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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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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孩子啊,就是不打不成器!”賈赦收回了曲著的手指,卻還不忘恨恨的瞪了一眼捂著腦門一臉懵逼的十二,挑釁道,“怎的?老子還打你不得?哼,不怕告訴你,老子打兒子是理所當然的,就算告到金鑾殿上也沒二話!”

十二瞇著眼睛打量了賈赦半響,才忽的問道:“所以聖上也挨打了?”

“你怎麼知道?……呃,閉嘴!沒你的事兒!”賈赦一看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十二套出了話來,又羞又惱的道,“你個小兔崽子就是欠揍!淑嫻,我打他你沒意見罷?”

最後那句話,自是向著那拉淑嫻說的 朱門芳菲 。

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咱們能說正事兒嗎?至於老爺您想甚麼時候打琮兒,都隨意。正像您說的那樣,這孩子就是個不打不成器,隨便打。”

這話顯然在很大程度上取悅了賈赦,以至於讓他忘卻了之前要藏著掖著的事兒,樂呵呵的道:“對對,就是那樣,孩子嘛……唉,別說孩子了,有些當老子甚至都當祖父的人了,還是那般的不靠譜。你說賈敬那老小子是怎麼想的?假若今個兒坐在皇位上的人,仍是太上皇,那他拼死搏一把,我倒還是挺能理解的。可眼瞅著那位都上去好幾年了,且脾氣性子又撂在那兒,賈敬那老小子是不是腦子給驢踢了?”

雖說賈敬乃是同輩之人,可到底年長了許多,於情於理都不該這般在背後編排他。 不過,賈赦素日里編排的人多了去了,連賈母到了他嘴裡都絕不會落得好話,更妄論賈敬了。

索性那拉淑嫻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因而只道:“那老爺能否說說,蓉兒那未婚妻究竟如何了?聽說是沒了?怎麼個沒法?”

“還能怎麼沒了?突染風寒,一病不起,然後就沒了唄。”賈赦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真相如何壓根就不用深究,左右那秦家姐兒已經沒了,要是在哪個地方多出了某個模樣相似的人,也不算甚麼稀罕的。其實呀,做人還是難得糊塗的好。”

“那秦家其他人呢?”那拉淑嫻聽了這話,果然沒有深究,只是問起了旁人,“還有隔壁那位敬大老爺呢?”

賈赦略一沉吟,方才開口道:“秦家那倆父子據說是無法接受愛女、長姐在一夜之間病逝,很是有些不好。又因著秦家並不是京城人士,彷彿聽說有意回到祖籍去,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出了京城也未必了。”

那拉淑嫻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賈赦。

無奈之下,賈赦只有又道:“至於賈敬那老小子,聖上聽聞他對丹藥一道極為擅長,便索性遂了他的心意,讓他上山當道士去,順便多煉些丹藥,指不定還能謀個遠大的前程呢。”

最後一句話,當然是暗諷了。 想也知曉,如今正途只有一條,那邊是通過科舉入仕。 當然,倘若本身有些能耐的話,走從軍的路線也很不錯。 可一來,供養個武人要比文人花費頗多,二來,從軍的危險性實在是太高了,縱是最近兩年不曾有大的戰役,可邊疆那頭卻是從未平靜過。

而除卻文武這兩條道,其餘皆不算正途。 哪怕老話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事實上若非沒了旁的選擇,哪個願意當那人下人呢? 至於道士、和尚之類的,那些個連飯都吃不上的貧寒子弟倒是願意試上一試,可像賈敬這種出身名門的,恐怕就算他現在是樂意的,如今被泰安帝變相的絕了後路,心裡也不好受。 而且,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一點。

見那拉淑嫻和十二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賈赦實在是沒法子了,攤了攤手:“知道了又如何呢?不知道又如何呢?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呢!”

十二不耐煩了,直截了當的問:“說不說?爹您到底說不說?”

“說啥呢?你當賈敬那老小子是跟你祖母一樣的蠢貨嗎?他不蠢,一點兒都不,與其說他是因著長房式微而去冒險,我更願意相信他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上。不過,甭管怎麼說,他也就那樣了。就算聖上顧念著太上皇,不願意在太上皇尚在的時候就對老臣後人下手,可你們以為他還能活多久?運氣好點兒,就這麼熬下去,等太上皇甚麼時候走了,他也跟著去唄。要是運氣不夠,指不定那些個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到暗中下毒手 死亡QQ號 。 真要是這般……我會幫他略照顧著些蓉兒的。 ”

不然,還能如何?

泰安帝原就是個小心眼兒,說好聽點兒就是恩怨分明,說難聽點兒分明是睚眥必報。 賈敬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想要全身而退完全是因為太上皇還在世,且賈敬這人還是在貴人眼裡落了號的,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發作賈敬一人,還是將整個寧國府連根拔起,勢必會影響到整個朝堂,甚至極有可能落得聖上和太上皇父子倆反目。 也因此,賈敬勉強活了下來,可也僅此而已。

“唉,聖上那人啊,明顯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性子。之前,我同他一起去追討欠銀的時候,但凡那些個咬死了不願意拿出一文錢來的人家,如今能落得好?就算明著不對付,暗地裡做些手腳還不容易?他是聖上,他是天子,他想要尋你的麻煩,那絕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對對對!”十二聽了這話狂點頭稱是,結果卻得了賈赦毫不留情的一記白眼。

“你懂個球!對了,你真打定主意要去國子監了?我不是說那地方不好,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幹啥?真要是打算跟書籍典藏混一輩子,安心待在翰林院不好嗎?你去國子監,誰能管著你?琮兒喲,你要明白,你爹我就算再能耐,也絕對不能把手伸到國子監去。再一個,那些老頑固完全不怕我,偏生他們也沒欠債,我就是想找人家麻煩都沒轍兒。”

賈赦也是真鬧不明白,這好端端的,跑去國子監是做甚? 要說打算走內閣,一直待在翰林院熬到三品以上再走也使得,偏要往全然陌生的地頭湊,這不是自討苦吃又是甚麼?

可十二卻笑嘻嘻的湊上來給賈赦捏肩揉背:“爹,雖說爹您是很能耐,可我也不能一輩子靠您罷?我覺得國子監很不錯呢,就算那些人不賣您的面子也不怕啊,這不是還有我外祖父和舅舅們嗎?就算連他們的面子也沒用,也用不著擔心。我老老實實的做事兒,頂多晉升慢一點兒,國子監那頭還是很安穩的。”

這倒是實話。

其實,朝堂上勾心鬥角最厲害的絕對是在三省六部。 而除卻這些地方,若是外放到一些格外富庶的地方,也會有不少的明爭暗鬥。 唯獨像翰林院、國子監這些個地方,卻端的是清淨自在了。

也不能說完全清淨自在罷,不過這些地方因著都是一些老頑固,只要本身學問不凡,為人再稍微謙遜一些,想要混得好一點兒也不難。 唯一的麻煩就是,純粹吃力不討好,光有名聲一點兒實在的好處都沒有。

誰讓十二一點兒也不在乎呢?

他又不是璉哥兒,不願意做學問還一門心思想要撈油水,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掉錢眼裡了。 在十二看來,哪怕將來家業都是璉哥兒繼承的,他想要混個安生日子絕對沒問題。 再一個,就賈赦疼他的那樣兒,哪怕一文錢的家業都拿不到,賈赦那些私房也絕對會留給他的。 天知道賈赦才是整個榮國府最有錢的財主,他是繼承了第一代榮國公賈源以及其夫人所有私房的人,只要漏出那麼一些來,就夠十二下半輩子優哉游哉過日子了。

而沒了錢財的追求,對於十二來說,整個人生的最終目標就是整死四皇子!

當然不是曾經的四皇子如今的泰安帝,而是泰安帝家的老四,也就是現年十一歲的四皇子錦嗣。 也許這麼說有些太委婉了,直截了當的說法就是,十二森森的懷疑,本朝的四皇子錦嗣就是上輩子將他折騰個死去活來的乾隆那個大色|胚!

好嘛,上輩子礙於身份地位,就算有再多的不滿和憤怒,十二也只能憋著忍著受著,莫說反抗了,他連半句怨言都不敢說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可誰讓老天爺又給了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呢? 雖說如今他們僅僅是同輩,那也不怕!

十二笑得一臉陰森,見賈赦驚悚的看了過來,只道:“爹,您就放心罷!我一定會在國子監好好乾的,爭取早日成為一個名師,就算不能像外祖父那般進入上書房當先生,最起碼也要幫著給皇子們出出題鬆鬆筋骨之類的。”

說真的,賈赦很茫然,他完全不知曉這兩者到底有甚麼聯繫,總不能十二當官的理由就是為了折騰皇子們罷? 這甚麼仇甚麼怨呢?

不過,腹誹歸腹誹,有一點賈赦還是聽明白了:“琮兒是不是對上書房很感興趣?正好,四皇子、五皇子還年少,除卻伴讀之外,還需要幾個侍講學士,原應當是從內閣裡挑的,不過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回頭我同聖上說一說,讓他弄個考核,挑出最佳的人選來。”

十二瞬間滿臉放光,一旁的那拉淑嫻卻是一臉慘不忍睹的神情。

然而,對於賈赦來說,能讓心肝一樣的十二對自己另眼相看,那絕對是天下第一等美事兒,當下不等十二開口,賈赦便拍著胸口保證:“放心,其實這種事兒不過是看範圍罷,我回頭不單要讓聖上開考核,再給核定個範圍如何?這樣好了,就說皇子們年少,不耐煩跟一堆老頭子在一塊兒,讓他們把年歲放到二十歲以下!”

得了,那基本上就是內定為十二了。

見十二這般,那拉淑嫻啥也不想說了,畢竟十二又不是璉哥兒那種花架子,其實就算不限定年歲,他也有很大希望通過。 而一旦限定年歲,毫不誇張的說,莫說二十歲以下了,就算放寬到三十歲,也別想在學識方面超過十二。

再看十二,只兩眼鋥亮,滿臉的崇拜與期待:“爹!兒子的未來就靠您了!對對,我就是對上書房特別感興趣,這輩子能往上書房去,值了!”

“沒問題!看你爹我的!”

那拉淑嫻有心吐槽,卻最終還是啥都沒說。 不然呢? 是吐槽十二前世上書房去得都不想去了,還是吐槽對四皇子悠著點兒? 想著前世乾隆那個色|胚幹的缺德事兒,那拉淑嫻私以為,讓十二出出氣亦無妨,左右有人看著也不會出大事兒的。

若今個兒十二剛穿越的話,那拉淑嫻的想法倒是沒錯,可她儼然忘卻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 如今的十二已經不是曾經的十二了,在經歷了兄弟姐妹之間的亂鬥之後,十二整個人都昇華了,具體表現為在告黑狀方面,有著質的提升。

簡而言之,四皇子那丫的要倒血黴。

忽的,那拉淑嫻開口道:“那寶玉呢?你們就沒考慮過一個問題,回頭老太太也將寶玉給養廢了?若單單只是養廢也就罷了,偏他還是個銜玉而生的,有了這麼一遭,回頭就不怕寶玉做出點兒甚麼事兒,連累了咱們闔府上下?”

賈赦和十二對視了一眼,雖說皆認為那拉淑嫻有些杞人憂天了,畢竟寶玉這孩子一看就是沒啥出息的。

不過,本著寧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想法,賈赦極為果斷的道:“我讓二弟把寶玉領回去,老太太嘛,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的,早就不該拿這些俗事煩他了。”

十二思量了片刻,也跟著道:“我覺得石頭蠻聰明的,就是小聰明沒用在正道兒上。索性政二叔叔基礎很是不錯,先讓他教著,也別再去族學了,左右統共也沒上過幾天 宮瓷 。 回頭我讓璟兒盯著點兒,若是璟兒沒威懾力,這不是還有二丫頭嗎? ”

“人家還有嫡親的哥哥呢。”那拉淑嫻頓了頓,旋即笑道,“好在寶玉那孩子皮實,性子也不似珠兒那般敏感,回頭讓政二老爺打兩頓也許就上進了也不說準。”

會不會上進暫且不提,不過寶玉……是注定要不好了。

二房那頭,甭管是賈政還是王夫人,都不會像賈母那般,由著他胡來生事的,若是大房這頭再添一把火,那指不定回頭寶玉就真的成石頭了,還是塊焦石頭。

也是怪可憐的。

最最值得同情的是,寶玉還不知曉自己未來的命運會有多麼的淒慘絕倫。

不過很快,賈赦就帶著十二去了榮慶堂,賈赦負責跟賈母“溝通”,而十二則直接擄人,左右寶玉就算再能折騰,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又抵得上甚麼用呢? 這賈母或許會擔心他哭鬧壞了身子骨,十二卻全然不在乎,直接命人捉了寶玉的手腳,便往梨香院去了。

賈赦的意思是,他來搞定賈母。 而相較而言,梨香院那頭就顯得格外不值一提了。 十二直接帶人進了梨香院,一面喚丫鬟去請賈政倆口子過來,一面將寶玉恁倒在椅子上,任憑他哭嚎。

梨香院又不是榮慶堂那種前後好幾進的大院子,事實上,打從十二進了院子起,賈政和王夫人就立刻接到了消息,匆忙離開房間趕到了正堂裡。

見狀,十二先向著賈政倆口子行禮問安,旋即才道:“外頭出了點兒,可能會牽扯到老太太。我爹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時日里,老太太估摸著會比較忙,得上頭問話也是尋常,便索性讓我將石頭……咳咳,寶玉送過來,勞煩二老爺二太太照顧一下。”

也是私底下吐槽慣了,十二對寶玉的名諱一直不是很適應。 也是,雖說他們都是玉字旁的輩分,像寶玉這種直接叫了玉倒也不算違制,可因著他們所有人都是單個字的,聽著格外奇怪不說,還透著一股子傻氣。

……還不如叫石頭呢,起碼聽著硬實點兒。

顯然,到了這會兒沒人會計較這些。 賈政只急急的上前,追問道:“外頭出了事兒怎麼會同老太太有關?這老太太如今怎麼樣了?”

還真別說,就算這兩年來,賈母對賈政的態度一變再變,可人家賈政倒是對賈母一如既往的孝順。 可惜的是,賈母已經完全不在意了,也許還嫌棄賈政太廢物了,不能為她掙來前程不說,還連累她被賈赦拿捏的死死的。

“老太太無事。外頭的事兒,左右有我爹在,最起碼也能護著老太太周全。”十二不甚有誠意的敷衍道,又拿眼去叫被恁在椅子上不停扭動身子骨的寶玉,提醒賈政,“寶玉統共也就比我家璟兒小了大半歲,原該是日日早起做學問的年歲,偏養在榮慶堂裡,每日里只知曉嬉笑玩鬧,除了總是嚷著要吃小丫鬟嘴上的胭脂,就是要叫戲班子聽戲唱曲兒。對了,先前還非吵著鬧著逼老太太將林家姐兒、史家姐兒統統接到府裡小住……唉,我家璟哥兒明年開春都打算去考國子監了。”

前頭說的再多,都不如最後一句有殺傷力。

賈政整個人徒然一怔,像他這種讀書人,原就對國子監、翰林院這種地方格外的敏感。 偏他之前雖搶了賈赦的監生名額,本身卻沒讀出個花樣來。 輪到兒子時,哪怕珠哥兒也不算差,卻是因著身子骨緣故,並沒有越過璉哥兒,至於十二那就更別提了。

眼瞅著大的那幾個比不得了,那小的呢? 賈政不是沒想過要兒子們用功上進,可他先前仔細查問過房裡庶子們的學問,發覺真當是一群榆木腦袋,哪怕再怎麼知曉上進,恐怕這輩子連個秀才都難以考上 和離小娘子 。 唯一看著不凡的嫡次子寶玉,卻被賈母拘在跟前,就算他這個當爹的希望寶玉上進,也是沒了奈何。

本以為,到底年歲還小,一切都還來得及,卻未曾料到,當你在原地踏步時,旁人卻在急急的往前走。

璟哥兒明年就要考國子監了……

想想自己,想想大房,賈政一臉的悔不當初。 想當年,他費盡心思奪了賈赦的監生名額,又為珠哥兒盤算良久,還想著大房嫡子多有甚麼用,監生名額只有一個啊。 卻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十二是直接沒去國子監,就這般通過了科舉。 輪到璟哥兒時,大房那頭也不是想著找後門再謀個名額,而是讓孩子直接去考。

這就是差距啊!

“琮兒,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我一定會好生教養寶玉,那些個惡習,我定要讓他改了去!”賈政又痛又悔,想著自個兒已經這般了,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兒子放浪下去。 這要是像珠哥兒這般,本身乖巧懂事,卻身子骨不好的話,那還能湊合。 可寶玉分明就是欠的!

“交給二叔自是放心的。對了,我爹還說,老太太需要靜養,最近一段時日就不用去榮慶堂請安了。至於寶玉這孩子,原就皮實得很,往日里送到族學也只顧著玩鬧,十日里都去不了一兩日的,索性別送了。二叔您這兒要是缺了甚麼,回頭同侄兒說便是,我恐怕下月就要往國子監去了。”

“你要去國子監?”賈政愣住了。

十二笑著點了點頭:“我哥要去戶部了,估計會更快一些,大約是月底罷。不出意外的話,該是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我呢,比起幹實務,還是更喜歡待在書籍堆裡,原本申請調任的該是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不過如今還沒確定,恐怕要下個月去了以後才能落實。”

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竟像是震驚到不敢置信,又似乎摻合著一些愧疚羞惱,不過最終還是化為了一聲嘆息,只道:“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不管將來調任到哪裡,要記得認真辦差才好。”

“是,多謝二叔教誨。”十二笑瞇瞇的答道,眼角瞥見寶玉不能的扭動,連個正經的坐姿都沒有時,卻是不免有些皺眉。 不過,又想著就賈政這迂腐古板的性子,恐怕寶玉將來的日子要難過了,當下便又笑著同寶玉打招呼,“寶玉,回頭只管安生用功唸書,等過個幾年,你三哥哥我在國子監也安定下來了,一定讓你進裡頭唸書去。”

不等賈政面露欣喜,寶玉卻忍不住痛罵起來:“誰要唸書?哪個要唸書了?你們一個個都只知曉功名利祿,分明就、就、就是祿蠹!”

所謂祿蠹,指的是竊食俸祿的蛀蟲,也喻指貪求官位俸祿之人。

或者可以這麼說,“祿蠹”這倆簡簡單單的字,在某些讀書人眼裡無異於最惡毒的罵人詞彙。 十二雖不是真正的讀書人,聽了這話也沒了好氣,好在他已經瞄到賈政即將爆發,便索性向賈政拱了拱手,出言告辭。

只是,還沒等十二走出梨香院,就听見屋里傳來寶玉淒厲的哭喊聲,還附帶王夫人冷靜至極的聲音:“還不快去書房找把戒尺來!老爺,您仔細手疼。 ”

十二默默的頓了一下腳步,旋即跟沒事兒人一般的離開了梨香院。 他堅定的相信賈政和王夫人是寶玉的親生父母,且寶玉這孩子非但極為皮實,還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所以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不過,甭管怎麼說,十二最終還是讓人給珠哥兒支會了一聲,萬一真的打死了那就不好了。 等晚間,珠哥兒喚了個小丫鬟過來給十二傳話,只有短短三個字:沒打死。

喲,那就沒啥好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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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中,這本該是蓉兒成親的日子,結果寧國府卻大門緊閉。 外人只道蓉兒的未婚妻出了意外,再加上寧國府這頭原就不喜熱鬧,倒也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唯獨只有少許的幾個知情人知曉,寧國府早已悄然改換門庭。

之所以國公府的牌匾還在,是因為太上皇如今仍在世。 泰安帝雖性子方面有些問題,卻也是個純孝之人,並不願意因著這些個小事兒與太上皇起了衝突。 也因此,允了蓉兒降爵繼承寧國府,也就是說,蓉兒成了三等將軍。

寧國公賈演乃是第一代國公爺,賈代化則降爵承襲了一等將軍之位,賈敬是二等將軍,按說應該由賈珍承襲,結果卻是直接垮了一代,由蓉兒承襲了爵位,成為了三等將軍。

這就意味著,所謂的寧國府早已名存實亡,只等太上皇一走,就要改換牌匾了。 當然,蓉兒也可以選擇不換,只要他有這個膽子。

眼下看來,他非但沒有這個膽子,竟是連寧國府都不敢回了。 偏如今,賈敬已被送到了遠離京城某座深山之中,寧國府闔府上下竟無人做主,只能由著蓉兒賴在榮國府。 十二說了他兩回,見他一臉後怕的狂搖頭,索性也就隨他去了,只叮囑他尋幾個心腹妥當之人,將寧國府看守好了,免得回頭少了東西。

又幾日,賈珍親自登門拜訪,詢問出了何事,又逮著蓉兒問他將來該如何。

憑良心說,偌大的一座寧國府,甚至於整個賈氏一族,之於蓉兒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郎來說,實在是太沉重的責任。 蓉兒雖有心鼎力門戶,卻實在是無能為力,見親老子上門了,他思來想去,索性就將難題推給了賈珍。

可賈珍也毫無辦法,哪怕這些年他老老實實的在翰林院辦差,又得賈赦往日里照拂一二,可論起真本事來,他實在是沒多少。 萬幸的是,他對於蓉兒這個兒子,雖談不上有多疼愛,可到底是獨一個孩子,再加上如今蓉兒是得了聖旨,繼承了寧國府承襲了爵位,就算是親老子,賈珍也沒啥好插手的。 因此,在賈赦的見證下,賈珍帶著繼室尤氏重新歸了寧國府,不過他放棄一切權利,至少在明面上,必須聽從蓉兒的。

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照蓉兒所言,起碼家裡頭有人氣了,要不然他還是不敢回家。 而等賈珍夫妻倆回來後,蓉兒也旋即回府,只是經歷了這麼一事兒,寧國府可算是元氣大傷,且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在勳貴人家裡頭,寧國府的名聲一落千丈。

“這麼說,蓉兒以後娶不到媳婦兒了?”迎姐兒一面將賬本子依次放好,一面同嫂子王熙鳳先聊著。

雖說迎姐兒早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王熙鳳,無奈那拉淑嫻不允,只怕她懶散下來容易,回頭再揀起來卻是難了。 而王熙鳳這頭,鑫兒年歲太小,縱是有奶娘和丫鬟婆子在,多少也要顧及一些,加上迎姐兒原就無意於□□,王熙鳳倒是同她配合默契得很。

這會兒姑嫂兩個邊說閒話邊歸整賬目,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隔壁東府。

王熙鳳道:“除非是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要不然怎麼可能娶不到媳婦兒呢?還不是因著事情才過去這點兒日子,人人都在盤算著,自是不好說親 超級靈泉 。 你只等著再過上兩年,蓉兒一準能娶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

“他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兩年後也才十五歲,倒是不急。”

“原就不急,與其急吼吼的尋個不怎麼樣的,還不如索性多等兩年,說個好的才是!”王熙鳳一面說著,一面促狹的向著迎姐兒笑,裡頭飽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要是迎姐兒是個尋常小姑娘,被王熙鳳這麼一取笑,早就受不住了。 偏她的性子隨了賈赦,尤其這臉皮厚似城牆,即便看懂了王熙鳳的意思,也只是大大咧咧的道:“瞅我做甚?不對,該是說瞅著我也沒用。我上頭還有個哥哥呢,小哥哥不嫁,能輪得到我?”

“你們一個兩個的,怎的都喜歡說琮兒?也虧得他性子好,沒的跟你們計較,要是攤上個脾性不好的,還不知曉怎麼鬧呢!”王熙鳳也是無奈了,這大房裡每個人說起十二,都一副巴不得他嫁出去的模樣,偏十二本人完全無所謂的樣子,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

“他脾性好?”迎姐兒翻了個老大老大的白眼,沒好氣的道,“嫂子您回去問問我二哥哥,問他打小被欺負了幾回,又是怎麼被欺負的。對了,不止二哥哥,還有二房的政二叔叔、珠大哥哥,隔壁東府的珍大哥哥,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是被我小哥哥欺負長大的!”

“真稀罕,旁人也就罷了,琮兒還能欺負政二老爺和珍大爺?”王熙鳳壓根就不信。

迎姐兒默默的在心裡給賈政、珍哥兒點了一排蠟,這就是年長的壞處,連被欺負了,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要不然就算說出去了,也只能徒惹笑話,簡直不能更慘。

不對,還真有比他倆更慘的。

“聽說昨個兒石頭弟弟又挨打了?”迎姐兒奇道。

王熙鳳只掩嘴笑道:“人家叫寶玉,偏你們一個個小促狹鬼都愛喚他石頭。對呀,他昨個兒又挨打了,不過這算是稀罕事兒嗎?之前不是照著一天三頓打的嗎?政二老爺也真是的,不知曉得了誰的主意,只拿著戒尺打寶玉的左手心,上回我去尋二太太,只瞅著寶玉那手喲,腫得跟個豬蹄膀似的。”

“這般打法雖然沒給打壞,石頭弟弟果然不愧是石頭弟弟。”迎姐兒嘟嘟囔囔的道,又見自個兒手頭上的事情總算做完了,當下大喜,“完事兒了,我可以出去玩了!”

一個晃神,等王熙鳳定睛瞧時,迎姐兒早已撒丫子飛奔出去了。 當下,王熙鳳不由的連連失笑,暗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眼瞅著是個大姑娘的長相了,這心裡頭卻仍是日日惦記著吃喝玩樂。 不過,因著知曉迎姐兒早就跟張家那頭說定了親事,見她這般逍遙,自也不算意外了。

只是,迎姐兒定下了,十二卻還沒著沒落的呢!

在腦海裡晃悠了一下後,王熙鳳很快就丟開了這事兒。 倘若她親近人家有正合適的人選也就罷了,既沒有,還是別摻合這事兒了,左右以榮國府的情況,再配上十二的能耐,還怕尋不到媳婦兒? 只恐怕人家心思壓根就不在這上頭。

這回,還真就被王熙鳳給猜著了。

十二隻滿心滿眼的盼著他老子早日說服泰安帝,好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比拼,目的自然是為了進上書房做侍講。 其實,若非年歲不允許,十二覺得當個小伴讀也無妨,只要能虐到四皇子錦嗣,讓他幹啥都樂意。


229
“聖上喲!臣給您跪下了!”

御書房裡,賈赦一被允許覲見,就二話不說衝進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哪怕地上鋪著厚厚的毛毯,看他這副架勢,也是有夠嚇唬人的了。

龍案後頭的泰安帝一副頭疼欲裂的模樣。 這一刻,泰安帝甚至希望自己別太了解賈赦這個攪屎棍,可君臣倆人認識十來年了,又是打從他尚未登基開始,就已經是老交情了,以至於只要看到賈赦一言不合就下跪的舉動,泰安帝就猜到接下來一準兒沒有好事兒。

“你就不能消停幾日,少給朕惹點事兒?”

要不怎麼說人的底線都是越來越低的呢? 擱在認識賈赦之前,泰安帝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是一個嚴以律己同時也嚴以待人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吹毛求疵了,能逼得他說出這般無奈至極的話來,賈赦也是真能耐。

“這真的是惹事兒呢?臣從來不惹事!”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攤上旁的不了解他的人,興許還真的被他給唬住了。 可惜的是,別說泰安帝了,就連一旁伺候的宮人們,都是一副強忍住不翻白眼的無奈樣兒。

如果說,賈赦不惹事兒,那這天底下就再也沒人能惹事兒。

“一句話說明原委,不然直接滾出去。”泰安帝也不是沒有耐性的人,實在是因為他太了解賈赦了,要是任由這貨在跟前瞎比比,恐怕今個兒都不用辦正事兒了。

索性賈赦也光棍,聽泰安帝這麼一說,直截了當的叩頭道:“那就請聖上安排一場比試,擇出最優秀者入上書房陪同兩位皇子唸書。”

泰安帝原本已經打算等賈赦滾蛋後繼續批折子了,結果聽得這話,很是愣了一下,眉頭緊鎖,抬眼道:“理由?”

“先前太上皇在位時,允許到年歲的皇子皇孫一併入上書房做學問,這一舉措引得高門大戶乃至平頭百姓爭先效仿,但凡家中有餘錢的,皆願意請先生到家教導子嗣,即便沒幾個錢的,也會湊錢送子嗣去私塾唸書……聖上,您難道不應當將這番舉措傳承下來嗎?”

說完這些話,賈赦滿臉放光的望著泰安帝,而泰安帝則是回給他一個老大的白眼:“朕是問你理由 [快穿]反狗血聯萌 。 ”

“對啊,理由就是……”賈赦頓了頓,想著興許是方才的理由還不夠正大光明,當下又道,“臣的意思是,聖上您可以召集皇室宗親,並未及弱冠的進士們,從中擇優入上書房,同四皇子、五皇子一起唸書做學問。這叫一視同仁,這叫英明神武!”

賈赦說的何止一個正氣凌然,還真別說,他這番言語至少鎮住了一旁伺候的宮人們,就連伺候泰安帝數十年的萬公公都忍不住對他肅然起敬。

還真別說,賈赦這番話聽起來還是挺有道理的。 至少當年長青帝廣辦宮學時,的確引起一陣爭相模仿的風氣。 甭管那些人的意欲為何,最起碼還是起到了不少作用的。 尤其像一些類似於賈氏一族這樣的大家族,紛紛從長房嫡枝額外多撥了好些個錢財用於置辦族學。 哪怕的確有些人是為了名利,可因此受益的人還是為數不少的。

說句難聽的,用做族學啟蒙,怎麼著也比將錢財浪費在花街柳巷要強得多。

然而,就算賈赦說的再有道理,泰安帝還是不由的拿手摀住腮幫子,一副牙疼的神情望著賈赦:“朕以為朕說的有夠清楚了……我問你理由!!你卻跟我鬼扯!!”

跟前伺候的萬公公被唬了好大一跳,其他的宮人早已嚇得跪倒在地,唯獨賈赦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低頭認命的道:“理由就是我想讓我家琮兒也跟著進上書房。”

萬公公一個沒忍住,眼刀子就甩了過去,虧得他之前還在心裡頭誇讚了賈赦,結果這貨就是個混球! 徹頭徹尾的那種!

不過,泰安帝聽得這話,倒是難得的滿意了:“你家的琮兒?哦,朕想起來了,就是開恩科那一年,被你一碗狀元粥灌下肚,沒能趕上殿試的那倒霉孩子?他如今在哪兒?”

冷不丁的被揭露了黑歷史,賈赦有點兒懵,懵完之後險些哭得一臉血,偏生還得附和泰安帝:“對啊對啊,就是……就是我那可憐的小琮兒,他可乖巧了,又聽話又懂事,打小就是個不讓人操心的性子,模樣性子都隨了我老泰山那一邊,讀書天賦更是好得嚇人,反正他還不到十歲,學問就比我好了。偏他運氣不好,被我這個當爹的給坑了,好端端的一孩子,莫名就背上了靠爹廢物的名聲,我這心裡喲……”

“要哭出去哭,哭完再進來。”泰安帝毫無同情心的警告道。

聞言,賈赦瞬間拿袖子抹了一把臉,滿臉誠懇的抬頭望著泰安帝:“求聖上成全,來一次大比試罷!除了皇室宗親,您還可以讓朝堂里三品以上文官、二品以上武官的嫡子參考,另外還允許過了科舉的進士一併考核,看哪個最優秀,挑頭幾名入上書房。對了,千萬要記得立個年齡限,未及冠便可。”

男子二十及冠視為成人,以此為年齡限倒也說得過去,一來可以極大的減少人數,二來更是為將來考慮,畢竟幾個皇子年歲都不大,跟一群老臣做學問的確有些不妥,是應當結交一些年輕人。

以上都是廢話,泰安帝有理由相信,賈赦這麼做只有可能是為了讓他家小子更容易脫穎而出 將軍,前方有詐 。

“聖上,三皇子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這麼早就放棄讀書實在是太可惜了。臣認為,您也可以讓三皇子繼續去上書房做學問,有道是學海無涯學無止境… …”

“朕也特許你一道兒來讀書,可好?”泰安帝冷笑道。

“聖上!”賈赦一臉的生不如死,哪怕他覺得這話很有可能只是開玩笑,也將他唬得不輕,“聖上,臣是要為聖上分憂的人,像這種還是讓給小輩兒們罷!”

幸而,泰安帝原本就只是唬唬他罷了,見狀也沒再逼他,而是問道:“你兒子幾歲?”

“我家琮兒喲,今年剛好二八妙齡……”

“噗!”萬公公實在是沒能憋住,直接笑噴了。 笑完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妙,趕緊跪倒在地,拿眼角去瞥上座的泰安帝。 卻見泰安帝已經無奈了,壓根就沒往他這頭看不說,還拿手握成拳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自己的額頭。

二八妙齡泛指十六歲,儘管不曾明文規定非要用在女子身上,可但凡腦子沒問題的人也不會用在男子身上。 這就好比貌若天仙、眉目如畫之類的詞彙,通常都是用於形容女子的。 這以往,賈赦年輕時候,也沒少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瞎起外號,特別是他以往格外喜歡花街柳巷,每每都被人調侃說,姐兒還沒你長得好看。

結果,如今倒是好了,輪到賈赦調侃他兒子了,那是他親兒子啊!

泰安帝很是頭疼的瞪著賈赦,心下卻對他方才出的主意很是讚賞。 皇帝,尤其是剛登基沒幾年的新帝,總是迫切的想要做出一些功績的,泰安帝這人還是個天生要強的性子,那就更不用說了。 偏生,功績這種事情,不是你想要就恰好能有的,而沒事兒找事兒……說真的,這並非泰安帝擅長的。

可賈赦擅長呢!

真要依著賈赦所言,這事兒若是成了,對臣子而言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最關鍵的是,費不了甚麼事兒。

“行,就照你說的去辦,記得回頭寫一篇策論呈上來,將利弊寫全了,包括屆時要考核的法子和範疇,一條條的詳細寫明白了。去罷!”泰安帝擺了擺手,示意賈赦可以滾了。

賈赦……瞪眼,再瞪眼,接著繼續瞪眼。

何為坑人者人恆坑之?

這就是!

原本依著賈赦的想法,他只是負責幫著出出主意,之後的事情同他有甚麼關係? 他如今是空降到戶部的武將呢! 眼見泰安帝不理會自己了,賈赦憋了一會兒,終究沒能憋住:“聖上,這事兒難道不該讓內閣那頭去做嗎?我如今是武將!”

“你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泰安帝伸手拿起朱筆,繼續披著未完的折子,頭也不抬的道,“你可以認為自己文武兼修,哪兒有麻煩就去哪兒。”

賈赦:“…………”沒活路了。

萬公公:“…………”你丫的活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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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帝當然明白自己給賈赦佈置的任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不過他絲毫不擔心,誰讓賈赦這貨旁的沒有,外援一堆呢? 偏他還是個臉皮厚實的,從來不知曉為何難為情,求起來人就跟討債似的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得了這麼個差遣,賈赦能不去尋老泰山和舅哥們幫忙?

對此,泰安帝都已經想好了,坐等張家老太爺幫自己完善這個法子,務求盡善盡美。

然而這一次,卻是注定要讓泰安帝失望了。

不幾日,賈赦便在早朝上公然提了這一想法,並呈上寫好的策論一篇,而在這之前,朝臣們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消息,甚至連張家三位老爺都一臉的目瞪口呆。

張家老太爺早在多年前就已請辭,他的三個兒子倒的確是人中龍鳳,哪怕最末的老三也在今年年初晉升成了正三品,有上朝議事的資格了。 可惜,這仨都極度茫然的望著賈赦,一副震驚到了極點的模樣。

也難怪張家三位老爺驚嚇成這副模樣了,這賈赦遞折子是不稀罕,可他難得提出了這麼有建設性的提議,甚至還將框架、細節等等一切都完善齊備了,等於就是只要泰安帝一聲令下,就能立刻準備起來,指不定年前就能出選拔結果了……

你說嚇不嚇人? !

攪屎棍賈赦已經很可怕了,若是老天爺再賜給他常人所不能及的聰明腦子,這根本就是不給旁人活路!

當然,真相很簡單,策論是十二寫的。

開篇從提出這一建議的立意開始,從孔孟吹到太上皇,再從太上皇吹到當今,尤其肯定了這一建議的正確性和必要性,彷彿若是有人反對就是跟諸上所有人為敵一般。 確定了提案的重要之後,再將大框架拉下來,細節處更是完善到讓人咋舌,而最重要的則是將其中的好處羅列了出來。

在這之前,即便是太上皇還在位時,能夠去上書房唸書的也唯獨只有皇子皇孫們。 當然,每個皇子皇孫都有核定數額的伴讀,可一般來說,都是由母家挑選出來的,很少是直接從朝臣之中挑選的。 這種情況下,一方面普通的朝臣不可能跟皇子皇孫們關係密切,另一方面某些幸運的家族卻算是被迫跟皇子皇孫們綁定在了一起。 說真的,若不出事自是好的,若一旦出事……

這就好比前太子那會兒,包括金陵四大家族在內的好些個人家,都算是被迫站隊的。 哪怕事實上他們也是自願的,可在站隊之人,卻從未有人問過他們的意見,就這般被強行拖到了前太子的船上。

而如今,像賈家這種已經出過一個妃子的人家也不少,若是已入宮的元姐兒能夠誕下皇嗣,而這位皇子的未來就跟賈家息息相關了,哪怕賈家本身不願意,又能如何呢?

可賈赦此舉卻算是變相的打破陳規。

如果臣子們家中的嫡子也一樣可以去上書房唸書,還是作為學生,而非伴讀,那結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只是,當臣子們忙著做白日夢時,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書房學生的名額有限,而所謂的考核,一定不容易。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得了泰安帝允許之後,仍是由賈赦起頭操辦此事。 賈赦也是豁出去了,為了心愛的寶貝兒子,他索性將戶部那頭的事情盡數丟給了妹夫林海,本人一心一意的盯著內閣,又召了幾個使喚得動的翰林一起幫襯著。 不出小半月,事情就穩妥了。

礙於人數頗多,哪怕有了年齡限制,皇室宗親外加三品以上文官、二品以上武將的嫡子還是很多。 因此,先由翰林院和國子監聯手出一套考題,當然還需泰安帝過目應允,再讓所有附和條件之人應考 重生八零農場主 。 等篩選出一百人後,再由泰安帝親自考核選拔。

想法很美好,開展得也很順利,可等泰安帝公佈了三十人名單後,還是惹來非議。 原因無他,三十人裡,榮國府就佔了倆:

賈琮、賈璟。

你說這裡頭沒門路? 鬼才信! ! !

“賈琮就是聖上開恩科時,錯過了殿試卻反而被點為翰林的那個?嘖嘖,先靠外祖家後靠親爹老子……這人呢,人比人氣死個人!”

“興許人家真有才華呢?”

“你信?就算那賈琮真有才華好了,甭管怎麼說他都十六歲了,之前聽聞在翰林院的差遣辦得也不錯,起碼沒出錯,可那賈璟呢?聽說了嗎?虛歲才九歲啊!這還是因為他原本生日就大!”

“黃口小兒罷了,竟是能勝過一大批比他年長多歲的才子?聽聞連禮部尚書家的三公子都沒能考上。”

“誰知道呢?唉……”

雖說是有年齡限制,可卻是只限制了上限,對於下限並無任何規定。 也就是說,只要是未及冠並滿足其他條件的人,就有資格參考。 也因此,璟哥兒被自家坑死人不償命的小哥拖著參加了考核,居然真就過了。 等回頭面對泰安帝時,一方面泰安帝看他年歲跟五皇子相仿又是個穩妥性子,另一方面泰安帝卻是故意想給賈赦找點兒麻煩。

賈赦有點兒懵。

十二能考上是必然的,甚至在暗中調查過後,賈赦敢打包票,在未及冠的人中,十二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可璟哥兒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真的是糊塗了,哪怕是符合了參考條件,可璟哥兒……

“璟兒,你沒事兒罷?”賈赦自打看到名單後,就暗叫不妙,一等到放了衙,不顧妹夫林海在後頭深情的呼喚,只急匆匆的趕回家去哄他的心肝寶貝兒。

誠然,賈赦覺得自己是蠻偏心眼兒的,畢竟除了疼愛之後,他對十二還隱隱有些一份愧疚之心。 問題是,十二那小子心眼兒大,之前人家都指著鼻子說十二是個蓋了戳的廢物,結果十二極為真誠的建議對方去死……咳咳,重新投個胎。

因此,十二是無需擔心的,他早已習慣了被人認為是個廢物。 可璟哥兒呢? 賈赦心疼壞了,他最怕的就是璟哥兒受不了打擊,若真是這樣,還不如不要這份前程了。

璟哥兒:“……呼呼。”

聽到聲音趕過來的迎姐兒,伸長了脖子看著屋裡:“爹?”

“二丫頭過來。”賈赦向迎姐兒招了招手,一臉憂心忡忡的道,“考核名單出來了,這事兒你們都知道了?唉,你同爹說說,璟兒當時是個甚麼反應?”

迎姐兒一臉的納罕,拿眼瞥了瞥睡得昏天暗地的璟哥兒,很是無辜的道:“反應?能有甚麼反應?消息是小哥哥特地跑過來說的,他還沒說完呢,璟兒就睡過去了。”

賈赦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故作堅強的道:“所以璟兒他還不知道自己要去上書房了?更不知道外頭的人都說琮兒、璟兒是廢物?”

“廢物?”迎姐兒愈發的納罕了,“他倆是廢物,那政二叔叔是甚麼?對了,政二叔叔又暈過去了,急慌慌的給喚了大夫,不過大夫說,他就是老毛病了,暈著暈著就習慣了,叫我們不用擔心 萬千星光 。 ”

“賈政那蠢貨……”賈赦在無奈的同時,不得不贊同迎姐兒的說法。 如果連十二和璟哥兒都是廢物的話,那賈政呢? 廢物中的廢物? 最最頂尖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廢物?

最終,賈赦默默的將這想法按了下去,這旁人也就罷了,迎姐兒是個出了名的愛學說話的,要是聽他這麼一說,回頭一不小心將原話給傳了出去……賈赦倒不怕賈政找他對掐,他比較害怕的是,直接把賈政給氣死了。

到底是嫡親的兄弟,還是盼著賈政點兒好罷。

等回頭,好不容易將璟哥兒弄清醒了,賈赦又是忙忙的安慰他。 可惜,璟哥兒睜著他那雙睡眼朦朧的眼睛瞅了賈赦許久,這才道:“爹?你睡糊塗了?”

你才睡糊塗了! !

也虧得賈赦是真心疼璟哥兒,要是說這話的人是賈政,賈赦保准噴他個狗血淋頭。 可誰讓對方是璟哥兒呢? 賈赦強忍著的吐血的衝動,盡可能的安撫璟哥兒:“雖然是去宮裡唸書,不過上書房是在前頭,爹素日里也能去瞧瞧你,還有你三哥哥也在,咱們璟兒不怕喲。”

“宮裡?上書房?三哥哥?”璟哥兒挑重點詞彙複述了一遍,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起身跳下了床榻,“我餓了,爹,咱們回頭再說罷。”

你個貪吃貪睡的小混蛋! !

有那麼一瞬間,賈赦還真是挺贊同外頭的看法的。 旁的不說,璟哥兒真有這番能耐? 跟十二小時候得了所有人的讚譽不同,璟哥兒打小的評價就只有倆,能睡,好福氣。

甚麼玩意兒嘛? !

帶著滿心的糾結,賈赦一個沒忍住就將璉哥兒拖過來噴了一頓,重點在於,璉哥兒沒考上!

璉哥兒都懵了,他一個早已成家立業、有個大閨女、在年中過生辰時就已及冠的成年男子,他壓根就沒資格參加考核! 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璉哥兒試圖證明不是自己廢物,而是自己已經超出了考核範疇。

沒曾想,賈赦卻依然噴道:“你去考了也一樣考不出!!”

道理還是有的,畢竟璉哥兒也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可就算再怎麼佔著理,這話聽著也太強詞奪理了點兒。 然而,誰讓對方是他老子呢? 居然還是親老子,真的是太悲傷了。

回頭,璉哥兒就衝到十二的院子裡去噴他:“肯定又是你小子乾的好事兒!打小就這樣,你闖禍我背鍋!我何其無辜啊!”

十二看璉哥兒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般無二,他還極為憐愛的安撫道:“乖啊乖啊乖,有這個空閒跟爹頂牛,哥你還不如去跟嫂子多生幾個。 ”

“有道理。”璉哥兒坦然接受了十二的建議,決定多弄幾個哥兒姐兒出來玩玩。 像他家的鑫兒就很好玩,白白嫩嫩的一團肉,素日里也不愛哭鬧,隻老老實實的躺在暖炕上,誰去逗都是個笑面,多有意思!

可憐的璉哥兒,全然忘了一件事兒,就算可惡如十二,嬰兒時期也是很可愛的。 關鍵是,賈家的孩子普遍都相貌不錯,若是再有個不哭不鬧的優點,簡直就是小仙兒一般的存在了。 可那又如何? 等孩子長大了,小仙兒就變成了小惡魔。

以璉哥兒的腦子,尚不足以支持他想那麼多的事兒,在丟開了賈赦噴他一事後,他除卻白日里在戶部幫著做一些瑣碎的事情外,就只剩下了陪著閨女鑫兒玩了,偶爾他還會帶著鑫兒去尋年長半歲的五兒,看著也沒差多少的倆孩子,璉哥兒覺得也是怪奇特的 霸道鬼夫萌萌噠 。

五兒是賈赦和那拉淑嫻的么兒,鑫兒是璉哥兒和王熙鳳嫡長女,然而這倆就差了半歲不到,回頭卻是叔叔和侄女的輩分,這簡直比當年迎姐兒和蓉兒還要神奇,畢竟這倆還差了近兩歲,且也不是嫡親的。

不過,璉哥兒對此還是蠻慶幸的:“雖說只差了那麼一小點兒,可我瞧著五兒挺老實的,應該不會發生二丫頭跟蓉兒這種情況。鳳姐兒,你是不知曉喲,小時候二丫頭跟蓉兒打得有多慘烈,也虧得珍大哥哥沒親眼瞧見,不然得心疼死。二丫頭下手可狠了,不把蓉兒打哭她就不甘心呢! ”

王熙鳳對此深表沉默。

——總覺得大房是養不出老實孩子來的。

這榮國府大房能否養出老實孩子來,的確是個問題,可金陵那頭傳信過來,卻是有個不老實的惹下了大禍。

信是從金陵薛家過來的,寫信的人是薛家太太,看信的卻有倆,王夫人和王熙鳳。 其實,王熙鳳是不願意去看信的,主要是她忙碌得很,哪裡有這閒工夫管旁人的事兒了? 不過,薛家到底是例外,一來薛家太太是她小姑母,二來薛家有錢呢!

就是衝著最末的那一點,王熙鳳也願意抽空去瞧一瞧信函。

結果這一瞧,還真就瞧出問題來了。 信上說,薛家哥兒為了爭搶一個婢女,鬧出了人命來,偏生死的那個還不是賣了身的婢女,而是一個正經的良人公子。 這事兒,可不是鬧大了。

對此,王熙鳳的意思簡單而明了,她沒法子。 而王夫人則是先深刻的表示了一番對妹妹的想念和對外甥的擔憂,之後才委婉的表示,她也一樣沒法子。

既然都沒法子,那就該干啥幹啥去罷。 王熙鳳很是心大的回東院抱閨女去了,她如今就三個事兒,其一捏著中饋不放,其二照顧閨女鑫兒,其三爭取早日再懷一個! 而跟著三個事兒相比,薛家那頭自是無所謂了,左右薛家的錢就算再多,也不會分給她。

可王熙鳳年輕想的事兒少,卻並不代表王夫人也一樣。 雖說京城和金陵相距甚遠,可這些年來,她卻是沒少跟薛家太太通信。 據她所知,因著她妹妹看得緊,她那妹夫統共就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若人還在倒是無妨了,偏她妹夫早幾年就沒了,若是連這唯一的獨苗苗都保不住了,薛家豈不是斷了傳承? 這般想著,王夫人還真就活絡開了,把尚有的關係都擼了一遍,按說薛家出事,身為姻親的王家不能不幫襯一把,可誰讓她那好二哥如今自身難保,她大哥又是個萬事不理的性子,思來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賈赦一人了。

回頭,王夫人就將這事兒跟賈政說了一遍,她的意思很簡單,無非就是讓賈政出馬尋賈赦說說情。 畢竟,賈赦這人也不是完全的奉公守法,只要好處給到位了,讓他拉拔一把當是不難的。

偏賈政因著前頭十二和璟哥兒一併考核通過,即將入上書房一事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其實他也不全是在生倆侄兒的氣,畢竟對於那倆孩子,賈政也是很疼愛的。 他在生自己的氣,想著若是他有能耐有前程,是不是也能讓寶玉去試試?

這想法……其實真的挺醉人的。

甭管怎麼說,賈政最近這段時日心情格外得不好,偏因著年關將近,府裡的事情並不少,可但凡是前來拜訪的,十之八|九是來尋賈赦的,餘下的一二分要么是尋珠哥兒的,要么就是尋璉哥兒和十二了,甚至連尋璟哥兒的人都有,偏就沒有特地來尋他的 心弦上的你 。 這讓他如何還能開懷?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來尋我又有何用?直接回了罷!”賈政只聽王夫人說了個大概,便一口回絕了此事。

且不說事情能否說成,單就是讓他低頭彎腰的去求賈赦,他就百般不願意。 況且,對於薛家那個小子,他雖不曾見過,卻偶也有所耳聞,只能說相當得不喜。 再加上這事兒也算是罪有應得,自是沒甚麼好可惜的。

可賈政能這般無情,王夫人卻不能。 一來,那是她嫡親妹子和親外甥,二來,薛家的錢財多如繁星,讓人眼紅。 誰讓她如今沒得中饋可管,盡幾年來更是冰炭孝敬全無,又因著元姐兒在宮裡缺不得錢財,公中卻被王熙鳳和迎姐兒卡得死緊,弄得她只有捨出去的錢,根本沒的進賬。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迫不及待的想多個來錢的門路。

話是這般說的,可若是賈政不應允,她能如何? 只不能讓她這個當弟媳婦兒的,主動找大伯哥罷?

本朝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這當嫂子的尋小叔子倒是無需忌諱那麼多,可卻沒有弟媳婦兒和大伯哥在一塊兒說話的道理。 她若是想起賈赦幫襯一把,是必須央求賈政出馬的。 可一想到,賈政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話都說出來了,還有甚麼指望?

思來想去,王夫人終究還是做兩手打算,一面派人給王子騰的家眷去信,一面想轍兒拉王熙鳳下水。

不幾日,好消息傳來,王子騰雖仍處於罷官免職之中,可總算歸還了家宅田產,其人也早已歸家休養。 至於薛家這事兒,王子騰本人雖無權插手,可王湛王老爺子留下的香火情還在,只要薛家願意出錢,這事兒一筆勾銷也不是難事兒。

王夫人得了信兒總算放下心來,回頭喚了珠哥兒替她寫了一封信,誠摯的邀請薛家人來京城。 這紫薇舍人薛公當年也在京城裡住了不短的時日,直至今日,薛家在京城裡還有好幾座宅子,莊子田產鋪面更是不少。 讓薛家人來京城,一來是為了避避風頭,二來說出去也是有正當由頭的,畢竟薛家好些產業就在京城這地兒。

薛家那頭髮生的事兒,並不曾瞞過榮國府,準確的說,是王夫人壓根就沒有隱瞞的意思。 莫說大房了,就連婆子們之間都傳開了,紛紛暗中嘀咕著薛家公子如何浪蕩行事,又說薛王兩家能耐得很,連殺人的大罪過都能輕易得掩飾了過去。

話是這麼說的,不過因著已臨近年關,金陵那頭究竟是個甚麼說法,誰也不知曉。 不過,王夫人倒是心裡篤篤定的,覺得但凡有她二哥出馬,這事兒定能擺平,哪怕她二哥如今虎落平陽,可他是有真本事的人,總有一日定能官復原職。

虧得賈赦不知曉王夫人的想法,要不然必會跟她好生計較計較。 這參王子騰時,他是領頭羊,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這是變著法兒的罵他?

好在賈赦忙著安撫他那倆並不需要安撫的兒子,哪怕聽聞了此事,也很快就拋到了腦後。

待來年開春,薛家人入京了。 作為難得來拜訪的世交,於情於理都應當讓賈母出面迎接,就算沒指望她親自出門迎接,這薛家太太攜兒女拜訪,賈母也不能避而不見。 幸而賈赦很講道理,他同意賈母見見故交,可同時也殷切的叮囑了幾句。

“老太太,您務必要記住一件事兒,少說話少說話少說話!必要的時候,您可以選擇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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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比被兒子教訓更令人難堪的? 當然有,那就是被一個自己從未瞧上眼且還是個出了名的攪屎棍兒子言辭教訓! !

賈母氣得心口一陣陣發疼,偏生放眼看過去,竟連以往最為孝順不過的次子賈政也是一副贊同的模樣,更別說其他人了。 賈母有心硬氣一回,索性也沒見這門故交了,可誰讓對方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呢? 哪怕今個兒只是薛家哥兒姐兒過來,她都可以有理由不見,卻偏偏連薛家太太也一併來了。 這薛家三口人千里迢迢趕赴京城,她身為榮國府的老封君,要是選擇避而不見的話,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性的。 其一,她瞧不上薛家,兩家以后索性斷了來往得了。 其二,便是她真的被軟禁了,倒是應了外頭的流言!

說真的,賈母別無選擇。

即便如此,想要叫賈母承認自己一把年歲了連句囫圇話都不會說,又談何容易呢? 思及此,賈母恨恨的瞪了賈赦一眼,惱怒的道:“閉上你的嘴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我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用得著你來指點? ”

到了嘴邊的教訓,還是被賈母改成了指點,畢竟這話要是真的說出口,丟臉的人是她而非賈赦!

可惜,賈赦才不會體諒賈母那顆飽受摧殘的內心,他只自顧自的道:“總之一句話,您老人家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必要的時候裝聾作啞也無所謂。畢竟您的年歲擺在那兒,就算一時接不上話來,也有人幫你圓。”

說罷,也不管賈母是何等情形,賈赦便喚上賈政等人離開了。 雖說來的是世交,卻因著薛父已故的緣由,到時候賈母等人出面迎接的唯獨只有薛家太太並姐兒,至於那位去年剛闖下了大禍的薛家哥兒,賈赦表示完全沒心情招待,便將這差事推給了賈政。 賈政也不稀罕跟薛家打交道,尤其想著大房那頭的親眷都是當世大儒,而他這邊卻一個兩個的皆上不了檯面,略一思量,賈政便讓珠哥兒替他招待薛家哥兒,自個兒則是往梨香院教導寶玉去了。

轉天晌午過後,前頭來人回禀,說是薛家的人已經到了寧榮街了。

賈母雖因著賈赦前兩日的話氣得好幾宿都不曾睡好,卻也不會將氣出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聽得回禀後,立刻喚了王夫人並王熙鳳前去二門迎接,又喚了姐兒們去垂花門前候著,自己並那拉淑嫻則等在榮慶堂內並不出去。

不多會兒,院子前便傳來了笑鬧聲,賈母倒是有心出門迎一迎,偏她這兩年身子骨也是虛弱,便索性耐著性子候著。 好在很快,賈家諸位女眷便簇擁著兩個陌生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拉淑嫻笑著起身看去,這已到中年的女子定然就是薛家太太了,身畔面若桃花的十來歲少女自是薛家姐兒了。 打眼瞧去,倆人皆是好相貌,看來王家專出美人一說,是極為可信的。

思量間,王熙鳳已經拉著少女走到了那拉淑嫻跟前,笑臉盈盈的介紹道:“太太,這位就是我薛家表妹了,她名喚寶釵,您瞧著是不是可喜歡了?”

“嗯,一看就是個好的,比鳳丫頭你可水靈多了。”那拉淑嫻故意出言相逗,又拿手虛指著迎姐兒道,“比我家二丫頭更討人喜歡。”

王熙鳳不干了,伸手拉過迎姐兒,賭氣一般的道:“瞧見了沒?太太便是如此,見一個愛一個,前個兒還說最歡喜我了,這才過了多久,立刻就換了。二妹妹,你說這叫甚麼?對了,那個喜新厭舊!”

迎姐兒瞧了一眼滿臉醋味的王熙鳳,登時大笑道:“嫂子你管太太喜新厭舊做甚?只要璉二哥哥最歡喜你不就成了?”

“你個壞丫頭!”王熙鳳回頭就跟迎姐兒掐上了,看的一旁的諸人笑得前俯後仰了,尤其是那薛寶釵,礙著禮節不敢太過於張揚,便拿帕子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這廂幾個小輩兒的還在互相笑鬧逗趣,那廂賈母就開口了:“姐兒上我這兒來。”

有些人就不是能夠耐得住的,賈母就是最為典型的例子。 偏那薛寶釵是個打小就極為知禮數的,再說賈母無論從年歲、輩分、地位上,都高出她一大截,如今她又是來做客的,聽得這話,自是忙不迭的上前給賈母請安。

與此同時,薛家太太也上前兩步,笑臉盈盈的同賈母問安。

說起來,薛家太太也不是頭一次見著賈母了,想當年她還未曾說親前,也是見過賈母一次的。 不過,算算日子,卻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 君莫負初 。 猶記得,她那會兒還不如寶釵如今大呢,小小的人兒跟著母親、姐姐來榮國府走親戚,只記得國公府的奢華,旁的卻是甚麼都不記得了。

當然,話卻是不能這麼說的。

“老太太可好?自打那年我出嫁後,就一直盼著能回京,能過來給老太太問個安,誰曾想,一轉眼就是幾十年呢?”薛家太太原就是個笑面人,嫁到薛家後,更是愈發的和善了。 母女倆皆笑臉盈盈的給賈母請了安,自是喜得賈母連聲道好。

其實,賈母也是蠻心酸的。

自打之前坐實了烏鴉嘴之名後,莫說兒孫們了,連丫鬟們都不帶往她跟前湊的。 尤其在寶玉被賈赦強行帶離榮慶堂後,她這日子算是過得愈發的辛苦了。 誠然,她素來不愁吃穿用度,可人生在世,哪個還能沒點兒喜好呢? 賈母的喜好並不算誇張過分,她最喜歡的無非就是讓一群漂亮的哥兒姐兒圍著自己打轉。 偏生,整個榮慶堂平日里安靜的連個說話聲都沒有,可不是苦了她?

如今,打眼瞧見極合眼緣的薛家母女倆,可把賈母歡喜壞了。

“好好,如今既回了京城,索性就別走了。對了,回頭我讓你姐姐收拾個院子出來予你們住罷。我知曉,薛家在京城有好幾個宅子呢,可這都十來年不曾住人了,又要修繕又要灑掃呢,麻煩得很。索性就留在這兒好了,回頭有了空閒,也能陪我這老婆子多聊聊天。”

“我呀,打眼就歡喜上了你們娘來。你這個當娘的,和善又富態,一瞧就是個有福氣的。你閨女,是叫寶釵罷?寶釵更是不錯,我這般看去,竟是一點兒也不比我那入了宮的大孫女差。比起我如今留在跟前的孫女們,更是好得太多了。模樣俏麗,舉止大方,嗯,將來一定能有大前途!”

“你還有個哥兒是罷?回頭帶過來讓我瞧瞧。其實呀,不瞧我也知曉,有你這個當娘的,有寶釵丫頭這個當妹妹的,你家哥兒又怎麼會差呢?一定是個少年英才,往後定有大出息!”

……

薛家太太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這好聽的話誰都願意聽,尤其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可勁兒的誇讚自己這一雙兒女們,她這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再看薛寶釵,小臉被誇得紅撲撲的,原就格外出眾的相貌,如今是愈發的惹人注目了。 偏她年歲不大,聽得賈母一疊聲的誇讚,甚至還有種貶低賈家姑娘抬高她的意味,這讓她既歡喜,又忍不住有些忐忑。

然而,滿心歡喜的薛家母女並不曾注意到,在場其他人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最終還是那拉淑嫻有些不忍心了,或者說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哪怕薛家並不是她的親眷,哪怕她對薛家母女也沒甚好感,可她還是沒法故作鎮定的聽賈母不間斷的“詛咒”薛家母女。

甚麼仇甚麼怨呢?

“老太太!”那拉淑嫻不得不開口打斷了賈母的話,“我那頭還有些事兒,我就先帶著二丫頭、四丫頭告退了。對了,鳳丫頭今個兒就別忙活了,好不容易見著你姑母和表妹,你就陪陪她們罷。”

王熙鳳這會兒是僵硬的,面上的表情也始終在龜裂的邊緣。 猛地聽到那拉淑嫻這話,她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只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仍是面無表情兩眼空洞無神。

那拉淑嫻極是不忍的瞧了王熙鳳一眼,旋即便帶著迎姐兒和惜春下去了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一旁始終在王夫人跟前的李紈,很是艷羨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她也想走,可她沒這個膽子跑路。

再看王夫人,若說王熙鳳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那麼王夫人就是篤定定的死了親爹媽的表情。 想也知曉,王熙鳳雖喚薛家太太為姑母,可事實上她今個兒才頭一回見到這個小姑母,當然也是頭一回見到薛寶釵。 可王夫人卻是不同的,她跟薛家太太乃是嫡親的姐妹倆,打小一道兒長大,感情格外得好。 這好幾十年沒見面了,她滿心歡喜的盼著見到嫡親妹妹和外甥女,結果……

賈母居然給她來了這麼一招狠的? ! !

哦,天吶! 她還巴望著寶玉能夠迎娶薛寶釵,想著薛家錢財極多,寶釵又是她的親外甥女,而寶玉雖說之前跟她並不親近,可她有信心在幾年之內強行把寶玉掰回來。 正好薛家唯一的哥兒薛蟠又是個不著調的東西。 照原計劃,薛寶釵真的是一個好兒媳婦兒的人選。 可惜,這是以往的打算了,如今肯定不能照計劃行事了。

薛家是好,薛家的錢多,薛家……不能結親啊! !

只要一想到方才賈母誇讚的話,王夫人整個人就彷佛被雷劈過一般,渾身的焦糊味兒。 賈母說了啥? 說她妹妹和善、富態有福氣? 說她外甥女模樣俏麗、舉止大方,將來定有大前途? 還說她那外甥少年英才,以後定有大出息?

你! 咋! 不! 上! 天! 啊!

那拉淑嫻是走了,帶著迎姐兒和惜春直接腳底抹油開溜了。 可王夫人還在,王熙鳳也在,還有個背景板一般的李紈。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薛家母女倆也在,而賈母還未曾放棄繼續誇讚。

夸你個頭啊! !

王夫人的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最後定格在為了殺氣騰騰。 王熙鳳到底年歲還輕,且她對薛家母女也沒甚麼感情可言,故而在回過神來之後,只一臉的生無可戀。

恰在此時,薛家太太笑著看了過來,旋即笑容就凝固住了。

她的嫡親姐姐和親侄女,一個從死了親爹娘的表情轉為了滿臉森然的殺氣,一個則從一臉茫然轉為了生無可戀。

搞甚麼?

可憐的薛家太太並不知曉前因後果,因此她只是覺得滿腹的狐疑。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被嫡親姐姐和親侄女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彼時,她已經到了梨香院,和她的閨女薛寶釵則被賈母強行留在了榮慶堂裡。

薛家太太:“……烏、烏鴉嘴?!”這是真的嗎? 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可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她的寶釵,她的閨女! !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所有人都認定某個真相時,就算其實是假的,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三人成虎的原理,同樣也是賈母變成公認的烏鴉嘴的原理。

按說知悉了真相後,薛家太太該立刻帶著薛寶釵馬不停蹄的跑路才對,可誰讓她有求於賈家呢?

先前,薛蟠一案看似了結了,可事實卻未必。 又或者說,就算此事真的已經了結了,薛家太太也再不敢掉以輕心了。 上次是運氣好,死的那個正好是個落魄書生,且還是在祖籍金陵城,偏巧王老爺子還留了點兒香火情在,這才勉強保住了薛蟠的小命。 可同樣的事情,若是再來一次,誰也不敢保證薛蟠還會有這般好的運氣了。

說真的,薛家太太就算膽子再大,她也不敢拿獨子的小命當賭注,所以她必須尋一個人幫她好生管教兒子不可 魂斷三國 。 最早,薛家太太是想讓娘家二哥王子騰幫她管教薛蟠的,無奈王子騰如今雖勉強脫了罪,卻尚未官復原職,本身也忙著四處打通關節,這先前是薛蟠小命險些不保,王子騰才會出手相救,可讓他抽空管教薛蟠,卻是癡心妄想了。

那剩下的人選可就不多了。

“姐姐,不瞞你說,我這兩年的日子過得實在是艱辛。別看我是薛家長房嫡支的當家太太,可我家老爺沒了,我那蟠兒又是打小被寵溺著長大的,別看他如今已經十七歲了,還不如他那十一歲的妹子來得懂事明理。偏二哥如今又諸事纏身,我也不好過於勞煩他。思來想去,還是盼著姐姐您能幫我想想轍兒,讓政二老爺或者珠哥兒幫我管教管教?”

王夫人遲疑了一下,她當然是希望妹子一家留下來的,雖說如今的她已經歇了讓薛寶釵嫁給寶玉的心,可薛家到底是肥得流油,這兒媳婦兒可以不要,錢財卻是萬萬不能往外頭推的。

只是,自家人自己懂。 王夫人完全可以肯定,賈政是絕對不會沾手此事的,尤其最近這段時日,寶玉終於被一天三頓的打法被弄怕了,很是下了點兒苦功夫唸書。 這檔口,賈政鐵定是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寶玉身上的,指望他抽空教導薛蟠? 那還不如她自個兒上呢!

那就珠哥兒了?

這個想法只在腦海裡轉了一圈,王夫人就很快放棄了。 如果說,賈政是指望不上的話,那麼珠哥兒就是她本人捨不得勞動了。 想也知曉,就珠哥兒那羸弱的身子骨,那敏感的性子,除非薛蟠是個好拿捏的主兒,要不然這事兒鐵定就是吃力不討好的。

思忖再三,王夫人道:“我家老爺如今不過是個白丁罷了,教教寶玉啟蒙還行,教導蟠兒,我怕反而誤了他。珠兒倒是學識不錯,可他是有差遣在身的,素日里也要常抽空教導小蘭兒,恐怕……這樣好了,我另給你推薦個人。”

聽了前頭那些話,薛家太太還有些不大高興,畢竟王夫人言語之中的推託之詞實在是太明顯了。 可聽到後頭,她有重燃了希望,當即急急的接口道:“是誰?哪個這般有本事?”

“還能有誰?當然是府上的大老爺了。”王夫人半是感概半是嘆息的道,“你遠在金陵城,恐怕對於京城裡頭的事情不大熟悉罷?那位赦大老爺喲,自打高中進士入了仕途後,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如今呀,他不單是世襲的一等將軍,更是在聖上跟前掛了號的人,說出來都嚇人,正一品的殿閣大學士呢!可不是了不得?”

其實,賈赦的事兒,薛家太太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金陵城雖遠,那也不是在犄角旮旯裡。 況且,薛家和賈家關係也算是近的,每年都會讓管事的來往個幾趟。 故而,薛家太太知曉這幾年榮國府大房的變化極大。 可甭管之前知曉了多少,都沒有聽王夫人說起來那般令人震驚。

當下,薛家太太不由的望向一旁坐著的侄女王熙鳳:“鳳丫頭,你倒是同我說說,你那公爹真有那般能耐?”

王熙鳳倒是猜到了王夫人打算給賈赦尋個麻煩,問題是這種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兒,別說賈赦了,連王熙鳳都不放在眼裡。 況且,她公爹是誰? 那是能把整個京城翻過來的天字第一號攪屎棍,區區一個薛蟠罷了,就算再怎麼不著調,能跟她親哥比? 君不見賈赦連她親哥王仁都強行擰過來了,薛蟠? 呵呵,但願他的命夠硬。

“小姑母,這旁的我是沒法說的,單說我家璉二爺好了,他原本也是個不愛做學問的,結果愣是被大老爺教導得頭一次就考上了同進士。按說每屆只有頭甲前三才能被點翰林,可我公爹隨便一句話,就將我家璉二爺弄到了翰林院裡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不單我家璉二爺,還有姑母家的珠大哥哥,我家的琮兒,隔壁府上的珍大哥哥。 對了,就在去年年底那會兒,我公爹又將琮兒和璟兒都給弄到上書房去當侍讀了。 ”

薛家太太的眼睛越瞪越大,聽到最後,她兩眼都快瞪成銅鈴了。

別看王氏女素來沒甚麼文采,薛家又是個商戶,可就算是個傻子好了,那也知曉甚麼是翰林院甚麼是上書房。

偏王熙鳳吹上了癮,猶嫌不夠,又道:“對了,小姑母不如問問大姑母,宮裡的娘娘也一樣靠著我家大老爺呢。”

這話,說真的王夫人一點兒也不想接,可王熙鳳既已經說出口了,她總不能當作沒聽到罷? 當下,王夫人略顯尷尬的道:“是啊,娘娘原早就被賜給了聖上,無奈一直沒有名分。後來,大老爺去說了情,聖上都已經下令讓娘娘晉升為賢妃了,結果老太太一席話下去,娘娘宮宴上出糗,從妃位被降到了嬪位。”

“還不止呢!”王熙鳳方才倒是主動讓王夫人說,聽到這裡,卻是急急的道,“後來,娘娘好不容易懷上了龍嗣,我家大老爺又去求了,聖上當即就給提了位份,結果老太太誇了一番,娘娘就沒了孩子……唉。”

薛家太太面上何止青青白白的,她都快臉黑如鍋底了。

這些話說明白了甚麼? 除了賈赦確有能耐外,賈母的能耐也不小啊! !

“姐姐,幫幫我,求求您幫幫我!”薛家太太快哭了,“寶釵還在榮慶堂呢,您先使個人將她喚回來罷!我怕、我怕她出事兒啊!”

也許在薛家太太眼裡,兒子要比女兒重要太多了,可她如今面對的並不是二選一的選擇,而是她兒子好好的,只是前途渺茫,而她的閨女卻是在生死邊緣了! 不得不說,因著王夫人和王熙鳳說的太動人/嚇人了,唬得薛家太太不停的打哆嗦,只恨不得立刻衝到榮慶堂把閨女從虎口裡救出來。

好在,這也不算難。

王熙鳳想了想,喚個丫鬟去榮禧堂尋迎姐兒,拜託迎姐兒將薛寶釵弄出來,並保證一定會有答謝。

這個想法倒是沒錯,不出一刻鐘,迎姐兒便一蹦一跳的來到了梨香院,身後跟著的就是滿臉不解的薛寶釵。

“人兒,我給帶來了,嫂子打算怎麼感謝我呢?對了,我用的藉口是我爹找老太太有事兒,讓我先帶著薛家妹妹出去逛逛。可是喲……”長嘆了一口氣,迎姐兒幽幽的道,“我爹出門去了,恐怕要到晚間才能回來,這可咋辦呢?”

“還能咋辦?回頭你就同老太太說,大老爺渾忘了唄!”王熙鳳笑著拉過迎姐兒,指著薛家太太道,“先前都沒怎麼說話就被老太太打斷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小姑母,皇商薛家的當家太太。”

“薛太太好。”迎姐兒笑瞇瞇的道,“看薛太太的面色,一定是知曉了我家老太太的過人之處罷?”

賈母的過人之處……呵呵,那可真是有夠過人的。

不過,面對迎姐兒,薛家太太就算心裡頭格外不舒坦,也只能賠笑著道:“這就是大房的姐兒罷?在前頭都沒仔細打量,如今瞧著,可是標致得很。”

“再標致也比不得寶釵妹妹呀。”迎姐兒滿臉的笑意,她原就長相偏喜慶,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哪怕她並不是容貌最出眾的那個,卻是看著最討人喜歡的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果不其然,薛家太太就很喜歡。 一面笑著摟過她,一面忙褪了手上成色極好的玉鐲愣要給迎姐兒戴上:“這個你先拿去玩兒,回頭等我歸整好了行囊,再送你個更好的。”

這要是換做旁人,一早的就推辭起來了。 偏那迎姐兒早先就得了王熙鳳的叮囑,只笑著道了謝,便接過玉鐲套在了手腕上。 她這番做派,若是落在存心挑刺的人眼裡,自是不妥當了。 只是薛家太太原就想依靠著賈家,對於迎姐兒這個長房唯一的姐兒,更是百般的客氣。 見她如此,非但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認為這是極為大氣的做派。

又聽王熙鳳在旁嗔怪道:“瞧瞧,這才是真正的喜新厭舊呢。先前喲,還真是我錯怪了大太太。”

薛家太太又好笑又好氣的點了點王熙鳳:“少了誰的也不會少了你的!放心,不單你有,連你家那姐兒的份,我也給備下來了。”

“那敢情好。回頭我抱著我家鑫兒來小姑母這兒討賞,對了,索性您一併將添妝也給了罷,左右早晚都是要給的。”王熙鳳拿自己閨女打趣起來絕不手軟,不過也是,這原也沒甚麼好避諱的,畢竟鑫兒到如今也才半歲多點兒的小嬰兒,甭管說甚麼都無妨。 這要是把玩笑開到了迎姐兒身上,自然就是不妥當了。

“你家鑫兒多大?這就惦記上添妝了?”薛家太太無奈極了,“行行,你說了算,一切都由你說了算!”

幾人笑鬧了一會兒,只是薛寶釵卻是至始至終不曾摻合進來,不是因著不好意思,而是她直到如今都沒鬧明白這是怎的一回事兒。 先前在榮慶堂裡,她正費盡心思的逗樂賈母,結果才一會兒工夫,迎姐兒就將她喚了出來,她還真當信了那理由,如今聽來竟是隨口瞎扯的? 這也太不將賈母當回事兒了罷?

好在,薛寶釵原就是個有城府的人,即便在心底里腹誹不已,面上卻是絲毫不露的。 見諸人都忙著說笑,她也跟著賠笑著,雖不插嘴,卻也並不顯得尷尬。

又一會兒,王熙鳳笑著告辭了,順便帶上了迎姐兒。 至於讓賈赦教導薛蟠一事,她們幾個說了鐵定不算,還得等過會兒,讓王夫人先同賈政支會一聲,再讓賈政去同賈赦商議。 想來,賈政應當會願意當這個傳話筒的,畢竟教導薛蟠真心不是一件好活計兒。

——儘管,反過來說,被賈赦教導更不是甚麼好事兒。

不過,王夫人還真就將這事兒擱在了心上,哪怕她一心惦記著薛家的錢財,卻也不至於盼著親外甥沒個好結果。 尤其如今薛家到了京城,這天子腳下可不同於金陵城,要是薛蟠再鬧出個甚麼事兒來,怕是誰也救不了他了。

記下了此事後,王夫人只等尋個賈政心情好的時候同他說上一說,結果還不等王夫人開口,薛家就出事兒了。

彷彿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賈母作孽了,鐵了心的要幫著證明賈母那可怕的烏鴉嘴。

這不,前一日賈母剛把薛家太太全家都誇了個遍兒,回頭就出問題了。

薛家太太不是富態得很嗎? 當天晚上,也不知曉是吃壞了肚子,還是單純的不適應京城的環境,總之她是又吐又拉的,一整個晚上都沒有消停過。 直到天亮了,大夫來了,給開了藥急急灌下去,她才勉強好受了一點兒。 可到底年歲不輕了,又是周途勞頓的,這一下就給病倒了,整個人軟弱無力,但凡吃的有味兒都一併吐了出來,不得不以只能拿米湯硬灌下去,才短短兩日,就瘦了好幾圈。

這也罷了,畢竟趕了近兩個月的路,尤其最近天氣還冷得很,像腹瀉這種毛病也算是很常見的,因而一開始薛家太太並不曾往其他方面想,只叮囑薛蟠和薛寶釵悠著點兒,畢竟相較於她這個半北方人來說,她的兩個兒女卻是實實在在的南方人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結果,薛家太太這才略微好了點兒,薛蟠就從馬上跌了下來。 傷勢倒是不重,卻偏生正好給撞掉了一顆門牙。 乍一看是不礙事兒罷,可這也算是破相中的其中一種,基本上就屬於告別科舉入仕一途了。 當然,就薛蟠那德行,原也不可能過了科舉。

問題是,賈母剛誇了薛蟠少年英才,前途無限啊! !

接連兩件事情后,薛家太太怕了,唬得她臉色煞白的叮囑薛寶釵,哪裡也別去,甚麼事兒也別做,像刺繡之類的活兒都拿得遠遠的,連屋裡剛收拾好的擺件玉器都命人收攏了,就怕一不小心害了薛寶釵。

偏生,薛寶釵毫不在意,她總覺得這算是事有湊巧。 要知道,薛家太太往日里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偏去年間為了薛蟠的事情很是愁了一陣子,哪怕事情了結了,薛家太太也一直不曾開懷過,後來更是連日奔波趕到京城,病倒也算是尋常,畢竟這又不是大毛病。 至於薛蟠那事兒,薛寶釵更不在意了,就她那哥哥,能老實安生一點兒她就謝天謝地了,還考科舉呢! 做夢也不能這麼做的。 再說了,薛蟠一天到晚的在外頭胡混,只是從馬上跌下來,摔青了手肘,斷了一顆門牙,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抱著這般想法,薛寶釵往日里做甚麼,如今還做甚麼。 尤其她同賈府的幾位姐兒處得很好,畢竟她性子圓滑,又有重禮開道,迎姐兒就不說了,單是賣王熙鳳的面子,也不會故意跟薛寶釵過不去。 至於跟賈母一道兒被“放出來”的探春,以及見誰都笑嘻嘻的小丫頭惜春,更是在短時間內被薛寶釵收攏了。

這裡頭究竟有幾分真心,誰也不清楚,可起碼在明面上,薛寶釵受到了闔府上下的歡迎。

然後就輪到她了。

原是幾個姐兒結伴在園子裡玩,只是玩到一半,迎姐兒被王熙鳳喚去幫忙了,惜春看到今個兒碰巧早歸的小蘭兒,說甚麼也要鬧著跟他一道兒玩。 只轉眼間,就只剩下了薛寶釵和探春二人,這時賈母使人過來喚了。

探春一個哆嗦,忙忙的找藉口溜了。 跟薛寶釵不同,探春對於賈母的“功力”那是深信不疑的,唯恐牽扯到自己身上,是半點兒都不敢往賈母跟前湊。

可誰讓薛寶釵壓根就不信呢? 結果,這才剛走到榮慶堂呢,冷不丁的從頂上飛過一隻鳥,一大灘稀稀拉拉的鳥屎就落在了薛寶釵頭上。 可憐的薛寶釵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遭,感覺頭上有東西,忙下意識的伸手去摸。 這一伸手,薛寶釵登時知道壞了,沒等回過神來,腳下就一滑,整個人不由的摔了下去,正正好摔了個屁股蹲兒,疼得她眼淚狂湧。

若單單這樣也就罷了,可今個兒賈母之所以會去園子裡喚人,就是因著賈敏帶著兒女回娘家來探親了。 也因此,薛寶釵這齣糗的一幕,剛好落在了跑到廊下看景兒的林家姐弟二人眼裡。

時年八歲的林黛玉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方才還在同弟弟說話,冷不丁的瞧了這一幕,登時被唬了一大跳,半響才小心翼翼的道:“這位姐姐……你還好罷?”

好不好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年僅四歲的林墨玉正應了一句話“生女兒像姑,生兒子像舅”,不愧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賈赦的親外甥,墨玉在最初的愣神後,旋即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快來看倒霉蛋兒!有個人被鳥屎拉了一頭,還摔了個大馬趴!大家快來看啊!”


231

薛寶釵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那麼丟臉過! !

說真的,被鳥屎糊了一頭,那就不能算是受傷,就連腳底打滑摔了個屁股墩,也只是最初那一下疼得厲害,等緩過來以後,就甚麼事兒都沒有了 貴女嬌寵記 。 可以說,比起薛家太太和薛蟠的非病即傷的慘烈情形,薛寶釵連個些微輕傷都談不上。

可她被傷了顏面!

待榮慶堂的丫鬟聞聲趕過來時,薛寶釵已經被貼身丫鬟鶯兒扶了起來,見旁人已經去喚賈母了,她只面上懆紅一片,拿帕子半遮面道:“今個兒身子不適,我還是回頭再來給老太太請安罷。”

雖說後來的丫鬟沒瞧見先頭的事兒,可見薛寶釵頭上一片腌臢,身上裙擺也是略顯凌亂,再加上還有個林墨玉在一旁大呼小叫的鬧得沒完兒,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當下,也沒人揭穿薛寶釵的藉口,只將人急急的送了出去。

其實,按說榮慶堂裡素來不缺衣裳釵環,就是讓薛寶釵在這裡修整一番也使得。 可誰讓薛寶釵原就是個極為愛重顏面之人,眼瞧著出糗還被旁人家的哥兒姐兒瞧見了,登時燥得恨不得直接挖個洞鑽進去,又哪里肯留下來修整。 等急匆匆的離了榮慶堂裡,走到一片空闊處後,薛寶釵登時一個沒忍住,便落下淚來。

鶯兒被唬了一大跳,她是頭一回瞧見自家姑娘這般模樣,可這事兒也不好勸,只得悶頭跟在薛寶釵後頭三步並作兩步的往自家暫住的院落趕去。

偏薛家落腳處是在西院那頭,也就是距離梨香院只有一小段距離的覃苑,那原是前些年歸整出來讓二房諸多姨娘、庶子們住的,可後來不是賈赦鼓搗出了一大堆的事情嗎? 姨娘們走的走,換身份的換身份,再後來又因著迎姐兒一事,順道趕走了好些個人,這處院落便索性空了下來。 原是想著,等庶出的哥兒們再長大一些,讓他們一併搬出來住,不過如今薛家來了,自是得先緊著客人們。

說這麼多只一個緣由,便是那覃苑比梨香院更遠一些,平*眷們多半是用軟轎來回的,當然像薛寶釵這樣年少的,也會慢慢的散步,譬如今個兒便是從覃苑先往梨香院去,再從梨香院繞到小園子裡逛逛,跟幾個姐兒聊一聊歇一歇的,通常沒有小半個時辰都到不了。 可今個兒回去時,薛寶釵只花了不到半刻鐘就趕回了覃苑。

一回到覃苑,連薛家太太那兒都沒去,薛寶釵只一頭鑽進了自己房裡,之後小丫鬟們拿水的拿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慌亂了小半日後,才總算消停下來。 可彼時,薛寶釵哭得雙眼都已經腫成核桃了。

按說今個兒這事情,說大肯定不大,說小了罷……那卻是因人而異的。

若是像賈赦這等沒臉沒皮之人,這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畢竟,除了丟了些臉面外,哪裡還有旁的損失? 然而,之於薛寶釵,臉面卻是比天還大的。

這廂,薛寶釵的異樣終於驚動了薛家太太,那廂,林墨玉被賈敏逮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責罵。

甭管賈母如今是否式微,在榮國府裡又有多少話語權,最起碼在榮慶堂裡,她還是很有地位的。 況且,這原也不是甚麼大事兒,等薛寶釵帶著貼身丫鬟衝出去後,便有人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自然也沒忘委婉的提一句墨玉的話。

“你呀你!你這個脾性究竟是像誰呢?淘氣成這般,專愛看人笑話!以往擱家裡時也就罷了,左右你姐姐不跟你計較,丫鬟婆子們也多有忍讓,可我出門前是怎麼說的?哼,你倒是答應得好好的,一轉頭就給忘了罷?你這孩子!往後別指望我帶你走親戚!”

賈敏是真的生氣了,以往她也發覺自家這個小子略有些淘氣,不跟想著孩子年歲小,加上又是他們夫妻倆盼了十來年的心肝寶貝兒,難免會嬌寵一些。 最重要的是,林家在京城的親眷少,素日里也沒人去林府做客 心弦上的你 。 因而,就算墨玉再怎麼淘氣,也並未闖下禍事來。 哪儿知曉,偶爾來榮國府一遭,便有了這事兒,怎能讓賈敏不氣呢?

其實,賈敏也並非懼怕薛家生氣,事實上一開始她都不知曉自家小子笑話的是誰。 可甭管是誰,單從墨玉這番做派來看,若不好生管教,回頭指不定一出門就得罪人呢。 這若是被人逼急了也就罷了,畢竟就算好脾氣如林海,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可問題是,好端端的人家也沒得罪你,你偏上趕著去笑話人家開罪人家,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偏賈敏在這頭身上,墨玉完全跟個沒事兒人一般,笑嘻嘻的瞅著她,間或還歪著頭去瞧自家姐姐,偷偷的擠眉弄眼吐舌頭。

“林墨玉!”賈敏徹底黑下臉來,她原還想著到底是在娘家,就算再怎么生氣,略說上兩句也就行了,回家再慢慢收拾唄,結果自家小子完全不給她做臉,竟擺出了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氣得她臉都青了。

許是感受到了威脅,墨玉終於安生了下來,拿眼悄悄的瞥了瞥賈敏,上前一步,討好的笑道:“娘,墨玉最喜歡娘了。”

“別打岔!你說說,好端端的,你笑話人家做甚?你的禮貌呢?”

墨玉被訓得有些茫然,苦著臉思量了片刻,旋即用商量的語氣向賈敏道:“那往後不笑話了?”說著,又露出小虎牙,笑得一臉諂媚。

“還有往後?往後我不帶你走親戚了!”賈敏被墨玉這副樣子弄得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對了,以往每次墨玉淘氣了,都是這副模樣,這也是為何賈敏拿他沒法子的原因。

“好好,娘說甚麼都是好的,墨玉不乖,姐姐乖,往後娘只帶姐姐來走親戚。”墨玉舔著臉上前抱住賈敏,又搖又晃的撒嬌道, “娘疼姐姐不疼墨玉,可墨玉還是最喜歡娘了。”

“你個小東西!”賈敏攢了一肚子的氣,莫名的就散去了。 其實,別說她原就是個慈母,就算再怎麼狠心,碰上這麼個小東西,也是無可奈何。

見賈敏終於洩氣了,一旁的黛玉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始終笑看著賈敏母子三人的賈母,更是笑得一臉燦爛。

其實,甭管是賈敏母子三人,還是賈母,或者榮慶堂諸位丫鬟,都不曾把薛寶釵頭頂鳥屎腳底打滑的事兒擱在心上。 當然,若是今個兒薛寶釵真的摔出個好歹來了,那肯定還是要關懷一下的,延醫問藥或者旁的怎樣都行,榮國府一定負責到底。 可誰讓原就沒啥大不了的呢? 與其一直捏著不放惹人不快,還不若直接就當沒這麼回事兒,更為妥當一些。

也因此,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墨玉不懂禮貌一事。 不過,就算是同一件事兒,諸人也反應也各有不一。

賈敏是生氣自家臭小子越來越淘氣,居然還不講禮數了。 黛玉則是擔心弟弟被責罵,哪怕之前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可當主子的笑話下人,和走親訪友嘲笑旁人家的姑娘,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也是及至瞧見母親洩氣了,黛玉才總算安了心。 至於賈母,則壓根就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的,不是漠不關心,而是覺得這一幕很是喜氣。

“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喲,就好像昨個兒你還依偎在我身邊撒嬌,今個兒你的孩子都那麼大了。來,黛玉、墨玉,到外祖母跟前來。別怕,你們娘不會真生氣的,就算她真生氣了,這不是還有外祖母在嗎?”

“老太太!”賈敏無奈的嗔怪了一句,卻見自家兩個孩子笑著擁了上去,登時愈發的無奈了。

“好了,這教訓也教訓過了,事情就過去罷 萬千星光 。 依我看,這原也沒甚麼大不了的,若那寶丫頭真的受了傷,墨玉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也就是出個糗,孩子瞧著稀罕,這才多笑了兩聲,有甚麼大不了的? 你呀,也太古板了,也不想想你大哥小時候每日都鬧得雞飛狗跳了,這不也過去了嗎? ”賈母將外孫、外孫女一左一右的摟在懷裡,一面稀罕個沒完,一面隨口勸著。

有道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賈母這話的確是隨口說說的,可聽在賈敏耳中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她想起了賈赦那老混不吝!

外甥像舅這種說法,其實是毫無依據的。 這嫡親的兄弟二人,尚且有脾性截然不同的,若是外甥像舅,又該像哪個舅舅呢? 旁的暫且不論,就說賈赦和賈政好了,倆人的脾氣性子行事作風,那叫一個天上地下喲,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賈敏壓根就不希望自家墨玉像賈赦和賈政中的任何一人。

像賈赦那就是個混不吝,像賈政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賈敏也不知曉哪個更慘一些,不過依著如今看來,墨玉是半點兒不像賈政的。 畢竟,賈政年少時候,也是一本正經的說話做事,且有時候迂腐的甚至像個老頭兒,甚麼淘氣胡鬧上躥下跳這種事情,跟賈政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偏又聽了賈母方才那番話,賈敏這顆心是七上八下的,就怕一語成讖。 萬一她辛苦求來的寶貝兒子像了賈赦那混不吝,那她……

也不用活了。

甭管怎麼說,這事兒也算是給賈敏敲響了警鐘,回頭她再往娘家來,還真就將墨玉丟在家裡不管了,只帶了黛玉過來。 在賈敏看來,至少女兒的性子是有保障的,況且也沒聽人說,有外甥女像舅舅的。

這事兒過後,最大的後遺症並非賈敏起了警惕之心,而是薛寶釵足足有兩個月不曾露面。 就連幾個姐兒結伴往她跟前去,也沒能將她哄出來。 直到兩個月,寶玉要做生日,這才引得薛寶釵出了門。

卻說寶玉生辰一事,原本依著王夫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大辦的。 雖說王夫人素日里行事高調,可對於小孩子的生辰,卻是另有忌諱的。

一般來說,年歲大一些的,尤其是過了花甲之齡的,每年都要辦壽宴,不單要辦,還要大辦特辦。 因著參加的多半是老人的子孫後輩,又因著老人家嘛,本就是過一年少一年的,越是熱鬧越能開懷,自然也更能將人留住。 反過來說,小孩子家家的,真沒必要大辦。 當然,類似於洗三、滿月、百日這種是特例。 可寶玉今年九歲,這既不是整生日,又不是甚麼有寓意的生日,何苦來哉?

可惜,這種事情只王夫人一人反對根本沒用,賈政雖近兩年來對賈母的態度弱了一層,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賈母較勁。 至於大房那頭,賈赦就算再怎麼瞎折騰,也犯不著跟一塊石頭死磕。 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來了。

那就辦唄!

按著賈母的意思,寶玉在梨香院待了有段日子了,做生日自是要來她這頭。 王夫人雖帶了一肚子的火氣,卻也不能直接頂牛,便鬆口允了這事兒,並在寶玉生日前一晚就將人送了過去。 ——當然是不情不願的。

待到了正日子,榮慶堂裡自是久違的熱鬧非凡,賈母也不知曉使了甚麼勁兒,不單讓賈敏帶著黛玉過來了,連史家那頭都支會到了,保齡侯夫人帶著湘雲,史家二太太陳氏帶著她的一兒一女,皆過來了。

說起這史家,這兩年也是鬧騰個沒完兒 [快穿]反狗血聯萌 。 保齡侯夫人張氏有地位有手段,又有娘家可靠,雖成親數年只得一女,卻捏著整個侯府的中饋,將二房壓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二房太太,娘家姓陳,乃齊國公陳翼的後人,之前還沒進門就跟保齡侯夫人有了嫌隙,千不該萬不該只怪她觸了人家的逆鱗,拿當時尚未出生的湘雲做餌,直接導致賈赦追債上門,自己嫁妝不保,而後進門更是被壓得死死的。

史家那已經不算是爭端了,而是大房單方面的壓制著二房。 偏那二房太太旁的不行,肚子倒是爭氣,比保齡侯夫人晚了好幾年入門,如今卻已經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傍身,尤其三房年前才剛娶親,也就是說,二房太太所出的哥兒乃是史家至今唯一的哥兒。

賈母也不知曉是真的不怕事兒,還是完全不知曉內情,居然一口氣將史家兩位太太都請了過來。 偏那兩位皆是性子剛強的,你既敢請我就敢來,回頭史家兩輛馬車堵在榮國府門口,兩位太太各帶著自家孩子,各走各的路,冷漠得讓人側目。

這史家來了,林家來了,借住在榮國府的薛家還能不來? 莫說薛寶釵只是丟臉,哪怕她當時真就受了傷,也該往前頭去樂上一樂,更別說她原就是有目的的。

“寶丫頭,你且放寬心,我先前讓人問過了,林家那哥兒被他父母拘在了家裡頭,哪兒也不准去,今個兒自是萬萬不會來的。你呀,也別老惦記著那事兒,指不定人家說過就渾忘了,就你記著呢。還有,咱們原先是打算讓你入宮當公主郡主的陪侍,如今仔細瞧著,這事兒未必妥當,尤其榮國府已經出了個娘娘,怕是你姨母不願盡心幫襯你。”

薛家太太也是有苦說不出。

對於賈母的烏鴉嘴,她算是親身領教過了,連帶她的兩個兒女也受害不輕。 可惜,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打算搬出去。 這房舍宅院,薛家自是不缺的,缺的卻是鼎力門戶之人。 別看薛蟠早已是個少年郎了,心性卻如孩童一般,莫說撐起家業,便是不闖下禍端已是好的。 薛家太太原想著,讓賈政代為管教一番,可那頭賈政卻是拒絕了,她又盼著賈赦能幫著管管,畢竟大房的哥兒姐兒比之二房要出眾太多了,無奈入住榮國府兩月有餘,她壓根就沒能跟大房接上頭。

至於薛寶釵入宮一事,也一直都沒甚麼確切的消息。 薛家太太不得不作兩手準備,萬一薛蟠無法鼎力門戶,萬一薛寶釵沒能入宮,那接下來,她能倚靠的也就只有她的好姐姐王夫人了。

唯一的倚靠。

“我知曉了。”薛寶釵淡淡的應著,也不說好,更沒說不好,只垂著眼眸看不出她面上的神情。

家裡的境況她何嘗會不知呢? 其實,早在多年前,薛父發覺獨子薛蟠是個靠不住的時,便已開始額外培養薛寶釵了。 無奈,這年頭男子想要建功立業有各種法子,女子卻唯獨只有一條,還是充滿了艱難險阻,即便獲勝也未必能有幸福可言。

薛寶釵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兒野心的,想入宮試一試,卻不是去當公主郡主的伴讀,而是想直接參加大選。 無奈的是,連姨母家的元姐兒都只能參加小選,她自是別無選擇。 至如今,怕是連當公主郡主的伴讀都成了奢望,叫她怎能不怨呢? 可怨來怨去的,她又能怨誰呢? 或者說,與其日日抱怨,還不如仔細思量思量,將來的路該往哪裡走。

“寶丫頭?”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縱然薛家太太素日里多半將注意力放在薛蟠身上,也不代表她就不疼愛閨女。 尤其這兩月裡,見往常素來自信滿滿的女兒,一副沉悶不語的模樣,她心裡自然也不好受。

試探的喚了薛寶釵一聲,薛家太太嘆氣道:“知曉你是個有心的,但凡有法子,我又何嘗不想讓你入宮搏一搏呢 步步錦繡 。 尤其這冷眼看著,認識的哥兒裡頭,竟是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你的,我如何不著急? 你姨母家的寶玉,雖性子還未定,可也算是極好的了。 咱們家自打你父親去了,早已不成個樣子了,若你哥哥能有個出息,我也就不用愁了。 偏生……寶丫頭,娘知曉委屈你了,可這不也是沒法子嗎? ”

——知曉委屈你了,可你還得繼續委屈著。

薛家太太的潛台詞,薛寶釵一听就明白。 說真的,她已經懶得怪母親偏心了,況且較之旁人家,薛家太太也不算偏心了,又有幾個人家,真能做到將兒子女兒公平對待的? 薛家這頭,最大的問題就是商戶,如今尚且還有個皇商的名頭在,且舊親都在,薛寶釵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確是極為困難的,可若僅僅是略微高嫁一些,倒是不難。

見薛寶釵依舊沉默不語,薛家太太只道:“今個兒是個大日子,好些個人家都會過來,雖說來的多半是姐兒,可當家太太在,還怕甚麼?你且好生表現表現,咱們未必非要在你姨母家的寶玉身上耗著,若有好的,對方也中意,我這個當娘的,還會攔著你不讓你上進嗎?”

“我知曉了。”話還是老話,不過說這話時,薛寶釵身上倒是添了些精氣神。

很明顯,作為已經日漸沒落的薛家女,薛寶釵是必須出嫁的,必須挑一門看起來很美好的親事。 不過,薛家太太也不是那等故意苛待閨女的人,只要門第夠高,對方是誰一點兒也不重要,任何薛寶釵來挑選。

可惜,話是這麼說的,選擇的餘地卻是真的不多。

金陵四大家族,王家那頭原本該是最容易結親的,如今卻只能是直接劃去,同輩兒裡頭的王仁早已娶妻,還是個出了名的悍妻;史家那頭也一樣,大房只獨一個女兒湘雲,二房倒是有一兒一女,可兒子今年三歲,女兒才一歲多點;薛家自不必去算,唯獨賈家這頭還有些希望。

其實,依著薛寶釵的想法,她更中意大房的璟哥兒。

璟哥兒是在寶玉出生的頭一年誕生的,雖說年歲相差了多半歲,不過說起來卻已經是十歲了。 薛寶釵比寶玉大了兩歲,時年十一歲,可以說配寶玉使得,那配璟哥兒亦使得。 而雖說璟哥兒只是大房的嫡四子,可架不住人家爹能耐,自身也能耐。 比起一介白丁賈政的嫡次子,那肯定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嫡四子門第更高,況且璟哥兒小小年紀便在上書房掛了號,哪怕他是個傷仲永,有這般堅實的基礎打著,將來最次也能謀個五品官。

問題是,大房完全沒往這方面去想,準確的說,大房那頭連十二的親事都彷彿不放在眼裡,也不知曉是單純的心大,還是完全不怕自家兒子娶不到媳婦兒。

人家榮國府大房是無需著急,急的人是薛寶釵!

先頭在屋裡躲了兩個月,如今一朝出門,薛寶釵只恍若隔世,見諸人各個都有事情做,反而覺得之前自己的做法透著陣陣傻氣。 也許她壓根就不該浪費這麼多時間,哪怕去跟表姐王熙鳳套近乎呢? 還有大房的迎姐兒,同為姑娘家,即便差了些年歲,以她的能耐,想要交好亦是不難。

待進了榮慶堂,瞧著各家姑娘俏麗的容顏,薛寶釵心頭警鈴大作。

單論容貌身段甚至才情見識,薛寶釵都不怵,偏生在場的一個個都比她出身高貴,哪怕她是皇商薛家的嫡長女又如何? 一個商字,就快逼死她了。 幸而,在場之人除卻她以外,並未想那麼多,畢竟只是給榮國府二房哥兒辦生辰宴,來的又都是年歲還小的哥兒姐兒,哪個會想那麼多?

算起來,還真就只有薛家母女二人了 良宵渡 。

因著來的都是姻親,又皆是相熟的,只各尋了熟人說話。 像林家那頭,賈敏自是帶著黛玉陪伴賈母的;王家也來了人,算是湊個熱鬧,來的是王仁那位悍妻,卻只尋了小姑子王熙鳳說笑打趣,間或逗一下王熙鳳所出的鑫兒,說兩句回頭定娃娃親之類的玩笑話;史家更是能耐,保齡侯夫人帶著女兒湘雲往榮國府大房堆裡一坐,誰喚都不走,偏迎姐兒倒是挺喜歡湘雲的,牟足了勁兒想逗小姑娘哭;又或是隔壁東府的珍大奶奶尤氏,也過來湊熱鬧,卻是安安靜靜的陪著那拉淑嫻。

鬧了半天,薛家母女倆也只能去同王夫人說話。 問題是,尋王夫人甚麼時候不可以? 非要逮著這個日子說話? 當然,王夫人是不會拒絕的,可架不住時不時的有人過來尋她,薛家母女倆尷尬的坐在一旁,最終還是探春過來同她們閒聊。

好在很快丫鬟來報,可以去看戲了,這才緩和了一下薛家母女倆尷尬的情形。 而這戲台卻是男賓女客坐一道兒,也不是完全不分,而是相隔一段距離,卻還是能夠依稀看著些的。

作為今個兒的壽星公,寶玉被親爹、親哥、親叔、一群的堂兄弟圍在一塊兒,他只想哭。

遙望著遠處女眷們坐在一道兒,寶玉真的很想撇開這一群大老爺們,跑到女眷們那頭尋溫暖。 偏生,他實在是沒這個膽子,又或者說,他被前段時間賈政那一天三頓的打給弄怕了。 萬幸的是,戲到中途,賈母派了人喚他過去。

賈母考慮得挺周到的,她覺得若是單單喚寶玉一人,實在是有些不妥當,尤其考慮到賈政會事後尋寶玉的麻煩,賈母特地多喚了人。

“我?”璟哥兒一臉的懵逼,他還打算趁人不備摸到後頭瞇一會兒呢,結果卻被賈母點了名。 抬頭看到自家小哥一臉促狹的笑,璟哥兒沒好氣的甩開即將擼上他腦袋的魔爪,怒道,“今個兒不是寶玉生辰嗎?尋我做甚?不去不去,我就在這兒陪著爹和哥哥們。”

“別說的這麼溫暖人心……得了,讓你去你就去!”十二隨手給了璟哥兒一個腦瓜崩兒,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還特地壓低了聲音叮囑道,“仔細盯著點兒寶玉,要是有個甚麼不好,只管可勁兒的坑他,我支持你!”

坑寶玉?

璟哥兒瞥了滿臉放光的寶玉一眼,其實他對於坑人並不熱衷,不過一想到之前好幾次寶玉往黛玉跟前湊,把人家小姑娘嚇得要哭不哭的樣子,登時有了正義感:“走走,寶玉趕緊走,咱們過去給老太太請安。”

說著,也不管賈政是個甚麼神情,璟哥兒便將寶玉拖走了。

寶玉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有這般順利,完全沒有多想,便歡歡喜喜的往女眷那頭去了。 其實,十歲左右的孩子,說小是不小了,可說大也不大,至少在長輩們眼中,完全是個尚未長大的孩子。 因此,見璟哥兒和寶玉過來,在場的女眷也沒當回事兒,這仍看戲的看戲,說話的說話。

卻見寶玉一個箭步衝到黛玉跟前,卻在離黛玉還有兩步遠的地方,一個大馬趴摔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後,璟哥兒悄悄將自己那不聽使喚的腳收了回來,故作關心的道:“寶玉你這是作甚?又不是過年過節的,磕頭也不給紅包呢。”

“別瞎說!”賈母心疼寶玉,忙讓人將寶玉扶起攬到了懷裡,上下打量著噓寒問暖。

偏寶玉是個忘性大的,況且原也沒怎麼樣,他轉瞬就給忘卻了,隻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黛玉瞧,張口就道:“林妹妹今個兒可要在府裡住下?要我說,索性別回家了,就留在府裡,姐姐妹妹們都在一道兒,多好?”

黛玉沉默了一瞬,旋即只當沒聽到這話,綻開笑容向落後兩步的璟哥兒道:“先前聽我爹娘提起,璟哥哥竟是往上書房唸書去了?那裡如何?先生可嚴厲?同窗……真的都是皇室宗親們?”

璟哥兒上前一步,先是給賈母行禮,又向賈敏問安,旋即才向黛玉笑道:“不過是一樣的唸書罷了,去哪兒都一個樣兒 雙界之男神歸來 。 先生都是嚴厲的,所謂嚴師出高徒嘛,況且再嚴厲還能嚴厲過我外祖父和舅舅們? 尤其是我二舅舅,一不滿意就拿戒尺打人手板。 ”

“你挨打了?”黛玉被唬了一下,卻不曾注意到璟哥兒提到“戒尺”時,寶玉下意識的將手放在背後的行為。

不過,就算黛玉沒瞧見,賈敏也瞧見了,眼底里閃過一絲冷意,心下愈發的不屑了。 雖說她對於娘家二哥賈政愈發窩囊感到很無奈,卻也不得不承認,賈政是個正人君子,若非寶玉扶不上牆,賈政才不會無聊到動戒尺呢。 反過來說,能讓賈政這等廢物都覺得不可原諒,寶玉究竟是有多廢物呢?

“沒呀,我一般都是看著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們挨打的。”璟哥兒笑嘻嘻的道,“其實打手板很好玩的,尤其想抽手又不敢,想哭想喊又怕更糟,憋得他們眼淚唰唰的往下落,卻又不敢大聲哭鬧討饒……嘖嘖,別提多有意思了。”

賈敏一個沒忍住瞪了璟哥兒一眼:“小璟兒你倒是挺像你爹的。”這話,真的不是誇獎。

“謝謝姑姑誇獎。”璟哥兒從善如流的應道,又見寶玉再度湊了過來,便主動向寶玉道,“上回我二舅送了我一套策論題,我已經答完了,也謄寫了一遍,要不回頭送予你?”

“不不不……老祖宗!”寶玉飛快的遠離璟哥兒,奔到賈母身畔,只恨不得將自己縮小一點兒能夠就此躲開。

見狀,賈母也頗有些無奈的道:“璟兒你別老嚇唬你弟弟,他今個兒過生辰呢。”

璟哥兒很痛快的點頭道:“好的,那我明個兒再給他送去。”

寶玉:“…………”

不提寶玉瞬間蔫吧了的小模樣,卻說薛家母女倆,倒是一直望著這邊。 寶玉對黛玉的大獻殷勤,黛玉對寶玉的漠視,還有璟哥兒玩笑間的四兩撥千斤,將寶玉逼得死去活來還不曾留人話柄……全都看在了眼裡。

薛寶釵沉默了半響,終是忍不住輕拉了拉薛家太太的衣袖,側過身耳語道:“娘,我真的不想嫁給寶玉。”

都說三歲看到老,這話雖有些過於片面了,可若是對方已經九歲了呢? 說真的,莫說薛寶釵了,就連賈政和王夫人這對親爹娘,也不看好寶玉。 當然,他們還有嫡長子珠哥兒可以倚靠,又有聰慧伶俐的小孫孫蘭兒,原就不必非要在寶玉這頭硬槓。 可薛寶釵呢? 她不希望未出閣時,娘家兄長靠不住,出閣以後,夫君也一樣倚靠不了。

不管怎麼樣,薛家如今還未曾被綁上賊船,薛寶釵就還有選擇的餘地。

“寶丫頭……”

“娘,寶玉是靠不住的,與其將希望放在他身上,倒不是仔細想想旁人家。”薛寶釵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知曉希望渺茫,所以並不敢將心裡真實想法說出來。 可比起寶玉,她真的更中意大房的璟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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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的生辰宴頗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了,主要是因著寶玉本人太不出挑了,又或者是來赴宴的諸人多半都是心不在此的。 想也是,估計也就在賈母心目中,寶玉是獨一無二的,格外的討人歡喜,可放在其他人當中,寶玉真的顯不出來。

像大房這頭,璟哥兒和寶玉只相差了多半歲,偏璟哥兒的容貌極好,有別於璉哥兒那種偏似邪魅的俊俏感,璟哥兒是單純的模樣好,白嫩可愛五官精緻,用賈赦的話來說,就算他今年已經十歲了,可若是換上襦裙,一樣會被當做姐兒。 而二房那頭就更誇張了,一溜儿的四個庶出哥兒,撇開最小的環哥兒外,其餘都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哪怕寶玉的模樣略好一點兒,可說真的,來赴宴的諸人裡頭,就沒一個人會只盯著容貌看的。

若是女子,有副天生的好相貌,再加上溫婉賢惠的性子,那自是極好的。 可對於男兒來說,出身地位以及本身的能耐才是最為重要的,模樣甚麼的,也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少女才會在意 重生之女俠系統 。

旁的不說,就單論史家那頭好了,連保齡侯爺在內的三兄弟,論容貌最出挑該算是史家二老爺,可那又如何? 前頭長兄繼承了家業承襲了爵位,如今更是在戶部幹的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後頭的三弟早好幾年,在出孝之後就跑到邊疆去了,至如今早已立下赫赫戰功,被泰安帝重用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說,寶玉的好模樣壓根就算不了甚麼,至少在赴宴的女眷看來,絕對不可能因著一副好模樣就將自家閨女下嫁的。 更別提榮國府還有個璟哥兒,身為當朝一品大員的嫡子,本身又極有出息,無論怎麼瞧都比寶玉靠譜太多了。

不過,甭管怎麼說,璟哥兒的年歲還略小了點兒。 事實上,在寶玉的生辰宴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對十二產生了興趣。

待次日,賈赦才剛去了戶部,忽的就發現自個兒也格外的受歡迎了,然而每個人都在轉彎抹角的跟他瞎扯,甭管開始的話題如何,最終都能給扯到十二身上。 賈赦是壞又不是傻,就算乍一開始沒弄明白,回頭找他套近乎的人多了,還能想不明白? 只是,就算想明白了他也只覺得好笑,壓根就沒將這當成正事兒,反而跑去找自家妹夫吐槽。

“你家咋說?連王家那頭都找我說話了,嘖嘖,王子騰那傢伙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記仇啊?我上回那麼坑他,他還想著要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不對,我怎麼記得以往王子勝那老小子曾經跟我提過一句,說甚麼……”賈赦遲疑了一下,因著時間過得太久了,確實有些記不清楚了,“反正肯定有,王子騰那閨女是說過親事的。估計是最終沒成?還是上回他入獄那事兒,給耽擱了?”

“甭管是怎麼回事兒,還不都是你做的孽?”林海昇任戶部尚書已經有幾年了,看饒是如此,他依然不大適應賈赦的作風。

對於賈赦來說,在辦公時間東奔西跑的找人聊天打趣是常事兒,偶爾無聊了跑到茶樓裡逛逛亦無妨,甚至於他還會特地跑到宮裡折騰泰安帝,唯恐泰安帝不知曉他上衙摸魚的事情。 偏生,林海是一個很嚴謹的人,他連辦公時間想一會兒家人都不會,基本上都是專心致志的辦差遣,且時不時的主動留下來處理未盡事宜。

就這倆行事作風極端不一的人,之所以相處好幾年都沒鬧翻,純粹是因為林海氣量大。 當然,賈赦的氣量也不算小,可惜他這人嘴賤,這些年來,沒少把林海逼的啞口無言,甚至氣得肝肺疼。

不過,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這不如今,再聽到賈赦在戶部裡頭跟他扯私事,林海都能一面辦公一面隨口應和了。

“關我啥事兒?我還能冤枉他?”賈赦不甘心的摸了摸鼻子,冷哼一聲,“回頭我找王子勝那老小子算賬去!”

“因為王子騰想跟你結為兒女親家,所以你要找王子勝算賬?”林海難得的將手中的筆擱置下來,抬眼認真的望著賈赦,“賈將軍,您這想法還真是略有些別緻呢。”

“嘿嘿,承蒙誇獎。”賈赦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盯著林海瞧了半響,忽的道,“那你咋說?要不要也跟我結一下兒女親家?”

林海:“…………”

伸手摸了一把額間滲出來的冷汗,林海覺得自己應當是幻聽了。 偏生,賈赦唯恐他裝聾作啞,還特地提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 這下,卻是連假裝都做不到了,林海無奈的道:“這算甚麼?提親嗎?可就算要提親,您能略微衡量一下嗎?你家琮兒多大?我閨女多大?還是你打算將你家二丫頭嫁給我家墨玉?”

頭一次,賈赦被林海說的一臉懵逼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十二生辰小,臘月裡才生的,可到底也已經有十七歲了;而黛玉則年方八歲。 迎姐兒只比十二小了兩歲,今年剛及笄,十五歲;然而墨玉年僅四歲。

賈赦足足懵了半刻鐘,才忽的緩過神來,沒好氣的在林海肩膀重重拍了一下,險些將林海拍的一頭栽進賬目堆裡:“說啥糊話呢?我說的是我家璟兒和你家黛玉。”

那倒是沒問題了,璟哥兒十歲,黛玉八歲,至少從年齡上來看是很相配的。 至於出身地位的話,璟哥兒是榮國府的嫡孫,又是朝廷正一品大員的嫡四子,就算他不能繼承家業也不能承襲爵位,可他本人還是頗有能耐的,等再過幾年從上書房念完書出來,就算不打算參加科舉,也至少能混個五品官噹噹。 相較而言,黛玉雖是林家的嫡長女,可林家到底不能同榮國府相比,林海如今也只是正二品,因而兩家若是結親,便是屬於女弱男強的,不過只差這麼點兒,卻也算是門當戶對的。

最最緊要的一點是,賈赦和賈敏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而如今最是崇尚親上加親。

“咋樣?考慮一下唄。你不用擔心我回頭坑你,王子勝那老小子是該的!你想啊,他本人不著調,原先又是整日里跟我胡混,這京城裡的花街柳巷,我跟他那都是門兒清。這麼說罷,他在我跟前就沒面子可言,誰不知曉誰的老底呢!可你不一樣呢,你是我妹夫,又不是狐朋狗友。”賈赦分得很清楚,他覺得王子勝生來就讓他坑的,就跟賈政那蠢貨一樣,可林海顯然是不同的。

雖說林海並未完全領會賈赦話裡的意思,不過他到底是聽明白了幾分,當下略一沉吟,便道:“於我來看,這門親事倒是極好的。可到底黛玉是我和敏兒頭一個孩子,這事兒我還要回去同她商議一番。”

“成啊!左右也不著急。”賈赦答得很是痛快,只是旋即又特地添了一句,“別聽我家老太太胡說八道,她就愛白日做夢,總覺得寶玉哪哪兒都好。一會兒看上保齡侯爺那獨一個心肝寶貝,一會兒又瞧上你家姐兒也不錯,一扭頭想著寶玉就算是尚公主也使得……嘖,看我回頭不尋個機會把她這話告訴聖上!”

林海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了好些年前,賈政被賈赦連坑了好幾次,最後落得丟官罷職的可悲下場,當下在心頭默默的憐憫了一把賈母。

待林海當日回了府裡,見過一雙兒女後,便私下將這事兒告訴了賈敏。

因著早些年根深蒂固的印象,賈敏對於賈赦的感觀並不算好。 想也是,她小時候是養在賈母跟前的,跟賈政時常見面,哪怕後來賈政娶妻生子了,也是日日跑到賈母跟前請安問好的。 可賈赦卻不同,一開始養在老國公夫人徐氏膝下,後來又去了東院那頭,非但不常來請安,還隔三差五的招惹麻煩。 再加上賈母原就偏心,沒少在人前說賈赦的不是,賈敏聽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在心頭生了根發了芽。

如今,乍一聽林海這話,賈敏頗有些意外,以及一絲不情願。

“璟兒倒是個挺好的孩子,模樣俊俏,聰明伶俐,如今又在上書房唸書,想來是個好的。我大嫂人也很不錯,看璉兒媳婦兒就知曉了,往日里瞧著她也疼惜黛玉,我倒是不擔心。可我大哥……”

賈敏很猶豫。

其實按著常理,像這樣親上加親的情況,想的肯定是當舅舅的不會虧待外甥女才是。 就像賈赦家的迎姐兒,已經跟張家那頭算是定下來了,賈赦和那拉淑嫻都認為兩個孩子本身感情不錯,張家大老爺又是迎姐兒的舅舅,將來必不會待她差的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可擱在林家這頭,賈敏最擔心的卻是賈赦這個當舅舅的。

由此可見,賈赦做人究竟有多失敗。

“至於嗎?”林海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他當然知曉賈敏跟賈赦之間沒太深的感情,主要是倆人的性子差得太多,加上又不是擱在一塊兒養大的,況且年歲還差得挺多的,基本上賈赦都已經成親生子了,賈敏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家家。 這倆人,明面上是嫡親的兄妹倆個,實際上就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真要論起來,賈敏還真就跟那拉淑嫻更為熟稔一些。

“我知曉我大哥他不會故意苛待黛玉,不是他人有多好,而是沒這個閒心。可有時候……他那性子,夫君您也應當是領教過的,一開口就能將人噎個半死,就為這個,老太太沒少被他氣暈過去。”

身為女兒,賈敏向著賈母也是應當的,哪怕她知曉在很多事情方面,賈母都是做錯的那一方,可惜即便如此,她仍認為賈赦要對賈母百依百順。 最最起碼,也不該三天兩頭的將賈母氣個半死。

林海笑了一聲,榮國府的事情在整個京城都不是甚麼秘密,甚至都不用旁人打聽,賈赦自個兒就會將府裡的事情捅出來。 不過,對這事兒林海卻是另有看法,只是他也明白賈敏的想法,故而只問道:“那你可知曉,榮國府的老太太打算讓咱們黛玉嫁給二房的寶玉?”

賈敏沉默了。

很顯然,對這事兒她不單心知肚明,還曾經好幾次在賈母試探中敷衍過去。 不過,答案還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她對賈母極是孝順,也絕對不會拿親生女兒的終生幸福開玩笑的。

“這事兒倒也不著急,左右兩個孩子年歲都小。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說明白的。”林海認真的望著賈敏,對於愛妻,他敬重有之,更多還是疼愛和憐惜,畢竟在成親之前,他就虧欠她良多。 然而,他的想法也跟賈敏類似,女兒的幸福才是至關重要的。

“我知曉,我絕對不會讓黛玉嫁給寶玉的。”賈敏抬眼回望過去,盡可能的保持面上的笑容,嘴裡卻滿是苦澀。

寶玉算甚麼? 明面上看,是國公府的公子哥兒,可事實上他只是一介白丁的嫡次子。 如今的二房,賈珠倒是略有些本事,可惜因著賈政的名諱問題,他一生都要被困在翰林院,倒不是說翰林院不好,而是身為鼎立門戶的嫡長子,翰林院的位置顯然不怎麼夠。 當然,倘若寶玉本身有些能耐,甚至只是考上個秀才,那或許還值得期待。 可如今……

見林海似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賈敏愈發的難受了。

其實,她蠻為娘家二哥抱不平的,甚至有時候想想,若是當初賈政並不曾被削官罷職,也許如今的一切都會不一樣罷? 或者這麼說,她未必捨得將黛玉許給寶玉,可至少能為寶玉說一門靠譜的親事。 不像如今,就算她願意當這個媒人,人家還道是她來結仇的。

“人各有命,你無需為了旁人的事情苛責自己。”

夫妻多年,林海怎麼可能看不透賈敏的想法? 他也明白,賈敏對於娘家兩個哥哥抱著截然不同的態度,旁的不說,其實看她對兩個嫂子就知曉了。 賈敏對那拉淑嫻,是怎麼看怎麼順眼,覺得好端端的一個人兒嫁給她那混不吝的大哥,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其實未必是覺得那拉淑嫻有多好,而是她極為看不上賈赦。 反觀賈政,其實王夫人也不算很差,偏賈敏怎麼都瞧不上王夫人,總覺得是王夫人使手段高攀了這門親事,她二哥值得更好的。

這種想法其實早已根深蒂固了,林海知曉卻不認同,可即便再不認同,他也明白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改變賈敏心中的想法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半響,林海只道:“賈恩侯此人其實是有真本事的,也許他的學問是不顯,可既然能通過科舉,就說明他並非胸無點墨之人。或者我該這般說,科舉只是敲門磚,一旦仕途的大門打開,學問有多好就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了。當然,像翰林院這種地方,才華還是極為重要的,可旁的地方……就說三省六部好了,需要的是有真才實幹的人,而非滿腹經綸的迂腐書生。”

賈敏怔怔的望著林海,一時間沒了言語。

“能通過科舉,證明賈恩侯確是有才華的;能在三省六部立足下來,證明他非但有才華還有乾實事的能耐;能得了聖上的信任,將多年的欠債一一追回,證明他還有不畏權貴不懼風險的鐵血手段……敏兒,你真的是一葉障目了。”

“我……”賈敏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你總是想著賈恩侯年輕時候的事情,可說真的,哪個沒有年少輕狂時?他是老國公養大的,當年被老國公帶著去各處炫耀,你真的認為老國公連識人之明都沒有嗎?再說了,他的出身地位擺在那兒,你指望他跟我一樣,為了前程為了家族奮鬥是不可能的,他是天生的好命,從未吃過苦頭,自然不會有野心。”

“可是我二哥……”賈敏忽的止住了口,她是有心替賈政辯解,可話到了嘴邊,才驀的意識到,賈政竟連個拿得出手的優點都沒有, “他至少勤奮。”

最後那句話,賈敏說的猶為不自信,顯然連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勤奮到在工部待了十餘年,卻沒有學到任何本事?”林海苦笑的搖了搖頭,“咱們就不說科舉那回事兒了,朝堂上多得是蒙祖蔭入仕的,老泰山既在臨終前上折子替他乞了官職,太上皇當時也允了,那就證明他是光明正大的得了官職。可是,那麼多年了,他在從五品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坐了那麼多年了……他學了甚麼?經史子集?工部不需要書生,需要的是真正能幹實事的人。而他賈政,一無所能。”

林海長嘆一聲,見賈敏仍一臉的不敢置信,不禁搖頭道:“敏兒,也許你不懂官場上的事情,可你總不會不懂人情往來的事兒罷?賈政離開工部,沒人表示不捨,甚至之後他被削官罷職,上峰、同僚裡竟無一人為他求情。別說那是所有人都嫉妒他,相信我,沒人會去嫉妒一個蒙祖蔭卻連著十來年都不曾晉升的人。哦對了,後來他還升了半階罷?靠的是媳婦儿娘家的兄長……”

先靠父親,後靠舅兄,最後卻仍是落了個削官罷職的下場。 有心重新考科舉入仕,可連著考了那麼多年,竟是連個舉人的頭銜都沒能獲得,反而眼睜睜的瞧著兒子、侄兒都入了官場,只他一人,仍是一介白丁。

就這樣,還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嫉妒他?

是有句話叫作“不遭人妒是庸才”,可真的沒有人嫉妒賈政,真的。

當夜,賈敏輾轉難眠,腦海裡都是以往未出閣時的情形。 仔細想想,賈赦雖打小就胡鬧,也被賈母百般嫌棄,可真要說起來,缺點是有卻都是一些小事兒。 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嘛,其實就拿林海來說,要不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既無爵位可承襲,又要支撐起整個林家,且他父親素來體弱……他也不可能這般上進罷?

反觀賈赦,他是真的命好,榮國府的長子嫡孫,身為國公的祖父對他視若珍寶,他祖母又是江南大士族的嫡長女,他父親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母親又是侯府千金……淘氣一些,任性一些,不知民間疾苦才是正常的罷?

等後來,祖父母相繼過世,榮公賈代善更是英年早逝,還有他最心愛的長子瑚哥兒也夭折了,這不他就長進了嗎? 人在一帆平順的時候,極容易被消磨掉鬥志,再說賈赦只是溜貓逗狗,又沒乾了殺人放火的勾當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等乍然遇到坎坷,才會發生改變。

賈敏代入自己想了想,這祖父母過世倒是無妨,畢竟那兩位都是花甲之齡辭世的。 父親的過世雖很突然,但總歸還能接受,人嘛,總有一天都是要送走自己的父母的,不是有多冷心冷情,而是因為這是事實。 可孩子呢? 賈敏覺得,假若是她,恐怕絕對不可能活下去了,她可以平靜的送走祖父母,也可以在大哭一場後接受父親早逝的結果,卻獨獨不能接受自己的親骨肉走在自己前頭……

次日一早,賈敏便向林海道:“璟兒是個好孩子,我大哥這些年也總算是苦出來了,這門親事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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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也是萬萬沒想到,才不到半個月時間,兩門親事就定下來了。

璟哥兒和黛玉,還有湘雲和定安侯衛家的長公子。

“寶丫頭,我知曉你更看重大房的璟兒,可人家都已經說親了……唉,這榮國府大房也是真有意思,琮兒那孩子都十七歲了,連個音訊都沒有,偏下頭的弟弟妹妹早早的訂了親,這不是瞎胡鬧嗎?”薛家太太也很是無奈。

對於保齡侯府姐兒的親事,薛家太太是完全不感興趣,畢竟她跟史家那頭也不熟悉。 倒是榮國府大房這事兒,讓她頗有些意興闌珊的。

又不是傻子,哪個不知曉榮國府長房比二房能耐多了? 這要是嫡長子尚且能拿繼承家業說事兒,可璟哥兒不是嫡長子,寶玉一樣不是呢。 說寶玉能有賈母的貼補? 可薛家旁的都缺,偏生還就不缺錢。 而撇開賈母那頭的貼補,寶玉還有哪點兒能同璟哥兒相比?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薛家太太先前聽了薛寶釵的話,還真就對璟哥兒上了心。 無奈的是,璟哥兒素日里忙得很,上書房那頭雖是逢五休一的,可事實上就算是休息日,璟哥兒也未必會留在榮國府,他多半是往張家那頭跑,偶爾也會跟著十二去拜訪其他人家,就算真的沒出門,那也是待在榮禧堂睡大覺的,壓根就不往榮慶堂那頭去。 薛家太太原是想著,再打聽清楚一些後慢慢盤算,後來見逮不著璟哥兒,便琢磨著從王熙鳳這頭下手,先用好物件哄了她開心,再慢慢的從中說合。 結果,這廂東西才剛送出去呢,連王熙鳳是個甚麼態度都不知曉,那廂就傳來了最新消息。

對於薛家太太來說,懊悔肯定是有的,萬一她若是提前說了,得了應允也說不定。 不過,更多卻的慶幸。

看看林家,再瞧瞧自家,很明顯人家挑的就是出身地位。 林家姐兒瞧著是弱了點兒,可架不住人家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她爹可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且說不准往後還能再升個一官半職的。 而自家呢? 皇商皇商,就算前頭有個“皇”字,那也還是商戶呢!

“寶丫頭你也別不高興了,你比那林丫頭強多了,可誰讓……對了,許是人家喜歡自個兒的親外甥女呢?”

總算讓薛家太太尋了個不那麼傷人的理由,畢竟較之薛寶釵本身不如人,或者出身地位不如人,這所謂的親上加親要好聽太多了。

“其實照我看,寶玉那孩子也很不錯。到時候,你若是嫁過去了,婆母就是你的親姨母,她還會待你差嗎?說到底,這年頭就興親上加親,你若是跟寶玉在一道兒了,不也一樣是親上加親嗎?”

可憐那薛家太太,苦口婆心的勸了半日,薛寶釵卻只是沉默不語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誠然,方才那些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可說真的,就那拉淑嫻的性子,除非有人故意挑釁她,要不然她對每個兒媳婦兒都是一樣的好。 這婆母嘛,又不是親娘,兒媳婦兒也不會指望她對自己有多關愛,只要不找茬不挑事不□□不爭孩子,這不就已經很完美了嗎? 至少在薛寶釵看來,若今個兒是她嫁給了璟哥兒,婆媳關係也定然不會差的。

真是太可惜了。

緩了好長時間,薛寶釵最終還是將薛家太太勸回屋裡歇著去了,並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傷心,只是有些乏了。 這話倒是事實,薛寶釵看重的是璟哥兒的出身地位和能耐,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若是今個兒有比璟哥兒更好的人向她提親,她一準兒會興高采烈的答應下來。

這不是沒有嗎?

一想到這般完美的夫婿轉眼成了人家的了,且自己面對的竟只有寶玉了,薛寶釵不由的心頭煩躁,只恨不得將黛玉或者湘雲取而代之了。

商戶,商戶! 她自詡樣樣出眾,偏就毀在了這個出身上頭,這叫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若是身為男兒,還能搏一搏前程,可她偏偏就身為女子,除卻睜大眼睛好生挑選個夫婿外,她還能如何?

……還能入宮。

因著心裡煩躁,薛寶釵索性只帶上鶯兒去外頭轉了轉。 榮國府雖大,園子裡的景緻也不錯,可看多了鐵定膩味。 轉來轉去,薛寶釵卻只是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若想搏一個將來,她就只能通過入宮這個途徑。 就算是給公主、郡主做伴讀,可到底能接觸到貴人了,若是能得皇子或者哪個王府的世子看重,就算只當個側妃,那也總比窩在榮國府裡,給一個白丁的嫡次子當正妻來得好!

打定了主意,薛寶釵回去就苦勸薛家太太,又拿元姐兒當例子,若是她真有了前途,將來對薛蟠也是一番助力。

薛家太太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入宮搏前程的誘惑比較大,其實若是薛寶釵但凡有丁點兒不樂意,心疼閨女的她也絕對不會勉強的。 可如今是薛寶釵自個兒主動要求,薛家太太想著不如順著女兒的意思讓她去搏一把,就算到時候不成,放出來再同寶玉成親也使得。

抱著這樣的想法,薛家太太仍是給薛寶釵報了名,又唯恐自家的能耐不夠,很是往王夫人那裡塞了不少好處,甚至為了以防萬一,也沒忘卻王熙鳳那頭。 薛家太太的想法很簡單,雖說薛寶釵也是入宮搏前程,卻並非是大小選,跟元姐兒並無衝突,王夫人應當會在看姐妹情分上幫襯一把。 至於王熙鳳那邊,薛家太太覺得多個人脈多條路,萬一往後有求於人呢? 如今先把關係弄好,也好過於到時候臨時抱佛腳。 當然,還有薛蟠的親事,也必須考慮起來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人家未必會配合。

王夫人這頭收了薛家的重禮,扭個頭就使手段將薛寶釵的名字抹了去。 開甚麼玩笑,薛寶釵若是進了宮,她還要往哪兒撈銀子去? 還有就是薛蟠的親事,她也一口應承下來了,卻壓根就沒打算幫著說。 對於王夫人而言,最好的結果莫過於薛蟠繼續胡鬧不著調,薛寶釵不能入宮只能待在榮國府,到時候無論是想要錢財還是想要人,都輕而易舉。

至於王熙鳳那頭,也一樣痛快的收了薛家的重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給薛蟠說親? 王熙鳳她認識個鬼啊 魂斷三國 ! 堂妹王熙鸞倒是年歲合適,可她要是敢說這門親,回頭她叔嬸能撓死她,再說她也沒打算再登王子騰家的門。 幫薛寶釵入宮? 她要是有這個能耐,咋不自個兒入宮呢? 有這閒工夫瞎磨嘰,她還不如琢磨著怎樣才能再懷個孩子。 嗯,一定要趕快了,萬一回頭十二娶了媳婦兒,她一旦懷孕還不立刻被人搶了管家權? 頂好是在十二娶妻之前,迎姐兒嫁人之前,她全部搞定,這樣才叫完美。

不得不說,王氏女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又或者這叫坑死人不償命?

總之,薛蟠的親事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最後壓根就沒人記得了。 薛寶釵入宮一事,則在王夫人的干預之下,在王熙鳳的漠視之下,順理成章的……落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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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時,賈赦終於找到機會,在泰安帝跟前狠狠的抹黑了一把賈母。

起因是賈赦討債討到了王爺府上,也就是泰安帝的秦兄弟們,結果那些王爺排著隊的入宮找太上皇哭訴。 太上皇被吵得頭疼,索性借病閉門不出,將一切爛攤子都推給了泰安帝,氣得泰安帝帶著自家嫡親的十四弟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

罵完了之後,泰安帝猶嫌不夠,特地將賈赦喚到跟前又是一通罵。

“你就不能等過兩年再折騰他們?明知曉太上皇會干涉,你就專門給朕找事兒!甚麼?太上皇不管?哼,他要是真的不管,就不會藉口病了,這分明就是打算輕拿輕放,不讓朕安生收賬!”

泰安帝氣得不行,又想吩咐人將他那好十四弟喚回來罵一通,不想賈赦忽的一拍腦門,笑道:“聖上您先緩緩,如今有樁大買賣近在眼前,十四王爺又跑不了,索性先晾一晾他。”

晾著自家老十四倒是無妨,相對來說,泰安帝比較關心何為大買賣。

“薛家呢!以往臣不是也同您提過嗎?這天下有十鬥財,江南佔七鬥。其中里頭至少六鬥是我們金陵四大家族並甑家的,這其餘幾家都討過債了,連甑家都歸還了六七成的銀子,唯獨這薛家……哈哈哈哈,先前他們在金陵,一直沒顧得上,如今他們自投羅網了!”

“薛家在哪兒?入京了?”泰安帝當然知曉薛家,卻不會無聊到關注他們往哪裡跑。

“在我家。”

泰安帝難得的沉默了,半響才道:“他們家多有錢?不對,薛家應該沒欠多少債罷?”最後一句才是關鍵,這其他家族欠債,一方面是涉及到當時賜下宅邸的問題,還有一方面則是早年前接駕之用。 問題是,薛家又沒得賜宅邸,更沒資格接駕,偏他們家原就極有錢財,就算應景跟國庫借了錢,估計也沒多少。

“這不重要。”賈赦道,“關鍵是他們有多少錢!”

不等泰安帝理順這裡頭的邏輯,賈赦便急急的道:“薛家啊,他們家那府庫建得就跟國庫似的,裡頭好東西堆的跟那小山似的。這不,薛家兩三月前才來我家,給每個人都送了重禮,尤其是我家璉兒他媳婦兒,光是她一人,收禮就收了至少有萬把兩銀子!還有啊,就去年間,薛家那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他老娘隨隨便便就抹平了,可見確實有錢。”

“等等!你說誰搞出了人命官司?”泰安帝驚道。

賈赦:“……哦,說漏嘴了。聖上您就當沒聽到啊,咱們繼續說剛剛的話題,我給您說說薛家多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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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是告黑狀還是說漏嘴,這種事兒對於賈赦來說,都不是頭一回乾了。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那就習慣成自然了。 莫說他本人毫不在意,就連泰安帝在最初的驚愕之後,也很快就淡定下來了。

賈赦這人怎麼評價呢?

首先,他鐵定不是甚麼好東西。 其次,他也不是完全胡說八道的人,誇張亦有之,卻絕對不會無中生有。 再然後,這混不吝當真是甚麼事兒都乾得出來,像這種坑親朋好友的事情,擱在旁人身上叫做大義滅親,可擱他身上那純粹只能顯出他確是個混球。 最後……

泰安帝表示,他都已經知曉薛家那小子搞出人命官司來了,至於前因後果如何,呵呵,先前那些個混蛋沒上報,如今他親自過問了,看誰有那個膽子接著瞞!

抱著這樣的想法,泰安帝格外淡定的聽著賈赦吹牛。

薛家有錢,薛家特別有錢,薛家那個錢財呀,簡直跟國庫有得一拼……反正賈赦說來說去都是那樣,簡直就跟結了仇一般的死咬著薛家不放。 總之,按著賈赦的意思,泰安帝只要咬住了薛家不放,甚麼十四王爺,那就不算個啥! 弄倒一個薛家,抵得上一百個十四王爺!

“聖上,您跟十四王爺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何苦鬧得這般僵呢?就算太上皇明事理不怪您,那太后呢?這天底下的老太太都是一個樣兒,專門偏疼么兒,您這一折騰,可不是又鬧開了嗎?何苦來哉!要臣說,您就應該拿薛家說事兒,十四王爺那家底,嘖嘖,連臣都瞧不上。”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義正言辭,似是全然忘卻了他曾經將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賈政往死裡折騰。 也許,這就叫做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罷。

虧得泰安帝早已看透了他,別說計較了,連揭穿都懶得,只是略帶無奈的道:“薛家一門早已遠離官場,就算你方才說的薛家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可那最多也是一命抵一命,跟家產無關。”

正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沒人說過殺了人還會傾家蕩產的。 莫說薛家家財萬貫,就算是一般的小康人家,自家子侄殺了人,最多也賠償一個喪葬費用,撐死了一百兩銀子。 甚至就算不給賠償金亦無妨,左右人都死了,殺人罪又不至於株連家人的。

除非……

“聖上,我可沒說薛家小子在金陵城為了一個區區婢女殺了人家獨一個的哥兒,沒說哦,這話絕對不是我說的。”賈赦眼神漂移著,完全不跟泰安帝對視,口不對心的道,“金陵城離京城多遠呢,雖說我賈家的祖籍也在金陵,可我這輩子就沒往那頭去過,我怎麼會知曉呢?不不不,我一點兒也不知曉這裡頭王子騰的事兒。”

泰安帝:“…………”

頭疼的捏著眉心,泰安帝真的很想將賈赦轟出去,可誰讓賈赦鬼主意多呢? 其實,在泰安帝看來,區區人命官司也沒啥大不了的,甚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就是所謂的庶民做得白日夢 料理王攻略 。 雖說對方是良人這一點兒有些難辦,可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每年被欺瞞下來的不知道有多少。 甚至說難聽點兒,有些被殺者的家人還幫著隱瞞呢,說自家子侄是病死的或者意外死的,左右人都死了,錢到手才是頂頂重要的,逼著人家償命這沒了的人也回不來呢。

也因著這些個緣故,泰安帝對於薛家一事接受度很高,可他更在意的是,薛家那如同國庫一般的府庫。

賈赦的眼珠子轉啊轉的,見泰安帝只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便已猜到了幾分。 其實想想都知曉了,尋常人都是顧惜顏面的,像他這種豁的出去死不要臉的人……到底還是在少數。

“聖上,臣許久許久不曾見到保齡侯爺了,不知曉他在刑部幹得如何?唉,說起來也是慚愧,這我賈家、保齡侯府史家、王子勝那老小子他們家,還有就是才入京沒幾個月的薛家,咱們四家並稱金陵四大家族,可說起來聚在一起的機會真的是太少太少了。尤其是是保齡侯爺呀,他可真是年輕有為,敢作敢當,英勇……”

“閉嘴。”泰安帝伸出手指虛點了點賈赦,到如今,他是連“噤聲”這種略有些委婉的詞彙都不想用了,只直截了當的請賈赦閉上嘴。

見賈赦老實了,泰安帝才向一旁已經徹底看傻眼的萬公公的道:“派個人去刑部將保齡侯爺喚過來。”

萬公公唱了個喏,很快就將話傳了下去。

又兩刻鐘喉,保齡侯爺急匆匆的入宮覲見,待給泰安帝行禮後,才愕然發覺賈赦這老混蛋也在此,登時打從心底里升起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

泰安帝略一思量,決定對保齡侯爺稍微好一點兒,便尋了個由頭慢慢的將事情說開:“朕聽說你們二人很久沒聚在一起了?”

“不會呀,臣前兩日才剛見過賈將軍,是在他侄兒的生辰宴上。”見泰安帝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保齡侯爺也不由的跟著瞪眼。 許久,他忽的悟了,轉身怒噴賈赦。 “賈將軍!賈大學士!赦大表哥!我管您叫親哥成嗎?您又想做甚?”

關鍵其實不在於賈赦想要幹啥,而是甭管幹啥,保齡侯爺都沒興趣跟賈赦在一塊兒。 這要是往前幾年,他還不甚了解賈赦的時候,倒還真的一度將賈赦當天字第一號好人來看。 可這都認識多少年了,他家閨女七歲了,他要是還將賈赦當成好人,那他就是天字第一號蠢貨!

這下,連泰安帝都說不出話來了。

做人做到賈赦這個份上,真的是夠了!

御書房裡一時有些安靜得過分,可賈赦是誰呢? 他的面皮比城牆都厚實,自不會因著保齡侯爺這三兩句話而打了退堂鼓,只見他嘚瑟的一揚頭,笑道:“表弟喲,哥哥我給你尋了個好活計,回頭你可得好生謝謝我。”

保齡侯爺一臉苦相的望著賈赦,憑良心說,但凡有旁的選擇,他絕對不想跟賈赦攀親帶故。 想也知曉了,賈赦這人專門跟自家人,坑完自家坑親戚家,接下來是世交故友……反正跟他關係親近絕對沒有好下場。

在這種情況下,叫保齡侯爺如何能爽快的應他呢?

可惜,賈赦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他只徑自說道:“前頭薛家來京城一事,你知曉罷?別說不知曉,就前兩日,你不是還在我府裡瞧見過薛家那小子?叫啥來著……薛蟠 君莫負初 ! ”

“原來您知曉我們前兩日才剛見過面?”保齡侯爺木著臉道。

但凡換做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兒臉皮的人,聽了這話也得尷尬上了。 可誰讓賈赦沒臉沒皮呢?

“對對,就是前兩日的事兒!”賈赦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面色更是如常,“薛家那小子先前不是犯了點事兒嗎?我也不知曉前因後果,只是偶爾聽人家提了一嘴。我就想著喲,這不是有現成的好幫手嗎?你這般能耐,一定能將這事兒查清楚的,對罷?”

“刑部不管緝拿犯人!”

刑部主管全國上下刑罰政令及審核刑名,具體為審定各級法律、复核各地送審刑名按鍵、會同九卿審理“監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

簡而言之,刑部那就不負責抓人,只負責審判。 當然,若是犯人入獄後不老實交代,刑部有權嚴刑逼供。 可甭管從哪方面來看,刑部就沒有任何可以出動的軍隊,也就是說,他們只能在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上折騰,出了刑部的大門,他們就啥也不是了。

所以,指望刑部去抓人……

你逗我? !

“這簡單,回頭我把人給抓了,直接送到你跟前不就結了?”賈赦拍著胸口,義正言辭的答道,“正好,我手頭有人,等下你就跟著我走罷,那薛家小子應該就在我府上老實待著。”

保齡侯爺面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為了生無可戀。

不是所有人都能豁出去不要臉跑到自家去捉拿兇犯的,雖說對於保齡侯爺來說,榮國府只是親戚家,可他真的沒想過要跟榮國府或者薛家開戰,哪怕史家的老一輩兒都過世了,咱們也可以安安靜靜的當親眷的,是罷?

才怪!

“就這麼決定了,回頭你跟在我後頭,我保准把薛蟠給拿下!不過,之後的審訊就全靠你了,懂了嗎?”賈赦笑容滿面伸手拍了拍保齡侯爺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神情。

饒是相識了多年,甚至從某方面來說,保齡侯爺還是賈赦帶出來的熟手,在面對這種事情時,他還是驚呆了。

在看上座的泰安帝,原本的面癱冰山臉上充滿了遲疑。 理智告訴他,就算再怎麼想從薛家身上撈油水,也不能這麼玩。 可一想到這些年來,賈赦幫他攏了那麼多的銀子,泰安帝就頗有些不捨得放棄。

然而,沒等泰安帝想出個所以然來,賈赦就拽著保齡侯爺跑了。

跑了……

泰安帝終於舒暢了,吩咐萬公公:“跟上去,讓賈赦悠著點兒。薛家小子倒是無妨,別真把他家老太太給氣沒了。”

萬公公順從的跟了上去,卻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攔阻賈赦。 想也知曉,若是賈赦真想將天捅個窟窿,那是任憑哪個都攔不住的。

……

……

榮國府今個兒格外的熱鬧,想也是,並不算長的一條寧榮街上,卡了三千驍騎營,並一千虎賁軍 [系統]遺憾請走開 。 莫說車馬行走了,任誰都過不去,連蒼蠅都只能避開去。

外人只道,賈赦那混不吝終於對自家下手了! !

為啥說終於? 那是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他鐵定不會放過自家的。 其實別說外人了,就連賴大連滾帶爬的出來後,也相信了賈赦這是打算把自家給抄了,甚至於聽聞消息的賈政第一時間從角門開溜了,他認定了賈赦是鐵了心要恁死自己。

若說所有人都被嚇到,那也不盡然,最起碼大房這頭很是淡定。

那拉淑嫻壓根就沒出去看,她只喚了容嬤嬤去外頭盯著,順道兒提醒賈赦悠著點兒,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就算真打算恁死賈政,也要溫和一些。 這話由容嬤嬤親自告知了賈赦,好懸沒將他噎死,可這事兒也不大好解釋,他索性立刻讓人逮了薛蟠,親自押送到了刑部。

當然,賈赦一走,那三千驍騎營和一千虎賁軍自然也如同潮水一般的褪去了。

薛家太太哭死在榮國府裡。

“這是怎的了?老太太!老太太!我那兒子是無辜的,他怎麼就招惹到赦大老爺了?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家蟠兒,他還是個孩子呀!就算真的做錯了甚麼事兒,我讓他改,我讓他回來給赦大老爺磕頭賠禮道歉……我、我、我求求您了,我就這麼獨一個兒子啊!!”

儘管是在覃苑裡出的事兒,不過薛家太太倒是還有一點兒腦子,讓人攙扶著去了榮慶堂,就算真的要哭死在榮國府裡,那也必須死在賈母跟前!

其實也不單單薛家太太一人在哭,還包括當時人在梨香院陪著王夫人說話解悶的薛寶釵也哭了個肝腸寸斷。 而陪著薛寶釵一同趕來的王夫人,以及純粹跑過來瞧熱鬧的王熙鳳和迎姐兒,皆老老實實的留在榮慶堂,預備聽聽賈母打算如何是好。

這有著上百年交情的親眷來府裡做客,卻被自家那混賬東西給帶人抓走了……

憑良心說,這樣的事情莫說親眼瞧見了,那是聽都不曾聽說過。 更要命的是,倘若薛蟠原沒有任何缺點也就罷了,左右泰安帝是個出了名的嚴苛性子,定不會讓冤假錯案發生。 問題在於,薛蟠他不干淨呢!

金陵城為搶婢女打死一人只是其中一件性質比較惡劣的事情,事實上,薛蟠幹過的混賬事兒可真是不少。 也許乍一看都不算特別大的案子,可一件兩件,乃至上百件累積在一起呢? 說真的,就算判斬立決都不冤枉他。

薛家太太怕的就是這一點。

在這一刻,甚麼前途甚麼富貴甚麼親事……薛家太太都不想活了! 那是她獨一個兒子呀,更是薛家嫡支唯一的繼承人,但凡出了甚麼意外,就算她今個兒立刻一頭撞死,怕是也沒臉面去見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這般想著,薛家太太哭得愈發慘烈了。

“老太太救命啊!錢財我家有的是,若是蟠兒真的得罪了赦大老爺,我可以賠他錢財,或者他喜歡古董玉器,我也能全部給他尋來。反正他要甚麼我就給甚麼,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定會捨了去!”

一旁的薛寶釵也哭得梨花帶雨:“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哥哥罷,我知曉我哥哥有很多缺點,只要他能全須全尾的回來,我娘一定會狠狠教訓他的。對了,打他,狠狠的揍他,怎樣都行,我們鐵定能讓赦大老爺滿意的,只求他放我哥哥一條生路!”

“對啊對啊,我一定好生教訓他 星河彼岸 ! ”自家教訓總比孩子在外頭丟了小命要來得好,薛家太太就算再心疼薛蟠,在這種事情還是很明事理的。而且,這話真的不像以往那般是純粹的場面話,這一刻,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一定會狠狠的給薛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可前提是,她的蟠兒要活著回來啊! !

薛家母女倆哭得肝腸寸斷,那可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怎一個慘字了得。

王夫人見嫡親的妹妹和外甥女這般,饒是心腸再硬,這會兒也不由的跟著一道兒落了淚。 不希望薛家蓋過自家,跟盼著薛家去死,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然而,王夫人對賈赦的了解,顯然要比薛家母女倆更多,也因此她對薛蟠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基本上不抱有希望。

彼時,賈母的面色早已是一陣青一陣白的,就是不知曉她究竟是被氣的,還是燥的。

賈、史、王、薛,這金陵四大家族早已守望相助百餘年,雖說時至今日,肯定沒有先祖們那般好的交情了,可也沒料到賈赦會混賬到這個地步,竟是讓人圍了自家,將親戚家唯一的哥兒給捉拿去了。 這往後直接不用做親戚了,結成死仇都是輕的。

然而,賈母束手無策。

已經記不清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了,也許其實賈赦打小就沒在意過她罷? 賈母木著臉望著已經哭成淚人的薛家母女倆,胸口發悶手腳發寒。 與其說是她對賈赦失去了控制,不若說她從未控製過賈赦來得更妥帖一些。 以至於到瞭如今,賈母只能選擇冷眼旁觀,不然還能如何? 總不能讓她親口解釋,賈赦壓根就沒將她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裡罷?

儘管賈母甚麼話都沒說出口,可她這番做派就已經間接的表明了她的態度。

當下,薛家太太兩眼一翻暈厥倒地。

薛寶釵雖在往日里頗有些主意,可到底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冷不丁的遇到這樣的大事兒,就算她再怎麼鎮定,也不由的開始絕望。

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若是在金陵城,還有族人能夠商議,可整個京城裡,她除了母親和兄長之外,還剩下甚麼? 對了,還有個只會跟著抹眼淚的姨母,有個一臉茫然故作無辜的表姐,還有壓根就不曾見過面的舅舅和舅母。

可甭管哪個,都攔不住作天作地的赦大老爺! !

待親自將母親送回覃苑安頓下來,薛寶釵索性就獨自一人跪在了榮禧堂前頭。 其實,她更想直接跪在二門口,卻顧慮著萬一賈赦今個兒晚間不回來,她又能如何? 還不如候在榮禧堂,一方面守株待兔,另一方面也好讓裡頭的女眷心軟一下。

想法很不錯,可惜薛寶釵高估了大房這些人的底線。

那拉淑嫻從頭到尾就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尤其當聽說賈赦並不是打算恁死賈政後,她就更不想管了。 其實,恁死賈政也無妨,可一想到這般做法會氣死賈母后,那拉淑嫻說甚麼也得稍微攔阻一下,至少應該一步步慢慢來,好給賈母一個緩和的時間。 可當賈政變成了薛蟠時……

愛咋咋樣!

這那拉淑嫻不管了,容嬤嬤自不會多管閒事,有這份心,她還不如督促大廚房多整出一些糕點來,甭管投餵哪個都行,就連整日里待在榮禧堂蹭吃蹭喝的惜春,都比薛家順眼多了 重生之金枝庶葉 。

而這主僕兩個一不管事兒,後頭的那些哥兒姐兒壓根就沒一個是靠得住的。 其實,王熙鳳還真想伸手拉拔一下,可她吃不准薛蟠究竟是犯了甚麼事兒,因而只打算仔細探聽清楚以後,再另做盤算。

也因此,薛寶釵這一跪就是小半日,直到夜幕降臨,賈赦回府。

其實,就算是夜幕降臨了,榮禧堂這頭還是挺熱鬧的,畢竟富貴如榮國府是絕對不可能吝嗇那點兒燈燭錢的。 等賈赦趕回榮禧堂時,也就自然而然的看到薛寶釵跪在外頭了。

與此同時,迎姐兒也從裡頭奔了出來。

“爹!爹您可算回來了!我跟您說喲,政二叔叔又摔了,大夫說他要是再怎麼玩下去,往後就得拄拐棍了!”迎姐兒咋咋呼呼的匯報著最新情況,並直截了當的點出了賈赦在這裡頭起的作用,“都怨爹!爹您帶著一大幫子的人圍了自家府上,害得政二叔叔以為您是打算恁死他的,這不嚇壞了,趕緊從角門溜了,結果……”

天可見憐的。

聽迎姐兒這麼一說,賈赦只默默的抬頭望天。 今晚的星空是多麼的明亮啊! 他家的弟弟是愈發的蠢出新的境界了。 不過,跟他有啥關係呢?

賈赦又瞥了一眼從單純跪姿改為向他狂叩頭的薛寶釵,略一遲疑,才道:“薛家姐兒不必如此,我不過是身為臣子奉命行事罷了,捉拿薛蟠並非我的本意。” ——老子的本意是撈你家的油水!

薛寶釵哭到如今,兩眼早已腫成了核桃。 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聽明白了賈赦話裡的意思,想也知曉,能讓賈赦說出“奉命行事”這種話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罷? 可薛寶釵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自家哥哥究竟是怎麼惹到那一位的。 當下,她愈髮用力的給賈赦叩頭了,且邊叩邊道:“求赦大老爺指點迷津,求求您了!”

指點迷津是很有必要的,賈赦只略一沉吟,便道:“我只負責將人捉拿到刑部去,之後的審訊並不是我的責任。對了,如今負責薛蟠一案的便是那保齡侯爺。另外就是……我依稀聽到一句話,彷彿是甚麼金陵的舊案子。反正就這樣了,多的我也不大清楚。”

“金陵的舊案子……”薛寶釵整個人都是懵的,只喃喃自語般的重複著賈赦的話。

好在賈赦這人雖混賬,卻也不至於隨便遷怒到旁人身上,況且薛寶釵原就是個無辜的小姑娘,看著比自家閨女還小,賈赦到底還是良心未泯,頗有些嘆息的道:“你先回去罷。放心,到底是親眷,怎麼著我也會幫你們打聽清楚的。只是這事兒……我也是為難,在朝為官,身不由己。你們無論是怨還是恨,我都認了。唉!”

這話一出,薛寶釵原本已經乾涸的眼睛裡,瞬間又湧出了熱淚來。

她寧願是自家哥哥狠狠開罪了賈赦,也不願意是上頭那一位出手的。 可正所謂怕甚麼來甚麼,若真如同賈赦所言,是上頭那位下的命令,她又能如何呢?

“回去罷,等我打聽到了消息,就讓……”遲疑了一下,賈赦默默的在心中將自家人點了一遍,最終做出了極為英明的決斷,“我讓璉兒媳婦兒回頭去找你們。”

王熙鳳她下手狠呢! 黑心黑肺黑肝的,莫說只是不怎麼熟稔的姑母和表妹了,就算今個兒要她回娘家去坑她親爹親哥,那都不帶任何猶豫的。 頭一次,賈赦覺得這個兒媳婦兒娶得好,回頭但凡涉及到錢的問題,就讓王熙鳳去。 不怕她中飽私囊,左右那花的也是薛家的錢,最重要的還是讓泰安帝吃飽了,畢竟王熙鳳就算再貪,能貪幾萬兩? 賈赦的目標從來都是上百萬兩的 僱傭兵王 !

虧得薛寶釵並不知曉賈赦心裡的真實想法,要不然她絕對會上前拼命的。

可正因為薛寶釵甚麼都不知曉,她只默默的給賈赦又叩了一個頭,這才慢慢的起身往覃苑去了。

至始至終,薛寶釵都認為這事兒是泰安帝下的旨意,賈赦雖冷酷無情,卻並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畢竟那貨是連自家嫡親弟弟都敢恁的人。

於是乎,在不知不覺之間,泰安帝替賈赦背了這個黑鍋。

……

……

才兩日工夫,賈赦便假裝打聽到了消息,特地讓人去東院將璉哥兒小倆口喚到了跟前。 其實,他原本是想讓璉哥兒帶口信給王熙鳳的,可後來一想,自家這小子蠢得很,萬一曲解了他的意思可如何是好? 這是關係到上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

所以,賈赦索性喚了這倆人都到跟前說話。

話說這麼說的,可事實上璉哥兒就是個擺件,賈赦純粹是為了避嫌才特地加了他。

“薛家出事你們知曉了?其實罷,這事兒說難辦也難辦,說容易也容易,就看誰來辦這事兒,又是如何去辦的。”賈赦搖頭晃腦的道,“像之前,託了王子騰那蠢貨,自然是不妥當的。若是換成了是本老爺我……”

“爹,您又要作么了?”璉哥兒一臉的驚魂未定。

“閉嘴!老子說話,你個混賬東西亂插甚麼嘴?”天天被泰安帝吼著閉嘴,賈赦終於痛快了一回,尤其見璉哥兒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慫樣兒,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略頓了頓,賈赦索性省卻了之前的那番說辭,直截了當的向王熙鳳道:“璉兒媳婦兒,我知曉你能說會道的,索性把這事兒交予你。事情好辦,錢到位了就好,不過……呵呵,本老爺要一個體面的方式拿錢。”

王熙鳳何等通透之人,只眨巴眨眼睛,就明白了賈赦話裡的意思,當下便笑開了:“隻老爺您一人要?還是有旁人?一共想要多少?能給我一個大致的數目嗎?”

“一百萬不少,兩百萬不多……咳咳,你看著辦罷。”

這下,王熙鳳明白了。

然而卻將璉哥兒嚇得冷汗都出來,只驚叫道:“爹!您這也太貪心了罷?還一百萬……我的乖乖喲,您這是打算變著法子抄薛家的老底呢?不對喲,薛家惹您了?況且,您這麼貪,聖上居然還容得下您?”

賈赦一個眼刀子甩了過來,硬邦邦的撂下兩個字:“蠢貨!”旋即,賈赦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被莫名按上樓蠢貨之名的璉哥兒,格外無奈的側過臉瞧著王熙鳳,見後者一臉慘不忍睹的模樣,大略是猜到一點兒,卻是將自己再度給嚇到了:“鳳丫頭!難不成我爹……天,他是給聖上要的錢?也不對呢,真要是這樣的話,這天底下最大的貪官豈不是……”

“二爺慎言。”王熙鳳勾嘴笑著,眼波流轉眉目如畫,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底發寒,“上頭如何,自有大老爺決斷。璉二爺您只需記著,大老爺是斷然不會害您的,至少他想要害甚麼人,那是他的事兒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

璉哥兒一臉的懵逼,卻只能在王熙鳳的注視下默默的點了點頭:“好……”

不然還能如何? 上頭那人他得罪不起,自家老子更是瘋如脫韁的野狗,至於薛家,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過,依著他對於自家老子的了解來看,薛蟠的小命是能保住的,就是錢財估計玩完了。 忽的,又思及一事,璉哥兒詫異的道:“那寶玉怎麼辦?”

饒是自詡聰慧過人的王熙鳳,也被璉哥兒這話給弄得懵了:“大老爺還打算坑寶玉嗎?我怎麼沒聽出來?”

“不不,我是說,二太太先前不是打算讓薛家那位寶姑娘嫁給寶玉嗎?若是薛家沒了錢財,寶玉是不是就沒媳婦兒了?”

王熙鳳目光幽幽的看過來,半響才道:“璉二爺,我這人統共也不識幾個字,卻也聽說過一句話,前面甚麼我忘了,只記得後半句是'多管閒事'。”說罷,王熙鳳也轉身走了,只留下璉哥兒一人愣愣的站在廳堂裡,認真的思索起來。

多管閒事的前面半句……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

“鳳丫頭你給我站住!”璉哥兒氣瘋了,立刻追了上去,可才走了兩步,就瞧見廂房門打開,迎姐兒一臉看傻子的模樣望著他。 登時,璉哥兒一陣氣結,不由的問道,“二丫頭你說,我擔心寶玉娶不到媳婦兒,是不是多管閒事?”

“不,我覺得你純粹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迎姐兒送給璉哥兒好大一個白眼,旋即便懶得理他了。

璉哥兒氣沉丹田:“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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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好東西真心不重要,關鍵在於,這一回可算是讓泰安帝吃飽了。 或者可以說,吃撐了?

不得不贊一句,王熙鳳的辦事能力還是很強悍的,也不知曉她是如何同薛家太太說的,總之沒多久,榮禧堂就被真金白銀給包圍了,當然可想而知王熙鳳必沒有少撈。 之後,在賈赦的幕後操縱之下,在保齡侯爺的推波助瀾之下,一份據說出自於薛蟠的供詞新鮮出爐了。

其大意就是,薛蟠本人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由此意識到一切都是錢財惹出來的禍端,倘若家裡不是那麼有錢,他就不會這般放縱自己,自然也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兒了。 也因此,他終於醒悟了,願意掏錢賑濟災民、修建堤壩、修橋鋪路等等……

簡而言之,薛家沒給國庫提供一文錢,卻提供了不下一百萬兩銀子的糧食、布匹、藥材,並主動攬下了諸多類似於修建堤壩這種費錢費力的活計。

同時,薛蟠在金陵犯下的案子也再度被攤開放到了世人面前,不過因其自錯能改,泰安帝特允他親自趕赴黃河兩岸,督促修建堤壩,為民造福,將功贖罪。

薛蟠走了,帶著薛家太太和薛寶釵的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的跑去修建堤壩了,哪怕事實上並不用他真的親自上陣,想來那種地方也絕對不是好待的。 可遇到瞭如此凶險的事情還能全身而退,也不能否認薛蟠還是幸運的。 至少,薛家母女倆是這麼認為的,也因此在薛蟠離京之後,她們很是歸整了一份厚厚的重禮,親自送到了榮禧堂。

那拉淑嫻:“…………”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蠢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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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對薛家母女倆的無限憐憫,那拉淑嫻極是和顏悅色的讓人去喚了王熙鳳。

說真的,收禮無妨,哪怕再貴重的厚禮擱在那拉淑嫻眼中也不過那麼一回事兒。 可惜的是,她沒有賈赦那般厚如城牆的臉皮,甚至無功受祿也比如今這情形好太多了。 坑了人回頭又故作好人接受對方的感謝……這種活計還是讓王熙鳳來幹罷。

很快,王熙鳳就趕過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被奶娘抱在懷裡的鑫兒。

“鑫兒乖,來祖母這兒。”那拉淑嫻原本純屬客套笑臉,登時真誠了許多,將比自家么兒小不了多少的孫女攬到懷裡低聲哄著,全然忘了屋裡還有客人。

客人——薛家母女倆完全不介意,撇開賈赦剛“幫”薛家的事情不論,單提身份地位,她們就不敢對那拉淑嫻有任何不滿。 更何況王熙鳳是個能說會道的性子,三兩句話下去,便哄得她們眉開眼笑。 尤其是薛家太太,只一疊聲的許諾回頭若有好物件,一準兒忘不了大房這頭。

至始至終,那拉淑嫻只是低頭逗弄著小鑫兒,偶爾也會瞥一眼王熙鳳,對於薛家母女倆,她是真的完全不熱衷 將軍,前方有詐 。

又片刻後,薛家母女倆告辭離開,也是王熙鳳再三挽留後親自將人送走的。 回頭等薛家母女倆走遠了,王熙鳳才返身回到屋裡,笑著道:“太太莫不是厭煩了她們?無妨的,大不了下回隨便捏個由頭別讓她們過來就是了。”

王熙鳳這麼說是因為薛家來京也有好幾個月了,那拉淑嫻除卻頭一日在榮慶堂略接了幾句話外,就連上回寶玉過生辰,她也沒怎麼理會薛家母女倆。 當然,所謂的不理會並非冷著臉拒絕,而是透著一股子疏離感。 反觀其他人,像賈母是純粹因著家裡頭熱鬧起來而開心的,王夫人有點兒既想做規矩又類似於討好的感覺,很矛盾但在情理之中,至於王熙鳳本人對薛家的態度很是熱情,然而也僅僅只有表面的熱情而已。

這麼想想,薛家也是蠻悲哀的,整個榮國府裡,恐怕除了寶玉,沒人是真心在意他們的。 而寶玉的在意,又似乎太流於表面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寶玉對於一切容貌上佳的小姑娘都沒有任何抵抗力。

“厭煩倒是不至於,只是尋不到甚麼話題罷了。若是她們的地位再高一些,就算沒話說,我也會主動尋個話題。可惜呀……”簡而言之一句話,那拉淑嫻是純粹懶的。

想也是,上輩子被所謂的規矩束縛了一生,甭管是客套話還是場面話,就算原本並不擅長,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可惜,再怎麼習慣都不能否認那樣的日子無趣又乏味,成日里見到的都是不想見到的人,卻偏生還要擺出笑臉,說著口不對心的話。 哪怕這些事情對於那拉淑嫻而言很是容易,她也不想再裝模作樣下去了。

幸好,這輩子她也用不著裝。

“也是,到底是商戶人家,可比不得咱們府上。”王熙鳳笑得極是燦爛,其實,她又何嘗看得上薛家呢? 偏生,那薛寶釵還自認為高人一等,總是喜歡端著架子做人規矩。 當然,薛寶釵再能耐也不會將規矩做到王熙鳳頭上的,可王熙鳳如今管著中饋,自是沒少聽下頭的人提起薛寶釵這一大愛好。

說來也是奇了,這論起規矩,王熙鳳私以為就算她娘家在怎麼不拘小節,還能比不上一個區區商戶人家? 更別提這裡是國公府,那拉淑嫻的娘家還是書香傳家的張家,便是如此,也沒有薛寶釵那般愛說教。

礙於親戚情面,加上王熙鳳本身就是個圓滑性子,自不會故意點出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薛家沒招惹她的前提下。 反過來說,要是今個兒薛寶釵說到了她頭上,指不定回頭她就炸了。

“商戶不商戶的倒是無妨,只是這薛家……鳳丫頭可曾聽說了一些流言?”那拉淑嫻抬眼看向王熙鳳,意有所指的道,“彷彿就是近段時日才有的。”

“金玉良緣?”王熙鳳不由的脫口而出,待意識到有些不妥時,才面色訕訕的道,“回太太的話,這些流言原就當不得真,我確是聽人提過兩句,因著同咱們大房沒甚關係,便沒太擱在心上。”

那拉淑嫻微微點頭,面露思索之色,半響才道:“據我所知,先前薛家那頭並不是很中意寶玉。”

見那拉淑嫻並無任何不滿之意,王熙鳳登時放下心來,她最擔心的就是被那拉淑嫻認為她知情不報。 不過說真的,單金玉良緣這事兒,還真的同她無關。 一來,這流言傳播的時間很短,最多也就三五日的樣子。 二來,近段時日府裡的事情也不少,況且王熙鳳又是個冷漠性子,見事情同大房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才懶得理會。

當下,王熙鳳便道:“太太您說的是,薛家原是有些遲疑的,不過誰讓今時不比往日了呢?連著損了兩百多萬的錢財,饒是富貴如薛家,恐怕也狠狠的傷了元氣罷?那位寶姑娘倒是眼界高得很,也不看看自個兒是個甚麼身份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

聽得這話,那拉淑嫻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奇道:“寶姑娘瞧上了誰?是咱們認識的?”

“太太您真的不知曉?”王熙鳳認真的望著那拉淑嫻,見後者確是一副茫然的模樣,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是以為老爺太太察覺了,這才急急的給璟兒訂了親事,沒曾想太太竟然真的不知。”

璟哥兒定親很是突然,畢竟上頭的十二還不曾定下,就連迎姐兒,也只是口頭上說說。 在那檔口,冷不丁的先將璟哥兒和黛玉的親事定下,確實很容易令人多想。 然而,事實卻是賈赦主動惹事,林家倆口子商議後覺得不錯,又恐賈赦再作么,索性便遂了他的心願,也省的回頭又攤上事兒。

——跟薛家那頭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說,薛家那位寶姑娘最初瞧上的是我家璟兒?”那拉淑嫻有點兒懵,旋即暗下決心,等晚間一定要拿這事兒嚇唬一下賈赦。

自家兒女受歡迎當然是好事兒,可被人當成大肥肉盯著,那滋味卻不怎麼美了。 老話也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拉淑嫻不禁開始思考,自家或者璟哥兒乾了甚麼缺德事兒,竟然被莫名盯上了?

見那拉淑嫻一臉糾結的模樣,王熙鳳暗自偷笑不已:“太太莫惱,那頭說不准也就是瞅著盼著,既完全不曾表露這裡頭的想法,想來多少也是知曉自己的斤兩。”

“既是不曾表露,你又是如何知曉的?”那拉淑嫻苦笑著問了一句,忽的憶起一事兒,不禁有了興致,“這事兒是光你知曉,還是旁人也察覺了?二太太那頭呢?”

要是讓王夫人知曉,她那好妹妹和好侄女壓根就瞧不起自家兒子,恐怕就算她對寶玉不是很看重,也會氣惱不已的。

“肯定知曉!”王熙鳳重重的點頭,“不過這種事情,原就只是在心裡頭揣測一下,又沒有真憑實據的,單看願不願意相信罷了。就說我好了,也是先前被探問了幾句大房的事兒,便留意上了。想著咱們大房人丁雖興旺,可能被惦記上的恐怕也只有琮兒和璟兒了,又在寶玉生辰那日細細的看了寶姑娘那眼神落處,才察覺了幾分。這事兒,要是薛家否認的話,我也沒轍兒。”

本就是猜測,還是光憑感覺的那種,自然是經不起敲打的。

不過,王熙鳳很相信自己的感覺,更重要的是,薛家不止一次明里暗裡的打聽大房的事兒。 要知曉,薛家太太跟王夫人才是嫡親姐妹,大房這頭也就王熙鳳關係近點兒。 問題是,薛家太太出嫁的時候,王熙鳳還沒出生呢,就算血緣關係並不遠,又能有多少情份在裡頭?

薛家打聽大房,只有可能是為了薛蟠或者薛寶釵的親事。 可大房唯一的姐兒早不早的就跟張家那頭說定了,這事兒基本上就是公開的秘密了,迎姐兒的嫁妝都備齊全了,只等著十二的親事一定,就該輪到迎姐兒了。 在這種情況下,薛蟠是絕對不可能惦記上迎姐兒的,這已經不是門第差距,或者般配不般配的問題了,只純屬於要不要臉。 而未定親的,也就只有十二和璟哥兒,可十二比薛寶釵大了足足七歲,這年歲差距基本上已經絕了希望。

也就是說,除了薛寶釵惦記璟哥兒外,再無旁的可能性。 而在知曉了這一點後,只要稍稍留意一些,便不難看出薛寶釵眼底里的那絲期待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王熙鳳私以為那拉淑嫻沒發覺,只有可能是因著她本身並不太關注薛家那頭的事兒 重生八零農場主 。 而以己度人,王熙鳳敢打包票,王夫人一定知曉!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再度憐憫了薛家母女倆。

“否定倒是沒問題,怕只怕二太太壓根就不會給她們解釋的機會。”那拉淑嫻無奈的笑著,見懷裡的鑫兒坐不住了,便喚了奶娘將她抱出去看花兒,又向王熙鳳道,“我也是真不耐煩應付薛家,索性往後那頭的事兒就都交予你了。這薛家看得上寶玉也好,看不上也罷,都無妨,倒是聽你這麼一說,我有些擔心琮兒了。”

璟哥兒年歲尚小都成了一塊香噴噴的大肥肉,那十二呢?

論相貌,十二其實並不算出眾,比起較之年輕時候的賈赦更為俊朗不凡的璉哥兒,比起容貌極為俏似那拉淑嫻的璟哥兒,十二在兄弟姐妹之間,是屬於相貌最平庸的。 然而,賈家的人普遍容貌極好,就算再怎麼平庸,跟外人一比,還是極為出眾的。 更何況,十二極為聰慧,跟其他在上書房做侍讀的人不同,才不到半年時間,十二基本上已經成為了半個先生。

出身好,地位高,容貌較之常人也屬於上等,加上天賦極高,前途不可限量,以及有個天字第一號寵臣的爹……

受歡迎也是很正常的,可若是太受歡迎了,反而不易尋出妥當的親事來。

最最緊要的一點是,十二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種人是不在意所謂門當戶對的,他要么不找,要么就直接奔著真愛去了。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隨便糊弄一個,就跟上輩子那樣,尋個人湊合著過日子唄。 可若真的是這般,那拉淑嫻又有些不捨得了。

王熙鳳看懂了那拉淑嫻的擔憂,當下輕笑道:“這事兒讓大老爺去愁呢,正好給大老爺尋個事兒忙活,免得回頭老太太一天按著三頓的哭訴大老爺不給她留條活路了。”

“也是,折騰旁人家總比折騰自家要好。”那拉淑嫻從善如流的道,成功的把能言善辯的王熙鳳給噎住了。

老話是怎麼說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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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賈赦歸來後,那拉淑嫻便將薛家的事情告訴了他,同時點出讓他留意一下十二的親事。

對於比自己還不要臉的薛家,賈赦是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這到底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哪怕跟王熙鳳一般察覺的人有不少,想來也沒人會大喇喇的捅出來的。 倒是十二的親事,的確應當上上心了。

本朝雖不比前朝那般崇尚早婚,不過一般來說,女子都會在十五歲及笄之前定下親事,男子就算晚一點,十七八歲已經是極致了。 十二今年十七歲了,若是已然定下親事,那倒是不用著急了,甭管明年還是後年成親都無妨,可問題就在於,他這頭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賈赦愁啊!

“我家琮兒這麼好,怎麼會沒人要呢?唉,還是這天底下的好姑娘太少了,這要是張家能出個小姑娘該有多好啊!都怪你那侄女,要是她晚出生個三兩年的,不就不用便宜史家那混賬小子了嗎?”

那拉淑嫻橫了賈赦一眼,那是晚出生三兩年的問題嗎? 這得晚出生至少十年!

接收到了來自於那拉淑嫻的眼刀子,賈赦完全沒有任何不適,而是繼續掰著手指頭盤算著:“親近人家沒有年歲合適的,不怎麼親近我也不知曉人家到底是個甚麼打算 [快穿]反狗血聯萌 。 我家琮兒打小就乖巧懂事,我自是不能委屈了他。 雖說他不是嫡長子,可我私心還是希望他娶個嫡長女。 ”

也許有些人覺得是否嫡長女並無甚關係,畢竟女兒又不能繼承家業。 可問題在於,在通常情況下,嫡長女的人品能耐是遠超於其餘姑娘的。 旁的不說,單說榮國府好了,就算大房極為疼愛迎姐兒,卻也不得不承認,單從品性肚量方面而言,二房的元姐兒才是最為出眾的。

“如果老爺您只有這麼一個要求,那還是很好辦的。”那拉淑嫻真不認為這算是甚麼困難的事兒,畢竟榮國府擺在這兒,賈赦又是當紅的寵臣,更不提十二本身極為有能耐了。 單單要求一個嫡長女,那就不叫個事兒。

然而,賈赦卻狂搖頭:“怎麼可能就這些要求呢?我家琮兒那麼好,不給他尋個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哪裡行呢?嫡長女是我所希望的,可門當戶對也是要緊的,不說咱們國公府了,就說我好了,我就不可能去尋個像賈政這種白丁加蠢貨當親家的。說實話,當初若不是你堅持,我都不能接受王子勝家的閨女。”

頓了頓,賈赦似乎也意識到這麼說不太好,又添了一句:“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挺好的,璉兒媳婦兒的心肝那叫一個黑呢,跟咱們家般配極了! ”

“……咱們還是說琮兒罷。”那拉淑嫻無奈的轉移話題。

“要不回頭問問老太太?”賈赦思忖再三,“老太太雖在有些事情上糊塗了點兒,可她早年認識的人可不少,四王八公十二侯,她有多半都是相熟的。這樣好了,先問問她的意思,反正最後做決定的是咱們倆。”

那拉淑嫻明白了,這是純粹拿賈母當白工使喚的。

本著趕早不趕晚的想法,次日一早,那拉淑嫻便喚上王熙鳳,一道兒往榮慶堂去了。 之所以沒帶上迎姐兒,主要也是因為這事兒涉及到十二的親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哪怕已經說親了,也不太方便聽。 王熙鳳就不用怕了,身為長嫂,她有義務幫著小叔子說親議親。

只是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一聽說她們是來討主意的,賈母格外的開心。

“是喲,一轉眼琮兒就那麼大了,是該說親了。唉,你們不提我都給忘了,就好像昨個兒琮兒才丁點兒,在我跟前哭鼻子說他老子欺負他了。”賈母感概連連,她倒是不介意打白工,事實上她相當願意插手兒孫們的親事。 哪怕只是建議,而非最終做決定,也總算是聊勝於無罷? 整日里悶在榮慶堂裡,除卻薛寶釵常常過來陪她說話外,竟是完全沒人理會她,你說她心裡有多苦悶?

正思量間,外頭丫鬟喚“寶姑娘”,幾乎與此同時,薛寶釵托著點心碟子,笑臉盈盈的走了進來。

那拉淑嫻與王熙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出了笑意。

端茶遞水那是丫鬟們該干的活計,這若是年歲還小的姐兒,幫著拿樣東西或者餵口吃的,倒是無妨。 可薛寶釵這年歲也不算小了,且還不是賈家的姑娘,大老遠的托著個碟子跑到賈母跟前盡孝道……

只能說,真不愧是商戶人家的姑娘,這規矩簡直太棒了。

“老太太,我又來叨擾您了。”薛寶釵笑得一臉和善,見那拉淑嫻和王熙鳳也在,忙將手裡的點心碟子交予了身畔的丫鬟鶯兒,挨個兒向人行了禮。

那丫鬟鶯兒也是個能耐的,一面接過點心碟子,一面就幫著往賈母跟前的小几上送,還笑著解釋道:“老太太,這是我家姑娘親自去廚房做的幾樣小點心,您可要賞臉嚐一嘗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喲,姑娘原是不讓我說的,瞧我這張嘴兒。 ”

賈母樂呵呵的點頭答應著,似乎挺受用的,不過下頭坐著的那拉淑嫻倒是真的開了眼界。

上輩子在宮裡時,也有那些個妃嬪為了爭寵,弄出個甚麼新穎點心或者補品之類的,來討乾隆那色胚的歡心。 可話是這麼說的,真正下廚房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通常只是吩咐一聲,或者拿個點心方子讓人照著做,哪裡會真有人親自下廚的?

訝異了片刻,那拉淑嫻決定單方面的認為薛寶釵也是隨口吩咐了兩句,比起親自下廚做點心,她深以為還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能讓人能接受點兒。

——可有人會用糟踐自己的方式,往臉上貼金嗎?

“寶丫頭的心意,我自是極為歡喜的。”賈母還真樂呵呵的拈了塊點心嚐了起來,略咬了一小口後,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嗯,果真好味道,寶丫頭就是不一樣,比大廚房裡那些個不思進取的人好多了。就是你泡的茶水,也比鴛鴦泡得味道更好。”

那拉淑嫻原本正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盞打算抿一口,結果一聽這話,登時立馬將茶盞放下了。

——她怕自己一時沒忍住,笑噴出來。

“寶妹妹自是極好的,上回我還聽二太太說起,寶妹妹替她捏肩搥背疏通筋骨,晚上睡覺都香了不少。”王熙鳳笑嘻嘻跟著湊熱鬧,“咱們幾個可是沒法跟寶妹妹比較,旁的不說,若是叫我端個茶遞個水,指不定回頭就給蹭了。”

這話狀似在貶低自己,可實則……就不用多說了。

薛寶釵原聽了賈母的話,面露羞澀之意,可聽到後頭王熙鳳自我調侃般的玩笑話,卻是冷不丁的白了臉。 她本就不傻,只是一心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這才可勁兒的巴結賈母和王夫人,可她卻不曾意識到,越是這般越容易落人口實。 或者應該這麼說,就算意識到了,她也只有這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況且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王熙鳳會這般大喇喇的捅破這層窗戶紙。

“鳳丫頭可不是打小就毛手毛腳的?以往都說我那手針線活兒拿不出手,那是沒瞧見鳳丫頭的手藝。唉,別提了,我家二丫頭也是這般,這往後可怎麼辦喲。”那拉淑嫻笑著橫了王熙鳳一眼,示意她收斂點兒。

可王熙鳳並不懼怕那拉淑嫻,見狀也只是偷偷的向她眨了眨眼睛,就跟偷了腥的貓兒一樣。 倒是賈母接口道:“女紅不好又有甚麼?說的就好像府裡頭指望你們做女紅似的。好好管家理事,尤其鳳丫頭,再多給我這老婆子添幾個重孫子,我就再舒坦不過了。”

這話一出,王熙鳳登時蔫巴了,隻老老實實的點頭應道:“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似乎是王熙鳳難得老實的態度取悅了賈母,賈母又道:“是該多生幾個,我這兒也太冷清了。要不然這樣好了,回頭你將鑫兒抱過來,我幫你養著。”

王熙鳳:“…………”

沒有哪個當娘的願意跟自家孩子分開的,哪怕王熙鳳這人極為貪戀權勢。 可事實上,權勢跟孩子又不矛盾,縱然鑫兒年歲小不好帶,可又不用王熙鳳親自帶孩子,有奶娘有丫鬟在,她頂多就是得閒了去逗弄一番,不說整日裡都待在一塊兒,最起碼每日早晚都能瞧上一瞧 心弦上的你 。 先前,王熙鳳懷孕的時候,還擔心孩子生下來後會被那拉淑嫻抱去養,好在這事兒並沒有發生。 王熙鳳也是通透的人,索性隔三差五的抱著鑫兒去榮禧堂,既能讓孩子祖父母常常瞧上一瞧,又不至於母女分別。

可如今,賈母居然想要她的鑫兒!

見王熙鳳都懵了,那拉淑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其實,王熙鳳那點兒小心思她自是一清二楚的。 不過,將心比心,那拉淑嫻也不願意長期跟孩子分別,尤其是在孩子尚小的時候。 再加上她的么兒小五,只比鑫兒大了不到半歲,便索性絕口不提幫著帶孩子一事。 只是,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想到,她是沒提,賈母卻是忍不住了。

“鑫兒還太小了,整日里總是哭鬧,抱過來只怕會擾了老太太的休息。要不這樣好了,老太太既覺得孤單了點兒,回頭我將小五兒抱來?”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她倒不是忽的大方了,而是得閒了想看賈母的熱鬧。

像孩子養在何處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當爹的說了算的。 可那拉淑嫻並不希望璉哥兒倆口子因著這事兒跟賈母鬧矛盾,這甭管理在何方,一旦鬧起來,錯的肯定是小輩兒。

不過,若是換成小五兒就無妨了,賈赦他能捨得才怪! 至於賈赦若是跟賈母鬧起來,會不會有損名聲……

他居然還有名聲? !

那拉淑嫻只含笑著望向賈母,後者愣了足足半刻鐘,似乎既有驚喜又有糾結,最終定格成了痛惜:“還是算了罷,我年歲也大了,看來是不適合照顧孩子了。再說了,這不還有三丫頭嘛?回頭我同政兒媳婦兒打個招呼,讓她送三丫頭過來罷。”

三丫頭探春之前被王夫人恁到了小佛堂裡去平心靜氣了,不過時間卻並不算長,因為沒幾個月,薛家就進京了。 無論是為了自家的顏面,還是原本就沒打算狠狠懲處探春,在薛家入京的前兩日,探春就被放了自由,不過賈母這頭卻是拒收,因而便仍在梨香院落腳。

話是這麼說的,其實不過是個庶女罷了,賈母只要開了口,王夫人就沒有不送過來的道理,哪怕再怎麼不把賈母放在眼裡,區區庶女而已,跟個玩物又有何不同呢?

見賈母如此識相,那拉淑嫻只笑而不語。 隔了一會兒,再度舊事重提,希望賈母多留心一下勳貴人家的姑娘。

那頭,王熙鳳也平靜的心情,許是想起了璟哥兒那事,瞥了一眼薛寶釵,笑著接口道:“太太可問了老爺的想法?只是要求勳貴人家嗎?是不是非要書香世家?”

那拉淑嫻微微搖頭:“老爺的意思倒是不拘文武,畢竟咱們家原就是武將出身,若真這麼說了,怕是不妥當。再說了,鳳丫頭你家不也是武將嗎?老爺昨個兒還在我跟前誇了你,說你做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虧得王熙鳳不知曉賈赦的原話,不然她絕對笑不出來。 黑心腸之類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誇讚之詞。

幸而,她不知曉。

“是了,武將也是好的,不過若是白丁就不考慮了罷?”王熙鳳促狹的笑道,“太太您說清楚點兒,回頭萬一老太太費心費力的尋到了,老爺又說不滿意,豈不是白辜負了老太太的一份心意?”

那拉淑嫻知曉她是故意想要取笑薛寶釵的不自量力,當下也懶得阻止,便順著她的意思道:“咱們家是國公府,雖不限門第,可也不能太次了。琮兒雖不是嫡長子,可他打小就聰慧得很,如今更是頗得聖上器重,尋個勳貴人家的嫡長女,也不算過分罷?對了,頂好是父兄有實權的,不拘泥幾品,左右再怎麼樣都沒有老爺品階高 萬千星光 。 ”

賈母一面聽著一麵點頭,雖說她極為偏心寶玉,可她同樣很在意十二。 事實上,在賈母看來,甭管是孫兒還是孫女,都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兒。 也因此,於她而言,最滿意的就是璟哥兒和黛玉的親事,儘管因此讓寶玉失了最佳的妻子人選,可璟哥兒也不差,倆人極是相配。

較之於賈母的滿意和思量,薛寶釵卻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血色一般,面色煞白,連藏在袖子裡的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原來,榮國府對子嗣嫁娶的要求那麼高嗎? 是單單長房如此,還是都這般? 雖說薛家的底蘊不止那些,可就連薛寶釵都不得不承認,因著先前一事,薛家元氣大傷。 旁的不說,若是先前她出嫁能陪嫁個七八十萬兩銀子,如今怕是只得二三十萬了。 甚至就連二三十萬的嫁妝,都未必能夠保證。

而薛家,除卻錢財外,再無旁的吸引人之處了。

饒是薛寶釵拼命想要證明自己有多能耐,一點兒也不比賈家的姑娘差,卻壓根就沒人想跟她比較。

元姐兒早已出嫁了,哪怕她從未穿過大紅嫁衣,哪怕她最初僅僅是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那也不是區區商戶之女能夠編排的。

而未出閣的姑娘裡頭,迎姐兒是長房嫡長女,偏她走的跟薛寶釵不是一路的,論詩詞歌賦,十個迎姐兒也未必是薛寶釵的對手,可論起管家理事的能耐,她卻遠勝於只會誇誇其談的薛寶釵。 至於類似於琴棋書畫或者女紅繡活之類的,迎姐兒也一樣不如薛寶釵,可誰又在乎這個呢?

還有探春,這位倒是跟薛寶釵一個畫風的,無奈探春是庶女,薛寶釵絲毫不認為勝過探春有甚麼值得驕傲的。

最後便是隔壁寧國府惜春了,然而那位小了薛寶釵太多,且性子嬌憨得不像是個大家閨秀。 偏真論起身份地位來,惜春才是賈氏一族長房嫡長女,那是連迎姐兒都比不上的人。

薛寶釵滿嘴的苦澀,只能忍著滿腹的心酸和委屈,強作鎮定的望著諸人。

偏此時,王熙鳳又開口道:“除了琮兒,寶玉的親事也該相看起來了罷?雖說他年歲是還小,可慢慢挑不是更能挑著好的嗎?左右琮兒和寶玉差了有八歲呢,又不互相妨礙的。老太太您就受點兒累,一道兒瞧瞧唄。”

說著,王熙鳳拿眼瞧向薛寶釵:“寶妹妹,你說對不對?”

“別拿寶姑娘開涮,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怎麼受得起你的編排?”那拉淑嫻嗔怪的瞪了一眼王熙鳳,又向薛寶釵道,“寶姑娘別介意,她這人就這副樣子,心直口快得很,倒沒甚麼惡意,你別往心裡去。”

王熙鳳也忙笑著討饒:“是是,太太您說的是,我這不是因著同二妹妹鬧慣了嗎?寶妹妹,你可別介意,千萬別跟小姑母告狀,要不然她回頭可饒不了我。”

“鳳姐姐說笑了。”薛寶釵面上的神情異常僵硬,又片刻後,索性開口告辭了。 不想,眼見她要走,王熙鳳也笑著湊上前去,說甚麼都要跟著一道兒去給薛家太太請個安。 薛寶釵沒了奈何,只得由著她拉著自己往外走。

那拉淑嫻見著這一幕,便知自家這兒媳婦兒也要鬧事兒了,心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這可真的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就是不知曉,將來十二會娶甚麼人過門了。

235

若說投胎轉世全憑運氣的話,那麼嫁娶卻是選擇和運氣各佔了一半的。

當然,嫁和娶原就不是同一回事兒,畢竟這世上對男子和對女子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像男子,娶妻生子雖然重要,可自身的前程卻是更重要的,因而只要有能耐,妻子如何其實並不重要,甚至甭管是納妾還是置外室都無妨。 反觀女子,若是不幸嫁錯了人,只怕這輩子就毀了。

也因此,那些個真正疼愛兒女的父母們,多半總是更在意女兒的親事。 當然,重男輕女的家庭另當別論。 不過,至少在榮國府裡,姑娘們所受到的關注還是比較多的。

像那拉淑嫻,雖然口頭上憂心十二的親事,可事實上完全就是這麼隨口一提,壓根就沒往心上去。 一來,她知曉十二是個有主見的人。 二來,她還真不認為自家小子會討不到媳婦兒。

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十二的親事若再不定下來,也許會影響到下頭弟弟妹妹的親事。 可迎姐兒、璟哥兒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這林家暫且不提,原就沒打算這麼早讓姐兒出嫁,就連張家那頭,因著迎姐兒比榆哥兒還年長了半歲,加上男子原就不在意晚成親,故而也用不著發愁。

於是乎,在極為短暫的擔憂之後,那拉淑嫻便將十二的親事徹底丟在了一旁不管。 好在,她本人是不在乎的,可賈母倒還算上心。

發動故交舊友幫著尋摸親事,賈母一方面努力為十二尋著匹配的姑娘家,一面也在給寶玉留心著。 沒曾想,十二那頭是真容易,只要賈母稍微露出了一分意思來,對方就瞬間兩眼放光,只恨不得立刻就將親事定下來 料理王攻略 。 然而,賈母僅僅是略提了寶玉,對方卻立刻顧左右而言他,甚至有幾個仗著交情不錯,變著法子的詢問璟哥兒如何安排,卻在得知璟哥兒已經同林家姐兒說定以後失望不已。

賈母是偏心眼兒又不是真正的傻子,就算一次兩次的沒覺察到問題所在,次數一多,哪裡還會不警醒? 可惜,在警醒的同時,賈母並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只怪旁人沒眼光,看不清楚她心愛的寶玉那無限的潛力所在。

等日子略久一些,賈母索性先將寶玉的事兒擱置在了一旁,只專心給十二尋找親事了。 倒不是賈母猛地醒悟了,而是她認為十二年歲大了,既過了科舉也有了差遣,自是容易讓旁人看到優點。 寶玉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等再過個三五年,也去參加科舉,到時候只要金榜題名,完全不愁尋不到世家大族的貴女。

這想法極有創意,甚至連賈母跟前的鴛鴦在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時,都懵了好半響。

寶玉還小?

誠然,跟已經十七歲的十二相比,寶玉這個九歲的孩子的確很小,都快小了一半年歲。 然而,其實九歲已經不算是孩子了,該是半大的少年郎。 在珠哥兒、璉哥兒像寶玉這般大小時,已經上國子監唸書去了。 而十二在這個年歲時,已經將他三個舅舅折騰得死去活來了。 可惜,九歲的寶玉除卻念了最基本的“三百千”外,也就是對一些遊記、話本子感興趣。 對了,寶玉於詩賦一途極為擅長,尤其是在靈氣方面,那是連十二都自愧不如的。

可惜是,科舉不考詩,賦倒是會涉及,卻不是重點。 科舉的重點,從來都是經史子集以及策論。

因此,對於賈母認定寶玉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這種想法,連鴛鴦都無法昧著良心附和,只能微笑著表示沉默。

好消息是,到底是地位超然的國公夫人,哪怕最近這些年來,賈母壓根就不曾外出赴宴,她的人脈依然很廣。 當然,這種人脈在旁的事情上壓根就無法起到任何作用,要不然頭幾年賈母被賈赦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她也可以對外求救了。 不過,雖說在旁的事情上沒啥作用,可對於說親一事,還是極為有用的。

尤其是給十二說親。

出身、地位、相貌、天賦、才能、前程……也許單論其中一項,十二並不是最為出眾的,可若是將這六點合在一起,滿京城都沒有一人能夠越過十二的。 哪怕是貴為皇子,那也沒法每一項都比十二強。

一時間,榮國府被媒人踏破了門檻。 當然,這裡頭的媒人並不是真正給人說媒拉縴的那種,而是被旁人家請來做中人的貴太太們。

於是,等十二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坑了時,已經太晚了。

十二也是真冤枉,因著他在上書房是半讀半教的形式,其實比旁的人更為忙碌許多。 好在他本人並不在意,哪怕是到了逢無休一的日子,也多半忙的腳不沾地。 即便偶爾閒了下來,也是往張家或者其他當世名儒家裡跑,很少會留在榮國府裡休息。 也因此,等他發覺不妙時,已經是秋日里的。

今年又是科舉年,不過因著親朋好友裡頭並無一人參加,且十二也已經離開了翰林院,故而他並不怎麼關注科舉。 可就算再怎麼不關注,因著兩輩子都被科舉折騰得不輕,十二很惡劣的決定用科舉的捲子逼死皇子和伴讀們。 結果,計劃尚未實施,他就被強行拖到了榮慶堂裡。

“這是打算做甚麼?”

望著榮慶堂裡難得齊全的所有家人,十二除卻愕然外,更多的則是恐慌 重生之珠玉空間 。 想也知曉,像這種三師會審的情況,一準兒沒好事兒。 再看他爹和他哥,皆笑得一臉猙獰恐怖,倒是他娘很是欣慰的望著他,可對於十二來說,再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情了。

“琮兒,你也不小了。”賈母笑得一臉慈祥溫和,看向十二的眼神裡,就跟藏了蜜一般。 而在說完了這萬能的開場白後,賈母也不矯情,直接命鴛鴦將先前她挑選出來的帖子一併端了上來。

其實,像說親議親這種事兒,多半是男方遞帖子給女方的。 可因著十二太受歡迎了,以至於賈母但凡露了點兒口風,對方就忙不迭的開始推人選。 多半是自家閨女或者侄女,少數則是說親戚家的姐兒,總之,短短時間裡,賈母已經收攏了上百份帖子,在篩選了一部分後,餘下來的都是賈母精心挑出來的。

十二一臉驚恐的看著鴛鴦端上來堆得如同小山般的帖子,有心想跑,卻被珠哥兒和璉哥兒聯手摁了下來。

“你們這是乾啥呢?珠大哥哥,我可沒惹你,況且今年不是科舉年嗎?翰林院居然那般輕鬆自在嗎?不是……哥!你是我親哥,別摁了,我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你就不能想像小時候我是怎麼對你的?幫你寫功課,幫你尋孤本,我還將我捨不得用的文房四寶都送你了!我對你多好啊!哥!”

珠哥兒其實還是很好對付的,只要軟言兩句,他卻立刻鬆了手,還滿臉的不好意思。 然而,璉哥兒卻是個厚臉皮的,哪怕沒法跟賈赦相提並論,他也不可能就因為十二的一兩句話輕易放手的。

璉哥兒道:“你對我好?呵呵,是啊,你對我那麼好,我怎麼能不回報你呢?旁的也就算了,單你的親事,我一定好好幫襯。爭取讓你早起娶妻生子,享受一下媳婦兒孩子熱炕頭的美好日子。”

“我我我、我不要啊!”十二邊說著邊開始死命的掙扎,無奈他原是坐著的,璉哥兒死死的壓住了他的肩膀,又催促一旁的珠哥兒也過來幫忙。 幾番折騰下來後,十二精疲力盡的放棄了,“行了行了,我不跑了還不行嗎?不過你們倒是告訴我,這究竟是甚麼意思?難不成是打算讓我隨便抽個帖子?”

儘管知曉賈母不可能在親事方面坑他,可十二還是認為這麼做太草率了。 哪怕他上輩子的大婚比這更不靠譜,可問題在於,上輩子他沒法反抗,這輩子卻是完全可以的。

想明白之後,十二瞬間老實了,只向賈母道:“老太太,要不您同我說說?放心,我一定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好意。 ”聽和挑都會很認真的,願不願意成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萬幸的是,賈母並不知曉十二心頭的想法,聽他這麼一說,還覺得十分的貼心,笑著道:“嗯,我就知道琮兒是個好孩子。這不,我給了挑了幾個格外出眾的,像東平郡王妃娘家的妹妹,雖說不是嫡長女,可因為她出生時,長姐早就嫁了,所以教養方面就是比著嫡長女來的。還有保寧侯府的嫡長女,這個倒是了,當然她上頭還有個哥哥,可教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對了,我格外看好黎閣老家的嫡長孫女,這個是真真切切的嫡長了,下頭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她娘身子骨有些不大好,她祖母更是年歲長了,中饋的事情她已經掌了有四五年了。另外就是……”

賈母一口氣說了十來個人選,無一不是家世顯赫人品出眾的。 哪怕賈母有時候看人的眼光極有問題,可那也是因著太過於疼愛子孫,而產生了盲目的美化。 可這僅限於自家人,在看旁人家的孩子時,賈母還是很靠譜的。

問題是,十二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定下來。

聽賈母說的熱鬧,自己又被束縛住了沒法逃離,十二索性一臉嚴肅認真的望著賈母,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看得賈母愈發的覺得十二是個好孩子,連帶笑容越來越甚,語氣也愈發的柔和起來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來,琮兒你同我說說,你更中意哪一個?不要害羞,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咱們家開明得很,只要是門當戶對的,喜歡哪個都成。”

這還真是開明得很。

十二暗自吐槽著,不過話說回來,若沒有真心喜歡的人,隨便拉一個人湊合著過日子倒是也無妨。 雖說他素日里脾性也不大好,不過這世間對男子原就不甚苛刻,像上輩子,他跟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也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不過夫妻間倒是和睦得很。 主要是他雖貴為皇阿哥卻是個光頭阿哥,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出身倒也不算低,可嫁過來多年卻一無所出,倆人誰也別嫌棄誰,直到十二病亡,都極為和睦。

只是,這輩子還要如此嗎?

見十二陷入了思索之中,賈母也不催促,仍樂呵呵的瞧著他。 又見旁人並不曾發表意見,賈母便索性任由十二在那頭想著,轉而問起了旁人。

“淑嫻,你覺得哪家的姑娘更好些?這當初,璉兒媳婦兒可是你執意要挑的。”

那拉淑嫻聞言笑道:“老太太也說我挑了璉兒媳婦兒,那索性琮兒媳婦兒就由老太太來挑唄。”話是這麼說的,卻是因為那拉淑嫻很清楚,沒人能逼十二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當然前世的乾隆帝是個例外,畢竟在娶不喜歡的妻子和去死之間,強悍如十二都知曉該如何抉擇。

賈母並不知曉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故而聽了這話極為受用。 不過,想著到底是十二要娶妻,躍過賈赦不提顯然不怎麼妥當,因而在略一遲疑之後,賈母還是看向了賈赦,略有些不怎麼情願的問道:“赦兒你說呢?”

“我早先就已經說了,要嫡長女,要出身品性好的,要不矯情爽利大方的。”賈赦頓了頓,似是想起了甚麼,嗤笑道,“絕對不要商戶出身的。 ”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卻並非望向賈赦,而是齊刷刷的看向了王夫人。

說真的,王夫人的想法早已隨著金玉良緣的傳言在整個榮國府,乃至一些親朋好友家中都傳開了。 然而,哪怕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兒,哪怕被額外的冠上了天賜良緣的美稱,哪怕事實上倆人還真的挺登對的……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掩蓋薛寶釵是商戶出身這一事實。

王夫人瞬間面色通紅,一方面暗恨賈赦說話太過於刻薄不留情面,另一方面也慶幸今個兒雖闔府的人都在,卻唯獨少了薛家。 這是自然的,哪怕是隔壁寧國府的惜春,好歹也是賈家自己人,薛家的人憑甚麼參與十二親事的抉擇。

而出乎意料的是,賈母聽得這話卻覺得極為稱心。 當下就以從未有過的和善眼神望向了賈赦,打包票道:“赦兒你放心罷,咱們是怎樣的人家,我就算再怎麼老糊塗,絕對不會讓自家的孩子娶商戶人家的姐兒為妻的,就算是庶出我也絕不允許!不過,要是自身格外出挑的話,當個良妾還是可以的。”

頓了頓,賈母刻意側過臉去看王夫人:“政兒媳婦兒,你說呢?”

“老太太您說的是,咱們是甚麼人家,怎麼可能看得上商戶出身的!”王夫人面上的神色極為不好看,不過這話倒是說得極是肯定。

想也是,就算王夫人之前是對薛寶釵挺中意的,可隨著薛家損失了一大筆錢財後,她便失了這份興趣,如今滿腦子都是如何從薛家手裡撈更多的油水 大神,太妖冶 。 哪怕沒有這事兒,有了賈母這番話,她也只能咬牙認了。 畢竟,就算她再怎麼不重視寶玉,那也是她的親骨肉,比親妹妹和外甥女來得重要多了。

有了王夫人這番話,賈母滿意多了,再度看向賈赦的目光裡,更是多添了幾分慈愛,看得賈赦不由的直打寒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檔口,十二終於想明白了,開口道:“老太太。”

“琮兒你說,你中意哪個?”賈母興致勃勃的問道。

十二帶著一臉的沉痛,認真的道:“我哪個都不中意。”

賈母瞬間變了臉色,不過到底在她心目中,十二還是個好孩子,因而她忍著不滿,耐心的問道:“是了,先前我只問了你爹娘的意見,卻是忘了詢問你。你也別害羞,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好生同我說說,你想要個怎樣的姑娘。沒事兒,你說,但凡你說了,我一準兒幫你尋到! ”

“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覺得罷,她們出身不夠。”十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像東平郡王妃的娘家妹子,我覺得挺好的,不過要是東平郡王的妹子,或者他親閨女,那就更完美了。”

“東平郡王只有個姐姐,已經出嫁有小二十年了。”賈母提醒道。

“所以就說可惜呀!”十二帶著滿臉的遺憾,再度開口問道,“那南安郡王呢?”

吃不准十二這是故意找茬還是真的挑剔,賈母在略微遲疑後,還是認真的開口答道:“南安郡王倒是有個幼妹,可惜才八歲。他沒有閨女,倒是有個去年才出生的兒子,同鑫兒一般大小。”

“那就留給鑫兒罷,我不跟她搶。”十二從善如流回道,旋即就感覺到肩膀上狠狠的一痛,他趕緊齜著牙改口道,“留給……不留給誰,哪個都配不上我家可愛的小鑫兒。”

聽得這話,璉哥兒才略微手鬆了點兒,卻還是沒忘記甩給十二一記眼刀子。

“西寧郡王沒有姐妹,他們家已經是三代單傳了。北靜郡王只一個獨子,你應當是認得的,名喚水溶,比你略小一些。”賈母頓了頓,又道,“異姓郡王裡頭,很少有娶側妃的,即便是娶了,也極少會生養子嗣。因而他們幾個府上人丁都不興旺,其實,若非二丫頭早就說定了親事,我倒是極想將她說給北靜郡王世子的。”

迎姐兒瞬間驚得跳了起來,一疊聲的道:“就是那個長得比璟兒還好看的小弟弟?別別,他比我還小一歲呢,長得小姑娘似的,我才不要!”

“張家的榆兒也比你小。”賈母黑著臉提醒道。

“可榆哥兒長得醜呀,我比他美一百倍都不止!”迎姐兒嘚瑟的揚了揚頭。

還真別說,張家的人普遍長得都不怎麼樣,女兒家倒是美貌得很,像那拉淑嫻和已經成為保齡侯夫人的小鈴鐺,都是美人胚子。 然而,從張家老太爺到張家三位老爺,再到下頭數個哥兒,就沒有一個能被稱之為模樣好的,全部都是那種丟到人堆裡再也尋不出來的類型。 當然,雖然模樣不出眾,張家的男丁卻也不算醜,只能算是大眾臉,最多因著通體儒雅的氣質略提高了點兒形象分,可總的來說,長相還真是不咋地。

因而,迎姐兒說她長得比張家榆哥兒比一百倍,真的不是誇張。

問題在於,有拿女子的容貌跟男子相提並論的嗎?

賈母牙疼般的捂著腮幫子,一時之間不知曉如何跟孫女對話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倒是十二,帶著一臉遺憾的神情,長嘆一聲:“唉,想我這般優秀的男兒,卻娶不到合心意的妻子,老天爺對我真的是太殘忍了……啊!”

璉哥兒一個沒忍住,對十二下了黑手,哦不,是黑腳。 事實上,璉哥兒一腳踹開了十二所坐的椅子,成功的讓十二摔了個屁股墩兒。

“爹!娘!哥他欺負我!”十二怒了,一起身就指著璉哥兒控訴道。

那拉淑嫻只當沒看到也沒聽到,側過身子望向賈赦:“老爺,我覺得罷,哥兒和姐兒的親事原就應當分開來算。您想想,當初娘娘不是早於珠兒入宮的嗎?我看不如這樣好了,咱們先給二丫頭辦親事,左右璟兒跟琮兒的年歲差得多了,不會耽擱的。”

“那要是等璟兒都長大了,琮兒依然嫁不出去呢?呃,我是說,萬一他還是娶不到媳婦兒呢?”被那拉淑嫻狠狠的一瞪,賈赦瞬間改口道。

“到時候再說罷。”那拉淑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真要是不行,咱們拿他同敬大老爺換換?就說讓四丫頭給咱們家當閨女,把琮兒予了他得了。”

這話一出,旁人尚未有所反應,惜春倒是立刻撲了上來:“娘!”

“噗!”那拉淑嫻也沒想到惜春竟會如此,一下子沒忍住,直接笑噴出來,還拿手點了點惜春的小腦門,“亂叫甚麼?這不還沒成嗎?”

惜春聽得這話,以為是逗她玩的,登時委屈的低頭對著手指,可憐兮兮的道:“你們哪個都有娘,只單我一個沒有。為啥呢?上回我去東府,看到蓉兒都有娘了,偏只我一個有爹沒有娘,爹還不見了!太太,您能不能讓我爹也給我找個娘來?蓉兒的爹就給他尋了個娘。”

諸人皆沉默了。

其實若是惜春的年歲再大一些,或者素日里表現的如同探春那般有心機城府,說不定這事兒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然而,惜春素來都是傻乎乎的性子,有點兒像迎姐兒年幼那會兒,可又不大一樣。 只因惜春這人除卻有些憨傻之外,還有著極為敏感的內心,也許這兩者合在一起很是怪異,可事實就是如此。 惜春就是一個極為敏感的傻姑娘。

“乖,回頭讓老爺同你爹去說說罷。”那拉淑嫻給賈赦使了個眼神,賈赦收到了卻一臉的無奈。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那就不叫個事兒。 畢竟,就算賈敬沒心情好生過日子,娶個媳婦兒罷了,只要不挑門第,隨隨便便就能尋個黃花大閨女來當填房。 可誰讓賈敬出了事兒呢? 泰安帝親自過問了此事,可以說賈敬之所以還留著性命,完全是因著太上皇還在,泰安帝不想因為殺老臣獨子而傷了太上皇的心。 反過來說,等太上皇一走,賈敬基本上就要隨之而去了。

所以說,續弦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甚至連過繼都很難,畢竟因著當初那事兒,賈赦算是變相的跟賈敬徹底撕破了臉面,哪怕外人並不知曉,可賈敬本人卻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偏生,過繼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父親的應允。

不過話說回來,收養還是沒有問題的。

要不怎麼說賈赦腦子轉得快呢,幾乎片刻工夫,他就尋到了應對之策,當下便笑著同惜春道:“四丫頭過來,你要是喚我一聲爹,回頭我就是用搶的,也要將你搶到我家來。咋樣?”

“爹 [韓娛]攻略 ! ”惜春顛顛儿的跑到了賈赦跟前,抬頭揚起大大的笑容,兩眼放光的望著賈赦。

“成了,我這就去東府一趟。”賈赦立馬起身,還拿手揉了揉惜春的小腦袋,笑著安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對了,琮兒……就按著淑嫻你說的那般,哪兒涼快待哪兒去,這甚麼破孩子,要求賊高!你咋不干脆跑到聖上跟前,去求娶他那唯一的寶貝親閨女呢?嘖,瞧你個慫樣兒!”

說罷,賈赦直接轉身離開了榮慶堂,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好半響,賈母才找回了聲音,顫顫巍巍的問道:“他這是做甚麼去了?真要去東府搶人?還是明晃晃的搶人?”

那拉淑嫻先是將惜春喚到了自己跟前,作為寧國府幾代下來唯一的姑娘家,惜春其實並未在真正的親人身上享受到所謂的親情。 這不,虛歲也六歲的小姑娘,除了素日里有些憨憨傻傻之外,性子格外的敏感,極會看人眼色。 像之前,大房幾個哥兒姐兒全部都是打鬧著長大的,甚至連去年才剛出生的小五和鑫兒,一旦放在一道兒,都能互掐起來,唯獨只有惜春,乖巧聽話,從不惹事。

想也是,惜春最初是養在寧國府的,略有些懂事了,才被送到榮國府裡。 原是打算養在賈母跟前的,卻被賈母送給了王夫人,又被王夫人送給了李紈。 之後,在李紈跟前養了幾年,又被當做人情再度送到了賈母跟前,直到被十二連哄帶騙的拐到了大房這頭。

可以說,在此之前,惜春就是處於被人踢來踢去的境地。 也許,這就是她乖巧的真實緣由,只因逐漸年長懂事的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跟這個家裡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乖巧的背後,是小心翼翼,是唯恐再被人拋棄。

惜春跟迎姐兒是不同的,畢竟迎姐兒被抱養到那拉淑嫻跟前時,才幾個月大小,完全不記事兒。 之後,大房這頭也趕在她懂事之前,將她過繼到了自己名下。 而過繼跟收養是截然不同的,一旦成功過繼,並且上了族譜,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哪怕事後親生父母再反悔,一樣是於事無補。 可以說,從律法的角度而言,迎姐兒跟二房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她是大房的女兒,哪怕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那也是大房的人。

可惜春,至始至終都是寧國府的姑娘。

想到這裡,那拉淑嫻不由的心酸起來,忙將她摟在懷裡:“老爺都答應你了,這事兒便是板上釘釘了,四丫頭信老爺不?”

“當然相信!”惜春重重的點頭,“三哥哥說了,老爺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這世上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那拉淑嫻目光森然的望向十二所在的方向,卻愕然的發覺十二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開溜了:“人呢?”

璉哥兒指著門口還在晃悠的簾子,控訴道:“就剛才,四丫頭說'三哥哥那啥啥'的時候,他就跑了。撒丫子狂奔出去了,一轉眼兒就瞧不到人影了。”

“有本事他別回來!”那拉淑嫻恨恨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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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回來暫且一說,不過短時間內,十二確實沒打算回來。 略一盤算日子,秋闈已經過了,秋狩還會遠嗎? 別看今年是科舉年,可事實上甭管哪個皇帝,都懶得理會鄉試的事情,甚至連會試都不在意。 尤其今年還是個特例,泰安帝先前就說了,要去塞外,當然不可能真的跑到蒙古去,遠離京城卻是沒問題的。 又因著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尤其地理環境那乾脆就是一般而無,十二隻略一盤算,就估算出了大致的日子 靈泉山莊 。

約莫十日後,就該啟程了。 從京城去塞外,就算一切順利也要一個月時間,再鬧個一兩月,然後趕在臘月前趕回來就可以了。

十二有理由相信,近四個月的時間,那拉淑嫻一定能消氣的。

當務之急當然是說服泰安帝將自己帶上,或者不用去求泰安帝,只要搞定四皇子就可以了。 畢竟,這半年多下來,十二已經成了蓋了戳的四皇子黨。 準確的說,是除了四皇子以外的人,都認為十二是鐵打的心腹。

對此,四皇子哭得一臉血。

見過誰家的心腹是鐵了心的恁自家主子的? 在認識十二之處,四皇子還真想過要收攏他,畢竟十二是所有侍讀、伴讀裡頭出身最高的。 當然,本朝不是沒有比他出身更好的,無奈進入上書房的考核實在是太難的,難得讓人幾欲吐血,除了十二之外,愣是沒有第二人能作對一半以上的題目,偏生十二卻做對了九成半的題。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也是因此,十二終於洗脫了廢物之名——僅限願意相信的人。

可四皇子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很清楚,自家父皇是絕對不可能洩題出去的,就算那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也一樣。 畢竟,身為自家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四皇子本人也被那考題虐得死去活來,在知曉旁人跟自己一般慘烈之前,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了。

因此,在正式跟十二接觸之前,四皇子將他列為了最值得收攏的人,沒有之一。 不過等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四皇子再度開始懷疑人生……

其實他就是一個大蠢貨! ! !

十二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現出了對四皇子的森森愛意,基本上,他永遠只盯著四皇子一人。 這裡的盯著,不單單指盯著功課,而是主要倆人共處一室,甭管在幹啥,十二總會留一份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 哪怕並不在一起,十二也總有法子讓四皇子忘不了他。

譬如說,十二會拜訪各方當世大儒,求來各種精闢至極的策論題,匯成冊子後,獻給四皇子,限定他幾時完成,並在完成後再度不辭辛勞的拿去給所有名儒批閱,再將修訂意見盡數反饋。 直到四皇子交出了最為完美的答卷後,再進行下一輪。

再譬如說,上書房除了文課之外,還有騎射課,十二本身的騎射極為能耐,一看就像是武將世家出身的,跟他老子全然不同。 然而,就是因為騎射工夫太好了,十二主動向騎射師傅請纓,親自教導四皇子。 不單沒放過任何一節課,還願意主動為他開小灶,甚至除了騎射之外,還親自上陣教他拳腳功夫。

還有……

這僅僅是千萬個事件中的其中一件,有時候四皇子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殺了十二全家,所以這輩子他來報仇了? 偏生,十二做的極為光明正大,連最疼愛四皇子的太上皇都挑不出任何錯來,泰安帝更是覺得十二極為忠心,放了更多的權利予他。

拜十二所賜,四皇子猶如活在十八層地獄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個兒,四皇子正忙著努力完成十二給他額外佈置的功課,更被煩得一頭一臉的汗水時,小太監來報:“主子,賈琮賈學士遞了牌子進來,說是在上書房等著您,有要緊事兒。”

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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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今個兒無需進學,十二趕到上書房時,除卻幾個正在灑掃的小太監外,空無一人。 他索性也不打擾人家,只要了一間已打掃完畢的小書房,隨手拿了本書,耐性的等候著四皇子的到來 貴女嬌寵記 。

一刻鐘後,十二起身行禮,笑道:“許久不見了,四皇子殿下。”

“本皇子怎麼記得昨個兒咱們才剛見過面?”儘管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可顯然這位四皇子的功力實在是太弱了點兒。 都不需要細細揣測,只一眼看過去,就知曉他是帶著無限怨念趕過來的。

單是怨念倒是無妨,畢竟身為皇子,硬氣一點兒也是一種資本。 偏生,眼前這位四皇子長得面若桃花,怎一副軟糯可愛的小模樣,以至於即便帶著滿腹的怨念,乍一看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這會兒,四皇子正鼓著腮幫子惡狠狠的瞪著十二,偏因著年歲和長相的緣故,看著非但一點兒也不嚇人,反而給人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哦,那看來是我忘記了。對了,昨個兒給你佈置的功課可曾做了?這不,我忽的想起有個策略極是不錯,想著趕早不趕晚,就特地入宮給你捎來了。”十二眼睜睜的看著四皇子從最初的委屈轉為了震驚,最後定格成為驚恐萬狀。

半響,四皇子才磕磕巴巴的道:“我、我還沒做完……昨個兒的功課太難了,那個……我覺得今個兒晚間應當能完城……新的功、功課,等明個兒再給我罷……”

話是這麼說的,可四皇子本人卻並不抱半點希望,只因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了。 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他甚至都嚇得淚花子都掉出來了,可惜除卻多得了一頓嗤笑外,一切如常。

“這樣啊……”十二一臉思索的神情,頓了頓後,才點頭道,“也行,正好我下半晌也沒甚麼事兒要做,索性就在這兒再幫你想個策論題罷。連個方才那個,明個兒一併做,你說如何?”

這話一出,四皇子整個人都僵住了,頂著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兩眼發直的望著十二。

十二又道:“對了,我聽人說起個事兒,彷彿過段時日,聖上打算去塞外,對罷?”

四皇子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塞外呀……我這輩子還沒去過那地兒,倒是聽說我祖父、曾祖父以往可沒少去。你說塞外好玩嗎?到時候會不會再來個狩獵大賽?嗯,我這騎射工夫,雖有些丟了祖父、曾祖父的臉,不過好賴比你強一點兒?”

“你想說甚麼?”四皇子都被嚇傻了,這要是擱在素日里,十二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一準兒能聽出問題來。 可惜這會兒,他滿腦子都是各種策論題,還是那種一份還不曾寫完,下一份又出來的那種。 因而,他只茫然的望著十二,動了動嘴皮子,近乎喃喃的問道。

“我想去塞外,聽說你跟前該是有兩個名額的?”十二笑道。

“哦,那就去唄。”四皇子還沒有回過神來,卻因著往日里的習慣,先答應了再說。 不過很快,他就警醒了過來,“你去塞外?只是為了狩獵?”

“不妥當?嗯,那還是算了,這樣好了,咱們今個兒就來講講前朝覆滅的種種緣由,以及賦稅制的缺陷、利弊,還有……”十二搖頭晃腦的說了起來,還是一看就打算長篇大論的那種。

一瞬間,四皇子慫了:“去塞外!我保證將貼身侍衛的名額留一個予你,我發誓!”

“那策論題就明個兒再說罷,我去街面上逛逛,準備點兒東西。”目的已達成,將人逼得太過也是不好的,十二果斷的見好就收,撇開尚處於驚恐中的四皇子,拔腿走人 重生之當家做主 。

直到十二走了許久許久,四皇子才開始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他是不是又被坑了?

坑不坑的,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好說,不過遵守承諾卻是四皇子所僅剩不多的幾個美德之一。 哪怕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問題,四皇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十二的名諱報了上去。

其實,這若是普通的秋狩,以十二的身份地位,想去是很容易的,大不了就是跟著賈赦一同前去。 然而這一次,到底是有些例外的,主要是因著狩獵所在並非京郊的圍場,而是在路途極遠的塞外。

這一次,既是去塞外行圍,又是去避暑的,同時也是泰安帝即位以來第一次離開京城。

如果是多年以前,當時還是長青帝的太上皇打算離開京城幾個月的話,多半都是由太子監國的。 後來,太子出了事兒,便索性由幾個親王共同監國。

可惜的是,這一招並不適用於泰安帝,原因很簡單,他統共也就三子一女,女兒暫且不論,就說三個兒子好了,最大的三皇子不過十八歲,剩下倆,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 倘若三皇子有前太子的能耐,那幫著監國倒是沒問題。 然而,那貨蠢得簡直令人髮指,別說監國了,事實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至今連個差遣都沒有,仍留在上書房唸書,甚至底下倆弟弟都比他有出息多了,由此可見這貨有多麼的遭泰安帝忽視。

也因此,這一次監國的人是太上皇。

太上皇是懵逼的。

“你個不孝子!你個混賬東西!登基第一道聖旨是下給賈赦的,第二道聖旨還是給了賈赦,第三道是表彰你母后的,第四道是冊立皇后的…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你就不能特地寫道聖旨誇誇我嗎?好好,這些都是小事兒,不足一提,可如今呢?你竟敢單獨撇下我一人,帶著其他人去逍遙快活?塞外避暑是罷?還行圍狩獵對罷?這些事兒,我都擅長呢,你憑什麼不帶我去?不,我絕對不給你監國!你做夢去罷!”

在莫名其妙接到了監國旨意後,太上皇第一件事兒就是將泰安帝叫到跟前狂噴一頓。 然而,太上皇似乎忘卻了一件事兒,莫說今時不比往日了,就算是在往日里,泰安帝也不怕被人噴。

冰山面癱又一個特點就是,臉皮硬邦邦的。

泰安帝被喚到了太上皇的寢宮,也不問緣由,只束手立在跟前,目光直視前方,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毫無波動。

“老子在罵你!你聽到了嗎?”太上皇怒氣沖衝的呵斥道,甚至為了能有更好的效果,他還特地跑到泰安帝的跟前痛罵,噴了泰安帝一臉的唾沫星子。

然而,泰安帝只木然的望著他,連眼皮子都不動彈一下。

“你是聾了還是傻了?就算老子一點兒也不想听你的解釋,你多多少少也解釋一兩句啊!”太上皇又噴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直到外頭傳來宮人喚太后的聲音,他才止住了話頭。

——兒子都那麼大了,又是已經當上了皇帝的人,私底下罵一罵倒是無妨,可在人前還是得給他留點兒面子的。

太后急急趕來之後,看到的就是父子二人深情對視的場面,當下心頭一囧,不由的道:“這是……”

太上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解釋道:“這小子打算去塞外行圍 校園喋血記 。 ”

“這事兒我知曉,我和皇后也會去,還有幾個孩子一併都會過去。”太后其實跟賈母一樣偏心眼兒,不過她的腦子顯然要比賈母管用多了,在確定使小性子無用後,她也就認了。 尤其自打退位之後,太上皇的身子骨一下子康健了不少,她琢磨著,這樣也好,倚靠著夫君總比倚靠兒子來得體面多了,畢竟這個兒子並不怎麼貼心。 可再怎麼不貼心,那也是親生的兒子,太后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父子鬧騰,忙出言勸道,“是有好些年不曾去塞外了,去逛逛也是好的。”

“是啊,多少年沒去了,尤其今年那麼熱,宮裡頭屋子狹小,宮牆又高,悶都快悶壞我了,我也想去逛逛啊!!”太上皇再度黑著臉瞪向泰安帝,“你敢不敢讓我帶著他們去,你自個兒留下呢!”

泰安帝木然的看著太上皇:“不敢。”

“甚麼?”足足愣了半刻鐘,太上皇才猛地意識到,泰安帝說的不敢是正對應他方才最後那句話,登時氣得險些一個倒仰,伸出手指虛點道,“你你你、你個不孝子!就慣會使喚你老子!說,還有誰要去?”

人當然多得很,單是宮中,這太后、皇后、恭妃、靜妃等,三位皇子以及唯一的公主也在內,還有就是已經離開宮中的十三、十四兩位王爺併其家眷。 當然,還有則是一些朝廷重臣,不過賈赦並不在此列,因為他身擔要職,不可能驟然離開這般久。

基本上,泰安帝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也都留了後手,尤其他並不是頭一次離開京城了,只是以往都是以親王的身份離開,既方便也不方便。 如今,麻煩是略麻煩了點兒,可勝在能使喚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也因著這個原因,泰安帝對於這次塞外之行充滿了期待。

至於捎帶上太上皇? 豈不是京城裡沒有一個泰山級別的人坐鎮會產生甚麼後果,單單一想到這是頭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去塞外行圍,泰安帝就一點兒也不想帶上太上皇。 尤其今年會有數個外族部落朝拜,要是太上皇去了,到底讓人家朝拜哪個?

抱著這樣的想法,泰安帝耐著性子由著太上皇怒罵,等罵夠了,他才瀟灑了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死心罷,我不會帶您去的。

太上皇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蠢兒子拂袖離開,等回過神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擼袖子打算行使一下當爹的權利。 可惜的是,泰安帝早已腳底抹油開溜了,甚至為了安撫太上皇,他還沒忘記讓人將四皇子喚到太上皇寢宮裡去。

……

……

轉眼,便到了日子。

不到三更時分,所有人都已經準備齊全,從宮門出發,浩浩蕩蕩的上百輛馬車魚貫出行,那怎一個壯觀了得。 不過,馬車多半還是拉著行囊的,再不然就是留給貴人們乘坐,其餘跟隨的人皆是輕裝簡便的騎馬而行。

像三皇子等人,都是有自各的馬車,可以自主選擇是坐馬車還是騎馬。 正常情況下,在京城裡根本就無法策馬狂奔,且這會兒才三更天,怎麼著也該坐在馬車上,等出了城門以後,再換騎馬。

然而,道理是道理,事實卻是另外一回事兒。

才走出了皇城根腳下,四皇子就已經騎上了馬 千億追妻,醫生老婆太高冷 。 泰安帝原是坐在馬車裡的,聽提起才愕然的掀開簾子往後頭瞧,就見離他不遠之處,四皇子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跟十二並肩策馬。

泰安帝沉默的放下了簾子,默默的為自家蠢兒子鞠了一把辛酸淚。 都不需要細問緣由,這必然是十二沒法子坐馬車,故意將四皇子誆下馬車的。 偏生,那蠢貨居然上當了!

“派個人提醒一下恭妃,回頭給小四送點兒藥。”自家兒子自己知曉,那蠢貨壓根就不善騎射,加上以往騎馬也多半是閒逛,一下子騎一天的馬,等明個兒絕對起不來。

萬公公一臉的牙疼的神情,偷瞧了泰安帝一眼,小聲的問道:“要不要老奴讓四皇子殿下回馬車?”

“不必,就算他真的是被哄騙下車的,那也是怪他自己蠢。讓他去,等明個兒就知曉厲害了。”泰安帝冷笑一聲,“賈赦生的兒子,果然跟他一樣心肝都是黑透的。”

這算是誇讚? 萬公公實在是吃不准泰安帝這話的意思,只得先將話給帶到。 直到他瞧見四皇子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時,他略有些明白泰安帝的用意了。 很明顯,賈赦家的小子是壞透了,可四皇子本身也是蠻欠的。

被定義為“欠”的四皇子,其實不到一個時辰就後悔了。

騎馬是很不錯,前提是策馬狂奔,且時間不能太長。 若是慢吞吞的跟著馬車走,則毫無樂趣可言。 更重要的是,若是時間久了,大腿兩側就跟火燒似的,又癢又麻的。 換作騎慣了的人當然不覺得有問題,可惜四皇子學騎射不過是這一年的事情,且他的水平真心不咋樣。

四皇子有心尋個藉口回馬車上歇著,畢竟馬車裡既曬不到太陽,又有茶有點心的。 可扭頭一瞧,卻見十二正勾嘴笑望著自己。 當下,四皇子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深深的咽了回去。

從三更天到天亮,再到晌午時分,然後是下半晌,最終日落西山,進驛站休整。

這中間當然也是有所停頓的,不過時間很短,且他們是一路往北走的,越走越荒涼,哪怕官道上還算平整,那日頭曬的,那風沙吹的,那屁股顛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等晚間下馬時,四皇子已經完全不好了,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為啥會答應下馬車改騎行呢? 這到底是為啥呢? 一直到回了自己房裡,看到小太監呈上來的據說是恭妃送來的膏藥,四皇子愈發的不好了。

#總覺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吃過飯、洗過澡、抹過藥,等四皇子略有些舒坦時,又有人讓他不舒坦了。

“你來我房裡作甚?”四皇子兩眼直勾勾的望著一身華麗宮裝的美貌女子,正常人若是碰上這麼個絕世美人,早就樂傻了,然而四皇子卻是一副被徹底玩壞了的神情。

“我來看看你到底能蠢到甚麼地步。”宮裝女子——雍華公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的卻不是一個溫柔的笑容,而是近乎殘忍的嗤笑,“喲,真給累壞了?也是奇了怪了,怎的人家都沒事兒,偏只你一個給累著了?先前那些個侍衛,可是跑前跑後的,一天下來騎行的路程至少是你的三倍以上,也沒見人家跟你似的,連道兒都不會走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這一樣嗎?我說,你是我親姐姐罷?幫著外人欺負我。”四皇子格外憤怒的瞪眼,旋即聲音卻是愈發的小了下來,到最後一句話,基本上就是細弱蚊蠅了。

雍華公主是泰安帝的皇三女,她的前頭有兩個姐姐,後頭也有一個妹妹 霸道總裁的天價前妻 。 可惜的是,她的長姐,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皇長女,只活了短短三天時間。 她的二姐倒還不錯,可也僅僅不錯而已,早在幾年前,端閏五十六年三月裡因病過世了,彼時也才不過二十三歲而已。 她的四妹,出生於端閏五十四年,卻在二姐過世後不久,也夭折了。

作為泰安帝現存於世唯一的一個女兒,不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最起碼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且因著是個閨女,依著往年的例子,極有可能被送到蒙古和親,尤其在她的二姐留在京城出嫁之後,她幾乎算是鐵定要被送走的。

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廉親王府裡,她真可以算是橫著走的。 哪怕是嫡王妃也多半都是寵著她讓著她,誰讓她注定將來要受委屈呢?

誰也不曾想到,太上皇一朝退位讓賢,繼承皇位的不是呼聲最高的前太子,而是她的父皇。 於是,撫蒙和親徹底作廢,哪怕宮裡只有她一個適齡的公主,她也敢肯定她父皇捨不得她受半點兒委屈。

“回頭我同父皇說一聲,就說你金嬌玉貴的,原就沒曾吃過苦頭,哪裡就能騎馬跟隨了?乖乖的喲,別哭別鬧,姐姐最疼你了,明個兒你上姐姐的馬車來,姐姐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了去!”

雍華公主滿臉笑容的輕拍四皇子,那模樣就跟摸她的金毛小獅子狗一般無二。

四皇子很是迷茫了一陣子,旋即勃然大怒:“我不!哪個說我金嬌玉貴了?我是爺們,才不是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呢!不就是騎馬嗎?還是跟著車隊慢慢悠悠的瞎逛,這有甚麼難的?曾祖父還曾橫刀策馬打天下呢!身為徒家子孫,我絕對不能丟祖宗的臉面!”

“得了罷。”雍華公主橫了他一眼,滿面的笑容變成了不削一顧,“就你這樣兒,還學曾祖父呢。你可知曉,曾祖父那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你呀,連個馬兒都騎不好,我壓根就沒指望你能上戰場……瞧我說的這是啥呀,乖乖弟弟喲,好好歇著,你今個兒騎了一天的馬,怎麼著也得歇上一個月呢。下個月咱們再騎行,乖。”

“來人!給我將馬兒餵好了,明個兒本皇子還要騎馬!不對,不單是明個兒,我這一個月都會騎馬跟隨著車隊,哪個敢攔我,直接拖出去受刑!”四皇子氣瘋了,拍著床榻邊上,憤怒的吼道。

等下頭的人應聲去了,四皇子才總算露了笑面兒,嘚瑟的向雍華公主一揚頭:“怎樣?你弟弟我還是很有能耐的!”

“沒錯,我弟弟就是這麼能耐!那個甚麼賈琮對罷?不就是侍讀學士嗎?弟弟,你一定能勝過他的,姐姐我相信你!”

“好!”四皇子重重的點頭,鬥志昂揚。

……

……

次日一早,四皇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底下的太監跪了一排:“主子,公主她讓人來喚您了,說是今個兒一定要欣賞到主子您的馬上英姿。還說,您一定能戰勝賈琮賈侍讀……主子!您要起身了嗎?”

四皇子一臉的生無可戀,他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了,可是大話已經放出去了,叫他怎麼辦?

“扶本皇子起來,本皇子絕對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明知前方是懸崖峭壁,他也要義無反顧的衝過去!


237
自己挖的坑,就算哭著也要跳下去。

整整一天時間,四皇子都保持著生無可戀的神情,僵硬著身子骨戳在馬背上。 虧的車隊的速度真心不快,畢竟馬車多半都是負擔著極多行囊的,再說貴人們裡頭有不少身嬌體弱的女眷們。 也因此,四皇子還真就勉強堅持了下來。

眼瞅著日頭漸漸落了下來,四皇子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臉面保住了! !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沒等他跳下馬來,就遠遠的看到人群四散,不多會兒他那好姐姐雍華公主便一身騎裝的走到了他跟前,身後跟著的宮人手裡還牽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

“小四兒,姐姐來跟你一道兒騎馬遛一圈。”說話間,雍華公主便已躍到了馬背上,斜眼挑釁的看著四皇子。

憑良心說,四皇子只是學騎射的時間比較短,其實他的騎術在勳貴子弟裡頭也不算特別差。 就算之前是略有些不熟練,可這幾個月以來,十二沒少給他開小灶,加上他本人也不算笨,至少在騎術方面完虐雍華公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惜,那是素日里。 從昨個兒一整天,加上今個兒也快到日落時分了,這兩天時間裡,除卻極端的晚間休息時間,旁的時候四皇子一直都待在馬背上。 哪怕他的騎術也不算很差,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騎馬那麼長時間的 [快穿]反狗血聯萌 。 基本上到瞭如今,四皇子已經渾身僵硬到沒法自個兒下馬了,偏生他那好姐姐不體諒他,還特地過來挑釁!

沒錯,四皇子只一眼就看出了雍華公主的險惡用心。 唯一的問題是,甭管對方是何意,他都沒法拒絕這種送上門來的挑釁。

“想上哪兒溜一圈?如今眼瞅著日頭下來了,別等天黑了還回不來,到時候父皇有你好看的!”挑釁他接下了,卻並不代表他不會反抗。

不曾想,雍華公主只是笑盈盈的拉著韁繩,語氣格外溫柔的道:“出來前,我已經同父皇打過招呼了。父皇說,咱們徒家的天下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我雖身為女子,卻也應當繼承祖先遺風。對了,父皇還說,讓弟弟你跟前的侍衛一同跟去便是,周圍方圓十里地都是安全的。”

四皇子聽懂了,這話的意思是,今個兒他要倒大霉了! !

安全問題自是無需擔憂的,可他的面子怎麼辦? 帶上親姐姐已經很可怕了,再帶上他的侍衛? 對,原本的侍衛那鐵定是極為靠譜的,問題在於,在出發前,他將其中一個貼身侍衛的名額給了賈家那混蛋! !

驀地,四皇子扭頭瞪過去,十二已同另外一個侍衛騎馬欺身上前,一派保護的姿態。 見著一副情形,四皇子真的很想大吼一聲,本皇子不需要你的保護!

然而最終,一行人還是脫離了大部隊,到旁邊的空地上遛起了馬來。

因著是雍華公主提議出來遛馬的,定然要詢問她的意思。 當然,四皇子是很想無視的,他的想法很簡單,出來隨便遛一圈就得了,這都已經傍晚時分了,就算是夏日里,等天黑了也不是那麼好玩的。 可惜的是,他說的不算。

“天色不早了,這頭也不是咱們熟悉的地兒,索性也不往外頭走,咱們來比比馬術如何?”雍華公主微笑著說出了幾乎能讓四皇子一頭栽倒在地的話。

馬術表演是每年慶典都會有的一種活動,若是離開京城到了塞外那等地方,馬術表演更是不可或缺的項目。 然而,以本朝的傳統,馬術表演……與其說是在玩馬,不如說是在玩人來得更為恰當一些。

所謂馬術,上體垂直,膝下向後方稍曲,無論若何運動,僅上體稍動,下|體之位置全然不變,策馬而馳,則直立鞍上,腰下及鞍,終縱日馬上亦無倦容。

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形容,馬術表演就是騎在馬上玩雜耍。

尤其到了塞外,這馬術還能具體分為好些個小項目,像騎馬越障、馬上角力、馬球、馴馬套馬……就說最簡單的騎馬越障好了,障礙物那叫一個千奇百怪,連續障礙那就不算啥,火球障礙、火牆等等,才叫真正的要命。

“你是打算玩死我?”四皇子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與自己並肩騎行的雍華公主。 為了不丟臉面,他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說姐姐喲,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嗎?馬術……這是我能玩的?”

雍華公主歪著腦袋眨著眼睛望向四皇子,她的容貌極好,加之年歲也大了,身形全然長開了,看著就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而非甚麼小丫頭片子。 這要是換做旁人看了這一幕,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渾身都酥了,別說區區馬術表演了,就算真的是豁出去命,那也應了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惜的是,她如今面對的卻是個半大的小孩崽子。

四皇子完全不吃她這套,其實若單單僅僅是遛馬,或者賽馬他都能捏著鼻子認了 將軍,前方有詐 。 可馬術表演是甚麼鬼? 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就算沒那麼誇張,那也是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

“天黑了,咱們要不然還是回去罷。免得回頭父皇擔心。”四皇子很認真的提議道。

“對呀,我都忘記了,我家小四兒素日里頂頂怕黑了。不單怕黑還怕……鬼!嗚嗚嗚,聽,這風聲像不像鬼在叫?看,那邊的樹影,隨風搖曳,像不像鬼影?喂喂,小四兒你別跑啊!”

十二跟活見鬼似的看著四皇子落荒而逃,身為侍衛,他理應是要跟著去的,不過眼瞅著其他人比自己反應更快,早早的跟了上去,十二索性淡定的留下來護送公主。

咳咳,護送公主其實並不重要,畢竟公主跟前也沒少人,事實上他僅僅是想跟公主提幾個建議而已。

“真沒意思,都多大的人兒了,還是一聽說這些鬼呀怪呀的,就嚇得沒命似的跑。我都不知曉母妃到底給我生了個弟弟還是個妹妹了。”雍華公主無比嫌棄的望著遠處,彼時四皇子早已跑得沒影兒了,見好欺負的弟弟不見了,她也無趣極了,抬眼見弟弟的侍衛正挑眉望著她,當下奇道,“你怎麼不跟上去?對了,你是誰?為何我以往沒見過你?”

十二進出宮中的時間已經不短了,無奈甭管是御書房還是上書房,那都是在前頭的,他進不去后宮,雍華公主沒事兒也不會跑到前頭來,倆人自是沒法碰面的。 不過,這僅僅是指十二,像四皇子跟前貼身的人,雍華公主肯定是見過的,非但見過,指不定當時還幫著恭妃一道兒挑選了呢。

想到這裡,十二隻拱手道:“臣是離京前剛調到四皇子殿下跟前的,公主沒見過也不稀奇。倒是臣有個建議想給公主,下回若再想出手使絆子,切記徐徐圖之,一下子將目標設得太高大,會將殿下嚇壞的。”

雍華公主皺著眉頭思考了起來,半響才道:“你的意思是,像今個兒這事情,可以先讓他遛兩圈,再來個賽馬,或者騎射?等這些都做了,再嚇唬他?一步步的來,就算最後一步沒有達成,他前頭的虧也吃定了?”

“公主殿下真當是聰慧過人。”十二格外讚賞的點頭道,“像如今,您就可以再追上去安撫四皇子殿下,先道個歉兒,再服個軟兒,回頭約定明個兒繼續比試。”

比試壓根就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如何讓四皇子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倆人統共也只聊了不到十句話,雍華公主卻覺得受益匪淺。 她只覺得先前的自己見識太淺薄了,只顧著最表面的嚇唬,全然忘了挖坑也可以是一個接著一個,哪怕沒走到最後的陷阱,前頭吃的虧也吐不出來呢。

興奮難耐的雍華公主回去後,很是軟語給四皇子道了歉,弄得派心腹看一雙兒女如何的恭妃知曉後很是困難。

雍華公主性子野,是宮裡所有人都知曉的,這主要是因為她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了要去撫蒙,也因此與其給她做規矩約束她,還不如放任她胡鬧,回頭真要是去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地界,她也好有這個底氣跟夫家折騰,哪怕將夫家折騰得天翻地覆,也總好過於被人連骨頭帶肉的吞得渣都不剩要好罷? 可任誰都沒有想到,泰安帝登基了,雍華又是他膝下唯一存活於世的女兒,別說撫蒙了,連出嫁他都沒捨得,只想再略緩兩年,多寵愛些。 在這種情況下,雍華公主這個性子,可算是讓恭妃頭疼壞了。

說真的,欺負弟弟擠兌弟弟,這都不算啥,恭妃很清楚自己那一雙兒女的性子,這倆人打小鬧到大,哪怕吵得再兇甚至互掐起來,不出一個時辰,又和好了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可那也是因著親姐弟倆的關係,要是雍華出嫁以後,還這麼折騰夫家的人……

恭妃一直覺得女兒的性子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煩惱,比爭寵比晉升難得太多了。

這一次趕赴塞外,行圍其實是最表面的原因,真正的目的跟塞外各族有關,更跟雍華公主的親事有關。 誠然,泰安帝絕對不會讓雍華撫蒙的,統共就這麼一個閨女,心疼都來不及,讓她去窮鄉僻野吃苦受罪? 這要是長青帝在位時下令,那他也捏著鼻子給認了,可如今他才是皇帝,能捨得?

然而,不捨得雍華撫蒙,不代表就不能招贅一個蒙古的勇士為駙馬。 來之前,泰安帝就已經看好了幾個人,只等到時候親自見一見,但凡挑的不是繼承人,他都有法子說服人家來京城。

當然,泰安帝也不是沒想過讓雍華嫁給自家的臣子,無奈泰安帝本質上跟賈赦是全然不同的,後者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賤人,而泰安帝卻仍是個善良質樸的人。

閨女那麼可怕,坑誰都虧心。

有時候泰安帝甚至在想,若是賈赦不是跟他同年所生的,但凡再小個二十歲,他也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女婿。 憑良心說,細數文武百官,除了坑賈赦不會心有愧疚外,旁的人他都不怎麼忍心。

“又鬧騰了?隨她去罷,也是朕當年失策了,原想著讓她性子強硬點兒,到時候背井離鄉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如今這般……誰又能料到世事無常呢?”一看到恭妃愁眉不展的過來,泰安帝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外頭的事情,沒有一件能夠隱瞞得住泰安帝的,包括四皇子連著兩天犯蠢的事情。

泰安帝都這麼說了,恭妃還能如何? 只順從的點頭應著,可惜心頭的煩惱卻並未減少半分。 若是其他的妃嬪,可能極為在意娘家人,然而恭妃卻毫不在意,她的出身略有些奇特,本身不是嫡枝長房的,卻因著本身極為出眾,被過繼到了長房,又傾盡全族之力,細心栽培她,之後更是被送入大選……最終卻成為了廉親王的側妃。

擱在如今,那當時一步登天的位置,可惜在當時,恭妃的娘家人卻頓覺失望。 因著是側妃,不是一般的妾室,按說陪嫁都是該有的,她倒是也有,卻完全不能同旁人相提並論,甚至還不如嫁到普通人家的姐妹。 至於嫁到廉親王府之後,恭妃的娘家人便完全不跟她來往了,連表面上的功夫都懶得花了,最後更是再度從族中挑選了一個好苗子,悉心培養後,費勁波折送到前太子跟前,當一個伺候人的侍妾。

要不怎麼說,這就是命呢?

就是因為娘家徹底放棄了她,恭妃索性心無旁騖的伺候當時的廉親王,並於出嫁後僅一年,就誕下了女兒。 那會兒,雍華只是廉親王府上的三姐兒,前頭有個更受寵的二姐兒比著,她顯得略有些微不足道。 可隨著二姐兒嫁到了京城裡,雍華就注定要撫蒙了,反而因此得了廉親王的憐惜,甚至一度躍過了其他哥兒,成為府裡最受寵的孩子。 而那個時候,恭妃也已經又誕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四皇子。

有兒有女便萬事足了,恭妃一點兒也不在意娘家人的死活,尤其她本身就不是嫡枝長房的親閨女,哪怕過繼等同於親生,這不是到底還差了那麼一層嗎? 在連著十多年不曾來往後,恭妃甚至完全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有一個娘家。 以至於等廉親王登基成為泰安帝,而她也被提拔成為四妃之一的恭妃娘娘後,面對陪著笑臉的娘家人……

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聖上為何不考慮京城的人家?”思量了許久,恭妃略陪著點兒小心的問出了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 重生八零農場主 。 其實,當知曉女兒不用撫蒙,不用遠離京城後,恭妃就略有些後悔跟娘家人不來往了,畢竟若是有娘家人在,幫著尋摸個好親事還是沒問題的,至少要好過於她跟個沒頭蒼蠅一般,連去哪兒說親都不知曉。

沒法子,恭妃是自小就離開了親生父母,過繼她的父母是對她極好,卻已經為她規劃了未來。 也因此,即便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對於尋常世家女子該學的一切,卻全然不知。

最要命的就是,她完全不知曉怎麼給兒女說親。

兒子倒是不用犯愁,正妃鐵定是泰安帝說了算的,合適不合適都無妨,左右還有倆側妃。 縱然都不合心意,大不了回頭多賞賜幾個貌美可心的女子。 恭妃很了解她的兒子,四皇子有時候是會犯蠢,卻是個心大之人,看似癡情實則無情,是最不容易受傷的那類人。

可女兒要怎麼辦呢?

“百官之中,不因阿諛奉承而願意迎娶公主的,幾乎全部都是清貴人家。可這樣的人家,是最最守規矩的,你確定雍華能受得了?不說她是否受得了,即便從今個兒開始學規矩,沒個七八年的,她能學會?”泰安帝苦笑一聲,終究是他誤了雍華。

最開始,還是廉親王時,泰安帝當時滿心都是為長青帝盡忠盡孝,幾乎完全不理會王府後宅的事情。 莫說女兒了,他連兒子都不在意。

直到端閏五十一年,他的二姐兒出嫁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身為王爺,他的女兒有很大機率是要去和親的,即便他再怎麼位高權重,也沒法護住兩個女兒。 二姐兒留在了京城,這就意味著三姐兒是百分百會被送去和親的。

那一年,雍華年僅六歲。

趁著年幼的雍華性子尚且定型,當時還是廉親王的泰安帝索性下令縱然著她,不怕她脾氣壞性子犟,哪怕驕橫跋扈都無妨,這和親的女子,最要不得的就是逆來順受。

照目前看來,效果很好,甚至略有些好過頭了。

泰安帝猶記得自己剛登基時,事情一大堆,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兒女。 等好不容易事情緩和下來了,雍華已經長大了,今年十七歲的她,若再想將性子徹底擰過來,除非下死手逼她。

尋常人學規矩都能去掉一層皮,若是擱在雍華公主身上的話,那就不單單是脫層皮的事情,而是割肉剔骨。

千言萬語只一句話,泰安帝他捨不得。

正是因著捨不得,又不想坑眾臣,萬般無奈之下,泰安帝只能將目光瞄準了塞外。 塞外各部的規矩都不嚴,雍華又是公主,到時候建個華麗大氣的公主府,大不了就將駙馬養著捧著,且有他盯著,雍華下半輩子也出不了錯。

“那……武將呢?”恭妃滿臉的小心翼翼,其實她很清楚,自己這麼說已經是逾越了的,若非她除卻兒女外別無所求,也不敢如此開口。 畢竟,萬一被泰安帝懷疑她是打算借助未來女婿壯大娘家的勢力,那可就太糟了。

幸而,泰安帝很明事理,其實在正常情況下,他除了冰山面癱外,並無其他缺點,只不過在極為偶爾的情況下,會跟著賈赦一起抽風而已。

“武將?呵,朕當時倒是瞄準了賈恩侯家的那幾個小子。可惜他下手太快,早早的給襲爵的長子定下了親事,還是王湛的長孫女。”提起了已逝的老臣,泰安帝面上微微一滯,不過才片刻工夫就恢復如常了,“賈琮倒是尚未定親,賈璟卻是定了林如海的嫡長女,還有個小的,不提也罷 萬千星光 。 ”

“那……”恭妃欲言又止。

“你想說賈琮?雖說朕跟他並不熟稔,卻常聽幾位閣老提起,那賈琮跟他那混賬老子截然不同,他是真正想要做學問,本身又天賦極佳之人。這麼說罷,朕倒是覺得他同張淄潼張老先生類似,儘管尚未定親,不過想來到時候賈恩侯也會給他尋一門書香門第的妻子。”

這話一出,恭妃是真的失望了,跟隨泰安帝近二十年,她當然知曉對方是個甚麼性子。 旁的不說,像逼迫臣子這種事兒,他是萬萬不會做的。 更重要的是,泰安帝雖然疼愛雍華,卻並非是盲目的寵愛,他太清楚雍華那滿身的缺點,也從未否認或者試圖糾正,他僅僅是想尋一個能夠包容雍華的人。

“到了塞外,擦亮眼睛仔細瞅著罷。”泰安帝淡淡的開口,示意談話到此結束。 不過,等恭妃起身行禮告退時,他又多添了一句,“還有,記得叮囑錦嗣,別再犯蠢了!”

素日里,泰安帝每每看著賈赦或者其他人犯蠢,他覺得還挺有意思的,甚至他本人還會主動挖坑等著賈赦或者其他人往裡頭跳。 然而,當發覺自家兒子蠢得如此有創意時,泰安帝那心裡怎一個酸爽了得。

#兒子蠢成這樣,簡直不忍直視#

三位皇子裡頭,三皇子基本上已經是廢了,泰安帝之前給他規劃的人生里,也包括襲爵一事。 換句話說,三皇子當個閒散王爺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要是當皇帝,但凡泰安帝還有點兒腦子,就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三皇子跟雍華公主一樣,都是被間接毀掉的。 一個是照著閒散王爺為目標培養的,一個是本著自個兒沒法過安生日子也要將部落鬧得天翻地覆為藍本教養的,乍然間目標全毀了,倆孩子也就這樣了。 只不過,雍華公主還有搶救的餘地,可三皇子卻是真的廢了。 至於餘下的兩個小的,泰安帝更看好四皇子錦嗣。

結果一回頭才發覺,錦嗣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 !

泰安帝整個人都不好了,出身夠才華夠本身性子也妥當,母族更不是問題,唯一的缺點居然變成了蠢得令人髮指!

眼看恭妃諾諾的應著告退了,泰安帝起身來回走動了好幾圈,這才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去將賈琮喚來。”

……

……

十二表示他啥壞事兒都沒幹! !

莫名的被提溜到泰安帝跟前,說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尤其他打小被那拉淑嫻收拾慣了,偏泰安帝身上的某種特質跟那拉淑嫻一般無二,都是那麼的冷酷威嚴。 也因此,在被提溜過來後,十二第一件事情就是開始絞盡腦汁的琢磨自己又乾了甚麼壞事。

結果這麼一想,十二覺得他也要不好了。

壞事幹的太多了,想不全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壓根就不知曉是哪件事兒犯了。

而泰安帝一見到十二這副熟悉的神情,登時就給氣樂了:“賈恩侯還說你並不像他,要讓朕來說,你該是最像他的才是!”

“不不,最像我爹人該是我家二妹妹 霸道鬼夫萌萌噠 。 ”十二下意識的回道,等話出了口,他才忽的意識到對面那人不是平日里可以隨便吐槽的四皇子,而是當今天子。

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十二趕緊補救:“回禀聖上,臣的意思是……臣在諸多兄弟姐妹之中,是屬於最老實巴交的那個。”

這話一出,泰安帝登時就被震住了,如此厚顏無恥的話,果真太熟悉了。 當下,他輕咳一聲,沒好氣的道:“呵呵,你爹賈恩侯也跟朕說,在他的兄弟姐妹裡頭,他是最老實的那個!”

十二懵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吐槽道:“能說出這話,可見我爹這人的臉皮有多厚實了!”

泰安帝:“…………”

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泰安帝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朕聽聞你一直跟隨在錦嗣身邊?這是何意?算是從如今就開始站隊了嗎?”

這話問的誅心,偏生泰安帝還是用一種隨口閒聊的語氣來說的,但凡十二有那麼一點兒意思,就算是落進了泰安帝的套兒裡了。 好在十二壓根就沒打算將四皇子當明君看待,打從一開始,十二就是抱著懟死四皇子的心接近那貨的。

因此,十二想也不想的道:“聖上您英明神武,即便不求萬萬歲,長命百歲卻是理所當然的。依臣的想法,太上皇即位五十八年,您就該……那就五十七年好了。”

原本上輩子的康熙即位六十一年,乾隆為向天乞壽又為有個好聽的說法,就說不超過聖祖康熙,只求即位六十年。 可惜這輩子的長青帝只登基了五十八年就提前退位,所以不越過長青帝的話,就只剩下五十七年了。

不過那也不錯了,畢竟太上皇八歲登基,而泰安帝登基時,卻已經是四十有一了。 若他真能即位五十七年,即便是在位期間駕崩的,那也能活到九十八歲,十足十的長壽老人了。

只是聽他這麼一說,泰安帝不出意料的被噎住了。

“朕登基時的年歲要比太上皇當年晚了三十多。”泰安帝目光深沉的望著十二。

“所以您就合該比太上皇早一年退位。”十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再說了,您身為兒子,本就不該越過當老子的。這話是我爹常說的,他還說他如今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叫我悠著點兒,萬萬不能越過他,不然他就要丟臉了。臣認為,天下的爹都一樣,不想兒子越過自己,那聖上您就略緩一緩,只即位五十七年就好了,給太上皇留點兒顏面。”

泰安帝沉默了,他完全不明白這話題到底是怎麼繞到這裡的,因著只一臉的懵逼的望著十二。

十二果真沒讓他失望,繼續用格外嚴肅正經的語氣胡說八道:“還有聖上您方才說的四皇子喲,他在很多方面都有些一言難盡。就說功課好了,先生佈置的他會做,做完拉倒,從不主動求學。還有騎射方面,會是會的,可從不練習,就彷佛只要不是最後一名,就非常值得慶幸了。就說昨個兒,他還自以為很了不起的表示,他的騎射比雍華公主要好……唉,臣就不明白了,四皇子到底驕傲個甚麼勁兒呢?”

見泰安帝似乎很認真的在聽自己瞎說,十二抓緊時間給四皇子上眼藥。

“不單是跟雍華公主比騎射,先前在上書房時,四皇子殿下還曾一度想讓我家四弟替了我。倘若我那四弟確有才華,那臣也認了,偏生四皇子看重我四弟的原因,竟然是他人小學問差。好罷,最初我四弟的學問是不如四皇子,可他是會長大的,會長進的。從今年年初到如今秋日里,毫不誇張的說,我四弟已經在學問方面全部碾壓了四皇子殿下 心弦上的你 。 ”

“臣覺得罷,四皇子如今這心態,跟我府上的二叔一般無二。以往,我二叔特別喜歡跟我爹比較,覺得我爹啥啥都不如他。後來我爹長進了,他就拿我二哥跟他比。誰曾想,我二哥也高中了,雖然只是個三甲的同進士,起碼比他好。這不,他就拿我來作數,等我也高中了,又盯上了我四弟。到如今,他索性一門心思盯著寶玉和蘭兒……哦,寶玉是他的嫡次子,蘭兒是他的嫡長孫。”

“有時候,將長期目標換成短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方式。可也不能越換越低罷?像四皇子那般,學問方面找小孩子比較,騎射方面拿雍華公主說事兒,這樣真的好嗎?”

“對了,臣還發覺四皇子大部分時候都有自視甚高的毛病,就拿前段時間來說,他得了一副極好的字畫,然後就大揮筆墨,題的字佔了全副字畫的十之八|九。好端端的一幅字,就這樣給毀了,他還覺得自己的墨寶才是世間最好的。”

十二一口氣說了一大車的話,聽得泰安帝都徹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最初的疑問,只瞠目結舌的望著他。

半響,泰安帝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半是震驚半是不解的道:“所以,你到底想說甚麼。”

“臣以為,聖上您一定能長命百歲,即位五十七年,最後退位讓賢。”十二一字一頓的道,“您能行的!”

——平生只求皇瑪法長命百歲,本阿哥一點兒也不想看到渣爹上位。

泰安帝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確定他這話出自於真心後,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算是變相的表忠心嗎? 那麼請問,為啥說這話時,這小子眼底里除了期待之外,還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或者說,這小子完全不想讓四皇子登基,那麼為何每每要套近乎,以至於滿京城都知曉賈家三公子是四皇子鐵打的心腹?

最終,泰安帝還是相信了十二的話,沒法不信,這貨眼瞅著就要詛咒發誓了。 這點看人的眼力勁兒,泰安帝自問還是有的。 最關鍵的是,泰安帝相信賈赦之子應該不會那麼蠢。

儘管這小子的想法頗有些醉人。

直到十二告退了許久,泰安帝還有些雲裡霧裡了。 他可以肯定十二沒有壞心眼兒,可為何會在坐實了四皇子心腹的名頭後,反過來跑到他這裡給四皇子上眼藥呢? 這算是另一種表達忠心的別緻方式? 還是單純的,賈家的人腦子都有些問題?

思量了半響也沒有弄明白,泰安帝索性不管了。 甚至因著出於對賈赦的信賴,他隱隱猜到一種可能。

會不會是忠心過了頭,頗有些忠言逆耳,以至於四皇子不願意接納,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來他這裡求法子,一心想要將四皇子掰回正途? 如若真是這般的話,那賈家這小子就不單單是一般般的忠臣了,而是那種認定一個主子死也不回頭的死忠者了。

“來人,命暗衛盯著錦嗣,將關於他的一切鉅細無遺的都傳回來。”

泰安帝一聲嘆息,若賈家小子真的是死忠者,那他就要下死手狠狠的收拾一把自家蠢兒子了。 這到底是愚蠢窩囊到了甚麼地步,以至於連自己的死忠者都忍不住來告黑狀了……

可憐的泰安帝絕對不會想到,十二所做的這一切,真的沒有太多的理由,他僅僅是單純的想要懟死四皇子。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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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從京城出發,一直到塞外聚集點,即便旅程中一路順暢無比,可到達目的地時,也已經是一個半月之後了。

儘管已經算是秋日里了,可惜秋老虎的威力還是很大的,也許跟沉悶的京城相比,廣闊無邊的塞外顯得略有些涼意。 然而,由此帶來的幾乎毫無遮蔽的烈日,也發揮了巨大的熱量,早晚都起一次的風沙,沒帶來多少涼意不說,還弄得在外的人各個都是灰頭土臉的。

當然,真正的貴人們是毫不受影響的,哪怕是在旅程之中,也有各處源源不斷的送來冰塊,以供納涼。 更別提馬車都是特製的,幾乎等同於能夠行走的宮殿。

也因此,最可悲的人就變成了本該坐在馬車裡享福,卻莫名跟著騎兵趕了一個多月路程的四皇子了。

“行,我收回先前那句話,四皇子殿下您還是很厲害的!”十二笑嘻嘻的加快速度趕上前去,只為了特地跟四皇子道歉。

四皇子:“…………”

頂上是毫無遮蔽的烈日,身|下是無需人催動就自由飛馳的駿馬,兩旁不是馬車就是駿馬,而他被裹在騎裝裡,享受著風沙洗禮,整個人就彷佛在炙熱的爐火裡被烤著一般,幾乎隨時隨地都有一種即將升天的感覺 [系統]遺憾請走開 。

而這一切,都是拜賈家那混賬小子所賜!

其實,嚴格來說,這也不能完全算作是十二的鍋,也許頭一日是他的錯,畢竟是他起的壞頭。 可打從第二日開始,那就沒他甚麼事兒了,雍華公主不停的對親弟弟使絆子,一如他當年按著一天三頓的坑親爹賈赦那般,那叫一個愛得深沉。 等到再往後,連雍華公主都沒法子時,泰安帝正面懟上了四皇子……

悲劇而此產生。

一個半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卻足以讓這個打小就嬌生慣養的四皇子脫胎換骨了。

在京城時,四皇子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撥人之一,金嬌玉貴都不足以形容他,用十二的話來說,這簡直就是拿皇子當公主養,嬌滴滴的,啥都不會,哪怕蹭破了點兒皮都哭爹喊娘的,甚至還不如雍華公主這個正兒八經的公主殿下呢。 這番話,十二是私底下跟雍華公主吐槽的,結果被逗樂的雍華公主轉身就照原樣兒告訴了泰安帝。 當然,泰安帝是憤怒的,卻並非針對敢於說真話的十二,而是對四皇子氣惱不已。

長青帝時,熬過三歲序齒的皇子一共有十九個。 不過,等長青帝退位讓賢成為太上皇后,又得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因此長青帝到目前為止共有二十一個兒子。 撇開那些個小的不算,當時有心奪嫡各自謀劃的皇子,應當算是有九個。 而在這九人之中,可以說沒有一個是善茬。 甚至不算這九人好了,像文親王這種早不早的就已經退出競爭的,那也是有本事的,只不過走的路子不同罷了。

可以說,長青帝的所有已經長成的兒子們裡頭,沒有一個是窩囊廢。

到了泰安帝這頭,且不算雍華公主這個女兒,單說兒子好了,至目前為止,就沒看到一個好的! !

三皇子已經被養廢了,泰安帝的打算是,但凡那小子有自知之明,不蹦躂鬧事的話,那麼一個閒王的爵位他還是會給的,到底是他疼愛了多年的親生子。 可萬一那小子犯蠢,那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兒子在少也不代表他會留著一個廢物鬧事,大徒江山才是至關緊要的。

四皇子原本瞧著是不錯,主要是他出身最高,又是唯一一個有親姐姐的,加上母族式微,先前泰安帝格外的看好他。 可惜的是,經過了這一個半月的時間,之前有多看好如今就有多煩。 若是四皇子純粹是個混不吝的性子,他就可以直接放棄了,偏生那小子就是個慫貨,卻又不至於慫到家,彷彿看著還能搶救一番似的,卻是讓泰安帝煩惱不已。

至於五皇子……一言難盡。

“我說殿下,您也別這麼小氣嘛,不就是沒能坐上您的馬車嗎?你看那兒!”十二朝著前頭努了努嘴,那是不幸被四皇子拖累的三皇子,人家才叫真正的無辜的,啥都沒乾就這般莫名的被拖下了水,雖沒有四皇子那般慘烈,卻也飽受風沙侵蝕了半拉月了。

順著十二的眼神望過去,在看到才曬了半個多月就已經呈烤肉色皮膚的自家三哥後,四皇子瞬間就開懷了。

老話說的半點兒不錯,當自己悲慘的時候,只要看看比自己慘的人,瞬間心情就開朗了。

然而,事實上沒啥好高興的,畢竟他們原本都是可以舒舒服服趕到塞外行圍,還可以看著蒙族勇士比鬥賽馬,可如今非但在路程上就吃了那般多的苦頭,還極有可能親自參加那些殘忍的比鬥……

“殿下您放心罷,說到底您的年歲還不大,就算聖上再怎麼狠心,也不可能讓您一個小孩兒上比斗場的 重生之珠玉空間 。 臣估算著,就算真有人要倒霉,那人多半也是三皇子殿下。 這麼想想,您心裡是不是好受多了? ”十二嬉皮笑臉的湊上來,見四皇子麵上一陣陣扭曲,只覺得好笑不已。

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的皇瑪法都是一幫子能耐的兄弟們,和慫蛋兒子們。

就十二看來,三皇子反而還算是好的,畢竟是精心教養的長子,哪怕沒啥氣魄,最起碼拉出來不會丟人現眼。 這前世,那位栽在了幫八爺說話的事兒上,據十二猜測,今生這位估計得栽在前太子身上,連他都聽聞這位極為推崇前太子。 說真的,僅僅是推崇問題不大,像他不也是打小就推崇自家皇瑪法嗎? 畢竟渣爹太不著調,找個精神支柱是很有必要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蠢到啥事兒都露出來罷? 反正十二前世就沒讓乾隆瞧出他有多鄙夷那貨。 而三皇子,只能說略實誠了點兒。

撇開太過於實誠以至於沒前途可言的三皇子,再將那位一言難盡的五皇子丟在一旁不管,四皇子殿下……

矮子裡頭拔高個兒,真相就是簡單的讓人落淚。

“沒事兒,看開點兒!殿下您要相信,虎毒不食子,聖上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您去送死的。”十二口不對心的勸著,事實上,自打越靠近目的地,四皇子的狀態就很有些不好了,比鬥賽馬之類的,跟京城裡的紈絝子弟玩玩倒是無妨,就算沒人刻意讓著也不至於出事。 可要是跟蒙族的勇士們較量……原諒四皇子罷,他有點兒腿軟。

“父皇眼睜睜的看著我騎行了一個半月。”四皇子艱難的開口,他很想說這就是你的錯,可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

沒法子,之前類似的抱怨也不是沒有過,可每次把話說出來是痛快了,不出半天一天的,他絕對會莫名遭難。 一次兩次的沒感覺,五次十次呢? 四皇子只是蠢,又不是傻到家了,就算不知道十二暗中動用了甚麼手段,也知曉眼前這貨是個不能招惹的。 不過,儘管不能招惹,私底下吐槽一番倒是可以的。

“那是鍛煉您呢!”十二笑著給他挖坑,“其實我要是您,索性就豁出去答應了。不就是比鬥和賽馬嗎?不圖獲勝,只圖一個痛快。到時候,上去一瞧,全部都是比您還大五六歲的,即便輸了,那也是雖敗猶榮。”

“這就是你早不早的就參加科舉的緣故?”四皇子黑著臉的問道。

要是擱在以前,打小就細皮嫩肉的四皇子板起臉來,那是完全不嚇人。 當然,即便如今曬成黑炭色兒的四皇子也沒啥嚇人的,不過至少讓“黑著臉”這個詞名副其實了起來。

不過,比起黑臉的四皇子,十二也只能用不要臉來形容了。

“是啊,所以我之前只同我爹我叔我哥比較,輸了是因為我還小,贏了他們丟臉就丟大了!”十二琢磨了一下,還特地用眼角瞥了瞥四皇子,這才笑著道,“所以要不要試試看呢?左右到時候蒙族勇士也會提出來比鬥,與其讓三皇子或者其他皇室宗親出風頭,還不如殿下親自上呢。放心,任誰都知曉,他們是不敢下死手的,臣可以擔保您絕對沒有性命之虞。”

聽得這些話,四皇子還真是有些心動。 其實,他很清楚,隨著泰安帝的登基,他們兄弟幾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變得不同了。 這要是擱在之前,莫說奪嫡了,他連爭奪世子之位都從未想過。 畢竟,以泰安帝的性子,原就講究一個長幼有序,讓最為年長性子穩妥的第三子襲爵是理所當然的 重生之金枝庶葉 。

可是,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四皇子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又飛快的瞥了一眼身畔的十二,任由駿馬帶著他往前走,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又半刻鐘,四皇子才狀似無意的道:“你說你擔保我無性命之虞?可我又不是跟你比鬥,你如何擔保?萬一我真的出了事兒,算誰的?”

“算臣的唄。”十二心不在焉的的隨口道,“您要是出了事兒,臣拿項上人頭祭您!”

“胡說!”四皇子心跳都漏了半拍,不是被十二的忠心給感動的,而是單純被嚇的。 天知曉他的膽子有多小,甭管做甚麼,他都不想太過了玩掉小命。 要知曉,之前身為親王之子,他已經算是掉進福窩裡了。 如今他成了皇子,還是極有可能即位的那一個,叫他如何能不愛惜自己呢?

可在靜下心來之後,四皇子倒真是後知後覺的被十二感動了,思量著外人都說賈赦乃是天字第一號寵臣,也就是說,極有可能賈氏一門都是極為忠誠的,要不然他父皇怎麼可能寵信賈赦呢?

思量了半響,四皇子終於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道:“行,回頭我就去跟父皇請纓,我要參加跟蒙族勇士的比鬥!”

十二笑得眉眼彎彎,待四皇子加快速度往前頭趕去時,他故意緩了緩速度,慢慢的靠近雍華公主所在的馬車,在離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向馬車窗比了個大事告成的手勢。

……

……

馬車裡,一直守在窗戶口的宮女趕緊將消息告知了雍華公主。 雍華笑得一臉嘚瑟,同時也略有些安慰,不過片刻後,卻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旁人只道是廉親王府所有人都一步登天了,卻不知曉他們其實並沒有外界想像的那麼好。 至少,她和母妃、弟弟,即使過去了好幾年,也仍不能很好的適應如今的生活。 誠然,她如今是公主了,不用撫蒙和親了,可饒是如此,多年的生活已經徹底讓她成為了一個所謂的刁蠻公主,哪怕再怎麼想擰過來,也實在是太難了。

小時候,當其他的世家小姐在忙著學詩作賦,忙著辯色刺繡,甚至忙著管家理事時,她卻要跟著習武師傅學習騎射武藝。 當其他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品著茶湯吃著點心時,她的飲食習慣卻完全跟著蒙族那邊走,牛羊肉是最常見的飯菜,輕易見不到一點應季水果,連茶湯都是純正的羊乳、牛乳。 還有當別人學習各種規矩,努力經營自己的名聲,她卻已經成為享譽京城的刁蠻丫頭了。

從日常飲食,到衣著發式,再到消遣玩樂……雍華太清楚了,自己就是京城貴女之中的異類,一個永遠也無法融入在內的怪物。

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改變,談何容易。 偏生,她誰都怪不得,畢竟若非雙親太在意她,也不會打小就為她算計這些了。 甚至於她也曾想過,乾脆讓父皇仍照著原本的計劃,讓她撫蒙得了,頂多就是多給些嫁妝,再挑個靠譜的夫婿罷了。 可惜,這僅僅是她的想法,永遠都只能是放在心中想想,因為她沒法面對哭泣的母妃,而一臉愧疚的父皇。

“回頭比鬥時,仔細瞧清楚了,你們主子我要嫁的人,也是你們往後要伺候的人。”雍華的聲音清脆悅耳,話尾帶著一絲微微揚起,就彷佛剛剛說了個很好笑的笑話。

只可惜,她這話聽在伺候的宮女耳中卻不是那麼美妙了,哪怕這世道原就是崇尚女子出嫁帶上幾個絕色的陪嫁丫鬟,可到底雍華的身份擺在那裡,她又是這麼個性子,難保這話說的就是帶倒刺的反話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也因此,沒人敢接這話。

“得了,倘若我是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也就罷了,喏,就跟我那蠢弟弟一般,還以為這世間充滿了善良美好呢。我呀,前幾年母妃真沒少教我後宅里的陰私手段,你們不也學了不少嗎?回頭都警醒點兒,我沒法親自考校那些人,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法子給我仔細看清楚了,要是我所嫁非人,後半輩子不好過兒,你們只會比我更慘。”

說著,雍華又再度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她的容貌是真的好,又或者是因著打小就按著蒙族那邊的飲食來,她的身量要比同齡人高出一頭,身材也並非簡單的圓潤,而是蕭條流暢,暗藏力量。

宮女們只得喏喏的應著,心裡頭卻早已盤算開了。

倘若如今並非泰安帝登基,那麼到時候雍華一旦出嫁,甭管結局如何,她的雙親能做的事情都不多,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會因著侄女的親事問題,而選擇開戰的。 若是有這個可能,又何苦特地讓宗室女撫蒙呢? 不過,若是侄女換成親閨女,那就不太好說了,倘若這閨女還是獨一個的,甚至都打算從蒙族招個贅婿了,那就是鐵板釘釘的對外表示,極為在意這唯一的女兒了。

莫說宮女們原本就被雍華吃得死死的,哪怕雍華是個軟弱可欺的小女子好了,有那麼一個能耐的爹,也沒人敢欺了她去。

只是……

身為泰安帝唯一存活於世的公主,卻要委身下降給一個外族人,實在是有些太可惜了。 宮女們也不知曉是單純的為雍華感到可惜,還是覺得自己也跟著委屈了,又想著這段時日因著目標一致,跟雍華頗有些投緣的小侍衛,再度覺得惋惜起來。 但凡這小侍衛的身份高貴一些,也許公主就不用下嫁給一個外族人了罷? 不過,話也不是那麼說的,若是對方身份高了,指不定還不願意迎娶雍華這位出了名的刁蠻公主呢。

……

……

目的地到了,又花了三天時間休整。 等到了第四天,蒙族各部已經陸續趕到,由泰安帝親自設宴,一整日的吃喝之後,便到了重頭戲。

其實,雖說是塞外行圍,事實上真正行圍的時間很短很短。 當然,這個是指泰安帝牽頭的行圍,若是私底下想去逛逛,只要帶夠了人手即可,泰安帝非但不會阻攔,還會大加褒賞。 也因此,儘管行圍並不算萬眾矚目,畢竟都是四下活動的。 真正的重頭戲,該是蒙族各部的勇士,跟大徒精心挑選出來的武者比鬥才是。

所謂比鬥,有最基本的一對一角斗,也有馬術方面的比鬥,更有最簡單的賽馬。

因著各種緣故,多年下來,在其他方面大徒倒是獲勝的佔多,連賽馬也並不讓蒙族勇士,唯獨最麻煩的就是所謂的馬術了。

——就是之前雍華公主拿來為難四皇子的馬術比鬥。

馬術比鬥的項目太多了,真想要將所有的比鬥一番,沒有一兩個月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莫說泰安帝不會在塞外留那麼長的時間,就算他真的能留,也不可能甚麼都不管,只專心觀賞馬術比鬥。 因而,在多年磨合之下,蒙族各部特地為了大徒,磨合了一種全新的馬術。

泰安帝雖是即位以後頭一次來到塞外,不管他之前還是當皇子時,卻是沒少伴駕。 因而對於這一項近乎已經演變成傳統的馬術比鬥,也算是極為熟悉的 料理王攻略 。

當然,對於泰安帝來說,作為一個單純的觀看者,熟悉不熟悉問題都不大。 再加上大徒已經在這一項目上連續輸了幾十年了,以至於他已經徹底看淡了。 不看淡也沒辦法,即便最初大徒的江山也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可事實上到了他這一輩,一同打天下的老將們全部都沒了,偏接替者到底不如先祖,他又不願意為了區區一個比鬥,浪費太多的人力物力。

所以,隨緣罷……

抱著這樣的想法,當泰安帝看到他家那愚蠢的老四出來時,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口,險些被背過氣去。

其實,按著十二的想法,太高難度的比鬥真的不適合四皇子,就那慫貨,合該去參加最簡單的角斗。 因著年歲小個頭矮,就算輸了也無妨,況且對方都是知曉他的身份的,肯定不會下死手,弄得好了還能來個平局,哪怕輸了也頂多被揍一頓,無妨的。

結果讓十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四皇子不敢參加角斗,他怕疼。 於是乎,他毅然參加了馬術比鬥,決定隨隨便便的晃悠一圈。 畢竟馬術比的是動作的精彩度,就算再怎麼沒用,四皇子的騎術在經歷了一個半月的實地操練之後,有著顯著的增長。

十二:“…………”

對方到底是皇子,即便蠢得要死,那也是皇子殿下。 等眼睜睜的看著四皇子騎上馬準備完畢,十二隻一副不忍細看的模樣,不是覺得四皇子要糟,而是已經篤定泰安帝要不好了。

今年的馬術比鬥,跟往年沒甚麼太大差異,左右也就是不到兩里地兒的距離,期間參賽者需要進行至少十組高難度動作,最終飛躍火牆到達終點。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諸人都發覺今年的隊伍裡多了個半大小子時,都高聲叫好。 然而,等比鬥真正開始時,所有人都啞巴了。

怎麼說呢? 十組高難度動作是真的很難,像馬背倒立、側身飛速奔跑、一腳瞪立、馬上拾哈達等等,可以說沒有一個是容易的。 於是,比鬥時就出現了神奇的一幕,當其他人都在一臉嚴肅認真的按著規則做高難度動作時,只見四皇子直愣愣的策馬飛奔沖向終點,然後……

猛地一拉韁繩停在了終點線之前,只因這貨慫的不敢過火牆。

再看泰安帝,原本就是一張冰山面癱臉的他,如今整個人呈現黑化狀態,唬得蒙族各部首領盡數躬身低頭沉默不語。 其實,這要是旁的比鬥,像角斗那般的,對方也不是不能放點兒水。 問題是,馬術比鬥嚴格來說並不算是真正的比鬥,只能說是一種表演項目,第一名也不單單是頭一個到達終點之人,而是要綜合之前的所有動作,最終由諸人評出頭名。

乍一看,這是極為容易作弊的,可前提卻是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 像四皇子這種,從頭到尾策馬飛奔,到了終點火牆前,他|娘的居然還給停下來了,這叫他們如何是好?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也得請您先過了終點呢! !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得了泰安帝允許,帶著圍帽出來觀賞馬術比鬥的雍華公主。

說真的,雍華覺得自家這個四弟簡直就是要跟五弟比一比誰能一言難盡,都不用看泰安帝的臉色了,雍華就知曉這下要糟了。 一面為蠢弟弟的腦子默哀,一面也只能趕緊讓人通知他,參加下面的角斗,無論如何也要爭回一點兒顏面,就算輸了,也要給人一種絕不後退,永不言敗的感覺。

馬術比賽有好幾場,四皇子參加的是第一場,最終他也沒敢越過火牆,而是騎著馬繞過去了 僱傭兵王 。 等他下了馬,還不曾見到雍華派過來的人,就已經被萬公公領走了。

十二真怕泰安帝一不小心把親生兒子給玩死了,這樣的話,倒是大快人心了,可回頭他家蠢爹一定會噴死他的。 因此,他悄沒聲息的跟了上去,成功目睹了泰安帝將四皇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完全看不出來他平日里居然是個沉默寡言之人。

不過,既然還知道痛罵,那就說明沒有生命危險了。 十二放心的回到前頭繼續看比馬術比鬥,卻冷不丁的聽到旁邊有人絮絮私語。

“雍華公主真的要在外族人裡頭挑選駙馬?可那些人……瞅著真不咋樣。”

“那是咱們看著不咋樣,在人家眼裡,那各個都是勇士都是好漢,特地挑出來讓聖上選的,不單武藝超群,聽說也就是今年,身份低的人甭管再怎麼能耐,都被壓下去不准上來。”

“誠意倒是有的,可就是看著太寒磣了。”

“不寒磣的也有呢,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聽說就算身為部落首領的兒子,這樣的人也只配去撿牛糞馬糞!”

十二沉默了一瞬,旋即快步離開。

也許是因著突然來到了塞外的緣故,比起繁華似錦卻差異極大的京城,塞外的風光就彷佛從來沒有變化過。 蒙族各部的名稱倒是跟他上輩子記憶之中的完全不同,可無論是蒙族人的長相、衣著打扮,還是習慣風俗,都跟他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忽的,十二有種從未穿越的感覺,他還是那個皇十二子,就算再怎麼不受寵,卻也從未受到過半分苛待。 還有,那些個蒙古駿馬,他曾經也有那麼幾匹……

“天!我被父皇勒令必須參加接下來的角斗!父皇還說,除非我死了,不然絕對不可以從上頭下來!!”四皇子急急的衝了過來,一見到十二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滿臉的驚慌失措,“可我方才看到了,那些個來參加角斗的勇士,每個人都有兩三個我那麼大,我要怎麼辦?!”

回憶被打斷,十二木著臉回首看了一眼滿臉驚悚絕望的四皇子,伸手默默的將他的手擼開,一字一頓的問:“你說,我是誰?”

四皇子眨巴眨眼睛,到底年歲小,之前又是以親王之子的身份長大的,其實論威壓,他完全不如十二。 因而,聽到十二目光銳利的望著他,不由的,他再度慫了:“你是賈、賈琮,賈恩侯賈大學士之子,榮國府的長房嫡三子。”

聞言,十二也不知曉心頭是甚麼滋味,只伸手輕拍了拍四皇子的腦門,半安撫半命令道:“把你的馬兒借予我,回頭有任何好處都算你的!”

“哦。”四皇子弱弱的應了一聲,直到十二跑遠了,他才猛地回過神來,“不對啊!我、我是要參加角斗,你要馬兒作甚?你回來幫我想想法子,我把馬兒送你都行啊!你給本皇子回來!!”

彼時,十二早已跑得不見了踪影。

好在沒多少時候,已接近尾聲的馬術比斗里迎來了新人。 按說像這樣的比鬥,名額都是早已定好的,當然四皇子是個特例,他直接擠進去的。 十二沒他那麼囂張,事實上他只是“說服”了其中一個大徒人主動退讓。

馬術比鬥再度開始,十二拿出了上輩子都不曾有過的拼勁兒,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十個馬背絕活,最終第一個穿越火牆到達終點。

泰安帝:“…………”

同樣都是人,自己是皇帝,還比賈赦年長了兩個月,結果呢? 好罷,泰安帝自認為自己肯定不比賈赦差,可在兒女之中卻是落敗了不止一籌 星河彼岸 。 旁的也就算了,兒女之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他這邊是蠢貨外加慫貨的四皇子,賈赦那頭卻有個文武兼修的十二,他的兒子是變著法子丟人現眼,賈赦的兒子卻是各種爭氣各種爭臉面!

深呼吸,再深呼吸,泰安帝運了半響的氣的,旋即鐵青著臉向萬公公叮囑道:“你親自去盯著那混賬小子,要是敢帶著氣兒從擂台上下來,你就給我恁死他!”

萬公公一臉的血過去盯人了,他總覺得今個兒他和四皇子,總有一個要玩完。 當然,也有可能是倆人一道兒玩完,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而那頭,十二躍下馬背後才發覺自己渾身都被汗浸濕了。 沒法子,馬術表演太費體力,只是因著好久沒那麼痛快過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半點兒疲憊,只覺得渾身輕鬆自在得很。

其實,仔細想想上輩子的渣爹對自己也算不錯了,吃喝用度從不虧欠,哪怕在學問方面略嚴苛了點兒,可對所有的阿哥都是這樣的,也不是獨獨針對自己一個。 至於習武方面,他其實並不算是最強的,可饒是如此,也算是給了自己一技之長,就像如今,即便他未必能夠真正勝過那些個蒙族勇士,可想來到時候還會給一個好名次的。 而這一切的一切,就算渣爹沒功勞也有苦勞罷?

這般想著,十二隻揚著頭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其實,渣爹也不是無藥可救,到底穿越了一場,他一定要將渣爹教養成一個愛國愛民的好皇帝。

遠處,眼巴巴等死的四皇子猛地打了個噴嚏,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直死盯著自己的萬公公,他一個沒忍住雙眼裡湧出了熱淚來:“萬公公,我不想……”

萬公公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您不用想,聖上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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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當整個京城被皚皚白雪籠罩時,賈赦正琢磨著趁泰安帝不在,好生偷懶耍閒時,驀然間,一道聖旨徒然降臨。

這可是四百里加急的聖旨,比不上八百里加急的軍令,卻也比一般的聖旨能耐多了。 好在賈赦也算是身經百戰之人了,想著多半是泰安帝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又拿他耍著玩了,因而只隨手拽過璉哥兒,父子倆一道兒去前院接旨了。

接旨的過程沒啥好表述的,關鍵在於聖旨的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感正一品殿閣大學士賈赦為國盡忠為民盡責,其子賈琮年少有為,故特召賈琮為駙馬,賜婚予雍華公主……”

賈赦伸手掏了掏耳朵,又狠狠的掐了一把身畔璉哥兒的胳膊,直到聽著璉哥兒的一聲慘叫,他才兩眼一翻搖搖晃晃的暈厥了過去,還是特地校準了方向,向著璉哥兒身上暈的。

……

泰安帝一行人尚未趕到京城,聖旨已先行一步,同時也將平靜了數月的京城攪合得天翻地覆。 而數月都待在宮裡忙得腳不沾地的太上皇得知消息後,氣得將不曾跟泰安帝一道兒離京的所有兒子都喚到了跟前,挨個兒痛罵了一遍。 饒是如此,太上皇依然沒能消氣,乾脆任性的來了個微服私訪,特地趕到榮國府,打算瞅瞅自己未來的孫女婿。

239

話說太上皇此人,年輕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單是江南他就去了七次,至於在京城裡微服私訪的次數,那就真的只能去查起居錄了,反正他本人是肯定記不住的。 不過,那到底是他年輕氣盛時候的事情了,自打上了年歲,尤其在退位讓賢之後,太上皇彷彿徒然之間有了老人家的自覺,既不折騰旁人也不折騰自己了,只安安靜靜的在宮裡養老。

不過,事實證明三歲看到老這句話是很管用的。 若說太上皇年幼時候是個熊孩子,年輕時候是個鬧騰性子,那麼就算他如今早已步入花甲之齡,他依舊是個能作的糟老頭子。

這不,那頭剛聽聞了聖旨的內容,這頭太上皇就立馬命人尋來了一套常服,出宮微服私訪去了。

想當年,太上皇還年輕的時候,他可真是沒少出宮蹦躂。 像甚麼秦淮河畔、秦樓楚館的還算是正常的,要命的是他還總是往危險的地頭鑽,礦山、鹽場去過,甚至連州縣衙門的大牢也不是沒待過。 也因此,當暗衛聽聞他老人家這回是打算往寧榮街的榮國府逛逛時,登時大鬆了一口氣。

寧榮街就在皇城根下,離皇宮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若是封街前往的話,只會更快。 而那一片原就是前朝勳貴人家的居住之所,哪怕到瞭如今,住在那一片的也多半都是富貴人家,以及一些依附生存的族人 重生之金枝庶葉 。 也因此,寧榮街附近的治安極好,基本上不存在會發生意外或者危險的可能性。

正如暗衛們所想的那般,太上皇一路順暢的趕到了寧榮街。 因著是微服私訪,所以也沒有招搖的封街淨路,不過饒是如此,路途中也並未發生任何情況。

直到馬車停在了榮國府門口。

這裡有一個問題,雖說如今榮國府早已名不副實了,畢竟當家之人是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話雖如此,可只要國公府的牌匾一日還在,那這裡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 然而,若是超品國公府的話,可就沒那麼容易大開中門了。

事實上,自打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之後,榮國府唯二的兩次開大門,就是泰安帝的聖旨到來之時。 除此之外,國公府的大門素來都是緊緊關閉著的。 甚至就連多年前廉親王過來討債之時,那也是走的大門旁的側門,倒不是因著榮國府拿大,而是當時的情況有些意外,畢竟廉親王是被賈赦從隔壁東府強行拖拽過來的,哪裡就有時間開大門了。

所以……

一個微服私訪的太上皇前來,這門到底是開還是不開呢?

其實這麼深奧晦澀的問題是不需要榮國府的門房來思考的,事實上一看到這般奢華大氣的馬車趕來,哪怕太上皇的確沒讓人掛上牌子,也勉強稱得上是微服,可門房是乾甚麼吃的? 光靠言行舉止就能看出對方的路數,即便不能全猜中,至少也能知曉來者是個有來頭的。

當下,賴大匆匆趕來,點頭哈腰的打算先將人從側門迎進去再說,卻不想偏此時,又一輛馬車匆匆駛來,璉哥兒從上頭跳了下來。

“啊……”璉哥兒張大了嘴巴,傻不愣登的盯著比賴大當成祖宗一般打算從側門進去的太上皇,整個人都不好了,如同活在夢裡一般。

彼時,賴大自是也瞧見了他,雖說賴大知曉今個兒來訪的這位應當是個貴客,可想來再怎麼尊貴也該是貴不過自家能襲爵的璉二爺的,當下便果斷的撇下太上皇,顛顛儿的跑到璉哥兒跟前,一臉諂媚的笑著:“二爺您回來了?二爺,老太太說,讓人今個兒回來先去她那兒,還有…… ”

沒等賴大把話說完,璉哥兒已經噗通一下給跪了。

當然,是遠遠的向著太上皇跪的。

幾乎與此同時,馬車上又跳下來一人,似是極為不滿的嘟囔著:“大冷的天呢,不趕緊進門烤火,二哥哥你又想作甚?回頭我要告訴二姐姐和鳳姐姐,你又欺負我了。”說話間,璟哥兒已平穩落地,緊接著也看到了離自己大約十來步距離的太上皇,以及整個人都處於石化中的璉哥兒。

到底是日日出入上書房的人,比起璉哥兒這種只在殿試上見過太上皇的人不同,璟哥兒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很是鎮定的向賴大吩咐:“開中門。”

賴大愣住了:“甚、甚麼?”

璟哥兒向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到邪惡的笑容:“開中門,迎太上皇。對了,趕緊喚人將我爹,還有老太太他們都……”不用往下說了,賴大已經軟倒在地,之所以沒暈過去只能說他心理素質還是挺強大的。

“怎麼就倆小子?哼,賈琮那小子呢?”太上皇還是很親切的,至少在他看來自己算是個格外仁慈的上位者,尤其在退位以後,他簡直快要被自己的善良寬厚給感動壞了,因而在面對嚇瘋了的賈家人,他果斷的向較為熟悉的璟哥兒招了招手,“來,偷偷的告訴我,你那個混賬三哥在哪兒?放心,回頭我一準不告訴人家,是你告的密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

聞言,璟哥兒很是沉默了一下,旋即盡可能掩藏住鄙夷的神情,用不那麼瞧不起人的口吻道:“您可以告訴天下人是我告的密,因為我三哥跟聖上他們去塞外行圍這件事兒罷……大部分人都知曉。”

之所以說大部分人都知曉,而並非所有人都知曉,是因為事實上十二壓根就沒那麼受關注。 又或者說,甭管再怎麼年輕有為,有賈赦這麼個爹頂在前頭,十二很難讓人注意到。 更何況參加塞外行圍的人那麼多,與其關註十二,還不如去關注旁的貴人們。 可饒是如此,知曉或者單純就听了一耳朵的人還是為數不少的,畢竟這沒啥好隱瞞的。

太上皇:“…………”

見太上皇一臉懵逼的模樣,璟哥兒遲疑了一下,伸手拽了拽了太上皇的袖子,提議道:“開中門特別費時間,況且這門好久沒開了,如今又是寒冬臘月的,被凍住打不開也說不准。要不咱們先往裡頭暖暖身子,等他們把這頭弄好了,再出來走一遍?”

“你傻我傻?”太上皇回過神來,瞪眼看向這個跟自己小兒子差不多的孩子,沒好氣的道,“進去罷!我這是微服私訪呢,要不是你們來得赶巧,這會兒我都已經進屋烤火了!”

“哦,那就進去罷。”璟哥兒並不怕太上皇,主要是因為太上皇很喜歡跟泰安帝作對,像甚麼讀書中途派人送糕點甜湯,或者挨打受訓之時派人攔下來還賞賜小物件之類的事兒,太上皇是真沒少干。 最最要緊的是,跟整日里一副冰山面癱模樣的泰安帝相比起來,太上皇別提有多慈眉善目了。

因為太上皇本人都不嫌棄走側門了,旁人就更沒啥好說的了。 一行人只趕緊入府,倒沒往後宅去,而是進了前院正堂之中。

說起來,榮國府的前院正堂其實很少被人使用,誰讓府裡頭有個喜好熱鬧的老太太呢? 甭管是日常辦宴請,還是逢年過節,總是逼著所有人都往她院子裡去,弄到後來可不是愈發沒人來前院正堂了嗎?

好在,太上皇來了,甭管素日里賈母有多麼能耐,到了這會兒,即便是天寒地凍的,她也必須趕忙往前頭來。 其他的女眷反倒是沒那麼麻煩,可去可不去,然而賈母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卻是必須到場的。 若她不去,又豈能完成太上皇年節慰問老臣的心願呢?

——即便從頭到尾太上皇也沒這個心願。

下人們趕緊連滾帶爬的去後頭通知這一天大的消息,而彼時,璉哥兒也回過神來了,倒沒再跪,卻也是跟個木頭樁子一般戳在一旁,看向太上皇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敬畏。

太上皇相當不滿。

在一個人覺得自己各種溫柔善良慈祥和藹的時候,卻有另外一個人充滿了敬畏的望著他,這的確不是一種美妙的感覺。 偏生,太上皇對自己有著嚴苛的定位,試想想,如此和善的他怎能兇巴巴的提出否定呢? 因此,他只能忍著心頭的不滿,側過臉向璉哥兒露出了一個充滿了善意的笑容。

然後,璉哥兒被嚇到了,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色煞白渾身僵硬,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可憐模樣。

“哼哼。”太上皇相當不滿的把頭板正,恨恨的瞪了一眼滿臉好奇望著自己的璟哥兒,“你們家還真有意思,賈赦那麼厚顏無恥,生的兒子居然那麼、那麼… …”

一時間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太上皇略有些卡殼 重生之珠玉空間 。

“那麼慫?”璟哥兒好奇的問道。

“對!就是慫!”太上皇從善如流的接受了璟哥兒的好心贊助,依然有些氣哼哼的道,“虧的他還最像賈赦。對了,我想起來了,賈琮他長得不好看呢!”

璟哥兒茫然又無辜的望著太上皇,不由的想起五皇子對其的評價,下意識的道:“我覺得五皇子殿下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那混球說了甚麼?哼,那小子打小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兒,虧的還是老四家的。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可為啥那小子完全不像他爹呢?莫說刻板古怪了,他簡直就跟瘋了一樣,天天上躥下跳沒完沒了,聽說在上書房裡,你同他最要好?而賈琮卻是同小四最好?”

“是的。”璟哥兒認真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的確跟五皇子交好,這點兒確實不錯。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我三哥同四皇子最好,他其實一直特別崇拜聖上,只要聖上說了一句話,就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去完成。包括針對四皇子。”

這才是真相,將所有人都蒙在鼓裡的真相。

當然,十二之所以會針對四皇子,並不單純的因著泰安帝的緣故,只能說各佔一半理由罷了。 一方面,他的確非常崇拜上輩子做甚麼事兒都力求完美的皇瑪法,另一方面,他也確實很討厭上輩子的渣爹。 兩者合二為一的結果就是,十二懟上了四皇子,不是真打算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真切的希望給四皇子打造一個堪比十八層地獄的童年加少年。 如果有可能的話,十二也非常願意讓四皇子一生都處於生無可戀的狀態。

可惜的是,這話壓根就沒人相信。

至少太上皇完全不信。

“忠君愛國是件好事兒,左右小四品性不錯,就算年輕性子有些毛躁,也是可以慢慢擰過來的。”太上皇才不信十二沒有站隊的意思,畢竟根據素日里的表現看來,十二壓根就是自個兒往自個兒身上戳了一個四爺黨的標籤。 咳咳,此四爺非彼四爺,雖然四皇子錦嗣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呢?

因著太上皇堅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斷,璟哥兒自然不會上趕著給人家找不痛快,說白了,論脾氣品性,他才是整個大房裡頭最完美的那個。 比起賈赦的混不吝,比起璉哥兒的時不時犯慫,比起十二的遊戲人間,比起至今還活在夢裡的小五,璟哥兒除了嗜睡這個毛病之外,堪稱完美。

當下,璟哥兒便笑嘻嘻的湊到太上皇跟前,半蹲半跪的倚著太上皇的大腿,舔著臉求恩典:“昨個兒的聖旨太棒了,我也想要一個。不過,就算要來了,有三哥在前比著,也沒啥了不起的。可要是由太上皇您幫我下個賜婚的旨意,那該有多好呢?回頭我就能可勁兒的在三哥跟前嘚瑟了,叫他羨慕嫉妒去罷!”

“賜婚?”太上皇有點兒懵,皺著眉頭打量著長相精緻卻還是一臉孩子氣的璟哥兒,遲疑的問道,“賈璟,你今年幾歲來著?”

“十歲了。翻過年就是虛歲十一了。”璟哥兒頓了頓,提醒道,“聖上已經下旨賜婚我三哥了,今年是必然趕不上了,估摸著明年一定能成婚了,畢竟我三哥已經老大不小了。等回頭我三哥嫁出去了,估摸著張家那頭就會立刻來迎娶我姐姐的。再往後,就輪到我了。”

太上皇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臉,認真的問道:“也許跟你說這個你不太能聽得懂,不過所謂的賜婚,除非是真正的皇室宗親,要不然都是兩家定下來後,才來討個恩典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也就是說,皇家並不流行拴婚 僱傭兵王 。

當然,像真正的皇子公主們,還有一些地位崇高的皇室宗親們,親事鐵定要由泰安帝過目的。 一般來說,大選之後留下來的人,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是留在後|宮裡的,多半都是賜婚出去的,可這也僅限於宗室。 因此,像臣子們打算討個恩典,則需要兩家先將親事給說定了,再通知上頭,等於就是給親事鍍一層金子,沒有旁的意義。

“乖娃兒,回頭讓你爹娘給你說定了親事,我再幫你賜婚。”見璟哥兒眨巴著眼睛不說話,太上皇語氣愈發的柔和了,誰讓他就喜歡當一個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家呢?

不曾想,聽了這話之後,璟哥兒瞬間綻放了笑容:“我有媳婦兒,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是林家的大姑娘,就是我姑父戶部尚書林如海家的。我娘說,這叫親上加親。對了,我媳婦兒長得可好看了,笑起來甜甜的,聲音軟軟的,比我二姐姐比我鳳姐姐,要溫柔成千上萬倍!”

太上皇略有點兒發懵,這賈赦有四子一女這件事兒,他當然是很清楚的。 尤其等賈赦家的小五出生時,他還頗為嫉妒了一番,私底下很是懊惱自家老四沒有自己的能耐,統共才三子一女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 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也沒鬧懂璟哥兒嘴裡的“二姐姐”和“鳳姐姐”是何人。

不過轉念一想,太上皇就自認為自己明白了真相。 像賈赦的嫡長子璉哥兒就被人稱之為璉二爺,這是因為賈赦真正的嫡長子在序齒後夭折了。 同理可證,璟哥兒口中的二姐姐,應該就是賈赦的嫡長女了,至於真正的那一個,必然也是夭折了。

這就是序齒混亂造成的不幸後果,好在太上皇也就在心頭腹誹兩句,哪怕他明面上表現得再怎麼和藹可親,也不是那等真正沒心計城府之人。

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鳳姐姐是誰?我怎麼記得賈赦統共就一個寶貝閨女呢?還說給了張淄潼張老先生的嫡長孫?”

璟哥兒重重的點頭:“對的,我爹常說,我二姐姐就要去禍害張家了。至於我鳳姐姐……”回頭瞧了一眼還處於懷疑人生狀態的璉哥兒,“就是我二哥哥的媳婦兒,我娘說,那可真是一位人中豪傑。”

“你個混賬小子又在胡說八道甚麼玩意兒?過來!站好!”

賈赦終於姍姍來遲,緊隨其後的則是賈母和賈政,以及一副好妯娌模樣的那拉淑嫻和王夫人。

其實他們也不算來得晚了,只是礙於不能大房一家急匆匆的趕來,因而在二門處略等候了片刻。 畢竟,這大房二房在府裡無論怎麼不合都無妨,卻萬萬不能暴露在人前。 即便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遮羞布還是需要的。

“臣叩見太上皇……”

一連串的行禮問安之後,賈赦毫不猶豫的瞪眼過來,壓根聲音惡狠狠的威脅道:“璟兒你個臭小子,往日里憊懶的要命,連說蹦個字都不肯,今個兒倒是鬧騰上了?回頭讓你小哥好生收拾你一頓!”

小哥的稱呼源自於迎姐兒,準確的說,最初只有迎姐兒小時候才會這麼稱呼十二。 畢竟,於她而言,統共也就倆哥哥,一個大點兒的璉哥兒,另一個就是小點兒的十二。 至於後來,因著璟哥兒一度由迎姐兒帶著長大,很多習慣都隨了她,哪怕在正式場合是挺注重稱呼問題的,不過私底下,璟哥兒多半還是叫十二為小哥或者小哥哥的。

可惜的是,這種程度的威脅壓根就不叫個事兒 星河彼岸 。 反正,璟哥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爹您生甚麼氣呢?打從昨個兒接了聖旨起,就好像火砲一般,逮誰噴誰。我甚麼也沒做呢,不信您問太上皇?對了,太上皇方才答應了我,要給我和黛玉賜婚!”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嫁出去?”賈赦不負火砲之名,在璟哥兒話音剛落後,就立刻噴了回去。

“慎言慎言。”璟哥兒忙上前安撫道,“就是因著爹您一天到晚的嫌棄三哥哥他嫁不出去,如今可不是應驗了?所以說,有些話還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萬一林姑父忽的改了主意,想招個上門女婿怎麼辦?真要是如此,那我也只能跟您說對不住了。”

啪!

賈赦一個沒忍住狠狠的在璟哥兒腦門上來了一記:“渾說甚麼?烏鴉嘴是老太太,才不是我!”

烏鴉嘴老太太——賈母狠狠的掐了一把扶著自己的賈政,這才強忍著沒倒下去。 說真的,有些話確實不能渾說,就說賈母好了,她如今最厭惡的不是旁的,而是“烏鴉嘴”這三個明晃晃嘲諷的字。

“賈赦你別鬧!回頭等老四回來了,你想怎麼折騰他都無妨,這會兒先消停點兒。”太上皇趕忙叫停,同時皺著眉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賈赦,片刻後才問道,“我孫女婿呢?”

“哎喲太上皇喲!!”賈赦瞬間變臉成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慘烈模樣,“您倒是勸勸……罷了罷了,聖旨都已經下了,還能有啥法子呢?都怨我這張嘴喲,說啥不好呢?天天盼著我家琮兒嫁出去,這下可好,真的就給嫁出去了,我這心裡悔喲!”

其實,賈赦也不是真的嫌棄雍華公主,他只是跟普天之下的所有父親一下,都希望府裡添丁進口,而非將辛苦教養長大的兒子嫁出去。 尤其即將出嫁的還是他放在心坎上疼寵了近二十年的心頭肉。

——哪怕是將璉兒嫁出去也好呢!

儘管最後的心裡話沒說出口,可賈赦這番言論還是將賈母等人唬了一大跳。

“孽子!混賬!你到底在胡說八道甚麼?聖上既看中了琮兒,那就是咱們府上天大的恩賜,天大的榮耀!”賈母又氣又怕,要不是由賈政攙扶著,她這會兒早已站不住了。 饒是如此,這會兒她的身形也是搖搖晃晃的,幾欲跌倒。 好在看情形不對,鴛鴦也急急的上前幫忙。

倒是太上皇一派淡定的開口道:“無妨無妨,都這麼多年了,誰不知曉賈恩侯的為人呢?不過這事兒呀,還真就不是我這個老人家能說了算的。正好,等老四回來了,你去找他哭,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瘋他!!”

這下,賈母算是真的啞口無言了,但凡說這話的是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仗著身份地位乃至年歲給予嚴厲的批判,可惜對方是太上皇,泰安帝的親老子,她除了默默的低頭權當沒聽到外,還能如何?

可賈赦不會這麼幹。

“成!就照太上皇您說的辦!”賈赦登時長出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道,“甭管這事兒到最後會如何,絕不能讓聖上這般輕而易舉的就將我家琮兒娶回了家!”

太上皇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對味兒,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味兒了,因而只略沉默了一瞬後,道:“行!等回頭老四他們回來了,我一定立馬讓人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直接往御書房一戳,只要他不答應你,你就不走。哭鬧上吊都無妨,真要是不成,你就往地上一坐……喏,就跟你兒子一樣,坐個屁股蹲兒,到時候邊哭邊嚎,氣瘋他 料理王攻略 ! ”

#這就是親爹#

隨著太上皇的話音落下,所有人包括賈赦在內,目光盡數齊刷刷的落在了他面上。 震驚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則是茫然無措。 當然,賈赦是不會這樣的,他只重重的點頭,只差沒有詛咒發誓保證完成這個艱鉅而又偉大的任務了。

又兩刻鐘後,太上皇跟前伺候的公公提醒要走人了,畢竟榮國府雖然離得不算遠,可如今泰安帝不在京城,又逢年關,大小事兒都需要太上皇來過目。 因此,也是到了離開的時間了,到底待會兒回去還需要花費不短的時間。

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還是沒有忘卻答應了璟哥兒的事情。

“放心罷,回頭我就下旨賜婚,正好讓老四也瞧瞧,我沒閒著!!”

太上皇揚著頭離開了,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覷的人。 這都已經無聊到下旨賜婚了,還算沒有閒著? 真心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專門找事兒做嗎? 話說,賜婚……

“璟兒你小子又乾了甚麼?”賈赦在親自送走了太上皇之後,回頭就尋璟哥兒興師問罪。

璟哥兒卻只給了他一眼無所謂的眼神,攤了攤手,道:“不就是羨慕小哥他有我沒有嗎?左右我跟黛玉的親事是你們都認可的事兒,多一道賜婚的旨意,有甚麼不好的?再說了,小哥不嫁,二姐不嫁,哪裡輪得到我?”

這話倒是沒錯,璟哥兒跟黛玉的親事是一早就定下來的,當然因著年歲的關係,並不曾大張旗鼓的三媒六聘,畢竟時間還早著呢。 可賜婚也不代表立刻成親,多一道賜婚的旨意只會顯得面上有光,至於何時成親,以及三媒六聘等等事情,其實並無任何差別。

簡而言之,賜婚的旨意只能是錦上添花,旁的啥作用都沒有。

可賈赦聽了璟哥兒這話,還是沒忍住將他拖過來放在腿上揍了好幾下屁股。 用他的話說,十二要嫁出去已經很傷他的心了,偏生璟哥兒這個混賬小子還總是提醒他這個既定的事實,這如何不讓他心碎呢?

對此,所有人都表示無話可說。

敢情這些年來,年年月月日日,念叨著十二趕緊出嫁的人不是你賈赦嗎? 就因著一天到晚的念叨,如今真的嫁出去了,又不捨得了。 既然不捨得,你有種抗旨呢! 只會待在家裡唧唧歪歪的,算啥英雄好漢?

也許是因著諸人面上鄙夷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又或者是因著連番劇烈的打擊,回頭賈赦便索性將戶部的諸多事宜往妹夫林海身上一推,他本人日日乘坐馬車在城門口等著泰安帝一行人的歸來。

想法是很不錯,只不過尚未等泰安帝一行人歸來,太上皇卻緊趕慢趕的先下了賜婚的旨意,還是一下就是兩道。

說是兩道,其實準確的算應該是四道才對。 榮國府接連收了兩道,林家一道,還有莫名被牽連的張家也有一道。 再具體一些就是,太上皇賜婚張家長房嫡長子張昀榆與榮國府長房嫡長女賈瓔,以及賜婚榮國府長房嫡四子賈璟與戶部尚書林海嫡長女林黛玉。

基本上,張家那頭跟林家一樣處於懵逼之中。

誰讓榮國府完全沒同這兩家打過招呼呢? 當然,太上皇在下賜婚的旨意之前,也是讓人打聽過的,畢竟他並不打算幹這種強買強賣的事實。 因此,在確定了兩家的確早已正式定親,只等著前頭礙事兒的先成親,再辦之後的事情后,太上皇格外痛快的寫了兩份共四張旨意 笛攝天下,傾城宮妃 。

至於嚇到了張家和林家……呵呵,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問題在於,儘管這些個事兒同賈赦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可張家和林家都不約而同的認為一切都是賈赦的錯。

這就是壞事兒乾多了的結果,就算真的與他無關,也沒人會相信了。 林家那頭是真沒法子,林海本身就是溫潤儒雅的性子,讓他跟賈赦吵鬧完全不現實,倒是賈敏特地回了一趟娘家,並在賈母激烈的抨擊賈赦不孝時,保持了沉默以表出氣。 可張家那頭全然不同了,這倆孩子的親事當然是認的,可並不代表就不能教訓賈赦這個老小子了,回頭張家老太爺便命令三個兒子齊刷刷的出馬,定要將賈赦提溜回張家挨罵,相信榮國府那頭是不會有意見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賈母唯一的意見就是,張家怎麼能光罵不打呢? 就賈赦那糟心東西,只動嘴皮子能行? 合該狠狠的打上一頓才解氣!

然而,還不曾看到賈赦灰頭土臉的模樣,榮國府又出事兒了。

準確的說,是賈母的寶貝疙瘩寶玉出事了。

自打寶玉去了梨香院後,美好的日子就此遠離了他。 哪怕王夫人在吃喝用度上頭絕對不會剋扣一分一毫,可旁的方面卻是同榮慶堂有著天壤之別。 試想想,每天破曉時分就要起身唸書,晌午前三個時辰,晌午後再三個時辰,晚間則是兩個時辰。 一天十二個時辰裡,寶玉有八個時辰是在唸書,剩餘的四個時辰則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被迫打拳耍把式。

有時候寶玉在想,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罷?

可不是嗎? 光是唸書倒是無妨,寶玉就算再怎麼坐不住,出於對小命的憐惜,他也會老老實實的待在書房裡。 可惜,賈政對此並不滿意,他秉持著當年在家學裡受過的苦難,每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間或還會各種討好十二幫著弄點兒策論題來考校寶玉。 哪怕在十二跑路之後,這不是還有璟哥兒嗎? 隨便哄騙一下,或是拿點兒擺件玩意兒換換,很容易就騙出了好些個據說內部材料的試題。

這樣的生活,還有甚麼盼頭呢?

不不,其實還是有盼頭的,比如說,已經臨近年關了,就算素日里再怎麼用功,年關里頭也得去給賈母拜年,那樣寶玉就能順理成章的留在榮慶堂里松快鬆快。 到時候,各家的親眷都會前來拜訪賈母,不單有自家的姐妹,還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雲,併其他一些姐姐妹妹們……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讓寶玉殘酷到忍不住淚如雨下。

賜婚的旨意到了,比起十二尚公主這種大好事兒,讓寶玉無法接受的是,迎姐兒即將出嫁,以及……璟哥兒要娶黛玉。

當時,寶玉就懵了。

略緩了兩日後,寶玉好似後知後覺一般,猛然間發起了高熱。 再然後,便是接連夢魘,說胡話,最後是整個人都瘋魔了。

“林妹妹怎麼能嫁人呢?不不,絕對不可能的,老太太!我要去見老太太!咱們抗旨罷!林妹妹這般神仙似的好姑娘,如何能嫁給旁人呢?就算那人是璟四哥哥也不允許!抗旨,一定要抗旨!我要老太太去找元大姐姐,讓聖上把賜婚的旨意收回去!林妹妹……林妹妹是我的……我的!!”

寶玉瘋魔之時,寶釵已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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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
薛寶釵只覺得一股寒意在胸口氾濫著,直至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理智告訴她,她需要的只是寶二奶奶的身份罷了,對於能不能得到寶玉的愛……那根本不算甚麼,對不對? 又有幾對夫妻在成親之前就愛得死去活來的? 就像她的父母,也算是一對恩愛夫妻罷? 饒是如此,倆人之間多半也是相敬如賓,而非充滿著愛意 大神,太妖冶 。

可那終究只是理智而已。

年僅十一歲的薛寶釵,父親去世不過三年,離開金陵趕赴京城更是不足一年時間。 說真的,她的人生才剛剛起步,經歷的事情太少了,以至於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挫折時,即便能夠瞬間尋到藉口,可讓她自己去相信那所謂的藉口,卻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就這樣,薛寶釵面無表情的立在門口,看著裡頭亂糟糟的情形,旋即轉身離去。

因著是臘月裡,天冷不說,族學還放假了,所有人都縮在梨香院裡並不曾出門,以至於寶玉瘋魔之時,梨香院裡盡數亂做了一團,哭喊聲、叫罵聲都彙在一起,間或還有匆匆跑來的丫鬟撞到一起的。 也因此,從薛寶釵進院子,到她離開院子,除卻門房外,愣是沒人注意到。

半刻鐘後,薛寶釵便頂著一頭一身的雪花子,回到了薛家暫住的覃苑裡。 且一入覃苑,還不曾見著薛家太太,她便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了。 等薛家太太聽著動靜不對,忙急急迎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淚如雨下的女兒。

“這是怎的了?你不是說要去瞧瞧寶玉嗎?可是寶玉不好了?”薛家太太大驚失色,雖說二房並不只有寶玉一個兒子,可她素日里冷眼瞧著,她那好姐姐王夫人嘴上說著不在意,可事實上還是挺在乎這個兒子的。 也是,嫡親的骨血,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怎麼可能因著失望就捨棄不管了呢? 旁的不說,這要是寶玉真的不好了,回頭她姐姐可不得哭得肝腸寸斷了? 若兩家相隔兩地倒也沒甚麼,偏生他們家如今借住在榮國府,她的寶丫頭還跟寶玉說了親,萬一……

薛寶釵都不需要開口,單看薛家太太這臉色,就知曉她心裡想了甚麼,登時心頭的委屈怨憤被好笑給打斷了些,可旋即回想起寶玉方才的言行,又猛地沉下臉來。

“哎喲我的寶丫頭,你倒是說話呢,趕緊同我說一說,梨香院那頭是怎麼個情況?寶玉到底怎麼了?”薛家太太愈發的焦急了,忙不迭的將女兒拉到里屋炕上坐下,又揮退了伺候的人,只拉著女兒的手一個勁兒的催促著。

“寶玉沒事兒,有事兒的人是我!”薛寶釵沒好氣的嗆了薛家太太一句,可幾乎是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又見薛家太太一臉的愕然,忙再度開口補救道,“他是病了,還魘著了,如今正在梨香院裡瘋魔呢。”

“這樣還叫沒事兒?”薛家太太無比驚愕的望著女兒,彷彿頭一回認識她一般。

大概是意識到了這話頗有歧義,薛寶釵閉上眼睛略停頓了一會兒,這才睜眼道:“娘可還記得大房那頭接連得了三道賜婚旨意的事兒?旁的也就罷了,寶玉獨獨對璟哥兒迎娶林家黛玉一事相當不滿,這不,就在梨香院裡瞎嚷嚷著,黛玉是他的,非要人家抗旨,不准璟哥兒娶妻,還說甚麼要老太太去尋宮裡的娘娘,叫聖上將旨意收回去。”

說著,薛寶釵只冷笑一聲,滿臉嘲諷的意味。

且不說這事兒大房絕對不會答應,就算真的礙於所謂的孝道答應了此事,那接下來呢? 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房應了有甚麼用? 林家那頭是絕對不可能將心肝寶貝的閨女嫁給一個白丁的嫡次子的。 況且,如今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了,寶玉這是打算冒著全家獲罪的風險,逼著家里人抗旨不成? 對了,還有宮裡的娘娘,若這事兒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還罷了,一旦鬧將開來,恐怕連宮裡的娘娘也要受到牽連。

再看薛家太太,早已被這話嚇得目瞪口呆:“這這這……”

“娘,您真的想要我嫁給寶玉嗎?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料理王攻略 。 ”薛寶釵說著說著,原本止住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來。她也不拿帕子去拭,只半垂著頭,任憑眼淚落在衣襟上,綻起細細的水珠,再慢慢的滲透到衣裳裡,暈濕了一大片。

薛家太太一臉的為難,過了好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名字已經報上去了……可沒聽說旁的動靜……也、也許是要等到明年開春,才能有消息罷?”

她說的是給公主郡主挑選伴讀一事,其實壓根就是給郡主們,畢竟京城裡誰人不知泰安帝獨一個公主如今都已經十七歲了,哪裡還需要選伴讀,即便真要選了,也絕對輪不到薛寶釵這種皇商女。 可郡主也好啊,甭管是異姓的四位郡王,還是泰安帝的兄弟們,他們都有適齡的女兒,即便有多半尚未被正式封為郡主,對於薛寶釵來說,也已經夠了。

說白了,薛寶釵缺少的就是一個往上爬的機會。 甭管她本人如何出挑,她的出身注定了她這輩子都沒法擁有像賈家其他姑娘那般高的起|點,甚至在入了京城以後,她都不曾再參加任何宴請,哪怕是榮國府辦的宴請,也輕易不會邀請她。

再這樣下去,難不成她就真的只剩下嫁給寶玉這唯一的一條路了嗎?

越想越覺得心碎,薛寶釵哭得愈發厲害了,若說之前還有些許裝可憐博同情的成分在,到瞭如今卻是甚麼也顧不得了。

又半刻,薛家太太開口安慰道:“這樣罷,我去尋你姨母問一問,也許這裡頭有甚麼誤會呢?這前些日子,她還拜託我尋一份上好的賀禮,好送到娘娘跟前去。”

“又沒付銀子罷?”薛寶釵冷冷的道,“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娘仔細算算這都多少回了?以往在金陵時,讓咱們家幫著置辦東西,好賴本金是給的,偶爾還能得幾成利。如今倒是好,索性一切都託給咱們家,那回頭給娘娘的賀禮,算咱們薛家的,還是算她的?”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說話呢?好好,知曉你在梨香院受了氣,可這事兒……寶玉年歲小,如今又是在病中,難免胡言亂語了點兒。你比他大,又比他懂事,就讓著他點兒唄。這兩日恐怕你姨母不大方面,回頭等翻過年,我尋個空檔,一定仔細問問這事兒。”

薛家太太握著薛寶釵的手,好聲好氣的勸道:“知曉你受委屈了,可如今不是沒法子嗎?若是來年開春你真的選進去了,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藉助國公府的名頭行事。這都已經忍了快一年了,不差這麼一會兒。”

聽得這話,薛寶釵沉默了。

若是如今還在金陵城裡,即便薛家早已大不如前了,可到底名聲威望都還在。 偏生,如今這裡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莫說名聲威望了,恐怕嚷嚷出去也沒幾個人知曉薛家。 一旦離開了榮國府,最麻煩的反而不是吃喝用度這種小事兒,就連王夫人欠的錢都不算甚麼,薛家也沒那麼小氣,方才那些不過是她的氣話罷了。 最要緊的事兒,薛家出去了,還能藉誰的名頭呢?

似是見薛寶釵面上的神情有些鬆動了,薛家太太愈發的放緩了聲音,勸慰著:“好孩子,娘統共就你和你哥哥這兩個孩子,能不為你們著想嗎?其實你姨母在我跟前都下了保證了,說會讓你入宮當伴讀的,等過去五六年,再讓娘娘賜婚,這事兒不就好了?還有你哥哥,你以為那監工的差遣是好做的?就算不用他來幹活,光是日日跑到外頭風吹日曬的,那也不好受。”

聽得提起薛蟠,薛寶釵面上露出了怔怔的神色來 重生之珠玉空間 。

當初,為了能讓薛蟠脫罪,薛家很是花了一大筆錢,才將事情辦妥了。 哪怕其中有王子騰的干預,有王湛老爺子的舊故幫襯,該花的錢,可是半點兒也沒少花。

即便如此,薛蟠的案子還是發了。 好在這回算是徹底了結了,畢竟連泰安帝都允許他將功贖罪了,即便將來再被人翻出來,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只是這一次的破財消災,可真的是讓薛家狠狠的傷筋動骨了。 更要命的是,薛蟠還不知曉甚麼時候才能回京。

“寶丫頭,還有個事兒。你光想著咱們家在京城裡宅子,真的不想想,咱們家沒個男丁鼎力門戶呢?你哥哥如今去了南面督建堤壩修橋鋪路,咱們家可就咱們娘兩個了。就這般,還怎麼搬到外頭呢?你呀,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外頭生活可不單單是財迷油鹽的事情。”

薛寶釵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心頭更是五味雜陳,有心說這一切都是哥哥薛蟠闖下的禍事,可一想到她的哥哥如今還不知曉在吃怎樣的苦頭,終究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下去了。

罷了,這一切都是命啊!

“那就听娘的話,看來年開春究竟是個甚麼情形罷。”薛寶釵淡淡的道。

話是這麼說的,可事實上薛寶釵並未抱太大的希望。 這是因為儘管往年也是開春才知曉消息的,那卻是對外了。 一般來說,都是年前請了人去相看,畢竟關係到各個王府的郡主縣主,很多都是希望能親自瞧上一瞧的。 因此,多半情況下都是在年前就有了基本的意向,等年後再正式宣布罷了。 如今眼瞅著離小年夜也沒多久了,薛家這頭卻甚麼消息都沒有得到。

如今,薛寶釵唯一的希望就是,因著泰安帝帶著諸人去塞外行圍才耽擱了這事兒,畢竟同去的還有好幾個王爺和家眷。 不過說真的,這種可能性真心不大就是了……

甭管希望有多渺茫,薛寶釵還是願意試著去相信。 而在此之前,她還要跟薛家太太一道兒望眼欲穿的等待著薛蟠的來信。

名義上薛蟠算是將功贖罪的,不過實際上泰安帝對此並不抱有甚麼奢望,只是命人捎帶上了薛蟠,至於他究竟能不能幹活,或者願不願意督建等等,泰安帝完全不在乎。 也就是說,薛蟠只要不胡來,自主權還是很大的,最起碼寫信收信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要他別犯懶。

然而,薛蟠都離開京城好幾個月了,除卻剛到的時候送來一封報平安的信函外,旁的時候只有薛家太太派人送東西送銀子送信,卻沒有任何回音。 若非因著京城這頭完全沒聽說南面出了事兒,薛家太太或許早就被嚇死了。 想著馬上就要到年關了,薛蟠就算再不著調,也該派人送信過來了罷?

這個想法倒是沒錯,可惜事實卻是啥信函都沒有。 倒是江南的甑家給榮國府送了不少年禮,當然還有金陵城的故交等等,總之等到了小年夜依然沒有薛蟠的消息時,薛家太太絕望的病倒了。

彼時,泰安帝終於帶著一大波人慢悠悠的回京了,其實依著他的想法,在外頭過完年再回京也使得,左右京城裡有太上皇,完全不怕出事。 可他又惦記著閨女的親事,特地讓人拿了黃曆算日子,瞅來瞅去的,卻只有來年正月二十一和三月十九,以及臘月初三是好日子。 正月裡那是絕對趕不及的,臘月又太遠了,泰安帝決定折中一下選在三月十九好了。 可若是在三月里辦親事,那勢必要趕在年前回京,要不然就是到時候逼死戶部,也沒法將一切齊備了。

萬幸的是,嫁閨女最愁人的嫁妝一事,對於泰安帝來說反而是最容易解決的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事實上,早在十年前,當他意識到女兒很可能要遠嫁和親時,就已經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了。 這十年裡,每當逢年過節的,他都會在正常的賞賜之外,額外再添一份,讓恭妃好生收著。 在他登基之前,恐怕就已經攢了至少二十萬了。

等後來,他登基成了泰安帝,那就更不是問題了,哪怕國庫空虛,私庫裡的錢財多著呢。 再加上賈赦追討回了無數銀兩,又坑了薛家好大一筆錢,別看那些錢全變成了物資,可對於泰安帝來說,這些物資原應該由他來買,這可不是省卻了好大一筆錢呢?

所以,嫁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唯一的麻煩在於……

公主府。

沒有,既然是公主,那就必須要有公主府,不然豈不是變成真的嫁出去了? 到時候成親了,公主和駙馬都是要住在公主府裡頭的,這也是為何賈赦哭著喊著說十二要嫁出去的原因。 其實,駙馬並不算是真正的上門女婿,因為公主和駙馬所生的子嗣依然屬於駙馬家中,姓氏也是隨駙馬,基本上除了年節入宮領宴以及獨居一府外,跟尋常的夫妻並無太大區別。

入宮領宴倒是無妨,像當初榮公賈代善尚未過世時,每逢年節都是帶上老妻賈母一道兒入宮領宴的。 只要身份足夠,夫妻二人一道兒入宮過年那就不叫個事兒。 可獨居一府就略有些麻煩了。

其實,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泰安帝原本並不知曉自己會登基,而太上皇對於女兒或者孫女的親事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的親生女兒裡頭十有八|九都是遠嫁和親的,甚至還有那種前頭大的喪報剛到,回頭又給送去一個小的。 至於孫女們,甭管是否去和親,既不是公主,就無需考慮公主府了。 也因此,整個京城裡的公主府寥寥無幾。

泰安帝思考了一路,也沒想出好法子來。 畢竟如今立刻開建是肯定來不及的,改建的話,改誰家的宅子呢? 倒不是他前兩年沒想到,而是剛登基的時候那是真的忙啊,忙到腳不沾地都絲毫不誇張。 況且還有下頭一串弟弟們等著封爵建府,這一時半會兒的,他還真就想不起自家兒女來。

沒見到如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都還未建府嗎? 正妃側妃都有了,侍妾就更不用說了,偏到如今還擠在宮裡的皇子所中,跟四皇子、五皇子當鄰居。

至於雍華公主? 呵呵,先前都不確定她能不能嫁出去,誰會惦記公主府呢?

最終,泰安帝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著先回京,等到了京城裡再想法子就是了。 真要是不行,回頭將賈赦提溜到跟前,比他拿出應對之策來! !

不得不說,泰安帝這個想法是真心不錯。 只是,他忘卻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當賈赦知曉他放在心尖尖上近二十年的兒子即將嫁人之後,他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坦然的幫著想轍兒解決公主府的問題?

顯然這一次,泰安帝注定是要失望了。

要說失望也不盡然,最起碼在入京之後,泰安帝就得到了來自於賈赦的熱烈歡迎。 很明顯,哪怕榮國府出了些許亂子,也並未影響到賈赦迫切的想要尋到泰安帝哭訴的心情。 這也並不奇怪,畢竟只是寶玉魘著了,一沒有病到起不了床的地步,二還能每日里哭鬧上好幾個時辰,賈赦會在乎才叫怪了。 事實上,賈赦很想建議賈政狠揍一頓寶玉。

——孩子胡鬧怎麼辦? 打一頓就好了。 一頓不行那就兩頓,就沒有挨打解決不了的事兒!

也因此,賈赦索性死守在城門口,等泰安帝一行人的車隊一回來,他就立刻換乘馬匹湊上前去 靈泉山莊 。

虧的聖駕跟前的人對賈赦都很熟悉,要不然就等著被拿下罷。 好在泰安帝看到賈赦時,只滿臉的欣喜,看的旁人目瞪口呆,都不知曉原來這個冰山面癱居然還會真情流露。

等賈赦湊到了跟前,泰安帝索性命他上了馬車,這才道:“你趕緊給出個主意,雍華的公主府還沒著落呢。”

賈赦略懵了半響,才驀地綻放了笑容:“公主府還沒準備好呢?那就別準備了,我不嫁兒子了。”

“別胡鬧,賜婚的聖旨都下了,你以為還有收回來的可能?”泰安帝冷笑一聲,“這是命令,不是請求!趕緊幫朕仔細想想,怎樣才能在三個月裡將公主府弄出來。不對,今個兒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離三月十九不到三個月時間了。趕緊想!!”

“我為啥要幫著動腦子想轍兒單就是為了將我家寶貝琮兒嫁出去?”賈赦茫然了,他開始懷疑人生了。

“你要是沒轍兒的話,那最多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賜婚的聖旨已下,斷然沒有更改的可能性了。還有,你最好別忘了,你可不單單賈琮一個兒子。哼! ”泰安帝黑著臉冷哼道。

這般明顯的威脅話語,擱在任何人身上,這會兒恐怕都已經嚇趴下了。 可賈赦卻只兩眼無神的望著泰安帝,可憐兮兮的點頭道:“是啊,我又不單單只有琮兒一個兒子……所以聖上打個商量罷,我把其他小子給您,甭管是當女婿還是當兒子都無妨,只一點,把琮兒留給我罷!我家這幾個哥兒姐兒裡頭,我最心疼的就是他了。”

泰安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沒聽說過駙馬的人選還能變的。行了,你也少折騰點兒罷,又不是真正的上門女婿。”

“我知曉這裡頭的差別,可我還是……”賈赦硬生生的憋出了兩掛眼淚,生無可戀的望著泰安帝,“我那可憐的琮兒喲!”

攤上這麼個親家也真是造孽啊! !

見賈赦這副模樣,泰安帝是真心無奈了。 憑良心說,他是不願意使用強硬手段促成親事的,這要是兒子倒是無妨,甭管兒媳婦兒願意還是不願意,回頭成親後生米煮成熟飯了,再生下了孩子,還能如何? 可這不是他家是個閨女嗎? 萬一將來出嫁後,被冷漠了受了委屈,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他。 也因此,最初他才會放棄在京城裡尋摸駙馬,而將目光瞄準了塞外蒙族各部。

可既然如今是十二本人願意的,那麼他父母的意見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要是當婆母的,還是略微為難一下兒媳婦兒,這當公爹的,素日里壓根就不可能跟兒媳婦兒打交道,更談不上為難二字了。 所以,泰安帝還是很淡定的。

再淡定那也是因為沒想到賈赦會這麼慫!

憋出兩掛眼淚這種事兒,已經不單單是慫的問題了,簡直讓人一言難盡。 不由的,泰安帝想起了自己小兒子,登時忍不住伸手摀住了臉,半響後才道:“要不這麼著,你回去再努力一把生個閨女,回頭我也努力努力再生個兒子,到時候把我家么兒送給你家閨女當上門女婿,你看怎樣?”

賈赦:“…………”

在聽到泰安帝這話足足兩刻鐘時間內,賈赦整個人大腦都是放空的,他心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泰安帝終於被他逼瘋了。

先不說他倆都一把年歲了,還能不能生出孩子來,就算能好了,就知曉定然是賈赦生閨女,泰安帝生小子? 好罷,就算真是如此,哪戶人家敢要堂堂皇子殿下當上門女婿的? 嫌命太長也沒必要用這個法子尋死啊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

見賈赦徹底傻了,泰安帝總算略鬆了一口氣,只是他到如今還沒忘記逼賈赦想轍兒這事兒。 因此,等車隊到達皇城外時,他便索性叫人停了馬車,將賈赦一腳踹下去,並言明:“趕緊去想轍兒,親事就定在來年開春三月十九。去罷!”

再看賈赦,儘管已經被人提溜到了一旁,可他還處於魂飛魄散之中,整個人都是放空的。 直到十二同那頭支會過了,牽著馬溜達過來,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爹?蠢爹?傻爹?哎喲!”

賈赦目光冷冽的望了過來。

十二見狀,只笑瞇瞇的湊上前套近乎:“怎樣?好幾個月不見了,您一定格外的想念我,對不?府裡有甚麼新鮮事兒嗎?娘還好嗎?我那蠢哥哥和胖妹妹呢?還有璟兒小五,以及小鑫兒都還好罷?對了對了,老太太咋樣?最近有沒有再烏鴉嘴過?”

即便十二拼命的耍寶,賈赦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面上更是保持著冰山狀,活脫脫的就是泰安帝的翻版。

換個人早就被這副模樣的賈赦給嚇死了,可惜十二原就是傻大膽儿,況且他早已篤定賈赦最心疼他了,莫說打罵了,連稍微重點兒的話都捨不得對他說,更別說多年下來無論被他坑了多少回,依然對他無比珍愛了。

其實這麼想想,賈赦也是蠻可憐的。

“好了好了,咱們說正事兒。走走,馬車呢?您老人家就這麼騎馬過來的?還是一早就跳到了聖上的馬車上?”甭管答案是哪一個,十二都對賈赦敬佩萬分。 好在因著十二已經是準駙馬爺了,且老丈人泰安帝還格外看好他,親爹又是天字第一號寵臣,因此弄個馬車過來還是很容易的。

等賈赦和十二皆上了馬車,又連著灌了好幾杯熱乎茶下去後,裡頭的氣氛才略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您這是何苦呢?聖旨都下了,與其擱這兒鬧脾氣,還不若趕緊想轍兒多撈點兒好處。最起碼,到時候公主有公主府,咱們就可以省一座宅子了。對了,要不索性趁著這機會把二房掃地出門?爹,您想想,我這個大房的三子成親後都跑出去了,他們怎麼就有臉一直賴著不走?別扯老太太,多的是人家早早的分家的,旁的不說,張家就分家了,我外祖父外祖母身子骨都還硬朗著呢!”

見賈赦依然不言不語,十二再接再厲。

“璟兒年歲還小,不過也沒啥,他那性子我算是看透了,如今年歲還小倒是老實,回頭等他長大了翅膀硬了,一準不會留在京城的。他似乎對於江南很感興趣,之前還扒著林姑父讓他講在揚州的趣事兒。我仔細想著,您也就罷了,左右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是輕易離不得京城的。璉二哥哥是襲爵之人,本身也沒太大的能耐,留在京城挺好的。我既要將這個駙馬,實權位置肯定輪不到我,好在我本人誌向一直都是唯一的那個,倒也不衝突。璟兒的話……”

說著,十二仔細瞧了瞧賈赦,見他略有些警覺的繃直了身子骨,登時就明白自家這蠢爹裝不了多久的。

“其實璟兒這般反而更好辦,咱們家撇開二丫頭不算,兄弟四人總不能都留在京城裡。當然嘍,若是跟政二叔叔那般窩囊無用自是無妨的,留十個八個聖上都沒感覺。可璟兒明顯不是那樣的人,我看索性任由著他,到時候謀個外放,說不定反而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正好,林姑父在南方還有些人脈,或者再過幾年,讓林姑父還回南面去,也成呢。”

“胡鬧 [韓娛]攻略 ! ”賈赦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江南那頭有個甑家在,你林姑父好不容易才脫身,這就又要陷進去? 哼! ”

“爹,您不生氣了?好好,我不說那事兒了,咱們繼續談論正經事兒。林姑父是沒必要去江南,那璟兒呢?您不可能指望咱們兄弟幾個全部留在京城罷?至於甑家,其實問題也不大,只要您能在璟兒長大成親之前,把甑家玩完就沒問題了。”

十二笑得一臉的純良,說出來的話卻是殘忍至極:“甑家,原也就快了。”

甑家的發達起源於太上皇的乳母,可惜的是,那位早在數年前就已經過世了,而太上皇也已經不是當今天子,在這種情況下,甑家還真就撐不了多久了。 準確的說,泰安帝之所以強忍著沒對甑家下手,最重要的原因恐怕還是不願意傷害太上皇。 可甭管怎麼樣,甑家是不可能長存於世的。

咳咳,其實以上理由都算是胡扯,真正能讓十二拍著胸口肯定的是,上輩子康熙爺的乳母一家子可是死得很慘的,彷彿只留了少許幾個老弱婦孺罷? 具體情況,十二並不大清楚,畢竟等他出生之時,那家子早已消失在勳貴人家多年了。

算算時間,再掐掉泰安帝提前即位的那三年,統共也就這麼三五年了。 當然,上輩子跟這輩子還是略有些不同的,十二不敢肯定時間一定能對得上,不過左右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把甑家玩完?”賈赦閉上眼睛思量了一會兒,驀地睜眼怒道,“就這麼辦!老子如今就想拿人出氣!!”

“別別別!”十二被嚇了一條,趕忙阻止道,“這大過年了,您老人家就消停些罷。再說了,甑家那頭到底有太上皇護著,我看聖上是沒法當著太上皇的面折騰甑家的,還不若索性先留著他們家。至於爹您想出氣,尋旁人家就可以了。對了,我覺得十四王爺就不錯,要不您先折騰他? ”

賈赦無言以對的望著十二,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概意識到這個說法略坑爹,十二果斷的改口道:“那您還是想想轍兒,幫雍華公主先折騰出個公主府來罷。我瞧著,四王八公十二侯裡面,你不是有幾家看著格外不順眼嗎?雍華公主屬正一品,國公府減製或者侯府也成,您瞧著辦罷,總不能到時候都要成親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罷?”

“你怎麼會沒有住的地方呢?你如今那個院子不好嗎?要是嫌棄不好,我回頭再給你造一個大的!再不然,我把賈政一家子都給轟出去,把他們的院子連著一大片都給你還不成嗎?”賈赦忽的就情緒崩潰了,“你是我兒子又不是閨女,怎麼就要嫁出去了?老子不許!!”

十二:“…………”

被徒然間鑫兒附身般的蠢爹給弄懵了,十二愣是沒想到法子哄好他。 一直到馬車駛到榮國府門口,甚至等下了馬車進了府裡,賈赦還在那裡哭天抹淚的,左一個不許右一個不成,死活不願意鬆口。 尤其等璉哥兒等人聞訊趕到前院時,賈赦索性指著璉哥兒道:“讓他去!讓璉兒這個臭小子當駙馬去!”

璉哥兒面上的神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呢,偏生說這話的人還是他老子,除了默默忍了,他還能如何?

更讓他崩潰的還在後頭,等他和十二以及璟哥兒連拖帶拽的將賈赦弄回榮禧堂後,十二一眼就看到陪著那拉淑嫻的王熙鳳,登時跟見了親人一般的衝上前去,直接蹦躂到王熙鳳跟前兩步才停了下來,一臉控訴的道:

“鳳姐姐!我哥他想擠開我自己當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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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璉哥兒敢對天發誓他從王熙鳳眼底里看出了森然的殺意,唬得他登時甚麼都顧不上了,只真的舉手發毒誓:“我要是敢有那樣的想法,就讓我天大五……”

“叫你當王家的上門女婿。”十二大吼一聲,打斷了璉哥兒先前那話,成功的讓原就處於驚悚之中的璉哥兒直接懵了。

再看璉哥兒,一言難盡都不足以表達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只能僵硬著脖子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猛瞧,努力做出一副憤怒的模樣,偏生他這副樣子落在十二眼裡卻僅有一個“慫”字可以描述。

偏十二還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見自家蠢哥哥都嚇成這樣了,他還哥倆好一般的攬過璉哥兒的肩膀,擠眉弄眼的道:“咋了?其實我跟你說,當上門女婿可好了,起碼最要緊的一點,往後我都不用每日里被老太太催促著去她那兒請安了。回頭等我成親了,一準搬出去,再也用不著顧忌老太太的烏鴉嘴了。”

嘿,還真別說,這麼一想也對呢! 璉哥兒恍然大悟一般的回望十二,剛要開口,就感覺周遭的情況有些不妙,忙用眼角瞥去,見不單自家媳婦兒面帶殺氣,連帶爹娘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了,他趕緊改口道:“渾說甚麼呢!咱們堂堂男兒,怎能給人當上門女婿呢?反正我不干!”

“你想幹也沒門兒呢。”十二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旋即又抬眼向王熙鳳告黑狀,“鳳姐姐你都聽到了罷?其實壓根就不是我哥不想咋樣,而是他不能!要是今個兒聖上挑中的不是我而是他,沒準兒他一早就顛顛儿的上前……嗚嗚嗚。”

王熙鳳笑得一臉的殺氣騰騰,虧的這會兒人多,她才只但笑不語,不過基本上可以肯定了,接下來璉哥兒一定會遭罪的。

可惜的是,沒人在乎。

先前十二告黑狀時,賈赦只冷眼瞧著,可這會兒十二被璉哥兒摀住嘴修理時,他卻立馬心疼上了。 當下,賈赦上前分開倆兒子,瞪眼道:“一堆的正事兒要辦,你倆瞎鬧甚麼?璉兒媳婦兒,這兒沒你倆啥事兒了,你趕緊把璉兒帶回東院去!”

璉哥兒無比震驚的望著賈赦,雖說賈赦這話乍一聽是不算甚麼,可聯繫到之前十二告的黑狀,他還能有活路? !

卻見王熙鳳上前一步,巧笑倩兮的給長輩行禮告退,旋即便強拽著璉哥兒走了。

走了……

走了……

那拉淑嫻一臉無奈的扶額,不過她也清楚王熙鳳是個有分寸的,因而隻眼睜睜的目送他倆離開 報復情敵的最佳方式 。 待璉哥兒小倆口走了之後,她才瞧了十二一眼,將人招到跟前,拿手戳他的腦門:“一天到晚的就知曉鬧騰,都多大的人兒了?都要娶媳婦兒了,還整日里拿你哥哥開涮!還有,真以為你一跑幾個月,先前的事兒我就給忘了?少做夢,我都攢起來只等著一併同你算總賬!”

十二瞬間換上了一副被拋棄小狗的可憐表情,眼巴巴的望著那拉淑嫻,半晌才委屈的哭訴道:“這不都是四皇子造的孽嗎?他非要我陪他一道兒去塞外行圍,我倒是想拒絕來著,偏他打小就被寵壞了,又任性又胡來。我也是沒法子了,才同意跟他一起走。”

“是嗎?”那拉淑嫻挑眉,“我卻是不知曉,原來四皇子是個刁鑽的性子。”

這話一出,十二才意識到不對勁兒,想也知曉了,他娘跟渣爹過了大半輩子,怎麼著也不可能不了解對方罷? 尤其他娘還是從潛邸時就跟在身邊的,更別提渣爹……渣是渣了點兒,可那也是登基多年以後的事情,最初人家的性子是很好的,趨於完美的那種。

當下,十二瞬間改口道:“說刁鑽倒也不是,我猜可能是四皇子本身也頭一次往塞外去,大約是想找個熟悉人跟在身邊,到底也方便些。再說了,這四皇子看重我,也是我的福氣。”

那拉淑嫻依舊保持著端莊的笑容,格外和善的道:“喲,還是你的福氣?那尚公主這事兒呢?別說也是四皇子乾的?”

“這個……”十二極快的轉著腦子,他是打算跟雍華公主好生過一輩子的,若是在成親前就攬上一個逼迫的名頭,那絕對不是好玩的。

想通了這一點,旁的就無法了。

“是四皇子保的媒!娘,您或許不知曉,雍華公主跟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們姐弟二人的感情特別好,每日里都要見面說話,就連用膳的時候,也都互相惦記著對方。有一次,我同四皇子一道兒用膳,四皇子就指著一道他最愛吃的羊肉羹給雍華公主送去,偏巧這頭才剛出了門,那頭雍華公主也給送了一模一樣的。可不就是感情極好嗎?”

十二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而這事兒倒也不是他編排出來的,只是這倆姐弟的本意卻不是為對方著想。

四皇子是知曉雍華公主喜歡吃煎炸烤的肉類,最不喜歡那些個湯湯水水,尤其是羹和糊糊一類的。 而雍華公主則是嫌棄四皇子沒有男子漢氣概,整日里就知曉吃些湯品,跟小姑娘似的,這才故意讓人拿這道菜來調侃他。

可甭管怎麼說,事情總歸是真的,略偷換一下概念,就成了一出姐弟感情深厚的好戲了。

因著十二說的無比肯定,那拉淑嫻雖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兒,可畢竟上輩子的乾隆帝可沒有同胞姐姐,實在是沒法做比較。 因此,那拉淑嫻只微微點頭,算是將此事揭過不提了。

問題是,那拉淑嫻還算好擺平,可這不是還有一個只知道胡攪蠻纏的賈赦嗎? 他原就極不樂意,這會兒聽得十二似乎受了委屈,登時就忍不住發作了。

“不嫁了!咱們的琮兒才不嫁!回頭我就像太上皇說的那般,找聖上一哭二鬧三上吊去!”賈赦一把攬過十二,眼淚汪汪的看著他,“我的琮兒都瘦了!”

十二默默側過臉,不言不語。

連著跑出去了好幾個月,他吃的好喝的好,每日里最大的愛好就是將四皇子折騰得死去活來,除卻被曬黑了之後,其實還略長高了一點兒,另外就是感覺身上結實了好多 宮瓷 。 至於瘦……大概是某人的錯覺罷。

甭管怎麼說,十二總算回來了,且賜婚的聖旨早就下來了,這是務必更改的事實。 哪怕賈赦還不死心的打算折騰泰安帝,卻也並不急於一時,畢竟回了府裡,還得先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

請安的事情倒是用不著那麼多人呼啦啦的湧過去,十二隻拉著璟哥兒一同去了,旁的人都是該干啥就該干啥。 倒不是大房已經徹底無視賈母了,而是因著今個兒就是小年夜,等下半晌所有人都要去榮慶堂的,因而沒必要爭搶這一時半會兒的。

等到了晚間,因著泰安帝已經回來,之前也早有了消息傳來,因而宮裡的小年夜宴都是早已備好的。 賈赦身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是絕對要入宮領宴的,除此之外,旁的人倒是無需跑這一趟了。 倒是十二,等來年成了駙馬爺以後,卻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入宮領宴了,今年還是消停些罷。

待下半晌,整個榮國府除卻賈赦之外的所有主子們,齊聚榮慶堂,包括養在大房名下的惜春。

說起來隔壁東府也是真的心大,自打將惜春送過來養之後,就再也沒有特地過來看過,當然吃喝用度也不送,連惜春跟前伺候的人,除卻一個奶娘外,旁的全部都是榮國府的下人。 也虧得大房這頭對惜春歡喜得很,並不計較這種小事兒,但凡擱在旁的愛計較的人身上,指不定怎麼委屈這孩子了。

不過,這樣也好,算是坐實了收養之名,回頭給惜春說親之類的,也可以從大房這頭走,哪怕到時候寧國府有意見……

有意見也給憋著,大不了讓賈赦去交涉,看他到時候不掀了寧國府!

然而,在這種闔家歡樂之際,依著榮國府的傳統,要不出意外才叫真的意外了。

還沒等家宴正式開始,小輩兒那頭就出了意外。

按著慣例,這種時候多半都是賈母坐在位於正堂的高座上,賈赦、賈政倆兄弟坐在右下首處,那拉淑嫻和王夫人坐在對面才是。 不過,因著賈赦不在,賈政一個人枯坐著也沒甚麼意思,他索性喚了珠哥兒、璉哥兒這倆大的,去隔壁的耳房說話。 這仨人一走,等於留下來的除卻女眷就是未成親的小輩兒們了,這些人又分成了好幾撥,賈母正同那拉淑嫻和王夫人閒聊著,跟前自有李紈和王熙鳳伺候著,至於十二則帶著哥兒們在旁邊說話,迎姐兒則帶著姐兒們和小五、蘭兒在玩翻花繩。

正當賈母說到來年開春十二的親事時,只聽得另一面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旋即便是哥兒們齊刷刷的驚呼聲。

等賈母等人循聲望過去時,就看到十二一臉懵逼的站著,身畔是面無表情的璟哥兒以及齊齊驚呼的二房庶子們。

再一看,似乎地上……

“寶玉!寶玉你怎麼了?我的寶玉喲!”許是賈母眼尖,或是她素來眼裡就只有寶玉一個,其他人還在愣神之中,她便已經驚呼一聲,且立刻起身欲上前。 好在鴛鴦一直立在賈母身後,見狀立馬上前扶了一把。 有這麼短暫的緩衝,那拉淑嫻和王夫人也回過味兒來了,趕忙上前攔住賈母。

那拉淑嫻道:“鳳丫頭去瞧瞧,好端端的這是怎的了?”

王熙鳳答應一聲,趕忙上前 和離小娘子 。 見狀,王夫人也忙給李紈使了個眼色,偏李紈從聽到驚呼聲後,就下意識望向迎姐兒那頭,她的心肝蘭兒因著年歲小,並不曾跟十二他們在一道兒,而是被迎姐兒、探春等人帶著。

慌亂之中是沒有半點兒時間可以耽擱的,李紈只是回頭瞧了瞧,確定蘭兒無事後,再回首時,王夫人已經氣惱的回了頭不再看她。 偏李紈完全無所察覺,加上王熙鳳已經查看清楚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頭。

十二苦笑連連。

甭管這事兒誰對誰錯,他這群小子裡頭最大的那個,那他就得承擔起所有責任來。 又見自家弟弟黑著臉散發著寒意的模樣,十二更無奈了,只能任由王熙鳳喚了丫鬟將暈倒在地的寶玉抬到暖炕上,再開口慢慢解釋了。

可還不等十二開口解釋,因著哥兒們各自散開讓丫鬟來抬人,以至於原本暈倒在地上的寶玉整個人暴露在了眾人的注視之下。

昏迷不醒外加一臉血的寶玉……

“這是怎的了?怎的了?我的寶玉哦!快點兒去喊大夫,快點兒!!”賈母徹底慌了神,也虧得她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多了,沒立刻暈厥過去,要不然寶玉事小,賈母一旦出了事兒,那才叫要命了。

彼時,那拉淑嫻已經開口喚了十二:“琮兒過來。”

都不用開口詢問,十二便老老實實的上前,垂頭喪氣的解釋了原委。

事情很簡單,也真的怨不得十二,只因事發突然,以至於他連阻攔的時間都沒有。 真要算起來,十二倒是覺得這完全是寶玉自找的。 問題是,倘若今個兒是在榮禧堂面對自家爹娘,他這麼說沒啥大不了的,可當著賈母的面,他覺得自己還是老實一點兒罷,免得真的在大好的日子裡把賈母氣出個好歹來。

哀嘆一聲,十二道:“方才寶玉同璟兒說,叫他抗旨,叫他別娶林家姐兒,還說林家姐兒……是他的。”

最後三個字,十二真心是嘆著氣說出來的。 他自家嫡親的兄弟姐妹,怎麼可能不了解呢? 其實大房裡頭,真要算脾氣好的,只有不是親生也沒養多久的惜春。 可以完全不客氣的說,除卻惜春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而璟哥兒,因著長相精緻性子乖巧,很得長輩的喜歡,饒是如此,他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啊!

“然後呢?”那拉淑嫻又問道。

十二瞥了一眼璟哥兒,見他仍黑著臉不吭聲,登時更無奈了,偏那拉淑嫻的問話也不能不回答,因而只盡可能簡單的回道:“璟兒打了寶玉。”

這句話一出,甭管是先前看到過這一幕的,還是純粹聽了動靜注意這頭的,都將目光落在了璟哥兒面上。 然而,璟哥兒雖面無表情卻隱隱帶著惱怒,見眾人看過來也只梗著脖子不說話。

“寶玉!哎喲我的寶玉,璟兒你怎的下手這般狠?天吶,鼻樑怕是都斷了,你你你……”賈母這會兒也已經在鴛鴦的攙扶下走到了寶玉跟前,一見寶玉滿臉是血的模樣,心疼的直拿手去捶心口。

其實,賈母素日里倒也挺疼愛璟哥兒的,可乍一看放在心尖尖上的寶玉一臉血暈迷不醒的模樣,登時失了分寸,只一疊聲的怪著璟哥兒。

璟哥兒依舊沉默不語。

那拉淑嫻聽得王夫人已經遣人去請大夫了,又見賈母不似快要暈厥的模樣,便索性走到璟哥兒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狀似好奇的道: “這是……吃味兒了?”

按說小孩子打架是常事,像大房這頭,幾個哥兒姐兒素日里沒少掐到一塊兒,尤其是迎姐兒和璟哥兒,這倆掐架的次數是最多的 教主精分日記(反穿) 。 倒是倆大的,璉哥兒十二以往極少掐架,一般來說都是十二單方面的碾壓璉哥兒,偏璉哥兒沒臉哭著告狀,通常都是不了了之的。 因而,那拉淑嫻對於小孩子打架這種事情其實並不是很在乎。

可今個兒到底不同,賈母已經做出了這麼一番態度,顯然這事兒不可能跟以往那般處理,偏那拉淑嫻並不認為璟哥兒錯得有多離譜,又見他看起來是真的氣狠了。 這比起隔房侄子受的小傷,那拉淑嫻還是更為在乎自家兒子會不會被氣瘋了。

等她開口調侃了一句後,都不見璟哥兒變臉,就知曉這事兒怕是真的難辦了。

十歲出頭的年紀,既可以算是小孩子,也可以算是半大少年郎,可偏生這個年歲既不像孩子那般好哄騙,也不像少年那般懂事明理。 更重要的是,這事兒還扯到林家那頭,以及聖旨……

給十二使了個眼色,那拉淑嫻讓他先將璟哥兒帶回榮禧堂去。 十二自是看明白了,忙拽過璟哥兒快步離開了榮慶堂。

大夫尚未趕到,寶玉也尚未甦醒。 王夫人喚了丫鬟去端熱水投了帕子給寶玉擦掉臉上的血跡。 等血跡一擦掉,看起來倒是不似先前那般唬人了,可也正是因著擦了血跡,以至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

寶玉的鼻子塌了。

那拉淑嫻走過去剛想表示一下關懷,冷不丁的看到王夫人用毒蛇般的怨恨眼神狠狠的剜了一眼賈母。 登時,那拉淑嫻愣住了,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了,敢情王夫人是真的篤定賈母有烏鴉嘴,才會在看到寶玉鼻子塌了後,第一時間想起賈母方才那句“鼻樑怕是都斷了”。 可問題是,打斷寶玉鼻樑的人是璟哥兒,賈母之所以會這麼說,應該是她看出來了罷? 這跟烏鴉嘴怕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再看賈母,因著她這會兒滿心滿眼的只有寶玉,自是沒有發覺王夫人這點兒小動作。 那拉淑嫻倒是發現了,卻絕對不會捅破,她只按著原先的想法,略關懷了幾句後,便耐著性子等待大夫的到來。

許是因著日子不對頭,以往來的極快的大夫,今個兒遲遲未來。 倒是約莫一刻鐘後,寶玉幽幽的醒轉過來了。

賈母立刻湊上前去,剛要開口,卻聽寶玉喃喃的道:“林妹妹是我的,妹妹她……我不要林妹妹嫁給別人,就算是璟四哥哥也不可以……林妹妹是要嫁給我的……”

一瞬間,所有聽到這話的人皆變了臉色。

丫鬟們飛快的退後兩步,旋即跪倒在地,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實到了極點的模樣。 王夫人則飛快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旋即抬頭讓李紈帶幾個小的去旁邊的暖閣坐一坐。 那拉淑嫻倒是淡定依舊,她極是了解十二,只需聽個一句半句的就知曉真相如何,更別說寶玉魘著一事她早有耳聞。

當下,那拉淑嫻便道:“鳳丫頭也下去罷,照顧那幾個的便是。”

王熙鳳答應一聲,垂首告退的同時,順便也將幾個伺候丫鬟都喚了下去。

一時間,房裡只餘賈母、那拉淑嫻、王夫人,並剛醒轉過來的寶玉以及鴛鴦、鸚鵡倆大丫鬟。

“擱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回頭大夫就來了,不若先將寶玉安置到裡頭的床榻上?”那拉淑嫻淡淡的提了建議 超級靈泉 。

誰知,她話音剛落,方才還半死不活的寶玉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哭喊著道:“大太太,大太太您行行好,別讓璟四哥哥娶林妹妹好不好?林妹妹是我的呀,她一直都是我的呀,我不想讓她嫁給別人……林妹妹本就該同我在一起!”

那拉淑嫻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被寶玉緊抓著不放的胳膊,冷冷的道:“放手。”

寶玉一驚,下意識的鬆脫了手,面帶驚懼的望著那拉淑嫻,喃喃的解釋道:“大太太您別生氣,我不是想惹您生氣,我只是想跟林妹妹在一起……”

“我沒有生氣。”那拉淑嫻平靜的道,“至於你,好生養身子骨罷。”又瞥了王夫人一眼,“是璟兒打了寶玉,回頭我會讓人將診金、藥錢一一送來。”

不等王夫人開口,那拉淑嫻又道:“我身子骨略有些不適,那就先回去了。”說罷,便拂袖離開,走到門口時,又高聲喚了王熙鳳和迎姐兒等人,“……都走罷!免得留下來擾了寶玉養病。”

王熙鳳何等精明之人,況且她壓根就沒走遠,自是聽到了方才那些話。 當下,不單是喚了迎姐兒等人,還特地讓人將耳房裡的璉哥兒喚了出來。

可憐的璉哥兒,他真的是一頭霧水,茫然的望著自家媳婦兒,剛想問甚麼,冷不丁就遭了媳婦兒的毒手——被王熙鳳在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連呼痛聲都未出口,便已被強行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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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賈赦夜裡頭回到了榮國府裡,又頂著風霜去了榮慶堂,結果看到的卻是格外冷清的一幕。

正堂空無一人,不遠處的暖閣裡倒是有點兒動靜,去瞧了一眼卻是二房那幾個庶出的哥兒姐兒,問了丫鬟發生了何事,沒得到像模像樣的回答,倒是被引去了賈母房中。

一進到賈母房中,賈赦就聞到一股子濃郁的中藥味,登時忍不住皺了皺眉,待抬眼望去,卻見一群人圍在床榻邊上,而坐在床頭的那人,只需看背影就知曉是賈母。 再定睛看去,旁邊守著的是王夫人並珠哥兒小倆口,賈政和蘭兒並不在此。

那麼躺在床榻上的人就無需猜測了。

賈赦上前幾步,果然見是寶玉病歪歪的躺著,登時忍不住嗤笑一聲,卻在賈母等人回頭前端正了面色:“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寶玉又病了?”

王夫人和珠哥兒小倆口都有些尷尬,退到一旁低頭不去看賈赦。 賈母則是略瞥了賈赦一眼,旋即仍是回頭一臉悲傷的望著寶玉。

見狀,賈赦愈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按說是寶玉病了,原也不需要這般大張旗鼓的。 今個兒又是小年夜,怎麼著也應該讓寶玉留在耳房或者廂房那頭,旁的人該干啥就接著幹啥唄,頂多就是因著不放心寶玉,讓王夫人去守著便是了,甚至讓李紈幫著看顧些也成呢,怎麼就直接給散了家宴呢?

虧的賈赦不知曉家宴壓根就沒開始過,不然他鐵定更要腹誹不已了。 為了個黃口小兒連節日都不過了,關鍵是寶玉他一看就是面色紅潤身子骨康健,除卻神情有些蔫蔫的,還有啥問題呢?

見沒人理會自己,賈赦也懶得再耽擱下去,雖說小年夜不算啥,可他還是想跟自家媳婦兒孩子們聚在一道兒,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才跑來看隔房的熊孩子呢 死亡QQ號 !

當下,賈赦抬腿就打算離開。

“大老爺!”寶玉忽的掙扎著起身,高聲喚道,“大老爺慢點兒,寶玉有事相求。”

在那一瞬間,除了賈赦之外的所有人面色都極為難看,包括賈母在內。

誠然,賈母格外的疼寵寶玉,是恨不得放在心尖尖上捧著的那種溺愛。 然而,甭管有多溺愛,璟哥兒跟黛玉的親事那是由太上皇下了賜婚的旨意的。 哪怕太上皇的權利並不如泰安帝,可這又不是甚麼軍國大事,泰安帝腦子有坑才會去反駁。 可撇開這倆人之外,又有哪個膽敢違抗賜婚的旨意呢?

榮國府諸人不敢,宮裡的元姐兒自然也不敢。 饒是賈母再怎麼疼愛,她都不可能拿闔府上下的性命並宮裡娘娘的前程開玩笑的。

這事兒是必然不成的。

“赦兒你先回去罷,無需擔憂寶玉。”賈母側過身子看向賈赦,還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直接離開便是。

儘管賈赦不大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可用腦子想想就知曉今時不同往日,要是賈母再敢作么針對大房,那就不單單是腦子進水的問題了。 可只要不是針對大房,甭管賈母想要怎麼鬧騰,哪怕她把二房給折騰散架了,他也不想多過問。

這般想著,賈赦便點頭退了出去。

不想,賈赦才走到外頭正堂裡,就听到內室裡寶玉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叫:“不要走!林妹妹是我的,我不會讓林妹妹嫁給別的,別走啊!大老爺,您進宮同聖上說,林妹妹是我的!!”

賈赦:“…………”

懵逼了半晌,賈赦果斷的拔腿就走,在問明了賈政的去處後,他便快步離開。 不出一刻鐘,榮慶堂這頭得到消息,賈赦特地趕到梨香院將賈政痛揍了一頓。

彼時,賈赦已經回了榮禧堂。

“璟兒呢?哎喲爹的好璟兒,你今個兒一定是受委屈了。天可見憐的,爹幫你出氣了,我回頭就將賈政那混賬東西狠狠的揍了一頓!放心,我把他打了個奼紫嫣紅!!”

一回到榮禧堂,頭一件事情必然是邀功。 尤其在看到璟哥兒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賈赦更是心疼壞了。 再掃視一圈,那拉淑嫻捧著茶在喝,璉哥兒一副牙疼的立在旁邊,十二不見了踪影,倒是迎姐兒一直緊挨著璟哥兒坐著,似乎在安慰著他。

這麼一圈看下來,賈赦登時怒道:“璉兒你這個臭小子!你是怎麼當哥哥的?弟弟受了委屈也不管,你當時就應當一拳揍死寶玉那小混賬!我就知曉,他爹不是甚麼好東西,他能有好?乖乖璟兒,明個兒爹還幫你出氣!”

璟哥兒一臉無語的抬眼望著賈赦,慢悠悠的道:“可我已經揍他了。”

“你揍誰?賈政?”賈赦驚道,“那可不行,你還是得尊敬長輩,賈政那蠢貨,爹來幫你揍!”

“我揍了寶玉。”璟哥兒已經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了,頓了頓才道,“我知曉打人是不對的,可我忍不住呢。黛玉性子那麼軟,與其等她聽說了這事兒心裡頭難過,還不若由我把寶玉打服了。不過如今看來,他似乎還沒有服氣罷?”

“你也是傻的,你那麼小,能有多大勁兒?看我的 世界第一校長 ! 方才我把賈政狠揍了一頓,你以為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回頭指不定把寶玉往死裡打呢! 打死算了! ”賈赦恨恨的道。

自家的幾個孩子裡頭,賈赦最心愛的永遠是十二。 問題是,就算他承認自己略有些偏心眼兒,可他跟賈母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 就算是十二欺負了璟哥兒,他也一樣照樣狠狠的收拾十二。 疼愛是一回事兒,可他從不溺愛。

這要是換做了寶玉欺負了他的小璟兒……

揍死寶玉他爹! ! !

“璟兒乖,別生氣了,要死還嫌不夠,回頭我按著一天三頓的收拾賈政,擔保寶玉將來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賈赦柔聲的哄著璟哥兒,完全沒有意識到是璟哥兒揍了寶玉,只滿心滿眼的覺得他的小璟兒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拉淑嫻也沒吭聲,任由他們父慈子孝。 直到片刻後十二進來後,她才問道:“如何了?”

十二看了看賈赦,才道:“大夫來過了,問題不大,就是鼻樑受了傷,怕是要養一段時日了,不過應當是不會留疤的。對了,據寶玉的奶娘所說,自打賜婚的旨意下來後,寶玉就一直魘著,聽說夜裡還會猛地驚醒,說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具體點兒。”那拉淑嫻道。

“大概就是像今個兒這種,一口咬定林家姐兒是他的,還說不能嫁給旁人,誰都不可以,只有他才配得上林家姐兒。對了,還有一句話……”十二皺著眉頭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說林家姐兒是仙子,不能讓凡人給辱沒了。”

“呸!”賈赦一個沒忍住,狠狠的啐道,“就算那孩子真的是仙子,也不是一個破石頭可以胡說的!該死的賈政,我就知曉他不是個好東西!”

那拉淑嫻很想提醒賈赦,這會兒明顯跟賈政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想也知曉賈政絕對不會這麼教唆寶玉的。 不過,她只略張了張嘴,便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只嘆氣道:“先說這事兒怎麼辦罷。甭管對錯,這事兒到底是出在自家府裡的,要如何掩了去,還是老爺您另有打算?”

“打算?讓賈政一家子都給我滾出去!!”

其實,賈赦很久以前就想這麼乾了,他神煩自家的蠢弟弟。 雖說也有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可人家那是老老實實的縮在府裡,而不是整日里折騰來折騰去的。 賈赦可以不計較那點兒吃喝用度,可他覺得煩心。

要是擱在以往也就罷了,左右賈母都這麼大把年歲了,賈赦也不想鬧得太過分了,可自打昨個兒十二同他說了那番話以後,他是真的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十二說了甚麼? 他說他尚公主以後,家裡就可以省一座宅子了! !

這叫賈赦怎麼能忍? 哪怕十二隻是開玩笑,哪怕就算賈政一家子滾出去了,十二依然要尚公主,那麼將來呢? 榮國府是佔地不少,可家里人丁興旺,是注定住不開的。 況且,十二是尚公主,並不是真正的當人家上門女婿,也就是說十二成親後是可以帶著公主來府上住的。 甭管時間多少,起碼是可以住一段時日的。 可若是真的住了,住哪兒?

等再過幾年,璟哥兒大了要娶媳婦兒,而只他小一歲的寶玉,還有二房那五個年歲相差不多的庶子們也該娶親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讓二房滾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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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乾就乾! !

甭管咱們這位赦大老爺渾身上下有多少缺點,可有一點卻是無法反駁的,那就是他極富行動力。

小年夜作出了決定後,次日一早,賈赦便殺氣騰騰的衝到了宮裡。

……! ! !

沒錯,就是宮裡。

按說分家這種事兒,理應是家族內部的問題。 甭管是想要遵從父母在不分家的規矩,還是豁出去撕破臉也非要將二房轟出去,這都屬於家務事。 莫說聖上了,連衙門都不理會。 當然,若是真因分家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可以請族長介入,或者是讓族裡頭有名望的宗老插手調解一下。

甭管怎麼說,這事兒也跟泰安帝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可誰讓賈赦是天字第一號寵臣呢? 誰讓他不單是寵臣,還即將跟泰安帝成為親家呢?

因此,待泰安帝見了賈赦,問明了緣由之後,只一臉的便秘。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叫朕如何是好?就算賈敬不在京里,他兒子呢?他孫子呢?賈家的族長如何是誰?”

賈家原本的族長自然是那位不幸被泰安帝丟到荒山野嶺當道士的敬大老爺。 可既然他已不在京城,且目測還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活著回來的,那麼族長之位鐵定要易主。 按著慣例,繼承寧國府以及族長一職的該是賈敬之子賈珍,無奈賈珍早在多年前就被除名放逐了,哪怕之後賈蓉將他找了回來,卻也不可能公然違抗祖父的命令。 也因此,賈家目前的族長乃是尚未及冠的賈蓉。

“是我家小侄孫,蓉哥兒 冷後撩人朕求寵 。 ”賈赦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怕你罷?”都沒等賈赦點頭,泰安帝便已沒好氣的道,“甭管原先怕不怕你,就你這股子能折騰的德行,你鐵定有法子讓他聽你的話。再說了,分家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就算你家老太太在,只要依著律法分家,哪個敢廢話了?”

所謂依律分家,是指由身為嫡長子的賈赦承襲爵位繼承府邸與祖產,同時也將獲得公中七成的家產。 也就是說,以榮國府這種情況,賈政可以繼承的只有公中三成的家產。 至於賈母本人的私房和嫁妝,那是屬於她個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乾涉。

“還是說你不打算分家產給你弟弟?”見賈赦苦著臉不吭聲,泰安帝又問道。

“怎麼可能呢?其實只要賈政他們願意滾蛋,我寧願多出一成予他。可想也知曉了,他會願意嗎?到時候帶著他二房上下並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我還要不要活了?”

“也是。”泰安帝思忖了片刻,雖說他從未跟賈母或者賈政等人打過交道,可只要想想前些年的流言蜚語,就大概可以猜測出那對母子是甚麼德行了。 讓賈赦依律分家產倒是容易,也不用擔心賈政鬧騰,唯一的麻煩卻是賈母。

甭管賈母有多不講理,可她終究佔了一個身份。 身為賈赦的親生母親,又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只要她別想不開幹出通敵叛國的事情,她這輩子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哪怕明擺著偏疼嫡次子,也可以強詞奪理說自己心疼小兒子,這種事情也不算少見,畢竟相較於能襲爵繼承祖宅、祖產並獲得大部分公中財產的長子,次子的確會委屈很多。

旁的不說,單說泰安帝好了,他也是有同胞弟弟的,就是那個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兒的十四王爺。 可就算泰安帝再怎麼兢兢業業,十四王爺再怎麼胡鬧惹事,在太后看來,該心疼的還是老十四,每次逢年過節惦記的也是他,賞賜東西從來沒有泰安帝的份,私房珍藏全給了老十四。

你說泰安帝不委屈? 其實偶爾還是會心頭泛酸的,不過太后做的並不算很明顯,頂多就是給泰安帝送的是糕點茶湯,給十四王爺送的卻是貴重的古董玉器。 可只要明面上沒啥大問題,泰安帝也懶得說了,畢竟他也是當爹的,知曉永遠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很多事情就看對方計較不計較,可很明顯,如今賈赦是打算計較了。

“你到底想怎樣?直說了罷。”泰安帝也懶得再猜了,他倒是能做到大人有大量,不跟自家蠢貨弟弟一般見識,可賈赦非要計較也無可厚非,畢竟佔理的人是他。

聽得泰安帝這話,賈赦只笑得一臉諂媚,搓著手心討好的道:“就請聖上您幫我嚇唬嚇唬賈政那蠢貨。”

“怎麼嚇唬?他不是一介白丁嗎?奪了他的科舉權?”泰安帝很是牙疼,就賈政那蠢樣兒,就算再考十回,也一定考不上的。 這種懲罰頂多就是讓他心情低落,能起到啥作用?

“不不,不是針對那蠢貨。聖上您想呢,我家老太太之前最疼的是賈政,如今最疼的是寶玉,還有就是被報以極大希望的元姐兒……就是賢嬪娘娘。”

提起這位賢嬪娘娘,那也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掬一把辛酸淚。 那位可是從宮女熬到女官,再從女官熬到侍妾,又從侍妾成為賢嬪,這期間雖日子難熬,可好歹還算是一帆風順。 可偏生,從賢嬪到賢妃,再降到賢嬪,又升到賢妃,最後到如今……還是一個賢嬪。

#賈母的烏鴉嘴#

哪怕如今也仍是一個嬪,對於賈母而言,那也是充滿了希望的 重生女修真記 。 尤其元姐兒如今也不過才雙十年華,想來只要聖寵猶在,懷上孩子也不算難。 當然,賈母之所以對元姐兒充滿了希望,也是因著二房沒啥人可以讓她指望了。

賈政是肯定不行了。 賈珠倒是有幾分才華,卻因其父之名必須避政,哪怕泰安帝格外開恩,那也只能在翰林院待一輩子,無論是想要謀外放,還是打算入內閣,都是無法避這個“政”字的。 而翰林院那等地方,說起來是很好聽,地位也頗高,卻很難晉升。 再往下,寶玉比賈政更不靠譜,那幾個庶子則完全不需要理會了。 如此一來,能倚靠的可不就只有宮裡的賢嬪娘娘了嗎?

將這裡的緣由細細的說了一遍,賈赦眼巴巴的瞅著泰安帝,指望他配合自己。

“你的意思是,倘若賈政不老實一點兒,就讓朕對賢嬪下手?”泰安帝也是漲見識了,沒見過哪家兄弟相爭會牽扯到出嫁多年的姑娘身上。 哪怕就算牽扯上好了,也不能無恥到叫出嫁女的夫君配合罷? 當然,他是不在意區區一個賢嬪的,可這種手段也太上不了檯面了。

“嚇唬,不是真的下手,是嚇唬!”賈赦義正言辭的道,“聖上你不想看到你的親家被人欺負得那麼慘罷?咱們開春以後,可就是兒女親家了!!”

泰安帝:“…………”

——朕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這混賬東西成為兒女親家的?

心裡再怎麼吐槽,這種小忙,他還是願意幫的。 想也是,別看賈母將賢嬪娘娘看的極重,可這卻並不被泰安帝放在眼裡。 區區一個嬪罷了,莫說他原就不是好|色之人,就算是,那賢嬪也不是傾城傾城的模樣,沒啥好不捨得的。 更別說,只是做做戲,完全不會動真格的。

做戲做全套。

當天晚上,泰安帝就翻了賢嬪的牌子,卻只待了不到半刻鐘,便拂袖離開。 據說,有人看到泰安帝滿臉的怒容,且回去就命人將賢嬪的牌子暫時撤下……

與此同時,賈赦也在公開場合裡,哭訴他有多麼的不容易。 不到一天時間,四九城裡就傳遍了賈赦在府裡被親娘和弟弟排擠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消息。

誠然,賈赦是個混不吝,可他同時卻也是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正常來說,這當親娘的就算偏心好了,也不能太過了。 就拿泰安帝來說,他親娘也偏心,可大面子上還是端得住的,要不然就不是偏心了,而是腦子有坑了。

而如今,拜賈赦所賜,全程的人都在討論賈母的腦子是否正常。

#排擠有出息的嫡長子#

#把個廢物次子當成心肝寶兒#

#你是不是傻啊? ! #

賈赦再混蛋,那他也比賈政這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來得強,賈母的腦子裡得是進了多少水,才能偏疼二房,直至將長房排擠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很快消息就傳到了宮內,恰好又攤上泰安帝厭棄賢嬪一事,這兩者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時機之湊巧讓人不得不心生狐疑。 再聯想到泰安帝原就是因著賈赦的緣故,才對賢嬪高看了一眼,左右一思量……

莫不是泰安帝在給賈赦出氣? !

這種想法略恐怖,畢竟榮國府的事情鬧得再大,那也屬於家務事,身為帝王摻合進去鐵定是不合適的 女主每天都要被雷劈 。 除非今個兒賈母是逼著賈赦將爵位給予賈政,那泰安帝倒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出手了。 可再一想,泰安帝厭棄賢嬪也屬於他的家務事,即便旁人聯想的再多,也沒人膽敢質疑。

——說不准,泰安帝還真是替賈赦出氣來著。

等消息傳到了榮國府裡,賈母徹底懵了。

因著臨近年關,賈珠無需去翰林院,便少了一個消息渠道。 旁的人,雖偶有接待親朋好友,可但凡身份貴重的那都是由大房姑嫂倆招待的,若是身份低的,倒能見著王夫人,可也不會這般沒眼力勁兒的捅出來。 至於賈母,她乾脆利索的回絕了所有的訪客,只一心一意照顧受傷加心碎的寶玉。

幾番巧合下來,愣是到臘月二十九了,賈母才從已告老的賴嬤嬤處得到了消息。

賴嬤嬤都嚇死了,她完全沒有想到賈母竟是不知曉此事,一面暗怨自己多嘴多舌,一面又巴望著賈赦千萬別怪到她身上來。 她夫君早些年就沒了,如今倆兒子,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賴二管著寧國府那頭,孫子也生了五個了,尤其是大孫子賴尚榮,被賴嬤嬤如同賈母寵溺寶玉一般的養大,一落胎胞就求了恩典贖了身,去年剛得了秀才的功名,還盼著過兩年求到賈赦跟前,也好謀個前程。 要是在這檔口惹惱了賈赦,何止一個得不償失啊!

這廂,賴嬤嬤悔得跟個甚麼似的。 那廂,賈母已經忙不迭的命人將賈政等人皆喚到了跟前。

不多會兒,賈政和王夫人以及珠哥兒、李紈皆匆忙趕到了榮慶堂。

賈母也沒讓賴嬤嬤再開口,只盡可能簡單的將事情告訴了他們。 至於事情的真偽倒是不用細究,賈母同賴嬤嬤相識幾十年了,心知她這人有點兒目光短淺,卻也明白她斷然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頭說謊。 再一個,就算要說謊,也絕對不可能編排到宮裡的娘娘身上去。

“甚麼?竟有這樣的事兒?外頭竟說咱們府裡排擠大哥?!”賈政目瞪口呆,排擠甚麼的,他倒是真心想這麼幹,問題在於他有這個本事嗎?

王夫人的重點卻不在於這個:“聖上為了給赦大老爺出頭,竟是將氣撒到了娘娘身上?哎喲……”

若說寶玉是賈母的心頭肉,那麼珠哥兒和元姐兒卻是王夫人心中真正的倚靠。 頭兩年,因著賈母那該死的烏鴉嘴,幾番害得元姐兒失了妃位,氣得王夫人險些沒跟賈母拼個你死我活。 如今,因著所謂的“排擠”一說,竟又害了她的元姐兒,叫她如何不心如刀絞。

至於珠哥兒和李紈倒是沒說甚麼,只是臉色也極為難看,卻礙於長輩正在交談,不好輕易插嘴。

半晌,賈母怒氣沖衝的喝道:“還不快人將賈赦那個混賬東西喚來!氣煞我也!!”

這原本,賈母還當是賈政和王夫人私底下做了甚麼,可這會兒見他倆的神情,就知曉這倆人啥都沒有做。 其實想想就知曉了,就賈赦那臭脾氣,哪個敢招惹他? 賈政早幾年就徹底慫了,王夫人則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珠哥兒小倆口就更不用提了,連下人都敢拿捏他們,才不可能主動招惹是非。

換句話說,這又是賈赦憑空惹事!

很快,賈赦過來了。

從賈赦做下那些安排到如今,已過去五六日 紈絝女王寵夫記 。 他還道,消息傳得也太慢了,考慮著是不是該再添一把火。 又想著也不可能在正月裡就將賈政一家子轟出去,便決定暫且緩緩,左右只要在元宵節之前將事情辦妥就成了,還有半個月呢。

結果,賈赦剛淡定,就被賈母喚了過去。

“老太太,您可好!”賈赦大大咧咧的走進了正堂,還不忘吩咐丫鬟上茶水拿糕點。

“夠了!”賈母狠狠的一拍小幾,對賈赦怒目而視,“瞧瞧你幹得好事兒!我今個兒倒是要問問清楚,咱們府上,究竟哪個敢排擠你?呵,真是好笑至極,你不作踐人就不錯了,人家敢惹你?”

賈赦呲了呲牙,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您也別說的這般肯定呢,老太太!這以往且不論,琮兒翻過年都是十八的大小伙子了,卻連個像模像樣的院子都沒有。您道他為何要主動請纓當駙馬爺?他同我說,他想給咱們家省一座宅子!”

一想到當時的情形,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他也明白這未必就是全部的緣由,可身為一個父親,面對最疼愛的兒子,他總是忍不住覺得自己委屈孩子。

十二如今住在榮禧堂後廊往西,出了角門北邊粉油大影壁後頭的小院子裡。 那個院子,小是小了點兒,卻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最小型的四合院,沒有前頭的倒座房,也沒有後頭的後罩房,就是最簡單的一正房倆耳房並東西廂房以及抄手游廊。

這要是擱在京城里普通的人家,都足夠一家七八口人住了。 更有甚者,一口氣住上十幾二十號人都沒問題。

也因此,之前十二沒說親前,在那小院子裡一住就是五六年也沒人覺得不妥當,哪怕說親好了,除非孩子多了,要不然也住得下。 像珠哥兒和李紈那院子,也不過是比十二略大一些,就是多了倒座房和後罩房,正房、耳房、廂房的數量都是完全一樣的,也沒見他們說住不下。

可誰讓十二說的是雍華公主呢,雖說公主成親後住的是公主府,可人家出嫁女偶爾還回娘家住兩日呢,十二是當駙馬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上門女婿。 因此,即便小倆口成親後,也是可以回榮國府小住的,可到時候住哪兒? 讓雍華公主住十二如今那個小院子?

多! 大! 臉!

很多事情,旁人不曾提及的時候,還真就不會往那方面去想,賈母便是如此。 尤其賈母素日里至少將八分心思放在了寶玉身上,剩下的兩分,一分擱在賈政和珠哥兒父子倆身上,另一分還要顧及已出嫁了的賈敏並史家那頭,實在是無力顧及十二。

話是這麼說的,可賈赦既然踢出來了,賈母也不能再當作全然不知情了。

“琮兒這事兒是我忽略了,可你也不能因著這個非說咱們府裡有人排擠你罷?你說出來,咱們好生商議商議,總歸是能解決的。”賈母到底有些虧欠,不由的軟和了幾分。

“商議?能如何商議?要我說,索性分家得了,回頭我讓人將梨香院和覃苑那一塊兒推翻了重新整修整修,正好那頭臨著街面,現成的小門方便進出。到時候,另修一門,琮兒婚後想帶著公主來小住可以,他自個兒偶爾回來一下也行,或者乾脆這地兒讓他當成書房好了。甭管怎麼說,他一個爺們,怎麼著都得有一個自己的地盤!”

賈赦說得倒是輕巧,可這話落在賈母和賈政等人耳中,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分家? 誘婚之小妻太囂張 ! 絕不可能! ”賈母斷然拒絕。

“呵,這不是排擠是甚麼?琮兒年後就要成親了,府裡連個像樣的院子都沒有。璟兒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去五六年,可不得輪到他了?到時候還不止是他,寶玉只比他小了不到一歲,二房那幾個庶子呢?除了環兒之外,全是跟寶玉同一年生的,就連環兒也不過比寶玉小了一歲半。一幫子年歲相近的哥兒,都會卡在那幾年成親,到時候住哪兒?老太太,這些問題你考慮過嗎?”

“反正我絕對不會同意分家的!”理由甚麼的,賈母完全明白卻絕不認同,只斬釘截鐵的表示,只要有她活著的一天,榮國府絕不會分家。

這個回答,早在賈赦的意料之中,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僅僅因為賈母的態度而繼續不吭聲。

要知道,賈母如今也不過才花甲之齡,雖說這些年她經常病倒,可總的來說,身子骨還算是康健的,估摸著再活上七八年絕對不成問題。 而七八年後,大房的璟哥兒,二房的寶玉等哥兒,全部都到了適婚的年歲。 到時候嫁娶花費頗多也就罷了,關鍵是真的沒地方可住。

別看京城裡尋常百姓人家,一堆的親眷可以擠在一個小院子裡,甚至於好幾戶人家住在一起。 可這些並不適用於榮國府,若是沒成親,幾個哥兒混住在一道兒自是無妨,可成親後呢? 沒的兄嫂弟媳甚麼的住在一個院落,這成何體統? 可若是分開來住,榮國府的院落雖不少,主子住的卻不算多,總不能將後頭一片都推翻了,蓋上一排的小四合院罷? 這也太逗了。

當然,以上的理由全然不是重點,關鍵還是在於賈赦他不舒坦。

憑啥養著蠢弟弟一家子? 若是不鬧騰也罷,偏生三天兩頭的一鬧騰,他又不是天生欠的,早點兒攆出去早點兒過舒心日子。

當下,賈赦冷笑連連:“旁的也就不說了,只是這分家一事,卻是必須的。若是好聲好氣的來,我願多讓一成的家產,可若是非要撕破臉,那就沒法子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眼見賈赦又要拂袖離開,賈政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攔下了他:“大哥,這事兒也太突然了,我不是不願意分家,可老太太年歲大了,又格外放心不下寶玉,我就想著……”

“你想甚麼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倒是提起寶玉,呵!”賈赦猛地拉下臉來,“小年夜的事兒我還沒仔細同你算賬呢,我家璟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是早已定下來的,甚麼叫做是寶玉的?還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真是可笑至極!!”

提起這事兒,賈政也是一肚子的火,他可沒忘記小年夜當晚自己莫名的被賈赦揍了一頓。 當然,賈赦也沒真的下死手,卻是光往他臉上招呼了,這都好幾日過去了,他臉上還奼紫嫣紅的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拒絕訪客以至於一直沒聽到外頭的流言蜚語。

然而,這事兒到底是大房佔了理,賈政這人雖窩囊,卻也並非蠻不講理之人,當下便強壓著怒火給賈赦賠禮道歉:“這事兒的確是寶玉的錯,我替他向大哥賠禮了。”

“甚麼是寶玉的錯?不過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話,你怎的不說璟兒還打了寶玉呢?鼻樑骨都斷了,虧的大夫說能醫好,不然我的寶玉往後可怎生是好啊!!”

這廂賈政還在賠禮道歉,那廂賈母直接拆台。

一旁的王夫人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母,心道真不愧是賈赦親娘,這般厚顏無恥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饒是寶玉是自己的親骨肉,王夫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事兒是寶玉做的不地道。 至於小孩子家家的……

天可憐見的,都十歲的人兒了,怎麼可能還是小孩子? 也就是榮國府這頭素來崇尚晚婚,一般都是上了十五歲才開始說親的,擱在外頭,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十歲的半大少年早已開始做工鼎立門戶了 暴君的紈絝呆萌後 。 甚至別說男丁了,女娃兒好了,榮國府的小丫鬟哪個不是五六歲就開始學著伺候人的? 學個三四年,等有九歲十歲了,就可以提拔當大丫鬟,再乾個十年左右發嫁出去。 要是都跟賈母似的,認為十歲還是小孩子,那她房裡得撥出去七八成的人!

好在王夫人腹誹歸腹誹,她總算還認得清自己的立場,知曉賈母這是為了二房考慮。 不過,她也算是有眼力勁兒,就賈赦這臉色,恐怕分家一事已成定局。 既如此,不如仔細盤算著怎樣才能盡可能的多撈些好處才是。

王夫人忙著思量對策,其他人也沒閒著。

見賈母這般,賈政自然也幫著說話,可惜的是,賈赦從來不是一個能聽得進人言的人,當下也懶得開口,只揮出一拳正中賈政的鼻樑骨。

賈政捂著鼻子慢慢的倒了下去,旋即鮮血就從他的手指縫隙裡湧了出來。

“我家璟兒打斷了寶玉的鼻樑骨是罷?就是這般打的,沒錯罷?”賈赦嗤笑一聲,“被打了也是活該!下次再敢說那天的話兒,回頭見一次打一次!”

“你你你……”賈母氣得渾身戰栗不已,可她就是有本事在恰當的時機選擇暈厥或者不暈厥,而顯然這會兒並不是暈厥的好時機。

“還想說啥?對了,這事兒林家還不知曉呢,我是不打算將這麼丟人現眼的事兒告訴旁人,不過林如海是我妹夫,又是相處了好幾年的同僚,我是琢磨著這事兒還是告訴他比較好。說我家璟兒配不上?璟兒好歹是我這一等將軍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嫡子,寶玉算甚麼東西?區區一介白丁之子,也敢妄想從一品戶部尚書的嫡長女?!”

說著,賈赦恨恨的啐了一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黛玉是真正的嫡長女,跟那拉淑嫻、賈敏這種上頭有哥哥的嫡長女並不同,像後兩者名義上說著是嫡長女,實則根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而嫡長女的意義本來就是在家中年歲最長懂事明理能為父母分憂的女兒。

也因此,黛玉壓根就不愁嫁,甭管是尋跟林海同品階官員的嫡長子,還是再往上略微高攀一些都無妨。 而她許給璟哥兒,並不算高攀,畢竟璟哥兒是不能繼承家業的。 好在璟哥兒本身學識頗好,極得林海的歡喜,再加上兩家原就有親,這才使得兩家人都極為看好這樁親事。 可以說,這是一樁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的好親,除卻寶玉之外,至今還不曾有其他人表示過任何反對的意見。

至於寶玉反對……

愛咋咋地!

在聽到賈赦無比鄙夷的說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話時,在場的人除了賈母,面上都有些訕訕的。 很顯然,寶玉才是那個配不上黛玉的人。

又半刻,賈政被珠哥兒從地上扶了起來,顧不得追究賈赦揍他一事,只拿過帕子暫時止住血,瓮聲瓮氣的道:“寶玉是有錯,我回頭定會好生教導他。可分家一事……”

“沒的商量。”

賈赦冷冷的瞥了賈政一眼,眉眼間盡是無限的鄙夷:“賈政,但凡你還要點兒臉面,就老老實實的搬出去。在此之前,我會去東府將蓉兒喚過來做個見證,你若覺得蓉兒跟我大房太過於親近,也可以去族中請宗老過來,甭管請哪個請幾個,我都沒有意見 鬼女天師之陰界招夫 。 另外,公中的錢財我會讓你一成,你得四我得六,至於老太太的私房和嫁妝,我可以把話撂在這裡,絕對分文不取。 ”

“大哥,你真的要做得那麼絕?”賈政猶是不敢相信。

“絕?要是你再不知好歹的鬧騰下去,我定會讓你知曉,甚麼才是真正的做得絕!”

說罷,賈赦再不想多言,左右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至於威脅的話,比說撂狠話他更喜歡直接去做。 當下,他便懶得再看賈母等人臉色,直接拂袖離開。

這一次,沒人再上前攔阻,賈赦順利的離開。

目送賈赦離開,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其實他何嘗不想乾脆利索的搬出去呢? 問題是,他沒有這個底氣。 若是擱在多年前,他還年輕那會兒,或許是為了顏面豁出去。 可如今,他已年過四旬,早已沒了當年的意氣用事,尤其這幾年日子難熬,他終於明白了何為世道艱辛。

若是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搬出了榮國府,不說旁的,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大問題。 別以為有錢就能買到合心意的宅子,事實上很多宅子都是寧願空著也不會賣給白丁的。 當然,這僅僅是指那些極好的宅子,若是尋常的三進宅子倒是極容易買到,可之後呢? 從偌大的榮國府,搬到了尋常街面上的三進宅子裡頭,他賈政才叫真正的顏面掃地。

還有兒女的親事,珠哥兒已然成親,元姐兒也入了宮,可二房除了這倆之外,旁的沒有一個是定了親的。 若是不分家,哥兒姐兒們就都是榮國府的,哪怕前頭要冠上二房兩字,可說出去還是挺好聽的。 若是搬出去了呢? 他們就是賈府。

賈府……

“老太太。”賈政忽的雙膝著地,也顧不得剛剛止住的鼻血,只狠命的向賈母叩頭。

見他如此,王夫人也好,珠哥兒小倆口也罷,哪一個還能站得住? 忙不迭的跟著跪倒在地,邊哭邊向賈母求救。 到了這會兒,能救二房的,唯獨只有賈母一人。

可賈母,卻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樣。

過了許久許久,賈母才彷彿活過來一般,緩緩的開口道:“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是赦兒放出來的,還有聖上厭棄了娘娘,肯定也是赦兒乾的。若是這事兒再不依了他,接下來還會發生甚麼事兒?珠兒……翰林院那頭,只要略尋個不是,就能將珠兒調離,可一旦調離了翰林院,珠兒還能去哪裡呢?其父名政,為子避政!要是赦兒鐵了心想要作踐你們,我就算要攔,又能怎麼攔?”

說到這裡,賈母早已是滿臉的淚痕,她知道這一次她是輸定了。

誠然,她可以用孝道逼著賈赦不提分家一事,可旁的事情卻是無可奈何。 賈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連宮裡的娘娘都能作踐,更別提珠哥兒等人了。 況且,寶玉等幾個孩子年歲也不小了,哪怕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好說親,可前提卻是賈赦不搗亂!

“……萬一,等將來給寶玉說親的時候,赦兒他、他放出話去,敢結親就是跟他過不去,那可怎麼辦?這種事情,他絕對乾得出來!還有寶玉的前程,他今年不過才四十有五,別說再乾十年了,再乾二十年都有可能。而但凡有他在的一日,珠兒和寶玉再無出頭之日。”

“你們,真的要我用孝道攔著他嗎?”

“攔不住啊!!”

243

這一回,賈母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終於明白了應對之策。 她這個嫡長子就是典型的順毛擼性子,若依著他的想法做事,甭管對錯起碼能撈到一點兒顏面。 反之,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兩敗俱傷。

兒子不會往後退,那就只能她這個當娘的往後退了。

賈母未開口先嘆息,甭管最近這些年賈政讓她多麼的失望,可到底是她疼了大半輩子的么兒,怎麼可能任由他任人欺凌呢? 可惜,她能做的事情真心不多,除了勸說接受賈赦提出的分家之外,最多也就是她那私房和嫁妝往裡頭填了。

“政兒,你答應了罷。不為我這個老婆子考慮,你也得看看珠兒,看看寶玉。珠兒好歹已經有了功名,以往赦兒也沒少疼他,想來就算要折騰,也不會下狠手。可寶玉呢?寶玉的前程怎麼辦?都無需赦兒多費心,但憑你的名字,寶玉就不會有前程了。更別說……唉,我算是看出來了,他也是在心疼兒子。”

可不是心疼兒子嗎? 之前賈赦是沒少嚷嚷著要分家,可那僅僅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賈母就算再偏心,也能看出來賈赦到底是不是真心鬧分家。

以前都不是,這次才是真的鐵了心了。

為甚麼? 還不是因著小年夜璟哥兒和寶玉鬧得那一場?

往小了說,那是倆半大的孩子打鬧,可往大了說呢? 爭吃喝爭玩意兒,那就不叫個事兒,他們爭的是女人! 偏生,動手的璟哥兒佔著理,吃了虧受委屈的寶玉反而完全沒理,更要命的是,賈赦心疼兒子不說,對寶玉這個侄子完全不上心。

當年因著珠哥兒之事,賈赦會特地跑到長青帝跟前求情,去廉親王跟前哭訴。 那是為了甚麼? 壓根就不是為了賈母或者賈政,更不可能是因為王夫人,全因賈赦將珠哥兒這個侄子放在了心上!

要是換成寶玉? 呵呵,賈赦絕對不會多管閒事,愛咋咋地!

寶玉決計不留住了。

與其強留著等事情鬧大,或者再度惹惱了賈赦,逼著他下了狠手,那才是賈母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好在,賈赦也稍微留了點兒餘地,自願讓出公中一成錢財,又主動放棄她這頭的私房和嫁妝,哪怕名義上說,她的私房和嫁妝跟所有人都沒關係,可想也知曉,她並不能全然不顧大房一家子。 不過,既然如今賈赦已經開了口,那就無妨了。

“我知曉公中的錢財不多,即便分了四成,只怕日後也難以維持生計。況且這寒冬臘月的,也實在是不好尋宅子搬家。這樣罷,我嫁妝裡頭有座三進的宅子,離寧榮街也不算太遠,坐馬車堪堪不過一刻鐘。先前是賃出去了,前幾個月才收回來,我讓賴大再趕緊修繕一番,待過了元宵節,你們就搬出去罷。”

賈母說這話說,壓根就不敢對視賈政。

也許是虧欠,也許是心虛,也許是那種無力掌控局面的挫敗感太強了,賈母只覺得一瞬間被抽空了精氣神 公子,請留步 。

思量了一番,賈母勉強打起精神來:“你大哥的性子你也該清楚,真要鬧騰起來,興許他也會吃虧,可政兒你絕對討不了好。旁的我也不好說甚麼,只一句話,我的私房和嫁妝將來都會留給寶玉。”

這算是變相的保證了。

二房的子嗣乍一看是很多,其實不然。

嫡長子珠哥兒已然成親生子,他本人才華是有的,辦事能力卻欠一些,可因著他性子穩妥,大不了往後慢慢熬,多個十幾年的,總歸也能熬出頭的。 況且,他是二房的嫡長子,又極得王夫人的喜愛,當年王夫人嫁到榮國府時,那令人艷羨的十里紅妝,只怕到時候全是他的。 當然,還有二房的宅子和家產,屆時多半也是他的。

身為唯一嫡女的元姐兒早已入宮,二房能幫襯的,自會幫襯一把。 若是不能亦無妨,到底是已經嫁出去的姑娘了,沒的算計娘家的產業。

而寶玉,有了賈母這一番保證,至少可以擔保他這一輩子富貴無憂。

至於那幾個庶子庶女,隨緣罷。

“老太太……”賈政雙膝著地,涕淚橫流,“兒子並不是想要貪圖那些家產,實在是捨不得老太太,希望能多多的在老太太跟前盡孝呢!”

賈母又是一聲長嘆,這個兒子之所以能得了她大半輩子的歡心,除卻刻苦用功之外,更多的卻是那份純孝。 哪怕如今,賈母已經不喜他了,卻也不能否認他的一片孝心。

半晌,賈母緩緩的道:“宅子離寧榮街不遠,你大哥也不是全然不講理之人。再不然,你趁著他上衙之時,多多前來探望我,你大嫂也不會讓人攔著。”

“好,好!老太太,我全聽您的,聽您的……”

到了此時此刻,不聽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待二房諸人離去,賈母連洗漱都不曾,便躺在炕上,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說她偏心也好,說她沒腦子也罷,可但凡當娘的,最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骨肉相殘之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

甭管素日里更在意的是手心還是手背,疼起來都能要了她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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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二房諸人已經離開了榮慶堂,卻皆一言不發的分開兩撥各自回了院子了。

珠哥兒和李紈先回了小院,其實他們所住的院子比十二真心大不了多少,畢竟多一排下人住的倒座房,和給女兒住的後罩房也沒啥太大作用。 況且,真要算起來,還是十二那院子離榮禧堂更近,自然位置也更好。

可惜,他們沒啥好抱怨的。

李紈倒是想說兩句,可見珠哥兒那副神情,到了嘴邊的話也就嚥下去了。 聽丫鬟說,蘭兒早就歇下了,她索性也勸著珠哥兒歇下。 事情已然這般了,甭管說甚麼都於事無補,反而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那頭倒是清靜了,可梨香院卻注定安靜不了。

王夫人那性子,年輕時候可要比王熙鳳張揚太多了,也就是這幾年看清楚了府裡的形勢,這才將爭強好勝的性子強摁住了 神級嚮導 。

可這並不代表王夫人就改了性子。

“老爺您就沒啥想說的?”回了梨香院,王夫人甚至不等換下外裳,便急吼吼的向賈政發難。 原本跟進來伺候的丫鬟一見這情形,趕緊以備熱水為由急急的避了出去。 見狀,王夫人就更沒甚麼好顧忌的了。

賈母的心思很好猜,她想的是如何顧全大局,畢竟甭管怎麼偏心,賈赦都是她的親骨肉。 況且,哪怕二房跌到了泥裡,她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依然可以獨善其身。 想也知曉,賈赦再怎麼胡來,也絕對乾不出來把賈母弄死這種事情。

也就是說,到時候倒霉的只有他們二房,賈母依舊是那個地位尊崇的老封君。

“或許我應當說得更直白一些,咱們府上公中壓根就沒有多少錢財。莫說多分一成了,便是都予了咱們二房,這日子也難過。”

似乎是賈政默不吭聲激怒了王夫人,她索性豁出去了。

“那年追討欠銀時,赦大老爺可是將公庫掏了個底朝天。莫說錢財了,但凡略微值錢點兒的東西,全部抵押變賣了出去。那一年的年節禮都置辦不出來,最終還是老太太並咱們兩房各掏了十萬兩銀子,這才將公庫重新建了起來。可再建又如何?底子都沒了,能值當甚麼呢?”

“這些年來,珠兒娶妻、璉兒娶妻,宮裡的娘娘也需要花錢上下打點,更別說各種辦酒宴請了。哪樣不需要花銷銀子?對了,赦大老爺交際往來走得也是公庫,雖說珠兒那頭也花費了,可咱們這一房才珠兒一人在官場上,大房那頭,赦大老爺、璉兒、琮兒,去年更是多添了璟兒。這一筆筆的花銷,您覺得如今公中還有幾多錢?”

“更別說,咱們府裡掌著中饋的一直都是大房的人,我沒法沾手,珠兒媳婦兒又是個不中用的。但凡他們略花點兒心思,想要挖空公庫,還不簡單?甚麼自願多添一成,天知曉這一成值不值一萬兩銀子!”

廉親王奉命追討欠銀是端閏五十一年的事情,如今再過兩日,都要到泰安五年了。

十來年的工夫,莫說當時公中也不過才三十萬兩銀子,即便再多,十幾年的時間甚麼手段使不出來?

其實,公中錢財少還不是最致命的。 關鍵在於,二房沒有來錢的路徑。 賈政倒是有些私房,可多半都是田產,即便遇到好年景,一年下來也不過多個幾千兩銀子。 王夫人的嫁妝是不少,可多半都是拽在手裡的死錢,幾乎沒甚麼進項,她總不能變賣金銀首飾或者古董玉器罷? 至於珠哥兒倆口子,珠哥兒本身的私房極少,多半還是王夫人給的,李紈就更不用說了,她最大的一注錢就是當年榮國府給李家的聘禮。

沒有大注的進項,甚至沒有穩定的收益,這才是二房面臨最大的危機。 當然,坐吃山空倒也未必,畢竟他們的底子還是挺厚實的。 可將來呢? 想也知曉,一旦離開了榮國府,花銷必然會多,進項卻越來越少,加上地位身份大不如前,他們的日子只會愈發的艱難。

至於賈母的保證,無異於鏡花水月。

錢嘛,當然要拽在手裡才叫錢,看得見摸不著,甚至就算將來真的給了,也不是落到自己手裡,王夫人怎麼想怎麼不安心。

儘管很多人都認為女子的嫁妝是一家子最後的保障,很多家族在敗落之際,都是靠女子的嫁妝支撐下來的。 可說真的,王夫人很不情願。

若說賈母是希望自己攢了一輩子的私房和嫁妝將來都給予寶玉,那麼王夫人就是鐵了心的想要將一切都給珠哥兒,當然元姐兒那頭也會給,卻不可能佔大頭 快穿之硃砂痣系統 。

“老爺,我實話實說,您可別怪我將話太難聽。”

王夫人目光狠戾的盯著賈政,即便至始至終賈政都不發一言,她仍越說越來氣:“分家一事既已成定局,我也不會再折騰。可到時候,萬一公中錢財不多,您可別想我拿嫁妝貼補家用。醜話說在前頭,我的錢財全要留給珠兒,那個的庶子庶女,真要沒活路了,索性也一並發賣得了,休想我拿錢貼補他們!”

聽得這話,賈政終於有了反應。

“你就這麼巴不得家裡散了?”

賈赦要將他們二房分出去,賈政無能為力。 可他也沒有料到,分家一事尚未開始,王夫人竟已經想著要將他的兒女轟出家門了。 誠然,賈政本人對於庶出子女也不甚在意,可再怎麼樣那也是他的親骨肉。 賣兒賣女這種事兒,賈政倒是看多了,卻從未想過會輪到自己身上。

“散了?”王夫人嗤笑一聲,“一幫子奴才秧子生的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公子哥,是千金小姐了?以往花費的是公中的錢財,我也樂意謀個好名聲。可想要我自己貼錢,白日做夢!”

“行行,你不用管這事兒了,行了罷?我的兒女,我會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政也索性豁出去了。 可他並不知曉,甚麼叫做說的容易做的難。 養孩子在很多時間,是很費錢,可更費的卻是精力。

不過這會兒討論孩子的問題還太早了點兒,準確的說,他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在分家一事上頭謀到最大的好處。

次日便是大年夜,賈赦依舊進宮領宴,臨走前卻撂了話讓大房一家子都無需往榮慶堂去。 這算是他給賈母以及賈政的一個警告,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他是玩真的了。

等翻過年,賈母不單喚了賴大,還特地將賴嬤嬤從外頭喚來,細細的叮囑了一番後。 這才放他們離開。 只是,賴家的人走時,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耐人尋味。 不過甭管如何,至少賈母釋放了善意,表明了她正在為分家做準備。

又幾日,蓉兒也被賈母請過來說話了。 來時,笑瞇瞇的,走時,一臉懵逼。

回頭蓉兒就讓人在寧榮街前頭堵住了訪友歸來的賈赦,特地將人請到了寧國府細細商量。

“赦大老爺您說,您想讓我怎麼辦?”準確的說,蓉兒不是跟賈赦商量,而是來抱大腿的。

賈赦只無比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該怎樣就怎樣,好歹你也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別老是這般小家子氣。我會稀罕公中那點子錢財嗎?莫說原就不多,就算再多,既已放出話去,就沒得收回來的道理。”

“也就是說,您真打算分四成公中錢財給政二老爺他們?”蓉兒滿臉的不解,他對於榮國府公庫的情況確實不知,可他自認為還是挺了解賈赦的,怎麼想都不認為賈赦是個寬容大度的人。 既如此,難道是後續另有陰謀?

“分唄,只要他們趕緊滾蛋,別再礙著我的眼就成!”賈赦朗聲答道,不經意間瞥到蓉兒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個沒忍住給了他個腦瓜崩兒,“你這是甚麼表情?就不許我大發慈悲了?”

蓉兒伸手摀著腦門,滿臉委屈的望著賈赦,嘴上卻並不討饒:“多稀罕不是?您老人家大發慈悲了,我寧願相信我那二姑姑是個溫柔善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店長的見鬼日常 。 ”

“滾犢子!”賈赦沒好氣的道,“你這話我記住了,回頭就學給二丫頭聽,要是下回她再揍你,我會叮囑所有人不准攔著!”

“別介!”蓉兒趕緊賠禮道歉,他打小就被迎姐兒揍慣了,哪怕心知如今大家都長大了,應該不會再發生小時候的事情了,可他聽得這話依然有點兒慫。

當下,蓉兒忙不迭的討饒:“赦大老爺,我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算甚麼東西呀?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罷!”

賈赦牙疼一般的瞅著蓉兒,這孩子的模樣長得那叫一個唇紅齒白,他跟璉哥兒的俊美里帶著痞氣,跟璟哥兒那種單純的精緻漂亮都不同,蓉兒那長相就跟戲班子裡的小生差不多。 細皮嫩肉外加軟糯可欺,偏一張嘴就破壞了他那好皮相,每每弄得人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得了得了,你當我跟你一樣閒?”

到底當年在跟前養了幾年,且還是自個兒的孫子輩的,賈赦對蓉兒的容忍度,遠高於寶玉。 或者應該這麼說,面對寧榮二府所有的小輩兒,賈赦對寶玉是最為不耐煩的,也不知曉是八字不合,還是單純的看不慣賈母對寶玉視若珍寶的模樣。

“那分家一事,我就照規矩行事?”蓉兒試探的道。

“對!”

有了賈赦這話,蓉兒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來。 從情感上來說,他鐵定是偏幫於榮國府大房的,哪怕不看在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的份上,他也不敢招惹他那兇殘的二姑姑。 可賈赦有句話沒錯,蓉兒到底是賈氏一族的族長,暗地裡做了甚麼沒人會計較,可那些個擺在明面上的事情,還是要盡可能公平公正一些的好。

這般想著,待正月十五,藉著元宵佳節,蓉兒帶上他老子併兩個宗老,去了榮國府拜訪,趁機將分家一事理順了。

不是說非要二房一家子在元宵節裡頭搬出去,可提前將事情理順,等過完了節日,正好年關也出了,就可以讓二房慢慢搬家了。 到時候甭管二房想搬多久,都跟蓉兒沒關係了,他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速且公平的做個見證。

好在沒人打算為難蓉兒,所謂的見證,還真就只是一個見證罷了。

早在去年小年夜次日,賈赦就將要分家一事告知了大房諸人。 從那日起,王熙鳳和迎姐兒就忙著歸整賬目了,連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都上陣幫忙了。 到底時間太緊,哪怕後來連十二都被拖上陣了,也不過在昨個兒才全部歸整清楚。

所謂分家,所謂拿幾成,並不是按著總目錄來估算的。 事實上,大房這頭要先將公中賬目歸整完畢,再重新清點估算公庫裡的各種物件,然後將所有的東西分成十等份,到時候再由著人挑選。

依著規矩,該是大房先挑一份,再讓二房挑,之後循環著來,直到二房拿了四份後離開。 不過賈赦也大氣,索性大手一揮,任由二房先挑四份,他只要剩下的就行了。

大氣是大氣,就是公中的錢財比想像之中的還要少。

王夫人上前粗粗一掃,面色就難看了起來。

見她這般做派,那拉淑嫻便開了口:“二太太若是覺得賬目不對,去瞧瞧擱在案上的冊子就知曉了 易諾 。 ”

聽得這話,王夫人只尷尬的笑了一下,略頓了頓道:“我倒也不是不信大嫂,只是擔心這幾年一直都是幾個小孩子管著家,恐出了甚麼差錯。那我就先看看。”

小孩子——王熙鳳和迎姐兒對視一眼,齊刷刷的低頭翻白眼。

其實,也不怪王夫人心裡頭不滿了,實在是因為公中的錢財比她預料中的還要少一大半。 可等她看了冊子,卻又甚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往前就不用算了,單說那年還了國庫的欠銀之後,公中統共也就三十萬兩銀子。 之後置辦年節禮捨了一部分,可那些倒是都能回來的,頂多就是從銀子變成了各色古董擺件,價值倒是仍在的。 可再往後,花錢的地方卻是太多太多了。

先是賈政謀了外放,賈母下令從公中撥錢予二房,想著窮家富路,很是出了一筆,單這一注便是三萬兩銀子。

再是大房的璟哥兒出生,二房的寶玉出生,以及一連串的庶子庶女們,這些宴請就算對方也會送禮,可禮都是算在個人頭上的,擺宴的錢財卻是出自於公中的。 單是那兩三年間,舍在剛出生的幾個孩子身上,就不下一萬兩銀子。

往後,元姐兒入了宮,仍是賈母心疼孫女,除了貼己給了不少外,另從公中取了一部分。 再跟著同年,李紈進門,聘禮、宴請等等,花費了兩萬兩銀子。

沒兩年,璉哥兒娶妻,他是將來要襲爵的大房嫡長子,娶的又是世交王家的嫡長女,自是不能低了去。 緊跟著,大房的小五出生,還有鑫兒這個小丫頭片子……

這一樁樁,哪個不需要錢了? 單是兩次娶妻,就花費了不下五萬兩。 幾次添丁進口,也沒少於兩萬兩。 賈政外放時的三萬兩,再加上這些年來,斷斷續續給宮裡娘娘捎帶的錢財,以及逢年過節的各種宴請,互相之間的人際往來,以及哥兒們求學花費,還有每年每季的吃喝用度並月錢等等,如今的公中,只餘區區價值八萬兩的錢財。

是價值八萬兩,並非真正的八萬兩雪花銀。

還真是叫王夫人給猜著了,竟是真的一成連一萬兩銀子都沒有。 可真要算計起來,其實大房的花費反而不多,至少他們二房這些年來沒少花費。

沒啥好說的了。

“挑罷。”賈政見王夫人這副神情,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只開口催促著,意在讓她別墨跡了。

王夫人也是沒了法子,偏大房的賬目做得詳細,分出來的也都類似,區別只在於喜好偏重的不同而已。 因而,王夫人只悶悶不樂的挑了四份,便退到了賈政身畔。

因著賬目是大房做的,賈赦又讓了先,所以他壓根就沒往那頭看,直接向賈母行禮道:“老太太可還有甚麼吩咐?”

“就這樣罷,我乏了,先去歇著了。”賈母一臉疲憊的擺了擺手,甚麼都不想說了。

倒是賈赦,瞧了一眼還未回過神來的蓉兒等人,吩咐璉哥兒和十二幫著招呼一下,怎麼著也得辦一桌小宴讓人家吃飽了再走,不然也太不像話了。 璉哥兒和十二自不會反對,忙將人帶走了。

女眷這頭,那拉淑嫻給王熙鳳使了個眼色,算是將接下來的收尾工作盡數交予了她,自個兒則帶著幾個小的下去了。

王熙鳳只慢了一步,沒能攔住迎姐兒,因而只能一個人操持這些事兒了 快穿紀事 。 好在她生性爭強好勝,倒也不覺得這是件苦差事,故而只面帶笑容的忙活去了。

大房這頭是淡定了,事實上也沒啥好不淡定的。 因著賈赦這些年來的各種作死手段,很是給他建立了威信。 也因此,早在去年小年夜他告訴大房諸人,準備分家一事之後,所有人都信了,堅定不移的相信了。 畢竟,這位是連王爺都能恁的人。

可比起大房的淡然,二房那頭卻是悵然若失。

分家了。

往後,他們再也不是榮國府的人了,而是所謂的賈府。 若是想撐點兒面子,倒是可以藉用珠哥兒的名頭,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府。 問題是,賈政會這樣嗎? 他的臉面往哪裡擱? 所以,以後他們就是賈府的人了。

新宅子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原也不差,先略微歸整了一番,等開春以後再慢慢折騰好了。 三進的宅子,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算小了。 不過,要真說住不開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前邊的倒座房住下人,前院用於會客。 中間的正院給賈政倆口子住,寶玉跟著他們住東廂房,西廂房可以改建成書房或者閒置著也無妨。 後頭的院子就讓珠哥兒一家三口住。 至於庶子庶女們,則住到最後頭的後罩房去。

這當然是指當下了,等往後孩子們都大了,倒也沒啥要緊的。 可以換個大些的宅子,也可以另外置辦一個臨近的三進宅子給寶玉住。 至於庶子庶女們,當然是早早的打發出去了。

對於王夫人來說,沒幾年就可以用不著再看到庶子庶女們,的確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可同樣的,她還面對另外一個大問題。

薛家。

說真的,當年薛家之所以會留下來,主要還是因著有王夫人在的緣故。 自然,那會兒賈母和那拉淑嫻都有勸著留下來小住,可若非有王夫人這個親姐姐在,薛家怎麼可能會有臉面留下來?

可如今,榮國府分家了,二房要離開了,薛家還能繼續留下來嗎?

哪怕賈赦並未直接點過薛家的名,可去年間,他卻是在賈母提過的,打算將梨香院、覃苑那一帶全部推平了重建,弄個宅子和園子出來,給十二住。 換句話說,賈赦已經是在趕人了,只是說的略微委婉了一點兒。

可惜,再委婉也沒用,有心趕人和有心留人一樣,只看面色就知曉了。 薛家又不是那等子沒眼力勁兒的人,哪裡會不清楚他們也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了呢?

問題是,往哪兒去呢?

“姐姐,姐姐……”薛家太太哭著兩眼腫成了核桃,榮國府發生了這般大的事情,就算她只是客居在此,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裡,更別說打從一開始,就沒人打算隱瞞這事兒。

分家,是必然會經歷的事兒,區別只在於早晚而已,又不是那等子見不得人的事情,何苦隱瞞呢?

“好了,我知曉你那頭也有為難之處,可我也沒法子。這事兒太突然了,別看是去年間就說了的,可算算日子,統共也就半個來月時間,我又能如何呢?這不,連我們將來要住的地方都是老太太派人安排的,唉……”

長嘆了一口氣,王夫人伸手拍了拍薛家太太的手背,面上半是愧疚半也是做戲的道:“是個三進的宅子,據說還算不錯 朕懷了皇后的包子 。 可你也看到了,我房裡這般多的人,勉強倒是住得下,卻是實在不好讓你們跟著搬出去擠著了。 ”

“宅子倒是無妨,我……”薛家太太急急的開口,卻被王夫人打斷了。

“我知曉薛家有錢財有房舍,可這事兒真心不好辦。妹妹,別怪我這個當姐姐的,我也是沒轍兒了。我倒是想有個大宅子,好方便安置你們,可… …我又以甚麼名目安置呢?以往是國公府,以後卻是賈府了。”

一開始,王夫人還真的是在做戲,不過說到最後,卻也是越發的傷感起來了。

從堂堂國公府,一下子變成了普通的人家,哪怕因著珠哥兒的緣故,還勉強可以算作是官宦人家,可這落差也實在是太大了。 尤其寶玉的親事尚未說定,哪怕她的心向著珠哥兒,可寶玉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好在,賈母看來是真的將寶玉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往後也只能盼著賈母長命百歲,好多照應一下了。

至於薛家,恕她無能為力。

薛家太太哭得帕子都換了好幾條,她如今最大的問題壓根就不是錢財,而是沒有鼎立門戶之人。 薛蟠一走就是一年,期間除了剛離開的第二月送來了保平安的信外,竟是再無音訊。 她一個寡母,帶著寶釵這麼個未出閣的閨女,即便在京城裡有宅子,手頭上有錢財,可貿貿然的搬出去後,後該如何立足呢?

見王夫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薛家太太只能暫且回去另想法子。 可一回到覃苑裡,見著寶釵,她便又落下淚來。

早知道,早知道還不如不來這京里!

寶釵喚人端了熱水,親自投了帕子給薛家太太拭去了眼淚,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早先就說了要離開榮國府,娘卻說外頭沒個鼎立門戶的人,如今怕是不論如何都要走了。依女兒所見,倒不如就近尋一處小宅子,莫說三進,便是兩進也使的。到時候,離榮國府也近些,離姨母家亦是不遠,也算是有個照應。”

“寶丫頭!在外頭過日子哪裡有這般容易了?”薛家太太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淚,聽得這話又忍不住落下淚來了。

“那……咱們再去求求大房那頭?”寶釵嘆息一聲,依著她的性子是不願意去求人的,可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薛家太太難過成這樣。 其實,她反而不擔心出去以後的日子,哪個會閒的慌特地找他們家麻煩了? 這是天子腳下,又不是那等子窮山惡水的地方。

“求大房?”薛家太太哭聲一頓,半晌後,忽的下定了決心一般的道,“行,那我就去求求鳳丫頭!”

“能成嗎?”寶釵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雖說王熙鳳一直掌著榮國府的中饋,可她依然不覺得對方有說動賈赦的本事。

準確的說,這天底下能讓賈赦改變主意的,恐怕除了那拉淑嫻,便只有宮裡的那位了。

“成或不成都得試試看。”薛家太太苦笑一聲,“就是不成,跟鳳丫頭打好關係,也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寶丫頭你的事兒還沒有定論,萬一開春的時候,你當了郡主的侍讀呢?到時候,免不了要拿榮國府當個依靠。咱們不求他們真的替咱們考慮,可至少不能讓他們針對咱們。”

寶釵點了點頭,面上卻滿是不確定,連眼底里都多了灰心喪氣。

誰能想到,榮國府竟是說分家就分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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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分不分家,薛家的人可沒有說話的份兒。

好在薛家太太也不是那等蠻不講理之人,在痛哭了一場之後,她便安排下人做了兩手準備。 一面吩咐派人手去京城裡的舊宅子那頭,該修繕的修繕,該清理的清理;一面又親自領著薛寶釵開了箱奩,歸整出了好些個珍貴的物件,娘倆一道兒往東面小院走去。

說真的,薛寶釵是真的不願意。 並非不願意求到大房頭上,而是不希望在王熙鳳跟前落了下乘。 依著她看來,這榮國府上下的姑娘媳婦兒們,哪個都是不如她的,包括已入宮當了娘娘的元姐兒,也一樣比不上她。

可惜,她的心氣是高了,出身卻太差,這才沒的奈何屈居人下。 即便如此,薛寶釵依然不願意求到王熙鳳跟前去。

“娘,咱們就不能直接往榮禧堂去嗎?求求大太太也是好的。”

薛寶釵私心以為,榮國府大太太是一品誥命夫人,又比她長了一輩,甭管是求上門去,還是到時候被婉拒了,都算不上有多丟人。 可若是換成同輩還沾親帶故的王熙鳳,說真的,薛寶釵心裡很是不得勁兒。

“說甚麼傻話呢?咱們是甚麼身份,人家又是甚麼身份?”薛家太太嘆息一聲,“去尋鳳丫頭,那是因著她是我娘家內侄女,要不然也不能這般不打招呼就上門去的。若是換成了大太太,可不得老老實實送上拜帖,還得看她見不見咱們。”

聽得這話,薛寶釵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這一刻,她從未有過的明白身份差異。 可他們薛家不是皇商嗎? 縱然脫不了一個“商”字,可總歸有別於其他的商戶。 再說了,金陵四大家族素來同氣連枝,榮國府當初也熱情邀請他們留住府裡,更別說原就是沾親帶故的……

“寶丫頭,寶丫頭!”薛家太太擔心的望著女兒,其實她何嘗不知曉女兒的心思,她不單知曉還格外理解。 原因在於,當初她也是不大樂意下嫁給薛家的,身為王氏女,即便是嫡次女,她也可以挑個官宦人家嫁過去。 可惜,她的父親王湛王老爺子堅持讓她下嫁,理由都是現成的,她是嫡次女,她模樣身段都不出眾,她還沒啥成算,連能言善辯的能耐都沒有… …

儘管事實上,薛家太太婚後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夫君敬重兒女雙全,錢財錦帛更是無數 重生女修真記 。 可即便如此,她也明白自己再也沒有了跟嫡親姐姐王夫人平起平坐的機會了。 哪怕等榮國府分了家,王夫人依然可以靠兒子,甚至就算珠哥兒靠不住,那她也比自己這個商婦地位身份尊崇得多。

想想自己的前半輩子,再瞧瞧身畔模樣身段皆極為出眾的女兒,薛家太太忍不住連聲嘆息。

若說她還能怨自己不爭氣,可她的女兒呢? 不是她這個當娘的自吹自擂,她的女兒真的是樣樣出挑,那是連薛父在世時都忍不住誇讚的,甚至薛父曾明言,若寶丫頭是個哥兒,薛家可再保一世富貴。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回頭見了鳳丫頭,你的嘴兒甜一點兒,別喚璉二奶奶,要喚姐姐。你倆到底是表姐妹,年歲差得也不是很多,同她好生打交道,往後咱們家免不了要倚仗著他們。”

所謂倚仗,其實未必就是榮國府真的會幫襯他們,而是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拿榮國府的名頭來嚇人,而不被打臉就成了。 可即便僅是這般,也要先同榮國府的人交好才是。 幸而,薛家底子厚,縱是之前狠狠的虧了一筆,餘下的錢財也不少,最起碼收買王熙鳳是夠了。

“我知了。”

薛寶釵淡淡的回答,同時低垂下了頭,再不發一言。

道理她都懂,只是仍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罷了。 哪怕打小就知曉商戶被官宦人家瞧不上,卻也從未有過這般清晰的感受過。 原來,那些個被她瞧不上的姑娘媳婦兒們,各個都比她強,還是那種強了不止一籌的。 而這裡頭的強,多半都是建立在出身的。

假如,她的出身能夠好點兒……

像元姐兒,就能得到闔府上下的栽培和期望,入宮伺候聖上。 像迎姐兒,明明相貌身段全然不如她,甚至脾氣還怪得很,都能嫁給詩書傳家的張家長房嫡長孫。 還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雲,那些個姐兒哪個都不如她,卻偏生誰都比她要嫁得好。

“娘,我真的真的不想嫁給寶玉。”

多半晌,眼瞅著東面小院近在眼前,薛寶釵挨著薛家太太,用近乎低喃的聲音說道。 當然,在說話之前她也有四下瞧過,確定自己的話不可能被薛家太太以外的人聽到後,才大著膽子說出了口。 其實,這話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起了,可薛家太太總是在敷衍她,一說等開春,又說先緩緩,再不然就是不好跟王夫人撕破臉等等。

可她不想等啊!

今個兒都已經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離開春還有多少日子? 儘管大小選都是在二三月間才正式開始的,可名字是早早的報上去的,誰能入宮誰不能入宮,這些事兒早先就該傳來消息才是。 更別說,她這還不是正式的大小選,僅僅是給郡主們選侍讀。

不該,真的不該完全打聽不到一點兒音訊!

也正是因著完全沒有消息,薛寶釵忍不住做了最壞打算。 萬一她被人擼下來了呢? 若不能給郡主們當侍讀,她又該如何是好? 未來有很多種可能,可她最不願意要的就是嫁給寶玉當妻子。

“唉,回去再說罷。”薛家太太今個兒一天裡頭嘆的氣,簡直比以往好幾年都要多。 不過,若說分家之前寶玉瞧著還可以,那麼分家之後的吸引力就一下子小了很多 女主每天都要被雷劈 。 薛家太太在兩個兒女之間,雖更偏疼薛蟠一些,可對於自家這個小女兒也是極為看重的,她想要的是女兒過上富貴無憂的生活,而非賣女求榮。

說話間,便已到了東院裡。

丫鬟們飛快的穿梭在庭院裡,這東面小院的格局同榮國府的其他院落皆不同,若說其他院子都是板板正正的四合院,那麼東院就有些類似於江南庭院了。 房舍之間夾雜著景緻,兩者既非從屬關係,亦非毫無關係,反而有種相輔相成的感覺,饒是如今還在正月裡,打眼瞧去也是一派精緻美觀,若是在百花盛開的春日裡過來,卻不知該是一幅怎樣的如畫美景。

這頭,丫鬟們已經將薛家母女倆迎了進來,那頭,王熙鳳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事兒,才剛有工夫在炕上略歇歇,就听得丫鬟的回禀,登時無奈的吩咐將人直接往暖閣裡帶罷。

“怎麼就勞動薛太太特地往我這兒趕了?若是惦記上我了,也合該是我往您那兒去拜訪。”王熙鳳坐在東暖閣的暖炕上,手捧熱茶,懷裡揣了個暖手爐,巧笑倩兮的看了過來。

因著榮國府本身就因分家一事而忙得一團亂,薛家母女倆也沒能坐上軟轎,壓根就是披上裘衣匆匆趕來的。 好在今年的冬日並不算太冷,今個兒更是沒下雪,可即便如此,她倆也有些凍著了,偏一進屋就听王熙鳳這般說,薛家太太倒是還好,仍能笑出來,薛寶釵卻是不由的低頭抿了抿嘴。

薛家是去年開春入京的,到如今堪堪將滿一年時間了,可王熙鳳卻一回也沒往覃苑去過,甚至偶爾在榮慶堂等處碰見了,也多半只是敷衍般的點頭問好。 指望她特地往覃苑去探望親姑母? 做夢還比較快!

可惜,這些話薛寶釵只能揣在心裡頭想想罷了,她不敢說,也不能說。

思忖之間,丫鬟們已經送上熱茶糕點,薛寶釵只低頭捧著茶不言不語,任由薛家太太舔著臉從院子誇到屋子,再誇到屋裡的擺件,之後更是延伸到熱茶、糕點等等。 總之,就是能誇的都誇了,只差沒在臉上蓋上一個“我是來求人”的戳。

說實話,真的很丟人。 尤其配上王熙鳳那笑得意味深長的神情,薛寶釵只覺得面色微燙,如坐針氈。

再看薛家太太,也許她沒有王氏女該有的好相貌好身段以及心計城府,最起碼她的臉皮還是夠厚的。 一面笑著將王熙鳳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一面還要琢磨待會兒怎麼將話題引過去,全然看不出來先前還痛哭了好幾場,當然這還得靠著面上的厚粉遮掩,要不然早就露餡了。

還在甭管怎麼說,王熙鳳都是個笑面虎,莫說薛家太太真是她的親姑母,今個兒就算來得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她也會笑臉相迎的,區別只在於碰到前者思量著如同能趁機撈一筆油水,碰到後者則掂量著需要幾多錢才能將人客客氣氣的打發了。

——本質上毫無差別。

耐著性子聽薛家太太說了兩刻鐘的話,王熙鳳忽的道:“還不快些給薛太太換杯熱茶,這都涼了。”又笑著向薛家太太看去,“您再嚐嚐我這兒的茶可有您那兒好?”

這是變著法子嫌棄薛家太太話多了,又或者說是在提醒她趕緊說正事兒,當誰都跟你似的這般閒?

薛家太太是最不像王氏女的王氏女,可她好歹也將腦子都丟了,聽得這話,終也顧不得甚麼了,忙不迭的道:“鳳丫頭,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得尋你幫襯幫襯。”

王熙鳳心頭冷笑,哪個就跟你是一家人了? 又思及薛家那豐厚的家底,只得耐著性子輕笑一聲,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年歲輕,又沒經歷多少事兒,哪兒能幫上甚麼忙呢?薛太太您有話直說,這能幫的,我必不推辭,可若是幫不了的,那我也沒轍兒 紈絝女王寵夫記 。 ”

“能幫,一定能幫。”薛家太太到底是跟王熙鳳打的交道太少了,若是換做王夫人的話,聽得這話一早就拂袖走人了。 很顯然,王熙鳳這話的意思是,有甚麼好處先拿出來瞧瞧,至於這忙……鐵定不幫。

只能說,當年王湛王老爺子還是很有眼力勁兒的,至少他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小閨女就是個不中用的。

而一旁的薛寶釵倒是聽出了話音來,可抬眼見王熙鳳滿臉的笑容,又再度將心底里的疑惑壓了下去。

說到底,還是薛家的人對王熙鳳不夠了解。

也正是因著不夠了解,薛家太太說了一大車的話,留下了一大堆的重禮,最終帶走的卻只有王熙鳳輕飄飄的一句話:

我要回頭問問我家二爺。

——你家璉二爺表示,你就沒聽過他的話! !

薛家母女倆帶著期待和忐忑離開了。 其實,若是王熙鳳再熱情點兒,薛家太太還想問問薛寶釵那事兒,或者是讓王熙鳳給帶著去榮禧堂見見那拉淑嫻,再不然約定下回見面的時間也好。 可惜,都沒有。

等薛家母女倆離開了,王熙鳳只喚人給她捏肩搥背。

“真是有夠閒的,不忙著趕緊歸整行囊搬出去,竟還來我這兒瞎折騰。我這腰喲,可不知怎的了,快累折我了。對了,去瞧瞧薛家送了甚麼過來。”

想也知曉,薛家送的禮絕對不會輕,不過等丫鬟來報時,王熙鳳還是嚇了一跳。

一套羊脂玉頭面,一套定窯五彩茶盅,一對五彩冰梅蝶紋瓷瓶,一個紫檀描金小炕屏,還有十幾匹華美精緻的貢緞……

每一樣單獨放都算是精品了,合在一起保守估價也要值三萬兩銀子了,關鍵是很多東西都是屬於有價無市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單是那套羊脂玉頭面,拿到外頭換個三進宅子都沒問題。 這麼多稀罕的禮物擺在一道兒,饒是王熙鳳都有些犯愁了。

璉哥兒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王熙鳳對著一炕頭的東西發呆的模樣。

“你傻了?”

要不怎麼說兄弟姐妹幾個里頭,璉哥兒受的欺負是最多的呢? 別看他是長兄,可他有時候太不會說話了,偏又沒賈赦那等本事,性子還格外的軟乎,不欺負他欺負誰去?

王熙鳳橫了他一眼,旋即倒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鐵定是想留在咱們府上不搬出去,嘖,想得真美,臉皮還厚!”

虧的這話沒傳到薛家太太耳中,要不然她若是知曉自己忙活了這小半日,得到的竟是這麼一番話,指不定就給活活氣死過去。

“那你打算怎麼做?”璉哥兒才不會認為王熙鳳會替薛家的人說情,這不是禮物夠不夠貴重的問題,而是他很清楚自家媳婦兒的臉皮半點兒不比薛家人薄。 不就是收禮嗎? 先收著。 至於要辦的事兒,自是先緩緩再議。

略半刻後,王熙鳳忽的一拍巴掌:“喚大夫 冷後撩人朕求寵 。 ”

果不其然……“啥玩意兒?好端端的,你喚哪門子大夫呢?”璉哥兒傻眼了,這媳婦兒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 這麼做的意思是,指責薛家禮物送的不對,把她氣病了?

王熙鳳直接沒理他,只一臉輕鬆的命人將禮物收好,還額外叮囑道:“將那套羊脂玉頭面單獨收好,回頭添到姐兒的嫁妝裡去。”

璉哥兒:“…………”嫁妝你個頭啊! 我閨女才一歲半啊!

然而,璉哥兒沒膽子跟王熙鳳叫板,他私以為那叫沒必要,畢竟好男不跟女鬥來著。

又一刻鐘後,大夫進了東面小院的門,因著璉哥兒在場,王熙鳳也沒礙事兒的躲到帳子後頭,只讓人取了個圍帽草草的戴上,當著璉哥兒的面,拿手讓大夫診斷。

“恭喜璉二爺,恭喜璉二奶奶,這是有喜了!”

王熙鳳淡定的吩咐人賞銀子,還不忘在心裡腹誹,這是她有喜了,又不是璉哥兒那蠢貨有喜。 等一回頭,看到璉哥兒一副懵逼的模樣,她更是來氣了。

“作甚麼還愣在這兒?如今離掌燈時分少說還有兩刻鐘,二爺您就不能費心往榮禧堂跑一趟?還是打算讓我這個柔弱的婦人大冷天的跑去榮禧堂報喜?”

這話一出,璉哥兒倒是回過神來了,卻仍是兩眼發直的望著王熙鳳,半是無奈半是質問的道:“鳳丫頭你到底又想作甚?直說了罷,省的回頭我還要費心去猜。”

“我要作甚?我還能作甚?一嘛,是挑個好日子告訴府裡這個好消息;二嘛,趁機撇開其他事情好生養養身子;三嘛,我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當然不能操心旁的了,薛家的事兒……愛咋咋地!”

璉哥兒無言以對。

半晌,璉哥兒索性起身要走,待掀了門簾之後,才又回頭道:“你想作甚?一嘛,是生怕分家這檔子被人鑽了空檔,回頭吃了悶虧;二嘛,是想著中饋能多掌一天是一天,順便多揣些日子坐穩了胎再告訴旁人;三嘛,你就是打量著薛家無人,佔了好處不干活兒!”

話音剛落,璉哥兒便立馬回身拔腿就跑,氣得王熙鳳在後頭直甩眼刀子,暗道跑得了合上跑不了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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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禧堂這頭,賈赦已經拋開了分家一事,專心致志的開始研究要恁倒哪家給自家心肝寶貝兒十二騰地方了。

這雍華公主是正一品,國公府略減一分,侯府再增一分便是,又想著公主府離得越近,將來十二回家越方便,自個兒也能多多的見到兒子,賈赦便索性一門心思的往自家的世交舊友身上瞄。 又本著多吃多佔的想法,賈赦很快就撇開了侯府,打算直接拿國公府開刀,回頭只要明面上略減幾分便是,比增建容易多了,也省錢多了。

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其中八公乃是:鎮國公牛清、理國公柳彪、齊國公陳翼、治國公馬魁、修國公侯曉明、繕國公石垠,以及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

賈赦特地將八公詳細的羅列在紙上,盤腿坐在暖炕上,對著名單苦思冥想。

見狀,那拉淑嫻還伸長脖子特地去瞧了一眼,見他連自家和隔壁家都寫上去了,頓覺無奈。 憶起市井流傳,榮國府的赦大老爺瘋起來連自家都恁的話,又覺極有道理 暴君的紈絝呆萌後 。

正這般想著,忽聽賈赦喃喃自語。

“要離咱們家近的,府裡修繕保存得當的,最好是家里人口比較少的,宅院少一些,景緻好一些,若能多個園子或者大的池子就更好了……這不就是隔壁東府嘛!!”

那拉淑嫻:“…………”

“也不行,隔壁東府把欠銀都還上了,也不缺錢,如今當家的又是小蓉兒,沒理由恁上他們呢。”賈赦連番唉聲嘆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聽他這麼說,那拉淑嫻明智的決定閉嘴,畢竟正常人跟瘋子是沒有共同語言的。 你說賈赦不是瘋子? 但凡他腦子正常一點兒,就不會想著去恁隔壁東府了。 人家寧國府招他惹他了? 明明這些年來,都是他主動去招惹對方的! 饒是那拉淑嫻對隔壁東府也沒啥太深的感情,也覺得賈赦太荒謬太不可理喻了。

“唉,還是時間太短了,要不然我去哄了珍哥兒和蓉兒去賭場多好,哄的他們把家底敗光,我不就可以順勢接收了嗎?可惜呀,時間太短了,聖上統共也就給了我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還得扣除年關的這段日子。沒法子恁倒隔壁東府了……”

這一刻,那拉淑嫻忽的就理解了賈母,有時候賈赦還真就不是東西! !

“鎮國公府上也還了欠銀,且他們家老祖宗曾經在戰場上救過我祖父,不可。”賈赦琢磨了半天,用手指在鎮國公下頭掐了一道印子,算是劃去了。 又想了想,也將理國公給劃去了。

等那拉淑嫻聽著沒啥動靜了,抬眼就看到賈赦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盯著紙上的某個點兒。

登時,那拉淑嫻好奇了,挪了挪身子湊近了仔細瞧,卻發現除卻齊國公府之外,旁的七家都被劃去了。

——話說回來,赦大老爺您幹嘛非要將自家府上也給添上?

那拉淑嫻順著賈赦的目光,跟著一道兒盯了“齊國公”這三個字許久,這才試探的道:“老爺您這是已經做好決定了?”

“沒有。可我也沒旁的好法子了,四王八公里頭,最好欺負的除了隔壁東府,剩下的就是這齊國公府了。”賈赦嘆息一聲,“可他們離咱們家老遠呢,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適不過了。”

再一次,那拉淑嫻被噎得無話可說。

是啊,寧國府當然合適了,都在寧榮街上,一個在東面的街頭,一個在西面的街尾。 不長的一條街上,只他們兩個府邸,那是屬於竄門子都用不著特地坐車的。 要是從偏門走的話,那就更近了。

可問題是,那是自家人呢! !

“老爺,東府那頭最近沒惹您罷?”那拉淑嫻遲疑了半晌,還是決定替那頭說說好話。 關鍵不是她善心,而是她沒有賈赦那般賤。

“沒。”賈赦側過臉,奇怪的瞧了她一眼,“怎麼這麼問?東府那頭啥時候惹過我了?即便算上賈敬那事兒,他也不是故意招惹我。除了他之外,整個東府不是窩囊廢就是慫貨,哪裡敢招惹我。”

“那您為何偏生就死盯著他們家不放呢?”那拉淑嫻忍不住問道。

“因為離得近,其他的也樣樣都好 鬼女天師之陰界招夫 。 ”賈赦又回去盯著他手上的紙了,目光從寧國府看到齊國府,來回的掃視。

聽他這麼一說,那拉淑嫻除了感概賈赦果然是個混蛋之外,也終於深深的理解了何為懷璧其罪。 人家寧國府好端端的啥事兒也沒幹,就因為一個離得近的理由,被賈赦給盯上了?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祈禱泰安帝別這麼不靠譜,又或者……

“我覺得齊國府挺好的。”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那拉淑嫻果斷的禍水東引,尤其她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兒。

“老爺您可還記得多年前,我那娘家侄女小鈴鐺剛嫁到保齡侯府的情形?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沒了娘,幾乎把自個兒當成娘拉扯著弟弟長大,偏嫁的保齡侯爺又是個體弱的,那會兒她還懷著身孕……”那拉淑嫻簡單的回憶了一番,見賈赦一臉不解的望著自己,忽的想起另一個可能性,忙不迭的道,“我不是讓老爺您對付保齡侯府,真的不是。”

“哦,我還想著要是搞不定國公府,就拿十二侯開刀,左右除了史家,旁的人家跟咱們都沒啥交情。”賈赦隨口道。

那拉淑嫻在心裡替旁人家捏了一把冷汗,再接再厲:“方才說了我那侄女小鈴鐺,那會兒,老侯爺夫人忽的故去了,便有人拿這事兒做文章,非說她懷的是天煞孤星,這事兒老爺您可還有印象?”

賈赦無言的望著那拉淑嫻,略遲疑了片刻,才道:“你不是說那是保齡侯爺那二弟媳婦兒乾的嗎?後來我就逼著他們家……對哦,史家二太太是齊國府的大小姐!”

“是的。”那拉淑嫻已經明白京城里肯定要有一戶人家要倒血霉了,又不希望回頭賈赦尋不到好的,再度惦記上隔壁東府,索性下定決定坑死齊國府得了,反正兩家也沒啥太深的交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就這家了?”說著,賈赦又猶豫了起來,“這路可略有些遠呢,況且齊國府敗落許久了,怕是房舍都不好了,更別說景緻了。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適。”

隔壁東府這是上輩子欠他的罷? !

“齊國府挺好的,路遠近是一回事兒,可您仔細想想,八公里頭也就只有齊國府最為無用,但凡旁的人家,哪個還沒些親朋好友的?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鬧的不好,惹出事端來,不是耽誤了三月的好事兒嗎?也就是齊國府,他們家好幾代單傳了,娶的都是沒落人家的姑娘,唯一尚且靠得住的,也就是嫁到了保齡侯府的那位了。不過無妨的,保齡侯爺一定不會為了他弟媳婦兒而跟老爺您作對的。”

這倒是大實話,史家的那點破事兒,也許瞞得過旁人家,可想要瞞過榮國府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就保齡侯爺那性子,要他故意針對自家二弟,苛待甚至報復,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保齡侯爺也不是甚麼都沒有做,他一方面努力抱住賈赦的大腿,一方面不辭辛苦的在刑部做事,另一方面又不惜一切重金為他三弟開道。 至如今,他已經官途順暢地位穩固,而史家老三也在早兩年成了大將軍,更在前段時日得以被泰安帝賜封為忠靖侯。

史家一門兩侯,襲了祖上爵位的保齡侯爺又是科舉出身,雖然武藝不行,可他也已憑藉真本事立足於朝堂,再加上功勳出身的史家老三忠靖侯,愈發的襯托著史家老二的窩囊了。

而史家老二就是齊國府的女婿。

“唉,那就他家罷。”賈赦終於下定了決心,可面上還是淡淡的,見那拉淑嫻盯著自己瞧,賈赦只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隔壁東府最合心意了 誘婚之小妻太囂張 。 不過,齊國府也勉強可以罷。 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

那拉淑嫻深深的認為,這話要是傳到那兩家耳中,甭管哪家都不會感謝賈赦這老混蛋的。

忽的,外頭傳來丫鬟的喚聲,卻是璉哥兒過來了。

“璉兒怎的這般晚還過來?”那拉淑嫻很是狐疑,雖說元宵佳節合該一家團聚,可今年不是特例嗎? 畢竟,要是大房這邊團聚了,指不定就該去賈母那頭,闔府聚在一起才是正理。 因為賈赦連最後的表面文章都不想做了,這才吩咐下去,今年各過各的,左右也不差這麼一頓。

說話間,璉哥兒便已經進來了。

“我來給你們報喜。”璉哥兒面上的神情很是古怪,“方才鳳姐兒喚了大夫,大夫說她有喜了。”

“真的?”賈赦眼睛都亮了,雖說他覺得鑫兒這個孫女也極好,可到底璉哥兒是將來的襲爵之人,總歸是需要一個兒子的。 如今雖說還不知男女,可有喜就是好事兒。 再說了,都說先開花後結果,之前已經有了個花骨朵般的小鑫兒,這回鐵定是個帶把的了。

璉哥兒點了點頭:“是的。不過……”

“有話直說,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小丫頭片子!哼,二丫頭都沒你墨跡。”賈赦見他這般,不由的皺眉道,“到底有啥事兒了?是你媳婦兒作么了?”

“算是罷。”璉哥兒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老實交代,“往前一些時候,薛太太去過我那兒了,帶了一堆的貴重禮物,估摸著少說也該價值個幾萬兩。鳳姐兒全都收下了,可她壓根就不打算幫襯薛家,所以她打算趁著有孕這事兒,裝病養身子。”

那拉淑嫻已經不知曉今個兒第幾次被噎得無話可說了,也終於清楚的意識到,自家人多半都是極品,連後進門的兒媳婦兒都不例外。 忽的,她又想起先前在十二處打聽到的雍華公主的為人,深深的為林家姐兒哀悼起來。

這一個兩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將來林家姐兒嫁進門後,指不定她得多費些心思幫襯著點兒。 要不然就這一窩子的狼,還不把人家嚇出個好歹來?

正嘆息著,那拉淑嫻又聽璉哥兒道:“我估摸著薛家也沒啥旁的事兒,大概就是不想搬出去唄。反正我把這事兒告訴爹您了,鳳姐兒那頭,我看她是只打算收禮不打算辦事了,您這頭咋樣都成。”

“咋樣都成?我能咋樣?賈政都滾了,薛家還有臉留下來?趕緊都滾蛋,我好將西面那一片都夷平了重建。正好等琮兒成親後搬到那面去,璟兒就可以住琮兒那院子了。等往後小五長大了,讓他去住先前珠兒那院子好了。”

賈赦早已打算好了,哪裡容得下旁人破壞他的計劃?

當然,若是那人是泰安帝這種他完全得罪不起的人,自是另當別論了。 可薛家算啥? 全都他|娘的直接滾蛋! 這種親戚,他才不稀罕呢!

很快,璉哥兒就跑了,反正他已經把話帶到了,雖說自家媳婦兒是厚顏無恥了點兒,可這也不算甚麼大問題。 最怕的不是收了錢不辦事,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甚麼事兒都敢伸手。 不過,他也意識到了自家媳婦兒有些略貪了點兒,思量著該尋個機會好生同她談談,這黃白之物討人喜歡,可也得講究一個取之有道罷?

——從薛家處撈錢,好像也勉強算是正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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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之事自有璉哥兒來看顧著,賈赦私以為要是璉哥兒連妻兒都照管不好,將來若是承襲了爵位繼承了家業,只怕問題更大。 又想著左右璉哥兒還年輕,吃虧受罪亦無妨,再說還有他這個當爹的看著,出不了大狀況。

“淑嫻,回頭你喚王氏過來說說話罷。不用說的太明白,可薛家那頭,我是斷然不會留的。甭扯那些個理由,人生在世哪個也不是平安順暢的,薛家在京城有宅邸有錢財,難不成出了咱們這榮國府就要沒活路?”

賈赦冷哼一聲,不是他不顧年親戚情分,而是老話說得好,升米恩斗米仇。 雖說多養一家子是無妨,可賈赦一點兒也不希望養出一窩白眼狼來。

莫說薛家離了榮國府一樣能活,就算今個兒薛家的人一出門就要死了,又與他何干? 留著是情分,不留是才是正理。

沒有誰會為你的一生負責。

“知了。”那拉淑嫻微微點頭。

其實她對於薛家說不上是甚麼感覺,哪怕曾經有一度因著薛家看中璟哥兒一事略覺得煩躁,可等到時過境遷,她卻只餘好笑而已。 想也是,還能不准旁人做夢? 普天之下不知曉有多少女子在夢中嫁給了聖上,難不曾聖上還要一一尋那些人的麻煩? 夢想總該是有的,況且薛家也並未付之於行動。

解決掉二房這個大麻煩,薛家反而只是附帶的小問題罷了。 緊接著,對於賈赦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對付齊國府。

這個,卻是需要泰安帝的幫襯了。

話說泰安帝也是夠心酸的,身為堂堂天子,有時候卻比尋常老百姓更容易束手束腳。 尤其他有一個以往的天子所沒有碰到過的大麻煩,那就是兄弟眾多。

曾經的長青帝,如今的太上皇,暫不算公主的話,單是皇子也有不下三十位。 再去掉夭折的、亡故的,到如今仍存活於世的,共有十九個。 其中,包括已被圈禁多年的前太子殿下,也包括尚在稚齡的老二十一、二十二。 說真的,泰安帝每次想起他這些兄弟們,甭管是年長的還是年幼的,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 也許對於父親來說,兒女成群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可對於執掌了天下的泰安帝來說,兄弟們全是大麻煩。

他的大哥,當年曾被封順郡王,之後也被下令圈禁。 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則更是啥封號都沒有。 倒是他那三哥文親王,天天賦詩飲酒,小日子過得倒是蠻滋潤的。 還有他下頭一幫子的弟弟們……

太上皇還在上頭瞧著,泰安帝很多事情都不能去做,或者說是不敢放手去做。 尤其當年太上皇故意不賜封諸皇子,為的就是讓他這個新帝施恩。

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想施恩! !

徒家王朝爵位眾多,單是異姓王就有四個,宗室裡頭的親王、郡王數都數不清,還有一群人等著封賞爵位。

可泰安帝真正想做的是,將那些個王爺全給擼了! 徒家,根本就不需要異姓王,更不需要那麼多宗室王爺。

“聖上,賈恩侯求見。”

“讓他立刻滾進來 異能農場主 ! ”泰安帝眉頭緊鎖,如今都已經是泰安五年了,他就算要拖,也實在是拖不了多久了。還有一件事兒,太上皇從去年深秋以後,身子骨就愈發的衰弱了,太醫說的很明白,這就不是生病的緣故,而是衰老,無藥可醫的衰老。

很多事情,都要在今年有所決斷。

等賈赦進了御書房,看到的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神情的泰安帝。

賈赦微微一愣:“這才剛過完年,聖上您這是在跟誰慪氣呢?別別,您不用解釋,臣今個兒入宮只為一件事兒。關於公主府,臣已經有了眉目,可單憑臣一個人卻是沒法子了,還希望聖上您幫襯一把。”

“哪家?”泰安帝早就猜到了他想做甚,也懶得刨根究底,只直截了當問道。 不過,問歸問,泰安帝心裡還是有自己的猜測的,既是公主府,恐怕賈赦是打算拆了哪個侯府罷?

不得不說,泰安帝是足夠了解賈赦的想法,卻仍不曾深入的了解賈赦的無恥。

“齊國公府。”賈赦一字一頓的道。

泰安帝沉默了,當年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時,一定不會想到這將是他給後人留下的一大難題。 不過,在當時這也是唯一的法子,畢竟想要說動旁人跟著你一道兒打天下,沒有實質性的好處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在,這些年過去了,四王八公十二侯早已不如當年了,只是礙於情面,泰安帝不好直接動手。

見泰安帝只沉默不語的低頭望著龍案,賈赦自也是猜到了原委。 道理很簡單,就像賈赦神煩蠢弟弟賈政一樣,恐怕泰安帝也一點兒也不待見他那群弟弟們。 好歹對於賈赦來說,賈政就算再蠢,那也是他的嫡親弟弟,若是同父異母,或者更遠一些的堂弟、族弟呢?

——有多遠滾多遠! !

“臣懇請聖上允許文親王和十四王爺幫襯臣。”賈赦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是得罪人的差遣,且對於臣來說,還極有可能引火燒身。聖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齊國府是八公之一,榮國府也一樣如此。 今個兒,若是齊國府倒了,指不定明個兒倒的就是榮國府了。 這世上本就沒有永恆的事情,單看你是不是能夠看透。

“你怕朕對你下手?”泰安帝揚了揚眉,“朕看起來像是過河拆橋的人?”

“臣讀書少,可有一句話卻是明白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賈赦撇了撇嘴,其實他本身對於官場半點兒都不留戀,可誰讓當初一不小心就進來了呢? 既是已經走進了這個世界,哪怕真的到了退出的時候,他也一定要乾一票大的。 至於榮國府的榮耀,賈赦私以為,他本人就足以延續,完全不需要那個死氣沉沉的牌匾來說明甚麼。

“有道理。”泰安帝絲毫不否認的頷首道。

就像當年太|祖皇帝的大肆賜封,也像已經是太上皇的長青帝曾允許百官向國庫借銀,很多事情並不一定就是虛假的,至少在當初是真實可信的,可惜時光易逝,誰也不能保證多年以後會如何。

半晌,泰安帝才又緩緩的開口:“賈恩侯,其實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看得也比旁人清楚得多。那朕倒是要問問你,如果你是朕,你會如何?”

——眼睜睜的看著徒家天下被越來越多的爵位所霸占? 還是盡可能的收回帝王該擁有的一切權利 定制戀人 。

任誰聽到這個問題,還被當今天子用這種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都會感到極大壓力。 賈赦自然也是如此,不過他只略緩了一下,就笑開了。

“從我繼承了榮國府之後,從我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以後,我就一直想乾一件大事兒!我要將賈政從象徵著家主住所的榮禧堂滾出來,我要讓二房從此不敢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我要成為榮國府真正的家主大人。可惜呀,這個想法,直到如今才實現了一半。”

“聖上您也許不知曉,榮國府已然分家了,可我卻早已沒了當年的雄心壯志。為了讓二房離開,我私底下用了很多手段,威逼利誘甚麼都有,這跟我當年想像中的,光明正大的轟走他們……一點兒都不一樣。”

“不過好歹,他們就要走了,目的已然達成,其實過程並不重要。”

“您方才問我,倘若我是您我會如何?那當然是去做一直夢想的事兒,不管用甚麼手段都無妨,只要能達到目的,就算背負一世罵名又怎樣?”

“難道我會不知道二房離開後,京城裡會出現怎樣的流言蜚語嗎?還有那該死的薛家!區區商戶人家,竟是仗著自己弱小的緣故,妄想逼迫我後退……憑甚麼?孤兒寡母就位於不敗之地了?她弱她有理?!”

一想到自己莫名的被拿捏了許多,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賈赦的世界一直都非常簡單,他只是想要守護自己的家,當然還有自己的家人。 可偏生,所謂的情分、顏面、規矩、名聲等等,全都束縛著他。 外人只道賈恩侯瘋起來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卻不知他若是真能做到如此,還會任由老母和弟弟騎在他頭上?

說到底,他還不夠狠絕。

“說完了?”泰安帝拿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叩著龍案,其實他打從一開始就知曉賈赦無意於官場,甚至他還知道賈赦的終極夢想一直都是當一個逍遙自在的紈絝子弟。 可他更想讓賈赦明白,夢想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實現的,若賈赦當年真的如願的離開了官場,那麼如今極有可能面對的就是被轟出家門的下場。

或者更慘,明面上是榮國府的家主,暗地裡甚麼都不是。 等萬一碰到了滅頂之災時,再被人以家主的名義推到人前,承擔起所有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罪名。 更有甚者,還會牽連子嗣後輩。

“聖上您不就是瞧那些個蠢弟弟不順眼嗎?幹!”

賈赦一臉的猙獰。

“不,朕跟你遇到的麻煩如出一轍,你的頭上有個老太太,朕的頭上有位太上皇。解決的法子不是沒有,可惜你我都不是喪心病狂之人。”泰安帝輕飄飄的說出了這番話,成功的看到賈赦瞪圓了眼睛,“別瞪朕,難道你就不曾怨過自己不夠心狠手辣?”

千百年來,不是沒有弒父殺君之人,事實上非常之多。 當然,更多的則是手足相殘,誰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呢?

但凡泰安帝心狠一點兒,在登基為帝之後,他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哪怕不對太上皇下手,他的諸多兄弟們也決計沒有活路。 可惜,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他自詡冷心冷面,卻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手辣。

太上皇,他好好的敬著,但凡是太上皇捨不得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出手,哪怕對方惹上門來,他也是一退再退。 他的大哥、二哥,他好好的養著,即便他明知曉那兩位背地裡小手段不斷,也權當甚麼都沒有看到 怨偶天成 。 還有他那些好弟弟們,他會不知曉他們在背後謀劃甚麼嗎? 在能護住自己的前提下,他並不願意出手。

不是為了所謂的身後名聲,而是最為簡單的不忍心。

這話,要是說出去真的只會徒惹笑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他泰安帝是個冷心冷面之人。 尤其對那些個逆臣賊子,他從來不手軟,卻偏生對某些人束手束腳。

“挺好的,若真能做到心狠手辣,怕只怕到了晚年還會於心不安呢。”賈赦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建議道,“那聖上您乾脆就學學臣罷,用威脅讓他們主動退讓。”

“和解?”

“一步步慢慢來,就像之前,我讓賈政削官罷職,再讓他對科舉絕望,又推出了珠兒那孩子,還有宮裡的娘娘……到如今,他是真的不敢同我作對了。這叫甚麼呢?嚇破膽儿了?”

“你想讓朕殺雞儆猴?同一個就該是齊國府罷?”泰安帝回憶了一下齊國府的情況,微微頷首,“挺好的,齊國府牽扯不大。”

“其實,臣真正想讓您恁的是寧國府。”賈赦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心裡話,“理由很多,最要緊的一點兒就是,寧國府若倒了,會讓很多人膽寒。”

第一代寧榮國公乃是嫡親兄弟,其實他倆的權勢莫說在八公里頭,就是算在四王之中也是極為強悍的。 可誰讓他倆是嫡親兄弟呢? 即便是太|祖皇帝,也斷然不敢讓一對感情極為深厚的嫡親兄弟位極人臣。 不得已,才讓他倆退居一位,皆賜封了國公爺,還是八公里頭居最末。

而論實力,如今的八公後人之中,實力最強勁的莫過於榮國府,又因著兩家的關係,寧國府也無人敢小覷。

倘若今個兒倒下的是齊國府,對於滿朝文武來說,雖有著警示作用,卻未必會感到膽寒。 可若是寧國府呢? 恐怕一多半的人都會心生懼意,短時間內絕不敢再行差踏錯哪怕半步。

“罪名呢?”泰安帝問道。

寧國府數代單傳,人丁本就不興旺,加上欠國庫的銀兩早已歸還,一時間想要尋出罪名來還真略有些難。

除非,故意捏造。

再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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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日,榮國府成功分家,可即便如此,二房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日里搬離榮國府。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賈母的不捨,以及二房的不甘。

那就拖唄。

一說新宅子有幾處還未完全修繕好,二說正月裡不好興師動眾的搬家,三說哪個主子病倒了,四說……

理由這種事兒,就跟那罪名一般,你若鐵了心想要捏造,自然就會有的。

賈赦甚麼都沒說,他很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連公中錢財都沒有分分完畢了,若是在這檔口他真的將二房一家子盡數轟出了家門,那麼到時候就不單單要面對流言蜚語,而是言官的彈劾了。

人嘛,總是容易偏向於弱者,哪怕那所謂的弱者才是罪魁禍首。

只不過,賈赦沒說甚麼,卻做了很多事兒 一品嫡妃 。

正月二十,齊國府首先遭到查封,罪證確鑿,陳家老太爺老倆口,並老爺太太,以及年僅三歲的小少爺,盡數送入天牢。 而領頭查辦此事的,卻並非泰安帝跟前天字第一號寵臣賈赦,而是泰安帝的三哥文親王,以及他的同胞弟弟十四王爺。

雖說榮國府跟齊國府關係並不算親近,可到底是相識相交上百年的故交,消息一傳開來,賈母狠狠的被唬住了,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裡出了問題,只得急忙喚了兒子兒媳們過來說話,哪怕沒有好法子,也總歸能讓她安安心。

不曾想,及至這會兒,賈母才愕然發覺,她家老大賈赦早已數日不曾歸家,而竟然沒人將這事兒報予她知曉。

賈母勃然大怒,賈政和王夫人卻是暗叫不妙,帝王恩寵這種事情原就懸乎得很,況且他們一直堅定的認為賈赦一無是處,只憑藉著高深的拍屁股工夫才得了泰安帝的信重。 反過來說,萬一賈赦失去了聖恩,那麼繼齊國府之後,下一個倒霉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榮國府了。

思及此,賈政和王夫人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斃,倒是珠哥兒一度想尋人脈打聽一下消息,卻被李紈哭著勸住了。

人嘛,原就是有私心的,其實李紈這人不壞,相反她還是屬於本性良善之人。 然而,她所謂的善良的卻是建立在自家人安好的前提下。 可大房,卻從未不被她當作家人,甚至連賈政、王夫人並宮裡的娘娘、寶玉等等,她都不認為有多重要。 她的家人,只有夫君和兒子,她願意為了她的家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卻絕不允許為了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人,犧牲哪怕微不足道的東西。

很快,二房選擇了退讓。

所謂退讓,是指在一夜之間,搬離了榮國府。

等賈母清晨醒來,尚未睜眼便下意識的詢問寶玉可曾起了,在未曾聽到回答後,她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跪在自己面前哭得雙眼腫脹的鴛鴦。

二房走了,帶走了前些日子分得的家產,也帶走了寶玉等人。 甚至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走得義無反顧,毫無留戀。

剩下的薛家,在離開被人欺凌,和留下丟掉小命之間,很輕易的選擇了前者。 其實,就算真的離開了榮國府,薛家也不至於很慘的,想也知曉,這年頭寡婦帶著幼子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這還是窮苦老百姓呢,薛家好歹有錢有人,哪怕多出些銀錢僱傭些護院打手也使得。 就算不如在榮國府那般自在了,卻也不至於沒有活路這般危言聳聽。

而在正月的最後一日,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寧國府被查封,理由不明。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在觀望事態進展的文武百官們,才忽的有種另一隻靴子落地的感覺。 齊國府真心不算甚麼,可稀罕的是,像這種事情出馬的竟然不是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 不過,若是泰安帝下一步的目標是寧國府的話,那麼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該!

就知曉總有一天你會倒血黴!

京城里風起雲湧,可以說泰安帝五年的一開始就顯得格外的恐怖。 等到了二月裡,又從宮里傳出太上皇病重的消息,登時原本就氣氛低迷的京城,顯得愈發的陰沉恐怖了。

齊國府是第一炮,緊接著是寧國府,再往下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保寧侯府……等到二月底,宮裡倒是沒再傳出其他消息來,可四王八公十二侯裡,卻有一半人被斬落馬下 女主不是人[綜英美] 。

當然,泰安帝還未下旨宣布那些人的判決,可想也知曉,鬧了這麼一出,泰安帝不可能是跟那些人玩小孩子過家家。

很快,泰安五年步入了三月裡。

泰安帝忽的下了一道旨意,奪去榮國府的牌匾,並勒令榮國府上下盡快搬離。

也是隨著這道旨意,那些曾經耀武揚威,自認為泰安帝不敢針對自己的宗室皇親們,終於徹底老實下來了。 各種猜測匯聚在一起,最得人心的一種說法是,泰安帝壓根就不寵信賈赦,之所以有著先前那些舉動,主要還是因為賈赦乃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子,也就是為了安撫太上皇。 而如今,太上皇病入膏肓,賈赦被捨棄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放你他|娘的臭狗屁!

賈赦是憤怒的,可他完全管不住自己不來聽壁角。 又想著幹完這一票,他一定能成為嚇死人不償命的神人,他只能按捺著心中的洪荒之力,極為勉強的崩住面色。 好在,他如今帶著厚重的圍帽,只要不作死開口,就算他跟川劇似的變臉,也沒人會看出甚麼來的。

等再度悄悄的入宮之後,賈赦殺氣騰騰的出現在了泰安帝跟前。

“回頭我一定要打死賈政這個小王八羔子!!”

“朕就不問為何了,你高興就好。”泰安帝自顧自的批閱著奏章,就好似跟前並沒有某個不停咆哮的瘋子。 尤其等他看到幾位王爺遞上來的奏章之後,更是忽的露出了笑容來。

——原來,他們也是知道怕的。

——原來,仁義之君的前提就是恩威並重,不然那就不是仁君而是廢物!

“聖上!你啥時候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賈赦可不是一個能安生的人,眼見泰安帝不理會自己,他索性上前兩步,扯著嗓門大吼道。

“朕以為,是你的兒子嫁過來。”泰安帝好整以暇的放下朱筆,將那幾個不省心的兄弟呈上來的奏章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你說,他們怕的究竟是朕本身,還是旁的甚麼?”

“他們怕的是您翻臉無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您喜歡哪個詞就用哪個好了。最重要的是,您閨女出嫁,我兒子迎娶!!”最後一句話,是賈赦梗著脖子吼出來的。

泰安帝是甚麼人?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人,莫說賈赦只敢隔了好幾步吼上一吼,就算他真的想不開要跟自己乾架了,打小就騎射成績極佳的泰安帝也完全不懼。 話說回來,賈赦那騎射真的是白瞎了武將世家的出身。

見泰安帝又不理會自己了,賈赦急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御書房裡不停的打著轉。

依著賈赦原本的想法,他壓根就沒打算把自己賠進去,只想著拿寧國府做筏子。 結果,泰安帝在聽了賈赦提供的想法後,很是幫著完善了一番,一個不小心,他把自己也給折進去了。 用泰安帝的話來說,哪個府裡垮台,都不如榮國府並他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下台來得更為震撼人心。

偏賈赦當時腦子一抽,覺得這個法子也是極好的,愣是傻乎乎的應承下來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卻忽的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兒。

……可千萬別嚇壞了他的好媳婦兒,也千萬別嚇哭了他的寶貝兒女們 天價寵溺,最愛 。

“三月十九。”

就在賈赦急得團團轉之時,泰安帝忽的頭也不抬的蹦出了這句話。 賈赦微微一愣,旋即才想起雍華公主的大婚之日原就定在三月十九,他就算再著急,已經下了的聖旨也是無可更改的。 所以,他又白急了一場? 還順便讓泰安帝又瞧了一場好戲?

當下,賈赦的面色異常難看起來。

“你真的不擔心嗎?你的幾個兒子資質差得太多了,不是朕危言聳聽,但凡那賈琮起了甚麼心思,賈璉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呵,不單賈璉本人,還有他的岳家也一樣無用。兄弟相殘這種事兒,你就不怕再度重演?”

“我怎麼賈政那蠢貨了?”賈赦不高興的嚷嚷著,“再說了,我家琮兒多好的一孩子呢,打小就听話乖巧,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璉兒他又蠢又傻又笨又窩囊,要是再不讓他繼承家業,回頭他能把自己餓死!”

“這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最新版本?最蠢的孩子最惹人憐惜?”泰安帝挑眉。

“反正我家琮兒是個好孩子,他才不會對他哥哥下手呢。再說了,找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是一場精彩的比鬥,可要是跟個蠢貨鬥呢?放心,琮兒才不會跟璉兒一般見識呢。畢竟,璉兒他那麼蠢。”

賈赦一臉的淡定自若,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家這些個兒子,而且全是嫡子,將來會發生甚麼事兒。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那樣罷,亦如他跟賈政鬧成這般,也沒見他真的發狠心要了賈政的小命。 由此可知,即便將來他們會為了家產爭奪,應該不會涉及旁的。

“榮寧二字如何?”

片刻後,泰安帝又道。 可惜這會兒說出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賈赦很是狐疑的瞧著他,榮、寧二字? 這不是廢話罷,當然是極好的,可惜兩個國公府都到此為止了。 所以……

“這是嘲諷?”賈赦試探的道。

“不,這是聖恩。”泰安帝淡然的答道。

數日之後,泰安帝再度下達聖旨,卻是賜封賈赦為榮寧侯,世襲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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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賈赦是懵逼的。

在他跟泰安帝的策劃之中,完全沒有這一齣戲碼。 而且,就算要賜封為侯爺,可天底下那麼多吉祥的字,為甚就偏偏挑中了這倆字呢? 這不是……故意拉仇恨嗎! ! !

#甚麼仇甚麼怨#

賈赦就是帶著這樣一臉的懵逼,於三月十五先行回到了曾經的榮國府。 同時,他曾經心心念念恨不得奪過來的寧國府,也已經改造完畢。 兩座府邸盡數都是減制,花用的是泰安帝的私庫,不曾走國庫,也沒讓賈赦這個小氣鬼出錢。

曾經的榮國府,已經變成了榮寧侯府。 與之相鄰的寧國府,則變成了公主府。

美好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可惜賈赦一點兒也不高興。 他簡直可以想像,之後會造成多大的騷動,雖說他也曾幻想過自己從此在京城成了神一般的大人物,可惜這並不代表他就願意承擔所有的仇恨。

泰安帝此舉,完完全全的表現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一切……他賈赦都有份 易諾 ! !

這算甚麼? 強行綁定?

一想到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寵臣、佞臣的名頭了,賈赦只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自己。 哪怕他終於成為了說一不二的家主,哪怕蠢弟弟賈政再也別想賴在自家不走,哪怕……

不! 高! 興!

“爹?”

賈赦滿腹辛酸的把自己戳在榮寧侯府門口,一臉大寫的生無可戀。 偏此時,隔壁公主府的側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卻是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十二。 當下,賈赦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十二放聲痛哭。

“琮兒喲!你爹我又被聖上給坑了!!……你說他怎麼能這樣呢?我對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鑑日月可照,結果他居然這麼對我?他怎麼那麼狠心喲!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尤其這封號啊!侯爺就侯爺,他還特地給賜了'榮寧'這兩字,這不是存心埋汰我嗎?嗚嗚嗚,琮兒乖乖,你爹我沒活路了,天天被他這麼坑,活不了了……”

十二被抱了個滿懷,用力掙扎也沒能掙脫,索性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聽天由命得了。

“對了,你咋會在這兒?這兒不是公主府嗎?”賈赦瞪圓了眼睛,忽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琮兒,你是不是真的要入贅了?別介,就算是尚公主,那也是公主當我兒媳婦兒!”

“成,您高興就好。”十二懶得跟賈赦解釋,只隨口敷衍著。

這事兒是真的沒法解釋,原因在於,十二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 他不單知情,還參與了坑爹計劃,至於寧榮二府的減制改造,更是他負責督建的。 這事兒,估計瞞不了多久,可甭管怎麼樣,十二也不會當著賈赦的面坦白。 想也知曉,那一定會被罵得很慘。

坑爹甚麼的,旁人瞧著格外有意思,當事人就未必了。

“你娘呢?有沒有被嚇壞?璉兒呢?這傻小子怎樣了?還有……”賈赦忽的一頓,不由的憶起了泰安帝那話,忍不住後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十二。

十二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裡毛毛的,想著是不是真相暴露了,忙不迭的開始琢磨起最佳的逃亡路線。 可還不等他把思緒理順,就听得賈赦極是擔憂的開口問道:“假如有一日,你爹我把大部分的家產給了璉兒,你會生氣嗎?”

這個問題……

簡直槽多無口。

“爹,璉二哥哥是您的嫡長子,本該繼承大部分家產,以及如今您剛獲得的侯爺爵位。”十二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尚活在夢裡的賈赦,“爹您也悠著點兒罷,很多事兒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等回頭您拍拍屁股上天了,您得罪過的人極有可能盡數跑到璉二哥哥跟前討債。嘖嘖……嗷嗚!!”

“死小子臭小子!你以為你當上了駙馬爺,老子就不敢揍你了嗎?老子把話撂在這兒,莫說你如今還不是駙馬爺,就算是!……哼哼,老子打兒子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告上金鑾殿都沒用!!”

這一日,路過寧榮街的人們有幸看到了精彩的一面,剛被賜封的榮寧侯賈赦豁出命去追殺他最心肝寶貝兒的兒子。

眾人表示:很精彩,建議每天都來這麼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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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再一次的坐實了天字第一號寵臣這個稱號,甚至還多添了好些個前綴詞。 譬如,狼心狗肺、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等等,畢竟這一次同往年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等於是將四王八公十二侯一網打盡了。 當然,四王並沒有甚麼損失,可想也知曉,這是泰安帝對老臣開戰的信號,且留給老臣們的選擇餘地真心不多。

說真的,賈赦這回被泰安帝坑得很慘。

就算之前沒人想到賈赦在這些事情裡頭的作用,可在所有事情結束之後呢? 其他人都落馬了,偏就只有他升了爵位,還賜還了原本的府邸。 至於所謂的減制,減是肯定減了的,□□國府建府也有近百年了,與其說是減制,不若說是不花錢修繕一新更為妥當一些。

尤其負責督建的人還是賈赦最心愛的兒子。

#老子比竇娥還冤#

#跳進天河都洗不清了#

生無可戀的賈赦足足追殺了十二小半日,最後才在聞訊趕來的那拉淑嫻勸解下放過了這倒霉孩子。

其實,那拉淑嫻也覺得十二欠收拾,可這事兒還真就不能怪在他頭上,畢竟誰讓幕後主使之人就是龍椅上的那位呢? 撇開泰安帝本身的威壓不提,對於十二來說,那位還是他上輩子的皇瑪法,這叫他如何反抗? 他寧願豁出命去跟上輩子的渣爹同歸於盡,也不敢跟他最崇拜的皇瑪法嗆聲。

唉,這就是命啊!

泰安帝布了一手好局,坑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 包括他最寵信的臣子賈赦,也包括即將成為他女婿的十二,更有甚者,連他親老子太上皇並他同胞弟弟十四王爺都沒放過。

簡直神坑! !

偏生,不管是猜出了真相的人,還是從始至終被蒙在鼓裡的人,都沒法找泰安帝算賬 執愛在手 。 哪怕再怎麼心有怨言,也頂多在心頭腹誹兩句,饒是膽大如賈赦也只敢拿泰安帝未來的女婿撒氣。

“娘,你說我招誰惹誰了?對對,我是就快成為駙馬爺了,可這是去年就賜的婚。這隔了好幾個月了,蠢爹這才發覺我成了皇家的人了?鐵了心想要先恁我一頓?我咋那麼命苦呢?”

賈家暫住的三進宅子裡,那拉淑嫻好整以暇的看著迎姐兒埋頭歸整賬本子,至於蹲在她腳邊連聲抱屈的十二,則至始至終都被她給無視了。

說起這宅子,還是託了張家給暫且賃下來了,只有三進,雖不至於住不開,可確實住得極是不方便。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經很不錯,因著事發突然,那拉淑嫻又不曾事先得到消息,以至於當時全家人被轟出來時,除卻貼身的細軟外,啥都沒有。 虧的張家那頭得了消息,立馬派人過來幫襯,又急急的尋了個宅子讓他們暫住。 至於旁的親朋好友,包括二房在內,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踪了,簡直就跟避瘟疫一般的飛遁而走。

不過,也就這麼幾日了。

賈赦升爵位的消息已然傳開,曾經的榮國府也已減製完畢,只等著尋個好日子搬進去就行了。 又因著十二和雍華公主的親事定在三月十九,也就是說,哪怕僅僅是為了公主的顏面,他們一家子也必須在此之前搬回去。

——這也是迎姐兒忙得不可開交的真正原因。

因著十二負責監督減制曾經的寧榮二府,也因此兩家的家產都沒有任何損失。 可侯府跟國公府到底不是一回事兒,很多方面都需要仔細斟酌。 這要是擱在以前,略有些逾越也無妨,可很明顯泰安帝正處於看誰不順眼恁死誰的階段,他們還是別招惹是非了。

偏巧,王熙鳳正懷孕中,那拉淑嫻則要統管一家上下的吃喝用度等瑣事,以至於迎姐兒再度被迫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短短倆月不到的時間,愣是又瘦了十來斤。

聽得十二的哭訴抱怨,迎姐兒忙裡偷閒的抬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招誰惹誰?明明知曉事情的全部原委愣是啥消息都不肯透露,你說你招誰惹誰了?我如今一心盼著那位雍華公主,脾氣性子像鳳姐姐,相貌身段像鳳姐姐那娘家嫂子!!”

十二驚呆了。

前世今生他都聽到過不少的詛咒,卻沒有哪個像迎姐兒這般惡毒的。 不過只片刻功夫,十二就釋然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哥哥我是見過雍華公主的。怎麼說呢……讓你失望了,她該是相貌身段像鳳姐姐,至於脾氣性子卻是比鳳姐姐溫柔個千百倍!”

正說著,十二忽的感到有人拍他的腦袋,抬眼一看,卻見那拉淑嫻一臉的心疼,不禁詫異的挑眉:“娘?”

那拉淑嫻用格外悲傷憐憫的語氣道:“別蹲著了,先起來瞧瞧窗外罷。”

半開的窗戶外頭,王熙鳳一手扒著窗戶,一手撐著腰,正格外溫柔的往屋裡瞧。

“哎喲我突然想起來了,還有一件要緊事兒沒辦。”十二猛的原地跳起,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房門,只轉瞬間,就徹底沒了踪影。

片刻後,王熙鳳慢騰騰的走進了房裡,身後跟著走得歪歪斜斜的小鑫兒。

因著被迫縮在這小宅子裡,加上之前也沒想到事情會解決的這般順利,賈家這頭很是遣散了一批下人 [鼠貓]寧被玉“碎” 。 當然,主子跟前的貼身丫鬟還是在的,卻是不免要做一些往日里屬於灑掃丫鬟的事情。 又因著小鑫兒素來乖巧,王熙鳳索性只留了一個奶娘,將旁的人都打發出去幹活了。

這會兒,估計奶娘應該是去端午後的茶點了,王熙鳳便領著剛睡醒的小鑫兒往正堂這頭來,結果一不小心……

“琮兒真不愧是璉二爺的嫡親弟弟,倆人簡直一個樣兒,全不知曉這世上有句話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王熙鳳扶著腰進了房裡,眉眼一挑,極是嘚瑟的道,“看我回頭不尋他的麻煩!”

“尋唄,左右他也是欠的。”那拉淑嫻起身將走路還晃悠著的小鑫兒攬到了懷裡,拿手輕點她的鼻尖,“今個兒起得略早了點兒,你叔叔還沒醒呢。”

“五五五!”小鑫兒已經一歲半了,會說話也會走路,可惜哪樣都不大好。 偏生,她爹娘都是心大,絲毫不認為這有甚麼,又有比她大了四個月的小五比著,倆人皆認為越晚說話越聰慧。 儘管這種說法遭到十二猛烈的抨擊,可他倆依舊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想找你五叔?”那拉淑嫻笑著抱起她往裡頭耳房走去。

這宅子太小了,又因著賈赦先前被禁錮了許久,那拉淑嫻索性讓小五跟自己一道兒睡,至於迎姐兒則就住在她隔壁屋裡。 這會兒,她抱著小鑫兒徑直往裡頭耳房走去,才十來步,就到了架子床跟前,伸手替鑫兒褪了小紅繡鞋,滿意的看著鑫兒一個餓虎下山,撲上去撓她五叔。

小五並不像璟哥兒那般貪睡,可他多少還是有些懶散的。 具體表現為,晚間不肯睡,早間不肯起。 哪怕是午睡好了,每次都要鬧半個時辰才願意閉眼睡去,當然順理成章的也不可能在預定的時間裡醒轉過來。

叮囑了小五的奶娘看著倆孩子,那拉淑嫻仍回了外間,抬眼就看到迎姐兒跟餓了八輩子一般,大口大口的吃著點心,完了直接往嘴裡灌了一整壺茶水。

唉,虧的張家不嫌棄,不然這樣不拘小節的閨女,就算已經成功瘦下來了,估計也嫁不出去罷?

這廂,那拉淑嫻極是憂傷的望著迎姐兒,那廂,王熙鳳已經發覺了,悄悄的捅了捅迎姐兒的手肘,示意她收斂一點兒。

結果,迎姐兒卻只是笑嘻嘻的道:“娘,咱們啥時候搬回去呢?對了,到時候,能給我一個院子嗎?”

“啥時候搬還得看你爹,到時候你若想要個院子,就住到琮兒先前那地兒去。話說回來,你爹人呢?還在老太太那兒?”那拉淑嫻奇道。 早先時候,她是親自坐著馬車把那倆在街面上玩你追我逃遊戲的父子給提溜了回來,不同於一回來就蹲在她腳邊不停哭訴抱怨的十二,賈赦卻是在進門之初就去賈母那頭請安了。

所以,這是賈母兇性大發把賈赦給幹掉了?

這人呢,就惦記不得。 那拉淑嫻才問了這話,就見賈赦垂頭喪氣的進了房裡。 見狀,王熙鳳便拉上迎姐兒去她房裡,將這地兒讓給了賈赦倆口子。

“說罷,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賈赦蔫頭蔫腦的坐下,還未開口先長出了一口氣。 半晌,才微微抬眼看了看四下,奇道:“琮兒呢?”總不能真被他打怕跑路了罷?

“在背後說鳳丫頭的壞話,結果被鳳丫頭逮了個正著 [快穿]基友兇殘 。 ”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我總覺得最近琮兒有些倒霉,先是被聖上擺了一道兒,後又被你這個當爹的狠狠揍了一頓,如今連鳳丫頭都惦記上他了,指不定回頭有多慘呢。 ”

“是挺慘的。”賈赦再度嘆氣,“再慘能有我慘?得了得了,我同你說一聲,三月初九這個日子還算湊合,咱們一家都得趕緊搬回去。旁的倒是不著急,得先緊著琮兒的親事。雖說聖上也派了人,可到底是咱們家娶媳婦兒……反正就算是尚公主,也是琮兒娶妻,才不是嫁出去!!”

那拉淑嫻極是同情的望著他,其實賈赦確實蠻慘的,甭管他這人賤成啥樣兒,可每次對上泰安帝,他就沒勝過哪怕一回。

可惜,同情歸同情,認真思量一下,那拉淑嫻還是認為他特別活該。

“除了搬家一事,還有旁的事兒嗎?老太太可有說甚麼?對了,先前我看老太太是真的傷心了。”

“嘖。”賈赦不屑的撇了撇嘴,賈母為何會傷心,他就算之前並不知情,到了這會兒卻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說起來,賈政也是蠻能耐的,甭管往日里有多麼的窩囊多麼的優柔寡斷,可至少這一回倒是溜得挺快的。 一夜之間帶著全家跑路,之後面對“落難”的大房更是擺出了一副恩斷義絕的模樣。 若僅僅是針對大房,那當然無所謂了,可賈母呢? 你跑歸跑,連養在賈母跟前的寶玉,以及那幾個庶出子女都記得帶上了,怎麼就不干脆連賈母一道兒帶走呢?

賈母確實傷心了,不過賈赦卻絲毫不同情。

由此可見,賈家諸人皆是一副鐵石心腸。

“甭管怎麼說,老太太都是咱們府上的老封君,哪怕聖上奪了榮國府的牌匾,她也仍然是超品的國公夫人。”那拉淑嫻提醒道。

“道理我都懂,可別指望我去安慰她。反之到時候搬家了,仍讓她住到榮慶堂去,該給的份例半點兒都別剋扣,至於旁的,愛咋咋地! ”賈赦也是豁出去了,左右之前賈母已經不止一次的傳出他不孝的言論。 如今倒是好,他倒是沒有絲毫改變,可有賈政這個更荒唐的比著,反倒襯托出他的孝順來了。

儘管極有可能傳出賈母的倆兒子都不是東西的流言,不過賈赦是無所謂的。

“旁的事兒呢?”那拉淑嫻再度問道。

賈赦狐疑的抬眼望著她,一臉的不明所以。

“我已經知曉你同聖上策劃了這一切,旁的人家我管不著,也懶得費這份心神。我就問一句,蓉兒如何了?”

“哦,他呀……”賈赦頓了頓,“他沒事兒,你仔細想想,他原就只是承襲了三等將軍的爵位,頭上頂著個國公府的牌匾,遲早要出事。正好藉著這次機會,聖上擼了國公府,回頭自會還他一個三等將軍府。對了,或許還會有旁的補償。”

補償甚麼的,那拉淑嫻倒是不在意,左右寧國府那頭原也不缺錢財。 一聽說那頭沒事兒,她便已經放下心來了,至於祖宅,她反而比一般人更看得開。 唯一讓她無語的是,賈赦期待了那麼久,還真就將隔壁府弄成了公主府,這算甚麼? 泰安帝跟著他一道兒胡鬧?

那拉淑嫻始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泰安帝已經離她記憶中前世那位英明神武的雍正爺越來越遠了,儘管這很有可能原就是兩個世界所存在的差異,可她還是不由的認為,這全都是賈赦幹的好事兒!

“罷了,我去安排搬家的事兒好了 [系統]神啊,救救那女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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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的事情很繁瑣,尤其之前那拉淑嫻趁機遣散了好些個下人。 這遣散容易,想要再找回來卻是真心很難。 當然,那拉淑嫻也絕對不會再將那些如同大爺一般的下人再尋回,她寧願等安頓下來後,找人牙子再採買一些。

雖說賈赦將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九,可事實上那隻是新府開宴的日子,在這之前,賈家就得完成諸多搬家事宜。 萬幸的是,十二因著之前督建的差遣,手頭人倒是不缺人,這才使得賈家趕在初九前一日,將所有的家當都搬了回去。

各人的房舍基本上沒有太大變動,當然有幾處違制的宅子還是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假山流水,以及十二特地命人在西面挖了一個巨大的荷花塘,還讓人弄了個小型的演武場。

除此之外,每個院子都被修繕一新,看著既不同於以往,又彷佛有著極為熟悉的感覺。 等賈家人入住之後,皆紛紛為泰安帝點了蠟。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想也知曉十二是甚麼德行的人,讓他督建,他只會在不違制的情況下,將自家整體改造一番。 加上修繕費用又是從泰安帝的私庫裡走的,想也知曉,這回泰安帝算是大出血了。

對此,賈赦異常滿意,甚至一掃之前的不悅,樂呵呵的拉著璉哥兒一起寫帖子。 因著時間緊湊,再加上賈赦幹得那些個好事兒,明個兒初九的搬家宴,賈赦只打算邀請幾個近親好友。

張家是必須要請的,哪怕明知曉請來了之後一定會將自己罵個狗血淋頭,賈赦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 史家也要請,不過估計來得只有保齡侯爺一家三口了,畢竟史家二老爺的老泰山一家子至今還被關在天牢裡,史家三老爺也就是忠靖侯則壓根就不在京城裡。 還有王子勝他們家,到底是姻親,離得還近,怎麼可能不邀請呢? 至於王子騰那他們家就算了,薛家也懶得請了。

“爹,您這是……”璉哥兒將帖子歸整好,時間太緊湊了,他得立刻命人將帖子挨家挨戶的送過去。 有幾封還不能由下人去送,比如張家那頭,就必須賈赦親自去請,王家得他去,史家可以使喚十二去等等,可都已經寫完了,賈赦還在幹啥?

賈赦在給他的蠢弟弟寫帖子。

要不怎麼說賈赦這人賤呢? 倒不是犯賤的人,而是單純的賤|人。 他之前倒是想好了,要跟賈政老死不相往來的。 可轉念一想,這也不對呢,如今風光的人是他,他憑啥不能在賈政跟前嘚瑟了? 不單這開府的宴要請,回頭十二成親時,更得請!

這般想著,賈赦極是認真的填了帖子,放下筆後,才抬眼對上璉哥兒一臉活見鬼的表情:“從王家回來後,順道兒去一趟你二叔家。記得,就說老太太想念他了,非要他來。”

璉哥兒捂著腮幫子,一臉牙疼的接過了帖子:“您確定是老太太想念他了?為啥我覺得老太太如今恨不得打死他?”

“讓你去你就去,廢話那麼多作甚?對了,連璟兒那小子都知曉吃味兒,會護著他那未過門的媳婦兒,你呢?”冷不丁的想起前幾日的事兒,賈赦狂搖頭,“沒用的慫孩子,你知不知道琮兒上回當著你媳婦兒的面,說她的壞話?”

“呦!還有這事兒?”璉哥兒本來都打算去送帖子了,一聽這話,立馬回過身來,饒有興趣的道,“結果咋樣?琮兒就沒有被鳳姐兒打死?哈哈哈哈哈,我猜他一定跟被狗攆的兔子一般,撒丫子奪路而逃了對罷?”

賈赦狂瞪眼 一城春弄 。

見狀,璉哥兒攤了攤手:“爹,您不能老拿我同琮兒、璟兒相比。就說璟兒好了,他護著他媳婦兒那是理所當然的,就林家姐兒那性子,要是沒人護著,指不定被連皮帶骨頭一道兒給吞了。可我媳婦兒呢?嘖嘖,我就怕一不留神,她把旁人給幹掉了,還用我護著?對了,琮兒真的沒被打嗎?”

“滾滾,趕緊送帖子去,滾!一個兩個的,都不給老子省心!!”

養兒方知父母恩。 可惜對於賈赦來說,是當了爹以後,才知道熊孩子有多糟心! 尤其他的兒女們,除卻如今年歲尚幼的小五,其他幾個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儘管賈赦不想承認諸如此類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可他還是清晰的明白,自己是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同情的。

既然得不到同情,那就可勁兒的給人添堵唄。

抱著這般操蛋的想法,等次日開府宴一開始,賈赦便遊走在各處親朋好友之間,爭取給除了他三位舅哥以外的所有人都添堵。 不過,這個想法在看到他那蠢弟弟賈政後,就迅速改了。

“二弟喲!看到你沒事兒,大哥我真的太欣慰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會兒有多擔心你,想著還不如當時狠下心腸來,一分家就將你們那房轟出家門得了,這樣一來,雖說會傷了你的心,可至少能保全你們一家子。我最怕的就是一不小心把你給連累了,我的弟弟喲,我這輩子可就你這麼唯一的嫡親弟弟,要是你出事兒了,我可怎麼活喲!”

賈政:“…………”

“還好還好,你素日里雖遲鈍了點兒,可在關鍵時刻還是拎得清的,見勢不妙立刻撒丫子跑路了。那話是咋說的?對了,就跟被狗攆的兔子一樣,奪路狂奔!不過幸好如此,你們一家子半點兒意外都沒有。嗯,很好,哥哥我很欣慰!”

賈赦故作欣慰的拍了拍賈政的肩膀,語氣沉痛的道:“連老太太都丟下不管了,真有你的!”

說罷,賈赦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便轉身快步往保齡侯爺身邊去。 留下賈政一人把眼睛都快瞪成銅鈴了,卻跟往常一樣拿賈赦毫無辦法。 再掃視了一圈,賈政發覺所有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看自己,登時燥得滿面通紅,肚子呆立了一會兒後,便藉故匆匆離去。

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哪怕賈赦這人的確是一如既往的賤,可說真的,他沒有做過對不起賈政的事情。 即便是算上分家一事,那也是依著律法走的,還額外多讓了一成的家業。 單從這一點上來看,賈赦就已經很對得起賈政這個弟弟了。

至於賈母,整個京城都知曉賈母有多偏心,之前偏心賈政,之後偏心賈政的嫡次子寶玉,那可真的是將賈家二房放在心尖尖上的。 然而,一朝出事,賈政卻連夜帶著全家人離開,連個庶出子女都不曾落下,卻唯獨沒有顧上賈母。

若說賈赦是個賤|人,那麼賈政就是徹頭徹尾的小人。

賈政撇開同他一道兒前來的王夫人,只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座已經更名為榮寧侯府的宅邸,直到上了馬車,他還拿袖子擋著臉,無言以對無臉見人。

……

……

比起前院的暗流湧動,後宅就顯得和氣很多了,當然,裡頭有多少真情實意,又有多少虛情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女帝本色 。

賈母依然坐在素日里常坐的榮慶堂正堂高坐上,雖說府裡被減制了,□□慶堂這頭變化不是很大,也就是最外圍一圈的房舍改成了苗圃,對於賈母來說,並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然而,她還是覺得心有戚戚然。

望著底下的女眷們,她們其實都有各自的生活。

那拉淑嫻跟前圍坐著的是張家三位太太,離她最遠的反而是即將成為親家的張家大太太小潘氏,不過看著氣氛猶可,顯然誰也不想給誰難堪。

王熙鳳懷了身孕,挨著她說話的是王仁的妻子,以及兩個孩子。 倒是王熙鳳的大閨女鑫兒,這會兒跟大房的小五一道兒被迎姐兒和惜春領著在旁邊的暖閣裡玩,到底年歲太小,不讓他們出來顯得不重用,可讓他們出來又恐倆孩子哭鬧,這也算是折中罷。

大房這頭倒是安寧得很,旁邊的王夫人是滿臉的假笑,偏除卻她帶過來的薛家太太外,誰都不想理會她,愈發襯出她的尷尬來。

其實,薛家太太本不在邀請之列,可她是同王夫人一道兒來的,賈家這頭也不好趕人,便由著她們姐妹倆進來了。 然而,進倒是進來了,除卻茶點並不少外,旁的簡直就跟沒這倆人一般無二。

忽的,賈母幽幽的開了口:“不是說保齡侯爺也來了嗎?淑嫻。”

那拉淑嫻聽著這聲喚,忙起身笑著回道:“先前聽史家的人說了,保齡侯夫人有喜了,因著時日尚短,就不過來了。等回頭將孩子誕下了,定會親自來跟老太太您討饒的。”

“有喜了?好,這是好事兒。”賈母淡淡的開口,面上卻瞧不出有半分喜色。 倒不是她不待見保齡侯夫人,而是猛的意識到,自己並非無可或缺。 疼了大半輩子的賈政可以毫不猶豫的放棄她,以為是最後倚靠的寶玉則壓根沒來看過她,嫡長子賈赦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而娘家那頭又從不同她聯繫,哪怕遞個消息,都要從那拉淑嫻那頭過……

活到這份上,真的是夠了! !

可惜的是,沒人會在意賈母心裡的想法,就連最注重顏面的那拉淑嫻,也只會保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 亦如賈赦所言,榮慶堂還是給賈母住,一應的吃穿用度和份例,半點兒也不會少了她的。 至於旁的,卻是用不著奢求了,左右如今沒了二房從中摻和,新的榮寧侯府,一定會很平順的。

彼時,王夫人也終於尋到了合適的話頭,訕笑著的向賈母道:“有喜自是好事兒,我記得保齡侯爺膝下唯有一女罷?早日添個男丁也使得。對了,珠兒媳婦兒也有喜了,要不然今個兒我就該帶著她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儘管賈政傷透了賈母的心,可對於王夫人,賈母卻沒有太多的感覺。 理由很簡單,從王夫人進門到如今,賈母對她的態度是一如既往的漠視和厭惡,哪怕她做出再喪心病狂的舉動來,賈母都不會往心裡去。

不過,在聽說李紈有孕後,賈母還是抬了抬眼皮:“有孕了就好生養著,別整那些個有的沒的。”

王夫人眼底里閃過一絲怨毒,李紈能幹甚麼? 這話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 可他們這一房難道沒有苦衷嗎? 之前已經分了家,一見大事不妙,當然立刻走人了。 難不成還指望他們留下來給大房陪葬嗎? 還說甚麼寶玉是心頭肉,這不還是怨上了?

其實,怨不怨的,王夫人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賈母早先的那些承諾。 二房已經離開了,曾經的榮國府也已變成瞭如今的榮寧侯府,可以說徹底斷絕了二房的退路 將門孤女之田園美眷 。 若是連賈母都徹底厭棄了他們,那當初承諾的私房和嫁妝又會落到誰的手裡呢?

一想到那數額不菲的錢財,王夫人氣得眼睛都紅了。 她半點兒也不覺得當初自家連夜離開榮國府有何不對的,倒是一心認定賈母不會再遵守先前的承諾了。

而事實很快就證明,王夫人這回猜得極對。

“淑嫻。”片刻後,賈母再度喚了那拉淑嫻,倒不是她忽的對自家老大媳婦兒有了好感,而是她已經察覺了那拉淑嫻對她的態度。

恭敬有之,更多的是疏離。

不過對於賈母而言,這些也就夠了,她可以肯定,那拉淑嫻會一如既往的對她恭敬有加,甚至對於她的大部分要求都會應允的。 這是大房對她的既定態度。

“老太太有甚麼吩咐?”果然不出所料,那拉淑嫻的確一聽到喚聲,立刻笑著看了過來。

賈母心裡微微安定了一些,她已經錯了太多太多回,接下來恐怕不容再犯錯了。 二房是靠不住的,寶玉雖是個好孩子,可惜年歲太小了,她都已經過了花甲之齡,天知曉能不能看到寶玉及冠之日。 既如此,就別怪她太現實了。

“我忽的想到一事兒,雖說琮兒的親事有聖上讓人盯著,可到底是咱們家娶妻,我這個當祖母的可不是得表示一下?這規矩我也是知曉的,成親第二日怕是要先入宮謝恩,那索性這般,我將準備的東西予了你,回頭給你替我給琮兒罷。”

那拉淑嫻微微皺眉,她實在是弄不懂賈母的想法。 準確的說,相識這麼多年了,她就沒有一次能想明白賈母腦子裡在想甚麼的。 不過,她跟賈赦早就有所商議,尤其在面對賈母時的態度,更是做了協商。

當下,那拉淑嫻便按下了心底里的狐疑,笑著向賈母道謝:“老太太您有這份疼孩子的心便好了,東西甚麼的,要不回頭等琮兒過來給您請安時再說?”

“也成,到時候索性讓璉兒、璟兒也過來罷,有些事兒我還真打算同他們好生說說。”賈母半嘆息著道。

這話一出,莫說那拉淑嫻了,連王熙鳳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賈母今個兒的態度太古怪了,完全不似以往的她。 尤其王夫人也在場,賈母竟半點兒不詢問寶玉的近況,莫名其妙的扯到十二等人身上,這是打算作甚?

王熙鳳認真的看了一眼賈母,旋即在娘家大嫂的提醒下,又笑著小聲說起了話。 甭管賈母要做甚麼,她既有夫君護著,上頭又有公婆在,加之如今她還懷著身子,才懶得去猜那老婆子的心思。

又片刻後,曾經的寧國府如今的賈府也派了人過來,來的是賈珍之妻尤氏。 因著遲了些,尤氏很是不好意思的連聲道歉。 她原就是小門小戶的出身,又是填房繼室,先前更是跟賈珍在外頭生活了好幾年,若非知曉她的身份,一般人絕不會認為她是當家主母。 而事實上,賈家做主的人也是蓉兒,並非她和賈珍。

雖說是遲了,可總比不來得好。 尤其在那拉淑嫻看來,賈赦這回瞎折騰莫名的連累了他們,因而心裡頭還是略有些愧疚的。 這會兒見尤氏過來,那拉淑嫻便喚她到跟前,細細的問起了近況。

而在另一頭,眼見自己被所有人冷漠對待,甚至連賈母都彷彿徹底改了心意,王夫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偏此時,薛家太太還極沒眼色的湊到她耳邊低語道:“那尤氏,可是以前你們東府那頭的珍大奶奶?我記得,那頭還有個哥兒,比寶丫頭大不了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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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太太這話已經非常直白了,至少王夫人一听就明白了。 可她卻只裝著甚麼都不知道一般,淡淡的回道:“蓉兒那孩子喲,我算算翻過年也有十四了,加上他生日大,其實算作十五也使得。”

通常算年歲時,是周歲加一歲的算法,蓉兒的生辰在二月裡,十四周歲的生辰已過,所以說多添一歲也無妨。

“沒事兒,寶丫頭翻過年也有十二了。”薛家太太仔細瞧著那尤氏,拼命在腦海裡回憶當初聽到的有關於寧國府的事情。

寧國府當年也是京城里數得上號的勳貴人家,只是那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事實上,如今泰安帝撤了寧國府的牌匾,縱然蓉兒是襲爵之人,也不過才襲了個三等將軍的爵位。 又因著他本人功課真心不怎麼樣,也沒參加過科舉,倒是之前萌祖蔭得了個果子酒監生的名額,可若是他本身不想進學的話,這個名額也沒有實質上的作用。 倒是他老子賈珍,早年間雖荒唐無比,被逐出家門的那些年卻是老實了不少,加上賈赦也沒有徹底丟下他不管,到如今竟也被他熬成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

這般算下來,蓉兒優勢是很明顯的。

首先是出身貴重,到底是國公之後,且他們家的情況跟旁人家不同,事實上一家之主就是蓉兒本人,而非他老子賈珍。 再次,蓉兒也是襲爵之人,哪怕僅僅是個三等將軍,那也是賜封的爵位。 同時,他們家儘管沒了國公府的牌匾,可家底卻擱在那兒。 還有便是,賈珍到底是從五品文官,身為其嫡長子外加獨子,蓉兒這輩子的生活算是康安無憂的。

當然,劣勢同樣也是不能忽略的。

有沒有國公府這個牌匾差異太大了,可以說若是早兩年訂了親,蓉兒的選擇面會廣上許多,可如今定然不可能了。 再然後,儘管蓉兒本身有爵位在身,可承襲到他這輩子已經是最末了,往下卻是要淪落到無爵可襲的地步了 SCI謎案集(第五部) 。 同樣的例子且看賈敏所嫁之夫,林海他們也是這樣的情況,到他父親那輩兒得了長青帝恩賜,才允許多襲一輩,到林海這頭,卻只能由著他苦讀進學爭這份功名了。 偏生,人家林海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可蓉兒並沒有,他的才華幾乎等同於賈政那貨,不算極差卻也別想通過科舉出頭。 另外,蓉兒身上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他是曾經定過親的。

若是普通的議親說親,那是無妨的,甭管說上幾個都成,左右哪邊都不會沒事兒找事兒的跟人家閒聊那些玩意兒。 可蓉兒這種定親,卻是三媒六聘,真正的過了明路的。 事實上,他那未過門的媳婦兒秦氏“病故”之時,離他們成親已經不足一月時間了。

像這種情況要怎麼說呢? 只能慶幸蓉兒是個男子,倘若是個女子的話,估計就得守望門寡了。 再不濟,下回說親也決計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了,只能往次一等去挑了。 畢竟這年頭,還是很忌諱克夫、克妻這種事情的。

在講究一些的人家看來,像這種情況,等於就是送上門給人當填房繼室的。 哪怕本質上不是,可人家那心裡能沒有疙瘩? 虧的秦家那頭被強壓了下去,但凡秦家略強勢一些,逼著蓉兒將秦氏的屍首送到祖墳裡呢? 說真的,這種情況還真就不是完全沒有,畢竟從禮節上來說,從六禮成的那一刻起,秦氏就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這也是為了蓉兒在秦氏“病故”後,就一度擺出暫且不議親態度的緣由。 實在是就算這世道對男子略寬容了些,可若是在秦氏“病故”後不久,他們家就立刻議親,絕對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蓉兒又不是賈赦,那般的厚顏無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事實上就算是賈赦好了,也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挑戰世人的三觀。

死者為大。

甭管故去的人是否有錯,又有多少錯誤,人家都已經沒了,作為生者都要擺出一個態度來讓世人看。

萬幸的是,蓉兒那門親事眼就說得很早,莫說如今才耽擱了一年多,就算再往後耽擱幾年也沒啥好擔心的。 這年頭,女子嫁不出去有著各種各樣的緣由,可男子娶不到妻子卻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窮!

蓉兒有錢,他家的底子厚實程度絕不低於元氣大傷的薛家。 只是他比他老子要更為愛惜名聲,加上本身年歲不大,便索性等再過兩年,風聲徹底過了,京城裡再沒人提起秦家時,再慢慢的尋摸一門好親事。

可這裡頭的內情,薛家太太卻是全然不知的,甚至連王夫人都不大清楚。 畢竟,曾經的寧國府一家子,從賈敬到賈珍,再到如今的家主蓉兒,都是跟賈赦這一房更為親近一些的。

薛家太太知曉的,就是為外人所知的那些事兒。 她知曉蓉兒這個爵位是無法承襲給下一輩兒的,也知曉蓉兒有個未過門就病故的媳婦兒。

當下,薛家太太心思就活絡起來了,誰也不是完全無缺的,那兩家結親豈不正好? 畢竟,她的寶丫頭除卻出身略有些不夠之外,旁的哪哪兒都是頂好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門親事有些不大方面,倒不是因著輩分不妥當,而是薛家太太當心王夫人會從中作梗。

其實,王夫人的心態,薛家太太也已經感覺出來了。 就像她家的寶丫頭無比嫌棄寶玉一般,王夫人也未必就真的將寶丫頭放在心上了,還不一樣都想著騎驢找馬?

兩家的心態都一樣,全然是將對方當成了自家最後的一條退路,誰也別嫌棄誰!

可若是這般,薛家太太卻是不好叫王夫人做這個媒了 戰破天下 。 思量再三,他最終還是將目標再度對準了已有孕的王熙鳳身上。

接到拜帖的王熙鳳也是懵的。

誠然,王熙鳳這人臉皮確實厚實,要不先前也乾不出來收了薛家的重禮,回頭就借懷孕一事閉門不出了。 可那會兒,她的確是月份小不穩當,到瞭如今卻是已經很穩妥了,加上她年歲輕身子骨又康健,怎麼想都不可能婉拒這事兒。 無奈之下,王熙鳳只能拽了迎姐兒湊數,想著回頭可以假借旁的事兒,早早的打發了薛家太太。

結果,薛家太太還沒進門,迎姐兒就已經掰著手指頭跟王熙鳳算賬了:“見者有份,一人一半!”想拿她當擋箭牌,當然要付出代價來。

好在王熙鳳這人是貪,卻不會為了還未到手的東西心疼。 當下,就拍板道:“成呢,回頭見面禮全歸你,旁的禮物一人一半。”

姑嫂兩個很快就協議分贓完畢,坐在東院暖閣裡,端著架子等著薛家太太登門拜訪。

依著王熙鳳猜測,薛家太太再度造訪的緣由無非就倆。 一個就是還巴望著能住進來,這個顯然是不可能的,以往是榮國府,如今卻是榮寧侯府了,怎麼著也不可能讓薛家佔著地方不走。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想讓王熙鳳給薛寶釵說親,若是這事兒,王熙鳳還真無所謂,左右是幫著相看一下,又不是立刻說定的,無妨。

想法很不錯,等薛家太太真的登門拜訪,轉彎抹角的說了來意之後,王熙鳳就傻眼了。

“蓉、蓉兒?”

薛家太太當然不可能一見面就問,你幫著做媒將我家寶丫頭說給隔壁府的蓉兒成罷? 這樣的話,王熙鳳就不單是傻眼,而是徹底懵逼了。 事實上,薛家太太只是極為委婉的問候了蓉兒。

問題是,你一個需要拐著彎兒論的姻親,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來問候同樣需要拐彎才能攀得上的隔房親戚……

這裡頭要是沒有文章,王熙鳳她都想把她的姓氏倒過來寫了。

可蓉兒跟寶釵,這倆怎麼也搭不到一塊兒去罷?

論輩分,蓉兒是王熙鳳的堂侄子,寶釵卻是她的表妹。 論出身,蓉兒是勳貴人家的唯一繼承人,寶釵卻是皇商家的嫡女。 論才學,蓉兒那文采幾乎等同於賈政那蠢貨,是完全熄了走科舉一途的,偏寶釵卻是出了名的有靈氣的才女……

兩者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甭管蓉兒他們家,還是寶釵家裡,都家底不菲。 可問題在於,成親又不是看家底的,難不成誰錢多誰就能娶公主或者嫁皇子? 那完蛋了,十二可沒啥錢財,倒是有前途和才華。

“鳳丫頭?”薛家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王熙鳳,雖說她同這個娘家內侄女滿打滿算也就相識了一年多的時間,可她卻知曉,王熙鳳是她親娘往老太太一手帶大的,甭管是性子脾氣還是能耐說道,想來都是典型的王氏女風範。

所以,王熙鳳一定是聽懂了,端看她是否願意幫忙。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薛家太太只是讓她幫著留心一下適合的人選,王熙鳳還真就能一口答應下來,至於會不會認真去留心,那就看她的良心了。 可如今卻是薛家太太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讓她當這個中人,跑去說親……

莫名的,王熙鳳慫了 女皇陛下的絕色男妃 。

她本人也是當娘的,假若她這回能得個兒子。 十來年後,有人跑來跟她說,我要將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說給你兒子當媳婦兒……她一定會讓下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的。

這得多丟份才會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呢? 就算是皇商好了,那不也是商戶嗎? 且這跟當年薛家太太嫁給薛父又不同,這將女兒嫁到商戶,完全不影響自家,還能得到一份助力。 可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子有啥好處? 生下的嫡子嫡女都會跌了出身,甚至於萬一弄得家風不好呢?

娶妻不賢禍及三代啊! !

王熙鳳極快的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畔的迎姐兒,見這丫頭已經徹徹底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方才倆人商量好的脫身之計。 當下,王熙鳳索性豁出去了,祭出了最終的壓箱底手段。

“哎喲,哎喲……二丫頭,我這肚子怎麼突然疼了,哎喲……你趕緊讓人喚大夫去,哎喲,好疼好疼……”

迎姐兒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一下子就從懵逼狀態中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原地彈起,嗖的一下就竄出門去,旋即外頭小院可就立馬熱鬧起來了。 不多會兒,王熙鳳跟前伺候的倆嬤嬤急急的趕來,倆人合力將她送回了房裡。 至於薛家太太,自有人客氣的將她送了出去。

又兩刻鐘,璉哥兒一臉驚嚇的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同樣顰眉憂心不已的那拉淑嫻。

而彼時,王熙鳳正在房裡怒噴迎姐兒:“二丫頭!我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這不是咱們商量好的嗎?不然我幹啥非要你跟我一道兒接待薛太太?你的腦子呢?先是裝傻不理會我,我使出了最後的絕招,你居然還真就相信了!我的天呢,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不單喚了大夫,還告訴了……呃。”

得了,不用問了,璉哥兒已經頂著汗水跑進來了,難為他三月裡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水。

又少許時候,那拉淑嫻也進來了。

王熙鳳好想仰面長嘆,然而事實上她能做的只有拿帕子摀住臉,還不忘用空閒的手可勁兒的推搡站在床頭的迎姐兒。

迎姐兒一臉的慾哭無淚。

“哥,嫂子她沒事兒,是我大驚小怪了……娘,我好像又乾蠢事兒了……”

璉哥兒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之後的瞠目結舌,最後是長出一口氣徹底無奈了:“二丫頭,我只能認同琮兒那話。咱們這一家子裡頭,就你,唯獨只有你,最像爹了。”

這絕對不是誇讚。

可憐的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委屈,她也好可憐的對不對? 不過就是被薛家太太惦記上蓉兒的事情給嚇得傻眼了,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王熙鳳那頭就使出了終級大殺招。 哪怕先前的確同她支會過了,可她驚嚇過度給徹底拋到腦後了。

偏此時,外頭的丫鬟進來小聲的道:“那個……大夫來了。”

“來都來了,讓大夫給瞧瞧罷,沒事兒也能安心點兒。”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她算是被這群小孩崽子徹底歷練出來了,好在沒出甚麼事兒,“今個兒就算了,不過這種玩笑以後別開了。”

王熙鳳聽出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忙不迭的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見薛太太了!”

所以,這兩者有甚麼必要的關聯嗎?

沒等那拉淑嫻想明白,大夫已經被丫鬟引進來了 帶著電腦玩異界 。 那拉淑嫻索性不問了,只看著大夫為王熙鳳把脈診斷。 片刻後,大夫道:“璉二奶奶略有些上火,也無需開方子,回頭膳食清減一些就好了,盡量不要吃太油膩的葷腥,多吃些清淡的,開胃易消化的。”

這種診斷之言,其實等同於王熙鳳沒事兒,不過既然你們都叫我過來了,那我就雞蛋裡挑骨頭也要挑些毛病出來。

所以,在大夫說完之後,那拉淑嫻便讓人將他請出去了,至於膳食安排,自有東院這頭的嬤嬤盯著,再說王熙鳳也不是那種會在這等事情上任性的人。

既然沒事兒了,按說那拉淑嫻就該離開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能說說之前是怎麼回事兒嗎?”見王熙鳳又要拿帕子捂臉,那拉淑嫻便猜到估計是說出來比較丟臉的事情,當下眼神一轉,點名道,“二丫頭你來說。”

迎姐兒覺得,她就是那倒霉催的可憐蟲。

偏生,那拉淑嫻的話還不能不聽。

“薛太太先前遞了帖子來見嫂子,可嫂子她有些心虛,這才拉了我過來壯膽。”說著,迎姐兒就看到王熙鳳暗地裡向她瞪眼。 見狀,她索性豁出去了,“真的是嫂子拉我來壯膽的,咱們先前都商量好了,見面禮都歸我,要是有旁的禮物,則是見者有份一人一半!”

“說重點。”那拉淑嫻真心一點兒也不想知曉她的閨女和兒媳婦兒到底有多二缺,她只想弄清楚薛家在這裡扮演了甚麼角色。

“唉,其實很簡單的,就是薛太太看中了蓉兒,似乎是打算將蓉兒跟寶釵撮合在一道兒。我當時就愣住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了,嫂子就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然後……你們就知道了。”

看看蔫頭蔫腦的迎姐兒,再看看再度把臉埋在帕子裡的王熙鳳,那拉淑嫻長嘆一口氣:“你們倆呀!罷了,不過就是幫著說親嘛,其實也用不著那麼大驚小怪的。”

不用大驚小怪嗎?

王熙鳳掀了帕子看向那拉淑嫻,忍不住問道:“這要是璟兒呢?有人拿商戶嫡女說給璟兒,太太您會不會命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 ”

沒等那拉淑嫻開口,迎姐兒驚呼道:“嫂子您怎麼知曉薛家先前看上了璟兒呢?”

那拉淑嫻:“……第一,甭管怎麼樣,我都做不出來拿大掃帚將人轟出門去這種事情。第二,說親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你既不願意直說便是,沒的鬧成這般的。第三,薛家太太看中了蓉兒,鳳丫頭你答應一聲就好,回頭要不要同蓉兒說,那是你的事兒,哪怕不說,等薛家太太問起來了,你也可以故作為難的不開口,她家才是閨女,她是絕對不會刨根問底的。”

“所以,你倆就是蠢!”璉哥兒總結道。

只是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王熙鳳和迎姐兒齊刷刷的甩給了他一個凶悍的眼刀子。 當下,那拉淑嫻再度嘆氣,這回卻是向著璉哥兒的:“在不確定自己不會遭到報復的情況下,請慎言。”

璉哥兒:“…………”娘您說的太晚了! !

“行了,鳳丫頭你好好休息罷。二丫頭,走了。”那拉淑嫻帶走了迎姐兒,卻獨留下璉哥兒面對心情有些微妙的王熙鳳 [綜]妲己的攻略 。 不過,對於那拉淑嫻來說就無所謂了,左右王熙鳳也乾不出謀殺親夫的事情來。

等將迎姐兒帶回了榮禧堂裡,那拉淑嫻讓人去書房瞧了瞧,要是碰見賈赦,就喚他過來。

吩咐完這些後,那拉淑嫻才招手讓迎姐兒挨著自己坐在暖閣炕上:“怎的就把你嚇成那個樣子了?寶釵那丫頭我也瞧了,出身是一大缺陷,可旁的也沒怎麼樣。配蓉兒確實有些高攀了,可若是蓉兒本人不介意的話,這門親事也未嘗不可。”

擱在旁人家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誰讓蓉兒他們家是個特例呢? 他老子賈珍擱家裡就是個擺設,家中上下所有事情都是由蓉兒這個家主說了算的。

說白了,這門親事能否成,主要看蓉兒自己的意思。 萬一他是個愛美人的呢? 寶釵那長相身段,哪怕是在美人云集的京城裡,也屬於上上之姿了。

“這不就是因為蓉兒不喜歡嗎?”迎姐兒一臉的崩潰,“蓉兒他以前說過,他不喜歡體態豐腴的女子,我那時還覺得他在嘲諷我,氣得我追上去揍了他一頓。他還說,他頂頂討厭會寫詩作賦的女子了,最怨念的就是自己喜歡唸書還逼著夫君唸書的人了。對了,他有一回嘴特欠的嘲笑過寶釵妹妹,倒不是說她身段和唸書的事兒,而是說,咱們賈家何時淪落到這份上了,竟是要跟一個商戶女子稱呼姐妹,還隱隱以她為首,太丟祖宗的臉了。”

那拉淑嫻:“…………”一個兩個的,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

“娘,你說我聽了薛家太太那話,能不被嚇到嗎?蓉兒那嘴喲,比二哥哥都欠,他就跟我爹似的,一旦跟相熟的人說話,嘴巴就跟淬了毒似的。好在他素日里倒也會裝裝樣子,在陌生人面前倒是好好的。”

這也是為何那拉淑嫻一直沒發覺蓉兒本性的緣故,倒不是因著不熟,估計是因為那拉淑嫻才像一個真正的長輩,讓蓉兒不敢輕易造次。 可在迎姐兒跟前就無所謂了,他倆統共也就差了一歲半,與其說是姑侄倆,不若說是打小就在一起鬧騰的玩伴更為恰當一些。 這不,一個沒留神,就把心裡話全倒出來了。

所以,沒戲了?

“既然蓉兒都這麼說了,那就熄了此事罷。”誰讓他們家做主的人是蓉兒呢? 其實就算今個兒做主的人是賈珍好了,蓉兒這般不情不願的,賈珍也沒法逼著他。 最要緊的是,蓉兒那性子一個鬧不好,絕對會狠狠的給對方一個沒臉。

——跟賈赦一個德行!

“要我說呢,蓉兒肯定是想去一個官宦人家的嫡女。單看他素日里那麼在意自己的名聲,就知曉他很注重門第。然後嘛,最好瘦瘦弱弱的,溫柔賢惠的。其實之前那個秦氏,他就沒反應呢。”

秦氏?

那拉淑嫻想起這裡頭牽累的事兒,不由的微微顰眉。 不過很快,她便道:“回頭讓你爹去問問蓉兒,他也不小了,又是家中獨子,是該考慮成親事宜了。”

“喲,淑嫻你啥時候那麼閒了?”

賈赦掀了門簾走了進來,先是瞧了一眼迎姐兒,咋舌道:“二丫頭這是怎麼了?闖禍了?挨罵了?哈哈哈哈哈!”

迎姐兒瞬間被氣得胃疼,磨著牙道:“不,我只是在憂心我侄兒的親事!”

“你侄兒?蓉兒?”賈赦跟瞧稀罕似的認真打量了迎姐兒一番,“看來不是你娘閒得慌,而是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 麵條西施發家記 。 這麼閒,咋不去歸整你的嫁妝? 我跟你說,琮兒都要嫁了……啊呸! 是琮兒要娶妻了,你呢,生日大,等月底就該過十六歲生辰了,到時候就該算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 張家那頭之前是沒提,我估計等琮兒的親事過了,也該輪到你了。 ”

“我眼瞅著就要嫁出去了,臨出門子前,你還不讓我多關心一下打小跟我一道兒長大,少說也被我揍了上百次的小侄兒……的終身大事兒?”

“一口氣說完你咋沒被憋死?”賈赦跟迎姐兒槓上了,“人家有爹有娘,再說我還沒聽說過,哪家未出閣的姑姑關心比自己沒小多少的侄兒的親事?”

“這有啥呢,去年那會兒,二哥哥還特地憂心忡忡的問我,萬一將來寶玉娶不到媳婦兒怎麼辦?我說他那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他還生氣來著。”

眼見這父女倆又槓上了,那拉淑嫻頭疼的捏了捏眉心,趕忙叫停。

結果,迎姐兒倒是老實了,賈赦卻仍不消停:“璉兒那麼傻?哈哈哈哈,我就知曉,他打小就是個傻的,沒想到的是,他長大了還那麼傻。真的是,三歲看到老,傻裡又傻氣。”

頓了頓,賈赦略正了正臉色,道:“蓉兒的親事你們真不用在意,他不是娶不到媳婦兒,而是沒打算在這兩年成親。至於緣由嘛,淑嫻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左右等風聲過去了,他也再想法子攢點兒功績,到時候自然會想起這事兒。”

聽了這話,迎姐兒不由奇道:“攢功績?攢甚麼功績?”

“他沒讀書的能耐,自然是要想法子去軍隊裡頭攢功績了。放心,用不著他上戰場,再說他也沒這個能耐。我這頭也在等消息,聖上先前說了,為賜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宅子下去,再然後估計還會有一定的補償。我在等著,要是那補償不咋樣的話,就想辦法讓他去我那頭。不是戶部,是驍騎營,左右他騎射也還算湊合。”

科舉之途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武將這頭。 誰也沒指望蓉兒能一步登天,可弄個五六品的京城武官位置,倒也不算難。 說到底,寧榮二府當年都是軍功出身的,加上蓉兒也只是希望混個名頭響亮點兒的職位,壓根就沒打算學先祖領兵作戰。

那就容易多了。 做人嘛,不怕沒本事,就怕沒本事還眼界高。

“蓉兒年歲還小,男子嘛,十□□歲成親那都不是事兒。先前,我一直在催琮兒,也是生怕有他在跟前擋著,會妨礙你的親事。好在張家那頭極是明事理,還反過來安慰我,說倆孩子年歲都小,晚幾年更懂事也能更和睦。可蓉兒那頭怕甚?他爹就他獨一個孩子,耽擱再就也不礙事兒。至於四丫頭,我先前跟珍哥兒打過招呼了,他的意思是,親事隨我安排,到時候發嫁則從他那頭走,畢竟咱們家只是收養了四丫頭,而並非過繼。”

其實,惜春的事兒應該是她老子賈敬說了算的。 可誰讓賈敬被泰安帝派人送到了深山老林裡呢? 儘管逢年過節還是會有書信傳來,可想也知曉了,賈敬這輩子怕是都沒法回到京城裡了。 也不對,要是他沒了,還是能入京發喪的。 除此之外,蓉兒那頭完全可以權當沒這個人了。

撇開感情上的牽絆,賈敬在與不在的意義真心不大。 甚至說,他不在京城了,對於惜春更好點兒,至少可以讓惜春一直養在那拉淑嫻名下,哪怕並未過繼,那也是打小養在跟前的,沒有名也有實。

“老爺的意思我懂了,這事兒不用再放心上就是了,對罷?”那拉淑嫻笑著回道。

“是啊,管他呢,蓉兒自個兒都不擔心娶不到媳婦兒,咱們操這份閒心作甚?再說了,我估計就算他將來要娶親,也很有可能學珠兒罷?”

賈赦思量了一下,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你們想呢,珠兒當時不也是親事略有些艱難嗎?好在他本人能耐,當時也有功名在身了,娶的李氏娘家身份不高,卻好歹也是國子監祭酒,清貴得很 東大妖怪民俗課 。 蓉兒到時候要娶妻,我估計他老子應該會幫襯一把的,在翰林院都待了十幾年了,就算是混日子,這麼多年下來,也該有幾個至交好友。 ”

聽得賈赦這話,那拉淑嫻和迎姐兒只面面相覷。

半晌,迎姐兒弱弱的將先前已經跟那拉淑嫻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她一點兒也不認為,就蓉兒那小孩崽子,會看上人家清貴人家的姑娘,給他找個武將世家的才好呢!

當下,賈赦也愣住了。

不過很快,賈赦便釋然了:“那正好,回頭要是一切順利的話,蓉兒就能進驍騎營了。到時候,讓他自己去折騰,好歹也是襲爵之人,家底也這般殷實,還怕娶不到媳婦兒?”

這話倒是沒錯,三人又說笑了兩句,便將這事兒徹底丟開了。

然而,等第二日早間,璟哥兒悄悄摸摸的來尋迎姐兒,告訴了迎姐兒一件天大的事情。

“甚麼?你說老太太知曉昨個兒東院請大夫的事情了?等聽說沒事兒以後,還說鳳姐姐這胎必生兒子?”迎姐兒嚇得瞌睡蟲徹底不翼而飛了,她原是剛起,倒是洗漱了卻還沒來得及吃早膳。 如今聽了這個消息後,哪裡還顧得上早膳的事兒,忙拽過璟哥兒細細問了起來,“消息可屬實?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曉?另外……老太太沒再說別的罷?”

璟哥兒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捂著臉道:“很多很多人都知曉了,不然姐姐你以為我是在榮慶堂安插了釘子嗎?至於別的,我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別跳起來。”

“少廢話趕緊說,再不然我就打死你!”迎姐兒直接威脅道。

“老太太說,鳳姐姐這胎必是安康平順的,先開花後結果,這回肚子裡揣的鐵定是個小子。老太太還說,宮裡的娘娘有一陣沒消息了,指不定是又懷上了,咱們家先前受了那般大的驚嚇,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准這福氣就在娘娘身上了。對了,還有個事兒……”

“說說!趕緊說!”

“不知曉怎的,老太太還扯到了薛家姐兒身上,說她定能覓得良婿,往後當一個貴太太。”璟哥兒說著就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姐,你說薛家姐兒會不會以後都嫁不出去了?不對呀,我以前怎麼聽說,二太太有意撮合寶玉和她的事兒……餵,姐你去哪兒?姐!”

迎姐兒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賈母這絕對是著了道了!

旁人不知曉也就罷了,昨個兒她見到賈母時,分明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還在宴請結束後,特地命鴛鴦親自送了她一匣子的首飾,雖說都是零散的,可樣樣都是精品,這可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 她當時還心道,指不定老太太這是真的想通了,沒曾想,才不到一天就又放大招了。

賈母本人是不相信自己是個烏鴉嘴,可架不住旁人信。 但凡有人在她耳邊說道幾句,她定會順著那人的話說下去的。

可……那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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