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老太太!王家……王家那位老太太又來了!”
賴嬤嬤頭一次不等丫鬟禀告,就急匆匆的闖入了榮慶堂賈母的房內。 當然,說是房內,其實還是在外間,若是賈母里間的臥房,再給賴嬤嬤一百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 可饒是如此,隔了一道簾子,賈母仍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賴嬤嬤那從未有過的慌亂口吻。
這真怪不得賴嬤嬤,哪怕今個兒是宮裡的娘娘來了,估計賴嬤嬤都不會慌成那般,而是覺得三生有幸。 可惜,王家那頭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再加上去年間已經鬧過那麼一出了,以至於如今都隔了一年多了,賴嬤嬤心裡仍止不住的犯怵。
去年,因著賈政一氣之下要休棄王夫人,王家老太太帶著兩個兒媳婦殺上門來,雖說最終也沒造成血案,可不得不說,王家婆媳三人的能耐給榮國府上下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用容嬤嬤的話來說,那可是仨小燕子啊! ! ! ! !
當然,賈母想不到如此這般形象貼切的形容詞,可她在聽聞了賴嬤嬤帶來的噩耗之後,整個人愣是如同靈魂出竅一般,傻傻的呆立在了當場,若非丫鬟帶著哭腔將她喚回了魂,指不定真的會落下毛病來 名門寵婚:老婆別鬧了 。 由此便可見王家女眷的殺傷力有多大了。
“不見!賴嬤嬤,讓她走,我不想見她!”賈母一回過神來,便急急的喝道,竟是全然不顧兩家的交情,斷然拒絕會面。
這檔口,自然也有小丫鬟過來打簾子,賴嬤嬤哭喪著臉連滾帶爬的到了賈母跟前,二話不說跪倒在地:“老太太,可她已經進來了,怕是這會兒都到門口了。”
賈母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說時遲那時快,外頭傳來了某人那標誌性中氣十足的吼聲,並夾雜著小丫鬟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卻說這榮慶堂,因著賈母自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以後,就一改往日的作風,愈發的喜愛起那些年幼嬌俏的小丫鬟來。 故而,整個榮慶堂上下除了少數的幾個心腹嬤嬤外,絕大多數都是年歲不大的小丫鬟,就連粗使的灑掃丫鬟都比別處好看不好。 哪怕先前被那拉淑嫻坑走了幾個丫鬟,可之後沒多久,賴嬤嬤又給她補上了。 這小丫鬟多了,素日里倒是看不出甚麼問題來,反而覺得處處都透著一股子青春洋溢,可一旦真的遇到事兒,問題一下子就顯出來了。
都無需去外頭細瞧,單就是坐在這屋裡聽著,就知曉外頭的小丫鬟一定都被嚇得束手無策,甚至極有可能抱成團哭成一片。 不過,這也真怪不得她們,沒見著里屋的賈母和賴嬤嬤都白了臉,外頭那些個沒經過事兒的十來歲小丫鬟也難怪會被嚇到了。
“攔住她!我不想看到她!賴嬤嬤!”賈母何止嚇得白了臉,事實上她這會兒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是去年間王家婆媳三人大鬧榮慶堂的場景。 雖說王家老太太也沒真的打她,卻讓她從此杯弓蛇影,沒見著人倒是問題不大,如今聽著外頭的動靜,賈母完全不知曉該如何是好,只一個勁兒的念叨著將人攔住。
關鍵是,攔不住啊!
別看賈家和王家皆是功勳出身,可里頭的區別大了去了。 賈家祖宗是年少得志,整個賈氏一族算在一起,習武的統共也就仨人。 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以及賈母之夫繼任榮國公賈代善。 也就是說,除了他們仨之外,整個賈氏一族就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武將。
再看王家,雖說王氏一族確實不如賈氏一族家大業大人丁興盛,可人家的子嗣能耐呢。 從第一代王家家主到如今的小輩兒們,除了一個王子勝已經被證實確是不堪重用外,旁的人都極為不錯。 當然,再往下一輩的仁哥兒和鳳姐兒並不能作準,畢竟倆人年歲都不大。 且王家比賈家能耐的是,不單男丁大多都出眾,連女眷都是英雄豪傑。
王家大太太出身一般,甚至於聽說其娘家還勉強算作是讀書人,可惜教養出了一朵奇葩花。 雖動手能力不強,那嘴皮子那叫一個利索,旁人是理直氣壯,可她卻是理不直氣卻壯。 往往上下嘴皮子一波弄,能將死的說成活的,還能輕輕鬆松逼人家去死。
王家二太太出身要略高一籌,她的嘴皮子一樣活絡,且比起王家大太太更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心機了得。 旁的就不說了,單看她進門六七年都不曾生養,卻能讓王子騰心甘情願的不納妾室通房,就足以證明其手段。
這還僅僅是兩個小輩兒的女眷,王家老太太才是真正的巾幗英雄,將門出身的她,據說使得一手好鞭法。 人家是上得廚房下得廳堂,她卻是上得戰場下得刑場……
“攔攔攔、攔住她!”
就跟每一個慘遭欺凌的弱女子徒勞的呼救一般,甭管賈母叫得有多大聲多慘烈,王家老太太還是成功的干掉了一票花枝招展的俏丫鬟,成功的進入了賈母的臥房。
卻見王家老太太一把將簾子扯下來丟在地上,手裡的麒麟頭拐柱搗的地面咚咚作響,她本人倒是沒拿刀帶棒的,畢竟論年歲她比賈母還要年長了差不多十歲,況且有時候威壓遠比棍棒來得更為令人心寒 僱傭兵王 。
“史太君,許久未曾見面,您老人家倒是挺康健的。”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來者不善,王家老太太一開口就是夾槍帶棒的,“上次那番交涉顯然不夠,這次史太君又打算如何了?!”
賈母僵著身子抿著嘴,目光則是死死的盯著王家老太太手裡的拐柱。 按說她娘家保齡侯府也同樣都是功勳出身,可她本人卻是打小就被父母長輩寵溺著長大,半點兒委屈都沒受過。 等年歲一到,就由父母安排了一門上佳的親事,嫁給了當時已經在長青帝面前嶄露頭角的賈代善。 真要說起來,她這輩子受過的最大委屈就是長子賈赦被婆母徐氏抱走撫養,除了這個,她一輩子都是順暢無阻的。
呃,還有就是去年間被王家婆媳三人差點兒逼死……
“親家母,王老太太,有話好好說。”賈母艱難的咽了嚥口水,盡可能的讓自個兒離王家老太太遠一點兒,可縱然賈母的內室極近奢華,地方卻大不到哪裡去,偏她這會兒還是坐在靠近門簾的暖炕上,再怎麼盡量挪動,離王家老太太還是僅有三五步遠。
忽的,王家老太太往前走了幾步,一下子就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一尺之遙:“好好說?哼,你兒子尋我兒子的麻煩,你卻讓我閨女回了娘家!都說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縱是鬧到金鑾殿上,也沒有出嫁女為娘家哥哥贖罪的道理。史太君,你講講道理罷!”
“不不,這次真的不是我讓王氏回娘家!”眼瞅著王家老太太步步逼近,賈母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只下意識的捂著心口,竭盡全力努力解釋著,“這回是我讓王氏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讓兩家和解。這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咱們打從祖上開始就是至交好友,這孩子之間的鬧騰,也沒出甚麼大亂子,坐下來好生商議一下,不好嗎?”
王家老太太瞇著眼睛殺氣騰騰的上下打量著賈母,似是在思量這話裡頭的真實性。
賈母見似乎有點兒門道,忙不迭的又開口道:“我對王氏好著呢,拿她當我親閨女一般看待,絕沒有苛待的意思。對了,就說赦兒和你家子勝那事兒,不過是孩子愛胡鬧,為了個風月女子瞎折騰,這算個甚麼事兒呢!我回頭一定勸赦兒,讓他把那女子讓出來了,老姐姐,您說可好?”
“哼,一個破鞋,誰稀罕!”王家老太太眉頭緊鎖,面上的神情卻似有些心動。
這一次,跟去年那回是截然不同的,去年間王家佔著所有的道理,且即便凶悍如賈母都不會真的希望兒子兒媳和離的,再說甭管事兒鬧得再怎麼大,都是兩口子之間的事兒,只要他倆說開了,榮國府也好王家也罷,都不會作過多糾纏的。 可如今這一遭,不說旁的,這賈赦和王子勝都還在牢裡待著呢,哪怕械鬥不會真的被判甚麼重刑,兩個當娘的心裡頭也疼著呢。
當然,相對而言,王家老太太要更為心疼一些,她跟賈母不同,素日里最疼愛的並非格外能耐的次子王子騰,而是自幼大禍小禍闖了一堆的長子王子勝。
“那行,我閨女的事兒暫且不論,你得先使人將我兒從牢裡弄出來。”王家老太太終是選擇了退讓,也是不湊巧,王湛王老爺子被長青帝遣到了直隸駐守,當地駐軍沒有聖旨調遣是不得輕易離開的。 至於王子騰則是更早一步被調撥到了邊疆,就連長媳也帶著兩個孩子回了金陵祖籍。 也就是說,王家老太太縱是有心撈王子勝出來,都尋不到人幫襯。
聽到王家老太太這般說辭,賈母也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 唐少溺寵之痞妻無敵 。 其實,她也挺心疼如今在牢裡待著的賈赦,可比起心疼,她更想把賈赦揪到面前狠狠的胖揍一頓!
賈王兩家很快就達成了協議,甭管孩子出來以後是收拾還是心疼,總之先將人撈出來再說。
協議達成後,王家老太太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而賈母直到人都走得沒影兒了,才彷彿虛脫了一般歪倒在了暖炕上,整個人如同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背後的衣裳全是濕漉漉的。 可等丫鬟替她寬衣解帶草草擦拭了一遍,又換上乾淨衣裳後,她又慌了神。
……方才迫於壓力在王家老太太跟前保證了的事兒,以她如今的能耐壓根就辦不到啊! !
一想到王家老太太極有可能再殺個回馬槍,賈母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忙急急的讓賴嬤嬤去榮禧堂傳話,說甚麼都要立刻見到那拉淑嫻。 其實,若非賈母她如今腿軟走不動道兒,她很想親自往榮禧堂跑一趟。 跟渾身泛著殺意的王家老太太相比,給自家兒媳婦服個軟似乎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幸好,那拉淑嫻沒拿喬,很快就趕到了榮慶堂。
“老太太,聽說王家來人了?”那拉淑嫻笑臉盈盈的望著賈母,似乎不曾掩飾自己早已知曉消息的事實。 她自然是知曉的,哪怕來榮慶堂傳話的人是賴嬤嬤,可也有旁的人去她跟前回話。 真相是,當王家老太太殺到榮慶堂時,她幾乎同時也得到了消息。
知道你遇著麻煩了,可我就是不來幫襯。
賈母面上的神情活脫脫就像是吞下了一隻蒼蠅般,既愕然又噁心還不得不強顏歡笑:“對,是親家母來了。”
“一定是來向老太太您賠禮道歉的罷?唉,這般說來,王家多少也有可取之處,雖說素日里囂張跋扈了一些,到底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頓了頓,那拉淑嫻彷若感概的道,“老太太您就原諒了王家罷,只要他們能讓老爺回來。”
“呃……”賈母再度被噎著了。
其實,賈赦和王子勝只是因著一個風月女子起了口角,繼而演變成鬥毆,可因著頂多就是把那地兒給砸了個稀巴爛,且也沒鬧出人命來,問題並不是很大。
——對於往昔的榮國府來說。
“淑嫻。”賈母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剛走不久的王家老太太那彪悍至極的模樣,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的疼,偏她也明白,這檔口寧榮二府都沒法插手,王家能耐的父子倆都不在京城,至於賈母的娘家保齡侯府則已經有將近一年時間沒任何動靜了,如今能將賈赦和王子勝撈出來的,也就只剩下那拉淑嫻的娘家了。 別看張家也閉門謝客了,可人家那是因著守孝,真要拉拔一把還是很容易的。
“老太太您說。”
“唉,王家那頭自是有錯的,可咱們四大家族到底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再說這事兒也不能全賴在王家那頭,赦兒他……”比起王家老太太單純的心疼兒子,賈母的心情無疑是很複雜的,“總之赦兒也有錯,可就算錯了,也該咱們關起門來教導,沒的落到大牢裡吃苦受罪的。淑嫻,你想想法子。”
“想甚麼法子?”
看著完全異於往日,一副我很傻很天真模樣的兒媳婦,賈母這會兒不僅僅是腦仁疼,心口更是陣陣發疼,且疲憊感一波接著一波湧上了心頭,只恨不得立刻倒頭睡下再也不管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混賬事兒了。
可惜,她放不下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強忍著各種負面情緒,賈母咬著後槽牙,竭力做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來,且強笑道:“淑嫻,如今政兒去了揚州,王家那邊爺們也都不在京里,我娘家保齡侯府前些時候不也出了點事兒,我是實在沒法子了。”
那拉淑嫻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滿臉的同情憐憫,彷彿在說,您老人家真可憐。
被莫名糊了一臉同情的賈母更難受了,準確的說,她如今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得勁兒的,甚至她都忍不住開始懷疑,那拉淑嫻究竟是真的蠢還是故意在她跟前裝蠢,若是前者,那張家的教養是有夠失敗的,若是後者,就不能心疼心疼在牢裡吃虧受罪的賈赦嗎?
賈母完全猜不透那拉淑嫻心裡的想法,又實在是沒有底氣硬一把,遲疑再三之後,她還是被迫丟掉了僅剩的那一絲自尊,用近乎討好的口問道:“淑嫻,你明個兒回一趟娘家,讓你父兄幫忙把赦兒和王家那哥兒救出來,成嗎?”
“成!”那拉淑嫻當下便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滿口子應允。
沒料到事情竟然這般容易的賈母,愣是有那麼小半刻滿腦子一片空白,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說點兒甚麼時,卻聽那拉淑嫻又道:“也別等明個兒了,我今個兒就回娘家,可好?不過,若是如今這個時辰出門,怕是今個兒肯定回不了了。老太太……”
“你回去罷,今個兒回不了就明個兒再回,不然在娘家多待兩日亦是無妨。”忽的,賈母想起張家還是孝期之中,面上閃過了一絲遲疑,不過很快她就下定了決心,“雖說你娘家嫂子過世不久,可這也沒甚麼不要緊的,咱們家不忌諱那些個事兒。對了,正好你回去瞧瞧琮兒,再把璉兒帶回去給你娘家父母瞧瞧,指不定他們見了孩子心一軟,就答應了呢。”
“好,那老太太,我這就去一趟。”那拉淑嫻笑得異常溫柔,若是這會兒十二在的話,定會不由自主的起一身雞皮疙瘩,可惜賈母還不夠了解她,只道是她到底心想著賈赦,不會坐視不理的。
才怪!
當天傍晚,那拉淑嫻就帶著璉哥兒回了娘家,且歸期不定。
自然,張家老太爺還是照例詢問了那拉淑嫻是否需要幫襯,畢竟賈赦犯的事兒說出去雖不大好聽,可實在是不算大事兒,若是那拉淑嫻開了口,張家老太爺都無需親自出面,隨便使喚個兒子出去尋個好友,這事兒就能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然而,那拉淑嫻斷然拒絕。
她是這麼說的:“老太爺且放寬了心,事情的輕重我自是明白的,左右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案子,縱是沒有人幫襯,也不會如何的,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讓我家老爺好生受一番教訓,也省得他往日再鬧這等么蛾子。”
張家老太爺之前就已經問了一遍,當時還道是那拉淑嫻面子薄拉不下臉來求人,可等第二遍問下來後,他倒是看透了。 這閨女哪裡是面子薄,分明就是心狠!
……真不愧是他的好閨女。
抱著這樣的想法,張家老太爺愉快的拎起璉哥兒去了書房裡,雖說這個外孫沒甚麼讀書天賦,不過不怕人蠢就怕人又蠢又懶又無自知之明,對於璉哥兒,張家老太爺多少還是抱了點儿期望的。 至於十二,前段時間就被那拉淑嫻丟回了張家,雖說落下了兩個月多的課程,不過十二隻花了兩日工夫就成功的追了上來,惹得張家的彬哥兒和棟哥兒欲哭無淚生無可戀 君莫負初 。
萬幸的是,璉哥兒的插班,很快就能讓張家兩個哥兒尋回自信的。
那拉淑嫻見璉哥兒被提溜走了,瞅著時間也不算晚,便帶著容嬤嬤往福瑞齋而去。 上次來去匆匆,她倒是見了父母雙親,卻沒說上兩句話,這會兒有空閒了,她自是要好生同母親嫂子們敘敘舊。
至於賈赦……
呵呵噠!
卻說書房那頭,十二和兩位表兄在張家二老爺的督促下,正在寫功課。 因著守孝的緣故,張家三位老爺可算是都清閒了下來,不過張家大老爺一直沒能從失去愛妻的悲傷之中走出來,哪怕有空也只是同兩個兒女在一起,極少出正院子的門。 張家老太爺知曉長子的心病,也不催促,只想著時間定能抹平一切,給願意給他足夠的時間讓他將心情調整過來。 可張家老太爺也就只會對長子略寬容一些,對於另兩個兒子卻是隨意吩咐,只恨不得全天候的敲打蹂|躪。
這不,原本只是張家老太爺教導三個哥兒,自打出了正月十五後,書房裡又添了張家二老爺和三老爺,這兩位的學問鐵定是不能跟張家老太爺相提並論的,可教導三個孩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不……成問題……
“自打去年開始,京城里便一直處於風雨欲來之勢,保齡侯府僅僅只是一個開端,之後另有幾家遭了秧,雖說都有各自有明確的由頭,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裡頭定然另有文章。”十二瞇著眼睛危險的盯著張家二老爺,“二舅舅,您覺得會是甚麼事兒呢?”
張家二老爺拿袖子擦了擦額間滲出來的冷汗,結結巴巴的道:“京、京城裡頭常有事端發生,就、就說前不久,你爹他不是跟王家大老爺鬧了一場嗎?無事的,無事的。”
“榮公之後襲一等將軍爵位的赦大老爺,和王家最無用不堪的繼承人王子勝大老爺,在秦樓楚館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大打出手……二舅舅您說的不錯,確實無事的,畢竟聖上英明神武,才不會跟兩個蠢貨一般見識。”
“呃。”張家二老爺真想贊一聲精闢,卻及時想起話題裡的其中一人正是自家妹夫,也是眼前這小東西的親爹,登時面色一沉,“子不言父之過,就算琮兒你說的極有道理,也不能在人前這般渾說。”
“二舅舅您說得對,回頭我背著人說。”十二無可無不可的道。
聽了這話,張家二老爺幾乎要崩潰了,他是知曉自家這小外甥自幼聰明伶俐,可這聰明的也過了頭罷? 半響,張家二老爺才勉強擠出一句話:“琮兒,你還小,有些事兒等你長大了再說。”
“譬如從去年到今年,倒霉的皆是太子一脈的?”十二挑眉道。
張家二老爺快給他跪下了,抬眼看另倆哥兒正瞪大了眼睛來回望著他和十二,登時脊背上冷汗漣漣,卻還要強自鎮定的冷叱道:“看甚麼?你們的功課都做完了?哼,今個兒多寫一篇策論,就論孟子的'一曝十寒'。”
彬哥兒和棟哥兒先是面面相覷,旋即哭喪著臉開始跟功課做博弈。
這檔口,張家老太爺回來了,還順道兒捎帶來了璉哥兒。
“弟弟!!”璉哥兒才不是那兩個被蹂|躪慣了的張家哥兒,也不是被十二才智驚到的張家二老爺,他只是一個比賈赦還蠢的熊孩子,一見到正坐在書案後的十二,當下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完全沒給十二反應的機會,便來了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系統]遺憾請走開 。
十二:…………要不是本阿哥打不過你,我一定打死你!
最終,十二還是被解救出來了,而璉哥兒則是被安排著跟三個哥兒一道做學問。 只是,這麼一來,差距立刻出來了,彬哥兒和棟哥兒是激動的,他們終於尋到自己不是蠢貨的證據了,因為璉哥兒比他們更蠢。 而張家二老爺則是更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因為張家老太爺在發覺璉哥兒基礎比他想像中的更差後,便命自家老二專管璉哥兒。
不過,張家二老爺在把璉哥兒帶到隔壁房間之前,還是忍不住跟張家老太爺提了一句方才十二說的話,就這般簡簡單單的略提了一句,就已經讓張家老太爺心下一沉。
不多會兒,張家三老爺也過來了,張家老太爺二話不說將殘局丟給自家老三,他本人則是拎起十二去了對面另一間書房裡。
“琮兒,那些事兒是誰跟你說的?”
有些事情,張家老太爺雖說心裡頭有所猜測,卻不是大喇喇的說出口。 一來是因為他這個年歲了,很清楚甚麼話能說甚麼話不能說。 二來同樣也是因著身份地位的緣故,很多事情縱然只是虛的,從他嘴裡過了一遍,就成真的了。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說話就越要小心謹慎。
“沒人跟我說,我自個兒猜出來的。”十二眨巴眨眼睛,配上他一副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臉,顯得異常的可愛,外加不靠譜。
可張家老太爺是甚麼人,到了他這個地步,完全可以無視表象。
“娘一直誇我很聰明,我也覺得我很聰明。就說我爹那事兒,外祖父……”十二忽的壓低了聲音,示意張家老太爺湊過來,“我聽到我娘和我爹說話了,我爹是故意激怒了王家大老爺,他就是故意找茬!”
“此話當真?”
“外祖父,我還知曉,爹娘在偷偷的說話,說甚麼跟榮國府有關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出了點事兒,怕是再過幾個月,京城裡就要有大麻煩了。還好張家這頭因著意外守孝,反而能保一家太平。□□國府就沒那麼幸運了,唉。”
“所以,你爹才會故意尋王子勝那蠢貨的麻煩,好用這樣的手段,向上頭的人證明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張家老太爺冷笑一聲,“法子不錯,選擇王子勝大概也是為了順手將王家摘出來罷?秦樓楚館更是個好地方,如此一來,賈赦落在上頭人的眼裡,不單蠢還上不得檯面!”
這年頭,玩個把女人壓根就不算甚麼事兒,哪怕為了女子一擲千金也無妨,玩玩兒嘛,在很多紈絝子弟心目中,風月場合的女子就跟一隻雀兒,或者一匹看得上眼的馬兒一般無二。 一句話,就是個玩物!
可若是某人玩物喪志,甚至對一個玩意兒產生了感情,那落在旁人眼裡卻大不相同了。
十二仰著頭看向張家老太爺:“我還知曉很多事兒呢,外祖父想听嗎?呵呵,我從娘這邊聽到了關於張家的事兒,從爹那頭聽到了寧榮二府的事兒,從我家老太太那頭聽來了關於保齡侯府的事兒,還有我那個缺心眼的珠大哥哥,他告訴了我好些關於王家的事兒。”
張家老太爺冷汗都下來了,從去年夏日里接手十二的教養後,他早已發覺這孩子多智近妖,不單有著過目不忘的能耐,還每每對歷史有著自個兒的見解,且很多見解是讓他這個老頭子都不禁為之汗顏的 重生之金枝庶葉 。
“琮兒,你真的覺得今年京里會出大事兒嗎?”
“對,我猜應當是跟太子殿下有關,說不定……”十二狡詐的一笑,“是廢太子哦!”
……! ! !
饒是張家老太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也被十二這話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 冷不丁的,他想起了之前給十二講史記裡的故事時,每次他僅僅說了個開頭,十二就能將結局猜了個*不離十,可他確定在此之前絕對沒人跟十二講過那些事兒!
唐太宗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從某方面來說,如果某個人對於歷史有著極度敏感,能輕而易舉的知曉後事的話,那麼對於現實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也會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
可是,廢太子……
張家老太爺背著手在屋裡轉圈,這事兒太大了,也太嚴重了,饒是他先前也已經覺察到了近日里京城裡的異樣變化,可在聽到十二這番話後,他仍不能淡定下來。 當朝太子乃是長青帝元後唯一存活於世的嫡子,而長青帝雖已有三任皇后,並東西六宮無數妃嬪,可獨獨對於元後有著一份別樣的情愫。 這種感情不難理解,畢竟髮妻跟續弦繼室原就不能混為一談,而妃嬪在長青帝眼中,只怕跟尋常人家的妾室通房無甚差異。
廢太子啊!
冷不丁的,張家老太爺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長青帝是個重情重義寬厚仁慈的帝王,可甭管之前的附加詞有多少,長青帝仍然是個帝王。 只要是個帝王,就難免避免某些情況。 譬如,面對想要奪自己位置的不孝子。
“琮兒,你可知曉,差不多在五六年前,你大舅舅跟我說,他已經大了,想試試如何當一個家主。他讓我看著他,若是當的不好,也可以教教他,免得將來所有的擔子一下子壓在他肩頭時,他會慌亂無措束手無策。”
十二笑瞇瞇的仰頭看著張家老太爺,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可愛模樣。
“說真的,我當時頭一個想法,不是兒子長大了能替我分憂了,而是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那麼老了。唉,我老了,兒子卻長大了,可我不服老,我覺得家主之位我還能再任個十來年。”
可惜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退讓,將家主的位置讓給了張家大老爺。 因為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趁著身子骨還硬朗之時,讓兒子多試試,萬一出了差錯,他也可以及時糾正,免得將來百年之後,張家的基業被子嗣敗光。 畢竟,榮國府的例子就擺在眼前,當然還有更多的人家,在一家之主徒然離去之後,不孝子嗣輕而易舉的敗光了祖宗基業。
“……可我還是很難過,我一生順暢無憂,那真的是我頭一次選擇了退讓,還是讓給了一個處處不如我的人。”張家老太爺苦笑一聲,語氣裡是滿滿的無奈,“哪怕那是我親生的兒子,我還是不服啊!”
“我不讓!”十二鼓著腮幫子,一字一頓的道,“想要就打敗我,反正我不讓!”
“怕是很多人都會這麼想罷?至少我可以肯定,聖上就是這麼想的。不對,你說的是,想要就打敗你?可若是聖上的話,恐怕是誰敢起這份心思,他就讓人不得好死!”張家老太爺一臉肅穆,只是片刻之後,他卻朗聲笑了起來,“琮兒,要是外祖父欺負你爹,你會生氣嗎?”
102
第102章
京城作為天子腳下,乃是最繁華昌盛之地。 可以說,在京城裡甭管是酒肆茶館,還是秦樓楚館,都比旁的地方更為奢華一些。 然而,這卻並不包括某個特殊的地方。
大牢。
打架鬥毆原不是甚麼嚴重的罪名,頂多攤上京都衙門大老爺心情不佳時,被抓起來關上個幾日,即便無權無勢,只要家里人交了錢,沒兩日就能平安脫困了。 不過,若是聚眾鬥毆的話,那性質就大不相同了,沒個十天半月並交上一大筆錢,根本別想輕易離開大牢。 比這更為嚴重的,當然是聚眾械鬥。
所謂聚眾械鬥,指的是超過十人之數,且每個都是成年壯漢,並人手至少一樣兵器。 而這裡頭的兵器也是有區別的,倘若僅僅是棍棒,那還算小事兒,可若是刀槍之類的軍中武器,那就不是一般般的事端了。 往嚴重了說,沒直接給你扣上一頂謀反逼宮的罪名已經算是上頭慈悲了。
當然,長青帝不會這麼幹。
在最開始剛得到消息時,長青帝是震怒的 朱門芳菲 。 京城歷來都是最為穩妥的地方,倒不是京城裡的老百姓們覺悟高,而是在這裡犯事兒要遠比其他地方治罪更重。 當然,像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是肯定難以避免的,可即便如此,比起旁的地方,京城的治安狀況也要好上很多。 至於像聚眾械鬥這樣的事兒,則是好幾十年都不曾聽說過了。
尤其械鬥的雙方還是京城裡的有名有姓的人物。
如果說,最開始長青帝是震怒的,那在知曉了具體情況,並得知了雙方主使者身份後,長青帝完完全全被氣樂了。
一個是王家下一任家主,一個則乾脆就是榮國府如今的家主並一等將軍,就這樣身份貴重的倆人,居然在秦樓楚館里為了一個風塵女子大打出手。
“代善早逝,其妻無力約束子嗣倒也罷了,左右去年間出的那些個事兒,朕也看出來賈家倆兄弟都不是甚麼好。可王湛呢?對了,朕讓他去了直隸。”
長青帝頭疼不已,也許他年輕時候也曾雷厲風行過,可自打上了點兒年歲,他可算是越發的心軟了。 面對老臣,以及那些功勳老臣所遺之子嗣,他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的。 況且,在上位者眼裡,最不容忍的是有人對他所坐位置的窺視,而非底下臣子胡鬧。 況且,王子勝也好,賈赦也罷,倆人實則並無任何官職,既無官職又無實權,等於就是倆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瞎胡鬧,這麼一看倒也不是不能原諒。
就在外人覺得王子勝和賈赦皆要倒血黴時,長青帝在哭笑不得之後,很快就替二人尋到了由頭,大方的原諒了他們。 不過,原諒歸原諒,該有的教訓卻也絕對不能少。
這檔口,總管太監遞上請安折子,並道三皇子求見。
“老三?嘖,這倒是有意思了,朕記得賈代善和王湛都是幫太子的,怎的不是太子過來求情?”長青帝嘴角微微上揚,已顯年邁的面上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神情,“允了。”
片刻後,三皇子被引到了御書房內,在例行的請安後,很快就道出來了來意。
正如長青帝所猜,果然是為了給王子勝和賈赦一事,不過卻不是受了這兩家所託,也並非為他們二人求情。
“……父皇,事情便是如此。您也知曉,張老跟兒子有師徒情分,如今他雖說不管事兒了,可他既求到兒子跟前了,也不能完全不予理會。”三皇子是年長皇子中,最沒有野心的一位,又或者說他也並非完全沒有野心,只是他的野心跟諸位皇子不同,旁人求的是皇位,他求的卻是著書立傳名留青史。 也正是因著如此,三皇子跟朝中多位文臣都極有交情,尤其是翰林院的那些人,以及早已半隱退的元老們。
“張老求你來朕跟前討人情,為的卻是折騰賈赦?”長青帝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朕記得,賈赦是張老的女婿罷?”
“父皇所言極是,賈赦正是張家姑老爺。其實,對於張老所託,兒臣也格外不解。可張老曾是兒臣的先生,這些年來,兒臣忙著歸整書庫,張老等人幫了兒子不少的忙。”三皇子也是滿臉的無奈,倘若有選擇的話,他真心不想蹚這趟渾水,偏張家老太爺先前苦苦哀求,他實在是推脫不得,只能舔著臉求到了長青帝跟前。
文人重顏面,三皇子雖說在諸位皇子中,出身並不算高,可他勝在不圖皇位只求虛名,因而自小到大,他還真就沒求過長青帝甚麼事兒。 畢竟,他一生的追求都是各種孤本古籍,而這些個事兒,擱在尋常人家不容易辦到,可擱在他身上卻是極為容易的。 甚至於因著他的愛好人人都知曉,有時候都不用他主動開口,長青帝並諸位皇子若偶爾遇到“好東西”,也會給他留著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見三皇子因求人一事漲得滿面通紅,長青帝好笑之餘,更多的卻是不解。 不過,不解歸不解,因著張家老太爺所求跟他先前想的事情不謀而合,他也就懶得追究,索性順水推舟:“原也不是甚麼大事,既然老三你求上了門來,索性這事兒就交予你去辦罷。不過,教訓歸教訓,別太過分了,免得讓老臣寒了心。”
“兒臣遵命。”三皇子一臉喜色的應著,他原也不是甚麼有城府之人,屬於典型的書呆子,好在迂腐之味倒是不濃,看著更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文弱書生。 忽的,三皇子像是想到了甚麼事兒,正要離開的腳步一頓。
“還有何事?”長青帝對於兒子素來極是寬容,尤其是對於這個一門心思做學問的兒子,更是一副慈父心腸。
“父皇,兒臣忽的想到一事。前不久,四公主的額駙因喝花酒一事,被兒臣帶人揍了一頓。兒臣想著,會不會張老也是因著這個緣故,才想要折騰賈赦的?”三皇子還真是不隱瞞任何事,又或者他清楚的知曉京城裡的事情是絕對瞞不過長青帝的,索性連自己闖禍一事都賣了出來。
長青帝登時啼笑皆非:“你還有臉說!罷了罷了,隨意罷。”
這世道原就是對女子極為嚴苛,偏對男子極是寬容。 王子勝和賈赦是因著聚眾械鬥才被抓進了牢裡,而非單純的吃花酒。 至於先前四公主額駙一事,長青帝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他的手段卻是將額駙之父喚到跟前敲打了一番,卻萬萬沒想到素來自詡文人雅士的自家老三竟會直接帶人將額駙胖揍了一頓。
……其實還挺帶勁兒的。
三皇子見長青帝並未惱怒,只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便告退離開了。 可等離了皇宮之後,他卻又苦惱上了。 作為有著高貴出身的皇子,以及典型的文人,他這輩子都沒往牢獄之中去過,也完全沒打算往那地兒走一趟的興趣。 問題是,他既已答應了張家老太爺,又有了長青帝的應允,就此撒手不管顯然不符合他素日里的為人。 思來想去後,他才琢磨出了一個不是法子的法子。
<<<
前頭說了,甭管是再怎麼繁榮昌盛之地,大牢裡的環境都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當然,若是真的三生有幸抓到了某些有身份地位之人,稍稍鬆鬆手,給安排個單間,並幾樣乾淨的被褥和水、食物,倒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可惜的是,就算這麼做了,被羈押在牢裡的某些人,也是絕對不可能存有任何感恩戴德之心的。
“賈赦你個混球!我招你惹你了?先前我吃醉了酒一時犯糊塗,我這會兒都想起來了!那窈窈明明就是我的人,你憑甚麼橫插一竿子!還甚麼老相好……呸!窈窈跟了我都快三個月了,怎麼就成了你老相好了?明明……那會兒她還是個雛兒呢!”
因著特別優待,王子勝跟賈赦都得了一間單人牢房,可顯然王子勝半點兒也不感激這份待遇,事實上若是有可能的話,他更希望跟賈赦待在同一個牢房裡,好方便他胖揍那混蛋一頓。
作為同氣連枝的四大家族長子,且兩人的年歲差距並不算太大,又都是典型的紈絝子弟,王子勝跟賈赦相當的熟悉。 不單格外熟悉,還是屬於年少時一起吃酒玩揚州瘦馬的好哥們。 可偏偏就是這麼個好哥們,忽的老實了好幾年不說,好不容易又約他一道兒出去玩鬧,冷不丁的就捅了他一刀。
“餵!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了,窈窈那是我的女人!我的!”
賈赦好整以暇的換了個坐姿,斜眼瞄了一眼隔著一道柵欄的王子勝,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得了罷,還你的女人……你頭上都快有整個塞北草原了,只不過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
“你渾說甚麼?賈赦你個混球!你個混賬東西!你你你……”王子勝氣得哇哇大叫,死命的搖晃著隔開兩人的柵欄。 可惜的是,這大牢裡雖略顯破爛,可這柵欄倒是結實得很。 王子勝在折騰了半刻鐘都沒有任何成效後,只得頹廢的選擇了放棄。 縱是如此,王子勝還是哼哼唧唧的道,“窈窈是我的女人,我的……”
“你的你的,是你的。”賈赦大聲地嘟囔著,“嘖,不就是個玩意兒嗎?我那是圖新鮮,才不會想跟你搶綠帽子呢。”
“賈赦!!!”原本累癱了在地上的王子勝,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了身,這一次他是真的被氣到了,不單用手死命搖晃柵欄,甚至還用腳猛烈的踹。
“至於嗎至於嗎?喂喂,我說你消停一些,就那麼個破爛玩意兒何苦呢?餵,你不是來真的罷?”眼瞅著結實無比的柵欄有即將被損壞的可能性,賈赦到底還是有些怕的。 其實,真要論起來,他未必打不過王子勝,畢竟這倆人都不曾真正的習過武。 可賈赦覺得不值當呢,即便他真能把王子勝給幹翻在地,到時候也定然免不了跟著受點兒傷。 這王子勝是為了真愛,他又圖甚麼?
“混賬東西你給我等著!這回我一定要打得你哭爹喊娘!”
眼見王子勝動真格了,賈赦立刻就慫了。 連連往旁邊退不說,還朗聲喚道:“獄卒!獄卒快來啊,這裡有個人瘋了!”
因著獄卒不大可能立刻過來,賈赦又急急的向王子勝討饒:“行行,勝大老爺,我錯了,小弟我知道錯了。那個誰來著?窈窈,對,就是那個窈窈,她是個好姑娘,她特別配你勝大老爺!”
“少廢話,這次我一定要揍死你!”王子勝壓根就不吃這套,不過該警告的還得警告,“賈赦我跟你說,窈窈當然是個好的,我是要讓她進門的!”
“進門?啊呸!”賈赦原本還想著說兩句平息一下王子勝的怒火,可等他聽了這句話後,卻是再也耐不住了,“我說王子勝,你腦子給驢踢了是罷?還進門呢,讓個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女支進你王家的門?你要真有這個本事,我賈赦跪下來喊你爺爺!”
“賈赦你給我等著,我保證我一定會讓窈窈進門!還不是一般的賤妾,而是良妾!”王子勝氣瘋了,指天發誓的道,“等我出門,我就立刻給窈窈贖身,讓她除了賤籍,給她弄個良籍。到時候,我請媒人弄個正經的納妾文書!賈赦,你最好記住你今個兒說的話,我納窈窈進門的那一日,你就跪下來叫我爺爺!”
“行啊!我等著!你要是辦不到,你管我叫爺爺!!”
“好!一言為定!!”
……
……
當陳一安被獄卒引著走到牢裡時,隔著老遠,就听到了倆人賭咒發誓的話。 登時,陳一安兩眼翻白,那一刻他完全不知曉該說這倆哪個更混蛋一些。
一旁的獄卒手裡提著個有著微弱燭光的燈籠,點頭哈腰的向陳一安道:“陳大人,就在前方,就是……那兩位。”
雖說是白日里,不過牢房是全封閉狀態的,除卻高高的牆壁上打了幾個天窗外,旁的地方不見一絲光亮 [韓娛]攻略 。 也因此,即便外頭風和日麗,進了牢房裡頭仍是需要用到燈籠。 甚至即便有著燈籠,若是不熟悉環境之人,進了這裡頭還是極有可能迷路,或者因著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而跌跤。
自然,陳一安絕對不會讓自己犯下這種錯誤,不過要是沒有獄卒的特意提醒,他還真是不敢相信那兩個賭咒發誓的混賬東西真的是老上峰的兒子。
對,就是老上峰。
陳一安出身貧賤,因著小時候家鄉連著三年干旱顆粒無收,父母姐姐都相繼去世,他和年幼的弟弟相扶持著離開家鄉,以四處乞討為生。 等大了之後,正好遇到戰亂,索性投了軍隊當了一個小兵卒子。 也是他運氣好,碰上了一個常勝將軍,雖說弟弟在某次戰役之中犧牲,他本人倒是一步步的爬了上來。
那位曾經的常勝將軍就是榮國公賈代善,不過後來,因著賈代善被召回京城駐守,陳一安就被推薦到了賈代善的一位故交手下繼續當兵,而那位故交便是王湛。
“勝大老爺,赦大老爺,你們還真的是挺能耐的。”其實,陳一安真正想說的是,你們真的挺能來事兒的。
王子勝和賈赦聞言望了過去,因著光線不足的緣故,倆人最初都沒認出此人。 不過也是,雖說陳一安跟榮國公賈代善和王家老爺子王湛是多年的交情,可對於這倆不學無術的混球,還真稱不上熟悉。 好在除了之前的交情,他們近日里也曾打過交道。
“哦,我認識你,就是你把我和賈赦混球一道兒抓進來的!”王子勝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是當天夜裡奉命帶兵平亂之人,更知曉對方乃是新任的京營節度使。 認出了來人後,王子勝一下子就牛氣,“哼,你不就是頂了我弟弟職位的人嗎?我弟弟是去了邊疆當大將軍,回頭等過個兩三年,保准能更進一步,到時候你還得給他行禮!”
“呵,王子騰王大人嗎?就是讓我這會兒給他行禮也沒問題,我樂意。”陳一安冷笑一聲,“就是不知曉王子勝大老爺是從何而來的自信,難道在提起王子騰王大人時,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愧之情嗎?”
“羞愧?本大老爺為何要羞愧?”王子勝有些懵了,他原就不是聰明的人,當然但凡他要是有點兒腦子,也不會輕而易舉的就進了賈赦設下的套兒裡。 畢竟,賈赦這人也不大聰明,就算想要設套,也絕對不會挑選有難度的。
“不羞愧?我倒是覺得羞愧!我替王老將軍和王大人感到羞愧萬分,怎麼就有你這麼個兒子,這麼個哥哥!”陳一安雖說曾是王湛的手下,不過論年齡,他其實也就是比王湛小了不到十歲,且他戰功赫赫,開口訓斥王子勝時,完全沒有絲毫的壓力。 甚至於,就算此時此刻王湛本人站在他面前,該說的話他還是敢說。
王子勝被生生的噎住了。
“哈哈哈哈哈!!”見王子勝一副慫樣兒,賈赦當下便放聲大笑,且還是捶地大笑,一副快笑斷腸的模樣。
於是,陳一安的目光便森然的向賈赦投了過去:“赦大老爺!哼,不才也曾跟榮國公在戰場上並肩作戰過,我敬榮國公是位頂天立地的好漢,卻萬沒料到英雄好漢之子也有可能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賈赦!你對得起榮國公的在天之靈嗎?”
賈赦:“……呃。”
“你個混球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呃。”王子勝也跟著敗退了,只因陳一安的目光太過於狠戾,且這人看著個頭不高身形也不壯,可板著臉時,周遭愣是有股子殺氣,那是一種真正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才獨有的氣質 大神,太妖冶 。
牢裡忽的一片安靜。
半響後,獄卒顫顫巍巍的開口有事先離開,隨後將燈籠留下,本人則是連滾帶爬的開溜了,唯恐再留得久一些,就真的被陳一安干掉了。 當然,陳一安是絕不可能拿無辜之人出氣的,不過他這會兒確是很想把牢裡的兩個混球拎出來狠狠揍一頓出氣。
等獄卒開溜之後,陳一安又道:“堂堂榮國府的一等將軍老爺,竟會為了一個玩意兒東西跟世交好友大打出手。賈赦,你有甚麼要說的?”
“一個玩意兒……”賈赦飛快的瞥了一臉面色鐵青卻不敢回嘴的王子勝,旋即用極度嘚瑟的口吻道,“這位大人,我雖然不認識你,不過你是我父親和王老爺子的朋友?那個我跟你說,王子勝他要把個玩意兒東西納進門!”
“賈赦你個混……”王子勝很快就在陳一安的注視下閉了嘴,可饒是如此,他仍不可能躲過這一劫。
陳一安沉默了半刻鐘後,才用冷到了極點的口氣道:“王子勝,你知曉你錯在哪裡嗎?榮國公多年前便已故去,國公夫人年邁體弱,管教不了兒子。可你呢?莫不是你以為王老將軍如今人在直隸,就拿你沒轍兒了?呵呵,直隸離京城並不遠,快馬加鞭不消三兩日便能到了。況且就算是駐守直隸,那也總有一日會調回來。再不然,王老將軍派幾個心腹手下把你五花大綁的去了直隸,想打想殺還不是他一句話?”
王子勝結結實實的被嚇尿了。
還真別說,在闖禍之前他壓根就沒有想到那麼多。 又或者,每一個蠢貨都沒有想過將來事發後會如何。 在王子勝看來,不過就是去秦樓楚館喝喝花酒抱抱美人,這算甚麼事兒。 可因著賈赦橫插了一竿子,他又因著賭氣跟賈赦鬧騰了起來,再加上之後的聚眾械鬥,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饒是如此,王子勝也沒有想過消息會傳到自家老子耳中,在他看來,直隸離京城很遠很遠,遠到……
呃,其實真的沒多遠。
“哈哈哈哈!!”看到王子勝瞬間慘白如紙的臉色,賈赦一個沒忍住,再度放聲大笑起來。 可惜,沒笑多久,他就在陳一安的注視下默默的閉上了嘴。
“賈赦,榮國公大人確是已經故去,國公夫人也確是管教不了你。可你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收拾得了你。”
賈赦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同時拼命的在腦子裡回想著又招惹了何等大人物,可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因而只滿臉茫然的看向陳一安,納悶的道: “誰?我舅舅嗎?”賈赦的舅舅就是保齡侯爺,不過保齡侯爺自打去年間因犯事兒被召回京城後,就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家府裡,足不出戶。 據悉,保齡侯爺早已病入膏肓,侯府上下也已亂成了一鍋粥,連過年時送給各家的年禮都徹底被拋到了腦後。
“你老泰山。”陳一安完全沒有賣關子的想法,很快就將答案吐了出來。
然而,原本預料中的驚悚神情並未在賈赦面上出現。 相反,賈赦還頗為輕鬆的笑了起來:“我老泰山?哈哈哈哈哈,沒事兒的,不要緊的,我媳婦兒會跟我老泰山解釋的。”
“我不知曉你是從何而來的自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之所以來到這裡,就是奉命給你們二位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陳一安笑了笑,很是痛快的給了答案,“昨個兒,王老將軍便派人跟我支會了一聲,說甚麼打死了也無妨。而今個兒,三皇子殿下也來尋了我,說這件差事就全權交予了我,唯一的叮囑就是,應張老的要求對賈赦你醒來一番深刻的教導。”
這話一出,王子勝和賈赦皆徹底懵了 靈泉山莊 。
倆人對視一眼,除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之外,還有就是驚悚到了極點的恐懼。
“我還有些事兒要準備,你們二位就先在牢裡好好休養兩日。記得,這兩日是休養,千萬要好生珍惜。等兩日之後,你們就再也尋不到安生日子了。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是,王老將軍是要求生死不論,而張老到底是有學問之人,他讓我來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生死不論,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底哪一個更為恐怖一些?
王子勝和賈赦徹底沉默了,直到陳一安已拿著燈籠飄然而去,他倆仍沒能回過神來。
總覺得,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總覺得,這事兒有哪裡不對勁兒……
總覺得,好像被對方坑到了……
<<<
不提那倆倒霉蛋兒,單說榮國府,這會兒也已徹底亂了套。
賈母在榮慶堂裡等了又等,從兩天前的下半晌開始等,一直等到了今個兒晌午,她越來越焦急,嘴皮子上滿是因著上火而起來的水泡,就算喝了大夫開的敗火湯藥,也完全無濟於事。
的確,對於賈母來說,最重要的定然是次子賈政。 可長子賈赦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有當娘的會不心疼親生兒子的? 就算偏心好了,這人心原本就是長偏了的,況且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這素日里偶爾稍稍偏心一把,又能如何呢? 賈母半點兒都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時常怪賈赦不知曉疼惜弟弟。
然而,如今賈赦真的出了事兒,偏巧賈政又跟上峰請了長假趕往了揚州,這別說一時半會兒的趕不回來,甚至於連消息都很難送到他手上。 更麻煩的是,這事兒偏就還扯上了王家,萬一要是處置得不好,孩子們吃虧受罪不說,還極有可能使得兩家多年的情分化為一灘水。
“老太太,老太太您快別著急了,如今這急也沒用呢。老太太,還再喝杯茶湯罷,敗敗火,消消氣。赦大老爺乃是有福之人,況且不過就是鬧氣打架,原也不是甚麼重要的事兒,等稍稍關個兩日,上頭的人火氣消了,赦大老爺定然就能平安歸來了。”
賴嬤嬤坐在賈母跟前的腳踏上,變著花樣輪番勸著。 可惜,就算她比一般的奴僕更為有見識,嘴皮子也確是很利索,這連著兩三日勸下來了,再多的話也都說盡了。 因此,從今個兒早間開始,她只能翻來覆去的說原先那些話。 雖說賈母倒沒嫌棄她煩人,可很明顯那些老話是沒法勸解開導賈母的。
“等等等,我都等了多少日子了?赦兒他年歲也不大啊,再說不過就是喝了回花酒,多大點兒事兒呢,偏就鬧到了上頭。唉,這要是擱在老太爺還在之時,連個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兒都算不上。偏那些人瞧咱們府上大不如前了,竟是開始拿喬欺負咱們孤兒寡母的……我這心裡頭啊,生疼生疼的。”
“是啊,這要是擱在老太爺還在的時候,算個甚麼事兒呢!”賴嬤嬤一面附和著,一面在心底里腹誹著。 這要是真的擱在榮國公賈代善還在世之時,的確不叫個事兒。 可賈赦真要敢這麼做,上頭是不會治罪的,等一回到榮國府,保准讓被榮國公賈代善打斷雙腿。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榮國公賈代善去得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