老不死一欄的。 可如今一算輩分……太滲人了。

打著哆嗦,保齡侯夫人還不忘跟那拉淑嫻要準話:“那說好了,我家云兒才不往榮國府去。之前還聽說那老太太居然將林家姐兒和她寶貝金孫擱一屋休息,太嚇人了。”

“是呢,要是你家云兒去了,指不定就是三人在一屋休息了。”還真別說,這事兒絕對是賈母幹得出來的。

再看保齡侯夫人,一臉的驚悚:“不送了!她要再來為難我,我去她家住著!!”

“沒事兒,回頭我就讓王氏將寶玉帶回她院子裡。這哥兒跟娘住才是正理,再說了,二房那麼多的庶子庶女,要是老太太喜歡的話,讓全給抱到榮禧堂,隨她鬧騰。”

作為親姑侄,那拉淑嫻和保齡侯夫人三言兩語間就將坑賈母的計劃敲定了。 當然,計劃是計劃,具體實施起來還需要仔細商榷,這就是後話了。 不過,親眼目睹了自家曾經天真無邪的姑太太和姑奶奶黑化的張家人,登時面面相覷,皆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若說王家的門風彪悍異常,那麼張家就是清純可人了。

或者應該這麼說,王氏女嫁出去以後是逼死婆家,張氏女嫁出去後就是被婆家逼死了。 原主張氏便是如此,小鈴鐺若無閨閣最後幾年的磨礪,加上娘家給力,還有個嚇死人不償命的姑父,估計也是以死收場。

而擺在眼前的卻是……

倆張氏女聯手謀劃,打算讓倆王氏女齊齊上場逼死惡婆婆的典型——賈母。

#慘絕人寰,喜大普奔#

那拉淑嫻和保齡侯夫人皆在張家待到了傍晚才離開。 在這期間,除卻閒話家常外,也略提了一些關於張家的打算。

其實,張家並不是真正的太子|黨,而是保皇黨。 他們會選擇支持太子,理由跟當年的廉親王一般無二。 就是因為太子乃是太子,才會站在他那一邊。 也因此,當太子成為前太子時,張家也無任何背叛之意,他們只是又回到了當今的身邊,轉而支持下一任太子亦或天子。

問題是,這個理由真的很扯,基本上腦子正常人都是不會相信的。 那麼,就要挑選一個腦子不那麼正常,又頗得泰安帝信任的人去遊說了。

顯然,這個差事非賈赦莫屬不可。

待離開了張家,那拉淑嫻坐在馬車凝神思量著,而馬車另一邊迎姐兒卻又開始了作死日常。 當然,迎姐兒跟賈赦完全一樣,就算是他們自己作死,最後死的也是別人。

“你咋那麼矮呢?你咋那麼胖呢?你咋那麼白呢?笨蛋寶玉!”迎姐兒一疊聲的噴著寶玉,還伸手去捏寶玉嫩嫩的小臉蛋兒。

寶玉則是一臉的懵逼,直到自己的臉蛋落入魔爪後,才堪堪回過神來,先是伸手打掉,再然後就是回擊了:“我還小,當然矮,我長到你那麼大就高了。我不胖,你比我胖多了。白……白不好嗎?老祖宗最喜歡我了!”

迎姐兒瞇著眼睛殺氣騰騰的盯著寶玉:“寶玉,你的禮貌呢?有你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嗎?要記得喚我二姐姐,還要說您。知道了嗎?笨蛋寶玉!”

“你你……”寶玉癟了癟嘴,想哭又強忍著不哭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叫我二姐姐。”迎姐兒笑得一臉嘚瑟,“我爹是你爹的哥哥,我是你的姐姐,你們全家都比我全家小,知道了嗎?笨蛋寶玉!”

雖然這個邏輯的確很扯,可寶玉愣是尋不出理由來反駁。 畢竟他爹的確比賈赦小,而他也的確比迎姐兒小。 所以,當哥哥姐姐的就可以欺負弟弟妹妹? 寶玉忽的悟了,旋即拿眼角橫著迎姐兒:“我要告訴老祖宗,二姐姐欺負我,還叫我笨蛋。”

“是笨蛋寶玉,才不是笨蛋。笨蛋寶玉你知道了嗎?”迎姐兒撲閃的大眼睛,一字一頓的道,“來,跟姐姐說,笨蛋寶玉。”

寶玉先是愣愣的看著迎姐兒,旋即一個沒忍住扯著嗓子放聲大哭。

這下子,總算是引起了那拉淑嫻的注意力,先是看了看寶玉,又瞥了一眼迎姐兒,當下那拉淑嫻就沒好氣的道:“閒成這樣兒了?那回去以後,先將葡萄和石榴的嫁妝單子擬出來,再將中秋節的節禮單子擬一遍,另外今年中秋家宴就交給你來練手了。”

有道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哪怕迎姐兒作死經常會連累到別人,卻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你活該!你活該!”寶玉樂壞了,也不哭了,拍著巴掌笑話迎姐兒。

迎姐兒登時就怒了,拿手一下接著一下的拍著寶玉的頭頂,哪怕並不疼也將寶玉給拍懵了:“笨蛋寶玉笨蛋寶玉笨蛋寶玉!跟我一起說,笨蛋寶玉!”見寶玉並不開口,迎姐兒再接再厲,想著反正懲罰已經下了,還不若趁機狠狠的出一口氣,“說啊,笨蛋寶玉!”

到底只是個小毛孩子,寶玉忍了又忍,旋即再度放聲大哭。

那拉淑嫻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將寶玉抱過來攬在懷裡哄著,還不忘警告迎姐兒:“你就作罷,信不信回頭我將年禮的事情也一併交給你?年禮可不是普通的節禮,要是出了差錯,你就小心點兒罷!”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啊!

只見迎姐兒轉了轉眼珠子,旋即顏面嚶嚶嚶起來:“娘不喜歡二丫頭了,娘竟然喜歡隔壁房的笨蛋寶玉!”

“少來這套!”那拉淑嫻完全不理會,這要是攤上心思敏感的孩子,當娘的是應該注意一些。 可惜的是,大房一幫的小狼崽子,各個心大無比不說,還都壞得流油。 就連早些年天真可愛的璉哥兒,這幾年也愈發的像老油條了,也不知曉是跟賈赦學的,還是跟翰林院那幫老翰林學的。

見假哭沒用,迎姐兒果斷的放下手,格外的淑女的袖手坐好。

寶玉沒瞧過這種架勢,窩在那拉淑嫻懷裡瞧了一會兒,沒片刻就忍不住跳下去尋迎姐兒玩了。 那拉淑嫻見這孩子也是個心大了,估摸著跟他哥哥應該不是一個性子的,便懶得理會,由著他們去了。

待馬車到了榮國府,那拉淑嫻直接打發迎姐兒領著寶玉回梨香院,並告知寶玉歸來的原委,她本人則一身輕鬆的徑直去了榮慶堂。

迎姐兒那裡是完全無需操心的,傳個話而已,那丫頭不單能將話傳到,還自帶添油加醋的本事,畢竟有些話不適合那拉淑嫻說,而從迎姐兒口中說出來,不單更有可信度,還顯得愈發的氣人了。

別看迎姐兒一副白白胖胖憨厚可愛的模樣,可事實上,她卻是大房那麼多孩子裡頭,最像賈赦那一個 御膳房的小娘子 。 畢竟,璉哥兒只是外表像,賈赦的精髓還不曾學到;十二的性子是上輩子就養成的,只能說他天生就跟賈赦是一類人,並不能說他像了賈赦;璟哥兒則是年歲太小,又懶得要命,實在是看不出來哪裡像賈赦了,畢竟賈赦只是壞,可半點兒不懶。 唯獨只有迎姐兒,且不論外表如何,也不管她小時候有多傻,可如今這心黑得簡直跟賈赦有的一拼。

等那拉淑嫻到了榮慶堂,向賈母表示事兒已經辦妥,並已將寶玉送回梨香院後,正準備等待著賈母的怒噴時,王夫人殺氣騰騰的趕到了。

……屁股後頭跟著個名為迎姐兒的小胖丫頭。

彷彿就跟毫無察覺周圍有甚麼人似的,王夫人一走進正堂,連個眼神都不曾給那拉淑嫻,直接立住開始運氣。

“先前耽擱我家老爺的前程,又險些誤了我的珠兒,本以為經歷了這般多的事情,您老人家總算也該認識到甚麼了。結果呢?我真的是太天真了,還以為您之前沒攔著寶玉不讓他上進,算是已經開了竅。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寶玉好好的在張家做學問,您怎麼就忽的想起他了?我這個當親娘的也沒有這搬巴心巴肺的想著念著,就您想?倒是襯得我跟個後娘似的!”

可憐的賈母,在此之前剛被告知,寶玉直接給送到梨香院了,她還沒有就此向那拉淑嫻問罪,就听著王夫人跟個連珠炮似的,劈裡啪啦的就是一大通話。

然而,即便王夫人因著喘氣而略停頓了一下,已經完全懵了的賈母,也沒有抓緊機會反駁。 有道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只這麼片刻的遲疑,王夫人又開始了。

“瞧瞧您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疼著衝著我家老爺,可如今我家老爺卻僅僅只是一介白丁!說起來都好笑,我家老爺為何會被削官罷職呢?別扯上大老爺,赦大老爺只是依著律法辦事兒。是我家老爺先貪污受賄,將自己的官途逼到了絕路上,可這一切是誰造成的?瞪我作甚?對,沒錯,我是幫著老爺收錢了,可這是誰讓我做的?誰哭著喊著鬧著說府裡頭沒錢啦!咱們家已經家徒四壁衣食無著啦!就算要流落街頭沿街乞討啦!”

王夫人扯著嗓子喊了兩聲,旋即立刻換了一副譏諷的語氣。

“哼,也是我天真,我家老爺則是純孝,竟是人家說甚麼就信甚麼了。別瞪我,我在娘家那會兒,就沒人教過我甚麼是律法,我們王氏女呀,就是這般的目不識丁不通道理,不像某些侯府千金,竟也跟我這種粗鄙婦人一般沒有見識!”

若說方才還只是指桑罵槐的話,那麼如今卻是實打實的指名道姓了。

賈母被氣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連聲大喘氣著,卻愣是沒有絲毫暈厥的前兆,倒是看著很像是隨時都可以沖上來跟王夫人拼命。

可惜,王夫人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她才不怕!

“我家老爺被您寵了半輩子,算是徹底給廢了。我家珠兒,也被您寵了近二十年,要不是他攤上個能耐的大伯,別提廢了,只怕連小命都得丟掉。還有我那可憐的元姐兒,那會兒我是說好生尋個人家嫁過去的,偏您不允,非要尋那甚麼教養嬤嬤,吃了十來年的苦,才給巴巴的小選入宮!”

“那不好嗎?她如今可是聖上的女人!”賈母終於逮著個話頭,憤恨不已的吼道。

“好好!當然好啦!也不看看當初元姐兒剛被賜給廉王殿下時,您那副擔心得快暈過去的模樣!得了,我算是看透了,但凡您瞧不上眼的,那一準有大出息 魂斷三國 。 反過來說,您覺得大好的特好的,那一定討不了好! ”

王夫人簡直就是豁出去跟賈母拼誰的嗓門響了,結果當然是明擺著的,王夫人吼的整個榮慶堂鴉雀無聲,包括立在一旁已經徹底傻眼的那拉淑嫻,以及之後尾隨進來的迎姐兒。

“不是嗎?不是嗎!我家老爺,您瞧著好罷?他如今就是一介白丁!我家珠兒您瞧著好罷?他險些沒了前途還差點兒丟了小命!我家元姐兒您瞧著好罷?費盡心機給弄到宮裡,進去前吃了十來年的苦,進去後還不知曉給作踐成甚麼樣子呢!”

頓了頓,王夫人狠狠的擼了一把袖子,一副戰鬥到底的狠戾模樣。

“再仔細想想,元姐兒給賜予廉王殿下時,您就說不好了要糟了!結果,她如今是聖上的妃嬪,就算一時半會兒的還沒得封賞,可鐵定也遠不了。再譬如,赦大老爺您瞧著不好罷?壞話說了一大通,只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是個廢物了,結果人家如今是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

“那是他走了狗屎運!”賈母咬牙切齒的怒吼道。

“行啊!那您也走一個呢!”王夫人不怕死的跟她對吼道,“我讀書少,我出身低,我還沒見識!可就算如此,我也知曉甚麼叫做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難不成,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當今聖上沒眼力勁兒?!”

就算再給賈母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接王夫人這話。 哪怕私底下她真的認為賈赦是個廢物,而聖上是個昏君,那也沒膽子直接說出來呢。

眼見賈母氣得拿手直搥胸口,王夫人反而愈發的嘚瑟起來了:“老太太,我這個當兒媳婦兒的給您跪下了,我跪下來跟您磕頭賠不是求求您放過咱們二房罷!我不圖旁的,只求您可勁兒的嫌棄咱們二房,可千萬別太待見咱們二房了。就這樣好了,我家老爺是慫貨,是一無是處的廢話;我呢,是個潑婦,出身低微沒腦子;我的珠兒又蠢又笨,我的元姐兒是個沒福氣的,我的寶玉更是渾身上下尋不出半個優點來……我求求您說咱們二房的壞話罷!”

“王氏!你信不信我讓政兒休棄了你!”賈母勃然大怒,王夫人這話分明就是在指責她是烏鴉嘴嘛!

王夫人猛地一拍巴掌:“就這麼辦!對了,您索性立刻下令將我攆回娘家去,就跟當年趁著大老爺不在家,您將大太太母子二人連夜攆出家門一個樣兒!”

“甚麼?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兒!!”

幾乎王夫人的話音剛落,賈赦就一頭衝了進來,又驚又怒的抬眼瞪著賈母。 方才,他剛回到府上,就被告知後宅翻天了,還道是賈母又跟王夫人聯手欺負他家溫婉賢淑的好媳婦兒了,結果……

“赦兒,你別聽這個蠢婦胡說八道!”賈母暗叫不妙,忙急急的開口反駁道。

可惜的是,雖然賈赦對王夫人有著千百個意見,卻唯獨不覺得這是假話。 哪怕他剛進門沒多久,也才聽了幾句話,可聯繫上王夫人那怒火沖天的模樣,明顯這是在盛怒之下將心裡頭都倒了出來。 再說了,這不還有那拉淑嫻在嘛?

結果,賈赦剛打算回過頭來詢問那拉淑嫻,就被王夫人截過了話頭:“我王氏對天發誓,那絕對是真的!對了,還不止是他們母子倆,當時大嫂都已經懷上了琮兒,老太太還是將他們趕出去了,連夜趕出去呢!!”

這話一出,賈赦總算是有了印象。 其實事情的原委未必就有王夫人說的那麼誇張,比如說,連那拉淑嫻當時都不知曉自己懷了身孕,更別提賈母了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可不得不說一句,整個事情還真是如此,頂多就是掐頭去尾掩去了不少細節處。

畢竟,那拉淑嫻也不是甚麼善茬,與其說是賈母單方面的將她和璉哥兒並肚子裡的孩子連夜攆出家門,不如說那原本就在那拉淑嫻計劃之內。

但王夫人也沒說謊,不是嗎?

賈赦目光森然的望著賈母。

這下子,王夫人更嘚瑟了,她來之前就已經瞧過賈政那貨了。 很明顯,賈政因著前段時間的事情,算是被賈母徹底傷透了心,就算礙於孝道仍會站在賈母那邊,可一心一意的對待賈母,跟敷衍的只做表面功夫,那是完全不同的。 再說了,王夫人如今長子有出息了,女兒的前途更是敞亮,唯一沒著落的次子年歲還小,也不用太擔心。

況且,有一件事兒王夫人誰都沒有告訴,那就是她早年間嫁到金陵城的娘家妹妹給她來信了,信中有意無意的提及,想來個親上加親。

她的娘家妹妹喲,可是嫁到了皇商薛家的! 當年薛家來王家下聘時,王夫人還特地回過娘家,那絕對是拿錢撒著玩兒。 且薛家也是一脈單傳的,當然族親有很多,可紫薇舍人薛公卻只有一個兒子,便是她的妹夫,而她妹夫膝下的一兒一女皆是她妹妹所出,這要是將薛家那姐兒娶回來,豈不是娶回了個財神爺? !

又思及自己的大兒媳婦兒,王夫人只覺得萬分膈應。

也許在旁人看來,李紈是千好萬好。 不單娘家是讀書人家,本人知書達理不說,還在進門第二年就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

可王夫人一點兒也不稀罕!

生小子有甚麼好稀罕的? 哪個女人生不出了? 想她不也是進門第二年就生了珠哥兒的? 讓她尤其煩惱的是,李紈她沒嫁妝,也不是完全沒有,而是整副嫁妝加到一塊兒,統共也只有不到兩萬的錢。 其中一大半還是榮國府下的聘禮! 要知曉,就是她當年也是帶了幾十萬的嫁妝進門的,而她妹妹算上薛家給的聘禮,足足有上百萬的嫁妝!

女人嘛,生兒子不稀罕,有錢才是稀罕。 只要一想到李紈那窮酸的嫁妝,王夫人就心肝兒疼。 好在,珠哥兒是二房的長子,將來家業肯定是予了他的,倒是不用發愁。 可她的寶玉卻是次子,將來少不得她用私房貼補些,最好就是給尋個有豐厚嫁妝的媳婦兒,那才叫妙呢。

而李紈還有一點讓王夫人格外厭煩的,那就是李紈她向著賈母!

也並非完全心向著賈母,而是李紈她知禮數,事事都已賈母為先,這點讓王夫人格外的受不了。 這太婆婆有啥好在意的? 隨便糊弄一下就得了,有好處當然是想著自己婆婆了。 李紈她是不是傻啊?

王夫人打定主意,長子既然已經如此了,那麼次子定要好好謀劃。 寶玉的媳婦兒定要娘家有錢,嫁妝豐厚,本人聰慧能耐,最最重要的是一心要向著她。

所以,得罪了賈母才是好事兒,免得回頭賈母硬給她家寶玉強塞一門所謂的“好親事”!

“老太太,咱們今個兒索性把話說清楚罷!咱們二房的事兒您就少摻合罷,咱們實在是沒福氣享受您的好心!對了,您要是真想含飴弄孫,我回頭將我那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全給您送來,死活不論!!”

說罷,王夫人一扭腰身,跟身後有鬼在追似的,飛快的跑遠了。


204

榮慶堂裡,賈母氣得七竅生煙,偏生這一次她硬氣極了,縱然被氣成這副模樣,仍然堅持著不暈厥過去。 可惜的是,暈厥也好堅|挺也罷,都要有人在乎才是。 然而,賈政被傷透了心,如今在梨香院裡黯然神傷的療養,至於賈赦則是不惹事兒也罷,就連賈母都已經對這個兒子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近些年來的是是非非,只能證明賈政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同時也證明了賈母這一生都是失敗的,卻唯獨無法證明賈赦靠譜。

——連賈赦都能考上二甲進士,沒考上的人不都是蠢蛋嗎?

——連賈赦都能成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至今仍是一介白丁的賈政,當然就是奇蠢如豬了。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賈母略緩了一口氣,再度開口時,卻是怒指賈赦和那拉淑嫻,直接將人轟了出去。

那拉淑嫻倒是還罷了,作為目睹王夫人發飆將賈母從頭到尾嘲諷了個徹底的旁觀者,她很清楚賈母這會兒心頭有多窩火。 既如此,不立馬離開難不成還要留在這兒等這被賈母當出氣筒嗎? 可惜,她是無妨,賈赦卻是立馬炸了。

這些年來,賈赦的脾氣可謂是日漸增長,儘管他原本脾氣也不是很好,卻完全不能跟如今相提並論。

“王氏給了您氣受,您倒是尋她去呢,好端端的溜我們玩兒呢?還是那種玩夠了,就一個滾字。這算幾個意思?好嘛,慣會在我們大房跟前充大爺,碰到二房了,這還不是二弟呢,您就慫成這般了?上來跟她干呢!拿出當年血戰姨娘的氣魄來,跟王氏大戰三百回合,看到底哪個先趴下!二弟不是純孝之人嗎?讓他替您出氣呢,別誇讚受了,又跟個二傻子似的,坐看他媳婦兒跟您鬥。嘖嘖……”

“我讓你滾!”賈母一個甩手就將身畔的小幾連同上頭的茶盞點心碟一併掃到了地上,發生好大一聲巨響,“賈赦,聽到沒有?就算你如今是一等將軍,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可我讓你滾!!”

賈赦一臉扭曲的瞪著賈母,好一會兒才恨恨的轉身就走:“行!我走,以後求著我來,我也不來!”

“沒人求你來,給我滾遠點兒!!”身後,賈母又連摔了好些東西,直到身畔的東西盡數摔了出去,這才捂著心口喘氣落淚。

——她怎麼就攤上這麼兩個小畜|生了呢?

至於那拉淑嫻,眼見賈赦都跑了,她還留著作甚? 只立刻退了出來,還不忘將看好戲看得出神的迎姐兒順手撈了出來。

只是就這麼片刻的耽擱,賈赦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踪了。 那拉淑嫻在微微愣神後,笑得異常無奈。 倒是迎姐兒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胖腦袋左搖右晃了一陣子,旋即反拉著那拉淑嫻跑出了榮慶堂。

賈赦就在外頭垂花門前等著,且面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嗤之以鼻。

見妻女出來了,賈赦才同她倆一道兒往榮禧堂去,且邊走邊吐槽道:“你說老太太傻不傻?一天之內,將我跟二弟同時往死裡得罪,這對她有甚麼好處?她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侯府千金?別鬧了,且不說我外祖父早多少年就沒了,單說我舅舅都沒了十來年了。她能指望誰?兒子女兒靠不住,她以為娘家內侄兒就靠得住?天真!”

沒給那拉淑嫻說話的機會,賈赦連珠炮一般的道:“再不然她還以為如今還是當年那位榮國公夫人?對,她的品階是沒變,也沒人打算撤了她的封賞,可她有沒有想過?我爹他老人家早就沒了,她如今要靠的是我這個當兒子的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哼,我才不會讓她依靠! ”

側過臉見那拉淑嫻一臉無奈的瞅著他,賈赦奇道:“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老太太今個兒真的說你了?”

“老太太今個兒是被人說了。”那拉淑嫻提醒道,“我以為老爺您聽到了,也看到了。”

“哦,王氏。”賈赦無可無不可的道,“王氏這人也就是嘴皮子利索點兒,能有甚麼本事呢?淑嫻,你可別小瞧了老太太這人,她多精明的一人呢。旁的不說,我有三個庶妹,可她們的娘全不見了。偏即便如此,老太爺也跟沒事兒人一般。還有啊,當初我那三個庶妹原有看著不打眼內裡卻極好的人家可以選,她偏不,給她們全挑的是外表美如畫,內裡……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為我那三個妹夫量身定做的!”

“老爺您到底想說甚麼?”那拉淑嫻試探的問道。

“不就是想同你說,老太太和王氏乾架,你別摻合,讓她們鬧騰去罷,反正一個兩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頓了頓,賈赦忽的問道,“這好端端的,王氏作甚麼要跟老太太鬧架?”

那拉淑嫻無語凝噎。

敢情賈赦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了消息趕到榮慶堂親眼目睹了賈母被王夫人破口大罵的場景。 可饒是如此,賈赦依然沒將這事兒往心裡去。 當然,也許他是有點兒生氣,可顯然這個生氣的對像是賈母,而非王夫人。

看來,賈母就算有千萬個缺點,起碼有一點認知並沒有錯。

——她確實生了倆混賬兒子。

“怎麼了?”賈赦又不明白了,其實今個兒要是賈母和王夫人聯手氣那拉淑嫻,他絕對能真身上陣跟自己的親娘、弟妹拼了。 可問題是,賈母和王夫人幹起來了,他該幫哪個? 憑良心說,賈赦哪個都不想幫,他只想搖旗吶喊。

見那拉淑嫻又不出聲了,賈赦無奈的低頭去瞧身畔的胖閨女:“小胖丫頭,你說說今個兒怎的了?”

小胖丫頭——迎姐兒一臉幽怨的望著賈赦,五官都擠到一塊兒了:“要是爹您願意換個稱呼,我倒是可以將事兒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您。”

“好的,二丫頭。”賈赦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老太太覺得張家快要倒霉了,所以逼著娘將寶玉接回來。這會兒爹您昨個兒就知曉罷?”見賈赦點了點頭,迎姐兒笑瞇瞇的道,“然後今個儿娘就將寶玉接回來了,且讓我直接領著寶玉往梨香院去,並將這事兒告訴二太太。最後,二太太聽了我的話,就一臉怒氣的殺過來了。”

賈赦思量了一下,又問道:“你對王氏說了甚麼?”

“沒說甚麼呀!”迎姐兒一臉的無辜,“就說了老太太的擔心,還有寶玉以後都不用再去張家了。”

本能的,賈赦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可待他仔細的瞅了迎姐兒一眼,見自家胖閨女只無辜的眨著大眼睛望著自己,又忽的覺得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 自家的胖閨女嘛,打小好吃懶做,永遠都是傻乎乎的樣子,應該不可能做出甚麼缺德冒泡的事情來的。

這般想著,賈赦很快就將心頭那點子異樣拋開了,只拿手捶了捶手心,忽的道:“我想起來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王子騰他要升官了! ”

“王家出孝了?哦,算算日子似乎是的。”那拉淑嫻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王家那頭傳來消息,打算年底就給王仁將親事定下來,明年開春就娶親。 待王仁的事兒解決了,自然就輪到王熙鳳了。

“管他有沒有出孝呢,邊疆出大事兒了。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合適的人選,畢竟若有良將,人家身上也都是有職務的。正好,王子騰不是閒著嗎?這要是出孝了,自然立刻上戰場。要是沒出孝,奪情便可。”賈赦想起了之前泰安帝同他說的話,登時笑開了,“這下有好戲看了,王氏雖有倆哥哥,其實她跟王子騰的關係更好一些,且王子騰平素也願意為她做主,咱們老太太要有大麻煩了!”

聽得賈赦這話,那拉淑嫻腦海裡瞬間浮現了一幕場景。

——賈母怒指賈赦:你個不孝子,孽障! !

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的確不是個東西,可賈政也沒好到哪裡去呢。 至於賈敏,現如今瞧著是沒有大錯,可身為閨女,還是個已經身懷六甲的閨女,賈敏的作用顯然有限得很。

對了!

“黛玉還在榮慶堂呢。”那拉淑嫻忽的看向迎姐兒,“二丫頭要不你今晚去榮慶堂歇著罷,正好安慰安慰黛玉,免得她年歲輕膽子小,被今個兒的事情嚇到了。”

迎姐兒不敢置信的回看過去:“那娘您就不怕我被嚇到?”

那拉淑嫻笑得異常溫柔:“你猜?”

得了,不用猜了,迎姐兒垂頭喪氣的轉過身子就往回走。 她以往也時不時的宿在榮慶堂裡,因而一應東西都是全乎的,倒是沒必要再折騰一趟。

問題是,她心寒! !

尤其等走了好幾步,都沒聽到後頭的動靜後,迎姐兒忍不住扭頭看過來,結果讓她心碎的是,自家爹娘已經手挽著手走遠了。

嗷嗚! 她也要學政二老爺閉關療傷!

可話說回來,要是她特特地地的跑到梨香院要求見政二老爺,然後真心誠意的向他討教如何在被親爹娘傷害以後,獨自一人閉關舔傷口療傷……

一! 定! 會! 被! 打! 出! 來! 的!

最終,迎姐兒隻老老實實的垂著頭回了剛離開不久的榮慶堂。 索性她總算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壓根就往正堂裡湊,而是跑回了以往元姐兒的院子。 當然,自打元姐兒入宮以後,這個小院子就歸她所有了,偶爾王熙鳳也會過來小住兩日,不過從王熙鳳跟賈璉定親以後,就再也不曾來過了。 算一算時間,都有兩年多了!

等迎姐兒滿臉悲傷的坐在以往元姐兒最喜歡的窗台底下對著外頭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發呆時,院裡的小丫鬟忍不住過來問她,要不要去跟賈母等人一道兒用晚膳。

“對啊!我完全可以跟爹娘一道兒用完晚膳再往這裡來呢!”迎姐兒恍然大悟,旋即又傷心起來,“一定是壞爹想獨占著娘,才將我打發出來的!不對,好像是娘讓我過來的……不管了,反正爹就是大壞蛋!”

身畔的小丫鬟一臉懵逼的望著迎姐兒,完全不知曉該怎麼接這話。

好在,迎姐兒原也沒指望一個小丫鬟能有多機靈,只擺手吩咐道:“你往榮禧堂跑一趟,讓我跟前的丫鬟過來這裡伺候我,順道兒將大廚房送來的膳食也一併帶過來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對了,再喚個人去老太太那屋瞅瞅,要是得巧碰著黛玉,就領她過來與我同住。 ”

小丫鬟先是道了是,之後又將她的話重複了一遍,見沒旁的事兒了,才下去吩咐了起來。

不多會兒,晚膳尚未到來,倒是黛玉先來了。

“二姐姐。”黛玉顰著眉,一臉的憂心忡忡。

“可是老太太生氣了?不打緊的,左右氣她的人是二太太,對了,還有我爹。可又不是咱們幹的,怕甚!”迎姐兒見晚膳尚不曾到來,便讓人沏了茶先送過來,見黛玉還是老樣子,奇道,“黛玉,你到底在擔心甚麼?”

“擔心老太太會不會給氣壞了身子。”黛玉幽幽的道。

這話一出,直接將迎姐兒給噎住了。 身為大房唯一的閨女,且還是最像賈赦的那個,迎姐兒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關心過賈母了。 沒法子,從小到大她都數不清楚賈母到底暈了幾回了。 也許是十幾回,也許是幾十回罷,左右每一次賈母都能從暈厥之中醒來,且再一次中氣十足的罵人,有甚麼好擔心的。

倘若今個兒面對的是自家哥哥弟弟,迎姐兒一準嗤之以鼻,她已經徹底被賈赦倆口子帶歪了,溫柔善良之類美好的品性,完完全全的遠離了她。

偏生,如今她面對的卻是柔弱可人且滿臉擔憂的黛玉。 憑直覺,迎姐兒覺得黛玉不像是在誆她,可問題是,她打小就沒碰上過這樣的事兒。

——老太太暈厥了怎麼辦? 喚大夫,開方子,去熬藥,灌下去。 之後,該干嘛就乾嘛去,散了散了。

“二姐姐不擔心老太太嗎?”黛玉柔聲問道。

這下子,迎姐兒已經不是被噎住了,而是像活生生吞了個蛤|蟆似的,一臉囧然的看著黛玉。 好半響,迎姐兒才道:“對,擔心老太太。那我明個兒跟我娘要些上好的補藥,給老太太送去好了。”

“可老太太並不缺藥材呢。”黛玉一臉的真誠,“我覺得,咱們可以去侍疾,就像以往我娘病了,我都是在她跟前的,哪怕並不能做甚麼,總歸能給她解解悶,勸她好生休息。”

“……我懷疑我要是去了,會讓老太太聯想起一些不怎麼美好的事情。”這下,迎姐兒是真的擔憂了。

“這是甚麼意思?”黛玉沒弄明白迎姐兒的意思,索性撇開不去想,只道,“二姐姐,要不咱們如今就去瞧瞧?起碼看看老太太吃了不曾。”

迎姐兒深呼吸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定一般,猛點頭:“好!咱們去瞧老太太吃了沒!”

這要是還沒吃,見了她鐵定吃不下去了。 可要是吃了,那會不會直接噁心的吐出來? 介於賈赦剛剛才刺激了賈母一回,迎姐兒對自己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偏偏,看著一臉純真美好的黛玉,她實在是狠不下心來去拒絕。

——既然沒法拒絕黛玉,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賈母吃苦受罪嘍!

事實證明,迎姐兒的想法是很靠譜的,賈母果然見到她沒好臉色,自然也鐵定沒有好心情。

同時,事實也證明了一件事兒,黛玉是個很敏感的人,哪怕賈母並不是針對的她,還是被她輕而易舉的感受出來了,並且在離開賈母內室之後,立刻伸手拉住了迎姐兒 [韓娛]攻略 。 迎姐兒感受到黛玉的小手拽著她,下意識的低頭一瞧,卻正好對上黛玉愧疚的臉色。 一時間,迎姐兒有些懵,她完全不明白黛玉為何要對她愧疚。

身為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愧疚這種情緒本不該存在她的心中,久而久之,她就對這種情緒感到無比的陌生。 當然,這跟迎姐兒本身所處的環境也有關係,畢竟大房全是一些心比天大的人。 沒錯,旁人是心比天高,他們則是心比天大。

待回到了自個兒屋裡,黛玉立刻落下了憋了一路的眼淚。

迎姐兒目瞪口呆。

“喲,胖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欺負林家妹妹。嘖嘖,你放心罷,我一定會將這事兒完完整整、一字不落、添油加醋的告訴娘的。”十二立在廊下,一臉大尾巴狼的奸詐模樣。 心道,多虧閒著沒事兒來這兒瞅了一眼,要不就錯過這場好戲了。

“我才沒有!”比起自我反省,迎姐兒顯然更喜歡將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當然,這不能說是個好習慣,可至少能永遠保持一副好心情,“是老太太啦!老太太欺負黛玉了。”

“這種蠢話,擱你你信嗎?”十二撇了撇嘴,“闔府上下哪個不知曉老太太將林家妹妹當成心頭肉?我眼瞅著,撇開寶玉不論,老太太最疼的就是林家妹妹了,連小蘭兒都不如她。結果,你竟同我說,老太太欺負了她?嘖,我寧願相信老太太把你打了個皮開肉綻。”

十二真的只是下意識的吐槽而已,畢竟他同哥哥和弟妹素日里都是這般說的。 事實上,他對迎姐兒還算是客氣的,這要是攤在璉哥兒身上,保准更毒舌。

結果,誰也不曾料到,黛玉聽了這話後,原本只是落了幾滴淚,這下子卻是簌簌的狂掉淚珠兒,唬得十二連著往後退了兩步,一副隨時打算腳底抹油開溜的慫樣兒。

還是迎姐兒緩了緩神,拉過黛玉,盡可能溫柔的問道:“黛玉你怎麼了?是老太太嚇著你了,還是我家蠢哥哥氣到你了?”

蠢哥哥——十二連番運氣,這稱呼明明該是璉哥兒的,怎麼能用在他身上呢?

“二姐姐,你很好。”黛玉拿了帕子輕拭眼淚,“老太太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迎姐兒再度一臉懵逼,忍不住回頭去瞧了瞧同樣不在狀態的十二,兄妹倆同時脫口而出:“老太太怎麼我/你了?”

好罷,答案是明擺著的,倆人都不知曉。 又或者,就算他倆都知曉,這一時半會兒的,也絕對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最終,還是黛玉哭夠了,又在倆人拼命的逗趣開解下,才吞吞吐吐的道出了實情。

於是,迎姐兒在短時間內,第三次懵了:“黛玉你的意思是……因為老太太對我不好,所以你才覺得愧對了我,這才哭得這樣稀里嘩啦的,還耽擱了我的晚膳?!”

十二也道:“就是,多大點的事兒……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也不瞅瞅自己胖成甚麼樣子了!人家都說,小時候胖不是胖,你呢?從小胖到大,愣是從一個小湯圓長成瞭如今這副大肉包子的模樣。哼,瞪甚麼瞪,你還有臉瞪我!你呀,不單單是胖,你還腫了,你還漲了,你還肥了!”

黛玉紅著眼圈看看迎姐兒,又看看十二,滿臉的不敢置信。

倒是迎姐兒,很不客氣的回給十二一個眼刀子,惡狠狠的拿了塊點心往自己嘴裡塞:“我就吃 朱門芳菲 ! 我氣死你! ”

“胖死你!”

“氣死你!”

“哥哥姐姐,你們別吵了……”黛玉看不下去了,弱弱的開口努力勸解。 可她隱隱的,卻感覺到這倆吵架時,並無任何惡意,一時間又有些好奇的左顧右盼的,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在吵甚麼呀?”

迎姐兒還真回答她了:“沒吵甚麼,就是練練嘴皮子。對了,回頭等鳳姐姐嫁進來了,我就跟她學!到時候,我倒是要看看小哥哥你還怎麼硬氣!”又回頭向黛玉顯擺道,“黛玉你還沒見過鳳姐姐罷?鳳姐姐老厲害了,她能一口氣不停歇還不重複的罵上好幾個時辰!”

黛玉開始陷入沉思。 一直以來,她所認為的厲害,指的都是某方面有所成就的人,所以說,王熙鳳的厲害之處,是她的吵架本事?

然而,還沒等黛玉想明白,又聽迎姐兒咋呼起來:“對了!我幹嘛要這麼想不開等明年鳳姐姐嫁進門來呢?我完全可以去尋二太太呢。沒錯,我明個兒就去尋她。”

十二糾結的看著這倆妹妹。 對於天生一副弱柳扶風般的林家妹妹,他雖不覺得親近,起碼沒啥惡感。 至於自家這個胖妹妹,這些年下來,他倒是真的放在心上了,可問題是……

#妹妹太蠢,怎麼辦? #

#已經很蠢了,還打算往更蠢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又該怎麼辦? #

#如果沒有搶救的價值了,我能不能恁死她? #

思來想去了好一陣子,最終十二還是選擇了放棄。 左右他已經有了個蠢爹了,還有個蠢哥哥,那麼再多出一個蠢妹妹,彷彿也不是甚麼無法接受的事情。 再說了,跟王夫人學一學也算是好事,起碼王夫人都是把人往死裡逼的,而不是被人逼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十二完全沒有阻攔迎姐兒的意思。

……

……

次日一早,王夫人表示她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二丫頭,黛玉丫頭,你們倆打算跟我學吵架?”王夫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勉強崩住了面上的神色,沒立刻暴露出猙獰的面孔來。 可饒是如此,王夫人也覺得自己支撐不了太久的。

——這倆小破丫頭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存心跑來奚落她的是罷? 還學吵架呢,這分明就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個潑婦!

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王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盡可能平靜的道:“乖孩子,你倆去園子裡玩罷,我這兒還有事兒呢。”

王夫人一面說著這話,一面在心底里為自己尋藉口。 她一個連孫子都有了的婦人,怎麼能跟倆小破丫頭計較那麼多呢?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這倆小破丫頭的爹,她都招惹不起。

賈赦就不用說了,世襲的一等將軍,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還是泰安帝跟前天字第一號大紅人。 至於林海,雖說單論人品,跟賈赦絕對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可無奈而是,林海也是個將閨女捧在手心裡寵的,尤其黛玉不僅僅是他頭一個孩子,還是至今為止唯一的孩子。

當然,王夫人也明白,就林海那人品,只怕就算這一回賈敏生的是兒子,也不見得會對黛玉少疼愛半分 靈泉山莊 。 若他是那樣薄涼的人,早該在賈敏進門多年無子的情況下,另想法子了。

因此,甭管這倆姑娘有多不遭人待見,可王夫人卻不得不牢記著她們的爹都不好惹。

簡直太讓人生氣了!

“林妹妹!你是來尋我的嗎?”彷彿是嫌王夫人氣得還不夠厲害,關鍵時刻,寶玉出馬了,且完全無視了他親娘,直奔黛玉而去。 結果,很理所當然的,被迎姐兒攔了下來。

“笨蛋寶玉,見到二姐姐我開心嗎?”迎姐兒跟逗鳥似的,逗著寶玉。

寶玉面色一變,才隔了一天的事兒,莫說他原就不蠢,就算真的是蠢貨,也絕對不可能徹底忘卻。 可眼瞅著自己很想親近的黛玉近在眼前,寶玉這心裡癢癢的,只恨不得將迎姐兒一把推開,好讓自己同黛玉好生親近親近。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迎姐兒彷彿是看出了寶玉心底里的想法,當機立斷跟王夫人做起了交易:“二太太還想不想讓寶玉弟弟進學了?我家璟兒可一直都在外祖父家裡做學問呢,甚麼張家快倒了,這種話就跟老太太說我爹是個廢物一樣。二太太您見過能考中二甲第二,且當上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廢物嗎?所以說,我外祖父家裡才不會出事呢。”

雖說迎姐兒某些品性讓王夫人相當不待見,不過她倒不會懷疑迎姐兒這話,尤其這話同她之前預想中的一般無二。

很多時候,人們評價一個人是否聰慧,都會拿自己當標杆。 比如說,當對方的想法同自己一樣時,就難免會產生,嗯,這人不錯,很聰明。 反之,則是……哪裡跑出來的蠢貨?

也因此,當迎姐兒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後,王夫人立刻丟開了對迎姐兒的成見,忙不得的道:“二丫頭,我也是這般想的。對了,你們先進來,我請你們吃點心。”

素來不會拒絕點心的迎姐兒,歡歡喜喜的拉著黛玉跟王夫人走了,略慢了一步的寶玉也趕緊跟了上去,卻因著迎姐兒的嚴防死守,愣是沒尋到突破防線的機會,只急得他抓耳撓腮。

“你的功課做完了嗎?”迎姐兒認真的瞅著寶玉,“我家璟兒已經將千字文倒背如流了,你呢?我的笨蛋寶玉弟弟。”

“寶玉,立刻去背書!小心我讓你老子收拾你!”王夫人把臉一板,隨手指了一下書房方向,喝道,“還不快去!”

寶玉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傷害,當下就哭著跑開了。

沒了礙眼的人,又有美味的點心在,且黛玉還不似十二那般會跟她搶點心,迎姐兒覺得梨香院這頭真的太棒了,當下決定明個兒還來。 而王夫人這頭,思量著賈政如今已經廢了,珠哥兒雖看著還行,可他本身還要靠賈赦拉拔,指望他幫寶玉顯然是不切實際的,而王家那頭,王子騰就算再能耐再有出息,也真心沒法尋到靠譜的先生。

還得靠著大房!

雖說婆家、娘家都是武將世家,可王夫人半點兒都不曾想過讓寶玉走武將之途。 且不說寶玉未必就有這個天賦,單說她娘家二哥王子騰好了,各個都誇他有天賦又努力,可那些年她卻是看在眼裡了,自家二哥多苦呢,打小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且忙活到如今還不如賈赦這紈絝 大神,太妖冶 。 既如此,還折騰啥呢? 想要功成名就,又不願意付出太多,那就只能走文官之途了。

“二丫頭,嬸娘對你好不好?”王夫人笑得一臉諂媚。

迎姐兒還真思量了片刻,旋即點頭道:“是挺好的,就比對元大姐姐略差一點兒,不過比對三妹妹倒是好多了。”

這個小破丫頭! ! !

王夫人吸氣再呼氣,然後再吸氣呼氣:“那你想不想你元大姐姐?”

“想啊!我爹說了,等臘月裡,元大姐姐被封了妃子以後,就領著我去瞧她。對了,妃子是不是很棒啊?甚麼叫做四妃之一呢?還有啊,宮裡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點心?回頭讓元大姐姐請我吃,好不好?”

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通,迎姐兒卻沒等到王夫人的回答。 將手裡的點心一股腦的塞進嘴裡,迎姐兒側過頭去瞧王夫人,卻愕然的發現王夫人已經呈靈魂出竅狀態。 愣了一下之後,迎姐兒大樂:“快快!將你們院子裡的好點心都拿出來,快點兒!”

屋裡的大丫鬟面上一陣扭曲,這明擺著就是趁火打劫。 偏生,迎姐兒這話她還不能不聽,趕緊快步走出屋子,吩咐小丫鬟去了。

等迎姐兒連吃了三盤點心,又灌下去兩杯蜜茶後,王夫人終於緩過來了:“二丫頭!”

“點心都吃得差不多了,二太太您吼我也沒用,我是不會還給您的。”迎姐兒直接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篤定王夫人不可能拉下臉跟她計較。

“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話,回頭我給你十盤,不,二十盤點心!不對,我讓人去街面上買一堆的好吃的予你,你想吃甚麼,我就讓人給你買甚麼。不單今個兒,以後都算數!”

王夫人是真的豁出去了,這一刻,別說是區區吃食了,就連寶玉的前程都不被她放在眼裡了。 畢竟,張家的作用僅僅是給寶玉尋個好先生,□□國府又不是真的尋不到先生,好點兒差點兒問題真心不大。 況且離寶玉入仕起碼還有十來年時間,王夫人的要求不高,只求寶玉在三十歲之前中進士,也就是說,還有二十多年。

“那我要吃驢肉火燒!”迎姐兒毫不客氣的點菜。

“行行行!你先告訴我,關於元姐兒的事情是真的假的?她真的會在臘月裡被聖上賜封為四妃之一嗎?是真的嗎?!”

“我咋知道?這是我爹說的。”迎姐兒滿不在乎的道,“我爹說了,等元大姐姐被封妃以後,就領我入宮去瞧她。嗯,我爹還說了,臘月裡他也要入宮參加那甚麼宮宴。”

賈赦的人品差得沒話說,可他並非無的放矢之人。 再說了,若是在官場之上,遇到不得不應酬或者敷衍的人,偶爾說編排兩句謊話還是很有必要的。 可賈赦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糊弄迎姐兒玩嗎? 更別說,迎姐兒這個小丫頭一點兒也不好糊弄,若是圖一時好玩哄騙了她,回頭她能直接煩死你!

王夫人徒然間徹底鬆快了。

夫君雖然廢了,可他從來也沒起來過。 長子前程已定,往後只會越來越好。 長女就快要封妃了,等將來再誕下一兒半女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至於次子……那就以後再說罷!

既如此,她還怕賈母作甚?

要戰便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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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儘管王夫人堅信賈赦並非無的放矢之人,可這個消息一日未被確認,她就沒法徹底安心。 加上思及自己剛狠狠的得罪了賈母,又許久不曾回娘家了,王夫人索性在次日一早,帶上寶玉回了一趟娘家。

只是此時,所謂的娘家已經並非王夫人住了十餘年的那個家了。

其實,兄弟姐妹們多的人家,哪怕俱是嫡親的,也會產生小團體。 若是相互之間感情都不錯的話,多半是以年齡來劃分小團體,畢竟年齡相近的才有共同語言、興趣等等。 可若是彼此之間互有嫌隙的話,那自然是按照性子和喜好來分了。

像王家,王夫人素來跟她的二哥王子騰關係好。 一則,他們之間只相差了兩歲,又都是養在已故的王家老太太身邊的。 二則,王夫人嫁得好,王子騰混得好,倆兄妹互相扶持拉拔,倒也還算平衡。

也因此,當王家分家之後,王子騰攜妻女離開了王家位於京城的老宅子,搬去了相隔三條街面的一座小而精緻的三進宅子裡。

算起來,這還是王家分家之後,王夫人頭一次回娘家,自然也是頭一次拜訪王子騰的新家。 王家倒是已然出孝了,不過王子騰卻並未第一時間補缺,而是在家中等待消息。 當然,消息其實已經傳來了,只是兵部那頭尚未安排妥當,故而近段時日王子騰還算空閒。

王夫人便是在這檔口去拜訪的,還帶上了她那銜玉而生的金玉疙瘩。

見是許久不曾碰面的妹子和外甥,王子騰還是很歡迎的。 雖說如今看來,王夫人的確是所嫁非人,賈政基本上已經毀了,莫說他本就沒甚麼真材實料,就算真有,往後也不會再有前途了。 好在,榮國府尚未分家,王夫人的夫君是沒用,可誰讓家主賈赦愈發的能耐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子騰索性讓妻女皆出來會客,一同接待了妹子和外甥,也算是賓主盡歡罷。

當然,王夫人沒待太久,只是將近段時間的事情拿出來說了說,又極力邀請王子騰夫人和女兒來榮國府走親戚,同時也委婉的轉述了賈赦無意中露出的消息。

對於旁的消息,王子騰並不在意,他是靠自身能耐立足官場的,也就是憑藉著實打實的軍功上位的,因此並不是很在意那些個小道消息 萬千星光 。 於王子騰而言,除非天下太平,要不然他就不可能不被重用。 當然,就算有這番自信,若是外甥女能耐,他自也不會拒絕。

“既是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所言,那應當是真的。”見王夫人雖面有喜色,卻隱隱還有些忐忑不安時,王子騰思量了一下,又道,“按說,聖上是去年登基的,賜封事宜理應在去年皆完成。可因著如今太上皇還在,又恰巧聖上繼位乃六月時,加緊開了一屆恩科,這才耽擱了很多事宜。”

“二哥您的意思是……”王夫人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去年間,聖上只下旨稱讚了太上皇,加封了仁太妃為皇太后,又冊封原廉親王妃為皇后,以及……賈恩侯。”說到這裡,王子騰頗有些五味雜陳。

誰都知曉新皇登基有多麻煩,尤其太上皇還在,很多事情簡直就是亂如麻。 也因此,大家都能理解泰安帝只冊封皇后,無視了其他妃嬪。 可問題是,王子騰是故意將順序顛倒的,事實上泰安帝是先連下兩道聖旨給賈赦,之後才輪到他親老子的。

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榮耀到讓人忍不住腮幫子發酸。

“別管你府上那位赦大老爺了,單說聖上的後|宮。原本的廉親王妃被冊封為皇后,那麼按著慣例,兩位側妃應當晉升為四妃之二。聖上之前後宅的女子很少,撇開出身低微的伺候宮人,你家元姐兒的確很有機會佔了剩餘兩位妃位之一。”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明年開春就要大小選了。 這小選暫且不說,大選肯定會有很多適齡高門貴女參與的。 旁的不說,王子騰就下意識的瞥了自家閨女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但凡稍微關註一些官場的,都知曉王子騰成親二十餘載,卻獨獨只得了一個愛女,自是將她視為珍寶,毫不誇張的說,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含在嘴裡怕化。

王子騰愛女名喚王熙鸞,其實若對王家大房有所敬意的話,就不該取名為“鸞”。 畢竟,鸞鳳鸞鳳,明顯就是鸞在前鳳在後。 王家大房的嫡長女名為王熙鳳,偏二房的嫡長女卻為王熙鸞,分明就是鐵了心的要壓大房一頭。

也不知曉該說幸運還是無語,王家大房完全沒有察覺到二房的險惡用心,多年以來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半點兒不在意。 久而久之,二房這頭也失了興趣,不過名諱當然不會輕易更改。

然而,王熙鸞這名諱的寓意倒是不錯,出身也高貴,加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作為正二品武將之嫡長女,王熙鸞當然有資格參加大選。 可惜的是,她身子骨太弱。

不是黛玉的那種弱柳扶風,王熙鸞是真的體弱,更確切的說,她有心疾。 差不多就是保齡侯爺的那個毛病,只不過,保齡侯爺的病情很輕微,若非他自己拼死拼活非要爭出個名堂來,他是不會病倒的,更不會發生病重的事情。

可王熙鸞並非如此,她是先天心疾,而且相當嚴重。

也虧得王家富貴,王熙鸞又是雙親求了許久才得來的心肝寶貝,那可真的是打小仔細將養著,人家千金小姐是金嬌玉貴的養大,她則是被所有人放在心頭上仔細呵護著長大。 莫說半點兒委屈了,連稍微重一些話都沒受過。 可饒是養得這般精細,她一年到頭也起碼要生兩回病,每回差不多三到五個月。

就這個季節,秋高氣爽的,王熙鸞還能在王子騰夫人李氏的陪同下,到正院子來見客。 這要是再往後兩個月,哪怕僅僅深秋,她估計就要躺在床榻上仔細將養了 重生之當家做主 。

其實,論容貌王熙鸞半點兒不比她的堂姐王熙鳳差,不單容貌姣美明艷,更是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兒,且她的腦子並不比王熙鳳差,相反在其母李氏的精心教養下,極有心機城府。

但凡她的身子骨略好一些,王子騰絕對會送她入宮!

一旁的王夫人瞧見了王子騰瞥的那一眼,當下心頭微動,思量著如今王子騰願意幫她,一方面是出於多年的兄妹情誼,可另一方面卻何嘗不是想讓仕途更進一步嗎? 甭管王子騰是否有能耐,能多條道兒鐵定是好的。 可若是王子騰之女入了宮,那還有她閨女元姐兒的事兒嗎?

這般想著,王夫人也快速的打量了王熙鸞一眼。 因著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其母李氏又看得緊,因此哪怕是王夫人都沒見過這個侄女幾次。 感情完全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面善而已。

可隨著這一打量,王夫人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王熙鸞很美,不單是五官精緻絕美,那種與生俱來的柔弱之感,簡直就是讓人不由的心頭髮酥。 這王夫人還是女子,且用的是審視的目光,若是完成男子,還不立馬被勾去了心魂?

當下,王夫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自個兒的閨女自個儿知曉,王夫人自是清楚元姐兒容貌極好。 可所謂的極好,卻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像元姐兒,長相是不錯,可她是天生的端莊秀麗的容貌,但凡她端起架子往那兒一戳,實打實的嫡妻範兒,還是貴氣十足的那種。 可問題是,元姐兒她這輩子都當不了嫡妻了,這般模樣好是真好,一定能討婆婆的歡喜,卻未必能勾住男人的心。

“大哥。”王夫人到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歲輕見識少的婦人了,當下便笑看著王熙鸞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呀,一轉眼,鸞哥兒也這般大了。對了,我聽我府上大太太說,明年就該迎娶鳳丫頭進門了,這鸞哥兒只比鳳丫頭小了兩歲,可已許了人家了?”

這話倒也沒錯,畢竟王熙鸞翻過年都十五歲了。 再一個,如今王家已然分家,哪怕王子勝的兩個兒女一直不嫁娶,也絲毫影響不了王熙鸞。 當然,王熙鸞一直不曾說親的緣由,並不在於王子勝那頭,而是因著先前守孝三年的緣故。

雖說身為孫女並不用替祖父母守孝三年,可王子騰夫婦倆需要呀! 且王熙鸞打小身子骨不好,她本身也不愁嫁,多在閨閣裡養幾年倒也在理。

“相看了幾家,目前……我倒是覺得保寧侯世子不錯。”王子騰道。

王夫人微微有些詫異。 按著她的想法,王子騰就算還未下定決心將女兒往宮里送,也不該這般直白的回答她。 尤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大喇喇的說出來真的好? 再看一旁的王熙鸞早已羞紅了臉低下頭來,偏那李氏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似乎對於王子騰這話並未感到任何訝異。

思忖再三,王夫人還是決定把話說明白,畢竟將來要求著王子騰的地方還多著呢。

“大哥,您別怪我說話太直。我也明白保寧侯世子是很不錯,可鸞哥兒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大選的年紀是十三到十六歲。您真的沒想過讓鸞哥兒入宮搏一搏前程?雖說平心而論,我自是希望我家元姐兒好,可也不會因此攔著鸞哥兒,不讓她上進的。”

“你這個想法,我也曾思量過,不過還是算了罷。”王子騰輕搖了搖頭,末了還嘆息一聲,“宮中哪裡是那麼容易拼搏的?若說戰場上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那麼後|宮之中,怕是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曉 [快穿]反狗血聯萌 。 再說了,如今那位可是聖上了,不像你家元姐兒,多年前就已經賜到了聖上的潛邸。 這是命啊!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夫人自然不會再勸下去,況且她原本也不希望王熙鸞入宮搶這份恩寵。

至於如今免去王熙鸞大選的事兒,自是不勞煩王夫人操心了。 一般來說,只要臣子上折子請求撂牌子,多半時候聖上都是會應允的。 之前的長青帝是這般,如今的泰安帝看著更不像是好|色之徒,應允的可能性佔了起碼九成以上。 倘若王熙鸞真的說給了保寧侯世子,那完全可以讓保寧侯爺上折子請求賜婚。

這般思量著,王夫人徹底放下心來。

然而,沒等她鬆口氣,卻聽王子騰遲疑的開了口:“我家鸞哥兒是絕對不會參加大選的,可你府上……你可不要忘了,賈恩侯如今既是世襲的一等將軍,又是在朝的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他那閨女,也是要參加大選的。”

王夫人霍然起身,面色煞白。

……

……

“可還在聊著?”王子騰夫人李氏一臉不耐煩的問道。 身畔的丫鬟忙點頭稱是,又去拿了茶點果子急急的呈了上來,只是做這些事兒的時候,丫鬟眼底里俱是驚恐。

好在今個兒事情多,李氏並未拿丫鬟出氣,待閨女王熙鸞走過來倚著她坐下後,李氏便立刻打發丫鬟出去了。

王熙鸞一臉懨懨的。

每年的春秋兩季,是她為數不多的康健時候。 等回頭到了冬日里,她又該整日整日的待在暖閣裡的暖炕上,連下床走動都不可能。 若是到了來年酷夏,她則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自然也吃不下東西,偏因著身子骨的緣故,她屋裡也還不能放太多的冰塊,以至於她每年的夏日熬得比冬日更辛苦。

可就算是尚算康健的春秋兩季,王熙鸞的日子也不好過。

跑跳玩鬧從來都是奢望,又因著她很怕馬車的顛簸,少有的幾次出門子也是坐轎子,這就意味著,她不能離太遠。 再加上,她怕風怕曬怕吵,等等約束下來,基本上她這十五年來唯一的喜好,就是翻幾頁話本子,或是請兩個說書人來家裡說話,連戲班子都得專門挑人數少不鬧騰的。

“怎的了?這是累著了?要不要喚大夫瞧瞧?”

李氏自是知曉女兒的身子骨有多弱,可今個兒天氣是真不錯,加上出門又是坐的軟轎,統共也就是走了十來步路。 且就算在會客之時,李氏也有註意著女兒的神情,掐著點兒出言提前退下了。 左右王夫人和王子騰是嫡親的兄妹,那屋裡又是一堆的人,啥忌諱都不需要。

“用不著,左右大夫來了說的也是那麼兩句,我都會背了。”王熙鸞心不在焉的道。

瞧著她這樣子,李氏就知曉這是在心裡揣了事兒。 再仔細一思量,會客前還好好的,那就是因著王夫人了:“可是因著你姑母說錯了話?”

但凡是個講究的長輩,就不會在晚輩跟前這麼說話。 可李氏完全不在意,事實上,王夫人也好,或者是王家的其他人,全都不被她放在眼裡。

“沒。”王熙鸞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讓人瞧不出她在思量甚麼 步步錦繡 。 不過,沒片刻,她便幽幽的開口道,“為何不讓我去宮裡?”

這話一出,李氏心跳都漏了半拍:“說甚麼胡話呢?宮裡那是人待的地方嗎?”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苛刻了點兒,李氏特地放緩了語氣,用哄孩子般的口吻道,“你表姐那是運氣好,正好讓她趕上了好時候。如今那位可不是當年毫無繼位希望的廉王殿下,他是聖上,將來有著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女人。”

“那我堂姐呢?”王熙鸞抿了抿嘴,語氣相當刻薄的道,“她一個無母的嫡長女竟也能嫁到國公府了?為何不讓她嫁給珠大表哥,偏就許了榮國府長房嫡長子呢?”

其實,璉哥兒並非榮國府長房嫡長子,真正的嫡長子該是早夭的瑚哥兒。 只因瑚哥兒雖然是早夭的,可在夭折前,他就已經定了名諱入了族譜,故而就算將來璉哥兒繼承了家業,他仍只是府裡的二爺。

可王熙鸞這話也沒錯,至少在外人眼裡,璉哥兒跟長房嫡長子也沒甚麼區別了。

嫡長子,意味著承襲爵位繼承家業。

“你跟她鬧甚麼?就算嫁到了榮國府裡,你以為那還是國公府?如今那賈恩侯是一等將軍,等傳到他兒子身上,就只剩下二等了。你是要嫁給侯府世子,是將來的保寧侯夫人,怎麼也比一個二等將軍夫人來得好罷?”

話是這麼說的,可李氏心裡也沒少嘀咕。

誠然,保寧侯府尚在,侯爺的爵位也一直不曾被降。 可那是因著保寧侯府幾代人都晚生養的緣故。 當年,第一代保寧侯年方三十就被賜予侯爺之位,偏當時因著戰亂四起,到了五十歲,才得了個小世子。 而如今的保寧侯爺便是當年那位小世子,至於試圖說給王熙鸞的,則是第二代侯爺年過四旬才得的嫡長子,不過他們家就跟開了糊似的,四旬得了頭一個兒子,之後在短短的三年內,連著又生了倆。

四王八公十二侯,人家都傳到了第三代,乃至第四代了,唯獨只有保寧侯府,當家的只是第二代。 天知曉,輪到如今的世子時,侯府究竟還是不是侯府。

“好了,鸞兒,你爹已經決定的事兒,就別不高興了。你爹還能害你不成?回頭呀,我將家裡七成的家產都予你當嫁妝。”李氏是打量著,左右自己不能生養了,甭管王子騰是打算將來納妾生養,還是從族中過繼一個,都比不上她親生的閨女。 因此,拿家裡絕大多數的家產充作嫁妝予女兒傍身,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只是當時,打算的卻是將王家數百年來積攢的家產中絕大部分予了王熙鸞。

對於嫁妝,王熙鸞不是很在意,當然並不是她生性豁達,而是知曉母親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糊弄她的,爭與不爭左右都是那麼一回事兒。

“罷了,我聽娘的。”

“這才是娘的好閨女。”李氏笑臉盈盈的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

然而,當觸及王熙鸞那瘦骨嶙峋的手背時,李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因著心疾的緣故,王熙鸞的胃口一直不大好,畢竟多大時候她都是在熬日子,而非過日子。 因此,消瘦是難免的,只是卻看得李氏心頭卻是沉甸甸的。

沉默許久後,李氏目光裡閃過一絲狠戾,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牙道:“看來,當初給的報復還不夠。哼,她那一條賤命,怎能比得上我女兒的身子骨?好嘛,如今她倒是死了,可她的兒女居然都好好長大了,還要嫁娶了……想得倒美!”

“太太,大姑太太走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

窗外,小丫鬟低聲回話。

窗內,一室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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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發生的事兒,除卻王家人外,也就只有王夫人知曉了。 至於被她帶到王家去的寶玉,則是沒在屋裡待多久,就被丫鬟領著去溜了好幾圈,並在回府後嚴肅的表示,以後再也不去了。 王夫人懶得理會這個蠢兒子,打發他去背書後,便獨自一人坐在炕上思索。

對於打小就跟自己關係極好的二哥王子騰,王夫人還是很信任的。 當然,關鍵在於,倘若王子騰真的打算送女兒去參選,完全用不著特地編排謊話哄她。 畢竟,那是他的自由。

可既然已經明說了,那麼就代表著王子騰之女是絕對不會入宮參選的。

所以……迎姐兒……

因著王夫人只在王家待了一個多時辰,回到榮國府時,也不過堪堪晌午。 待匆忙用過午膳,又掰著手指頭盼著時間過去後,王夫人急吼吼的去榮禧堂尋人了。

“大嫂,您最近可忙?有甚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儘管很想再來一次打開天窗說亮話,可那拉淑嫻到底不是自己的娘家二哥,王夫人只笑得一臉諂媚,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那拉淑嫻有點兒懵,不過旋即一拍巴掌,直言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璉哥兒成親要準備的東西,就交給弟妹你了。記得,一定要給王家撐足了面子。”

王夫人:“……好。”她自個兒特地跑過來找事兒,如今事兒真的來了,她還能說不好嗎? 頂多也就只能在心裡頭暗道,那拉淑嫻果然心大,連兒子的親事都能交給她來辦。

不過,又有甚麼不成的呢?

也許王夫人有千萬個缺點,可最起碼她管家理事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操辦親事,端的是繁瑣麻煩,其實難度並不算高。 再加上對方又是王夫人的娘家,那拉淑嫻琢磨著,應當出不了差錯。 況且,就算真的出了甚麼差錯,她到時候也是要查看的,又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弟妹可是還有事兒?”那拉淑嫻略有些好笑的看著王夫人,她當然知曉王夫人不可能專程過來討差事。

或許在多年前,王夫人還會跟自己爭搶管家權,可自打賈政被削官罷職,而賈赦卻高升後,王夫人瞬間蔫吧了下來。 又思及今個兒早間,迎姐兒特地從榮慶堂過來告訴她,說她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那拉淑嫻便猜著應當是這事兒了。

猶見王夫人只一臉的遲疑,那拉淑嫻索性幫了她一把:“可是為著元姐兒的事情?放心罷,我家老爺先前就同我說了,聖上那頭有意提拔元姐兒。這皇后的位置是定下了,可不是還有四妃嗎?兩位側妃定會封妃,剩餘的兩個位置,其中一個便是元姐兒的,另一個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大選之後了。”

“大嫂的意思是,元姐兒真的能成為四妃之一?”王夫人意有所指的道。

“不然呢?”那拉淑嫻聽出了王夫人未盡之言,卻有些鬧不懂王夫人究竟打算做甚麼,因而只拿眼瞧著她。

其實,元姐兒若真能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絕對要感謝聖上未繼位前後宅的干淨,或者乾脆就感謝曾經的仁妃娘娘如今的皇太后了 良宵渡 。

卻說這位也是個能耐的,作為早期就伴著太上皇的老人兒,她一共生養了三子兩女五個孩子,且立住了兩個半。 之所以說是兩個半,是因為其中一子一女是早夭的,剩餘的兩子一女中,長子便是如今的泰安帝,次子則是十四王爺,至於女兒卻是成年出嫁生養之後,過世了。

如今,皇太后作為泰安帝的親生母親,且還有一個出宮開府的十四王爺,可算是享福了。 唯一有點兒麻煩的是,泰安帝並不是很在意他這個母親,再說了,太上皇還在,自然輪不到皇太后來抖威風。

然而,這位皇太后卻是個跟賈母性子一般無二之人,她最疼的便是小兒子十四王爺,對於能耐的長子素來疼愛不起來。

並非不疼愛,而是疼愛不起來!

亦如賈母如今已經厭棄了賈政,可她捫心自問,依然沒法昧著良心誇讚賈赦。 原因很簡單,賈赦他實在是太混賬了,哪怕他如今位高權重,賈母也不想捧他的臭腳。

皇太后的心態跟賈母如出一轍,誰讓她倆都有那麼一個喪病的長子呢?

賈赦是個沒臉沒皮的混不吝,泰安帝是個冷心冷情的面癱;賈赦瘋起來連他自己都怕,泰安帝則是不知曉甚麼時候就跟著抽著;賈赦打小就無比嫌棄自己的蠢弟弟,泰安帝同樣是不曾正眼瞧過他那傻貨弟弟……

當娘的,看到自己的兒子有出息是很自豪,可若是兒子的性子太一言難盡,那麼也只能選擇視而不見了。

也是基於這個緣由,皇太后之前頗有些不待見泰安帝,給他賞賜的女子也多半是出身低微的。 君不見當時只是小選入宮的元姐兒,不也照樣進了廉親王府嗎? 且元姐兒還是王府後院裡,撇開王妃和兩位側妃外,出身最高的那個。

由此可見,皇太后的腦子也沒比賈母強多少。

不過這對元姐兒來說倒是個好事兒,只要能趕在來年開春大選之前,先將名份給定下了,那就不怕落後一步入宮的高門貴女了。 畢竟,這妃嬪晉升是很難,可若是沒有出任何差錯,也不會輕易將人擼了啊!

“大嫂,我只是擔心元姐兒,沒有旁的意思。”這檔口,王夫人也有些想通了。 不是確定迎姐兒不會入宮,而是一旦元姐兒在今年年關里頭被冊封為四妃之一的話,那麼就算來年開春迎姐兒參加大選,也完全不用再懼怕,畢竟一家裡頭出一個妃子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連著出了兩個,那是要出事兒的!

“是這樣嗎?那也行,你去忙罷。”那拉淑嫻也不說破,只淡淡的道。

是個人都能看出王夫人心裡頭揣著事兒,可她若是不願意說,也沒人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非要她說出來不可。 至少,那拉淑嫻幹不出這麼沒品的事兒,又想著最近沒甚麼大事兒,便很快就將這事兒拋到了腦後。

……

……

沒幾日,迎姐兒就風風火火的衝進了榮禧堂。

“娘啊娘啊娘!救命啊娘!!”

“原本是沒人要你命的,不過你要是再大聲嚷嚷呢,回頭我倒是可以給你尋出幾件要命的事兒來。”那拉淑嫻笑得異常和善,成功的唬得迎姐兒原地束手立好,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貴女嬌寵記 。

可惜的是,表現得再老實也沒用,畢竟迎姐兒是裝不了多久的。

隻小半刻鐘後,迎姐兒就哭喪著臉開了口:“娘啊,二丫頭要嫁給榆哥兒!”

饒是那拉淑嫻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也險些因著這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咳……第一,你璉二哥哥還沒有成親。第二,你琮三哥哥也沒有成親。第三,你今年只有十二歲,一般姑娘家都是十五及笄以後才出嫁的。當然,還有最最關鍵的一點,張家一日不來提親,這事兒就一日不算數!”

“那我也不要入宮。”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哭相,“二丫頭不傻呢!當初元大姐姐入宮時,小哥哥跟我說了那麼多話,我一句一字的都記在心裡。這元大姐姐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自個兒呢?嚶嚶嚶,你們若是非要我入宮,我就、我就……哭給你們看!”

那拉淑嫻沉默了一瞬,道:“是哪個傻貨告訴你,你要入宮的?”

“寶玉。”迎姐兒眨巴眨眼睛,補充道,“笨蛋寶玉。”

於是,那拉淑嫻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一次,隔了老半天,她才試圖用最委婉的方式告訴迎姐兒一個悲傷的事實:“你的身條不好看,模樣雖喜慶可就是不夠出彩,沒法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驚艷感。另外,你小聰明是有的,卻沒有心機城府。再就是,除了會算兩筆賬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沒有一樣是精通的。”

迎姐兒也跟著沉默了,少許,她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賬:“那我就是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天!我居然……娘啊娘啊娘!娘您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呢?”

“這是事實。”那拉淑嫻很是悲傷的看著迎姐兒,“都怪娘素日里太寵著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入宮的話,回頭讓你爹去求倆教養嬤嬤,咱們也不趕來年開春的大選了,左右你年歲小,完全可以趕下一屆。只不過,在這三年多的時間裡,你再也沒有時間玩鬧了,也不能敞開肚子猛吃猛喝了,還要沒日沒夜裡用功上進……”

“對對對,娘說的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一個又胖又醜又笨又沒本事的小破丫頭!我還不願意上進,就、就跟政二叔叔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慫蛋!”迎姐兒都給嚇懵了,舉著手詛咒發誓一般的詆毀自己。

“行了,回頭讓你爹去聖上跟前求個情,直接撂牌子罷。”

這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且嚴重被嚇到了的迎姐兒將這事兒牢牢記在心中,並在當天晚上候在二門裡,一見到賈赦就連哭帶鬧的讓他明個兒一早就去求情。

說真的,賈赦有點兒發懵。 哪怕璉哥兒的親事已然定下,可他卻一直將除璉哥兒外的其他孩子,單純的就當做孩子來看待。

結果……

本著不能一個人懵逼的想法,賈赦次日下了早朝後,就去御書房求見泰安帝。

“聖上啊!求求您放過我家那胖墩墩傻乎乎的小閨女罷!她翻過年也才十三歲呀,您怎麼著也下不來手,對罷?再說了,您都收了我家侄女了,可不是得撂了我閨女的牌子。要知道,當年我二弟可是打算把他閨女嫁給前太子殿下的,結果沒打通關節,一個不留神,就給了您了。那時候,我家老太太哭得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道白費了多年的心血,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咳咳我是說,誰能想到後來您登基了呢?哈哈哈哈!”

泰安帝:“…………”


206

好好的白菜就給那啥啥糟蹋了……

這句話在泰安帝的腦海裡不停的循環著,讓他瞬間大腦放空,無比的茫然。 說真的,打從端閏五十一年得了追討欠銀的差遣後,泰安帝自此便認識了賈赦,從此開始了近十年的孽緣。 甚至泰安帝可以拍著胸口說,自己的內心已經經歷了千錘百煉,甭管再發生任何事兒,都無法撼動他那堅定的內心了。

然而,賈赦只用了三兩句話,就成功的得以讓泰安帝的面癱臉瞬間龜裂。

“第一,當年往朕後宅賜人的是我母妃,現如今的皇太后。第二,朕從沒有打算過讓你的女兒入宮。第三,門在那頭,滾!!”

賈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得跟偷腥的貓兒一般,他忽的醒悟了!

這泰安帝先前只能算是納了賈赦的侄女,按著出嫁從夫的原則來看,頂多也只能各算各的,就譬如那拉淑嫻的娘家內侄女嫁給了保齡侯爺,可這並不代表人家保齡侯爺就要管那拉淑嫻喚姑姑。 然而,這種法子並不適用於至親。

元姐兒只能算是賈赦的近親,而迎姐兒才是赦大老爺嫡親的閨女,哪怕只是過繼的,也一樣是上了族譜的嫡女。

換句話說,在納了元姐兒之後,泰安帝仍可以無視他跟賈赦的輩分,也就是照舊平輩論交。 可若是他很不幸的將迎姐兒也一併收入宮中的話……

那是要管賈赦叫老泰山的! ! !

單就是衝著這一點,哪怕迎姐兒是個天仙美人兒,泰安帝也敬謝不敏了。

“朕再重複一遍。”泰安帝拿手指著門的方向,滿臉扭曲的道,“滾!”

滾就滾唄,反正這些年來,賈赦也已經被泰安帝噴習慣了,要是哪一日泰安帝冷不丁的換成了溫柔和善的嘴臉,這才嚇人呢!

這賈赦是顛顛儿的開溜了,卻留下泰安帝獨自一人在御書房裡生悶氣。 可沒多久,泰安帝面上的怒容就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猙獰。 人嘛,就該對自己好一點兒,又不是小時候了,礙於太上皇的訓斥不敢表露自己的內心,如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喜怒形於色又如何? 就算他今個兒喜怒不定,遭罪的也是別人!

泰安帝這是豁出去了,磨著牙扯過之前文親王上的折子,上頭寫的是請求泰安帝允許他們兄弟們改名,為的當然是避諱天子之名。 泰安帝原並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可思及賈赦那混蛋每每折騰他家那蠢弟弟,那自個兒呢?

哼,你只有一個弟弟,朕是十幾二十個 [系統]遺憾請走開 !

然而,泰安帝的手指在文親王的折子上頭只停留了一瞬時間,便再度挪開了。 憑良心說,文親王這人真的不壞,還是屬於那種對誰都不錯,偏又沒有野心之人。 泰安帝的弟弟們雖多,可心地純良的卻少之又少。 再一個,文親王素日里表現得太弱了,萬一刺激過頭了,豈不是糟糕?

“傳朕旨意,召十四王爺入宮!”

太上皇的十四子,也就是泰安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其實,若按著年齡來算,十四王爺都快可以給泰安帝當兒子了,哪怕如今已然大婚分府,可他的性子確實有些不敢令人恭維。

那就好好磨一磨!

……

……

賈赦絕不會想到,就是因著他替自家胖丫頭免去入宮大選一事,刺激得泰安帝直接拿同胞弟弟撒氣。 更不會料到,這把火,最終還是燒到了他自己身上。

當然,那就是後話了。

這會兒,賈赦已然離宮,在草草的料理好今個兒的事務後,才晌午剛過,他就偷溜回府了。 這也是有緣故的,一方面他是迫不及待的將好消息親口告訴妻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泰安帝早間剛被他刺激過一回,短時間內是絕對不會想看到他的,又因著賈赦是蓋了戳的天字第一號寵臣,也沒人會這麼想不開告他的黑狀。

既如此,偶爾翹個班又如何?

帶著一臉的喜色,賈赦顛顛儿的回了榮國府,頭一件事兒就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正被賬本折騰得死去活來的迎姐兒。

“真的?我不用去宮裡了?”迎姐兒立刻把賬本子往前一推,順手將毛筆一擲,高聲歡呼著,還不忘拍賈赦的馬屁,“爹您最棒了,爹您最能耐了,二丫頭最最喜歡的就是爹了!老喜歡老喜歡了!”

那拉淑嫻聽著動靜略有些不對頭,便繞過來瞧情況,正好聽著這話,當下笑得一臉和氣:“喲,我倒是不知曉咱們家胖丫頭的小嘴兒竟是這般的甜。”

冷不丁的聽得這話,迎姐兒面上瞬間一僵,原本喜氣洋洋的神情也被悲傷所替代,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垂著頭扯著衣角可憐兮兮的道:“其、其實我也是很喜歡娘的。”

“既是喜歡,那就趕緊將事兒給做完了。葡萄和石榴的嫁妝辦的太算湊合,雖說是落了幾樣平素人家常用的嫁妝物件,不過你給挑出來的嫁妝還是很不錯的,馬馬虎虎算你合格了。接下來便是中秋家宴了,之後是重陽節,還有冬至小年夜,以及最為重要的除夕大年夜。對了,索性我將來年正月裡的事情也一併交予你罷。”

“娘,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娘您的啊!”迎姐兒的面上從悲傷過度到絕望,卻仍是不願認命的垂死掙扎著。

“還有個事兒。”結果,那拉淑嫻就跟完全沒聽到沒看到似的,徑直說道,“你林姑姑年前就要生了,大約是在臘月上旬或者中旬。你記著除卻慣常的節禮、年禮外,還要多送一份催生禮。催生禮是很重要的,直接代表著娘家是否重視這個出閣的姑太太,你記得列好單子備好禮物後,讓我過目一下。”

迎姐兒木然的看著那拉淑嫻,半響才擠出一句話:“……還有嗎?”

“讓我想想。”那拉淑嫻還真就順著迎姐兒的意思思量開了,半響後,笑著道,“論起大事兒,自是年後你璉二哥哥要娶親的事兒了 魂斷三國 。 ”

“總不能連這個也讓我操持罷?”饒是自認為已經飽受磨難,聽了這話後,迎姐兒還是一臉的驚悚萬狀,“這事兒要是給辦砸了,回頭鳳姐姐能直接撓死我!!”

那拉淑嫻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安撫道:“放心,我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所以這事兒就交給二太太去辦了,也說了要仔細著點兒,且回頭需要我出面的事兒,我也會親自操持的。不過,萬一要是真的出了甚麼岔子,我會記得讓你鳳姐姐去折騰二太太的。”

這話的意思是,王夫人是個替死鬼,迎姐兒估計也就堪堪比王夫人的處境略好一點兒?

“咳咳,胖丫頭你慢慢忙活,爹知曉你辛苦,真……可憐。”賈赦格外敷衍的安慰了一下迎姐兒,旋即強忍著笑意跑了出去,只是沒片刻工夫,外頭穿堂裡就傳來了賈赦那囂張肆意的大笑聲。

“要繼續努力哦,老喜歡老喜歡你爹的二丫頭。”那拉淑嫻淡笑著轉身離去。

迎姐兒:“…………”

所以還是因為她說錯了話嗎? 娘吃味兒起來真的好可怕啊! !

可怕不可怕暫且不論,左右那拉淑嫻決定下來的事情是無可更改的。 當然,迎姐兒也可以置之不理,不過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後果一定更殘酷,她還是老實點兒罷。

於是,沒兩日,闔府上下都發覺了異常。 沒法子,迎姐兒最初過的是混吃等死的逍遙日子,之後被那拉淑嫻使喚得團團轉,可緊接著卻是真的忙得飛起,畢竟榮國府家大業大,恰逢下半年大小節日一大堆,沒倆月迎姐兒就瘦了一圈。

這要是擱在其他哥兒姐兒身上,指不定當爹娘的多心疼呢。 結果,誰讓迎姐兒不幸攤上了這倆不著調的爹娘呢? 那拉淑嫻其實還好,她原本是個極重規矩,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 可惜的是,歷經生死之後,那拉淑嫻徹底的看透了,規矩甚麼的完全不重要,左右她已經不是當年母儀天下的那拉皇后了。 再加上賈赦又是個出了名的混不吝,倆人朝夕相處了近二十年,可不是應了那句老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

眼見迎姐兒才倆月就瘦了一圈,那拉淑嫻別提有多歡喜了,當下便吩咐下去,來年的大小事兒也都交由迎姐兒來處理了,爭取在十五歲及笄之前,瘦到正常體型。

至於賈赦,他的態度更明了了。

“二丫頭,要不干脆讓你娘將璉兒的親事也一併交給你處置罷?左右不就是個成個親嗎?好賴都是成親,即便出了些許差錯又有甚麼大不了的。最緊要的是,這麼多年了,你居然瘦下來了。”賈赦上下打量著迎姐兒,嘖嘖稱奇。

迎姐兒那已經從大餅狀瘦到鵝蛋形的圓臉上,是濃濃的悲傷與落寞:“我這是被誰害的啊!爹,您就不能待我好點兒嗎?”

然而,指望賈赦自我反省顯然是個奢望。 尤其見迎姐兒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賈赦只笑得一臉燦爛:“這不是挺好的嗎?翻過年你都十三了,就算沒那麼早出嫁,可也該跟著你娘去別家赴宴了。就算不外出好了,咱們府上的宴請也多,到時候人家賓客一瞅……哪兒來的小美人胚子呀,趕緊領回家去!多好。”

“呵呵。”迎姐兒不想跟賈赦鬼扯了,直接黑著臉轉身離開。

賈赦絲毫不覺得被掃了顏面,反而一臉欣喜的開始琢磨,還有甚麼事兒是能夠讓迎姐兒鍛煉的 君莫負初 。 要不,讓迎姐兒學學騎射? 這彷彿有點兒不靠譜,那就讓她學琴棋書畫? 不錯不錯。

甚麼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就是!

打死迎姐兒她都不會想到,在自己快要被累死的情況,不單她娘坐等看好戲,她爹還特地給她尋事兒做,這還不算,那兩隻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哥哥竟還分別來找她談心。

璉哥兒是這麼說的:“二丫頭你悠著點兒,那可是你哥我頭一次成親呢,要是出個甚麼差錯,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我是不會同你一般計較的。可你嫂子……咳咳,我是說鳳姐兒會幹出甚麼事兒來,我可不敢保證。”

十二更乾脆:“好好乾,回頭小哥我的親事也交給妹妹了。對了,我一定爭取找個比鳳姐姐更恐怖的嫂子來收拾你。哈哈哈哈哈!”

飽受傷害的迎姐兒最終只能去璟哥兒那頭尋找安慰,只是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居然還是失望。

憑良心說,璟哥兒是個好孩子,除了貪睡了一點兒外,真心沒有旁的缺點了。 加上之前他就被那拉淑嫻丟到了張家,基本上一個月也就回來那麼幾次,等寶玉流回來後,他更是減少了回家的次數。 一直到臘月初,張家給他放了假,他才邁著小短腿回到了久違的榮國府裡。

“璟兒弟弟,我跟你說……”迎姐兒得了消息,立刻飛奔去迎接她的好弟弟。 結果,就看到先一步到了榮慶堂的璟哥兒,已經倚在黛玉身邊睡著了。

黛玉見迎姐兒過來,忙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壓低聲音道:“二姐姐,璟哥哥他可受罪了,您先讓他睡一覺,有事兒回頭再說罷。”

受罪? 迎姐兒直勾勾的盯著有段日子不曾見面的璟哥兒,完全尋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璟哥兒的容貌極好,哪怕大房這幾個哥兒姐兒長得都不差,他卻是佔了這最佳的位置。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已經長成一個俊俏少年郎的璉哥兒自是頭一份的好容貌,可璉哥兒的長相是屬於那種俊美之中帶著點兒痞子氣,給人一種蔫兒壞的感覺,一看就不是純良之輩。

十二的容貌則是略顯普通了點兒,加上他素來信奉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往往沒發生事兒時,總是容易被人忽略過去,可一旦疑心上了他,卻是哪哪兒都可疑,偏又沒的證據。

至於迎姐兒,則是因著肉嘟嘟的身形破壞了她的美貌,如今瘦了好些,倒也不失為一個小美人兒。

唯獨只有璟哥兒,他的長相是屬於那種精緻到了極點的模樣,且他心思單純,給人一種空靈純淨的感覺。 旁的不說,單是黛玉與他倚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突兀之處,反而給人一種菩薩座前金童玉女的感覺。

粉雕玉琢、面如冠玉的璟哥兒啊!

哪裡像是遭過罪的?

再看璟哥兒,睡得那叫一個噴香。 他是晌午前就回來的,卻是直到傍晚時分才醒轉過來。 且一睜眼,他就看到跟前立著個怨氣沖天的迎姐兒。

眨巴眨眼睛,璟哥兒先是瞧了一眼身畔的黛玉,旋即才再度將目光落在迎姐兒身上,遲疑了片刻後,璟哥兒小心翼翼的道:“你是我的胖姐姐嗎? ”

許久不見了,迎姐兒何止是瘦了一圈,要不是如今是冬日里,哪怕在暖閣裡穿的也不算少,璟哥兒都快以為他那對不靠譜的爹娘又給他生了個姐姐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當然,是瘦子版本的。

只是,聽得璟哥兒這話,迎姐兒並未感受到任何欣慰,當下她便選擇重拳出擊,曲著手指在璟哥兒的腦門上狠狠的來了個腦瓜崩:“說,我是你甚麼人?”

“姐姐……”璟哥兒捂著腦門子,眼淚汪汪的道。

這熟悉的語氣,這熟悉的勁道,還有這熟悉的殺氣,不是他家胖姐姐還能是誰呢? 只不過,到底府裡出了甚麼事兒,把他那個圓滾滾肉嘟嘟的胖姐姐變成了瘦子? 不對,也不能說是瘦子,迎姐兒是瘦了很多,卻完全稱不上消瘦,彷彿肉是少了許多,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整個人瞬間從大胖丫頭變成瞭如今略有些豐腴的美人胚子。

“乖,我家璟兒最乖了。”迎姐兒奸笑著湊上前去,正打算在璟哥兒身上好好練練手時,冷不丁的外頭竄進了人來。

是榮慶堂的丫鬟,且還是個一看就有緊要事情的小丫鬟。 甚至連個眼神都沒往他們這頭飄,便飛快的竄離他們身邊,徑直往裡頭去尋賈母了。 只一會兒,便聽到裡頭響起賈母又驚又喜的聲音:“生了?敏兒她生了個大胖小子?”

黛玉霍然起身,一雙眼眸亮晶晶的,面上更是透著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喜色:“我娘給我生了個弟弟呢!”

“弟弟有啥好的?寶玉弟弟是個笨蛋,我家這個卻是懶蛋。”迎姐兒心不在焉的拿手指戳著璟哥兒,後者憋著嘴一臉的憋屈。

“我有弟弟了!”黛玉彷彿完全沒有聽到迎姐兒的吐槽,只徑自歡喜連連,“我也有兄弟姐妹了,真好!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那你是幾個人?”迎姐兒側過臉來瞧黛玉,略帶調侃的道,“林妹妹,不是我哄你,弟弟真的一點兒也不好玩。你看看寶玉,那麼淘氣那麼煩人。你再看看璟兒,那麼懶散那麼貪吃。你呀,應該讓林姑姑生個姐姐。”

這話一出,璟哥兒真的忍不住了,先是拿手撥開了蠢姐姐的胳膊,旋即才道:“姐姐有甚麼好的?慣會欺負人,還總是將點心甜湯吃光光。對了,還會拿手撓我的癢癢肉,一點兒也不好!”

“姐姐不好,難不成哥哥好?璟兒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迎姐兒真就順著璟哥兒的話,伸手去撓他的癢癢。

璟哥兒又是躲閃又是忍不住發笑,鬧了一陣子後,才終於逮著機會跳下了暖炕,飛快的躲到了黛玉身後:“瞧見沒?瞧見沒?姐姐一點兒也不好。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倒是想要個妹妹,像林妹妹這樣的小妹妹。”

黛玉瞬間羞紅了臉。

再看迎姐兒,居然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嗯,這個不錯。像二太太家的三丫頭就很好玩,可惜她不喜歡跟咱們玩。到底還是林妹妹好呀!”

於是,黛玉的臉更紅了。

幾個孩子說話間,賈母已經吩咐好丫鬟該取甚麼禮物了。 其實,要送到林家去的禮是一早就備下的,可臨到了該送出去的時候,賈母卻猶覺得不夠。 催生禮早就送了,該是準備小哥兒洗三、滿月、百日要用的禮了。 而作為林家小哥兒的外祖母,賈母覺得自己合該將禮額外加厚幾分,畢竟林家那頭已經沒甚麼長輩了,當然賈家這邊除了賈母之外,也沒其他長輩了。 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賈母的獨一無二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光是備禮哪裡夠呢?

賈母心下盤算著,自打賈敏查出有身子以來,她就再沒瞧見過女兒了,雖說外孫女黛玉在榮國府小住,可這外孫女到底比不上嫡親的閨女。 再一個,賈敏為人仔細得很,能在查出有孕後再也不出門子,就代表著她很有可能在小哥兒滿周歲前,一樣不出門。

“我還是親自往林家去一趟罷。”賈敏喃喃自語著。

迎姐兒剛領著黛玉和璟哥兒走進里屋,就听得賈母這話,頓時腳步一滯,滿腦子問號的看了過去:“老祖宗您要親自往林家去?”

多稀罕不是嗎? 自打榮國公賈代善出殯以後,賈母就一步不曾離開過榮國府,誰來請都沒用。 那會兒,賈母用的是悲傷過度年事已高的藉口,可如今呢? 興奮過度,人一下子就年輕了十幾二十歲?

扯罷您!

其實,賈母離不離府的問題倒也不是很大,左右來回都有馬車接送,到了地頭也有軟轎子的,關鍵是多年不曾離府,回頭叫人怎麼說林家? 畢竟,這閨女生產,還是頭一回生產,就勞動了年老體弱的老母親? 且賈母還是超品的國公夫人!

當然,迎姐兒想得沒那麼多,她只是本能的覺得詫異。 而在詫異的同時,她又本能的感覺到賈母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自然。

“對,我要親自往林家去一遭。”比起迎姐兒近乎本能的直覺,賈母是真的沒想那麼多。 這嫁出去多年的閨女終於給女婿家裡添了個哥兒,怎能不讓她歡喜異常呢? 自然,這私心也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對於賈母來說,府裡的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與其坐等著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還不如趁早將重心移到閨女身上。 畢竟,閨女和女婿的為人還是很靠得住的。

見賈母彷彿是鐵了心的要去,迎姐兒自不會阻攔,她只是讓人將消息分別傳到了榮禧堂和梨香院罷了。 這賈母去不去其實真的無所謂,不過那拉淑嫻和王夫人於情於理都會在洗三之日跑一趟。 當然,為表娘家對於賈敏的重視,提前一日去也使得,頂多就是到洗三之日再去一趟罷了。

兩刻鐘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趕來。

雖說又隔了這麼會兒,可賈母面上的喜色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眉眼彎彎的笑得別提有多歡喜了。 那拉淑嫻倒也罷了,她原就不在意賈母的態度,倒是王夫人心裡頭酸溜溜的,只道添孫子的時候也沒見賈母這般樂呵。

這倒是錯怪賈母了,事實上彼時的賈母不單單是對於賈敏添子感到高興,更是為了自己又多了一個依靠感到萬分的欣慰。 的確,出嫁的閨女並不負責養老,可仔細想想,若是女婿能耐的話,同樣是一份依靠,至少能讓她有底氣立足榮國府,而不是冷眼看著倆兒媳婦兒騎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

抱著這般想法,賈母簡直就是歡喜得合不攏嘴,當著諸人的面,一疊聲的誇讚起來。

從賈敏出生開始誇,到她如何早慧懂事,再到國公爺突然離世耽誤了她,接著是賈敏遠嫁多年,那位已逝的林家老太太又是多麼的不好相處,偏賈敏又極為可憐的一直沒能添個哥兒,最後則是說到如今賈敏終於來了福氣,將來定然事事平順……

憑良心說,賈母這些話並沒有錯,只能算是有感而發。 問題在於,她實在是不該當著倆兒媳婦兒的面,將親閨女往死裡誇讚。 那拉淑嫻倒是左耳進右耳出,滿心滿眼都在盤算著怎麼才能再給迎姐兒尋活計,可王夫人卻是越聽越來氣,偏她越來氣賈母說的越樂呵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彼時,賈母已經從她閨女說到了她那好女婿。

林海的確是個好女婿,要知道但凡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房裡都是養了幾個通房小妾的。 這還是在嫡妻有子的前提下,若是嫡妻無子,沒翻天就已經很不錯了。

譬如賈赦,之前房裡就沒少過人,只是他這人雖有色心卻並不長情,自打瑚兒早夭後,他便索性將所有的通房一併打發走了。 又譬如賈政,雖說賈政並非極為花心之人,可他的房裡確實沒缺過人,也就是在賈赦瘋了一般的鬧騰之後,才總算清淨了些。

然而林海的後宅就是乾乾淨淨的,哪怕賈敏入門數年都未曾開懷,他仍不曾動過納妾的心思。 等後來,賈敏誕下一女黛玉,林海更是將閨女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甚至已經做好了平生只得一女的準備。

可說真的,林海好是真好,卻不該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畢竟林海越好只能證明賈母那倆兒子越混賬。

等賈母將林海也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後,眼瞅著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王夫人終於忍不住了:“老太太,我那院裡還忙著呢,回頭等洗三之日,您若想去的話,咱們就一道兒往林家賀喜去。若您想歇歇,我就隨大嫂一同去。那如今,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賈母開口,王夫人便已快步離開了,她實在是煩透了賈母的自吹自擂。 關鍵在於,這到底有啥好誇讚的? 生兒子罷了,說得好像全天下只有賈敏會生一樣。 至於誇讚林海更是不得了,當她願意看到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嗎? 煩透了不說,居然還不能弄死。

“你……”眼睜睜的看著王夫人離開,賈母原本滿是笑意的面上猛地沉了下來,尤其待抬眼見那拉淑嫻只心不在焉的低頭看著手裡的茶盞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是甚麼意思?真以為得了聖上的看重,就可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了?這官職究竟是怎麼來的,自個兒心裡頭明白,何苦跟人家有實打實真本事的人比較呢?”

賈母也是氣得口不擇言了。

她容易嗎? ! 前半輩子過得那叫一個順風順水的,結果冷不丁的老天爺就給了她一記悶棍,砸得她暈暈乎乎的不說,還逼著她看兒子、兒媳婦兒的臉色過日子。 這讓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坦然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兒生了外孫,女婿又對女兒極好,可不得扯張虎皮當大旗嗎? 管不管用暫且不論,起碼讓她樂呵樂呵。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她的心情。

那拉淑嫻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瞧了瞧身畔的空位置,嘴角微微揚起,笑著道:“既然弟妹走了,那我也去忙活了。對了,二丫頭、璟兒還有黛玉跟我一道兒走罷。正好等洗三那日,我領著黛玉去林家。”

同樣沒給賈母開口的機會,那拉淑嫻一行人飛快的離開了。

賈母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也許是因著太淒慘了,老天爺都忍不住開始同情起賈母來。 就在賈敏誕下哥兒的遲次一日,林海因著做事穩妥,被泰安帝從正二品的戶部左侍郎,提拔為從一品戶部尚書。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歡喜得直念佛,愈發的堅定要親自赴林家參加洗三宴。

然而,賈母並不知曉,就在她得到消息的不久前,她的好女婿林海差點兒被她那糟心兒子逼死在早朝上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當然,正所謂,善惡皆有報,天道好輪迴。 她那糟心兒子也沒討到好就是了。

……

……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早朝上,泰安帝命原戶部尚書接任他先前未盡的差遣——追討欠銀。

原戶部尚書年紀已經很大了,之前泰安帝還是廉親王時,他就整日里被折騰得死去活來。 後來,廉親王變成了泰安帝,他以為自己終於逃過了一劫,也不用整日擔心被人家報復,而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等著到時間告老還鄉了。 結果……

泰安帝險些逼死了他!

雖說沒有真的被逼死,不過結局也沒有好多少。 原戶部尚書在早朝上暈厥,太醫急急趕來後,斷言這是因著情緒太激動造成的小中風,生命危險當然是沒有的,不過肯定無法再當官了。

無奈之下,泰安帝只得臨時認命戶部尚書。

在戶部之中,僅次於尚書之位的是左右侍郎,林海是左侍郎,而右侍郎則是比林海還要大上十歲的老臣。 按說,左侍郎是輔佐之責,也就是說左右侍郎雖是平級,可實際上卻是地位低於右侍郎的。 再加上年齡和閱歷的關係,理應提拔右侍郎,可惜……

高坐在龍椅之上,泰安帝剛把目光落在戶部右侍郎面上時,就看到前一排號稱天字第一號寵臣的賈赦又在作么了,

不由的,泰安帝直勾勾的看了過去。

賈赦一臉眉飛色舞的拿眼瞥向後方左手邊的林海,笑得那叫一個陰險惡毒不懷好意。 當然,這是泰安帝的想法,人家賈赦是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處當然要想著自己人了,雖說他本人很希望被削官罷職,可林海跟他不一樣,人家是個正常人。

泰安帝略微一遲疑,旋即朗聲說出了自己的任命。

提拔原戶部左侍郎林海為戶部尚書。

因著角度緣故,林海完全不知道賈赦乾了甚麼,一聽得這話,他當場就懵了。 雖說升官是一件好事兒,可聯繫一下泰安帝之前的話,當了戶部尚書頭一件事情恐怕就是追討欠銀了。

這活兒是他能幹的? 就算他辦事穩妥,可追討欠銀要的是臉皮足夠厚,他真的不行。

“另外,朕命賈恩侯率領三千驍騎營陪同追討欠銀。”

賈赦正笑得一臉嘚瑟,冷不丁的聽得這話,登時驚呆了:“聖上!臣是文官啊文官啊文官!”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那當然是實打實的文官,半點兒都不打折扣的。 而率領驍騎營這樣的事兒,顯然跟一個大學士沾不上邊兒。

然而,泰安帝只深深的看了賈赦一眼,便道:“行,那你把年前年後所有的詔書都給擬了,順道兒再將水患、乾旱、蝗災的具體實施策略也給寫了。對了,還有南疆……”

“臣賈恩侯願率領三千驍騎營替聖上追討欠銀!!”賈赦直挺挺的給跪下了。

老話是怎麼說的?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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