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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赦大老爺的作死日常》作者:寒小期【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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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就被嚇了個半死,這可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好在,迎姐兒很清楚,很快就有人遭遇跟她一樣的驚嚇了。

撇下璟哥兒,迎姐兒一個擰身,飛快的跑到了那拉淑嫻房裡,都來不及喘勻了氣,只站在門口,迎姐兒就將事情極快了講述了一番,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多提一句,這事兒是璟哥兒先知曉了才過來報給她的。

比迎姐兒略落後幾步的璟哥兒一臉牙疼的跟了上去,如願的看到了臉黑如鍋底的賈赦。

“爹……”不是我的錯啊!

璟哥兒抱屈的話並未說出口,就看到賈赦已經氣得渾身發顫了。

事實上,賈赦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憤怒。

甭管賈母素日里也有再多的不是,這都不是害人性命的理由。 至於烏鴉嘴這種事兒,他原並不是很相信,卻也架不住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當然,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真的往心裡去,畢竟坐實自家有個烏鴉嘴真心不是甚麼值得稱道的事情。 況且,人嘛多半都有討好彩頭的習慣,賈赦沒怎麼相信,卻也不願送上門去觸霉頭。 事實上,不單他自己越來越少往賈母跟前湊了,連帶大房這些個小孩崽子們,也愈發的沒臉沒皮起來,除非極有必要,不然絕不主動往賈母跟前湊。

可賈赦萬萬沒有想到,他都已經選擇主動避讓了,怎麼就還能扯到他這頭呢? 這算是他不去尋麻煩,麻煩卻主動上門尋他? 那他還不如索性直接出擊得了。

“璟兒,你說清楚。”賈赦這會兒也剛起沒多久,連外出的衣裳都還沒換上。 好在這段時日他並不需要天天上朝,因為泰安帝安排他先將十二跟雍華公主的親事給料理妥當了。

又聽著外頭已經送早膳過來了,賈赦索性喚了倆孩子一道兒進屋,先用了早膳再說。

見他這般做派,迎姐兒先長出了一口氣。 她如今啥都不怕,就怕她爹發瘋。 好在,她爹瞅著是挺生氣的,可明顯理智尚存,那就無需擔心她爹氣惱之下直接把賈母給滅了。

不過,等早膳上來了,賈赦卻沒怎麼吃。 在確定迎姐兒和璟哥兒也知之不詳後,他便讓人去榮慶堂那頭打聽了一下,事情經過倒是跟倆孩子說的類似,可究竟是何人所為,卻很難查明。

“不是二太太做的嗎?”璟哥兒好奇的問道。

昨個兒就是榮寧侯府的宴請,因著賈赦原也沒打算大辦,得了帖子的人其實並不多。 有幾個是可以徹底排除的,首先是張家,他們家的人甭管哪個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哪怕是張家大老爺的填房繼室小潘氏,也已經被徹底壓制下去了,況且小潘氏也不知曉賈母那所謂的“烏鴉嘴”。 除卻張家外,緊接著完全沒有嫌疑的,就當屬曾經的寧國府了,一來尤氏本就不是多嘴的人,二來蓉兒那頭也是知情者,完全沒必要因著這點破事兒鬧得兩家撕破臉 護法崩了對誰都沒好處 。

再往下卻有些不大好說了,至少沒人能打包票。

忽的,那拉淑嫻道:“王家那頭應當也沒啥問題,我昨個兒一直有留心鳳丫頭那邊,她那娘家嫂子看起來很在意她,且王家……彷彿壓根就沒打算跟老太太套近乎,除了最初遙遙的行禮外,至始至終,王仁之妻也不曾靠近過老太太。更是在之後,賓客告辭時,頭幾個離開了榮慶堂。”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賈家二房和薛家,以及保齡侯府了。

問題是,保齡侯府昨個兒只來了保齡侯爺這麼獨一個,雖說從輩分上來算,他是賈母的內侄兒,可到底年紀也不小了,加上賈家後宅女眷諸多,事實上他昨個兒一整日就沒進過二門。

而二房和薛家……

“璟兒你為何不提旁人,專提二太太?”那拉淑嫻挑眉問道。

“我覺得她挺傻的。”璟哥兒其實也僅僅是隨口一說,又或者可以這般認為,他原本就對王夫人印像極差,這才會一發生事兒,連個憑證都沒有,就已經往王夫人身上靠了。

倒是賈赦微微搖頭:“先等等,咱們如今至少都認定了一件事兒,老太太應該不是故意的,而是被人利用了,對罷?”

見在場之人都點了點頭,賈赦才又道:“就像方才所說的,張家三位太太沒有嫌疑,她們甚至壓根就不知曉老太太那事兒。王家,淑嫻你已經被她作證了,珍兒媳婦兒雖愚鈍了點兒卻不是個挑事兒的性子,史家則壓根就有女眷過來……難不成真的是王氏兩姐妹?不,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倘若賈母說的是寶玉的前程,那還有可能是王夫人幹的。 可賈母提的三件事情裡頭,除了說王熙鳳一準生男和薛寶釵的親事外,還有一個卻是針對於宮裡娘娘的。

試問,王夫人該有多麼的喪心病狂,才會將親生骨肉當筏子使? 尤其王夫人還是闔府上下最相信所謂烏鴉嘴的人。 至於薛家太太,可能性也不大,一來牽扯到了她的女兒寶釵,二來昨個兒有小半下人都看到了,她壓根就沒久留,就徑直往東面小院去了。

“去查,仔細的查,一寸一寸的查,我倒是要看看,咱們府上是見了鬼還是怎的了,竟還能憑空消失個人不成?”

事情是昨個兒晚間出的,那麼埋下禍患必要再略早一刻。 可昨個兒的宴請並未邀請不相熟的人參加,甚至連丫鬟婆子都是立在榮慶堂過道裡的,廳裡差遣的下人都是賈母跟錢的人……

也許還真要被賈赦說動,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

盤查下人這種事情,交給容嬤嬤去辦就對了。 只沒多久,容嬤嬤就將最近這三天裡,進出榮慶堂的人徹底查清楚了。

然而,毫無任何問題。

莫說進出榮慶堂裡,事實上進出二門都是有著嚴格記錄了。 且如今的榮寧侯府也不比早先的榮國府,十二趁著減制的機會,好生修繕了整個府邸,更是在好些個地方都增加了門禁措施。 如此一來,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出各個院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兒。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倘若是泰安帝手下的那幫子暗衛,就憑榮寧侯府這些個門禁,絕對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同樣的,泰安帝也沒那麼無聊呢,但凡他曾存了讓賈母完蛋的心思,賈母就斷然不可能活到今時今日 我和編輯有個約會 。

那麼,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賈家出了內賊。

考慮到這事兒若是真要追究起來,反而容易給賈母頭上扣屎盆子,賈赦索性將十二喚到跟前,由他將之前的暗樁子都收攏起來,索性來個以逸待勞、甕中捉鱉。

簡而言之,就是讓原本的內賊繼續作!

……

……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全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儘管賈母說那些話時,所涉及之人都不在跟前,可那些話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去。 璟哥兒並非第一個得知的,當然他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得知的。 再加上所涉及的人皆是曾經跟榮慶堂這頭有著親密聯繫之人。

旁的不說,才過了半日,王熙鳳就知曉了這事兒。 要說之前,她對於賈母的烏鴉嘴並不相信,加上那會兒生下鑫兒後,又得了好大一注錢,還有璉哥兒也餓對她們母女倆極好,故而這事兒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可那卻是之前的事兒了,如今王熙鳳也是有孕在身,即便她並不是很相信,她這心裡也不好受,誰不想圖個好兆頭? 偏賈母這個曾祖母卻是變著法子的坑孩子,說是無心的? 王熙鳳卻覺得這是有意的。

賈母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了賈政這個嫡次子身上,又親自撫養了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對兄妹倆,之後更是將寶玉當成眼珠子似的在疼愛,甭管從哪方面來看,都能看出她對二房才是真心的。

再仔細想想,二房如今已經有了小輩兒的蘭兒,可大房卻是獨一個鑫兒。 儘管在王熙鳳眼裡,她的心肝寶貝兒的閨女比隔房的侄子好上太多太多了,可說到底,鑫兒也只是個小閨女。

哪怕不是為了家產之爭,就不允許人家單純就是噁心他們報復他們? ? 只要她沒有生下兒子,甭管將來是納妾生子,還是過繼孩子,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更往難聽一點兒說,一戶人家要是絕了長房的血脈,就預示著這家絕對好不了。

一不小心,王熙鳳就想多了。

倘若今個兒王熙鳳只是尋常人家的姑娘,那多想想也無妨。 哪怕想的再多,那傷害的也是她自個兒的身子骨和她肚子裡的骨血,跟旁人並無關係。 可誰讓王熙鳳是王氏女呢?

王家的家教擺在那兒,這世上啥都可以吃,就是絕不吃虧!

當下,王熙鳳就憶起了年幼時候的事情,那會兒她才多大呢,就算這裡頭有旁人教唆的緣故,可若是她沒有那份心,又如何會被人教唆成功呢? 哪怕之後,她老子極是懊悔的跟她說了事情的原委,她也絲毫不後悔。

試想想,她親娘都死了,留著那幫子小妾通房作甚麼? 你說她們是無辜的? 好罷,就算真的是無辜的,也不過是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唄,至於擱在心上那麼多年嗎? 至始至終,王熙鳳悔得都是沒能早早的給她親娘報仇,而不是因為報仇牽連到了無辜之人的身上。

這就是王氏女,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同理,假若今個兒賈母那所謂的烏鴉嘴是真的,那她就是已經錯了一回了,絕不能錯過第二回了。 就算度過多少書,她也知曉甚麼叫做亡羊補牢猶未遲也的道理 未凋零(懸疑推理) 。 反過來說,萬一賈母並不是真的烏鴉嘴呢?

——關她屁事!

轉個身兒,王熙鳳就頂著大肚子去了榮慶堂。 巧合的是,她在那裡碰到了她的大姑母王夫人,以及小姑母薛家太太。

當夜,賈母就頭痛腹痛渾身上下到處都痛,又伴隨著強烈的嘔吐和腹瀉,儘管那頭急急的派人去前院支會賴大了,可等大夫過來時,賈母還是只剩下了半條命。

大夫也是個能耐的,只略瞧了瞧就以回藥堂拿東西為由,一去不回頭了。 等賈赦這頭慌慌張張的去請了太醫來,原本還剩下半條命的賈母,基本上就已經只剩下最後那幾口氣了。

太醫認真的為賈母把了脈,一臉的沉痛凝重。

賈赦已經徹底懵了,這回跟上回還不同,要說上回他是完全沒派人注意著,這回卻是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愈發的讓他覺得膽寒。

他可以肯定,今個兒一整日里,賈母除卻吃公中拿來的飯菜茶點外,甚麼都沒有入口過。 而貼心伺候賈母的丫鬟,更是被特地消減到唯有鴛鴦一人的份上。 除此之外,來拜訪過賈母的,也就只有三個人。

王熙鳳、王夫人、薛家太太。

但凡賈母出了事兒,便一定跟這仨脫不了關係。

在等待太醫的診斷結果時,賈赦其實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雖說賈母年歲大了,可身子骨卻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能做手腳的就她們仨,至於用的法子必然是下|毒。 唯一的疑問就是,究竟是她們三人中的誰。

旋即,太醫收回了手,以極快的速度龍飛鳳舞一般的寫下了藥方子,嘆息著交到了賈赦手裡。

賈赦一臉的凝重,低頭一看,卻立刻懵了。

方子很簡單,上頭的藥材更是普通至極,而藥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促進腹瀉。 也可以理解成為,太醫嫌賈母還不夠拉得瘦脫形,這才伸手幫襯了一把。

可問題是,這真的不是草菅人命嗎?

“李太醫。”賈赦追了上去,將人攔下來,又特地請到了旁邊空著的廂房裡,這才盡可能平緩的問道,“敢問我家老太太究竟是……得的甚麼病?”

“準確的說,該是吃錯了東西。貴府老太太吃了好幾樣相剋的東西,糾在了一起,難以排出。即便她本身已經努力在調試自己了,卻還需要外界的幫襯。放心,若是老太太有福氣的話,定能熬過這一關的。”

賈赦低頭沉默不語,其實他很想問問看,假若沒能熬過去呢? 呵呵,答案當然是明擺著的。

最終,賈赦還是讓人按著太醫開的方子去抓藥了,他還親自在榮慶堂小廚房裡盯著將三碗水燒成了一碗水,再親自拎著盛了藥湯的食盒往榮慶堂走去。

還真別說,有賈赦這般做派在前,哪怕是往後,這府裡也沒人敢作踐賈母了。 當然,事實上之前也沒有,就賈母那性子,她別作踐人就可以了,哪個敢作踐她?

只是,原本就是渾身難受,外加嘔吐腹瀉,再服下腹瀉的湯藥之後,賈母的日子就更苦了。 而這方子,一共要吃三天,每天兩帖,等一共六副藥下肚,賈母已經拉的不成人樣了 [綜]重返人間 。

原本,賈母是個身量略矮小,身形卻敦實的老婦人。 說好聽點兒就是豐腴有福氣,說難聽點兒就是個矮肥圓。

可三天之後,賈母卻是瘦成了麻杆子,還是頭髮掉了大半、雙眼凹陷、瘦成皮包骨頭的那種。

說真的,乍眼看過去,恐懼要比同情來得多多了。

而不等賈母的病情完全好轉,王氏女們又結伴來探病了。 不同於之前王熙鳳和她倆姑姑這種配置,這一回除了原本就有的人之外,還額外多添了一個薛寶釵。

三個王氏女,帶著一個王氏女所生的薛家姑娘,帶著貼面的禮物,來給賈母探病了。

等進了房裡見了賈母,她們幾個卻是面面相覷。

王熙鳳是裡頭最懊惱不過的,她到底是大房的嫡長媳,比起早已搬離的王夫人和薛家太太更有消息來源。 因而,她是知曉賈母后續情況的,也猜到是有人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她倒並不後悔對賈母下了毒,卻是極為懊悔沒耐著性子等別人先動手。

——她下的啞藥,誰知曉旁人下了甚麼。

比起王熙鳳,王夫人心中的悔意也並不少。 畢竟,她獨一個親閨女元姐兒,可是被賈母說中了兩回的。 如今,份位沒提升,孩子沒保住,眼瞅著原本就有些稀薄的聖寵也沒了,而這一切都被王夫人歸咎到了賈母的烏鴉嘴上頭。 你說她會不會下毒手?

還有薛家太太,她之前抱了很大的期望,想著就算寶釵嫁不了四角俱全的親事,可以寶釵天生的美貌和精心培養出來的姿態氣質,怎麼著也不可能低嫁了的。 又盼著能成了蓉哥那事兒,結果毫無音訊不說,甚至她還打聽到那頭似乎有意高攀,尋個清貴人家之類的聯姻。

有甚麼比自己想要高攀的人家,也一樣這般打算來得更為憂傷的?

偏這三人都是王家精心教養出來的閨女,性子脾氣雖有差異,可總的來說,卻還是一本同源的。

一個想岔,三人不約而同的都給賈母下了毒。 雖不會致命,卻皆有一個共同的作用,那就是——毒啞了她。

王熙鳳下的是傷嗓子的藥,王夫人略狠心點兒,那藥是毀肺傷氣門的,保管她下半輩子都無法正常呼吸,更別說大喇喇的再詛咒了。 薛家太太更絕,她拿藥是毀舌頭的,會在短時間內讓人不停的嘔吐,先傷了味覺,再慢慢的從底下開始爛起,最後整個舌頭都會廢了。

可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句話。

——以毒攻毒。

要不怎麼說賈母命大呢? 因著王氏女之間的莫名默契,賈母一夕之間中了三種毒|藥,還是分明通過各種隱蔽的手段,悄無聲息的進入了她的身體裡。 也與此同時,這種毒|藥更好藥效有衝突,內鬥的結果就是,給賈母留下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而眼瞅著三四天了,榮慶堂都沒傳出類似於“賈母不能再開口”之類的消息,三人都著急了,索性提了禮物過來探視。 事實上,她們並非在大門口碰上的,而是各顧各的,卻偏巧在榮慶堂的過道裡撞在了一起。

互相對視了一眼,王熙鳳索性落後兩步,只與薛寶釵並肩走,任由前頭兩位長輩開道兒。

那兩位長輩雖不情不願的,卻也不能跟王熙鳳太計較了 本妃與你並肩傲視天下 。 一來,輩分的差異擺在這兒,二來,王熙鳳還是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她再怎麼躲都行,可這倆位真的不行。

待被丫鬟請進了里屋,她們幾個還沒思忖好要說甚麼,那頭賈母卻像是終於攢足了力氣一般,用氣聲道:“好,你們來瞧我這個老婆子,好… …我生養了這些個兒女、孫輩兒們,如今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的……唉,只有你們了。鳳丫頭,你是個好的,這胎定是哥兒。政兒媳婦兒,你……”

在三個王氏女並薛寶釵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賈母愣是用氣聲將她們齊刷刷的誇讚了一遍。 賈母是真的感動壞了,只因從她清醒以後,除卻丫鬟之外,看到的也就只有她們幾個了。

——那是因著賈赦也有言在先,不讓大房的人跑去賈母跟前主動觸霉頭。 王熙鳳當然也被通知到了,可她沒在意,只盼著來看賈母的下場,卻冷不丁的被正面直觸霉頭。

登時,四個女人都傻眼了。

饒是她們自小到大不知曉被誇讚了多少回,卻沒有哪一回像今個兒這般令人心生寒意的。 王夫人是最恐懼的那個,因為賈母再度提到了宮裡的娘娘,她怕,她真的好怕前半輩子乾過的那些個腌臢事兒全都報應在了娘娘身上。 王熙鳳也終於後悔了,其實她對於哥兒姐兒是一樣歡喜的,再說她還年輕,其實真心沒必要為了男女一爭,而正面應對上賈母的。 至於薛家太太,她的兒子薛蟠失去音訊許久了,至今不知生死,如今女兒寶釵是她下半輩子唯一的指望了,要是再有個萬一……

不會的,不會的!

三個王氏女並薛家姐兒慌慌張張的跑了,沒人會攔著她們,倒是賈赦回頭特地尋了那拉淑嫻,叫她想法子好生盯著王熙鳳。

這王夫人和薛家太太無論鬧成怎樣,都跟賈赦無關。 可王熙鳳卻是璉哥兒的媳婦兒,是如今的榮寧侯府的嫡長媳,將來的侯爺夫人。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僅僅只是一些小毛病也萬萬不能縱然了。 更別提像這種事兒了,尤其王熙鳳很明顯有些太狠戾了。

“不能再縱容了。”這是賈赦的原話。

別看大房這頭的人沒有哪個是善茬,可同樣的,也沒有哪個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難道賈赦會不知曉賈母留著沒好處只有害處嗎? 他知曉,當然知曉,可他還是得將賈母好生供著,不為旁的,只為了賈母生了他一場。

“我知曉了,不過還是得等孩子生下來再說。”那拉淑嫻面色微沉,王熙鳳是她最先中意的兒媳婦兒,當時瞧著也沒這般,如今這些年過去了,看似手段圓滑了不少,可事實上有些缺點也暴露無遺。

比起下手太過於狠戾,貪財簡直就不叫個事兒。

“那就先支會璉兒,他身為夫君,理應擔負起相應的責任來!”賈赦終於擺出了絕不姑息的態度來,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真正的目的人物,“查出來了,是賴嬤嬤教唆的老太太。呵呵……多可笑啊,千算萬算,我竟是忘了這個老貨!!”

賴嬤嬤是跟了賈母大半輩子的老嬤嬤,其實早在多年前,她就離開府裡回家榮養去了。 據說家裡頭也是僕婦成群的,連自家的兒孫都是當成公子爺一般嬌養著長大的。 那會兒,那拉淑嫻在賈赦忙著佈局之時,還曾思量過要不要將賴家這一大家子的蛀蟲全部趕出去,後來卻是因著牽扯太大,極有可能導致無人可用,這才決定略緩緩,慢慢的動他們。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

“幕後呢?究竟是誰?”比起殺人用的是哪把刀,顯然那拉淑嫻更為關心究竟誰才是握住刀柄的人 穿書之黑粉的執念(gl) 。

不過,這一回,賈赦卻甚麼也沒說,只向著那拉淑嫻微微搖了搖頭。 顯然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當下,那拉淑嫻也明了幾分。

很明顯,這回應該是一場局中局。 在賈赦和泰安帝聯手佈局之初,他也被人給盯上了。 府裡是出了內賊沒錯,可賴嬤嬤絕對不可能是旁人早先安排下的探子,而是臨時被收買的。 而想要收買像賴嬤嬤這樣的人精,絕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偏生,這事兒還涉及到賈母的那張嘴,往輕了說,烏鴉嘴甚麼的都是瞎叫喚的,可要是一心打算往重了說呢? 烏鴉嘴也有可能跟詛咒,跟巫蠱之術聯繫到一塊兒去。

“不對,這事兒明顯不對。”那拉淑嫻忽的心頭一緊,拿手撐住了桌子,這才穩住了身形。

一旁的賈赦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好在最後沒出啥事兒,這才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湊上前去,關切的道:“淑嫻你放心,不是我故意想瞞著你,而是這事兒牽扯到了旁的地方,我不方便告訴你。不過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咱們家不會出事的。”

賈家當然不會出事,別看賈赦如今位高權重,可他那點子權勢,全是倚仗泰安帝的。 換句話說,只要泰安帝不在了,弄死賈赦乃至他一大家子,就跟捏死一群螞蟻沒啥兩樣。

泰安帝才是重中之重啊! !

“老爺,你聽我的,這會兒立刻帶上你所有的部下,包括驍騎營等等,所有的人都帶上,立刻趕往宮裡……他們的目標壓根就不是我們,是牽制… …呵,甚麼烏鴉嘴,我壓根就沒信過這玩意兒!怕只怕,這只是旁人鬧出來的幌子!”

“淑嫻……”

“立刻去!對了,琮兒呢?叫上琮兒!”那拉淑嫻狠推了賈赦一把,賈母的烏鴉嘴也罷,王熙鳳等人皆有志一同的下了啞藥也好,這些全然不是重點。 甚至於他們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如泰安帝的一根手指頭來得重要。

只要泰安帝活著,賈家就不會倒。

“好。”賈赦咬牙轉身離去,只是等他打算去尋十二時,卻怎麼也尋不到,最終只能收攏人馬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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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宮裡,十二正領著雍華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三個正經龍子龍女,躲在了泰安帝寢宮的偏殿一偶。

那拉淑嫻猜對了,卻並未猜全。

的確有人打算將泰安帝從那個位置上弄下來,只是泰安帝本身卻也不是甚麼善茬。 即便是在那拉淑嫻上輩子的那個世界裡,四爺雍正也沒少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他會等著旁人去救他嗎? 並不會,他只會反將一軍,將那些個反對他的,意圖推翻他的人,盡數殺死,乃至抄家滅族。

即便……

即便今個兒面對的是他的親生兒子——三皇子錦時。

泰安帝有三子一女,當然原本該是更多的,可存活至今的卻只有這四個孩子了。 偏生,最得泰安帝歡心的雍華公主卻是個姑娘家,而餘下的三個兒子,皆有缺點,還是難以彌補的缺點。

然而,直到今個兒,泰安帝才明白,孩子們有缺點是無妨的,畢竟人嘛,連他這個當天子的都不一定是完美的,如何能這般苛刻的要求孩子們呢 總裁說他遲早藥完(穿書) 。 可有一點,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的。

那就是,弒父、殺君。

而他的三子錦時,就是在這時觸到了他的逆鱗上。 至於榮寧侯府的事情,泰安帝是知曉的,不清楚具體情況,卻知曉個大概因果。 對於榮寧侯府出了內賊一事也很好理解,這宮裡尚有內賊,區區侯府就更沒好稀罕的了。 甚麼老僕、忠僕,抵得過權勢二字嗎?

他的錦時,連同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以及他一直以為跟前太子有死仇的大哥順郡王,竟在不知不覺間勾結到了一起。

多可笑啊!

“聖上,逆賊也伏誅,三殿下……已被忠靖侯拿下。另外,據忠靖侯所言,他的二哥二嫂,恐怕也已被收買了。”萬公公嚇得渾身的骨頭,除了頭蓋骨之外,盡數都在哆嗦。

比起榮寧侯府只出了幾個所謂世代忠僕的內賊,堂堂保齡侯府卻是整個二房都陷進去了。 而皇室宗親則更慘,幾乎沒有一家可以倖免的。

“傳朕的旨意,朕的那位好二哥前太子殿下無子,朕深感痛心,故將三子錦時過繼於他。即刻起,錦時便去伺候他罷。”泰安帝慢悠悠的吐出了這句話,神情平靜到令人窒息。

萬公公顫顫巍巍的提醒道:“可前太子殿下他有兒子……”

“朕說了!他無子。”

“謹遵聖命!”萬公公終於聽明白了,連滾帶爬的出了寢宮,回頭就賞了自己狠狠的兩個大耳括子,那可真是下了狠手,兩下之後,連牙根都開始鬆動了,可他顧不得旁的,只一頭衝出去宣旨了。

……

等賈赦匆匆趕到時,甚麼事兒都結束了。 想也是,泰安帝原就不是那等子坐以待斃之人,先不說他自己就察覺到了異常,就說十二早先就已經不留痕蹟的給三皇子上了不少眼藥,這就足以讓他心驚了。

而對於十二來說,三皇子錦時可不就是十二前世渣爹的蠢哥哥嗎? 只不過一個是叫錦時,一個叫弘時罷了。 這輩子沒有老八,可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連數日,整個京城都處於暗潮洶湧的局勢下。

前太子府中的兒子、孫子,統共十七人,在一夜之間盡數暴斃,之後更是有個懷了身子的美妾也流了。 緊接著,身為最年長皇子的錦時莫名的就被過繼了出去,理由是,前太子無子,朕深感痛心。

“好!好你個老四,你比我想像中的狠多了,你就不怕父皇知曉了這事兒嗎?你……對了,你不怕,你怕甚麼呢?你都已經是當今天子了,就算真的事發了,父皇能拿你如何?就算各打五十大板,我的孩子們也回不來。”

幽禁之所暗無天日,不過比失去自由更為恐怖的是,前太子已經徹底明白了他那好四弟的為人。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剷草除根。 如今,他的小命還留著,只怕也是因為太上皇還在罷?

咚咚、咚、咚……

轟鳴般的喪鐘敲響,太上皇薨了。


249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區別只在於,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可另外一部分人,卻會在突發狀況下乍然爆發,以至於驚嚇到一群人。

泰安帝便是如此。

曾經的他,以冰山面癱臉掩藏了本性,不過這種掩藏反而是最低級的,除了那些個完全不了解他的人,但凡略親近一些的,總歸還是能摸透幾分的。 可後來,等他出人意料的成為了當今天子,事情就有些變化了。

沒人會不對皇位動心,哪怕他先前完全沒有想過這檔子事兒。

若是曾經的他,沒能成為天子,或許會被下一任皇帝重用成為賢王一般的人,也有可能會被撂在一旁冷著擱著,當然遭到報復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卻也不像外人所想的那麼誇張。 他的兄弟們,甭管哪個當上了皇帝,都不可能要他或者全家的性命。

然而,泰安帝卻就這般從未對皇位產生企圖,卻意外登上了那個位置。 一旦成為天子,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開弓再無回頭,歷史上也許會有活著的廢太子,卻斷然沒有活著的廢皇帝。 更別說,他還有至親的家人,他們都極有可能因為他而死。

那就只能比比看,誰更心狠手辣了。

崇寧殿中,泰安帝跪在太上皇的靈柩前面,按著禮數其實他無需下跪,不過他還是跪下了 婚途漫漫 。 不是因著心虛亦或愧疚,而是單純的想給他的父親盡最後一份孝道。

太上皇去的時候很安詳,沒受甚麼苦,更不知曉宮外發生了那麼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事實上,太上皇離去時,只是感概自己到底沒能撐住,耽擱了兒孫的婚事。 卻並不知曉,他心心念念的孫兒乾了多麼瘋狂的事兒。

“傳朕旨意,就說太上皇臨終前惦記著尚未大婚的錦時,令其按原定日子完婚。”

上皇薨了,於情於理都應該舉國同哀,除了身為天子的泰安帝只需要為其守孝二十七天外,旁的所有人都應該服孝至少一年,若是太上皇的兒女則皆為三年。 不過,理法也比不過聖旨,更別提泰安帝還借了太上皇的臨終遺言,正好,前太子的兒孫都死光了,錦時又過繼了出去,那麼早日大婚早日生子,好為前太子傳承香火……

貌似也能說得通? !

甭管外人是怎麼想的,左右泰安帝是吩咐下去了。 且隨後,他又連下兩道聖旨,賜封前太子為義忠親王,他的大哥曾經的順郡王則賜封為忠順親王。

按說,皇子的身份等同於親王,可到底等同並非真正的相同。 況且,這兩位曾經都是皇子,如今卻是皇兄們了,沒有爵位和封號終究低人一等,可這賜封倆字的吉祥封號……

封號這種東西,全都是有章程的。 一般來說,郡王、侯爺都是兩個字的,親王則是一字的。 甚麼情況下才會普遍的使用兩字封號呢?

——死的時候。

泰安帝這番做派,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在報復。 再聯想到他將年歲最長的三皇子過繼了出去,哪怕原不知情的人,也能猜到了幾分。

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刨根究底的,更多的人講究的是一個穩妥,一個平安。 也因此,有些人壓根就不會去打聽真相,他們只會跟著泰安帝的態度來行事。 譬如說,從皇子成為親王之子的錦時,估摸著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以後不用再拿正眼瞧他。 再譬如說,一聽這封號,就知曉義忠親王和忠順親王遲早要完,趕緊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罷!

然而,有些人卻是注定跑不了。

譬如錦時,譬如他的母妃,再譬如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錦時本是三皇子,是泰安帝存活至今的三子中年歲最長的那個。 儘管他非皇后所出,可因著早已長成,天然上就比兩個弟弟更具有優勢。

然而,同時他也是最為不幸的那個,倘若泰安帝並未登基,可以說將來的廉親王世子絕對是他,兩個弟弟半點兒也不具備爭奪的能力,當然也沒人會教唆他,他只要乖巧的待在那兒,這一切都是他的。

可誰讓他的父親成為了這世間最耀眼的那個呢? 在王府裡,長子的身份足以鎮住一切,可當他們一家子入主皇宮時,這個優勢蕩然無存。

正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這既是儒家所提倡的嫡長傳承製度,同時也是最為諷刺的一種說法。 若是在民間,哪怕是世家大族,都會因著忌諱流言蜚語,而選擇立嫡長子為繼承人,若無嫡子要么過繼一個,要么就將庶長子記成嫡子。 可惜,這種說法在皇室不過是徒惹笑話罷了,至少徒家王朝建立至今,還從未遵守過這種民間默認的規則。

可憐的錦時,他錯就錯在當發現優勢不在之時,選擇了最錯誤的一種方式,以為泰安帝是個廢物? 還是指望泰安帝顧念父子之情? 很可惜,泰安帝既非廢物,更不會在意這點兒感情 佳妻天降,總裁老公跟我走 。

命中註定,錦時會是失敗者,只是他的失敗卻也牽連到了至親的兩個女人。

——錦時的母妃靜妃娘娘,以及他那未過門的妻子。

說起來,靜妃也是個可憐人,她是最早進入泰安帝潛邸的幾人之一,跟某些有寵無子或者有子無寵的人不同,她既有兒女又有寵愛,一生誕下了三子一女,只是等泰安帝登基時,就僅剩了錦時這唯一的一個兒子。 她以為,有一個兒子也夠了,畢竟她的兒子年歲最長,學問辦事能力都不錯,加上另兩位皇子年歲還小,論出身也不差甚麼。 退一步說,即便泰安帝將皇位予了旁人,身為長子的錦時也能得個親王爵位。

結果,等待靜妃的卻是唯一的兒子被過繼了出去……

也許錦時還是能得到親王爵位,畢竟以泰安帝的性子,既然做了,那就鐵定做到底,前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是不會再有兒子的。 如此一來,作為嗣子的錦時將來會承襲爵位,可這一切都跟靜妃毫無關係了。

過繼,意味著連出身都改了,是最為徹底的一種改頭換面,也最能讓人打從心底里升起一種絕望至極的悲傷。

從今以後,錦時將成為義忠親王之子,別說跟靜妃毫無關係了,他跟泰安帝都只能成為叔侄,而非父子。

這讓她如何不絕望? !

然而,還有一人,或者說是一大家子的人,在聽到了錦時被過繼的消息後,整個家族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黎閣老一家子。

說起這戶人家,賈母倒是知之甚多。 黎家也是開國功臣之一,當然,他們家全是文人,對於徒家天下做出的貢獻是有,卻並非不可或缺的。 因此,在之後的賜封上頭,只得了一座宅子和幾個金錠子並一些所謂的貢緞。 好在,到底是數代忠臣,且打天下時需要武將,治天下卻是需要文人的。 也因此,黎家雖沒能在一開始就出人頭地,可幾十年近百年下來,他們家反而愈來愈好了。

不似賈赦那般乍然爆發,而是逐步穩妥的上升。

按說像這樣的人家,並不會選擇站隊,更不會像賈家那般想藉著女子的裙袍往上爬。 可誰讓世事難料呢? 或者也可以說,是咽不下那口氣。

那位黎閣老年輕時就跟張家老太爺有嫌隙,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武將較量高下很是容易,文人卻極難。 倆人偏又都是自命不凡之人,打小一路上順暢無比,冷不丁的碰到一起,不曾發生越比越有交情的事兒,反而愈發的看對方不順眼了。

不是仇恨,還沒有那麼嚴重,可相看兩厭卻是真的。

話說當年張家嫡長女要說親時,黎閣老還真存了藉此修復關係的念頭。 可惜,黎家願意不代表張家也願意,反正張家老太爺回頭就跟榮國公賈代善結為親家了,儘管這事兒極少有人知曉,卻也還是將黎家氣了個倒仰。

再往後,便是十二說親那會兒了。 黎家那頭到底是開國老臣之一,同賈母的娘家保齡侯府也頗有交情,當然不算深交,卻到底相熟多年。 賈母並不知曉張家跟黎家的過節,在給十二說親時,便透過人隱約探問了黎家的意思。 然而,賈母雖不知情,黎家那頭卻是一直都惦記著這件事兒,自然也知曉十二是張家老爺子的外孫,還是最看重的那一個 總裁大人行行好! 。 當下,便以為這是張家遲來的和解,黎閣老頗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感覺,想著到時候先不表態,非要等張老頭求上門來了,再斷然拒絕!

想法很不錯,結果十二壓根就沒看上黎家的嫡出大小姐,甚至他就連仔細聽賈母說話,只一句全都配不上,轉瞬就跟著四皇子跑去塞外行圍了。 這下好了,黎家那頭得到消息,氣得黎閣老當時就病倒了。 等病養好了,他便吩咐下去,一定要給嫡長孫女尋個極好的人家,哪怕是他豁出去臉面不要,或者要貼補一半家產,這件事情也必須做到!

黎家原就是黎閣老當家做主的,他跟張家老爺子還不一樣,張家老爺子早多少年就已經放下權利,連家主之位都讓出來了,可黎閣老卻是自認為老當益壯,甚麼事兒都緊緊捏在手裡,半點兒也不肯鬆開。 以至於,他這番話下去,整個家族都為之忙碌起來。

極好的人家,這世上還有甚麼比皇室更好的嗎? 黎家雖稱不上權勢滔天,卻貴在書香傳家,再加上家風極好,家族中也每每出一些清貴公子,因而在京城裡名聲甚至要比張家更好。 這原先,他們家沒打算高攀,很多人也了解黎閣老的性子,故而都不敢去觸霉頭。 等他們家主動放出消息後,還是有些不願意或者不敢相信,直到靜妃的娘家人在一次宴請上偶然遇到,忍不住上去探了探口風……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的湊巧。

倘若,十二不曾表示的那般決絕,也不會刺激到黎閣老;倘若,賈母那會兒議親之前,能稍微探下十二的口風,這事兒則更不會發生;又或者說,當年黎家主動向張家求娶時,能成功的話,則連十二這個人都不會存在了;而究本溯源,若是張家老爺子和黎閣老沒那層嫌隙,就能從源頭掐掉此事了。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亦如沒有後悔藥一般。

當整個京城多半人都處於震驚之中時,黎家猶如當頭一盆冷水,在片刻的懵逼之後,是絕望的哭泣。

攤上這麼個事兒,莫說黎家大小姐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就連黎家弄個不好,連朝堂都待不下去了。 以黎閣老這種地位,已經能知曉部分真相了。 就算泰安帝並不曾貶謫他,他還敢日日杵在泰安帝跟前嗎? 就算他老了,退了也無妨,可他的兒子、孫子們呢? 即便是選擇蟄伏,那也要看時間長短。 為何寒門子弟難以出頭? 沒法尋到名師是一回事兒,可真正桎梏他們的是朝堂無人。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這些書香世家,之所以每一代都能出好幾個能人,不過是互相拉拔幫襯的緣故。 可黎家哪怕只蟄伏了十年,再出來時,天都變了。

就說張家好了,當時只離開了京城三年,可等回來之後,張家父子四人皆被放在了閑職上,哪怕後來他們更努力的趕上去,三年時間的空缺也無法再彌補。 張家三位老爺學識並不比張家老太爺差多少,可惜官運卻就此被阻隔。

等太上皇薨了的消息傳來時,黎家反而鬆了一口氣。 這未過門跟已過門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兒,而其中有一年時間緩衝,則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可彷彿就連老天爺都在針對他們一般,泰安帝的聖旨隨後就下來了……

黎家哭得死去活來,尤其是那位嫡出大小姐哭得幾番暈厥過去,整個人彷若被抽空了生命力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她是曾經被賈母再三讚譽的美人兒。 所幸,如今是國喪期間,就算真的哭死過去,也沒人敢瞎說甚麼,畢竟比起坑害旁人,一不小心坑掉了自己的小命才叫不划算。

那頭,賈母也知曉了這事兒,不由的當著來探病的諸人感概道:“我先前還道黎家那姑娘長得好,一看就是有福氣的,還拉著她的手仔細誇讚了好一番,想著就她這個出身這個模樣,怎麼著也該順暢一輩子,結果……”

被賈政逼著來探病的王夫人,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傲嬌神探妙法醫 。

賈母這話說明了甚麼? 說明她是實打實的烏鴉嘴! !

可惜,王夫人她不敢說。 到了這會兒,她已經知曉賈母身上發生了甚麼,她本人倒是有些抵賴狡辯,連怎麼說都已經想周全了,怎奈大房那頭完全不打算跟她對質,連算賬的意思都沒有,弄得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憋得心裡難受。 她倒是清楚大房之所以沒有算賬的意思,是因為她的娘家內侄女王熙鳳也不干淨,還有便是京城裡亂成一鍋粥,大房暫時沒心思來追究她的責任。

是暫時不追究,並非原諒了她。

王夫人打聽到的消息是,連王熙鳳都被禁足了,不准她管家理事,也不准她走出東面小院,倒是沒說不准人探望,可王熙鳳素來要面子,怎麼可能還願意待客呢? 反正王夫人是沒見到她,因此並不清楚她過得好不好,可王夫人卻知曉,她的娘娘馬上就要不好了! !

想也知曉,賈母這是誇讚了黎家小姐一番,人家就那麼慘了,可宮裡的娘娘被賈母誇了一輪又一輪,還能有好?

正當王夫人絞盡腦汁的想對策時,賈母冷不丁的又開了口:“唉,命這事兒還真說不准,誰能想到那位竟會將自己的皇長子過繼出去呢?也是可憐了黎家那孩子,畢竟那位至今都沒明說,太上皇過世以後,義忠親王能否出了幽禁之所。”

早在多年前,太上皇就將前太子殿下幽禁起來了,直到臨終前也未曾解禁。 按說,太上皇沒了,泰安帝可以自主選擇是否釋放前太子殿下,可如今都好幾日過去了,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估計泰安帝是打算默認太上皇的聖旨,將前太子殿下幽禁到底了。

哦,不對,該是義忠親王殿下了。

在王夫人心驚膽戰的注視下,賈母說起了義忠親王之事。 可還沒等王夫人鬆口氣,賈母忽的又道:“最近可有娘娘的消息?靜妃的兒子沒了,她那位置未必能坐穩。就算坐穩好了,四妃之中還空著一個位置,依我看……”

“您老人家也別看不看的了,安生養著身子骨,沒事兒多吃吃喝喝,務必記得少說點兒話。”賈母的話尚未說完,賈赦已經進來了,見王夫人帶著探春給賈母請安,便側過頭去不看她們,只冷冷的說出了這句嘲諷之詞。

賈母險些沒被這話給氣暈過去,好在多年以來,她已經能夠自我調控暈不暈了,在明知暈厥不會有任何好處之後,賈母果斷的改成咬牙切齒的瞪著賈赦: “你也信那等子莫須有的傳言?”

“不,我不信。”賈赦是不相信烏鴉嘴的,至少沒太相信。 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賈母這體質有些詭異,像那種能預知未來的,可偏生預知到了全是壞事兒。 好在只要知曉了這一點,想避開也容易得很,同時說不准還能多謀些好處呢。

當下,賈赦便換了一副燦爛至極的笑容,只道:“老太太您還記得前不久曾說過我家璉兒媳婦兒這回肚子裡揣的肯定是個哥兒嗎?咱們還跟上一回一樣,若是她生的是姐兒,那您就得拿出銀子來賠償我們這一房。”

賈母:“…………”天! 她把這茬可忘記了! !

看著賈母瞬間變臉的模樣,賈赦覺得暢快極了。 他倒是不差那些個錢,可能坑到這個偏心眼兒的老太太總歸是一件令人值得高興的事兒。 更別說,哪個會嫌錢多紮手? 真等賈母百年之後還能輪到他? 當然是能坑一點兒是一點兒 重生古代的精彩生活 。

說起來賈母也是真憋屈,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加上她本人就從未信過這個,哪裡還會在意? 況且,那會兒她說的話多半都是被賴嬤嬤那混賬東西引導出來的,想也是,賴嬤嬤同她相識了幾乎一輩子,倆人名為主僕,實則多半都是閒磕牙聊天的。 那一日的氣氛猶好,賴嬤嬤又擅長捧著人,她被捧高興了,順勢就說了兩句,真的真的不帶有任何惡意! !

面對賈赦近乎敲詐勒索般的行為,賈母盡可能真實的剖析了自己當日的心理,反復強調她對於包括薛家姐兒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惡意。

這倒是真的,畢竟甭管是宮裡的娘娘,還有懷著身子的王熙鳳,哪怕是薛寶釵好了,賈母也犯不著特地跟人較勁兒,她是覺得薛寶釵配不上寶玉,卻也不至於惡毒到要詛咒人家小姑娘倒血黴。

然而,賈赦完全不信。 或者說,信與不信壓根就不重要,他就是鐵了心來敲詐的。

“老太太,璉兒媳婦兒肚子裡是哥兒還是姐兒,這個如今還真不好說,您倒也無需急著辯解。倒是另有一事,我覺得您還是仔細琢磨琢磨該如何是好,畢竟就連我也時常拿琮兒沒法,他可不像璉兒那般老實巴交的。”

賈赦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在註意到賈母完全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時,還極為善良的解釋了一番。

“琮兒和雍華公主得聖上賜婚,原應當在三月十九成親的,這公主府包括旁的一切都已經預備好了,帖子也發出去的,估計收到帖子的人家連賀禮都已經齊備了,保不准就連當日要穿的衣裳配的小件都備下了,結果……”

後面就無需多說了,這十二的親事推遲倒是無妨,可也不想想他是為何推遲的親事。

——太上皇薨了。

顯然,賈母也聽明白了,一瞬間面色慘白如紙,完全顧不得辯解甚麼,哆嗦了半晌之火,才滿臉驚悚的道:“那、那怎麼辦?琮兒呢?讓琮兒過來。”

“叫琮兒作甚?他還要準備入宮呢,雖說品階不夠,可到底跟雍華公主是訂了親的,於情於理也要入宮奔喪。老太太您就行行好,他之後有的忙,您讓他先歇歇,順便預備些東西。”

“行行,你想怎樣都行……”賈母真的被嚇得不輕,在她看來,之前那些個流言蜚語那都不叫個事兒,可萬一有人聯想到了這事兒呢? 甭管真相如何,她這個黑鍋算是背定了,哪怕並不會真的被降罪,這輩子的清譽也算是徹底毀了。

“您身為祖母,不幫著準備點兒東西?”賈赦挑眉問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母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當下捂著心口喚鴛鴦開私庫,回頭就捧出了一堆的金票銀票。

賈赦粗粗一掃,面上露出了極為不滿的神情。

“怎的了?”賈母心慌慌的,她早已不再對賈赦的底線抱有不切實際的期許了,在她看來,這世上還真就沒有賈赦幹不出來的事情。 又思量著自己都一把年歲了,攢了那麼多的錢財也帶不到下面去,給誰不是給呢? 總好過於將來臭名昭著。

“老太太,我方才說的是琮兒,不是璉兒。這些個金票銀票,您還是等璉兒媳婦兒生了以後再拿出來罷,其實也並非一定是金票銀票,您也可以拿房契地契出來,再不然珍藏的頭面首飾也湊合,左右那小倆口不挑剔 最佳女配 。 可琮兒是甚麼德行? 他比他哥哥難弄多了! ”

再難弄也不會比你難弄! !

賈母在心底里惡狠狠的咒罵著,可明面上卻只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遲疑許久之後,賈母索性拍板道:“既如此,你就讓琮兒抽空來我這兒一趟,我的私庫隨便他挑,這總行了罷?”

“行,有啥不行的?”賈赦笑得一臉菊花開,心裡頭更是樂得恨不得捶地大笑。

很顯然,賈母對十二有著完全不切實際的期望,以為十二會念在祖孫情分上手下留情? 不,絕不可能,十二最擅長的就是殺熟,打小就會坑蒙拐騙,外加厚顏無恥。 偏他素日里總是以乖巧穩重的一面出現在人前,久而久之,除了那些個切實被他坑慘了的人,一般人還真不知曉他的本性。

所以,讓十二進賈母的私庫,無異於引狼入室。

然而這一回,賈赦還真就猜錯了。 也不是完全錯誤,而是低估了十二。

引狼入室的形容完全不夠深刻,準確的說,十二帶了一群野狼登門拜訪,轟都轟不走。 你說他帶了誰? 他哥、他妹、他弟,還有小侄女。 更確切的說,是大房所有小輩兒都來了,包括尚且年幼的小五和鑫兒。

來能空手來,走還能空手走? 莫說十二原就是打量著多坑錢財的目的來的,就說賈母好了,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小輩兒的面,獨獨給十二賞賜,而無視了其他人。

這種事情連賈赦都做不出來,畢竟這些可都是小輩兒們。

無奈之下,賈母只能捂著滴血的心,認命的讓十二等人挨個兒挑選東西。 好在她還算精明,故作大度又彷佛是逗孩子一般,讓每個人進去以後挑三樣東西,並且只能輪流進去。

依著賈母的想法,像璉哥兒、十二、迎姐兒,包括璟哥兒好了,都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了,所以他們會挑到好東西,可其他幾個呢? 惜春、小五和鑫兒,他們懂個球!

想法很美好,現實殘酷到讓賈母一臉血。

大房這些人在簡短的商議之後,決定從大到小挨個兒進入私庫,頭一個自然是璉哥兒,他待的時間略有些久,等出來後,拿的是一樣極有來歷的古董,一張京城里八大間連排商舖的房契加地契,以及位於金陵的一千畝水田的田契。

賈母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等十二進去時,時間也略久,得到的是兩件書畫一本字帖,看起來是不算啥,不過能被賈母放進私庫珍藏的,自然不會是普通物件,且這一類東西絕對是有價無市,無價之寶。

輪到迎姐兒時,賈母已經有些不好了,好在她自認為對於這個打小就只會吃吃吃的孫女很了解,想著就算私庫裡沒吃的,可也有不少的頭面首飾,哪怕那些也同樣價值不菲,最起碼不會讓她心痛到難以自製。 可很快,迎姐兒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她拿的倒是首飾,卻是整個私庫裡唯一一套東珠飾品,以及兩件極為稀罕的大擺件玉器。

賈母:“…………”還有一二三四個小兔崽子! !

璟哥兒很乖巧的挑了不是特別好,卻也足以讓賈母心痛到幾個月無法安眠的好東西。 輪到惜春時,則乾脆直接捧出了三個首飾匣子,雖然裡頭沒有一樣能跟前頭相比的,卻勝在數量頗多。 賈母能說甚麼? 說她之前答應的是單件,而非整個匣子? 可惜春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她還能如何?

幸而,小五和鑫兒真是屁事兒都不懂的小孩崽子 修仙新聞 。

“老太太,他倆太小了,我擔心他們單獨進去會害怕,要不讓他倆一道兒進去?也好做個伴兒。”十二忽的提議道。

賈母在聽到頭一句時,還道是十二打算陪他們進去,當下一顆心提得老高。 等聽完全部的話後,卻是忽的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其實說真的,擔心孩子害怕是完全沒必要的,因為私庫裡是有鴛鴦陪著的,要是想拿高處的東西,也好讓她搬凳子拿,不是防備而是打算幹粗活的。

結果,賈母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

……

那拉淑嫻目瞪口呆的看著搬到自己房裡的兩口巨大的樟木箱子。

一般來說,箱奩這類東西都有固定的規格,尤其是講究一些的高門大戶,甭管是匣子還是箱奩等物,都分大中小號。 匣子暫且不論,單說箱子一類的,小的多半是首飾箱,約莫一尺見方,就如惜春連拖帶拽搬出來的就是這種小箱子。 中號的多半是衣箱,差不多能放入四個小箱。 大號的則是中號的兩倍有餘,多半是放入兩個中號衣箱,上面還能鋪上好幾層錦帛布匹。

除了這三種常規的箱子之外,還有一種是特大號的,多半是用於庫房內的收納,或者乾脆就是在出嫁之時,在裡頭放入譬如屏風、衣櫃等大件東西的特大號箱子。 這種箱子基本上不可能出現在房間裡,因著它實在是太大了,往裡頭讓倆成年人都沒問題。

而那拉淑嫻跟前這種箱子,就是屬於特大號的庫房儲物箱奩。 居然還是兩個排排放,亦如兩個龐然大物一般,佔據了屋子的正中間,將原本放在這裡的圓桌擠到了另一頭的犄角旮旯裡,差不多將整個房間隔斷開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哥哥又作孽了?”那拉淑嫻倒是知曉自家一幫子小東西都去榮慶堂了,可去一趟弄回來倆大箱子? 就算坑賈母也沒這麼玩的。

可惜,屋裡只有她和小五,旁的小孩崽子早已跑得無影無踪了。

像迎姐兒,早在幾天前,她就單方面的決定要跟惜春一起搬到原本十二的院子裡去,而十二則在同一日單方面的決定帶上璟哥兒去住西面那頭剛建好的院子。 至於璉哥兒人家早早幾年就不住榮禧堂了,除非特地派人去喚,通常情況下他都不會往這兒跑,誰讓這裡有個喜歡埋汰他的蠢爹呢?

所以,那拉淑嫻跟前如今只剩下小五一人。

小五倒是很認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三哥哥說,只要小五和鑫兒一起拉著私庫中間大箱子拉環猛哭,回頭就能得到好多好多的東西。三哥哥說的是我們倆一起拉一個箱子,可我跟鑫兒一人一手拉了一個。對了,娘,老太太說她打算虔誠的誦佛,讓咱們哪個都不准去打擾她。”

那拉淑嫻:“…………”

儘管小五說的簡單,可那拉淑嫻還是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實都不用費腦子去猜,單聽第一句就知道了,有十二的地方絕對沒有好事兒!

可憐的賈母,絕對是上輩子作孽太多了,這都被逼得禮佛避世了,可見這一回被十二坑得有多慘。

真的是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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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如此悲慘的遭遇必然瞞不過身為一家之主的賈赦,結果,賈赦卻在知曉了消息的當下,捧著肚子笑了足足一刻鐘才勉強停下來。 還道……

“老話說得好啊,惡人自有惡人磨,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哈哈哈哈!”說著說著,賈赦又笑瘋了。 顯然,他對於十二聯手兄弟姐妹一道兒坑賈母之事,是完全樂見其成的。

——賈母攢了一輩子的錢財和好東西,不早點兒坑過來也只會便宜了賈政那房人,既如此幹嘛不多坑點兒?

虧得賈母已經決意誦經禮佛了,要不然知曉賈赦是這般幸災樂禍的做派,指不定能直接氣暈過去。 儘管即便她真的暈厥過去了,賈赦也不會真的掛心。

#一個立志氣死親娘順便看親娘笑話的混賬東西#

#總覺得賈母真正的報應是生出了賈赦這個攪屎棍#

甭管怎麼說,在多年之後,賈母終於徹徹底底的消停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胡亂摻合不會被人誇讚也就罷了,關鍵還會割肉啊! 只要一想到那些個被坑走的好東西,尤其是最年幼的小五和鑫兒那倆破小孩,居然一人抓著一個特大號儲物箱奩,哭死哭活的怎麼也不肯鬆手了。 儘管那裡頭沒有哪件算是珍寶級別的,可勝在數量龐大,都快佔了她體己的三成了。

心如刀絞的賈母禮佛去了,事實上再不找點兒事情來做,她怕自己隨時都能嘔出血來。 這天煞的混賬賈赦,都是他的錯! !

賈赦並不知曉,賈母再次將所有的罪名盡數都歸咎到了他身上。 當然,就算他知曉了也無妨,左右從小到大已經被罵習慣了,賈赦表示只要能坑到賈母,他完全不在意被多罵幾頓,怎麼著也不會少塊肉的。

這頭,翻新後的榮寧侯府安靜了下來,那頭,因著太上皇的離開,整個京城也從最初的茫然過度到了平靜,乃至死寂的地步。

國喪的時間不長,統共也就一年罷了,可正因為是國喪,哪怕只講究一個形式主義,京城也定然不復往日的喧囂熱鬧。

秦樓楚館那是說都不用說了,早早閉門謝客罷;酒肆飯館也皆掛上了暫不開門的牌子,儘管按理只需要禁酒而已,可到底太上皇剛走,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該露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來;還有原本熱鬧至極的市集鬧市,也皆沒了人煙,就連街面上的行人也步履匆匆,輕易不會在外頭駐足 [網游]專挖大神牆角 。

這種情形,直到過了百日,太上皇隆重發喪之後,才一點一滴的緩了過來,而彼時已是六月中旬了。

六月的天氣已經非常炎熱了,尤其今年打從五月裡就再沒下過一場雨,以至於整個京城是又悶又熱,讓人感到炎熱之餘,更是多添了一絲燥意。

就在這檔口,一件極為淒慘的喜事傳了出來。

按說,“淒慘”和“喜事”是完全挨不上邊的,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的令人感到無奈,這兩個本不相干的詞,莫名的就碰到了一起。

義忠親王府世子錦時之妻有喜了。

這個消息簡直讓人連吐槽都無能了。 錦時便是曾經的三皇子,後被過繼給死了全部兒孫的前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義忠親王。 在過繼後沒多久,義忠親王不知出於甚麼目的給泰安帝遞了折子,請求賜封錦時為親王世子。 泰安帝很快就給予答复,允了義忠親王的懇請。 於是,錦時就從曾經的三皇子變成了義忠親王府的世子。 而緊接著,又因著泰安帝的格外恩賜,允許錦時依原定日子迎娶世子妃。

到這裡都還算是正常的,哪怕在祖父重喪期間娶妻,那也是泰安帝允許的,且泰安帝還故意借用了太上皇的遺言。 可問題在於,就算成親了,某些事兒還是不能做的。 這倒不是泰安帝故意為難錦時,而是默認的規矩。

讓你按原定計劃成親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直接摟著媳婦兒上炕……這是腦子有坑罷?

當然,在明明身為皇長子的前提下,還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親爹,不得不說,錦時這人的確腦子有點兒問題。 可之前那事兒算是被泰安帝掩了過去,哪怕外頭各種傳言甚囂塵上,然而只要泰安帝不開口,錦時就沒有任何問題。

可世子妃有喜了! !

這是甚麼概念? 一般來說,懷孕初期是無法診斷的,可能有些心思縝密的人能感覺出來,可感覺並不一定是真的。 就算是醫術高明的太醫,多半也要在兩個月才能完全斷言。 若是普通的民間大夫,差不多會在兩個半月才能完完全全的肯定下來,在此之前,只會模棱兩可的說幾句,譬如讓好生養著,等過些日子月份大了再來診斷等等。

總而言之一句話,既然義忠親王府的世子妃確定有喜了,那就代表至少她懷孕有兩個月了。 然而,若是將時間推到兩個月前,卻是太上皇過世不滿七七的日子。 這已經不能算屍骨未寒了,而是祭奠都未結束。

即便錦時已經被過繼了出去,可對於太上皇來說,錦時是泰安帝的兒子還是義忠親王的兒子,其實一點兒區別也沒有,左右都是太上皇的親孫子。

親孫子在祖父過世連七七都未滿的情況下,就已經忍不住跟人滾上了炕,那就不單單是孝與不孝的問題了。

因為太上皇的喪禮是泰安帝一力完成的,以至於等太上皇下葬後,他整個人瘦了何止一圈。 再看錦時,不單將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還讓世子妃揣上了娃兒。

“枉自為人!!”

這是泰安帝給錦時下的斷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可以將一個人打入地獄。 剛到手不過三個來月的世子之位丟了,泰安帝還無視了刑不上大夫的規矩,命錦時跪在宮門前,讓人狠狠的杖責了五十 網游之長安 。

杖責,是一種相當殘酷的刑罰。 受杖責者,不單單會身體受到重創,還會將臉面徹底丟盡。 那是因為在通常情況下,杖責都是要褪去外裳的,在只著中衣的情況下,還要將褒褲退到大腿處。 簡單地說,就是光著半拉屁股蛋子受刑。

像這種刑罰,多半是用在簽了賣身契的下人身上的。 像王熙鳳還年幼時,在她母親病故的當晚,就命人杖責了她父親房裡的所有美妾通房。 除了那些人原就是奴籍外,更多的是存了報復之心。 就算杖責無法要她們的性命,接下來的挨凍也能去掉半條命,哪怕僥倖熬過了這一劫,丟掉的顏面卻再也回不來了,尤其王熙鳳之父王子勝也不可能再讓一個被外人看過屁股蛋子的美人伺候他了。

對了,曾經寶玉也受過這般待遇,不過那會兒他還小,他老子賈政再狠也沒到去拿滕杖的地步,只是扒了他的褲子拿手狠狠的抽他。 饒是如此,也差不多把寶玉打個半死。

而如今,這樣的刑罰用在了錦時身上,這個曾經的三皇子、曾經的義忠親王府世子……

以為單這般就夠了? 並沒有,泰安帝狠戾起來,可不像賈赦這般小打小鬧的。 事實上,剝奪世子之位僅僅是第一步,在宮門外當眾杖責則是第二步,至於第三步卻是命人拉著錦時在皇城外轉了一圈。 當然,那會兒還是給他披上了衣裳的,可饒是如此,這也是等於將顏面丟在了全京城人跟前。

一直鬧到夕陽西下,錦時才被人送回了義忠親王府。

這個時候,錦時完全可以不誇張的說,他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也是正常的,一整日里滴水未進,杖責五十又是被泰安帝派了萬公公盯著打的,哪個敢留手? 別等下你對他留了手,泰安帝讓你留下頭。 再之後類似於遊街的行為,更是徹底摧毀了錦時的心身。

義忠親王府倒是立馬請了大夫為他診治,其實按禮是可以請太醫過來的,可誰讓這杖責是泰安帝親自下令的呢? 儘管泰安帝並未言明不准請太醫,可在這檔口,哪個敢特地上前撩虎鬚? 泰安帝可不是甚麼打盹的老虎,他是窩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多咬死幾個人來洩氣的真龍。

萬幸的是,錦時到底年歲輕,雖看著不成樣子了,卻到底還是勉強救回來了。 只是這所謂的勉強救回來,還真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錦時傷得很重,又被人放在平板車上拖著在日頭底下曬了一整日,這六月中的太陽雖不似七八月那麼毒辣,可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受。

也因此,錦時雖沒有當場去了,可大夫卻說了,能不能留下來、能留多久都要看自身的福運。

福運……

呵呵,錦時原本倒是挺有福運的,能投胎到皇家,你說這人有沒有福運? 況且,他本來非嫡非長的,愣是熬死了前頭所有的哥哥們,一躍成為家中的長子。 倘若後頭還有嫡出的弟弟,那自然是另當別論了,可顯然並沒有,其餘那倆個也都是庶出,四皇子略高貴一些,跟他一樣皆是側妃所出,五皇子則乾脆就是沒名分的侍妾生的,完全不具備爭奪世子的能耐。

沒錯,就是世子。 儘管當時並未請封,可錦時就是廉親王府公認的未來世子。 誰能料到,廉親王一躍成為了泰安帝,所謂的出身地位、所謂的長幼有序,一下子全部化成了泡影。

對於當今天子而言,選擇誰來當下一任天子,全看他心在何處。 但凡他願意,哪怕就是想立那位頗令人一言難盡的囧貨五皇子為帝,又有哪個敢質疑? 況且,這王府請封世子一般都是趕早不趕晚的,生怕頭上的親爹沒了,輪到親兄弟上位時,鬼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情 嫡妃當寵 。

可立太子呢? 尤其在經歷了前太子風波之後,泰安帝就算是腦子再有坑,他也絕對不會明著立太子。 甚至極有可能,在他年邁之時,再立下遺詔……

錦時有福運嗎?

答案是肯定的,只是恐怕他原本的福運已經早早的被消磨光了,如今剩下的不過是重傷的身子骨,以及不知曉哪天會離開人世的恐懼。 人嘛,就沒有不怕死的,反正錦時就是一個打小嬌養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他肯定是怕死的。

令人感到狐疑的是,儘管錦時被重責了,可他的世子妃……不對,如今只能說是妻子了,反正他的妻子依然懷著身子待在房裡,儘管各種擔驚受怕,卻並未被下令奪去孩子。

知曉內情的人都在揣測著泰安帝的意思,很明顯,泰安帝絕對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連養了近二十年的皇長子都是說捨棄就捨棄的,怎麼可能在意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呢? 要么就是這孩子有過人之處,要么就乾脆是……

錦時死定了。

若是錦時死了,那麼最好能給他留下一絲血脈。 可反過來說,泰安帝都已經決定給他留一絲血脈了,那他還能不去死? 甭管是病死還是怎麼個死法,左右錦時最終就是一個死字。 理由很簡單,泰安帝容不下他,那他除了慷慨赴死之外,還能如何呢?

這個想法,起初猜到的人並不多,事實上就算猜測到了,也沒人敢大喇喇的嚷嚷出去。 甭管泰安帝是怎麼想的,揣摩帝意本就是大錯,私下將帝意大肆宣揚,則更是錯上加錯。 至於猜測的是否正確,反倒是不重要了。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錦時居然熬了過來,儘管離痊癒還有很遠很遠,可到底已不發燒了,傷口也開始癒合了,甚至能吃些非流質食物了。 再往後,還傳來錦時不日即將可以下床走動的消息。

等翻上了八月,錦時之妻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可泰安帝那頭彷彿全然忘了這事兒一般,絲毫不曾提起如何處理這個在國喪期間懷上的孩子。 而漸漸好轉起來的錦時,更是被泰安帝徹底的拋到了腦後,再也不曾提起。

八月初二,在外頭人悄悄談論著義忠親王府的事情時,榮寧侯府卻終於迎來了賈赦頭一個嫡孫。

王熙鳳生了,八月初一夜裡發動的,熬到初二晌午,順利的產下了一個重達六斤半的大胖小子。

因著尚在國喪期間,哪怕這孩子事實上是去年就懷上的,□□寧侯府這邊顯然也不可能為他大肆擺宴慶賀。 好在雖不能宴請,贈禮或者賞賜都是允許的。 反正璉哥兒一高興,就被十二帶著一群小孩崽子給坑了,偏他也不以為意,還大手一揮直接賞了東面小院每個下人三個月的月錢。

璉哥兒有了嫡長孫,賈赦也有了嫡長孫。 而對於賈母而言,她頭一個重孫子該是二房的蘭兒,可到底璉哥兒才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他的嫡長子必然意義不同。

一高興,賈母也索性大方一回,親自去私庫裡挑了好幾樣東西命鴛鴦親自送去。 其實,先前那事兒儘管如今想想仍有些心痛,可畢竟好幾個月時間過去了,賈母慢慢的也平靜下來了。 尤其她想到,這回王熙鳳生了個兒子,看還有哪個敢說她是烏鴉嘴,她可是當著很多人的面,說王熙鳳這回鐵定生兒子的。

賈母等著旁人過來承認錯誤,尤其是賈赦那混賬東西,看他往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然而,她沒能等來賈璉,只等來了哭喪著臉的鴛鴦 軍戶幸福生活 。

“怎的了?東西蹭了?還是璉兒不喜歡?”賈母心頭一咯噔,想著自己賞賜的都是赤金之物,摔了碰了問題也不大,至於是否合了璉哥兒的心意她倒是不知道,可定然是符合王熙鳳心意的。 再說了,得了禮物只有高興的份,哪怕再不合心意,也不能甩臉子罷?

一瞬間,賈母想了很多很多,然而等鴛鴦開口時,她還是懵了。

“老太太,老爺說他晚些時候會過來跟您討債,讓您早早的準備好,就比著先前生鑫姐兒那會兒就成了。”

賈母:“…………”

不是賈母太蠢,而是這個世界太無理取鬧。 賈母傻不愣登的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漿糊,鴛鴦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時,卻彷彿怎麼也弄不明白了。

她那攪屎棍兒子晚些時候會過來向她討債,讓她提前準備好錢財,數目比著當年王熙鳳生鑫兒那會兒就成了。

好罷,在腦海裡過了好幾遍以後,賈母終於勉強弄懂了賈赦那番話的意思,可這到底是為甚麼呀? !

“鳳丫頭生的是個兒子?你確定傳話的人沒錯?莫不是生了個閨女?”賈母懵了許久,這才顫顫巍巍的開口問道。

不想,鴛鴦壓根就沒思索,便斬釘截鐵的點頭道:“是的,是一個哥兒。方才我去東院時,璉二奶奶已經收拾好了,聽著我的聲兒,還特地喚我進去說話。正好我進去時,奶娘在給哥兒換尿布,我都、都看到了。”

有些話,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到底略有些尷尬。 可尷尬歸尷尬,王熙鳳她生的確確實實是個哥兒呢,帶把的啊!

聽的這些話,賈母愈發的一頭霧水起來。

既然王熙鳳生的是哥兒,那賈赦還鬧騰啥? 嫌棄一個不夠,要兩個? 問題是,雙胎這種事情本就稀罕得很,再說通常懷孕到六七個月時,鐵定能診斷出來了。 王熙鳳每隔十天就請一次脈,真要是懷了雙胎會不說出來嗎?

所以,賈赦他是不是傻啊! !

絞盡腦汁的想了足足一刻鐘,最終賈母還是悲傷的放棄了思索。 她的嫡長子腦子有病,她決定不跟那蠢貨一般見識。

其實,倘若賈赦真的是蠢貨那就好辦了,看賈政就知曉,蠢貨雖然有些時候做的事情很讓人無奈,可並不會主動挑事兒。 然而,賈赦半點兒都不蠢,相反他極為精明,甚至有些精明得過頭了。

譬如,一門心思的謀算他親娘的嫁妝和私房。

“老太太,我來了。”

至下半晌,賈赦才姍姍來遲。 當然,賈母是絕對不會嫌棄他來晚了,她只希望賈赦別來礙她的眼。 真心話,在聽到先前鴛鴦傳的那些話後,賈母一心盼著別再讓她看到賈赦這個糟心兒子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賈赦來討債了。

“我算了一下,老太太您先別著急,聽我仔細說說這裡頭的賬目明細。首先,上回鑫兒出生時,因著您的言語不當,您給了十萬兩銀子。那麼這一回,咱們給打個折扣,就算是……九萬九千兩銀子好了。”

賈赦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最終帶著一臉的肉疼,給出了這個數字 [劍三]我覺得,我徒弟,喜歡我 。

再看賈母,早已一臉懵逼。

說真的,賈母半點兒也不好奇賈赦是再怎麼算出這個數字的,事實上她已經知曉賈赦那算數是跟著小五學的了。 甚至在方才,賈赦說出“打個折扣”時,賈母下意識的覺得最終的數字一定會超過十萬兩的。 儘管最終證明賈赦還是有那麼點底線的,然而賈母半點兒也不覺得感動。

憑啥她孫媳婦兒生了個哥兒,她就要掏出九萬九千兩銀子? 就算再怎麼高興,也沒有這般獅子大開口的! !

可是,要怎麼跟賈赦解釋這個問題呢?

賈母神情木然的望著賈赦,大腦已經完全放空,心底里卻盤旋著一句話,她當初為嘛要將賈赦這混賬東西生出來? 這算甚麼?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瞬間,賈母生無可戀。

“咋的?老太太您居然沒準備好嗎?我先前在東院那頭瞧見了鴛鴦,讓她幫您帶話了的。”賈赦抬眼瞥了下鴛鴦,嚇得後者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她說了。”賈母乾巴巴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了這三個字,哪怕再怎么生無可戀,她也不能讓賈赦當著自己的面,把鴛鴦給恁了。

“那就成了,老太太趕緊掏銀子罷!對了,要是您銀子不湊手,拿旁的東西抵也是無妨的。要不,您也讓我進您的私庫去見識見識?上回十二跟我吹牛,把您的私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結果那幾個小孩崽子都見識過了,唯獨只有我,從未進去過。嘖嘖,老太太您也別那麼偏心眼兒嘛!”

比起不要臉,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徒家江山就沒人是賈赦的對手。 當然,賈母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到瞭如今,她只淪落到懷疑人生的地步。

這日子沒法過了! !

最後的最後,賈母只能妥協,讓賈赦進入她的私庫好生見識了一番,最後帶走了兩樣愛不釋手的古董玉器。 價值倒是沒有達到九萬九千兩銀子,畢竟真正的好東西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十二帶人坑走了。 可即便價值沒有那麼高,平白失了愛物的賈母也很不高興。 最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到底為啥要賠償這麼一大筆銀子?

就在賈赦即將離開的一瞬間,賈母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裡的問題。

賈赦一臉詫異的看過去:“璉兒媳婦兒生了個小哥兒,這不就證明了老太太您不是所謂的烏鴉嘴?可要是您壓根就不是烏鴉嘴,那我往後不是坑不了您呢?您倒是說說看,您是不是該賠償我的損失?”

再多的詞彙都無法形容賈母此時此刻的心情,等賈赦不耐煩的打算離去時,賈母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滾!!”

滾就滾,反正東西到手了。

揣著寶貝一路飛奔的回到了榮禧堂,賈赦還特地讓那拉淑嫻幫他藏了起來,用他的話來說,這本該分給璉兒小倆口一點兒的,可誰讓賈母沒給他銀票金票呢? 統共就兩樣好東西,分走了哪樣他都捨不得,還不若就當沒這回事兒,直接給昧下得了。

那拉淑嫻:“…………”

被賈赦多此一舉的解釋弄得格外無奈的那拉淑嫻,只能依著他將東西藏了起來 驚魂遺夢,情斷榮王府 。 其實,就算賈赦說出來又如何? 就璉哥兒那慫樣兒,還敢跟賈赦叫板? 他又不是十二。 至於王熙鳳,她先前可是吩咐了璉哥兒的,等稍微過兩日,王熙鳳緩過來之後,就跟她好生說一說先前那事兒。

所以,賈赦真的真的是純粹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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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榮寧侯府完全沒有擺酒開宴的打算,不過他們家天定一事,還是很快就傳開了。 想也是,勳貴之間原就是沾親帶故的,再說王熙鳳懷孕又不是在國喪之中。 事實上,早在年初正月裡,她懷孕的消息就已經傳開了。 算算日子,可不是該生了嗎?

平安生產,還是誕下了璉哥兒的嫡長孫,王熙鳳自是高興得很,她娘家那頭也替她高興,哪怕榮寧侯府連洗三都不打算辦,王家還是派了人過來探望。

然而,就在榮寧侯府添丁的第五日,出事了。

並非榮寧侯府有甚麼事兒,而是錦時沒了。

說來也是奇了,先前人人都認為他必死無疑的時候,他硬生生的撐過來了。 等如今已經沒人再關注他時,莫名其妙的他就死了。 不由得,有人開始懷疑是否泰安帝暗中下了手。 不過,據當時在場的人說,泰安帝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了,完全不似作偽。

——主要是也沒必要作偽。

若非泰安帝所為,難不成是義忠親王終於決定恁死錦時,好讓泰安帝心疼一回? 很顯然,那更是天方夜譚。 泰安帝若會心疼,當初就不會將錦時過繼了,更不會下令將錦時打了個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可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

義忠親王府。

黎氏跪在靈堂前,一臉的悲切,眼淚卻並未落下來,不是不傷心,而是那種眼淚流乾了的模樣。 她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理應腹部隆起的,然而這會兒的她,別說腹部了,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伸出去的手更是猶如八十老嫗,乾瘦枯老。

怎麼會變成這般呢?

直到今時今日,她仍然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落到這個地步了。 明明先前她還在盼著大婚嫁給名為三皇子實為皇長子的錦時,可隨後錦時就被過繼了,她仍然嫁了,還是義忠親王府的世子妃,儘管落差極大,可她也忍下來了。 之後呢? 錦時想跟她做那事兒,她還能拒絕? 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下來,結果才那麼兩次,她就給懷上了。 到了那個時候,她終於知道害怕了,卻不敢告訴旁人,連貼身丫鬟都瞞著,好在她以往也都是將近兩個月才來一回葵水的,還真就讓她瞞了一段時日。 可這並非長久之計,最終她還是被發覺了。

發覺了會如何? 是一碗湯藥下去,剮了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嗎?

甚麼都沒有發生,連個消息都沒人傳給她,只讓她待在房間裡,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來,每隔半個月都會有大夫過來診脈,除了失去自由外,她看似一切都好。 可她又不傻,哪裡會不知曉自己犯了怎樣的過錯,這一日日的,她吃不好睡不著,幾個月下來,早已瘦成了一把骨頭。

直到昨個兒傍晚,有人敲門告訴她,錦時沒了,死於八月初六申時。

望著眼前漆黑的棺木,黎氏努力眨了眨,感覺到的卻仍只是乾澀酸痛。 怎麼辦? 不對,應該是接下來會怎麼樣? 她會不會被灌下去一碗藥? 等孩子沒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娘家了?

本朝並不限定寡婦再嫁,甚至為了人口考慮,還一度提倡寡婦再嫁 殺手小萌妃 。 且有明文規定,頭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嫁卻是但憑自己安排。 若是婆家不放人,可以上衙門控訴,若是娘家逼其所嫁非人,亦可尋衙門求助,由官府發放一份最簡易的嫁妝,自主嫁人。

所以,她還是有希望的,對不對?

下意識的,黎氏伸手撫上了她的肚子。 儘管看起來不是很明顯,可若是伸手仔細觸摸的話,還是能夠感受到這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她的肉是軟軟的鬆垮垮的,可唯獨只有腹部某個位置,輕觸之下有些硬硬的。

假如,沒有他,一切是否會就此不同?

老話說,亡羊補牢猶未遲也。 即便她的夫君再也回不來了,也絕對不可能再給她想要的一切,可若是這個孩子沒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了? 即便不可能再擁有四角俱全的親事,可她不挑,尋個貧寒出身的官員,或者是沒了嫡妻的也成,只要別丟下她一人獨自在這裡害怕……

錦時死了,甭管他先前的身份有多尷尬,可到底還是曾經的皇子如今的義忠親王之子。 再一個,國喪期間是有很多忌諱和不許,卻沒有哪個說,不能去祭奠的。

也因此,義忠親王府裡迎來了久違的人潮,等消息傳到泰安帝耳中,氣得他當場就摔了茶盞。

“賈恩侯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泰安帝頂著一臉的怒火質問道。

賈赦覺得他純粹是被無辜牽連的。

“臣不明白聖上您在問甚麼。若是說義忠親王府裡的喪事,可沒有人說過不准在國喪期間置辦喪事呢,再說了,他們那邊也沒違制,每一樣都是依著規矩來辦的。”

國喪期間禁止啥都不能禁止喪事呢,這你能不讓人生,還能不讓人死啊? 時辰一到,閻王爺叫人了,哪怕貴為天子又能如何? 只是,作為一個落魄的親王府,一下子湧進了這麼多人,的確蠻令人側目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賈赦也明白泰安帝想要問的鐵定不是這個,不就是作為親爹想問問被自己過繼出去的兒子為毛會徒然間上天了嗎? 泰安帝當然不可能問的那麼直白,賈赦雖懂了也同樣不能回答的那麼直白。 這事兒裡頭明顯另有文章,賈赦並不知曉前因後果,故而他也不會隨口斷言。

泰安帝目光冷冽的望著他。

被這種眼神盯得久了,饒是臉皮厚如城牆的賈赦,也有些吃不消了。 泰安帝明顯是非要刨根究底的,可問題是,你既然那麼想知道真相,倒是將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呢? 啥都不說,他又不是神人,怎麼可能猜得到。

於是,賈赦索性躬身低頭作出一副鵪鶉樣兒。

“滾滾滾,朕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你,趕緊給朕滾蛋!”

得了口諭,賈赦馬不停蹄的遵旨滾蛋了。 挨罵這種事兒,對他來說早已駕輕就熟了,反正罵得再多也不會掉一塊肉,只要能平安脫身,他才不會在乎臉面問題。 不過說真的,他還真有些好奇錦時的死因,只是甭管再怎麼好奇,也頂多在心裡頭想想罷了,真要刨根究底,他還是有所顧忌的。

他赦大老爺只是愛作死,不是鐵了心梗著脖頸真的去送死! !

251

“工部左侍郎應大人家的太太?”

那拉淑嫻看著手裡的帖子,眉頭微鎖。 儘管這些年來,有不少的官太太來跟她打交道,尤其在賈赦被賜封榮寧侯之後。 可問題是,如今還在國喪期間,就算真的要套近乎,也該另換個時間罷? 當然,若是原本就極為熟悉的人家,見見也就罷了,像這種……

一旁的容嬤嬤低眉順眼的立著,其實她笑或不笑,哪怕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依舊那般的唬人。

聽得那拉淑嫻頗為猶豫的話,容嬤嬤道:“主子若不樂意見,那就不見好了。”

“我只是覺得我該是認得她的。”那拉淑嫻遲疑了半響,還是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不過,就像她所想的那般,這人應該是個熟人,至少該是曾經的熟人。 只是,仔細盤算了一陣子,她可以肯定至少在她來這里之後,並不曾見過那人。

“老奴才不記得此人。”容嬤嬤倒是答得乾脆,“也許是主子出嫁前認識的朋友罷?聽說這位應大人年歲同老爺相仿,又是京城本地人士,估摸著他娶的也該是京城人士。不過,璉二爺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即便那位真的同您是舊相識,這早些年作甚去了?先前沒啥動靜,如今卻是特地攀附上來。”

容嬤嬤極是鄙夷的撇了撇嘴,她是真看不上這種人。 左右如今的榮寧侯府是賈赦當家做主,對方雖也官職不小,可想也知曉了,一個區區正二品的工部左侍郎罷了,犯得著那拉淑嫻屈尊接見嗎?

至於是否舊相識,容嬤嬤表示,關她啥事兒? !

不過,聽容嬤嬤這麼一說,那拉淑嫻反而有了那麼點印象。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當年剛穿越時,她雖接受了原主的記憶,可畢竟人的記憶也是有側重點的。 在當時,原主滿腦子都是早夭的瑚哥兒,以及被賈母抱走的璉哥兒。 指望她去記一個好幾年不曾見面的閨中好友,這確實很不現實。 再往後,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莫說那些記憶原就並不屬於那拉淑嫻,就算是她真正親身經歷過的,如今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鬼才記得那些個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事 新婚奮鬥史 。

“罷了,嬤嬤幫我去見見好了,就說如今國喪,要敘舊也能來年罷。”

既然想起了是曾經的閨中好友,那拉淑嫻反而失了興致。 她倒不怕對方察覺甚麼,而是相隔多年,雙方的際遇又全然不相同,若今個兒真的是碰巧遇到了,還能隨便扯兩句敷衍一下,如今特地送上拜帖登門,明擺著沒啥好事兒。

將這事兒交予了容嬤嬤處置,那拉淑嫻只領著小五在屋裡玩兒。

如今已經是盛夏酷暑了,外面的日頭毒辣得很,莫說去外頭玩兒了,就算是站在廊下,都能熱出一身汗來。 榮禧堂裡早早的擺上了冰盆,又恐反而凍著小五,便索性擱在屋裡的四角,還用屏風擋著,既能感到涼意,又不會因此生病。

可沒過多久,容嬤嬤便去而復返,面上的神情極為難以描述。

那拉淑嫻高聲喚了奶娘進來,將小五抱到東廂房裡歇一會兒,又命人重新上了茶點,這才向容嬤嬤道:“可有甚麼問題?還是必須見上一見?”

“主子您還是見一見罷。那位應大人的夫人,娘家姓黎。”容嬤嬤意有所指的說道。

娘家姓黎? 那拉淑嫻微微一怔,這個姓氏可不常見,像她的娘家姓張,以往未出閣時,但凡出席宴請,總要先說了父親的官職,人家才知道她是哪個張家的姑娘。 可若是姓黎……

“哦,是她呀。”那拉淑嫻若有所思的道。

原主當年的手帕之交是真的不少,畢竟她家世好才情好,容貌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好,當然更重要的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在娘家極為受寵。 可以說,娶了她相當於得到了整個張家的傾力相助。 當然,在那個時候,沒人會想到張家會捲入後頭的太子一事上,因此張氏從小都是極為受歡迎的。

而當時,黎閣老家的嫡長女便同她交好過一段時日。

相較於張氏所謂的嫡長女,人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嫡長。 張氏上頭有三個哥哥,人家黎氏卻有兩個弟弟。 不過,在當時那個小圈子裡,張氏和黎氏可以說是並駕齊驅的,畢竟倆人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而倆人的爹又都是早早的進入內閣。

更為湊巧的是,倆人是同年同月所出,只是黎氏生於月初,張氏生於月末。 儘管在當時,黎閣老跟張家老太爺頗有些嫌隙,卻談不上有愁,再加上甭管是在黎家還是張家,都不會特地拿上一輩的恩怨跟小輩兒談論了,故而她們兩個小姑娘,曾經有一度好得恨不得天天膩在一起。

然而,也僅僅就那麼一小段時日罷了。

差不多在相熟了三個月以後,張家老太爺告訴張氏,已經為她定親榮國府赦大爺。 張氏本人對賈赦並無任何感覺,不過她極為信任雙親,自然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而定了親的姑娘家,多半是待在家中做嫁妝的,尤其張氏的女紅略有些不足,好在她性子還算嫻靜,便索性一門心思在家備嫁。

張氏忙著備嫁,自是婉拒了所有的宴請。 而那會兒,黎氏也一樣如此,倆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斷了彼此的聯繫。 張氏以為黎氏也要出嫁了,畢竟論年歲她還小了大半月呢,再往後不久,果然聽說黎氏出嫁的消息,那會兒張氏還是存了善心的,決定讓貼身丫鬟去送一份添妝,可惜最終卻被原樣退回。

理由是甚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左右不過是短暫的友誼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破滅罷了。 莫說那拉淑嫻了,恐怕連原主張氏也早已將這一段恩怨拋到腦後了,若非黎氏突然造訪,哪個會記得她呢?

可既然來了,見見也無妨 [星際]如何飼養一隻陛下 。

不多會兒,丫鬟引著一個中年美婦走進了屋裡。

那拉淑嫻坐在鋪了席子的榻上,手裡把玩著剛洗好送上來的櫻桃果子,見人進來了,也不過微微抬眼,笑道:“不知黎夫人特地尋我何事?”

黎氏嫁了工部左侍郎應大人,不過對於那拉淑嫻而言,若今個兒是應大人之妻造訪,她才沒興趣應付。 可換成曾經的閨中好友,又有容嬤嬤那番遲疑在,她才略提高了點兒興致。 故而,她只喚黎夫人,而不稱呼為應太太。

很顯然,黎氏也明白這裡頭的意思,因而只向她微微頷首,輕笑道:“許久不曾見到淑嫻你了,你還是同以往一般愛說笑。”

“還不快扶黎夫人坐下。”那拉淑嫻完全不接話,只拿眼去瞧一旁伺候的丫鬟。 愛說笑甚麼的,甭管是原主還是她,皆沒有這個特質。

見她這般做派,黎氏微微有些尷尬,不過很快還是坐定了,接過了丫鬟送上來的茶盞,也不喝,只拿著手裡細細的打量。

這黎氏不開口,那拉淑嫻自不會主動開口。 按說,身為主人家是不能讓客人遭到冷遇的,可問題是這個客人卻是不請自來的,況且還隱約帶著不對勁兒,她才犯不著幫著上前遞台階呢。 大不了誰也別理誰,看哪個先著急。

很顯然,著急的那人鐵定不會是那拉淑嫻。

“淑嫻……”曾經的黎氏也是有著自己的驕傲的,可有時候,跟旁的相比,驕傲真心不算甚麼。 尤其這事兒攸關她娘家的興衰,甚至極有可能導致整個黎家覆滅。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她只是黎家的出嫁女,卻也做不到坐視不理。 更何況,在她看來,這事兒同那拉淑嫻也脫不了乾系。

聽得黎氏喚自己,那拉淑嫻只微微抬眼,微笑著看向她。

“你還記得我大弟嗎?”黎氏鼓足了勇氣開口道。

“不記得了。”那拉淑嫻露出了迷之微笑,格外誠懇的道,“其實,若是我說,我其實連你也不記得了,你信嗎?”

聽得這話,黎氏當下就變了臉色,一副震驚到不敢置信的模樣。 很顯然,她完全沒有想到,那拉淑嫻會給出這個回答。

那拉淑嫻又道:“怪我未出閣時有太多的手帕交,偏生咱們當年認識的時間也不長。再說了,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事情忘了也不稀奇罷?”其實也不是完全忘了,而是素日里壓根就不會去想的人和事兒,不過要是乍然出現了,依稀還是能想起一些的。

黎氏怔怔的望著她,彷彿一時間不知曉該怎麼開口才好。

原來,心中一直都有執念的人是她嗎? 這些年來,她不論做甚麼都習慣性的拿自己同昔日手帕交相比。 聽說對方娘家出了事兒,她還有些慶幸,想著自己總算能在出身上頭壓過對方了;聽說對方的嫡長子夭折了,她當夜就緊抱著自己的嫡長女,心中是滿滿的感慨;聽說……

“淑嫻,你可知曉我一直以來都沒有走出往日的心結嗎?當年,你為何不允那門親事?我眼巴巴的湊到你跟前,同你交好,為的就是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弟媳婦兒。我以為你是樂意的,先前同你說起我大弟的事兒,你也總是聽得津津有味的,可你、你……”

“居然有這樣的事兒?”那拉淑嫻挑眉,隨後又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完全不記得了 傲傾天下,全能召喚師 。 ”

沒料到那拉淑嫻會這般乾脆的將事情直接否決,黎氏滿臉都是茫然。

“你特地來我府上拜訪,就是為了說這成穀子爛芝麻的事兒?”那拉淑嫻很是狐疑的看著她。 莫說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那樣的事情,即便是有好了,這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扯這些事兒作甚? 況且,她雖然對黎家漠不關心,卻也知曉黎氏的兩個弟弟皆早早的成親生子,只怕孩子都可以嫁娶了,所以特地提起這個的目的何在? ”

“我侄女嫁給了義忠親王府的那位……殿下。”黎氏原是想說世子的,可話到了嘴邊才猛地想起那位早就被泰安帝擼去了世子之名。

“哦……節哀。”

“你就只想對我說這些?”黎氏再度不敢置信的望了過來,面上除卻震驚之外,還有委屈和悲憤,看的那拉淑嫻莫名其妙。

這種神情,怎麼頗有種上輩子后宮那些女人看渣龍的感覺? 她做甚麼了? !

“二十多年前,我爹娘告訴我,他們打算去跟張家提親,希望你能嫁到我們家來。我想,我到底比你大,是該好生同你做朋友,事實上我們倆相處得很好,我也時不時的跟你提我家的事兒,儘管你沒有明說,但我看的出來,你並不反感我說家中事兒。”

黎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道:“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我爹特地登門提親後不久,就傳來了你同榮公嫡長子定親的消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從此以後你就再無音訊,連我讓人送去給你的便箋也從來不回。後來,你出嫁了,緊跟著我也嫁了出去,可是我大弟卻一病不起,足足養了兩年才勉強養好了身子。”

那拉淑嫻:“…………”怪她嘍?

“你知不知道,你娘家出事的時候,我爹還遞折子求情了,結果卻被狠狠的訓斥了一番。後來,我大弟終於娶了妻子,可他跟妻子的感情素來不睦,倆人成親後好多年,才得了第一個孩子,還是個閨女。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有了孩子,我和父母也都能安心了,左右先開花後結果,這也不算甚麼。可你為何還要害這個孩子?!”

莫名其妙的指控就這般壓了下來,那拉淑嫻一臉的茫然。

可以說,再今個兒黎氏拜訪前,那拉淑嫻完全忘卻了她曾經還有這麼個手帕交的事情,更不知曉這裡頭居然還有那麼多的內情。 更別提害黎家的孩子了,她哪知道黎家有沒有孩子,有幾個孩子。

“你別告訴我,你又甚麼都不知道?”黎氏都絕望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也不過如此。

在來榮寧侯府拜訪之前,黎氏都想好了先提未出閣前的事情,再利用那拉淑嫻對黎家做過的那些錯事,引得她心虛、愧疚。 等最後才說出娘家內侄女那事兒,逼得她鬆口答應幫襯一把……

想法很美好,然而現實卻是如此的操蛋。

“我想,這裡頭興許有甚麼誤會。”那拉淑嫻略理了理心思,她有些明白方才容嬤嬤為何建議她最好見一見這人了。

其實,不怕壞人起壞心思,最怕的是對方壓根就不是甚麼壞人,卻莫名的對她產生了敵意,還覺得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 這種事情若不解釋清楚了,對方被逼急了四處散播謠言都是輕的 韓欲 。 最重要的是,倆人還真就是閨中好友,且黎家向張家提親一事,十有八|九估計是真的。

“有誤會?能有甚麼誤會?不就是你貪戀權貴,這才改口答應了榮公之子的求娶嗎?至於我侄女那事兒,更是一點兒誤會都沒有,你既然都讓你家老太太親自相看過我侄女了,怎麼一轉眼兒又不認賬了?若非你先做了那些事兒,何苦刺激的我老父非要將我侄女高嫁呢?張氏,你太過分了!!”

那拉淑嫻忽覺無語凝噎。

不過旋即,那拉淑嫻也終於明白了為何黎氏會指責自己害了她的侄女。

說起來這還是去年的事兒,賈母給十二張羅了好些人家的姑娘,非說這個好那個妙的,那拉淑嫻是無所謂的,左右她很清楚十二有多難弄,就賈母那手段,完全不夠十二折騰的。 尤其之後沒多久,十二就遠遁了,一走幾個月不說,這人還沒回京呢,聖旨就先到了。 至於賈母先前說的那些個姑娘,憑良心說,她第一個都沒記住。

——估計十二也是如此。

“看來,這裡頭真的有誤會。”

眼見黎氏又要開口,那拉淑嫻示意她稍安勿躁,耐著性子解釋了起來:“咱們從頭開始說,你說當年你刻意接近我同我做朋友,是為了你大弟的親事?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完全不知曉這事兒,僅僅是將你當做一個談得來的好友。至於黎閣老向我父親提親一事,我更是聞所未聞。事實上,當時我父母只告訴我,他們打算將我許給榮公嫡長子,我信他們絕不會害我,便應允了。還有你說的便箋,我一張都沒見過。”

黎氏張了張嘴,卻甚麼聲兒都沒發出來,只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那拉淑嫻。

“舊事說完了,咱們來說最近發生的事情。既然你說你一直都有註意著我的近況,那你應當知曉,我的三子賈琮同我唯一的女兒年歲很接近,這男子的親事可以拖,女子卻不行。所以我和我家老爺都有些著急,偏巧我家老太太提出她可以幫著相看,我觀她也是好心,便替我的三子答應了下來。”

“你是說……”黎氏整個人不由的戰栗了一下。

“我並不知曉我家老太太究竟做了甚麼,或者說了甚麼。倒是去年,彷彿七八月間罷,她曾經當著我的面問詢過我家琮兒的意思,當時琮兒就拒絕了,並在不久後,就作為四皇子的御前侍衛,前往塞外行圍。”

說到這裡,那拉淑嫻微微頓了頓,看向黎氏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再往後的事情你也應該聽說了罷?我家琮兒原就是在上書房當侍讀,是在聖上跟前掛了名的,如今得聖上看重賜下了親事,他極是歡喜。而我,無論是作為母親還是臣子,都不可能反對這門親事。至於你娘家的侄女,恕我直言,我只能說曾經彷彿聽我家老太太提過那麼一嘴,再無其他。”

到了這會兒,黎氏已經徹徹底底的傻眼了。

二十多年的舊事其實很好猜,無非就是張家老太爺隱瞞下了此事。 這也是正常的,都說親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實上真正做主的人就是當父親的。 若是張家老太爺首先不同意這事兒,他甚至可以輕易的將消息壓下,不讓妻女知曉。 至於她送過去的那些便箋,估計也是被攔下來了,而這些小手段,對於張家老太爺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而最近的那事兒,更談不上甚麼心虛和愧疚,人家壓根就不知情呢! 甚至於賈母估計也就是隨口看下誇兩句,是他們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提了便定下了,殊不知人家相看的壓根就不僅僅只有他們一家 穿越之農女春花 。

“其實……”那拉淑嫻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了出來,“我雖不曾見過你娘家內侄女,可老話說,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倘若你那侄女是跟你一般的性子,我想她並不適合高嫁。”

“不適合高嫁嗎?……”黎氏整個人軟軟的癱坐在椅子上,她忽的很想嚎啕大哭。

那拉淑嫻這話已經很是委婉的了,事實上黎氏成親後聽過更多難聽的話。 她父親黎閣老一輩子屈居於張家老太爺之後,哪怕當年先皇選太子太傅時,也是非要張老,完全不願退而求其次點了黎閣老。 而那會兒,她和張氏幾乎同時議親,可她卻門庭冷落,張氏那頭卻是人人追捧。

為甚麼呢? 她哪裡比張氏差了? 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嫡長女,張氏不過是空有嫡長女之名,實則僅僅是個嫡幼女。

等她出嫁了,等她生了孩子,等她……

不適合高嫁嗎? 之前,她聽過的說法是,黎家的家教很有問題,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總是順杆子往上爬,甚至她的婆母還曾經對她破口大罵,說她連句人話都聽不懂! !

原來,這不是婆母對她的偏見,而是事實嗎?

見黎氏一下子沉默了,那拉淑嫻只無奈的向容嬤嬤使了個眼色。 容嬤嬤趕緊上前,用黎氏所能聽到的音量,小聲的道:“太太,五哥兒又在鬧騰了,您看……”

“淑嫻,算我求你了,救救我家罷!”

那拉淑嫻再度無語凝噎,正常人聽了容嬤嬤這話不是應該會順勢告辭嗎? 然而這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問題是,讓她救人? 憑甚麼?

也許是因為那拉淑嫻沒有立刻斷然拒絕,給了黎氏滿滿的希望。 當下,她換了個說辭,又道:“我那侄女也是運道不好,原該是有個四角俱全的好親事,過上富貴無憂有兒有女的好日子,可萬萬沒想到,那位先是被過繼了出去,而後又傷重不治了,偏她如今還懷著身子……上回我母親和弟媳婦兒去看望她,發覺她竟是有些魔障了。我擔心,她會一時想不開……”

“黎夫人。”那拉淑嫻忽的開口道,“我知曉有時候沉默是表示應允,可你也要明白,在大部分時候,沉默往往是表示正在思考要如何拒絕。”

黎氏霍然起身。

“先不說這牽扯到皇家的事情,原就不是咱們能插手的。即便真的能,你又如何認為我願意幫襯呢?幫忙,是情分;不幫,才是道理。黎夫人,我想魔障的並不僅僅是你的侄女,也包括你。”

“你不願意?為甚麼?”黎氏徒然間落下淚來,“這京城裡哪個不知曉榮寧侯爺是聖上最信任的臣子,再說這事兒……不管怎麼樣,也同你們家有些牽連的!”

“有何牽連?”那拉淑嫻忽的意識到,跟黎氏講道理似乎沒甚麼作用,畢竟兩者的觀念差距太大了,再掰扯下去恐怕也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結局。

“若非你默許了你府上老太太幫著相看親事,我娘家何苦抱有希望?又怎會在之後那般失望?我那侄女,出身才情皆是極好的,往日里提親的人也不少,若非我父親弟弟疼愛她,斷不會將她留那麼久。可是……”

“你說往日提親的人也不少,那麼請問你們家是怎麼拒絕的?”那拉淑嫻不想再聽她瞎掰掰下去,直截了當的反問,“是不是說跟家人商議一下,等考慮清楚了再說?”

“那是當然的 我把你們當敵人你們卻想攻略我 。 ”

“然後呢?對方聽了你們這話,等了一段時日見沒啥消息了,這事兒不就了結了?還是說,一直沒有聽到明確的拒絕,代表你們已經默許了這門親事? ”那拉淑嫻沒好氣的道,“即便我府上老太太再怎麼糊塗,也斷然不會在我家老爺不曾應允的情況下親口應下親事,頂多也就是誇讚幾句相貌,我卻不知,這樣竟也算是定下來了。莫說三媒六聘了,倒是可有第二個人聽到我府上老太太親口求娶了?還是說,你們家就喜歡聽斷然拒絕?那也簡單,我們家看不上你家姑娘,這下你可滿意了?”

黎氏目瞪口呆的望著那拉淑嫻,腦海裡一片空白。

“話已至此,還請黎夫人自便。”那拉淑嫻忽的恍然,笑道,“不對,我這樣說話你一定聽不懂,應該是……我不想再同你說話了,請你立刻離開。”

說罷,那拉淑嫻起身做了個送客的動作,示意容嬤嬤將黎氏送走。

這會兒,那黎氏早已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只任憑容嬤嬤揣著她往外頭走,直到快到二門之時,她才猛地醒悟過來,反身向容嬤嬤哀求道: “這位嬤嬤,你家太太還沒有應允我所求……”

“求人本就是有兩個結局,一是答應了,二是拒絕了。很可惜,我家太太拒絕了這位夫人您的所求,您走好。”容嬤嬤狀似有理客氣,實則臉黑如鍋底的瞪視著她。

“可若是她不答應,我家怎麼辦?”黎氏渾身都在顫抖,她來之前只想著如何能順暢的讓那拉淑嫻答應了她的所求,卻獨獨沒有想過,對方會斷然拒絕。

怎麼會有人不願意幫忙呢? 不就是順手一幫嗎? 再說這事兒歸本溯源,的的確確同賈家脫不了關係呢! 對了,也許她可以去求求賈母……

“我想見貴府的老太太。”黎氏果斷的改口道。

說真的,容嬤嬤也被黎氏這話給弄懵了,不過比起叨擾那拉淑嫻,她倒是不介意對方去折騰賈母。 因而,只略一遲疑,容嬤嬤便返身將黎氏帶往了榮慶堂,並讓小丫鬟通報,說是工部左侍郎太太求見,並點名這位是黎氏女。

黎氏很是感激的看著容嬤嬤,直把容嬤嬤看得牙幫子發酸,沒等裡頭傳出來話,她就趕忙一溜煙儿跑了。

至於賈母……惡人自有惡人磨! !

等回了榮禧堂,那拉淑嫻還在感概,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以往在原主的記憶裡,那黎氏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感覺挺會說話的,嘴甜愛笑脾氣好,怎的多年不見,直接就變了個人呢?

容嬤嬤聽了這話,卻只是撇了撇嘴:“主子,您怎知曉那是變了性子?指不定以往年歲小,嘴甜會賣乖的話,人緣估計也差不了。可如今她都大多年歲了?主子您說她比您還大?”

“好像是比我大了二十天罷?”那拉淑嫻不怎麼肯定的道。

“這歲數都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容嬤嬤不由的吐槽,“但願她那娘家侄女別隨了她,要不然黎家才要倒血黴。不過,這黎家也真是心大,自家姑娘是甚麼性子,他們居然不知道?還眼巴巴的往皇室裡頭送?但凡尋個門第相當,或者乾脆不如黎家的,將來就算鬧得不愉快,不是還可以從中說和嗎?”

那拉淑嫻也不明白,像她的迎姐兒,那狗脾氣簡直讓人抓狂,所以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迎姐兒高嫁 這世界不對[重生] 。 索性後來,迎姐兒同張家大房姐弟倆格外要好,自個兒把自個兒的親事搞定了,而張家大房除卻有個不怎麼省心的繼室外,旁的樣樣都好。

哪怕是唯一的麻煩張家繼室小潘氏,對於迎姐兒來說,也稱不上甚麼麻煩。 事實上,那拉淑嫻最擔心的不是小潘氏給迎姐兒氣受,而是迎姐兒別把小潘氏氣出個好歹來。

退一步說,即便那拉淑嫻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最起碼榮寧侯府這邊也能幫著說和一下。 兩家本就有親,榮寧侯府如今的地位也遠高於張家,賈赦的官職更是比張家大老爺高,再說還有註定要承襲侯爺爵位的璉哥兒,尚了公主的十二,還有璟哥兒、小五……想也知曉,除非迎姐兒把天給捅破了,一般二般的事情,張家鐵定會選擇包容的。

所以,黎家那是全家上下都有病罷?

這廂那拉淑嫻還在吐槽呢,那廂黎家那位嫡出大小姐就乾了一票大的。

據說是試圖將肚子裡的孩子弄掉,故意爬到觀景閣從二樓窗口跳出去,儘管人沒死,卻摔斷了兩條腿。 更悲劇的是,經過大夫的全力施救,孩子保住了。

……這都是甚麼都跟甚麼啊! !

這日,賈赦極晚才歸來,一回到榮禧堂就忙不迭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同時不由的慶幸道:“我就知曉老太太的話絕對不能信,她說是好的那絕對好不到哪裡去,這不——蠢貨一枚!!”

對哦,賈母曾經狠狠的誇讚過黎家這位長房嫡出大小姐。

“老太太並不是烏鴉嘴,這一點鳳丫頭已經為她證實了。”好半晌,那拉淑嫻才忽的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又被賈赦給帶偏了。

“反正就那麼回事兒,這璟兒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倒是不擔心被老太太作踐了。可小五呢?還有璉兒家的鑫兒和剛出生的小哥兒,哪個的親事都別經了老太太的手,我怕就算真的是好事兒,一過她的手也要變成壞事!”

賈赦才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他認定的真相只有一個。

——賈母是個烏鴉嘴。

“老爺,難道我跟你的親事不是老太太管的嗎?”那拉淑嫻無奈的搖頭嘆息,“還有政二老爺和敏妹妹。”

“怎麼可能是她管的?老爺子得多大心才能讓她管兒女的嫁娶?”賈赦震驚的瞪眼,“我跟你是老爺子親自上張家求來的,賈政那蠢貨應該也是老爺子過問的,不過肯定沒那麼細緻,畢竟他不能繼承家業,給他娶個嫁妝豐厚的媳婦兒才是正理。還有敏兒,最初應該是賈政給引薦的,老爺子極喜歡他,仔細觀察了兩年,等他高中以後,才定了下來。”

所以說,都跟賈母無關?

正當那拉淑嫻陷入思索之中,外頭忽的傳來喧嘩聲,喚過來一問才知曉,賈母先前被氣到了,偏還不讓請大夫,連晚膳都沒用就歇下了。 忍到如今,還是鴛鴦聽著床幔里傳出來的聲音不對勁兒,這才發覺竟是起燒了。

得了,甭管如今有多晚,趕緊去瞅瞅罷!

賈赦倆口子匆匆趕往榮慶堂,大夫尚未趕到,他倆便先去內室瞧了瞧賈母,看她面色通紅歪在榻上,見賈赦倆口子過來,面上一閃而過尷尬的神情,不過旋即便道:“赦兒,這回我可沒亂說,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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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咋樣都行,只要您老人家沒嗝屁就成! !

別看賈赦素日里一副不在乎賈母的模樣,有時候甚至屢次將賈母氣了個半死不活的,可這些都建立在賈赦知曉賈母氣不死的前提下。 說真的,看不順眼是一回事兒,哪怕怨恨上了都無妨,賈赦一點兒也沒有盼著賈母上天的念頭。

這跟孝不孝已經沒啥關係了,只因賈赦房裡的孩子都長大了。 試想想,十二今年就已經十九歲了,就算他生日再小,也沒得拖到這份上的。 當然,國孝那是沒法子,左右全國上下一道兒守孝,哪個也不用嫌棄哪個。

可再往後呢? 萬一賈母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上天了,他們府裡就得守三年。 當然,十二隻是孫子其實沒必要那麼嚴格,可想也知曉,他老子老娘都守著,他一個小兔崽子還能自個兒給自個兒備親事? 別鬧了! 況且,除了十二之外,只比他小一歲的迎姐兒還卡著呢,哥兒興許拖得起,姐兒呢? 迎姐兒嫁的還是張家長房嫡長子! 再往下,璟哥兒的歲數也不小了,擱在尋常百姓家裡,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 要是賈母跟嚥氣了,到時候就算他們府裡出了孝,也得先給前頭那兩個將親事辦了,輪到璟哥兒時,黃花菜都涼了。

依著賈赦的想法,賈母一定要好好活著,活成咋樣都成,只要不鬧騰不嚥氣,就算她想要天天鮑參翅肚,他賈赦也得哄著供著。 最少,也要等他將璟哥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辦妥了,到時候愛咋咋地。 左右小五年歲跟前面幾個哥哥姐姐差了一大截,再往下璉哥兒家的鑫兒姐弟倆就更不用著急了。 至於惜春,只是養女並不妨事兒 虛假婚姻 。

想法是不錯,可不讓人活著倒是容易,不讓人死簡直難於登天。

賈赦又不是真傻,他當然看得出來賈母是否裝病,尤其他都看了那麼多年賈母裝病的模樣,只一眼就能判斷真偽。 還真別說,至少今個兒瞅著賈母那模樣,比先前好幾次暈死過去都嚴重。

“淑嫻你先在這兒守著,我去請太醫。”

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夫,賈赦是看得出來人的面色,卻並不知曉如何醫治。 又得知先前只是讓賴大請了普通的大夫過來,賈赦格外的不放心。 說他不孝也罷,說他自私也好,左右賈母最壞也要撐過這一年。 等來年出了國孝,他就立刻將十二和迎姐兒統統嫁出去,至於璟哥兒就只能隨緣了。 好在璟哥兒這頭有一點很是方便,林家好欺負,一家子都是好人,尤其他那好妹子,別提有多好哄騙了,到時候就算要拖,他也保准林家不敢在他跟前叨逼。

虧得賈母並不知曉賈赦心裡真實的想法,她一見賈赦擔心的臉色都變了,登時覺得極為欣慰。

其實這樣也不錯了,雖說賈赦這人多半時候是挺讓人糟心的,可說真的,他平素並不挑事兒,即便瘋了那也是去折騰旁人的。 況且,只要一想到賈赦身上這榮寧侯爺的爵位可以世襲三代,賈母這心頭就止不住的欣慰起來。

人嘛,尤其是當娘的,哪怕心眼兒再偏,那也是盼著所有兒女好的。 賈赦他再糟心,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淑嫻。”賈母略緩了緩,其實她還真是有些不舒坦,不是以往氣得要死的模樣,而是覺得心口悶悶的,腦子也是渾渾噩噩的,連看東西都重影了。 不過她方才問過鴛鴦了,鴛鴦說她可能只是累著了,沒事兒的。 這不,她才略放下了心,只等著大夫過來給她開了方子,她吃過湯藥就沒事兒了。

“老太太,我在這兒。”那拉淑嫻面上帶著笑意,心裡卻直泛嘀咕,她總覺得賈母這副模樣像是被氣懵了的感覺,可仔細想想,如今二房又不在府裡,她膝下的那幫子小兔崽子哪個都不稀罕往賈母跟前湊,偏她家老爺今個兒又忙得很,闔府上下哪個敢給賈母氣受? 況且,就算真的生氣了,以賈母的性子不是應該大鬧一場嗎?

“哎喲今個兒我也是漲見識了,你說這世上咋會有這樣的人呢?居然還是書香世家出身的,還曾經是政兒頂頭上峰家的……”賈母有氣無力的開口道,“我白活了一大把歲數,還被人這般說教,說得我頭疼呢……”

這話,聽得為何這般耳熟?

那拉淑嫻低頭一琢磨,當即就一頭黑線的問道:“老太太您說的可是工部左侍郎應大人家的那位?娘家姓黎的?”

“哎喲我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賈母長吁短嘆的道,“赦兒以往總是說我烏鴉嘴,我一氣之下真想好好的誇她一番,結果她愈發的蹬鼻子上臉了,對著我好一通教訓。我活了這把年紀,縱是小時候也沒讓人指著鼻子教訓過。哎喲……”

看著賈母這倒霉催的樣兒,饒是賈赦在場也沒法再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那拉淑嫻更是無奈的搖頭嘆息,她都不需要開口詢問,就能大致猜到黎氏說了甚麼。

無非就是讓賈母幫襯一把。 這本也沒甚麼,無奈黎氏這人似乎不能接受旁人的拒絕,無論是委婉的還是直截了當的,她都不接受。 在她看來,幫人那就是理所當然的,有好處沒好處都要幫,哪怕幫了她會害了自家,那也一樣得幫。 至於到時候出了甚麼事兒,那就跟她無關了。

對此,那拉淑嫻只能表示,她終於理解當初張家老太爺提都沒提黎家上門提親一事了 絕色宮女是王妃 。 都說生女俏父,要是黎閣老也是這種性子的話,那麼張家老太爺拒絕就太正常了,畢竟張家老太爺跟親閨女沒仇。

不過,由此可證,黎閣老一定是有真材實料的,要不然就他那性子,哪個能忍受得了? 定然是才華出眾到令人無視了他性子方面的巨大缺陷。

還真別說,那拉淑嫻這次又真相了。 事實上,黎閣老之所以不待見張家老太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才能在張家老太爺之上,偏生官運卻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尤其在當年先皇為太子選師時,他是上了折子毛遂自薦的,而張家老太爺卻是連著拒絕了三回,實在被逼得沒法子了才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問題是,單論才華,張家老太爺確確實實不如他!

可這也怪不得先皇呢,先皇是給自己最鍾愛的太子選師,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是要跟太子朝夕相處的人,才華當然很重要,性子卻是更重要的。 這萬一挑了黎閣老,弄得太子學了他那遭人恨的性子,先皇絕對能嘔死。 相對而言,像張家老太爺這種,既會做人又有才華的才是當太傅的料。

然而,旁的暫且不論,就那拉淑嫻而言,基本上就跟黎家人斷絕往來了。

腦子內部的構造截然不同,莫說做朋友了,連當仇人都糟心。

又片刻,丫鬟引著大夫過來了。 經過仔細診斷之後,大夫打算施針來疏導一番。 賈母略有些遲疑的望著那拉淑嫻,當下,那拉淑嫻便道:“我家老爺已經去請太醫了,要不先緩緩?”

讓那拉淑嫻心驚的是,大夫聽了這話非但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反而像是心底里的石頭落了地,面上都帶出笑來了,連聲說賈母並無大礙。

那拉淑嫻心道,這是打算提前離去? 儘管不知曉賈母的病情究竟如何,不過她卻是不可能立刻放大夫離開的。 一來,太醫何時過來並不清楚,二來,即便立馬會過來,讓大夫多等片刻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妨礙。

當下,那拉淑嫻便以無法肯定太醫何時會來為由,將大夫留了下來。 好在,賈赦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差不多兩刻鐘後,他就將太醫請了過來。

事後,等賈母再度入睡時,太醫才背著人向賈赦告知了實話。

“貴府這位老太太,其實早些年底子就虧損得厲害,只是她本性要強,始終有股子氣支撐著,因而乍一看才顯得她中氣十足的。現如今,也不知怎的了,彷彿那股子氣給卸掉了。這可使不得,年歲大的人甭管素日里表現得如何,一旦真要是沒了那口氣,隨時都會出氣。旁的不論,單看那一位……”

太醫抬眼瞧了瞧頭頂的橫梁,意有所指的道。

其實,先皇的身子骨也很是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皇位上待了五十八年之久,更別提在退位之後,又當了五年的太上皇。 要知曉,年過花甲以後,就不再是論歲過日子了,而是過一天算一天。 先皇過世時,已經是七十有二了,擱在那裡都算是高壽了。 可事實上,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去得那麼快,畢竟去年間瞧著還是極為硬朗的,甚至在去年八月泰安帝打算去塞外行圍時,他還鬧著要跟著一道兒去。 誰知,等翻過年就不對了,從病倒至離開,也不過才兩個多月時間。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病逝了,而是整個身體垮了,即便有醫術高明的太醫,有各種稀罕的靈丹妙藥,也是治病不治命的。

壽數這種事兒,誰也說不准 只要你愛我 。

或者這麼說好了,拿先皇作比喻還不大分明,就說賈敏那婆母,一病三四十年的,本以為她就這樣熬過去了,結果一個眼錯不見就沒了命。 還有那拉淑嫻娘家的老太太,那位可是自打原主張氏出生後不久就開始纏綿病榻了。 到前太子出事、瑚哥兒夭折那會兒,她可是一度在死亡線上掙扎,結果人家當時啥樣兒,如今還是啥樣兒。 由此可見,有時候真心跟病情無關,這就是命中註定的。

太醫的意思是,賈母的身子骨一早就毀了,如今再固本培元的意義也不大,單看她能不能撐得住,或者乾脆找個事兒讓她記掛著。 這人嘛,若是整日里掛心各種事情,反而不容易走,萬一真的啥都不在乎了,那絕對是分分鐘上天的結局。

等送走了太醫,賈赦眉頭緊鎖的道:“老太太這意思,是不管賈政那蠢貨了?”

介於賈母從未將大房這一大家子放在心上過,賈赦半點兒都不認為這是他的責任。 可他想不通,賈母素來不是拿賈政和寶玉當成心頭肉一般看待的嗎? 她竟是捨得?

那拉淑嫻思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討論這事兒是否同賈政他們有關,而是將先前黎氏前來拜訪一事告知了賈赦。

黎氏這人怎麼說呢? 其實並沒甚麼壞心眼兒,準確的說,那人就沒心眼兒。 可她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刺激了賈母一回,哪怕賈母先前身子骨就很糟糕,可若是沒一個引子,也不會發出來呢。 況且,賈母都這般大的歲數了,哪個也沒指望她能活多久,刺激出病情並不能有助於治療,只能讓她再度損了根本。

簡而言之,也許黎氏是無意的,可她確確實實造成了後果。

當下,賈赦臉就黑了。

那到底是親娘啊,若是今個兒是他家蠢弟弟氣死了他親娘,甭管出於顏面問題還是旁的緣故,他都只能選擇幫著隱瞞。 說白了,即便已經分家了,那也是一本同源的,賈政若是倒霉了,就算不會牽連到他,也會弄得臉面無光。 可黎家算個甚麼東西? ! 不對,都不能說是黎家,而是工部左侍郎應家。

各院部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擱在平頭老百姓眼裡,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 可惜,賈赦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

“指望全天下的人都幫襯著她?沒臉沒皮的東西!”賈赦可不是甚麼寬宏大量的人,他瘋起來連親娘和親弟弟都敢彈劾,至於區區一個工部左侍郎都不夠他折騰的。

當下,他甚至顧不得早已夜深了,就立刻寫了份彈劾的折子。

按說彈劾眾臣,那是御史台的職責,可他賈赦也曾在御史台待過幾年,如今更是主管著內閣,想要遇阻代庖,絕對沒人敢管。 況且,這當官的,能有幾個是乾乾淨淨的? 莫說工部左侍郎,那就算僅僅是七品芝麻官旁邊的師爺,也難保沒收受過賄賂。

“哼,我明個兒就教教他,何為娶妻娶賢!!”賈赦恨恨的收了筆,決定明個兒一早恁死那丫的!

那拉淑嫻:“…………”這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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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賈赦果真當著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親自遞上折子,順便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莫說當事人了,連看戲般的泰安帝都傻眼了。

誠然,賈赦是個瘋子,是個混不吝,甚至他就是個攪屎棍,可他每回發瘋都是有預兆的 天外來客的幸福生活 。 這麼說罷,你明知道他有病,你還特地跑上去刺激他?

關鍵是,要是自身毫無任何破綻也就罷了,那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簡直就是渾身都是破綻!

冰炭孝順本是應該的,可一旦數量多了那就不正常了。 有事沒事兒的宴請朋友也很尋常,若是碰上府上老人過壽孩子出生等等喜事兒,收點兒禮物也很尋常,可這規格誰來定? 還有素日里辦差,工部本身就因為並不是極為重要的地兒,很多人都是抱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辦差的,就像多年前的工部員外郎賈政一般,基本上就是一壺清茶一本閒書,這般混一天算一天的。

賈赦從頭到尾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遍兒,甚至他壓根就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只是他說的太理直氣壯了,彷彿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彷佛工部左侍郎就是那十惡不赦的大貪官,直接把人嚇得軟癱在地上,都快嚇尿了。

單噴罪魁禍首的夫君也就罷了,總算還有些道理。 結果賈赦噴痛快了,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那才叫一個無辜呢,關他啥事兒呢,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真的闖了彌天大禍,牽連上了他,那他也就捏著鼻子給認下了。 可辦差不認真? 每日里敷衍做事兒?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天哩個擼喲,這年頭當官的有幾個是乾實事兒的? 啥時候連偷懶都成了罪過了?

“聖上明鑑,聖上明鑑呢!!”工部尚書姓方,今年已是六十高齡,他滿心盤算著等過些時候,尋個好點兒機會,就可以上書告老還鄉了。 左右這些年他也撈夠了,膝下的兩子和三個孫子都已經走上了官途,正好去年間他頭一個重孫子出生了,等他告老之後,還可以親自教養一下,真正過上含飴弄(重)孫的悠哉日子。

結果呢? 結果呢! !

方尚書都不想吐槽賈赦了,他只在心裡瘋狂的咒罵左侍郎應大人。 這得是多作死的人,才會無緣無故的去招惹賈赦那個瘋子? 不知道他腦子有病呢? 不知道他瘋起來比瘋狗還可怕呢? 自己想死你倒是立刻去死呢,跳崖跳井上吊抹脖,哪個不成呢? 非要選擇這麼可怕的死法,還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這廂,方尚書是又氣又急又惶恐,那廂,泰安帝也琢磨開了。

工部尚書和左侍郎絕對不干淨,這點兒是絕對可以肯定的,畢竟若是面對的是誣告,他們應當露出被羞辱,激忿填膺的神情來,而不是驚慌欲絕。 不過,根據泰安帝多年的經驗來看,賈赦必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因為那貨原本就是以誣告出名的,偏生就算是誣告,那貨也是一臉的正義凜然,反而是被誣告的一臉心虛膽寒。

“大理寺卿查查罷。”泰安帝琢磨了一陣子後,索性不想了,回頭問問賈赦就知曉了。 不過,因為被告的是工部尚書和左侍郎,交給刑部那頭就有些不妥當了,泰安帝索性點了大理寺卿的名兒,交予他來審查真偽。

只是,隨著泰安帝的話音剛落,那倆倒霉蛋兒已經徹底癱了,甚至隱約還能從工部左侍郎身|下聞到一股子尿騷味兒。

登時,泰安帝面沉如水。

能日日上早朝的都是朝堂棟樑,基本上也都是人精,哪怕是武將好了,腦子一根筋的也很少。 見泰安帝是這副模樣,哪怕到如今尚未有罪證,在場諸人也都已經在心里為這倆倒霉蛋兒定了罪。 又有那些個酷愛腦補之人,思量著賈赦這人雖瘋,卻並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琢磨著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素日里的為人也不像是會主動招惹是非的,那就是說,極有可能賈赦是被人指使的?

身為榮公賈代善之嫡長子,承襲一等將軍後又得泰安帝賜封榮寧侯,且本身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

哪個能指使的了? 千金正傳之肖婉兒 !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就是高座上的那一位打算恁人了,賈赦不過是泰安帝跟前最聽話的一條狗,主子讓他咬人,他當然豁出去一切死咬著不放了。 換句話說,這倆死定了。

可憐的賈赦,他絕對不會想到,早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形象就從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變成了泰安帝跟前的一條狗,還是逮誰咬誰的瘋狗。 不過,就算他知曉了,也一定會認為那是其他人在嫉妒他赦大老爺。

哼,這就是嫉妒!

他媳婦兒早就說過了,不遭人嫉是庸才!

泰安帝並不知曉賈赦的內心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更加的厚顏無恥,等退了朝之後,他就將賈赦喚到了跟前。

“說罷,工部那倆是怎麼招惹你了?”

賈赦雖瘋卻是個難得的實誠人,既然是他做下的事兒,他就絕對不會否認,連試圖辯解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將昨個兒發生榮寧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泰安帝。

說真的,泰安帝是崩潰的。

工部尚書是從一品,左侍郎是正二品,你以為他會不知曉底下的人經常乾些齷蹉事兒嗎? 不,他都知曉,可一下子擼掉倆職位緊要的高官,誰來接替? 更關鍵的是,就算是接替之人,那也未必就是好的,更別說重新熟悉差遣上的事兒,等練熟了之後萬一又受賄呢? 那不還是一樣的糟心?

可賈赦並不這麼想。

“聖上,就算下一個工部尚書還是個貪的,那就再換唄。這天底下旁的不多,人還會少嗎?單說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能招募出多少能人來?可除卻少數點了差遣的,更少數進了翰林院的,剩餘的那些還不是庸庸碌碌一輩子?既如此,還怕甚麼?索性將那些閒著的人盡數用起來,三省六部都塞一些,俸祿也不用多,按著八品九品的來就成了,一年到頭能多幾個錢?旁的不說,至少能讓前頭那些人警醒一些,咱們大徒不缺官員,若是犯了事兒,自有後頭的人頂上來!!”

泰安帝沉默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有雄心壯志的,尤其在剛繼位之時,他是恨不得屠盡天下貪官,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可越到後來,他越是束手束腳起來。

首先,泰安帝雖貴為天子,可當時他頭上還有一個太上皇。 別看太上皇是主動退位讓賢的,也從不插手朝堂之事,可單是太上皇這個身份,就足以讓泰安帝無法施展拳腳的。 看看賈赦就知曉了,他那般的能折騰,也素來不將賈母放在心上,可若是真有甚麼事兒,他能如何? 還不一樣要受制於賈母?

其次,也是等登基之後,泰安帝才逐漸得了解的天子的不易。 哪怕整個大好江山都是他的,可同樣他肩上的責任也更重了。 偏生,他還是個完美的性子,莫說軍機要事了,即便是手下人送來的請安折子,他都忍不住字字句句的看完,然後提筆寫下硃批。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已經將他的精力徹底榨乾,在這個時候,就算讓他大刀闊斧的開始改革,他也沒有那個精力了。

再往後,則是因為不確定。

自信這種東西,往往會隨著年歲的增長,慢慢的變少 重生之絕寵帝悠 。 要不怎麼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 就是因為甚麼坎坷也沒遇到過,才會覺得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 等發覺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美好,而自己也並不是完美的時候,所謂的自信,自然也就隨風而逝了。

可泰安帝又不得不承認,在聽了賈赦那番話後,他極為心動。

身為天子,怎麼可能不想成為所有人心中的天神呢? 他一點兒也不想受制於人,更不想輕易的被人拿捏住。 他是天子,是徒家江山的主人,為何竟會落到明知道某些人有問題,卻害怕後繼者更不堪重用而退縮呢?

他不想退縮,絕不! !

一瞬之間,泰安帝想了很多很多,不過顯然他跟前的賈赦還沒有練就瞬間看穿內心的本事。 見泰安帝不言不語,賈赦還道是他不願意將事情鬧大,因而很是垂頭喪氣。

“為何非要一次次的給他們機會呢?不願學好不願辦差,自然有的是人頂上來。就說我府上好了,若是哪個丫鬟憊懶了,我才不會費心去教導,直接提腳發賣出去不是挺省事兒的嗎?回頭讓再買一個,左右就是伺候的人,哪裡就值得上心了?”

在賈赦看來,賣了身的下人那就無需費心。 同時他也覺得,對於泰安帝而言,全天下的人都如同賣身了一般。

可不是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徒家江山都是泰安帝的,所有的子民都是他的下人,他選人自是要選最好的,可並非讓他親自調|教,而是底下人將自己弄成泰安帝最歡喜的模樣。

“若真如你所言,豈不是顯得朕喜怒無常?”泰安帝有時候真的覺得,若是當初太上皇並不曾退位讓賢,而是在今年駕崩之後,再傳位於他,是否就不會磨滅了他的鬥志?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就是這般,當年剛繼位時的雄心壯志,早已在這五年多的時間裡,徹底磨滅了。

“喜怒無常?”賈赦略一思量,旋即搖了搖頭,“又不是對親人翻臉不認人,下人罷了,怎麼就扯得上喜怒無常?我一直都是這般對待下人的,也沒見我這般指責我。倒是他們總說我沒有兄弟愛,老是將我那蠢弟弟賈政折騰得死去活來的。”

泰安帝霍然起身。

賈赦被唬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旋即才一臉茫然的跪倒在地,心裡卻不停的思索著,他方才說了甚麼大不敬的話了嗎? 也不對呀,他不過是嘲諷了賈政,這又不是頭一次了,事實上他哪天都沒少編排賈政那蠢貨。

“倘若……朕是說倘若朕讓幾位王爺料理這攤子是非呢?會不會顯得故意坑他們?”

“讓蠢弟弟當這個惡人?不會罷,我覺得若是在未分家之前,就算我使喚賈政將某個下人打發了,他也不會在意的。不過是賣了身的下人,能算得了甚麼,就算真讓他出面,下人也不敢恨上他。就是千萬別讓他當著家里人的面出糗就成了,不然他回頭能記仇好久好久。”

“呵呵,看來朕當真是一葉障目了!”

咋意思? 賈赦一臉的茫然,說真的,每次他面對蠢弟弟賈政的時候,都會打從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種智商方面的優越感。 然而,當他面對的是泰安帝時,他總是懷疑當初他娘生他的時候,會不會忘記給他生腦子了。

嘖,有時候,這人跟人的差距,真心比人跟豬的差距還大!

偏生,泰安帝完全沒打算跟賈赦解釋甚麼,只是擺手讓他可以滾蛋了 V5受君們的萌寵攻 。 不過,等賈赦離開後不久,泰安帝就草擬了幾道聖旨,將原本就不算平靜的京城攪合了個天翻地覆。

頭一道聖旨是賜封諸位王爺。

先皇極能生養,撇開公主不提,單是兒子就生了三十幾個,當然存活於世的並沒有那麼多,可也有二十一個。

年歲最長的是曾經的順郡王,後被泰安帝賜封為忠順親王。 排名第二的便是前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 老三是文親王,由先皇所賜封。 老四便是泰安帝本人,曾經的廉親王。 老五則是康親王,也是由先皇所賜封。

再往下,皆不曾封為親王。

老六是泰安帝的同胞弟弟,當年兩人的感情遠遠要好過於混球老十四,不過因著老六幼年就夭折了,甚至連個封號都沒有。 老七腿腳不便,倒是挺得先皇憐愛的,得了個莊郡王的封號。 老八也早早的沒了,老九因著是老五的同胞弟弟,啥都沒得。 再往下,俱是光頭皇子,到如今則是屬於光頭王爺。

泰安帝冷不丁的下了一道聖旨,賜封諸位王爺。

首先是他的倆同胞弟弟,已夭折的老六被賜封為瑞親王,老十四則是恭親王。 其餘弟弟們,以十四為標準,往前皆為郡王,往後皆為國公。

其實,說是下了一道聖旨,事實上卻是好幾道。 當然,泰安帝自個兒特別省事,他只給自家同胞弟弟寫了封號,其餘的全部讓禮部看著給擬了。 自然,具體去各個府上宣讀的聖旨,也是由下面人擬出來的,泰安帝就算再怎麼追求完美,也不可能親自去操持這等細枝末節。

而除了賜封他那幫子蠢弟弟的聖旨,泰安帝還另外下了兩道聖旨,一是大賞群臣,二就是宣布改革。

要說在經歷了早朝之事後,很多人都在琢磨賈赦發瘋這事兒,那麼在連著三道聖旨之後,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忘了賈赦那事兒,更是將那倆倒霉蛋兒徹底的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明顯就是要變天啊! 誰還會在乎倆一看就是蠢貨的東西呢? 他倆倒霉了更好,挪出來的位置,自個兒能頂上就頂上,不能頂上的也讓自家子侄試試看,再不然拉攏同陣營的也成呢,誰還沒個親眷或者至交好友呢?

當然,泰安帝的這番舉動愈發證實了某些人的猜測,甚麼賈赦又化身成為瘋狗了,這分明就是泰安帝指使他這麼做的。 畢竟,甭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賈赦都跟工部尚書以及左侍郎無冤無仇的。 兩頭就挨不到邊兒,就算想結仇都沒個由頭。

而那些王爺們,也捧著聖旨驚呆了。

在這其中,十四王爺是最懵逼的。 他萬萬沒想到啊,一直以來被自己腹誹為最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蠢哥哥……居然對自己是真愛! !

沒錯,親王是賜封了倆,問題是另一個也是他的同胞哥哥,還是早多少年就過世了的。 就算十四王爺素日里脾性再怎麼遭人嫌,他也做不出來嫉妒自家已經死去的六哥,真要是這麼幹的話,莫說他四哥泰安帝了,就光是太后都能一巴掌拍死他。 死者為大是一回事兒,關鍵是他那六哥是太后和泰安帝心中永不會癒合的傷口。 他才不會這麼作死呢!

也因此,十四王爺……哦不,如今該是恭親王了,他是打心眼裡感激他四哥,頭一次恨不得立馬入宮跪舔他。

而事實上,他還真這麼乾了。


253

十四王爺原是入宮感謝他四哥的,可惜他稀罕人家,人家未必就稀罕他。

事實上,入宮倒是沒問題,泰安帝直接說不見,只叫他去給太后請安。

怀揣著滿腔熱情,結果被人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偏生對方不單是他同胞親哥,還是當今天子,就算他想找人哭訴,也尋不到人。 哪怕是對著太后,他也得老老實實的,要不然就算太后素日里再怎麼寵著他,單寵著他今個兒被賜封為親王一事,就決計會狠狠的教訓他一通。

說白了,太后雖也偏心,可她的偏心還算是在常理之中的,畢竟泰安帝原是養在先皇繼後跟前的,加上長子跟幼子年歲相差十餘歲,這長子娶親生子的時候,她幼子還在滿后宮瘋竄呢。 如此這般,太后自然是將精力放在了幼子身上。

太后並非賈母這等蠢貨,她偏心歸偏心,可有道是十個手指都有長短,略疼惜一下幼子是很尋常的。 況且,在泰安帝登基之後,她更是擺正了態度,尤其當時身畔還有個太上皇鎮著,她就是再想不開,也不敢去觸太上皇的逆鱗。

如今,眼見自己早夭的次子,和素來玩世不恭的幼子都得以被賜封為親王,太后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想著年輕時候爭強好勝的自己,再看看那些個與自己同時入宮,如今縱然存活於世,日子卻遠沒有她這般舒心的姐姐妹妹們,還有甚麼好煩惱的? 等幼子入宮後,她帶著感概說教了一番,唬得十四王爺逮著空檔就跑了,暗下決心,除非太后下次傳喚了他,要不然絕不再入宮自討苦吃。

偏生十四王爺那性子又是個典型的不作會死的,眼見在宮裡討不著便宜,索性打馬去榮寧侯府尋賈赦了。

……

待賈赦聽聞十四王爺造訪時,雖不至於驚嚇,卻也是一臉的詫異 穿越之煉石者 。 問清楚的確是往他這頭來的,這才整了整衣裳親自前往前院迎接,還不忘讓人跑一趟其他地方,至少要將璉哥兒等人都喚過來。

彼時,早已是日落時分,賈赦鬧不明白京城里以玩世不恭出名的十四王爺怎麼會想到他。 可話雖如此,該迎接還得迎接,況且就算沒有今個兒賜封一事,他一個區區侯爺,見了十四王爺還是得老老實實行禮的。

“本王是特地趕來謝謝榮寧侯的。”

要說晉升了侯爺有甚麼好處? 那就是再也沒人會管賈赦叫賈大學士了,若是親近些打算套近乎的,直接喚他恩侯兄,再不然就尊稱他為榮寧侯。 至於他的官職,到如今反而不常有人惦記了。

只是……

“恭親王您這是特地趕來為臣家中埋汰為臣的?”賈赦一臉的莫名其妙,他跟這位十四王爺真心半點兒不熟,哪怕這位是泰安帝的同胞弟弟,那也與他無關。

事實上,賈赦雖在外頭有著奸臣、佞臣之名,其實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純臣,既不結黨營私,也不隨意站隊,就連十二尚公主一事,那也是泰安帝自個兒折騰出來的,同他並無半點兒乾系。

當然,賈赦之所以不結黨營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沒人願意跟他站一道兒,包括之前同他關係不錯的保齡侯爺,人家也不想跟他沾邊。 還有他那三位舅哥,各打各的躲得老遠,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沒法子,比奸臣、佞臣的名頭更響亮的,便是賈赦攪屎棍之名。

如今,眼見十四王爺主動湊上來不說,居然還特地登門拜訪了,怎讓賈赦不驚奇萬分。

這人……就不怕回頭被他給坑了?

究竟是有底氣,還是純粹就是傻的?

虧得十四王爺並沒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要不然他絕對能被氣死過去。 饒是如此,等倆人接上頭後,他也一樣被氣得不輕。

“本王特地來感謝榮寧侯,怎麼就變成埋汰了?”十四王爺相當不悅的瞪向賈赦,旋即想到自己得了親王一事,保不准還真跟賈赦有關,當下略隱忍了一番,這才又道,“說來也是湊巧,前一回聖上打算狠狠收拾我時,連太后都不敢插手了,結果聽聞榮寧侯入了上書房,回頭聖上就不理會我了。而這一回,聽說聖上下旨之前,就是榮寧侯在跟前候著?”

頭一回可以說是巧合,連著巧合,怎麼想都不認為還是巧合。

別看十四王爺素日里是玩世不恭了點兒,可他又不是傻子,事實上皇室很難出傻子,因為真正的傻子多半都夭折了。 也因此,十四王爺斷定賈赦這是在幫自己,至於原因,他很大臉的表示,一定是本王天生不凡,才會讓賈赦心折不已。

啊呸!

賈赦雖也看不透十四王爺心裡的想法,問題是十四王爺這人極為不擅長遮掩面上的神情,尤其這會兒簡直就是心裡想甚麼,面上就露甚麼,看得賈赦一陣陣牙疼。

一個沒忍住,賈赦說了大實話。

“上回那事兒我記得。”賈赦也不自稱為臣了,對於這種厚顏無恥的人,越伏低做小只會讓他越嘚瑟,畢竟是同類人,賈赦完全知曉該怎麼做,“要說是我同聖上說了王爺您的好話,倒是也沒錯。我記得那會兒,聖上是真的生氣呢,氣得差點兒將御書房給翻過來了 重生之百變殺手 。 我一進去就說了一句話,有大買賣要做呢,十四王爺啥時候不能收拾?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先晾著,等有閒工夫了,慢慢折騰也不遲。 ”

十四王爺:“…………”

就是真相就是如此,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嗎?

眼見十四王爺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賈赦想了想又道:“今個兒這事更是湊巧,聖上覺得朝堂上好些個官員都不中用,我就建議聖上把不中用的都開了,回頭讓中用的頂上來不就成了?想也知曉,多來幾次,他們保准嚇尿。不過……”

“不過甚麼?”十四王爺登時警醒了。

“仔細想想,可能聖上是從我這兒得到了提醒。對朝堂用的法子,可能對兄弟們也一樣通用。對了!”賈赦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當時就是拿我跟賈政那個蠢貨比較的,我就說了,有些事兒可以使喚蠢弟弟去幫忙,一定是因著這樣,聖上才給您賜封了親王!您就等著罷,回頭聖上鐵定要使喚。”

不等十四王爺回過神來,賈赦又額外添了一句:“別看弟弟蠢,可到底是親的,比用外頭的人順手多了。”

蠢弟弟……

弟弟蠢……

有那麼一瞬間,十四王爺很想好生問問賈赦,你們這些當哥的,是不是總在背後吐槽自己的親弟弟? 好在,最終十四王爺還是忍不住了,他怕賈赦回他一句,咱們才不在背後說人,當面說又咋滴?

就像賈政不敢跟賈赦叫板一般,十四王爺也完全不敢跟他親哥叫板。

泰安帝哪裡僅僅是他親哥喲,說是祖宗也不過如此!

十四王爺歡歡喜喜的過來,恍恍惚惚就要離開。 偏巧,這會兒璉哥兒等人得了消息趕過來了,他們幾個雖並不在一道兒,卻是特地在二門處等齊了才過來的。 來的除了璉哥兒外,還有十二和璟哥兒,至於小五兒……估計這會兒應該在忙著吃吃吃。

“見過恭親王。”

仨哥兒齊齊給十四王爺請安,卻詫異的發現,十四王爺一臉的恍惚,身形也是晃晃悠悠的,彷彿活在夢裡一般。 當下,除卻璉哥兒之外的倆人皆齊齊將目光瞥向了賈赦,眼帶指責。

——不用解釋了,這一定是你幹的!

賈赦一臉懵逼,他幹啥了? !

“恭親王您這是打算回府了?敢問您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車來的?”想起十四王爺素日里策馬京城的模樣,賈赦基本上不抱甚麼希望。 儘管即便是騎馬來的,身畔也會跟著侍衛,可問題是萬一打馬上摔下來,就算有侍衛也未必能讓他毫髮無損。

“騎馬。”

“那臣親自送一送您?”賈赦覺得,甭管當哥哥的有多嫌棄蠢弟弟,可到底那也是嫡親骨肉。 就說他好了,素日里再看賈政不順眼,可要是賈政立馬上天了,他一定大哭三日以示哀悼的。

所以,同理可證,千萬不能讓十四王爺真的出事了。

可憐的十四王爺一定不會想到,居然有人會膽大到當著他的面詛咒他。 不過,對於坐馬車回府,他倒是並不反對,因為他迫切的需要冷靜一下,好生思考思考這些年他在泰安帝眼裡到底是個甚麼形象 末世孤戀 。

“那就有勞……呃,本王覺得就讓兩位哥兒送本王一程?”十四王爺剛打算答應下來,就一眼瞥到璉哥兒等人。

撇開還是半大少年郎的璟哥兒不論,璉哥兒和十二卻都已經是大小伙子了。 聞言,倆人皆先瞧了一眼賈赦,見後者並未反對,這才齊齊應好,趕緊快步將這位祖宗送走才好。

從榮寧侯府到十四王爺的府邸,坐馬車一路順暢的話,也就小半個時辰。 又因著十四王爺原就是另有盤算的,便索性讓倆人皆上馬車陪著他逗趣解悶兒。

十二的臉都黑了。

憑良心說,他是極為敬佩上輩子的皇瑪法,可這並不代表他會愛屋及烏。 想也是,他連皇瑪法的親生兒子,他那渣爹乾隆都愛不起來,怎麼可能會對皇瑪法的蠢弟弟感興趣呢?

要知道,在十二的上輩子,雍正爺登基時,康熙帝早已沒氣了,也就沒人能夠幫著壓制住那些個胡亂蹦躂的蠢貨,而十四爺就是那些蠢貨之中的頂級蠢貨。 至於前不久剛過世的義忠親王府繼子錦時,則給當時的雍正爺惹下了更大的麻煩,當然也包括那位好太子殿下。

立場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不同。

作為兩輩子的四爺黨,十二很堅定的認為,一切跟四爺作對的都是混賬,都要毫不留情的消滅。 哪怕這輩子很多事情都已經很完美了,可等前太子現義忠親王的事情出了之後,他頭一件事情就是說服泰安帝恁死那幫子該死的東西!

旁的不說,上輩子一直到乾隆年間,那位好太子的兒孫們還在各種鬧騰,試圖弒君奪位。 十二是很反感他那位渣爹乾隆,卻並不代表他想看著大清朝亂成一鍋粥。 也因此,他拼著手染鮮血,也定要將那些罪惡掐滅在萌芽之中。

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前太子兒孫們盡數死亡,連尚在娘胎裡的也沒有放過。 儘管真正下手的人並非他,可若非他唆使,其實泰安帝並不會這般快的下定決心。

這件事兒,十二甚至完全不曾告訴他爹娘。

賈赦只知泰安帝下了狠心滅了前太子的所有希望,還特地以無子為由,過繼了錦時來羞辱他。 那拉淑嫻則連這些事兒都不知曉,只滿心滿眼的幫迎姐兒備嫁,好等來年出了國孝,十二一嫁出去,就可以輪到迎姐兒了。

如此這般,十二能對十四王爺有好感嗎? 沒惡感都已經是他恩怨分明了。

結果這貨說啥? 讓他和璉哥兒跟著一道兒上馬車逗趣解悶兒? !

你這麼賤,咋還不上天呢! !

“本王怎麼覺得你小子看本王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呢?”十四王爺又不是真蠢,在喚了一聲後,眼見這倆哥兒都杵在那兒沒上來,回頭一瞧,見璉哥兒是一臉茫然的望著十二,而十二卻是一副詭異的神情,當下心裡一咯噔,下意識的道,“你是不是從哪兒聽說過本王的壞話?”

“是。”十二乾脆利索的點頭,旋即拉了璉哥兒一把,哥倆頂著十四王爺的黑臉,麻溜儿的爬上了馬車。

十四王爺心裡苦啊!

這要是旁人家的臭小子敢這麼跟他說話,甭管是打還是罵,鐵定都由著他的性子來 茶山俏姐妹 。 可眼前這倆臭小子,一個是未來榮寧侯爺,另一個則乾脆就是準駙馬。 打不得罵不得,還要好聲好氣的同他們說話,免得這倆回去跟賈赦一學,天知曉回頭賈赦會在他那好四哥跟前怎麼編排他。

他咋那麼慘啊! !

逗趣解悶兒? 別回頭聊了一肚子火氣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到最後,十四王爺也沒忍住心頭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哪個敢隨口編排他。 應該不會是他那好四哥,畢竟那位素日里時常忙得腳不沾地,應當不會那麼無聊。 那就是其他人了,賈赦? 雍華公主? 還是四哥家的那倆小兔崽子?

一路上,十四王爺想得腦仁都疼了,眼瞅著快到自家府邸了,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到底是哪個說了本王的壞話?到底是啥壞話?你說,回頭本王一定給你保密!”

信你才有鬼了。

十二才不想理會他。 算起來,這貨是排行十四,他還是排行十二呢,就算輩分不同好了,那十二聽著也比十四檔次要高,更別提他這輩子是琮三爺!

可憐的十四王爺,想破了頭也想不通,有心先要逼問十二罷,關鍵是十二又不是小孩子了,哄騙逼問都難,最重要的是這位還是他未來的侄女婿。 當下,十四王爺更憂傷了。 等馬車停在了他家府邸前時,十四王爺幾乎是一步三回頭的下馬車進了府邸。 然而,賈家那倆小子完全不理會他,見他下去了,就命馬車夫打道回府。

離開榮寧侯府時,就已經快掌燈時分了,等再回到府上,估摸著夜都深了。

還想讓璉哥兒和十二理會他? 要不是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到處瞎晃悠,這會兒他倆都吃過晚膳,打算消食睡覺去了。 結果呢? 腹中如鐘鳴……餓死大爺了! !

只這般,哥兒倆是回府該吃吃該喝喝了,偏那十四王爺注定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其實,直到今個兒他才清晰的意識到,自己早就不該再同泰安帝鬧騰了。 誠然,那位是他同胞的哥哥,可同時也是天下共主,跟他鬧騰這不是傻是甚麼?

次日天明,說好了輕易不入宮的十四王爺非但老老實實的去上早朝了,還在早朝結束後,再度遞了牌子,求見泰安帝。

泰安帝也是奇了,自家老十四素日里瞧著他,就跟耗子瞅著貓似的,沒曾想竟有一日會主動送上門來。 又思及昨個兒已經拒見他一回了,到底是親弟弟,泰安帝還是頗為不忍的喚了他覲見。

“何事?”按著泰安帝的想法,老十四眼巴巴的求見了他兩回,他琢磨著應該是真有要事。

結果,十四王爺進了御書房之後,卻只低眉垂眼的作出一副小媳婦兒模樣,也不說話,只傻乎乎的立在那兒。

這要是換成個脾性好的,亦或是心疼弟弟的人,一早就亟不可待的發問了。 萬一真出了事兒,但凡能拉拔一把的,作為哥哥也斷然不會袖手旁觀。 可顯然,泰安帝從來不是這般好性子的人,他甚至還白了老十四一眼,沒好氣的道:“作出這副樣子給誰瞧?太后可不在這兒。”

“您就不能問問出了啥事兒?”十四王爺滿臉震驚的抬頭,他覺得他已經認清楚了,他家四哥指不定從來沒對他看上眼過,說不准就跟那賈赦一般,天天人前人後的說著蠢弟弟。

可惜,泰安帝還真就沒有點亮善解人意這個技能。

再度橫了十四王爺一眼後,泰安帝道:“你能出甚麼事兒?你上頭的哥哥們哪個不讓著你,下頭的弟弟們哪個不怕你?至於你侄兒侄女們,更是恨不得對你如避蛇蠍 [海賊王]黑桃廚娘 。 ”

頓了頓,泰安帝忽的悟了:“太后教訓你了?該!”

十四王爺目瞪口呆。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錯,這要是尋常人家,自是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萬一碰到邁不過去的坎兒,還要全家乃至全族人齊心合力一道兒度過難關。

問題在於,泰安帝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事兒。 老十四全須全尾的站在他跟前,想也知曉沒出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至於被人欺負壓榨這種事兒,普天之下除了泰安帝本人,估計也就太后了。 可若是今個兒太后真的打定主意要收拾老十四,泰安帝絕對會舉雙手贊成,該他的! !

“罷了,我直說得了!”在短暫的懵圈之後,十四王爺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聖上您到底為啥無緣無故的將我賜封為親王?還有,那賈赦說您是打算將官場好生擼一擼了,難不成是打算讓我打頭陣?有道是,殺雞儆猴……您就直說,我到底是那隻被殺的雞,還是那隻被敬的猴兒?”

“有區別嗎?一樣都不是人。”泰安帝黑著臉回道。

“當然有區別!!”難為十四王爺年歲也不小了,還能跟個年輕人似的一下子蹦到三尺高,光他這跳腳的模樣倒是很有猴兒的風采。

“朕沒拿你當雞,也沒拿你當猴兒,只是拿你當個能使換的人,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儘管檔次依然很低,不過十四王爺還真就挺滿意的。 被人使喚怎麼了? 那也要看被誰使喚。 這天子使喚的那就是棟樑之才,而普通人使喚的才是賣了身的奴才,要是不信被奴才使喚上了……這種沒有可能的事情還是別想了。

十四王爺垂頭喪氣的入宮,卻歡歡喜喜的跑出了宮。 等宮裡的太后聽到消息,打算再喚他進來說教一番時,卻被告知十四王爺跟個兔子似的竄出去了,叫都叫不回來。 太后暗中磨牙,回頭就派人去泰安帝跟前狠狠的告了老十四一狀。

泰安帝:“…………”回頭問問賈赦,賈母跟他告賈政的狀,他是如何應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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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賈赦如何應對一點兒也不重要,畢竟莫說賈母和賈政了,連整個朝堂都給他跪下了。 沒法子,經過賈赦先前那一場鬧騰後,泰安帝整個就放飛了自我。

甚麼貪污受賄? 先送進大牢再說。

甚麼買官賣官? 全家一道兒去大牢度個假罷。

還有甚麼結黨營私? !

說真的,查到的東西越多,泰安帝就越覺得漲見識了。 先皇在位時,他那諸多兄弟之間,多半都是鬧僵的,尤其是最大的那倆,只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 也因此,等他即位時,格外的注意這裡頭的分寸。

萬幸的是,他孩子少,兒子更少,滿打滿算也就仨,還被他過繼出去了一個。 如今剩餘那倆,其實也就是矮子裡頭拔高個兒罷了,比起一言難盡的五皇子,很顯然四皇子雖也有各種缺點,可好賴那是個正常人。

多稀罕不是,人家擇太子的標準各種嚴格,輪到他了,他就只希望別挑個腦子有坑的留下來禍害這黎明百姓 綜漫之若初 。

也是到了這檔口,泰安帝才明白過來,先皇其實是很有福氣的,就是福氣太厚重了,子嗣各個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這才愈發的引起奪嫡亂相。 可像他這樣真有福氣? 唯二的倆兒子皆是蠢貨,即便是略好一些的小四,也只不過蠢得讓他勉強能夠接受。 有時候他在想,先皇活了七十有二,那他呢?

他今年四十有六,不指望像先皇那般長壽,假若能讓他活到六十六歲,那他就還有時間再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來,而不是非要在倆蠢貨裡頭挑選那個並不是太蠢的蠢貨。

其實說白了,也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有多蠢,而是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被培養成皇子的。

假若泰安帝並未登基,那他的錦時就可以好好的繼承親王爵位。 錦時鐵定不是一個當皇帝的料,可一個親王,大不了到時候光拿俸祿不干事兒,只要別功高蓋主,甭管哪個當了皇帝,都不會尋他一個小輩兒麻煩的。 至於小四和小五,更是極好安排,沒了爵位總有錢財,以他的能耐,將倆兒子安排的妥妥噹噹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哪怕是最胡來的小五好了,也擔保他一世安康。

說句矯情話,可惜他當了皇帝。

錦時廢了,如今更是連小命都沒能保住,甭管這究竟是否出自於泰安帝本意,這逼死兒子/侄子的罪名他卻是背定了。 他雖不在乎這些區區名聲,也對於錦時隱約還是有些愧疚的。 直到今個兒,他還記得老太醫跪在他腳邊,顫顫巍巍的告訴他,錦時因著杖責傷勢太重,傷到了根本,恐怕這輩子都無法擁有子嗣時……他真的後悔了。

留下錦時妻子腹中的孩子,是他默許的。 那個在國孝期間到來的孩子,本不該降臨到這個世上,可誰讓錦時將來都不會再有孩子了呢? 哪怕是個姐兒也算個念想,再說或許是個哥兒呢?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錦時最終還是知曉了內情。 其實這是遲早的事兒,錦時又不是蠢貨,他只是沒能耐又喜歡充大頭。 最開始傷勢嚴重到整日整夜的發燒,他自不會覺察到異樣。 等傷勢漸漸好了,真相遲早會曝光。 於是,錦時選擇了死亡。 他本就沒養好身子,這個時候都不需要太費神,只要偷偷的將藥吐掉,或者趁伺候的人不注意,掀了被褥吹涼風。 都不需要怎麼折騰就可以輕易的送掉小命。

等錦時沒了,他那個遺腹子,泰安帝就更不敢動了。

直到,義忠親王府傳來消息說,錦時之妻試圖自盡。

還真別而說,泰安帝完全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在他看來,從觀景閣上往下跳,無異於自尋死路。 這麼做的理由自然是追隨亡夫而去,怎麼可能會想到別處呢? 泰安帝只得藉由關懷義忠親王,命太醫去親王府候著,務必將孩子留住。

泰安帝還真不介意錦時之妻去死,前提是她得先將孩子健康平安的生下來。 到時候,若是死志難消,泰安帝願意送她下去繼續伺候錦時,也一定會給她一個風光大葬。

——前提還是先留下孩子。

印著這種事情沒法過明路,泰安帝便喚了心腹去義忠親王府傳口諭。 其實都不用他明說,義忠親王是甚麼人,怎麼可能看不透呢? 儘管他很想報復泰安帝,也壓根就不打算背上這個負擔,可最終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安排下去了。

義忠親王所有的兒子孫子都死了,可他本人其實並未喪失生育能力。 再一個,他的那些個女兒,甭管是已出嫁的還是未出閣的,除卻幾個早年夭折的,其餘都還在。 就連當初送到外頭的私生女兒秦氏,都被泰安帝尋回以郡主之名,塞到了外蒙撫蒙去了 [傲慢與偏見]傻白的18世紀生活 。

好端端的閨閣嬌俏姑娘送到外蒙,基本上是不存在活路的。 都不需要有人故意針對,單那個氣候飲食,就能輕易的把人逼死。

不過,即便秦氏死在了外蒙,泰安帝也不會在意的,甚至連義忠親王都無話可說。 他的姑姑們、妹妹們,多半都是外嫁、遠嫁的,秦氏的姐妹之中也壓根就沒有留在京城的。

滿打滿算,也就泰安帝那獨生閨女留了下來,可這也是湊巧,人家原本也是要和親的,打小就是比著草原上的姑娘養出來的。 誰能想要,泰安帝登基了,他閨女還真就嫁出去了。

要怎麼說,時也命也呢?

義忠親王就是沒這個命。

可惜的是,錦時的遺腹子最終還是沒能留住。 那黎家大小姐摔斷了腿後,並沒有因此而消停,而是三天兩頭的作自己。 這老實安胎尚且還有風險,天天作踐自己,能有好結果? 莫說她這胎本就不穩當,就算已經穩當了,也經不起三天兩頭的鬧騰。

待懷孕上八個月時,孩子早產了。

紙片兒一樣的小孩兒,倒是個哥兒,卻是一出生就不會哭不會叫。 剛開始還有點兒氣,可沒一會兒身子就涼了,也不知曉是因著撐不住了,還是原本就是個死胎,借了娘胎才得的那丁點兒熱氣……

甭管怎麼說,錦時最終還是沒能留下後人,得了這個消息的泰安帝很是唏噓了一陣子,片刻後命人去皇覺寺里為錦時一家三口點了燈。

一家三口……

在泰安帝眼裡,先前就一心求死的黎家大小姐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然而他並不知曉,黎家那頭還抱著一絲期望。

因著徒家建國不過百多年,皇室宗親並起家的那些武將,全是莽夫出身,跟世家大族其實並沒有太大關係,多半甚至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 也因此,較之前朝,本朝的很多規矩都不是很森嚴。

譬如,前朝對女子極為嚴格,甭管是被休棄還是喪夫守寡,哪怕是訂了親之後便死了未婚夫,也必須保持一輩子貞潔,絕不允許再嫁。

再譬如,對於男女大防更是嚴苛到了極點。 莫說未出閣女子決不允許出門,就連已婚婦人都必須要在其夫的陪同下,將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連圍帽都是加厚三層才能出門上香還願。 哪怕是上了六十的老婦,也絕不允許跟除了自己夫君、兒子、孫兒之外的男子說半句話。 且一個弄不好就會被浸豬籠。

旁的暫且不論,在前朝時,甭管哪個地兒都有著極多極多的牌坊。 每一座牌坊都是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即便如此,牌坊還是一座接著一座建立,甚至很多女子以有自己的牌坊為榮。

等這大好江山成為徒家天下時,太|祖皇帝下令,將牌坊一一拆除,允許乃至倡導女子再嫁,並嚴格規定,初嫁從父母,再嫁憑自身。 不單如此,還明文規定逼迫女子守寡者,無論是其父母還是公婆,一律嚴懲不貸。

在這種規矩下待了百多年,很多地方都已經習慣了寡婦再嫁,更別說是和離之婦或者棄婦了。 也因此,黎家大小姐所思所想並非妄想,只是她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倘若錦時的死並無任何內|幕,她選擇回娘家也好,隔幾年再嫁也罷,只要有人敢娶,皇室那頭並不會太在意的。 可問題是,錦時的死另有文章,更要命的是,出於愧疚的緣故,泰安帝打算給他們一家三口都風光大葬,包括剛出生就咽了氣的小哥兒 [主黑籃]青夏之夢 。

待黎家那頭得了准信兒時,泰安帝連諡號都已經擬好了,還順便圈出了下葬墓園,並特地給剛出生的哥兒劃了個墓室。

消息傳出後,黎家那頭直接亂成了一鍋粥,他們有心辯解,可考慮到一家子老小的性命,以及莫名被賈赦送進去的自家姑老爺,不得已只能選擇了閉嘴。

“要怪就只能怪她命不好。”黎閣老如是說。

命不好的小黎氏最終還是追隨夫君孩子一道兒去了,泰安帝都下了明旨了,連諡號都擬了,這會兒你再說不想死? 你既然不想死,早先乾嘛去了? 從觀景閣上頭跳下來是覺得好玩? 解釋已是無用,卻是不知小黎氏離開人世時,究竟是怨恨還是悔恨。

……

……

又是一年臘月裡,因著尚未出國孝,注定今年的春節是沒想過好了。 不過,只要明面上過得去,細節處其實並不妨事兒。 只是今年又恰逢三年一度的官員回京述職日,泰安帝在前幾個月一手筆的開了不少人,也從翰林院扒拉了一大堆人,就連十數年不曾挪位置,本打算一輩子老死在翰林院的賈珍都晉升了。

賈珍早已是從五品,被泰安帝從翰林院弄出來後,直接提拔為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至於原先的那位倒不是被泰安帝除掉了,而是同樣晉升了。

三省六部皆有變化,其中變化最大的就是工部。 畢竟,作為一把手的工部尚書折進去了,連工部左侍郎都丟了官,底下的人紛紛往上頭竄,既費心力又費錢財的,結果反倒是這個郎中沒人要,白便宜了賈珍。

這回,賈珍也終於學乖了,知曉自己沒接觸過這檔子事兒,眼巴巴的跑來尋賈赦討個主意。

“我給你指條明路,去找賈政那蠢貨,他好歹也在工部待了十幾年,就算奇蠢如豬,十多年待下來,看都看會了。你也不用特地去捧他的臭腳,只需說,想要珠兒好,就老實把經驗都抖出來,尤其是工部裡頭的派系,問他沒錯。”

即便賈政再蠢,也不可能白活了這麼多年。 況且,他在工部時,只是不願意屈尊參與那些個派系之爭,又不是真的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哪怕離開官場多年也不怕,比起三省六部的其他地兒,工部要相對穩定多了,輕易都不帶變化的。

得了賈赦這話,賈珍還真就跑去尋賈政了。

當然,他鐵定不敢這麼同叔叔說話,這賈赦幹啥都行。 一來爵位高,二來官職高,三來還是賈政的親哥哥,干點兒啥不成呢? 可賈珍卻是賈政的堂侄兒,還是個被嚇破了膽儿的慫貨。

等賈珍得了經驗和教訓,蓉兒這頭也安排好了差遣,他已經在驍騎營待了大半年了,只是到底年歲輕,也沒啥真本事,一直處於被人操練的地位。 好不容易熬了大半年,略有些長進了,賈赦忙趁著泰安帝抽風之際,給他安排了個像模像樣的差遣——從五品的參將。

聽了蓉兒的差遣後,賈珍那叫一個嫉妒啊,他當年被摧殘得那麼慘,又熬了這些個年,才勉勉強強的熬到瞭如今的職位上,也不過比蓉兒這臭小子高了一階半品的。 雖說文官的地位高於武將,可那也是等熬到了三品以上才有明確的區別,像他們這種正五品和從五品的,差別雖也小,卻是真心不大。

唉,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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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已是泰安六年了。

去年三月裡,太上皇薨了,依著舊例國孝開始。 不過,等再過倆月,除卻太上皇留下的那些個王爺們,旁的人都可以出孝了。 自然,嫁娶也開始恢復正常,更有人趁著外頭風聲不怎麼緊了,早早的操持起了兒女親事。

這原也不算甚麼,只要別在孝期內嫁娶即可,私底下說親議親皆無妨。 旁的暫且不論,泰安帝就命欽天監擇出了良辰吉日,打算等一出孝,就讓雍華公主嫁出去。

日子就定在今年四月二十三,時間倒是不緊張了,畢竟雍華公主的嫁妝早在去年間就已經準備妥當了,連公主府都一早的安排好了,且在這一年裡頭,公主府有下人安排整理,並沒有發生雜草叢生的事情。 倒是榮寧侯府這頭,賈赦又開始忙得上躥下跳,在認命了之後,他便盤算著怎樣才能將十二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不得不說,在某些時候,泰安帝和賈赦的想法如出一轍,倆人皆想著孩子要出嫁了,得好生安排安排,不能讓孩子在大好的日子平添失望等等。

泰安帝這頭倒是沒啥問題,可賈赦……

而事實上,因著這大半年時間裡,泰安帝三天兩頭的窮折騰,以至於到瞭如今,所有人皆認為泰安帝的抽風程度原勝賈赦。 最重要的當然是,賈赦折騰有人壓制,甭管那人是泰安帝還是張家老太爺亦或是那拉淑嫻,就連十二偶爾都能按住他。 可若是泰安帝犯病了,那就只能隨緣了。

這不,眼瞅著即將出國孝了,泰安帝又開始折騰了。

打從去年開始,泰安帝就先折騰蠢弟弟們,再折騰旁的皇室宗親,然後折騰自家熊孩子併後宮妃嬪,之後更是將目光對準了所有的文武百官。

何為一網打盡? 這就是!

也是直到這會兒,京城裡的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錯怪了賈赦。 甚麼天字第一號攪屎棍,賈赦哪里當得起,跟泰安帝一比,他連個屁都不是。

最最重要的是,普天之下唯一一個能夠壓制得住泰安帝的人,他上天了。

於是,京城裡的人們成功的看到了何為作天作地的升級版本。 更為慘烈的是,這世上還真就有不怕死的人。 或者準確的說,那也不算是不怕死,而是始終存著僥倖心理,覺得甭管怎麼樣,泰安帝應該不會做得太絕的,對罷? 對罷……

然而事實證明,泰安帝的膽識比賈赦高出數十倍不止 和情敵搶大腿[重生] 。

在大肆賜封了諸多弟弟之後,泰安帝開始了他所謂的“賞罰分明”的征途。 有賞賜自然也有懲罰,這個很符合邏輯。 只是等懲罰真正到來時,他的那些蠢弟弟們卻先哭了個一臉血。

尤其是十四王爺,他一開始真的以為他哥對他是真愛,直到後來才知道,他哥就是在他鼻子前放了根胡蘿蔔,而他偏還就老老實實的往前走了,簡直就是一蠢驢!

蠢驢牌十四王爺還不是最慘的,起碼他跟前的胡蘿蔔仰起頭還能勉強舔上一舔,味兒更是一直盤旋在他鼻尖上。 那些個宗室皇親以及文武百官們,才叫真的可憐,盡數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結果連句抱怨都不能說。 更有甚者,似乎是發覺了泰安帝這回動真格了,索性收斂了心思,老老實實的辦差,一心為國效忠。

這想法是不錯,可在很多時候,當一個人努力時,旁人會覺得他是出頭鳥。 可若是周遭所有人都開始努力時,上頭的人則完全看不到他們在努力,反而會將那些個原地踏步的人都看在眼裡,然後該罰的罰,該走的走。

不過才大半年時間,皇室和朝堂的氣氛倏地改了,以往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一掃而空,所有人都努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免一個不留神就被泰安帝清掃出去。 不單是朝堂,連后宮近些日子來也清靜了不少,畢竟泰安帝原就不是貪杯好|色之人,不忙碌的時候倒是還好一些,哪怕沒留宿也通常會去後頭瞧瞧,給太后請個安之類的,可一旦忙碌起來……

后宮是甚麼? 能吃嗎?

因著泰安帝整個人都紮根在前頭宮殿裡了,后宮裡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自然也就少了很多糾紛。 沒法子,爭搶也得有個由頭啊,最緊要的那一環出了問題,誰還有工夫費心費力的鬧騰?

如此這般,最高興的莫過於有兒有女的恭妃了,她閨女馬上就要出閣了,嫁的還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 她兒子四皇子雖看著有些不著調,可咱們得理智一點,跟五皇子一比,四皇子錦嗣別提有多正常了。

恭妃巴不得泰安帝永遠不寵信后宮,畢竟作為在潛邸時就跟著泰安帝的恭妃,論年歲也不過略小了兩歲罷了,這四十來歲的男子若保養得當尚且可行,她一個上了四十的婦道人家,若跟前沒有那些個爭奇鬥豔的“妹妹”們,倒也勉強過得去。 可若是跟那些個水靈靈的小“妹妹”一比……

唉,別提了。

除了恭妃之外,靜妃也很是淡然。 她曾經生過兒子,只是沒能留住,也曾生過女兒,仍然沒有留住。 加上她娘家只是尋常官宦人家,既得不到泰安帝的重用,同時也絕對不存在被迫害的可能性。 再加上論年歲她比恭妃還年長一歲,早在十來年前,就已經不再陪侍,空有名頭而已。 既如此,她還有甚麼好擔心的? 人呢,一旦沒了顧忌,橫豎就一條命罷了,反倒是徹底淡定了。

除了這兩位外,也就只有生了五皇子的筠嬪老實待著,旁的都愈發的不淡定了。

而在這其中,又有兩位最為心焦。

其一是在泰安帝登基次年入宮的,正一品掌鑾儀衛事大臣杜江林的嫡長孫女,也就是四妃之一的惠妃娘娘。 如今不過才泰安六年,她是二年入宮的,當時才十三歲,如今也不過才年方十八。

十八歲,正當妙齡,莫說宮妃的人生目標就只有誕下龍嗣和拉拔娘家,就算只是普通的婦道人家好了,那也一樣盼著早早的為夫君誕下一兒半女 [英美劇]心理矯正 。 惠妃是個很有城府的女子,她被家裡教養得很好,有心計卻並不令人生厭,有美貌身段卻也並不惹人嫉妒,甚至在恭妃和靜妃退後時,她主動承擔起了后宮的大部分職責。

可她沒有孩子。

尋常女子若無孩子,便會讓夫君納妾生子。 到時候無論是記在自己名下,還是單單養在自己身邊,哪怕是去母留子亦無妨。 可惠妃本身就是個妾,即便身份地位再高,她也不是妻。

空有心計城府,空有美貌身段,可泰安帝連著大半年莫說是留宿了,連碰一面都不曾。 誠然,如今是國孝期間,可國孝那也不代表不能跟妃嬪見面罷? 更別提,一道兒用個膳,或者單純的品茗聊天皆可。 然而,甚麼都沒有。

惠妃都要急死了,甭管再怎麼有心計,那也得泰安帝接招才行。 萬一泰安帝腦子一熱,不管后宮妃嬪,只一心一意的為國為民……那她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惠妃決定推一把。

元姐兒——賢嬪便是另一個心焦之人,也是順勢被惠妃推出來的探路石。

老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可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論年歲,早在太上皇還是長青帝時就入宮為女官的元姐兒,遠比惠妃大好幾歲。 可論心機,她卻原不是惠妃的對手。

沒法子,即便元姐兒是賈母教養長大的,眼界能耐是有了,可到底對於如何爭寵一事缺乏經驗。 賈母年輕時候,同賈代善夫妻恩愛,年近四旬還得了愛女賈敏。 雖說賈代善也有三個庶女,可皆是通房丫鬟所出,更是在誕下女兒後,就被送離了府裡。 再一個,賈母學的終究是正道兒,她是會下手對付通房丫鬟,可她是光明正大的出手,若論陰謀詭計,賈母連入門都不成。

如此一來,被賈母教養出來的元姐兒,能耐可想而知。

沒能耐就沒能耐唄,像賈赦家的閨女迎姐兒一樣沒能耐,甚至還不如元姐兒呢。 可人呢,不怕沒腦子,就怕沒腦子她還不自知。 元姐兒不單承襲了賈母的缺心眼,還繼承了王夫人的貪心不足。

本朝跟前朝一樣,設立一皇后、一貴妃、四妃、六嬪制度。 泰安帝的皇后倒是活著,可惜跟死了也沒啥區別,皇后所出的嫡子八歲夭折,之後她整個人就跟活在夢裡一樣,倒是沒人折騰她,可她也同樣沒心思折騰別人。 貴妃的話,泰安帝直接沒立,畢竟就算皇后再廢物,也不至於完全沒法料理后宮,再說這不是還有四妃嗎? 儘管,所謂的四妃事實上只有仨。

而元姐兒,就是從曾經的四妃之一賢妃的位置上掉下來,成為賢嬪。

——還是接連兩次。

想著事不過三,元姐兒心道,也該讓她上去了,尤其她大伯父還晉升成為了榮寧侯爺,她堂弟更是即將尚公主。 四妃的職位一直留了個空,元姐兒堅定的認為,那是泰安帝為她所留。 、、

#想太多#

當然,事實並非如此,其實這僅僅是泰安帝懶得打理罷了。 在他看來,有沒有貴妃無所謂,那四妃的位置空了一個,同樣很是無所謂。 更別說,六嬪也沒滿,下頭沒品階的則空了更多。

元姐兒滿心滿眼的認為自己一定能回到妃位上,因而對於惠妃的示好很是在意。 論年歲論資歷,她比惠妃強多了,可到底人家出身更高,哪怕她的伯父賈赦原比惠妃之父身份地位高,可誰讓她這邊是伯父,人家卻是親爹呢? 在這一點上,元姐兒最慶幸的是,堂妹迎姐兒並不曾被送入宮,要不然她卻是失去了一切助力的 我們不止愛於微時 。

在心動了多日後,元姐兒想法子召見了王夫人。

依著規矩,只有妃位以上者才能逢旬見家人,當然若是皇后的話,那就無所謂了,只要她願意,想甚麼時候見都無妨。 可元姐兒到底僅僅是區區一個嬪,做不到如此放肆。 虧得惠妃想要利用她,暗地裡幫襯了她一把,這才使得她在三月初的某一日,終於跟娘家人見了面。

說真的,比起王夫人,元姐兒更希望能見到賈母和那拉淑嫻。 前者是教養她長大的祖母,後者則是榮寧侯夫人。 相較而言,區區白丁之妻顯然起不了甚麼作用。

可很顯然,元姐兒雖然城府不夠深,可她離傻還是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心知甭管出於何種理由,她都不可能撇開親娘王夫人,讓賈母和那拉淑嫻入宮的。 最關鍵的是,泰安帝曾經有言在先,不允許榮公之妻賈史氏入宮。 至於那拉淑嫻,元姐兒使喚不動。

元姐兒在鳳藻宮的偏殿裡見到了王夫人。 其實,當她還在妃位上時,就是住在鳳藻宮主殿裡的,可後來降了份位,自然失去了住主殿的資格。 好在宮中殿閣眾多,泰安帝的妃嬪又少,即便她並不曾住在主殿裡,整個鳳藻宮也只有她一個正經主子。

“太太。”

“娘娘可好?”

母女見面多半是激動中帶著感傷的,雖說自打元姐兒入宮以來,王夫人也曾入宮探望過。 可哪回都是早早的準備好一切,經歷重重磨難,才見到了元姐兒,可沒說上半刻鐘的話,就不得不離開宮中……說真的,王夫人每次看到女兒,都有種認不出來的感覺。

倒是元姐兒,只是雙眸鋥亮,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靜得很。

說起來,上回見面還是元姐兒沒了孩子那會兒,因著補藥之類的入口的東西是不能從宮外帶進來的,王夫人只拿了當時手頭上所有的錢財,盡數換成了大面額的金票銀票,塞給了元姐兒。 單是那一回,薛家給她的錢財就都用光了。 自然,這回她仍帶了私房過來,可為數卻並不多。

“先說說外頭的事兒罷。”

片刻後,元姐兒輕聲提醒道。

王夫人面露哀容,半響後才磕磕絆絆的回道:“家裡倒是還好,珠兒在翰林院又略升了半級,同僚待他很好,上峰也很滿意他,想來往後的前程還是極好的。珠兒媳婦兒去年又生了哥兒,只比璉兒媳婦兒晚了些時候。對了,璉兒媳婦兒也生了個哥兒,倆孩子年歲都小,又因著正好碰上國孝,就打算緩緩,到如今還未曾起名。”

頓了頓,王夫人又道:“寶玉也挺好的,就是素日里略淘氣了點兒,只願意同丫鬟玩耍,時不時的就會被老爺打一頓。偏那孩子又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甭管這次打得有多厲害,待傷養好了,以往怎麼淘氣,往後還一般淘氣。”

元姐兒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王夫人。

可王夫人還能說甚麼? 其實,她不是不知曉元姐兒想听甚麼,可有些話她不敢說,也沒臉說。 說甚麼? 說一說去年間,他們是如何丟下大房一家子連夜逃命的? 這若是當時被丟下的僅僅只有大房,那還勉強過得去。 可事實上,他們當時連賈母都一併撇下了,倒是將住在榮慶堂裡的寶玉順勢帶走了。

半晌,見元姐兒還不開口,王夫人略帶了些埋怨的眼神瞧了一眼元姐兒,卻冷不丁的發覺,元姐兒的身形異常消瘦,臉色也極為難看,哪怕有華服胭脂的遮擋,也依然能夠看出她的身子骨極為虛弱 愛你愛我 。

“娘娘?!”王夫人又是震驚又是心疼。

這當親娘的,能有幾個完全不將女兒放在心上? 只能說,對於王夫人來說,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始終都是珠哥兒。 對於女兒元姐兒,她不是不疼愛,只是沒法子做到真正的掏心掏肺。 可若是今個兒元姐兒出了事兒,她一樣會心疼會難過,半點兒都不會比賈母少。

“繼續說罷。”元姐兒淡淡的回道。

確定元姐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後,王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榮寧侯府上上下下一切都好,還添了哥兒,就是老太太……前些日子聽說是病了一場,這幾日就沒甚麼新消息了,估摸著應當是好了。說起來,老太太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先前,口口聲聲的說寶玉是她的命根子,將來她所有的私房和嫁妝都要留給寶玉的。結果這才多久,就听說她跟善財童子似的,將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分了出去。聽說,小五和鑫兒這倆小東西拿得最多,倆人算在一起,估摸著佔了賈母四成的寶貝。”

王夫人邊說邊遲疑的望了一眼元姐兒,旋即咬了咬牙道:“除了這些,真的沒有旁的事情了。”

這個表情,就說明了有。

元姐兒心下感概了一聲,不由的想起了打從她懂事以後,就一直表現得格外沉穩得體的那拉淑嫻。 心道,出身還真就說明了一切。 又想著小時候聽說過的那些事兒,對堂妹迎姐兒的好運氣羨慕不已。 甭管是否選擇入宮,迎姐兒的未來都不會差,又因著大房無需她入宮搏前程,其實如今的選擇於她而言,更為輕鬆自在。

真好。

“太太,我想再搏一把。”

許久,元姐兒才用嘆息一般的聲音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搏一把? 怎麼搏? 身為女子,還是個曾經懷孕又流了孩子的宮妃,她所能想到的搏一把,只能是懷上泰安帝的孩子。 可泰安帝忙於朝中之事已經很久很久了,哪怕之前還可以找藉口是在國孝之中,可最怕他習慣成自然,慢慢的將整個后宮丟拋到腦後。

像靜妃這種兒女雙全的,自然不用在意;像其他幾個年歲早已大了,徹底沒指望的也無需動容;或者像惠妃那般,出身高貴,一入宮即被封為四妃之一,且年歲還輕的,也算是等得起。

唯獨只有她,出身低微,無兒無女,偏她今年都已經二十有二了。

她已經沒時間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王夫人一臉的茫然,一看就不似作偽。

見她這般,元姐兒只在心中重重的嘆氣,但凡賈母能入宮,她如何尋王夫人呢? 哪怕倆人一道兒入宮,她也可以同賈母好生商議一番,跟王夫人卻只能敘舊,哪裡能商量正事兒。

偏生,她還不能不回答。

“我的年歲已經不小了,比我還小兩歲的鳳丫頭都有兩個孩子了,可我還一無所出。上回,太醫說我傷了身子,叫我好生調養著。我仔細養了這幾年,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偏聖上近一年來,完全不往后宮來。我冷眼瞧著,似乎不單單因為國孝的緣故,這裡頭一定有旁的事兒。且不提我會如何,我只擔心聖上長此以往不注重身子骨,將來可如何是好?想著大伯終究在聖上跟前有些體面,可否讓他幫著勸勸?身子骨比旁的事兒緊要多了 被我寫死的反派都重生了 。 ”

王夫人低頭不語。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夫人若還聽不懂,那她就真的被賈政同化了。 可問題是,就算聽懂了又能如何?

后宮的事兒,聖上的事兒,是她區區一個白丁之妻能夠插手的? 莫說插手了,她如今連榮寧侯府都去不得。 雖說賈赦沒有明著不讓他們一家子去,可哪回都會被折騰一番。 最初,王夫人還道是府裡的下人不像話,後來才意識到,這分明就是賈赦不待見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懇求賈赦幫忙……

天方夜譚也不過如此。

一時間,母女倆皆沉默不語,狹長的偏殿裡,顯得是那般的空曠孤寂。 王夫人不開口,是因為她不知曉該如何拒絕;元姐兒不開心,是因為那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母女倆好似僵持住了一般,誰也不願意先開這個口認輸,彷彿這樣就是贏到最後一般。

可最終,王夫人還是無奈的提了一句:“榮寧侯府……難進呢。”

還不是一般般的難進,上次也是赶巧了,加上諸多親眷都在,這才沒發生尷尬的事情。 可有一沒有二,除非王夫人能尋到一個不怕丟醜的人跟她一起上門討要人情,這還未必能讓賈赦點頭應允。 可若是斷然拒絕的話,元姐兒又不單單只是為了她自己。 若是她真能再得寵,僥倖再度有孕的話,甭管將來生男生女,這不是都有依靠嗎?

也許,該去試試?

王夫人有些心動了,正好想到四月裡十二要尚公主,這般好日子,莫說是作為近親了,就算只是沒啥交情的族親,也沒得在大喜的日子將人轟出去的。 只要能再度入了榮寧侯府的門,她就有辦法徐徐圖之。

試試罷……

萬一成了呢?

試試罷……

就算不成也不過是丟人現眼罷了。

當母親面對孩子的懇求時,多半是無法狠心拒絕的。 即便王夫人以往有再多的不是,她也仍然是個母親。 尤其,她對元姐兒虧欠良多,更別說這事兒若是成了,對於他們家也是喜事一樁。

最終,王夫人還是咬牙答應了,想著到時候出了國孝,在趁著十二尚公主的大喜日子,往賈母跟前一湊。 甭管是豁出去臉面也罷,還是旁的甚麼,為了元姐兒,為了他們二房將來的前程,王夫人都願意去試一試。

……

……

轉眼便是四月裡。

在這期間,關於元姐兒對她的懇求,王夫人誰也沒有告訴。 就是賈政問起來,她也只是說娘娘一切都好,還讓寶玉好生唸書。 賈政倒是個實誠的,聽了這話半點兒狐疑都沒有,只回頭拎著寶玉去了書房,待一個時辰,果然有丫鬟過來回話,說寶玉又挨打了。

打唄,她有珠哥兒,有蘭兒兄弟倆,區區一個不爭氣的嫡次子寶玉,真的一點兒也不心疼 [紅樓]這對坑爹的奶娃! 。 甚至於王夫人覺得,要真能做到棍棒底下出孝子,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哪怕原本就沒指望他,可王夫人並不介意多一個孝順的兒子。

盼星盼月亮的終於盼到了十二尚公主的那一日。

王夫人早早的準備了一切,跟著賈政和珠哥兒,帶上寶玉和李紈母子倆,一行六人一道兒去了久違了的榮寧侯府。

之所以沒帶上所有人,王夫人也是有考量的。 李紈去年生的哥兒,到如今也還不滿一周歲,通常情況下,未滿三周歲的孩子是很少會帶出門去的,尤其是去宴請之類的地方。 因此,王夫人沒帶上他們家的小哥兒,純粹是為小哥兒本身考量。 可她選擇性的忽略了一堆的庶出子女,那卻是實實在在故意的了。

可惜,縱然如此,也沒人敢說她一個不字。

這庶出哥兒們倒是還好,他們本身也不愛去宴請這種地兒。 可作為家裡頭唯一的未出閣姑娘,探春卻是氣的心肝肺糾在一道兒疼。

姐兒跟哥兒原就不同,就說這親事好了,因著是庶出,又不能繼承家業,到時候最多也就拿個幾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因此就算是榮公賈代善的親孫子,二房這幾個庶出哥兒也一樣注定找不到靠譜的親事。

至於探春,雖說同樣是庶出,可這年頭素來講究一個高嫁女低求媳。 探春不單能嫁給比自己門第稍微弱一成的嫡長子,也可以嫁給門當戶對人家的庶出哥兒,甚至努力往上攀爬成為某個王爺的妾室亦是無妨。

總之,相較於她的兄弟們,探春的選擇餘地很大。

——前提是,王夫人願意讓她選擇。

對於探春而言,最揪心的就是她的親事是被王夫人捏在手裡。

其實,依著律法,甭管是嫡出還是庶出,是哥兒還是姐兒,他們的親事都要由父親做主。 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父親。 反過來說,只要父親同意了,旁的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可賈政他不管事兒呢,當初珠哥兒的親事,倒是他仔細打聽過的,可那是因為珠哥兒極為有出息,又是他的嫡長子。 探春……

隨緣罷。

於是,等賈政一行人離開府里後,探春將自己整個人埋在被子裡,狠狠的哭了一場。

十二尚公主,即便停留在榮寧侯府的時間很短,可想也知曉,有多少達官貴人會來慶賀。 到時候,但凡有哪個太太、老太太看中了自己,那她的人生就大不相同了。 可這般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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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並不知曉,就在她悲傷得不能自抑之時,她的嫡母王夫人也正在經歷了一番痛苦掙扎。

王夫人的本意是通過懇求賈母,來讓賈赦鬆口同意。 之所以選擇這般迂迴的戰術,那是因為她知曉自己沒法跟賈赦說話,更明白賈母對於元姐兒的那番真心疼愛。 因此,賈母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傳話人選。

可或許是因為執念太大了,以至於王夫人忘了一件格外嚴重的事情。

賈母她是個“烏鴉嘴”啊! !

這種事情,信則以不信亦可以。 很顯然,王夫人是屬於堅信不疑的那類人。

“政兒媳婦兒你入宮瞧過娘娘了?娘娘最近可好?唉,還不知曉我這輩子能不能再瞧見娘娘一回 [快穿]每天醒來都在拆西皮 。 你同我學學那會兒的情形。 ”光聽肯定不行,賈母絕不會忘了評論,“……嗯,我就知曉娘娘是個好的,是格外有福氣的,原先還想著上回那事兒會不會害了身子,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娘娘呀,她一定長命百歲! ”

王夫人當時心頭就一個咯噔。

長命百歲這種話肯定是好話,這點兒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有問題的是,這話偏生就是從賈母口中說出來的。 這要是換個人好了,王夫人還能當是在說客套話,既不會成真,也不會變成烏鴉嘴的那種。 可若是由賈母來說,王夫人卻整個人都慌了。

好在,慌歸慌,王夫人到底還是咬牙將自己的來意委婉的告知了賈母,同時不忘在心頭默念著般若多羅密多心經。 甭管有用還是沒用,至少求個心安。

不過,怎麼偏就是長命百歲這個詞兒呢?

儘管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幾百遍,王夫人還是覺得心驚肉跳的。 她本身已經上了年歲,偏跟那拉淑嫻這種心態平和的人不同,她是真的有些不好。 即便離了賈母,那句“長命百歲”也一直在她耳朵邊上打轉兒,惹的愈發的心慌氣短,面色煞白。

不多會兒,李紈就先發現了不對勁兒。

這也難怪了,雖說二房一家子是一道兒過來的,可事實上賈政帶著寶玉和蘭兒去了前頭,王夫人和李紈才是來了後頭。 當然,其實寶玉很想跟過來的,可這段時日賈政下手頗狠,且為了讓他今個兒老實一點兒,臨出門前,賈政又收拾了他一頓。

在這種情況下,估摸著也就李紈才會將注意力放在王夫人身上。

怎麼說呢? 帶病赴宴肯定不是好兆頭,倘若這是一般的家宴也就罷了,偏還是十二尚公主的好日子。 若是讓王夫人觸了霉頭,那倒霉的可不是一家兩家。 當然,作為罪魁禍首的王夫人一定會糟,而陪侍在旁的李紈也鐵定不可能獨善其身。

唉,赴個宴還那麼多事兒。

李紈簡直要忍不住為自己嘆息了,正打算勸王夫人早點兒打道回府時,忽的前頭傳來陣陣騷動聲。 過了約莫半刻鐘,已是半大少年郎的璟哥兒親自回後頭報喜。

“聖上有旨,允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省親。”

竟是允了入宮多年的妃嬪回娘家省親以續親情。

當然,這也是有前提的,沒聽到前頭還有個“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反過來說,若是無重宇別院,也就無需省親了。 自然,若是原本無,現如今有了,則依舊可以回娘家省親。

其實這事兒早一段時日也有聽聞,據說是因著泰安帝思念先皇,感懷宮中諸多妃嬪,這才特地宣布了恩旨。 之所以強調要有重宇別院,那也是因為宮妃身份特殊,若沒有高牆擋著,被隨便甚麼人瞧見了又怎生使得? 再說了,省親乃是喜事一樁,卻並非強制性的,究竟能否省親,自是看宮妃各自的娘家作出何等選擇。

冷不丁的聽了這消息,王夫人瞬間忘了方才賈母那句“長命百歲”,只忙不迭的念著佛。

卻聽賈母忽的撫掌大笑道:“方還惦記著宮裡的娘娘,想著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瞧見她一回。可不想,竟是這般巧合的遂了我的心願! ”

255

眼見賈母撫掌大笑之,底下的人甭管心裡頭是個甚麼想法,明面上自全都是“恭喜”二字。 尤其是王夫人,先前被唬了一大跳,如今卻是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見狀,自也有人上前跟她道賀,畢竟她才是宮裡娘娘之母。

也有人另闢捷徑跑去向那拉淑嫻恭喜,一來今個兒原就是府上添丁進口的好日子,二來元姐兒也是她侄女,兩相一加倒也稱得上是雙喜臨門。

對此,那拉淑嫻皆笑臉相迎,她對賈政倆口子沒甚麼好感,不過對於打小就乖巧懂事的元姐兒還是極為疼愛的,尤其元姐兒以往沒少幫她照顧迎姐兒,之後入了宮中當女官,想也知曉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如今,甭管算不算得上是熬出了頭,能同娘家人見個面還是極好的。

只是……

那拉淑嫻並沒有忘卻“允凡有重宇別院之家”,重點在於重宇別院,若有之則允許省親,可反之,若沒有呢?

儘管兩世的很多規矩都不盡相同,可有一點卻是相差無幾的。 身為宮妃,還有六嬪之首的賢嬪娘娘,是絕不可能隨意讓人瞧見的。 泰安帝特地強調省親的前提是有重宇別院,這點並沒有任何問題,卻並未強調若沒有該如何。

是不能省親? 還是加緊時間建造? 況且,重宇別院的標準為何? 又是以何為依據的?

轉瞬間,那拉淑嫻已想了許多,抬眼卻見賈母和王夫人已經喜得不知南北了,登時在好笑之餘又感到萬分無奈。 這省親雖只是接待宮裡的娘娘,可作為曾經接駕過的賈家,理應想到花費如何。 哪怕娘娘跟先皇完全無法相提並論,卻也注定會耗費一大筆錢財。

可惜,賈母和王夫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拉淑嫻倒是想到了,不過彼時他們兩家早已分家,倒是無需她擔憂了。 頂多就是重宇別院建成之後,他們榮寧侯府作為近親,送上一份重禮便是。

這般想著,那拉淑嫻倒是鬆快了許多,卻無意間瞥見王熙鳳面色古怪的瞅著自己,似乎有難言之隱,便尋了個空檔,向她招手讓她過來說話。

王熙鳳過來後,只壓低了聲音道:“太太,那頭怕是會扯上咱們 大肚往前衝 。 ”

見那拉淑嫻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王熙鳳隻飛快的瞥了王夫人一眼,這才又道:“建造重宇別院不單要花費巨大的財力物力,還需要偌大的地方。他們家如今住的不過是三進的院子,且還都住滿了人,哪裡還有地方造其他的?便是全推翻了也不夠造個小園子的。想來,回頭鐵定會找機會同老太太分說一二,頂好能勸得老太太鬆口,借咱們家的地兒蓋園子才好。”

“你是這麼想的?”那拉淑嫻奇道,說真的,就算跟王熙鳳相熟多年了,她還是有些摸不透王氏女的想法。

“鐵定不單我,政二太太必也是這般想的。”王熙鳳偷眼瞧了過去,果見王夫人正湊在賈母耳邊說了甚麼,登時又氣又急,“這世上哪兒有這般好的事兒?咱們家出錢出地方,偏叫他們來做了人情,充大頭!”

被王熙鳳這副咬牙切齒的給逗樂,那拉淑嫻愣是笑彎了腰。 待見王熙鳳一臉憋屈的望過來時,她才抿嘴笑著解釋道:“不至於的,咱們統共多大點兒地方?若在去年那會兒,後頭倒是空得很,可琮兒都將那一片改建了,如今哪還尋得到空地兒?”

“還不能拆了嗎?”王熙鳳頗為惱怒的側過頭瞧著王夫人,私以為這事兒對方完全乾得出來。

“她想就拆她家去。咱們堂堂侯府,哪裡容得下一介白丁之妻在府裡指手畫腳的?”那拉淑嫻忽的正了正臉色,向王熙鳳道,“鳳丫頭,雖說璉兒只是侯府繼承人而非侯爺,可他好歹也是正經科舉出仕的,如今更是正五品的戶部郎中。要是你今個兒是去他們家找茬的,或許不佔理,可咱們是在自個兒府上,做甚麼不成呢?”

論輩分,王熙鳳既是王夫人的侄兒媳婦兒,又是她娘家的侄女,故而王熙鳳對上王夫人永遠都是落了下乘的。 可若是撇開輩分不論,光論身份地位呢?

璉哥兒是榮寧侯府的嫡長子,也是下一任的侯爺,即便不算這個,他如今藉著賈赦和林海的實力,早已穩坐戶部郎中之位。 正五品的品階擱在那些個貴人眼裡確實不算甚麼,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可若是在平頭百姓跟前呢?

賈政如今就是平頭百姓,哪怕珠哥兒略有些本事,卻也沒有到給王夫人掙鳳冠霞帔的地步。

一個正五品文官之妻還能鬥不過區區白丁之妻?

至於輩分,其實在身份地位跟前壓根就算不得甚麼。 旁的不說,這賈家族學裡的老先生名喚賈代儒,那可是要喚榮公賈代善一句堂兄的人。 然而,那又如何呢? 事實上賈代儒家中極為貧寒,莫說跟平輩的賈母等人了,就算是見了孫子輩的璉哥兒、十二等人,不一樣都是恭敬有禮的嗎? 不過,賈代儒估計不是礙於地位,而是打心眼裡敬佩他們的進士身份。

甭管怎麼說,但凡王熙鳳有心懟上王夫人,如今的王夫人必無招架之力。

只是……

“璉二爺都同我說了,讓我別這麼折騰,免得再出以往那些事兒。”王熙鳳也很委屈,她的個性原就張揚無比,上回那事兒確是有些不妥當,卻也不能全賴在她頭上。 尤其她也是被人唆使的,罪魁禍首如今還在賈母身畔瞎逼逼呢,偏她犯了府裡老爺太太的忌諱,被璉哥兒好一通說教。 沒了奈何,她也只能老實了很長一段時日,以至於如今懟上王夫人,都頗有些底氣不足。

那拉淑嫻瞧稀罕一般的瞧著她,正想說點兒甚麼,忽聽賈母高聲喚她,忙上前兩步。

賈母道:“我聽政兒媳婦兒說的有理,既是聖上的恩典,咱們府上可不能怠慢了 你打擾到我積攢功德了[快穿] 。 偏政兒他們府上沒地方,我想著,不若就在咱們府上省親得了。 ”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幾乎能想像到身後的王熙鳳是個甚麼神情,不過她倒也不懼,只笑臉盈盈的應承道:“成呢,只要老爺同意,我自會照辦。”

在那拉淑嫻略兩步後的王熙鳳忙低了頭掩了面上的笑意。 她原還想著擔心成了事實,該想個甚麼轍兒,卻沒有料到那拉淑嫻這般的光棍。

成啊,您說得對、說得好、說得格外有道理,可那又如何? 這裡是榮寧侯府,甭管幹啥都要經過侯爺的同意,偏生——侯爺是名為賈赦的天字第一號攪屎棍。

當下,賈母的臉就綠了。

她會不知曉這事兒必須告訴賈赦嗎? 還是她不知道賈赦一定不會同意? 說白了,賈母心裡自有一番盤算,想著自己先透了這個意思,再讓身為妻子的那拉淑嫻去同賈赦商議。 若是成了,那皆大歡喜,如若不成,丟的也不是她的臉。 卻是沒有想到,那拉淑嫻完全不接招。

“這是一件大好事兒。”賈母猶未死心,仍忙不迭的勸著,身畔的王夫人自也是滿口子的附和著。

那拉淑嫻只痛快的點頭:“是啊,這的確是一件大好事兒。”

“那赦兒那頭……”

“當然是老太太您去尋老爺說。”那拉淑嫻笑得眉眼彎彎的,“想來,老爺一定會賣您這個面子的。”

顏面這種事兒,原就靠自己去掙,而非靠別人施捨。 偏賈母永遠是個拎不清的,每當那拉淑嫻覺得她終於通透一點兒了,她下一回絕對會出昏招,照樣惹人嫌惡。 萬幸的是,就算賈赦不似賈政那般純孝,卻也是有底線的,甭管賈母怎麼鬧騰他都不曾真正往心裡去,久而久之更是練就了左耳朵右耳朵出的本事。

——您說您的,我做我的,您說夠了,咱們就下回再賤罷。

自然,那拉淑嫻能想到的結果,賈母也一樣想得到。 事實上,賈母原就是覺得自己沒法勸服賈赦,這才試圖逼迫那拉淑嫻應允。 偏生,那拉淑嫻只一副“您說得對”、“是的,沒錯”、“這是一件好事兒”……這叫她還怎麼往下搭話?

沒一會兒,賈母就被氣得青了臉。

那拉淑嫻只道:“老太太可是累了?還是乏了?要不要先回屋小憩一會兒?左右待會兒正主兒又不在府上,就算從宮裡出來,也是直接回了公主府,老太太您還是先去歇著罷。”

賈母氣得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這尚公主,名義上雖也是將公主娶進家門,事實上卻跟尋常人娶妻是截然不同的。 首先,正常情況下,成親之禮是要在男方家中辦的,女方在這其中只承擔了一個梳妝打扮,外加將新娘送出門的任務。 然而,這是在尋常人家,若是擱在皇家,卻是得從宮中接人,還得陪著先給皇室一幫子長輩請安問好。

更要命的是,雍華公主是泰安帝在世的唯一一位公主,連泰安帝本人都對此極為上心,去年間就命禮部重新擬定了公主成親的細則。 基本上就是從宮中到公主府的流程,跟榮寧侯府幾乎沒有任何關係。

這還是成親當日,便是在明個兒,新媳婦兒拜見公婆之時,十二和雍華公主也得早起入宮拜見 [重生]頭條少女 。 榮寧侯府這邊還得早早的起身等著,等著這倆從宮中出來後,再來榮寧侯府拜見長輩。

想也知道入宮是最費時費事兒的,人家新媳婦兒進門還要負責做些點心奉公婆,要是擱雍華公主這兒,怕是能趕上午膳就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入宮一趟再出宮一趟,費的時間可是真心不少。

換句話說,想要見到十二和雍華公主,基本上要等明個兒晌午了。

就這,還是一切順利的結果了。

那拉淑嫻說的實在,事實也的確如此,可這話落在賈母耳中,卻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按說,尚公主的確是一件有福氣的事兒,可仔細深究下來,卻讓賈母心裡頭格外的不對味兒。 哪怕事實上,公主是算嫁入賈家的,將來也是要記入族譜,成為真正的賈家人,可偏生她自個兒是有宅邸的,非但不會住在賈家,還要帶著十二一道兒走。

這算甚麼? 這還是他們賈家娶進門來的媳婦兒嗎?

賈母越想越覺得難過,雖說十二並非她最為寵愛的孫子,那也是她的金孫。 偏那拉淑嫻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有宮裡娘娘省親這事兒……

幾番想法壓下來,賈母只覺得心裡頭悶悶的,不由的便在面上帶了出來。

那拉淑嫻側過臉笑盈盈的看了王熙鳳一眼。

王熙鳳當下心頭一跳,旁人也就算了,身為兒媳婦兒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拉淑嫻絕對不好惹呢? 不由的,她埋怨開了,怎麼賈母和王夫人這對婆媳就這麼愛作死呢? 明知道老爺太太都不是吃素的,偏三天兩頭的惹事。 這賈母也就罷了,到底是賈赦的親娘,可以想見賈赦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到弒母的地步。 可王夫人呢?

說真的,王熙鳳只想揪著她這個娘家姑母大聲問一問,你到底是不是又把腦子忘在家裡沒帶出來?

可惜,她不能。

既這麼著,王熙鳳只能頂著那拉淑嫻的笑顏,硬著頭皮上去哄賈母。 虧得她天生一副巧舌,沒一會兒就哄得賈母開了顏。 又片刻,賈母許是真覺得累了,便搭著王熙鳳的胳膊回去歇著了。

再看王夫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其實她何嘗不恨賈母,事實上整個榮寧侯府,就沒有一個人能入她的眼。 偏生,因著種種原因,她非但不能報復榮寧侯府的人,還是舔著臉湊上前。 她又不是天生犯賤,怎麼可能心裡沒想法呢? 可惜,她的想法跟實力完全對不上,即便想得再美,往往到最後也只能落得一肚子氣。

幸而,她還有娘娘……

一想到隔壁修建得如人間仙境的公主府,王夫人就心動不已。

其實,王夫人很清楚以賈赦的性子,既不會藉地方給她,更不會藉錢予她充門面。 因而,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過能在榮寧侯府省親。 她只是想著,先讓賈母開口借,借到了自然是好的,借不到多少也能讓賈赦他們倆口子感到心虛愧疚,到時候便順勢將這事兒推給賈赦。

喏,隔壁公主府不就挺好的? 因著公主府的前身寧國府人口也不豐,一應建築就跟最早的幾乎沒兩樣,倒是園子頗多,景色極佳。 如今,經過了去年的翻新修葺,公主府顯得既大氣又華貴,完全當得起省親別院。

王夫人想得很美,左右她也沒想過要長長久久的佔著,讓自己省些錢,再給宮裡的娘娘做做臉面,同時也能跟雍華公主的母妃弟弟打好交道……

何樂而不為呢?

結果,她那個討人嫌的娘家內侄女王熙鳳居然就這樣把賈母給拐跑了? 這是讓她接下來一個人唱獨角戲嗎? 混賬東西 神是演技帝[娛樂圈] ! !

可憐的王熙鳳半點兒也不知曉自己已經被親姑母記恨上了。 當然,就算她知曉了也不會在意的,她原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就是上回被嚴重警告了,才略微收斂了一些。 可聽方才那拉淑嫻的話茬,顯然並不將王夫人放在眼裡,既如此,她還有啥好顧忌的?

等伺候著賈母歇下了,王熙鳳又略停留了片刻,確定沒甚麼事兒了,才擰著腰身過來找王夫人算賬了。

沒錯,就是算賬。

這年頭,輩分很重要,但是身份地位更重要。 咳咳,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儘管外頭人都很懼怕賈赦,可唯獨她卻是打心眼裡怵那拉淑嫻。 王氏女本就勢力得很,更確切說,她們有著近乎野獸般的直覺,能夠清楚的知曉哪個能惹哪個不能惹。

等再度回來後,王熙鳳只徑自走到王夫人跟前,一口一個政二太太,語氣甜膩得好似未出閣小姑娘,在把王夫人弄得愣神之前,先把一直陪在跟前的李紈給噁心到了。

都說妯娌之間難相處,這話倒未必適用於所有地方,可至少那拉淑嫻和王夫人的關係就不咋地,而身為堂妯娌的李紈和王熙鳳,更是關係極為微妙。

李紈嫌棄王熙鳳大字不識一籮筐,渾身的銅臭。 王熙鳳則嫌棄李紈一股子窮酸氣兒,不願與之打交道。 更不提想當年還未分家時,李紈頭一胎就生了嫡長子蘭兒,而王熙鳳卻是先開花後結果。 雖說大房這頭是沒啥說的,可私底下卻是總有人嚼舌頭,明里暗裡的指摘王熙鳳善妒,生不出兒子也不讓別人生。

誰會這麼說?

王熙鳳當時是仔細想過的。

賈赦和那拉淑嫻都是有啥說啥,況且他倆若是對自己不滿,完全用不著背後說人,當面痛斥一番,她這個當人兒媳婦兒的,也無話可說。 璉哥兒對於兒女並無太大偏見,又因著鑫兒出生時,白得了一大筆銀錢,直到這會兒璉哥兒都覺得自家閨女是個天生帶福的。 旁的人呢? 十二是一肚子壞水,可他還沒有到編排自己親侄女的地步,璟哥兒滿腦子就是做學問上進,小五比鑫兒就大了小半年。

哦,對了,還有迎姐兒。 可迎姐兒素日里把鑫兒當成寶,比起自個兒弟弟小五都好,怎麼可能吃飽了撐著編排她? 至於賈母就更不會了,也許賈母有千萬個缺點,可絕度不會嫌棄姑娘家。

剩下的人選就很清楚了,無非是二房那幫子人。 除掉完全不管後宅之事的賈政和珠哥兒,再去掉不帶腦子的寶玉和那幾個庶出哥兒,剩下有嫌疑的無非就是王夫人、李紈、探春了。

王夫人不會這麼幹,或者應該說,假如她真的對王熙鳳產生了惡意,使出來的招數絕對是狠戾至極的,編排甚麼的,她犯不著。 旁的不說,當初李紈懷上蘭兒時,她就做主給珠哥兒提了幾個通房。 為何李紈頭一個孩子和第二個孩子差了這些個年歲? 不是因為她身子骨不好,而是她壓根就沒伺候珠哥兒幾回。

但凡王夫人想要折辱王熙鳳,只要開口送幾個人過來就好了,哪怕不是正經婆婆,身為親姑母和夫家的嬸娘,她也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也因此,王熙鳳最懷疑的就是李紈和探春了 總裁來襲,前妻門前請止步 。 這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尤其王熙鳳同迎姐兒交好,她更煩李紈一些,迎姐兒則討厭死了探春,故而當初賈家分家時,她倆表現得極為樂呵。

儘管這些事兒已經很久遠了,可當初的惱怒如今回想起來,依舊彷彿歷歷在目。

王熙鳳暗地裡向李紈甩了好幾個眼刀子,她小心的沒讓旁人瞧見,卻單單讓李紈看了。 偏生,李紈自持是書香門第出身,除了暗自惱怒之外,完全沒有任何法子。

喜宴狀似熱鬧非凡,其中卻是暗潮洶湧。

原本,王夫人是想著趁此機會好生同這些貴太太們打交道,畢竟如今賈家已然分家,失去了本家的庇佑後,他們這一支很是落魄了很多,莫說達官貴人們了,就連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懶得給他們下帖子了。 旁的也就罷了,寶玉的親事卻是一直擱在她心頭的。

偏生,王熙鳳就像是跟王夫人槓上了一般,自打她纏上去後,王夫人再沒機會同任何人說過話。 無奈之下,王夫人只得暗中給李紈使了個顏色,讓她去攀交情。

李紈暗喜不已。

比起王夫人一心惦記著寶玉的親事,李紈卻是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蘭兒。 其實,蘭兒統共也就比寶玉小了三歲罷了,又因著蘭兒生日大,其實滿打滿算也就差了兩年時間。 這璟哥兒早已定親,寶玉這頭就算沒尋著好的,這不是還有薛家的寶丫頭做為後路嗎? 偏生只有她的蘭兒,一直都沒人注意到他也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

當然,說是該議親,其實蘭兒的年歲還小。 可在外人看來是小了點兒,李紈卻是巴不得趕緊定一門好親事。

試想想,若是在分家之前,他們家算是榮國府的後人,可如今分了家,本家這一支倒是越來越紅火了,他們卻是愈發的難過了。 虧得蘭兒人品不錯,又是家中的嫡長子,想來到時候說一門好親也容易。 可便是如此,那也得有人將這事兒擱在心裡啊!

李紈心知,賈母的心裡只有寶玉,王夫人雖不至於那般誇張,可如今恰好臨著宮裡娘娘的事兒,估計就算不至於被寶玉的親事分心,也決計沒有可能想到她的蘭兒。 說來說去,這事兒還得靠她自己。

撇開了王夫人和王熙鳳這對討人厭的姑侄倆,李紈擺上了格外得體的笑容,周旋在太太奶奶們之間。

那拉淑嫻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只暗暗覺得好笑。 她當然看出了李紈的心思,問題是,除非當小輩兒的比當長輩的大了好多,譬如像蓉兒和惜春這對姑侄,必然是蓉兒先成親,惜春又嫁人的。 可若是像寶玉和蘭兒這般,蘭兒決計沒有可能越過寶玉。

這裡的越過,不單是指時間,還有親事的質量。

誠然,從身份上來說,蘭兒是珠哥兒的嫡長子,是賈政那一支的嫡長孫,加上他本人頗有唸書的天賦,也願意用功上進,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應該比寶玉強才對。 可惜,賈家有個賈母,還有個王夫人。

有這倆人在,甭管蘭兒有多出眾,她們都不會讓蘭兒將來的親事越過寶玉去的。 用最通俗的*,哪怕今個兒寶玉尚了公主,蘭兒最多只也只能娶郡主。 倘若將來寶玉娶的是皇商家的閨女,那麼蘭兒絕不可能娶到官宦人家的小姐。

甭管怎麼說,賈母和王夫人也會聯手壓一次。

其實,王夫人也就罷了,賈母幹這事兒真心不是頭一回了。

當那拉淑嫻還未穿越而來時,賈母就沒少站在二房那邊壓制大房 蜜寵小妻子,老公不一般! 。 倒不是說她有甚麼惡意,而是要弄個平衡。 一旦大房和二房的地位差距過大,亦如如今這般,她這個老封君的話語權就會被變相的剝奪。 只有當兩房的地位權勢相當,她才能玩一手平衡,彰顯她的能耐。

這個想法跟已故的先皇完全一樣,他們想到的都是絕對的權勢,哪邊冒頭打哪邊,哪邊弱了則扶持一把。 總之一句話,一定要平衡。

擱在如今分出去的賈政那一支上,亦是如此。

珠哥兒現任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因著其父賈政名諱的緣故,他這輩子怕是都離不開翰林院了。 不過,即便如此,以他的心性,穩紮穩打的立足翰林院,過上幾年鐵定能夠晉升的。 珠哥兒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就算再怎麼磨嘰,到了三十歲時,他至少也是個五品官了。 翰林院是不容易撈油水,晉升也比其他地方更慢一些,可卻是最講究資歷的地兒。

倘若珠哥兒三十歲成為五品官,那麼到他四十歲時,四品官絕不是問題。 再往後,其實反而容易多了,因為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想出去搏一把。 現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潘鼎,也是因著年邁體弱,才索性打算老死在翰林院。 也因此,等珠哥兒過了那個砍,他遲早能夠成為掌院學士。

蘭兒作為珠哥兒的嫡長子,無論是相貌人品,都得了其父真傳。 加上他跟賈政又隔了一輩,名諱的問題沒那麼顧忌了,他的選擇餘地則更廣。

還有便是李紈去年生的小哥兒,還未滿周歲自是看不出來甚麼,可便是如此,有他爹和長兄在,他的前程也不會差的,畢竟又不是誰都跟寶玉似的,一出生就落了腦子的。

如此一來,賈政那一支甚至用不了十年,就會打破平衡。

賈母不希望她放在心坎上的金孫寶玉落得被人欺凌的下場,王夫人則希望能成為第二個賈母,不願看兒女的臉色行事,而是巴望著讓兒子媳婦兒們拿自己當老祖宗看。 甭管怎麼樣,這對婆媳也絕對不會讓蘭兒尋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

那拉淑嫻謂然嘆息,很顯然,李紈注定是要失望而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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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的親事沒那麼快定下來,當然這一日,李紈也的確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她本就沒有王熙鳳的伶牙俐齒,就算那些個太太奶奶們看在榮寧侯府的面子上,並不曾為難她,可她所求的,卻一樣都沒成。

次日,便是十二和雍華公主入宮謝恩之日。 就跟那拉淑嫻所預料的那般,等他倆從宮中回來,到了榮寧侯府時,就已經快晌午了。

到底疼惜孩子,那拉淑嫻知曉他倆大清早的入宮必然是滴米未盡的,索性直接打發他們先回府,好生用些熱乎東西,洗個澡換身衣裳,歇了午覺後,再往這兒來。

“左右離得近,往日見面的日子也多,沒得趕這一時半會兒的。歇著去罷。”

那拉淑嫻乾脆利索的打發走了這對新婚小倆口,等賈赦在書房裡久等不著時,才被一臉幸災樂禍的璉哥兒告知了這個消息。 當時,賈赦就呵呵了。

沒法收拾十二,他還收拾不了璉哥兒這個小兔崽子? 等王熙鳳讓丫鬟去打聽璉二爺往哪裡去時,丫鬟苦著臉告訴她,二爺被老爺收拾了。

王熙鳳:“…………”幹得好!

這世上總有愛作死的人,當然也不乏一不小心真把自己作死的人 重生之歸於田園 。 若是不相干的人家也就罷了,榮寧侯府的人雖哪個都不是好東西,卻也沒那份閒情逸致去操心別人家的事兒,可若是事關自家呢?

才沒幾日,王夫人又再度登門拜訪,因著她是特別過來求見賈母的,門房自然也不好阻攔,便讓人引著她直接去榮慶堂了。 王夫人來意很明確,就是為了省親一事。

也是因著王夫人再度提起了這事兒,那拉淑嫻這頭得了消息,也慢慢的上了心,當天夜裡就問了賈赦:“省親那事兒,老爺您是怎麼看的? ”

怎麼看的?

賈赦並不知曉王夫人又要作孽了,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只把頭一揚,萬分嘚瑟的道:“那還用說?除了幫聖上的私庫添金子外,我也沒忘了拿自家的私房狠賺一筆!”

那拉淑嫻茫然的望著他,狐疑的問道:“甚麼?”

“怎麼?咱們家胖丫頭沒跟你說?”賈赦隨手褪了外頭的衣裳,走過來挨著那拉淑嫻坐下,“就是那筆大買賣啊!你想想,女人本就愛攀比,宮裡的女人那就更愛攀比,偏生這事兒還關係到整個娘家的臉面,你說,哪個不要臉?”

憑良心說,那拉淑嫻真的很想拿手指著賈赦,來一句,你。

好在她不是璉哥兒那蠢孩子,天天拉仇恨還不知曉跑路,因而只試探的道:“那老爺您的意思是……”

“大家都要臉面,那就必須將省親這事兒辦妥了。可聖上也說了,要家有重宇別院者,才能有省親這檔事兒,萬一沒有呢?是把臉面丟在地上任由旁人踩,還是硬生生的打腫臉充胖子先將重宇別院蓋起來?”

賈赦一面說著,一面露出了邪魅的笑容:“這不,趁著去年國孝當頭,九州大地都不允許大興土木,我幫著聖上收攏了好些個青磚泥瓦,還有上了年份的木料。對了,古董玉器也沒少收,還讓人去江南採買了好些個戲班子。到時候,就以買入價的十倍……不對,二十倍賣出去!誰不願意買,誰家就沒法造別院,等其他宮妃都回娘家省親了,他們家直接就不用再用臉面了!”

到了這會兒,那拉淑嫻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了。

英明神武的四爺啊,您還好嗎?

泰安帝好不好,其實跟那拉淑嫻並無太大干系,她這會兒更想問問賈赦,你真的有想過咱們府上嗎?

“咱?咱們府上?”不知不覺的,那拉淑嫻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倒是惹得賈赦一臉的懵逼,“跟咱們有啥關係?胖丫頭還沒嫁出去呢,就算嫁了,那也不用興造別院罷?就張家那老小子……咳咳,我是說,大舅哥好啊,大舅哥對我別提有多好了,折騰了我那麼多年,也該輪到我讓閨女去禍害他們家了!”

那拉淑嫻氣運丹田:“老爺!您是不是忘了宮裡的賢嬪娘娘?”

賢嬪娘娘?

賈赦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他能說他還真就是忘了嗎? 好在,賈赦沒別的優點,臉皮倒是厚實的可以,當下便道:“這我哪裡會忘呢?不過,賢嬪娘娘那是二弟家的,省親也是他的事兒。若是他沒錢沒地……咱們可以幫他一把。”

“您說甚麼?!”那拉淑嫻一臉的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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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樣的語言也無法描述出此時此刻那拉淑嫻心頭的震撼。

賈赦他方才說了甚麼? 若是二房沒錢沒地,他願意幫一把?

那拉淑嫻抬眼望著頭頂的橫梁,榮禧堂本就極為雍容華貴,自打去年間由十二監督的改造修繕之後,就愈發的完美起來。 然而……

“淑嫻你不捨得?”賈赦忽的道,“放心罷,咱們家不會干那等子虧本的買賣,雖說是幫一把,可沒好處我憑甚麼幫他們?我是琢磨著,沒地,咱們可以藉他們,沒錢……拿好東西來換呢!別以為本老爺不知曉,老太太都捨得將私房給咱們那些個孩子,還會不偷摸著留給寶玉?再說了,賈政那媳婦兒也是有家底的,她嫁給賈政那會兒,正是王家如日中天之時,沒錢?那就拿王老爺子當年的戰利品過來換!”

聽得這麼一番話,那拉淑嫻這才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老爺,您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方才,我還真的懷疑您怎麼的了,竟是如此的大方。”

這絕對不是誇讚,而是委婉的嘲諷。 可惜的是,賈赦這人聽話都是挑自己喜歡聽的,或者是根據自己的理解來歪曲對方的意思。 旁的不論,至少那拉淑嫻這話聽在他的耳中,那是滿滿的誇獎和讚美,喜得他笑得眉眼都瞇成了一條縫,連聲自謙道:“其實本老爺也沒那麼大方。”

那拉淑嫻:“…………”您高興就好。

被自家媳婦兒誇讚了一通,賈赦只覺得通體舒暢,好生一頓吃喝後,又特地泡了個澡,這才美滋滋的歇下了。 等次日一早,他還琢磨著,要不要主動約見一下賈政,商量商量這省親事宜。 在賈赦看來,兄弟之間沒啥不能溝通的,要是不能的話,就拿一萬兩來,若還不能,就兩萬兩、三萬兩……乃至五萬十萬的。

反正,他倆是嫡親的兄弟二人,身上流的血是完全一樣的。

嗯,只要錢到位,其實賈赦也不是不可能喚賈政一聲哥。

不過,賈赦到底還是沒能約到賈政,倒不是他不想約,而是還沒來得及讓人帶個信兒,他就被喚到了泰安帝跟前,好一通怒噴 滾回娛樂圈 。

……

……

賈赦是懵逼,他簡直不明白自個兒到底又做了甚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莫名其妙的被泰安帝罵了個狗血淋頭。 難道是十二欺負了雍華公主? 這倒是有可能了,將心比心,要是他家胖丫頭才嫁到張家沒幾日,就被人給欺負了,他一定會豁出去打上門去的,就算張家有他最為懼怕的張老太爺,他也得給自家閨女做主呢!

同理可證,泰安帝一定是為了他家寶貝閨女。

“聖上您大可放心,回頭我一定狠狠的教訓我家那個小兔崽子,罵不行就直接上手打,赤手空拳不成的話,就拿杖子、板子、藤條狠狠的打,鐵定能打服了他,看他下回還敢不敢欺負公主殿下。”賈赦說的那叫一個慷概激昂,一副忠誠良將的模樣。

泰安帝狠狠的甩了他一個眼刀子。

“你長點兒心罷!雍華都嫁到你們家這些日子了,你居然啥都沒看透?嘖嘖,就她那德行,被人欺負?她別將自己的公主府,和隔壁你們家的榮寧侯府給掀了個底朝天,朕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不然你以為她為何直到十七歲才定親?哼,那是因為滿京城都沒人敢娶她!!”

賈赦驚呆了。

並非驚訝於雍華公主的能耐,而是不敢相信泰安帝居然這麼編排自家親閨女。 話說,雍華公主那應該是親生的罷? 賈赦隱隱約約的感到自己可能猜到了甚麼天大的秘密。

也許是因為賈赦面上的神情太讓人泰安帝牙疼了,泰安帝捂著腮幫子磨牙道:“怎麼,你還不信?哼,左右她已經嫁出去了,朕也不瞞你了。”

當下,泰安帝吐槽一般的將雍華公主這些年來幹過的兇殘事兒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了賈赦。 直把後者聽得目瞪口呆,卻隱隱還是有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半晌,賈赦猛地撫掌大叫一聲,驚得在一旁伺候的萬公公整個人原地跳得老高,然後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賈赦才不管那老貨如何,隻大叫道:“敢情雍華公主就是我家胖閨女和我家璉兒媳婦兒加一道兒的性子喲,不對,也許還要再加一點兒,有點兒像是我媳婦儿娘家那侄女,就是保齡侯夫人。”

“你想說甚麼?”泰安帝努力崩著冰山臉,盡可能的不讓賈赦看出來,他方才被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感覺魂魄都要挪位了。 嗯,絕對不能說,這般丟臉的事情他寧願爛在肚子裡也絕對不說。

“就是公主殿下這性子也沒啥大不了的,她之前嫁不出去一定是因著聖上您太實誠了。”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這雍華公主可不單單是皇帝的女兒,還是唯一在世的女兒,說一句受盡萬千寵愛真的是一點兒也不過分。 畢竟,甭管在哪個家裡,兒子總歸是要嚴厲教養的,女兒卻是可以放心的嬌養著。 亦如賈赦他們家,即便他最寵愛的孩子是十二,可他對十二還是有著很高的要求,唯獨只有迎姐兒,她只需要享受,並不需要承受太大的壓力。

這般想著,賈赦又冷不丁的撫掌道:“聖上!您今個兒喚我過來只是單純的想罵我一通嗎?還是說,另有旁的軍機要事?……聖上?”

泰安帝依舊崩著他那標誌性的冰山面癱臉,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賈赦,只徑自道:“當初商議宮妃省親時,你是不是忘了算自己家?哼,你可知曉,你那好弟弟、弟媳婦兒已經將主意打到了雍華的公主府上 和情敵搶大腿[重生] 。 當然,朕知曉雍華必不會受委屈,可賈政夫妻二人……大膽! ! ”

“嗯,聖上您說得對……該打!!”

賈赦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一時間弄的泰安帝還道是自己方才說的太含糊了? 也不對,若是旁人也就罷了,賈赦他是個混賬東西啊!

當下,泰安帝又要開口,卻不想再度被賈赦搶了先機。

“聖上您大可放心,就算我家老太太有再多的不捨得,回頭我還是會狠狠的揍賈政一頓的。至於他媳婦兒,我就沒法子了,不過想也知曉,就賈政那個蠢樣兒,在我這兒吃了虧受了罪,回頭一準兒會拿他媳婦兒撒氣的,您就放心罷!”

說著,賈赦便要往御書房外,竟是一副打算立刻去尋賈政麻煩的模樣。

泰安帝趕緊出聲攔阻了他,略一運氣,才帶著萬分無奈道:“你先等等……朕不擔心雍華會吃虧,只是問問你,打算將賢嬪如何?賈政一家除了那賈珠還算湊合,其他就沒一個好的。莫說他們本就沒能耐建重宇別院,縱是建好了,朕也不打算讓賢嬪省親。”

“這是為何?”賈赦奇了。

為何? 泰安帝只想冷笑幾聲,旁人也罷,他身為天子,怎麼可能不知曉后宮裡發生的事兒呢? 先前還打量著賢嬪是個好的,畢竟是榮公的嫡長孫女,雖說不是長房的,可那會兒榮國府尚未分家,說她是嫡長孫女一點兒也不為過。 之後,他也看在賈赦的面子上,略給了幾分薄面,縱是後來流了孩子,也不曾苛責於她,畢竟身為宮妃是絕對不可能去害自己的腹中骨肉。

可結果呢?

這一天天的,不忙著修生養心,卻是滿腦子都是爭寵□□。 皇后是無用,可泰安帝並不會責怪於她,畢竟當年他們的嫡長子夭折一事,實實在在的要了她半條命。 時至今日,皇后等於就是靠著一股氣撐著,指望她將后宮掌管得滴水不漏,那根本就是不實際的。 更別說,他的皇后原就不是比著皇后的要求選的。

當年,長青帝所有的皇子之中,真正出身高門大戶,且本身有著不若於公主氣質能耐的,唯獨只有前太子妃一人而已。 可惜,那位是個沒福的,很早就沒了。 不過也好,若是她還在人世,便是要受幾十年的活罪,還不如死了來得乾脆痛快。

且不說他們的事兒,單說賢嬪,泰安帝對她也是攢了一肚子的怨氣。

甭管外頭人是如何看待三宮六院的嬪妃,至少泰安帝對她們只有一個定位,懷孕生子。

泰安帝的想法當然是有些枉顧宮妃意願的,可想也知曉了,你都入宮了,還講究自己的意願? 若真想一輩子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入宮做甚麼? !

誠然,本朝有明文規定,三品文官、二品武將以上者,其嫡女皆要參加大選,不可私自聘嫁。 可到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旁的且不論,人家榮公賈代善的嫡女賈敏不就沒參加大選嗎? 還有張淄潼張老爺子的嫡女張氏淑嫻,一樣都沒參加。 像這種雖說並不多,可也不算罕見了,每年大選總有那麼三五人上折子求情,讓聖上允了他們自行聘嫁。

說真的,已故的長青帝也好,如今的泰安帝也罷,對於這些事兒壓根就不在乎。

這公主愁嫁那是怕她嫁得不好,毀了一輩子。 皇子還能娶不上媳婦兒? 若沒好,那就多來幾個,拿嫡妃當擺件玩意兒供著,再寵幸幾個可心的,不就成了? 再說了,女子一輩子都是圍繞著後院的,若是所嫁非人,那可真是毀了 [英美劇]心理矯正 。 可男子呢? 哪怕妻妾都不合心意,倒是一心一意的為他辦差呢,說真的,泰安帝一點兒也沒關心過他兒子娶妻後會如何,他只擔心他閨女被人欺負受了委屈。

——就算事實上並未受委屈,該是的賈政倆口子居然將主意打到了雍華的公主府上,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

賈政和王夫人決計不會想到,他倆啥都還沒來得及做呢,就已經被泰安帝記恨上了。 更難得的是,這回還真就同賈赦全然無關。 不過,即便如此,等之後若出了事兒,賈政倆口子還是依舊會將這筆賬記在賈赦身上的。 誰讓他案底多呢?

泰安帝本人極為疼惜這唯一的閨女,所以他無法理解那些既要賣女求榮又口口聲聲念叨著父母子女親情的人。 當然,他同樣無法理解,明明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給賣了,偏幾十年如一日的認定父母是為了自己好。

傻了罷?

還真別說,賢嬪旁的也罷,腦子真心不管用。 不是說素日里為人處世有問題,而是她一心認定了父母對她是滿腔的疼愛憐惜。 你同她說,要是父母真的心疼你就不會讓你入宮了,她會尋出一大堆有理有據的證據來,驗證出她父母對她有多麼的疼惜。 甚至在知曉了賈政和王夫人謀劃著讓雍華公主借出宅邸來讓她省親時,她還不由的落下了淚,只呼沒能在父母跟前盡孝。

說真的,泰安帝已經完全不想再看到那蠢貨,見過沒腦子被人賣了的,卻沒見過明明被人賣了,不單幫著對方數錢,還滿心滿眼的感謝著對方。

虧得當年賢嬪腹中的骨肉沒能生下來,這萬一生了個比賢嬪更蠢的下來,泰安帝覺得,他的兒女們都可以組建一支蠢貨奇葩聯盟隊了。

——就沒一個是正常的! !

只要一想到先皇生下了不下五十個子女,泰安帝這心裡就拔涼拔涼的。 誠然,先皇存活的子女沒那麼多,可比他真的是多了太多倍了。

#后宮妃嬪都是蠢貨,還生不出個蛋來! #

若是平頭老百姓,泰安帝反而不會這般果決,畢竟老百姓都要為了衣食住行疲於奔命。 甚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干活連飯都吃不上了,誰還在乎這些呢? 至於棄婦再嫁、寡婦再醮,更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畢竟,不是所有人出嫁時都有供幾輩子吃喝用度的嫁妝。 不再嫁、再醮,難道伸長脖子喝西北風嗎?

百姓窮苦,泰安帝自是明白,可他的宮妃呢?

就算泰安帝本身不是極為奢侈的人,可他也敢斷言,他的宮妃生活得極為舒適康安,吃的是鮑參翅肚,穿的是綾羅綢緞,每日里單是胭脂水粉就是好大一筆開銷,更別提每年每季都要置辦頭面首飾了。 可縱是這般,居然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要你們何用! ! #

泰安帝心裡苦啊,他既覺得后宮全是一幫子蠢貨,又怨念那幫子蠢貨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尤其是賢嬪懷了居然還能流掉,流掉了還不知曉好生保重身子骨,爭取下次再懷一個,居然隻眼巴巴的盯著她娘家那點子事兒。

“實話跟你說了罷,賢嬪跟朕求旨意,有心想要朕給她娘家弟弟安排一門貴親。”泰安帝面沉如水,倘若今個兒賢妃有了人選,哪怕並非門當戶對,只要別太過分,他也懶得理會,左右身為宮妃雖不能賜婚,可給個祝福還是成的。

誰曾想……

“她那是甚麼意思?”賈赦茫然了 我們不止愛於微時 。

安排一門貴親甚麼的,賈赦一瞬間想到的不是旁的,而是早些年穿的塵囂甚上的“金玉良緣”。 雖說賈赦本人是瞧不上薛氏女的,不過如今兩房已經變成了兩家,賈赦就算再怎麼閒得慌,也不會去插手旁人家的是是非非。 再說了,以往他覺得商戶女身份低賤,如今看來,配寶玉倒也挺合適的。

有道是,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可不是蠻登對的嗎?

“甚麼意思?”泰安帝冷笑一聲,“自是瞧著雍華的親事眼熱了,想著你家賈琮也非長子,既然賈琮當得起,他們家的寶玉何嘗擔不起呢?”

賈赦再度一臉懵逼。

先不說十二的親事是他自個兒給搞定的,就算兩家的情況,那就是完全不同的。 你說序齒? 的確,十二非繼承家業承襲爵位的嫡長子,可並不是說所有的非嫡長子就是完全一樣的。 要不然,四皇子五皇子不也不是嫡長子嗎? 所以,同理可證,他們就跟寶玉一個樣兒?

別鬧了!

說句最實在的,這年頭出身主要還是看當爹的,當娘的也會略影響幾分,可說到底,爹才是決定出身的根本。

這頭,賈赦是榮寧侯爺,並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那頭,賈政是一介白丁,哦,對了,他身上還有個監生的名額,可惜沒用,除非他豁出去想外放當個七品芝麻官,要不然身上這個監生就是白瞎的。 更別提十二和寶玉之間的差距了,就這樣,他倆還能一樣?

“真是有夠瞎的。”賈赦忍不住吐槽道。

忽的,賈赦心下一動,不由的苦笑連連:“我方還在想著這世上有誰比賈政倆口子更瞎,忽的想到我府上的老太太。唉,聖上您許是不知曉,我府上老太太一心認定寶玉是個有大出息的,對寶玉就好像對待心頭肉一般,對旁的孫兒孫女則多半是敷衍了事的。”

“看出來了,你弟弟像你娘!”

賈赦一頭黑線,卻完全無力反駁,只能岔開話題問道:“那聖上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理會賢嬪娘娘的懇求?”

“呵,想要一門貴親,還是打算比著雍華的,莫說朕原就沒打算應承下來,便是真的應承下來了,你讓朕去哪兒尋一個跟雍華一般身份地位的未嫁女子?”

這個,還真沒有。

“唉,賢嬪娘娘昔日未出閣前,也是一個有著玲瓏心思的好姑娘,沒曾想……”說到底,深宮後院就是泥沼,一旦進去了,能有幾個做得到出淤泥而不染? 恐怕在出來之前,就已經被溺死在淤泥裡了。

可嘆,可悲。

等等……

“不對呀!”賈赦狠狠的一拍腦門,“這不是現成有的好親事嗎?索性聖上您就給賜個婚唄,就皇商薛家那閨女,就是金陵四大家族裡的薛家,他家哥兒前幾年在金陵打死了人被王子騰給抹平了,就是那個薛家!”

“紫薇舍人薛公之後?”泰安帝挑眉。

“對,就是他們家。聖上您是不知曉呢,那薛家姐兒可能耐了,以往我們府上還未分家之前,她死皮賴臉的就待在我府上不肯走人,據說還交了銀子,卻是交給了賈政他媳婦兒 [快穿]每天醒來都在拆西皮 。 您說有這樣的事兒嗎? 吃公中的用公中的,卻把銀錢交給完全不管家的賈政媳婦兒。 哼,我看他們就是左手倒右手,玩我們呢! ”

頓了頓,賈赦又道:“先前,我府上老太太看中了另外兩門好親事,那才叫四角俱全的親事呢,對方姑娘才不會答應這麼離譜的事兒,也就是薛家那姐兒,成天跟寶玉那個花前月下,我有金來你有玉……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

泰安帝沉默的望著賈赦,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賈赦就為難了,再往下說他難保不說出內情來,旁的也就罷了,他方才所說的兩門四角俱全的好親事,一個是保齡侯爺家的嫡長女湘雲,另一個則是他妹子賈敏和林海的嫡長女黛玉。

思忖再三,賈赦決定只泛泛提一句。

“其實事情倒是簡單得很,無非就是一開始這兩人要好得很,可誰料薛家出了事兒,家產填進去了一多半,倒不是損了根本,卻也沒法在短時間內回到曾經的富貴無雙了。再說寶玉,越長大越顯得不堪重用,偏我還逼著賈政分了家,兩家可不是嫌棄上了嗎?”

“對了對了,還有一事!!”

“我依稀記得薛家當初入京,除了想讓自家哥兒避避風頭之外,更多的還是打算送薛家姐兒入宮謀個前程。他們家是皇商出身,不能參加大選,卻能參加小選。那薛家姐兒我看過,人品才能皆是好的,加上她原就挺有主意的,估摸著是打算走我侄女的老路,進宮當個女官之類的。”

說到這裡,賈赦忽的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說起這事兒我就忍不住想笑,薛家那閨女喲,她是一看寶玉這情況不對呢,趕緊琢磨起走我侄女的老路了,卻不想她這頭才剛將名諱報上去,就被賈政那媳婦兒讓人偷偷的給抹了名字哈哈哈哈!”

泰安帝一臉的面癱神情,他是真的不覺得這有甚麼好笑的。 當然,對於賈赦知情又不曾告訴薛家的緣由,他才是猜得出來的。 畢竟,於賈赦而言,賈政倆口子再混賬,那也是他的弟弟和弟媳婦兒。 至於薛家,說好聽點兒那叫故交,說難聽點兒,誰跟誰往上攀十八輩子,也一樣能成為故交的,有啥好在意的?

這般想著,泰安帝就淡定了,左右他對於女|色一向不怎麼在意,自然對於薛家姐兒如何,一點兒也不在乎。 況且,他就算再怎麼沒品位,也不會看上一個皇商家的閨女。

也太掉份兒了!

縱是選個農家女也比商戶女好罷?

見泰安帝沉默不語,賈赦再度選擇了放大招:“其實照我說,就他們倆,誰也別嫌棄誰,就這麼湊合著過唄。他們倒是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己,可我倒是認為他倆蠻相配的,都一樣的惹人嫌。”

“朕才不會賜婚。”泰安帝冷著臉道。

賈赦一想,也對,這世上能得聖上賜婚的本就寥寥無幾,且多半都是功勳之家。 像寶玉和薛家姐兒,甭管從自身來看,還是他們的家世,都不值當泰安帝費心。 至於賢嬪所求之事,對於賈赦來說就更無所謂了,左右看泰安帝那態度也不像是會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

那位,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我可以不愛你,但是你一定要全身心的愛我——渣心態。

可誰讓他是聖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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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賈赦離了宮中,只立刻翹班,趕回府裡將事情告訴了那拉淑嫻 被我寫死的反派都重生了 。 他也沒忘記去榮慶堂那頭瞧了瞧賈母,見賈母的興致格外好,正忙著將私庫裡的東西一一重新清點造冊,以至於連丫鬟回話說他來了,都沒注意到。

當然,最後還是注意到了,因而賈母只忙忙的喚人關了私庫,然後扶額擺出一副哭唧唧的模樣來。

賈赦只能向她問安,並委婉的告訴她,她大概是見不到賢嬪了。

從滿心希望到失落絕望,賈母只一瞬間就真正的不好了。 儘管在她心中,寶玉還是第一位,可到底賢嬪是她一手拉扯長大的。 再說了,記憶本身就兼備美化功能,賈母都已經那麼多年沒見到大孫女元姐兒了,如何會不想念呢? 尤其之後府上雖也有姐兒,可愣是沒一個能夠於元姐兒相提並論的。

結果,賈赦居然告訴她,她見不到心心念念的大孫女了……

“哎喲,哎喲我的心口啊!哎喲快傳太醫,快快!”賈母捂著心口連聲哀嘆,看得賈赦只覺得辣眼睛。

甚麼叫做東施效顰? 賈赦表示,今個兒漲見識了,居然真的見識了一把活人版的東施效顰。 主角居然還是他那年過六旬的親娘! !

“老太太您就慢慢哎喲罷,兒子先告退了,要是您還覺得心裡頭不舒坦,想請大夫請大夫,想吃藥就吃藥,要是無趣了想找人說話,麻煩您從府外找,畢竟咱們府裡的人還是很忙活的。”

賈母面色鐵青的瞪著賈赦,她聽出來了,這番話根本就是“哪涼快呆哪兒去的”委婉版。

偏生,賈赦早已不再是曾經那個任人捏扁搓圓的一等將軍了,如今的他,即便是見了他最怕的老泰山張家老爺子,也可以梗著脖子頂兩句牛。 當然了,他是不會那麼做的,畢竟沒必要惹出家庭大戰來。

等賈赦走了,賈母只一疊聲的讓人去請賈政和王夫人。 還真別說,儘管這倆口子素日里來拜訪求見,總是被拒絕,可若是賈母喚他們過來說話,卻是沒人會攔著的。 賈母思量著,到底誰生的誰疼,老大都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賈政倆口子了。 這省親用的重宇別院是肯定要造的,沒地方就去買,沒錢則去賣。 不管怎麼說,總歸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會有問題的。

說真的,賈母還真就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想得美。 倒是她跟前的鴛鴦,冷眼瞧了這般久,慢慢的給看明白了。

見賈母非要讓人立刻將賈政和王夫人喚來,鴛鴦壯著膽子柔聲勸賈母先冷靜一會兒。

“老太太,您想想看,如今政二老爺他們搬出去了,這在家日日好,出門萬事愁。縱是他們分走了一部分家產,手頭上也確是不缺錢財,可有道是坐吃山空,他們那頭如今可只剩下了珠大爺一人有進項。”

這麼說已經很是委婉了,鴛鴦的意思是,左右都沒法管,不如順其自然,先調節一下心緒,再好生樣樣身子骨,只要賈母在,還怕二房不好嗎? 說的更直白一些,真要是遇到了坎坷,賈母哪怕是以死相逼,總能得了賈赦的憐憫,到時候何嘗不能多拉拔一把二房呢?

“行了,你不用多說了,我心裡有數。這但凡是旁的小事兒,我聽也就听了,可這關係到宮裡的娘娘,關係到咱們府上的顏面,無論怎樣,我都不能袖手旁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鴛鴦只能默默的垂下了頭 [紅樓]這對坑爹的奶娃! 。

其實,若真有選擇的話,鴛鴦倒是希望能投到大房那邊去。 說起來也真的是命,她還真就是賴大家的費心挑選出來的,本是被送到了迎姐兒跟前,偏當時榮慶堂出了點兒意外,便藉由王熙鳳的手送到了榮慶堂裡。

若沒有那樁意外,說不定她如今已經成了那拉淑嫻跟前的體面丫鬟,或者是當迎姐兒的陪嫁丫鬟,怎樣都成,只要別這般不死不活不上不下的吊著她。 畢竟,賈母已經這把年歲了,就算對她再好,又能依靠幾年呢? 鴛鴦不想離開榮寧侯府,也不想隨隨便便就這樣配人了,可她同樣不願意在賈母跟前伺候一輩子……

賈母的一輩子很快就會到了頭,可她呢? 她這輩子還有甚麼指望?

甭管怎麼說,賈母還是一意孤行的命人將口信帶到了賈政處。 約莫兩刻鐘後,賈政倆口子便匆匆趕來。

“老太太!”

比起賈政倆口子的激動莫名,賈母只是木著臉連聲嘆息。 這頂上的泰安帝是如何思量的,她並不清楚,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賈赦一定不會幫忙。 看來,賢妃省親那一事,也只能由她來操辦了。

同賈政倆口子說了好些子話,其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叮囑他們趕緊去採買個大些的宅子,甭管宅子新舊,單看地段是否好,裡頭的園子是否能工巧匠雲集等等。 左右省親別院也不是給宮妃們住的,無非就是白日里仔細瞧上一瞧,待略晚一些時候,自是坐上步攆,趕緊回到宮裡。

“……先尋個適合的地兒,再趕緊拆掉抹平了。記得還要趁這個機會先去江南那頭採買些精貴物件,甑家前些年還欠了咱們府上五萬兩銀子,一樣買東西先從他們公賬上面走,若是還不夠,再動用我給你的銀錢。萬一要是還不夠,我就尋幾樣稀罕物件給當了,怎麼著也不能丟了娘娘臉面。 ”

說著,賈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由的感概道:“我如今甚麼都不盼了,只盼著能在我闔眼之前,瞧娘娘最後一眼。”

賈政和王夫人皆是一臉的感激涕零,尤其在聽到那句“怎麼著也不能丟了娘娘臉面”時,不由的齊齊落下淚來。

都到了這份上了,他們倆口子又圖甚麼呢? 還不是為了那幾個小的,尤其是珠哥兒、寶玉兩兄弟。 這娘娘若有臉面在,他們家總算還不至於跌落到塵埃里,若是今次旁的宮妃娘家都準備要省親,獨獨落下了他們這一家……

得了,往後都不用在京城混日子了。

母子、婆媳皆又說了幾句話,場面和樂融融。 足足半個時辰後,賈政見賈母面露疲憊之情,這才躬身告退。 不曾想,他們倆口子才離開沒多久,連二門都還沒瞧見呢,就看到十二滿臉鐵青的跑了過來。

“琮兒……”

十二明顯就是心裡頭揣著事兒,壓根就沒注意到賈政倆口子在這裡。 直到跑過了之後,他才勉強回過神來,止住了腳步回頭道:“二叔二嬸也別走了,回頭跟咱們一道兒入宮弔唁罷!”

“你說甚麼?”賈政完全被弄懵了,下意識看了王夫人一眼,卻見她面色煞白,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的感覺,登時心下一跳,“怎麼了?到底出甚麼事兒了?入宮……弔唁!!”

“娘娘歿了。”十二臉色極為難看,若僅僅是歿了他還不至於如此,實在是因為……



257

娘娘歿了…………

王夫人整個人如墜冰窟,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她的女兒,上個月還好端端跟自己說話的女兒,就這樣沒了? 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開玩笑的,她也相當清楚以十二的性子絕對不可能開這種天大的玩笑。 所以說,她的女兒是真的沒了? 沒了! !

那是她捧在手心裡疼寵了十多年的女兒啊!

是年僅十四歲就入宮當女官學著伺候貴人的女兒啊!

本該嫁作嫡妻享受一輩子安逸生活,卻不得不為了家人付出一輩子幸福的女兒啊!

眼瞅著女兒就要迎來人生中最風光的日子,結果就這樣沒了?

這已經不是王夫人能不能接受的問題了,事實上她只能問一句:誰! 幹! 的!

誠然,元姐兒並非她唯一的孩子,卻是她最為心疼,也最愧疚的孩子。

長子珠哥兒打小乖巧懂事,再說他早些年就已經娶妻生子了,既要忙碌仕途上的事兒,又要時常陪伴妻兒盡到夫君和父親的責任。 說真的,王夫人不是不重視珠哥兒,而是珠哥兒這人用不著她花費太多的精力,他本身就能照顧好自己包括他的妻兒。

次子寶玉,說是銜玉而生,生而高貴。 可王夫人直到如今都沒瞧出甚麼門道來,倒是看出了寶玉除卻賈母之外,只喜歡年輕漂亮的丫鬟,對她這個親娘卻是百般嫌棄。 得虧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但凡不是,她一準兒早把這個孽障給恁死了。

也是攤上了寶玉這個熊孩子以後,王夫人才總算真切了理解了這些年來賈母的苦處。

你道是賈母為何頻頻看賈赦不順眼,待他嚴苛到甚至有些刻薄了。 說真的,在理解了之後,王夫人覺得賈母對賈赦一點兒也不嚴苛,自己對寶玉更是真愛了。 若非如此,她還能容得了寶玉活那麼大? 賈赦和寶玉至今仍全須全尾的活著,就代表賈母和王夫人都是母愛爆棚之人了 仙城奶爸 。

而比起這倆一直都在跟前晃悠的倆兒子,王夫人對於她那唯一的嫡女元姐兒才是又心疼又虧欠。 她對不起那個孩子……

原本,王夫人還盤算著,好不容易迎來泰安帝的開恩,就算他們家自打分家過後就大不如前了,可就算真的豁出去家底,也一定要給娘娘撐住這個顏面。 這人嘛,哪個不要顏面了? 尤其娘娘苦了那麼多年,如今聖寵也所剩無幾了,偏上回的那個孩子也沒能保住,她這個當娘的,所能做的還不僅僅是為娘娘撐住顏面嗎?

再說的想法,再說的期盼,在聽到“娘娘歿了”這四個字時,就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了。

人都沒了,還有甚麼能指望的?

王夫人癱坐在地上,心下暗道,都說兒女是上輩子欠下的債,她欠娘娘的,怕是要拖到下輩子才能償還了。

“二叔二嬸,我還有事兒要同父母商議,先告退了。”十二看了王夫人,到底還是先行告退了。 事情略有些重大,饒是他身為駙馬爺,很多事情都不能隨意插手,尤其這事兒還涉及后宮,連雍華都不得不避嫌。 如今看來,倒不如讓賈赦出面來得更為穩妥一些,左右是去的賢嬪娘娘是他的親侄女。

這般想著,十二隻急急的離開了,當然他也沒讓人看著賈政倆口子,倒不是怕他們做甚麼,而是怕他們再出甚麼事兒。 至於賈母那頭,十二決定先緩緩,說是肯定要說的,可最好等大夫來了再徐徐圖之。

轉瞬,十二便已到了榮禧堂。

今個兒並非休沐日,不過賈赦如今清閒得很,他原就是階段性的忙碌。 如今,天下太平,內閣那幫子人正滿心盤算著要修書立傳,他沒興趣。 兼職的戶部那頭,林海已經被他這個大舅哥逼出來了,愣是憑藉一己之力將整個戶部料理得妥妥噹噹,底下的人別提有多乖巧聽話了,這也是沒法子,要是林海這邊兜不住,賈赦隨時會帶著驍騎營和虎賁軍殺過來,哪怕知曉不會針對恁死自己,可你說嚇人不嚇人?

種種情況混在一起,直接導致賈赦如今除了上早朝之外,旁的時候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左右他就算再折騰也離不了京城,縱是有人忍不住跟泰安帝上告了賈赦玩忽職守,泰安帝也懶得管束。 久而久之,賈赦索性一下朝就回家睡大覺,再不然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教導小五背書認字。

因此,等十二過去說,賈赦就抱著小五坐在書房裡,面前桌案上攤著一本《金|瓶|梅》。

只一眼看過去,十二的臉就黑了。

“哎喲琮兒喲,你咋不去辦差,這麼早回來作甚?也不對呀,就算你回來你不該往這兒來。你走,走走走!”賈赦趕緊把閒書藏起來,無奈小五坐在他懷裡,甭管是將書放到膝上還是揣在懷裡,因著小五的阻隔,顯得是那般的不容易。

沒奈何,那就只能冷著臉揮手趕人了。

十二忍不住噴他:“別藏了,我又不瞎!”頓了頓,又道,“讓奶娘把小五抱走,我有正事兒同您說……宮裡出事了。”

“甚麼?”賈赦有些茫然,好在十二過來時,已經驚動了外面伺候的人,聽得他前頭那句話,自有丫鬟急急上前將小五抱出去尋奶娘。 倒是十二後頭那句壓低了聲音的話,除了賈赦之外,估計也就小五聽到了。

眼見人都跑了,賈赦才定了定神,又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娘娘歿了 天道獨尊 。 就是二叔家的那位娘娘。 ”十二的臉色非常難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二叔二嬸已經知曉了,我在二門裡碰到了他們。 宮裡頭估摸著已經準備起來了,不多會兒大概就有人會過來傳話的。 到時候,除了老太太,咱們所有人都要入宮弔唁祭靈。 ”

“好端端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說不吃驚是假的,事實上,賈赦對於後來出生的那些個孩子反而不甚在意,可在最初,榮寧侯府還叫榮國府時,人丁並不是那麼興旺,孩子也不多。

那會兒,大房就倆孩子,瑚哥兒和璉哥兒,偏生瑚哥兒還早早的夭折了;二房也不似如今這般熱鬧,也就珠哥兒和元姐兒兄妹倆。 賈赦很有家主意識,至少在當時,他對唯一的兒子璉哥兒,以及倆侄子侄女都是一樣用心的。 哪裡像這會兒,他對二房嫡次子寶玉百般嫌棄,對那些個庶子庶女們更是到了見面不相識的地位。

憑良心說,整個二房能讓賈赦上心的,也就只有珠哥兒和元姐兒這倆罷了。

“還能怎麼沒的?宮裡是個甚麼情況,您就算不知曉也能猜出來罷?偏那位娘娘也是個自作聰明的主兒,哼!”一提起這事兒,十二就來氣。

十二跟賈赦等人還不一樣,事實上他只在意大房諸人,對於二房的珠哥兒、元姐兒,他不算熟悉更談不上有感情。 只因在元姐兒離家入宮的那幾年裡,他忙著算計旁人,尤其是算計賈赦去科舉,哪裡會有心力去關註二房的那些個閒事兒。

賈赦也不傻,他當然聽出了十二的言下之意,看他卻完全不信。

“這話又是怎麼說的?她又不是今個兒才入宮的,能不知曉宮裡的規矩嗎?你若說爭寵,那也不可能,雖說聖上並不會在女|色上分心太多,可哪次大選沒留人?娘娘的模樣倒是不錯,可她比你都大了三歲。二十好幾的人了,又是入宮十來年的,膝下又沒有子嗣,既無寵也無子,她能礙著誰?!”

宮裡再怎麼暗潮洶湧,可元姐兒入宮十來年了,就算再蠢也該學會韜光養晦了。 再一個,賈赦說的也沒錯,無寵又無子,能礙著誰呀? 除非她上趕著作死,不然誰又會無緣無故的折騰她呢?

不想,十二隻冷笑一聲:“您怎麼知曉她無寵也無子?聖上忙於朝堂之事,卻每個月至少會去她宮裡一次。除此之外,聖上去的最勤的,便是皇后的鳳鸞殿了,那是每月兩次!聖寵僅次於一國之後,怎叫無寵?至於無子……”

“她又有了?”賈赦的臉色頃刻間黑如墨汁,若真是如此,還真會礙了旁人的眼。

而事實上,比這個更糟糕。

賢嬪娘娘其實未必受寵,關鍵是泰安帝本身不喜流連后宮,在他看來家國大事才是真正需要他費神的,后宮女子不過是餐後小點,吃甚麼吃哪個或者吃不吃都無所謂。 也因此,乍一看賢嬪是不受寵,一個月才去她那裡一回,還未必會留下,多半時候都是一道兒用個晚膳,之後泰安帝便會回去繼續批奏章。

可很多事情,那就得橫向比較。

一個月去一次不算多? 三四次裡頭留宿一晚很少? 關鍵是,其他人更少啊! 就說大選入宮的女子,十有八|九都是只伺候過泰安帝一次的,之後莫說伺候了,連見面都是奢望。 唯一能夠跟賢嬪比肩的,那就是皇后了。 可皇后跟泰安帝同年生人,都四十好幾了,既是糟糠之妻又是一國之後,就是想讓人嫉妒都沒法子。 最重要的是,皇后早好幾年就已經絕經了。

試想想,一個身份極高,幾十年的夫妻情分,曾育有天賦極高的嫡子,卻又面臨嫡子夭亡的痛苦;而另一個,出身低賤地位低微,就算已經二十好幾了,那也是屬於年輕貌美款的,最重要的是,人家雖沒過孩子,可太醫又沒說她完全不能生了 就不能讓我高中畢業嗎 。

該嫉妒哪個,那是明擺著的。

單純的嫉妒未必會引來災禍,可若是冷不丁的出了甚麼意外的情況呢?

譬如,賢嬪娘娘於一個月前就停了換洗……

“有了身孕隱瞞不說,這點我倒是可以理解,當初璉二嫂子也是如此,生怕月份太小說出去不太妥當。可至少要瞞得住啊!”十二對於他那位堂姐簡直無奈了,隱瞞也好說謊也罷,又不是小孩子家家的,這完全就不叫個事兒。

可若是謊言被戳穿了呢? 人家暗害了你,還能以不知者無罪來脫罪。 當然,脫罪未必會成功,可你不是已經被暗害了嗎?

其實拿王熙鳳做比較並不恰當,畢竟王熙鳳那會兒懷了身子也不是完全瞞著的。 璉哥儿知曉,那拉淑嫻知曉,迎姐儿知曉,這是主子裡頭。 下人那邊,容嬤嬤知曉,王熙鳳跟前的一個嬤嬤兩個大丫鬟也都是知曉的。 她只是沒將這事兒告訴賈母和二房那些人,是存了旁的心思,可也能讓人理解,至少大房這頭是理解她的。

最最重要的是,王熙鳳懷孕會惹來某些人的酸水,卻絕對不至於惹來殺身之禍!

可賢嬪呢?

倘若賢嬪能瞞得住,順順利利的瞞到她覺得時機對的時候,那就甚麼事兒都沒了,事後連對手都不得不承認她有心計有手段。 可問題是,她沒瞞住啊! 停了換洗才區區一個月,她就已經被人察覺到了,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卻是別人肚察覺到了,她自己還沒察覺別人的陰謀詭計。

她是不是傻啊! !

哪怕一旦察覺到事情不妙,搶先一步把事情捅出來也好呢。 這樣,即便別人真的不怕死的動手了,最起碼整個事態就嚴重了,哪裡像如今,害了她的小宮女甚至只需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賢嬪有孕,自己完全是不小心的,哪怕立刻要了那小宮女的命又如何? 沒了孩子回不來,心若死灰的賢嬪更是救不回來了。

“一兩個月的身孕,流了就沒能救回來?”賈赦聽完了十二的說辭,首先對這一點感到了不理解。

十二再度冷笑之:“人家能耐得很,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偏皇后娘娘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逼急索性自縊了事,還留下血書要聖上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賈赦:“…………”我屮艸芔茻! !

一直以來,賈赦都認為他那侄女元姐兒是個打小乖巧懂事的好姑娘,有時候還心道,自家胖閨女也太缺心眼兒了,不光沒心機手段還整日里作天作地的。 可到了這會兒,賈赦才明白,元姐兒哪裡是乖巧懂事,她是憋著放大招呢!

試問誰家發生了這種事情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你說你想要個清白公道,問題是,這種事情徹查下去丟臉的是一大家子的人啊! 旁的不說,就先前二房妻妾鬧成一團,還牽扯到迎姐兒那事兒,賈赦就算再怎麼氣憤,他也不能將所有事情攤在太陽光底下辯個分明。 他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的護住迎姐兒,外加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家務事都是這般,真正想要掰扯清楚,鐵定是不容易的 重生之超級遊戲大亨 。 要不然也不會有那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了。

再說賢嬪失了孩子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賢嬪自己先犯了錯。 既是有了身孕,頭一件事情就是上報,再然後就依著規矩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這樣,即便是出了事兒,也不會有人怪罪於她,反而會得了同情憐憫,也自有人為她主持公道。 可偏生,她隱瞞了下來,若真能瞞得住算她有本事,偏讓旁人知曉了還被鑽了空子,那能怪誰? 怪別人狠毒,還是怪她自己蠢和自大?

況且,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裝可憐扮柔弱,即便泰安帝這人對於后宮妃嬪皆不上心,可他同樣是男人,面對一個剛失去孩子的女子,該有的同情心他還是有的。

在這種情況下,賢嬪雖失去了孩子,可至少能保住顏面,到時候泰安帝為了平息事態,即便沒法給她找回公道,那也會在旁的方面補償她。 這才是最佳的選擇,而非這樣一死了之,還留下血書逼迫泰安帝還她和孩子一個公道……

“娘娘真不愧是王氏女生的。”許久,賈赦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回頭讓你娘仔細盯著點鑫兒,我怕鑫兒也像了王氏那邊。”

十二一頭的冷汗,且不說鑫兒會不會像王氏女,如今最緊要的不是立馬商議出個對策來嗎? 抬眼見賈赦一臉的心有戚戚然,十二都給氣樂了。

“爹!!”

怒吼一聲,十二劈裡啪啦的說道:“麻煩您別老是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嗎?如今賢嬪娘娘歿了,咱們家雖說已經跟二叔二嬸他們分家了,可說到底還是近親。到時候,甭管是入宮弔唁,還是事後查找真相,咱們都脫不開身!這個時候您惦記啥不好呢?偏要擔心你那才三歲大的小破孫女!”

“我……”賈赦原本是想教訓十二一通的,臨時忽的意識到一件事情,硬生生的轉了話題,“你說賢嬪是被人害的?咱們先不說誰害了她,整個三宮六院裡頭,誰想害她?”

“喲,原來您老人家的腦子不是當擺設用的?”十二橫了賈赦一眼,成功的得到一枚聲音脆蹦蹦的腦瓜崩兒,不得已只能捂著腦門哀嚎道,“不然您以為我幹嘛那麼著急?賢嬪有孕了才遭了旁人的毒手,您說哪個想害她?全天下都知曉皇后娘娘沒這個心思,高位妃嬪裡頭,只有靜妃娘娘和姚貴人生了孩子,您說哪個會更有心?!”

其實十二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后宮之中,誕下過孩子的鐵定不止這倆人,就說皇后好了,也曾經誕下過一子,便是泰安帝的嫡長子。 不過,那孩子是個沒福氣的,精心養到八歲就夭折了,順勢還帶走了當時還是廉親王妃的皇后半條命。

當然,現如今膝下有孩子的人,的確只有靜妃娘娘和姚貴人。

靜妃娘娘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便是四皇子錦嗣,女兒則是十二的妻子雍華公主。 至於姚貴人,她是跟了泰安帝多年的老人了,最早只是個沒名沒分的侍妾罷了,所幸她命好,沒伺候幾次就懷了身孕,僥倖生下了一子,便是五皇子。 不過,姚貴人從未受過寵,五皇子又是個一言難盡的性子,便是佔了泰安帝子嗣稀薄的福,這對母子倆在宮中依然是對小透明。

也就是說,最有可能對賢嬪下毒手的人,就是靜妃娘娘了。

賈赦:“…………”他只想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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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嬪這事兒是壓根瞞不住的,當然,若是沒有後來自縊的事兒,僅僅只有流了孩子,那根本就不算甚麼 地府之主 。 莫說本身就沒有將懷孕一事報上去,就算報上去了,孩子沒保住也不是甚麼稀罕事兒。 哪怕孩子生下來夭折了,都不算甚麼。 這年頭,孩子的夭折率一直都居高不下,每家每戶幾乎都有沒了的孩子,更別提后宮這種意外頻發的地方了。

然而,賢嬪選擇了自縊。

莫看她只是一個嬪,可追究起來,她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孫女,是榮寧侯爺的親侄女,又是在潛邸就伺候泰安帝的老人,更別提她還留下了一封血書,逼迫泰安帝為她作主。

事情鬧到這份上,已經完全掩蓋不住了。

泰安帝幾乎氣了個半死,即便再怎麼念舊情,攤上這種蠢貨,心裡也是塞塞的。 好在沒多久,賈赦就遞了牌子求見,泰安帝氣呼呼的讓人允了他入宮覲見,然後隨手抓過幾支毫筆丟了過去。

賈赦特別委屈。

他的侄女沒了,就算已經十多年沒怎麼聯絡了,可那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說完全不心疼是假的,就是在知曉了全部真相後,僅有的那些個心疼已經被鄙夷壓了過去。 賈赦也是真不明白,這人得有多蠢,才會用死來逼迫旁人呢? 要是單純的尋死膩活也就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嘛,誰還沒折騰過呢,關鍵是她真的去死了呢!

這麼說罷,倘若泰安帝今個兒真的有將賢嬪放在心尖尖上,聽聞她的死訊後,怕是自個兒也要不行了。 將心比心,賈赦自問是將那拉淑嫻放在心頭的,他完全不能想像,失去妻子以後自己會是甚麼樣子,也許再不會對外界的事情有任何興趣,也許連曾經最疼愛的兒女也會拋之腦後,也許……

不管怎麼說,若真的是對恩愛夫妻,絕不可能拿自己的是去報復對方。

可倘若不是呢?

還是說賈赦好了,他對那拉淑嫻是好,問題是他也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在早二十年,他房裡就沒少過伺候的丫鬟。 當然,他是堅決不會納妾的,想要軟玉投怀,尋兩個俏丫鬟就好了,弄甚麼妾呢。 一開始新鮮的時候玩一玩,回頭不喜歡了直接給銀子打發出去。 若是那會兒,他的通房丫鬟裡頭有人以死相逼……

切,噁心誰呢! !

賈赦很認真的揣測了一番泰安帝的心意,他完全不覺得泰安帝對賢嬪有多上心,也許曾經是用了點兒心的,可人心都是肉長的,莫說跟前嬌俏的小丫鬟了,哪怕今個兒榮禧堂隨便哪個丫鬟婆子沒了,以賈赦的性子也會難過兩日的。

前提是,別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思忖再三,賈赦深深的認為,泰安帝如今應當是惱怒大過於心疼的。 更準確的說,心疼甚麼的,早已被泰安帝拋之腦後了,這會兒該是恨得要死,恨賢嬪給自己惹了那麼大的麻煩,死了都不消停。

可不是嗎?

正如十二所想,賢嬪一死,正常人都會將目光落在靜妃娘娘身上,畢竟如今泰安帝膝下就兩子,五皇子還是個完全沒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 那麼相當於四皇子就是無冕太子了,試問,有人會比靜妃娘娘更擔心新生兒的降臨?

甭管真相如何,這事兒一出,除非到最後真的能抓到罪魁禍首並且還是那種罪證確鑿的,但凡略有些模棱兩可,這個屎盆子,恐怕靜妃一輩子都摘不下來了。

關鍵是,四皇子他是無冕太子呢 俠嵐 ! 你往他親娘頭上扣屎盆子好玩? 哪怕是泰安帝好了,素日里他可以痛罵四皇子,可他也絕對不會給靜妃難堪。 這當娘的沒了顏面,兒女的面子又往哪裡擱? 偏生,這事兒還真就像是豆腐掉進煤灰裡,吹不得打不得。

“哼,那是你侄女!!”

無奈之下,泰安帝只能將一肚子氣發到賈赦頭上。 正如他所言,賢嬪就是賈赦的親侄女。

賈赦心裡苦啊,他委屈啊,這事兒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啊!

“聖上明鑑,臣同賢嬪娘娘十多年不曾聯絡了。”不能說完全沒見面,畢竟賈赦每年大小年夜都要進宮領宴的,雖說距離了十萬八千里,可最少還是能見到隱隱綽綽的人影的。 只是說真的,這種見面跟完全不見壓根就沒啥區別,隔了那麼老遠,連身形都看不真切,更別說看長相、看面色了。

“不曾聯絡又如何?你還能否認她不是你侄女?”泰安帝一挑眉,明擺著就是非要拿賈赦撒氣了。

這會兒,賈赦也聽明白了,老老實實的跪倒在地,耷拉著腦袋,一臉的生無可戀。

“你也少裝無辜,來得那麼快,哪個給你通風報信了?”泰安帝又不傻,他是讓人去喚賈赦了,可賈赦這速度也太快了,估計他派出去的人這會兒都沒到榮寧侯府,賈赦卻已經蹦躂到了他跟前。 這裡頭沒鬼,他家那一言難盡的五皇子都不信。

“就是聖上您女婿呀。”賈赦老老實實回道。

這說法略奇葩,泰安帝愣是在腦子裡過了兩遍,才領會了賈赦的意思,登時愈發的沒好氣了:“賈琮是朕的女婿,他還是你兒子呢!”

“對呀,臣又沒否認。”賈赦一本正經的回道,“那小子打小就格外的鬼精,聖上您作為他的老泰山,素日里可得多抽出空閒來教導他才好。旁的不說,就說臣好了,迎娶張家女都二十多年了,孫子孫女都有了,臣還時不時的跑去張家聽老泰山的訓誡。”

“那是你蠢!”泰安帝怒噴道。

賈赦一點兒也不想承認自己蠢,可泰安帝都這麼說了,他上趕著否認也不叫個事兒。 略遲疑了一下,賈赦索性點頭道:“對,臣蠢,可賈琮是臣的兒子呢。”

“呵,你不知道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嗎?再不然,兒子俏母這話你總聽說過罷?”泰安帝完全不接招,準確的說,只顧冷笑著噴回去。

還真別說,這麼一想倒也沒錯……

“天!”賈赦一下子從原地跳了起來,面上俱是驚恐欲絕的神情,“那我的小孫子豈不是要像王仁那蠢蛋?”

泰安帝先是被嚇了個半死,旋即則是被氣了個半死,又想到如今后宮裡還亂成一鍋粥的,太后直接氣病了,皇后則乾脆在聽聞賢嬪死訊後直接暈厥過去,至今尚未清醒過來。 而他……為啥要在這兒聽一個蠢貨瞎逼逼? !

“滾!”

懶得多說一個字,泰安帝伸手直指門口,讓賈赦這個礙眼的東西趕緊滾蛋。

賈赦倒是聽話,只是在滾之前,好聽的提醒道:“這事兒我榮寧侯府是鐵定不會管的,不然回頭琮兒能拆了我的侯府。我家老太太還有我二弟是有心沒膽,唯一麻煩的就是我那個弟媳婦兒王氏了。好在也不用怎麼害怕,我這兒捏了她不少把柄,像包攬訴訟、收受賄|賂、放印子錢……”

“你再說一遍 職神 ! ! ”

泰安帝簡直要瘋,這混賬東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

再看賈赦,只一臉懵逼的看著泰安帝,一副被自己蠢到的模樣。 好在旋即,他就回過神來了:“放印子是滿門獲罪,又不是株連九族。我跟他們家老早就已經分家了。”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出賣他們了? !

“你你你……”泰安帝完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賈赦一般不說謊,不是有多正義凜然,而是這蠢貨總是會一不小心說漏嘴。 這些年來,賈赦有意無意的透露了多少事兒呢,甭管目的為何,至少樁樁件件都是真實的,人家頂多就只能算是出賣,而非誣陷。

越是這樣,泰安帝越是無奈。

頭疼的捏住了眉心,泰安帝深以為,他已經沒心思再去管后宮那檔子事兒了,偏生皇后身子骨一向不好,太后更是年歲大了,至於旁人妃嬪,甭管是因著他心思不在后宮還是有意識的壓制,那些宮妃都不成氣候。 以至於素日里好端端的倒是沒甚麼問題,一旦出了意外,連個得用之人都沒有了。

除非……

“讓你兒媳婦兒入宮來管這攤子事兒!反正她原就是個上躥下跳作天作地的臭丫頭!”泰安帝冷著臉道。

賈赦一臉的茫然,半晌才吭吭哧哧的道:“我兒媳婦兒?聖上您說的是哪個呢?”

“還能哪個?你有幾個上躥下跳作天作地的兒媳婦兒?!”泰安帝再度怒噴。

無奈,賈赦這回卻沒給他留面子,而是果斷的伸出兩支手指,嚴肅認真的回答道:“倆。”他家璉兒媳婦兒跟雍華公主簡直就像是前世的姐妹似的,對了,最好再加上他閨女迎姐兒,這仨擱一道兒簡直能把整個府邸都給掀翻了。

泰安帝無言以對。

見泰安帝沒有說話,賈赦想了想又道:“誰讓臣兒子多呢?我家璟兒未過門的媳婦兒倒是個好的,我最怕的就是進門以後她被欺負了,更怕她被前頭那幾個給帶歪了。我家小五還沒定親呢,我想著,回頭一定要給他尋個好的,不能再娶回跟前頭倆兒媳婦兒這麼能折騰的了。”

當著泰安帝的面,賈赦明晃晃的嘲諷了雍華公主,關鍵是泰安帝還不能說啥,因為就是他起的頭。

不由的,泰安帝心道,其實后宮那些是是非非不算甚麼罷? 管它是誰害了誰,左右人都是了,折騰那麼多做甚? 對了,還要補償,那就給賈政給補償? 還是賈政那個嫡長子? 或者……

“朕記得,賢嬪是由你家老太太教養長大的?”泰安帝忽的問道。

賈赦雖不明白怎麼忽的扯到這事兒上頭了,不過這事兒沒啥好隱瞞的,想也知曉,被從五品小官的妻子教養長大,和被超品國公夫人教養長大,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更別提如今賈政只是一介白丁,他們家自然要對外宣稱,元姐兒是由賈母教養長大的。

“對啊,沒錯。”

“那就行了,朕會讓皇后賜下恩賞,以彌補榮公夫人失去長孫女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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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女兒死了,被安慰還得到皇后恩賞的,居然是賈母那個老虔婆? !

王夫人枯坐在榮禧堂的西暖閣裡,腦子裡完全一團亂 情到極致,染指心尖暖妻 。 就在方才,宮裡派了人過來傳了口諭,又賜下了好些的恩賞,具體為何王夫人當然不清楚,可想也知曉,多半該是擺件玩意兒、貴重藥材,再不然就乾脆就是金錠銀錠之類的。

其實,賞了甚麼真心無所謂,莫說身為超品國公夫人的賈母了,就連分家後大不如前的王夫人,都不會在意的。 說白了,上頭貴人的恩賞代表的是一個顏面問題,哪怕今個兒只賞賜了一碗稀粥兩塊糕點呢? 無所謂的。

可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明明是她的女兒沒了,為何得到安慰的卻是賈母?

天道不公!

“唉,怎麼就鬧成這般了。走了,這下事情瞞不住了,老太太……”賈政並不知曉王夫人心裡頭想著甚麼,他卻明白在此之前榮寧侯府定然是瞞著賈母的。 這也是正常的,賈母年歲大了,身子骨又一度不大好,自是經不起任何打擊。 可如今,宮裡的恩賞已經送來了,就算再怎麼想隱瞞,都沒轍兒了。

賈政長嘆了一聲,對於元姐兒這個閨女,他不是不疼愛,而是事已至此,說甚麼都沒用了。 當然,若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能查出真相,尋到罪魁禍首,讓九泉之下的女兒得以安息。

僅此而已。

“老太太……”王夫人原本已經完全僵住的面龐,忽的抽動了一下,用幾乎喃語的聲音吐出了幾個字。 賈政沒聽仔細,只一疊聲的催促她,又問了榮寧侯府的下人可有請大夫。

孰料,正在此時,王夫人霍然起身,一下就撞開了賈政,大步流星的衝了出去。 幾乎轉眼工夫,就沒了王夫人的人影。

“王氏!”賈政又氣又急,冷不丁的被撞了個踉蹌倒是無妨,又不至於會受傷,可王夫人這種做法明顯就是沒將他這個老爺放在心上。 不過,在驚怒之後,賈政忽的脊背滲出了陣陣冷汗。

——她想做甚? !

這裡已經改名榮寧侯府,可不是能讓王夫人撒野的榮國府了。 就算賈赦早先離開了府裡,可也不代表府裡剩下的人能讓王夫人在這裡肆意妄為。

賈政連著倒抽了兩口氣,兩步並做兩步的衝了出去,他以為王夫人說不准兒是去尋那拉淑嫻,卻聽說略早一會兒,那拉淑嫻已經帶著王熙鳳並迎姐兒往隔壁雍華公主府去了。

也就是說,府裡一個主子都沒有? !

“快,快告訴我,府裡還有哪個主子在?”賈政嚇瘋了,他已經意識到王夫人想要做甚麼了,可他完全不敢深想,只因為這種事情光是想想都是一樁大罪!

榮禧堂裡,容嬤嬤冷著臉走了出來,打眼就看到賈政掐著人家小丫鬟的胳膊一疊聲的追問著,小丫鬟都被嚇得掉眼淚了,無奈賈政死活不願意鬆手。

“政二老爺。”容嬤嬤陰測測的走到了賈政跟前,“雖說她只是個賣了身的小丫鬟,可不知政二老爺可聽說過一句話。宰相的丫鬟七品官,她就算只是個伺候人的,也不是政二老爺區區一介白丁可以折辱的。”

賈政霍然變臉,可他不認為那小丫鬟,卻是絕對不會忘記容嬤嬤的,當即下意識的鬆開了手,還倒退了兩步:“你這才是折辱本老爺!”

容嬤嬤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轉而問那小丫鬟出了何事。

能進入榮禧堂的,至少也是個伶俐的 嫡長子的日常 。 小丫鬟方才也只是被唬了一跳,略緩了緩後,忙道:“政二老爺問咱們府上可還有旁的主子在,可奴婢並不知曉。”

不過是個負責擦洗擺件家舍的三等丫鬟罷了,她要是整日里都將眼珠子黏在主子們身上,那才叫有鬼了。 容嬤嬤剛要開口,小丫鬟又道:“方才、方才奴婢看到政二太太往老太太那頭去了。”

這話一出,莫說賈政了,連容嬤嬤都吃了一驚。

在這種時候忽的往榮慶堂那頭去,總不可能是為了去安慰賈母的罷? 沒見她家主子都帶著人避了出去了,王夫人要是會特地安慰賈母,那太陽就不是打從西邊出來,而是從北邊出來了。

當下,容嬤嬤便讓人喚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趕緊往榮慶堂去了。

……

……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萬幸的是,容嬤嬤等人是慢了,可賈母跟前卻也不乏忠心護主之人。

榮慶堂東面第二間耳房裡,賈母原是因著這邊的擺件不多,顯得略空曠透氣了些,這才暫且歇在這兒的。 她本不知曉賢嬪歿了的消息,卻架不住宮裡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進來,這要是擱在幾十年前,榮公賈代善還在之時,她還能尋個藉口哄哄自己。 可很顯然,擱在如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別說送賞賜的的人還對她進行了好一番勸慰。

勸慰甚麼? 自然是勸她不要傷心過度,逝者已矣,生者就更應該保重自己,也好讓娘娘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道理自是不會有錯的,可賈母還是懵了。

娘娘……走了?

在此之前,賈母還滿心滿眼的盤算著,要如何說服賈赦鬆口幫賢嬪一把,在她看來,就算已經分家單過了,可到底還是一本同源的近親。 旁的不論,這以往寧榮二府,不也是守望相助的嗎? 左右是雙贏的局面,哪怕真花了銀子造了重宇別院,那也不可能真的被賢嬪或者賈政倆口子拿走,弄到最後不一樣是留在榮寧侯府的,怎麼能算是吃虧受罪呢?

賈母想了很多很多,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不會讓賢嬪失了顏面。 想也是,賢嬪既沒了聖寵,膝下又無子嗣,若連最後的顏面都保不住了,往後要如何在宮中立足呢?

然而,賈母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宮里送來的恩賞,還特地派了人安慰她。 倒是自家府上完全沒有動靜,這非但不顯得他們被蒙在鼓裡,反而愈發襯得所有人都是知情了,單指瞞了她一人。

何等悲涼……

可沒等賈母緩過勁兒來,王夫人就殺氣騰騰的衝了進來。 因著是臨時起意,她倒是沒有帶上任何兵刃,當然事實上王夫人雖是將門出身,可她卻半點兒武藝都不會。 可有時候,縱是手無寸鐵,只要動了殺念,想要造成傷害也容易得很,尤其榮慶堂裡可以充當凶器的物件真的很多很多。

王夫人選擇了東二間耳房門邊的半人高青瓷花瓶。

“……給我女兒償命!!”

賈母其實並未聽清楚王夫人說了甚麼,她只半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緞被,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王夫人舉著高大的青瓷花瓶這般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跟前 [快穿]拯救炮灰BOSS 。

一時間,賈母的雙眼裡只有那個青瓷花瓶的倒影,周遭任何的一切都沒有被她看在眼裡,耳朵彷彿突然失聰,好像感覺到了聲音,卻彷彿甚麼也沒有聽到。

這還不是最為可怕的,讓賈母心神俱裂的是,在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好似被鬼壓床了一般,只直勾勾的盯著那青瓷花瓶,旁的甚麼動作都做不出來,連眨眼這種小舉動都好像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說了那麼多,其實真正只有那麼一瞬間。

然後,賈母就看到眼前一片血色,帶著血腥味甚至有些微燙的血珠子,一下子的濺到了她的頭上、面上、脖頸上……乃至身上的緞被,身|下的美人榻。

再往後,賈母只覺得身上一重,鴛鴦整個人都橫摔在了她的胸口。

與此同時,容嬤嬤猛地拽下門簾,大步上前舉起蒲扇大的手,狠狠的一巴掌將王夫人扇倒在地。 而彼時,剛才破碎的青瓷花瓶碎片早已遍布美人榻周遭。 隨著王夫人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聲,後進來的人皆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

躺在美人榻上的賈母已經完全懵了,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模樣;她的身前,鴛鴦面朝賈母,後腦勺則朝著門這邊,也正是因著如此,才更能看清楚她遭遇了怎樣慘烈的傷害,哪怕有厚厚的頭髮遮著,可大量的血跡卻是讓人想忽略都沒有辦法的。

還有王夫人,她整個人四腳朝天的躺在滿是碎瓷片的地上,慘叫聲幾乎直衝雲霄。

容嬤嬤冷哼一聲,旋即吩咐下去:“請大夫,跟太醫院遞帖子請太醫。記著,大夫是給鴛鴦姑娘請的,太醫是給老太太請的。至於那位政二太太,立馬給我丟出去!!”

王夫人還在慘叫,可惜的是,莫說容嬤嬤本身就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就算她是好了,王夫人如今這副模樣也絕對不可能讓人產生憐惜之情的。

心腸好一點兒的,只會替她覺得疼,順便給點兒同情憐憫;心腸硬一點兒,或者乾脆就歹毒一點兒的人,譬如容嬤嬤,她只懊悔自己方才那巴掌打得還不夠狠,同時還琢磨著,要不要回頭整一套繡花針來,來一曲多年未現江湖的甩針舞?

反正想讓容嬤嬤產生大發善心,無異於白日做夢。

“政二老爺,你是想體體面面的自己走出去,還是想讓我喚人將你丟出去?”容嬤嬤側過身子,目光冰冷的望著只她慢了一步進來的賈政。

賈政完完全全的被嚇傻了。

夫妻多年,賈政不是不知曉王夫人跟賈母不對付。 事實上,他非但知道這一點,還知道那拉淑嫻也一樣跟賈母不對付。 這婆媳之間,有點兒小矛盾衝突那根本就不叫個事兒,想他年幼時候,賈母不也跟她的婆母第一代榮公夫人徐氏一樣不對付嗎?

然而,賈政萬萬沒有想到,王夫人竟然心腸歹毒到想要賈母的性命。

這已經不是矛盾衝突的問題了,而是喪心病狂,有違人|倫。

縱是賈母有再多的不是,哪怕她今個兒乾出了足以被判斬立決的大罪名,身為她的兒媳婦兒,王夫人也絕對不能這般做 天師同萌會 。 縱然大義滅親是個好詞,可絕不是讓人親自拿著凶器去殺人!

“我走。”賈政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好在他還不至於聽不懂容嬤嬤的話,只跟在被強行抬出去的王夫人落後兩步,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走出了榮慶堂。

——呵呵,不走還能如何? 他早已不是榮國府的政二老爺了,區區一介白丁,怎麼敢跟侯府的人較勁兒了?

賈政也不知曉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在進入榮慶堂正堂東二間耳房的那一刻,他完整的看到了王夫人行凶的畫面,可他第一時間不是為賈母擔心,而是彷若被雷劈了一般,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完了,他要完了,他要被王氏這個蠢婦害死了。

可他的母親呢? 賈政當然看到鴛鴦拼死護住了賈母,可他同樣也看到當時賈母的那臉色,絕對不像是無事,或者只受了點兒小驚嚇的模樣。 那分明就是恐懼到了極點,隨時會被嚇死過去的模樣。

憑良心說,直到這會兒出了榮慶堂,賈政還是滿腦子都是自己要完了的想法,竟絲毫不擔心那個生了他養了他的賈母。

一直到王夫人被人抬到了二門外,狠狠的丟在了青石板上,造成了二度傷害,疼得幾乎讓她昏厥過去。 可賈政還是沒能想明白,為何他完全不擔心賈母呢? 這是為甚麼呢? 他不是人人稱讚的純孝之人嗎? 他就算沒能像鴛鴦那般拼死救下賈母,也應該如同容嬤嬤那般,衝上去狠狠的教訓王夫人一通……

可惜,他甚麼也沒有做,只如同被抽去了三魂六魄的傻子一般,呆呆的立在當場,目光看似望著躺在地上不停呼痛的王夫人,實則毫無焦距,完完全全呈懵比狀態。

約莫半刻鐘後,那拉淑嫻帶著人匆匆回府。

“先將他們帶到前頭空置的院子里關起來,等老爺回來再另行處置。”那拉淑嫻面沉如水,榮慶堂裡發生的事情她已經知曉了,當然她並不否認容嬤嬤喜歡誇大其詞這一特點。 然而,甭管再怎麼誇張,王夫人意圖殺害賈母卻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至於原因,那拉淑嫻沒時間過問,也懶得過問,她只是從未有過的噁心王夫人。

因此,在撂下這句話後,那拉淑嫻便帶著人匆匆回到了後宅,徑直前往了榮慶堂。

太醫自不可能來得那般快,倒是時常給府上看診的大夫已經到了。 儘管賈母和鴛鴦倆人,一看就是後者傷勢更重,可大夫卻還是先為賈母把脈診斷。 好在有這麼一會兒工夫,怨言已經被其他幾個大丫鬟七手八腳的抬到了外間的小炕上,也拿了乾淨的溫水幫她擦拭傷口,仔細的將細碎的小瓷片取出來。

等那拉淑嫻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去拿剪子將她後面的頭髮絞了,再去庫房裡取御賜的金瘡藥給她敷上止血。對了,要是大夫忙不過來,就去外頭再叫幾個來,別甚麼事兒都要主子一一過問!”

榮慶堂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那拉淑嫻卻沒心思理會這些,只給跟隨在身後的王熙鳳使了個眼色,讓她幫著料理一番,她本人則是徑自去了賈母房中。

賈母的情況也不樂觀。

誠然,那一記重擊被鴛鴦完完全全的擋了下來,可賈母受到的刺激卻也著實不輕。 身為侯府千金,之後又貴為超品的榮公夫人,賈母自問這一輩子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 無冕之王(娛樂圈) 。 然而,像今個兒這般真刀真槍明晃晃的想要了她的命……

卻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到底上了年紀,身子骨也一直不大好,這回又驚嚇過度,等大夫過來時,賈母其實已經起了燒,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倒是跟賈政像極了。

太醫還未趕到,倒是璉哥兒等人陸續趕回來了。

他們是聽聞賢嬪娘娘歿了,這才急匆匆趕回府裡的。 結果,才剛進了大門才知曉又出事了,偏生賈赦入了宮還未歸來不說,還不容易遞消息。 璉哥兒和十二苦笑著對視一眼,倒不似悲傷,而是單純的無可奈何。

誰能想到王夫人會突然發瘋呢? 就算發瘋好了,莫名其妙的攻擊賈母? 請問這裡面的邏輯在哪裡?

其實,璉哥兒也就罷了,十二先前是想過賈政倆口子會不會在受刺激的情況下,狗急跳牆的。 也因此,十二在將事情告訴賈赦之後,立刻勸那拉淑嫻帶著嫂子、妹妹一道兒往隔壁雍華公主府躲一躲,當然事實上不止這仨,包括璉哥兒家的一兒一女,以及那拉淑嫻的小五,都被抱到了隔壁府上。 不圖安全,也圖個清淨。

結果倒是好,該被報復的人沒被報復到,反而是賈母這個完全無辜的人,莫名其妙就拉倒了王夫人的仇恨。

十二特別不理解:“我以為,他們會恨上雍華。”

賢嬪死了,甭管動手之人是不是雍華公主和四皇子之母恭妃娘娘,可至少恭妃是既得利益者,哪怕是出於“我不好也見不得你好”的心理,王夫人該恨的也是恭妃母子仨人。 又考慮恭妃久居深宮,根本就不可能見著面,至於四皇子更是出入皆有暗衛,絕不可能是賈政、王夫人倆口子能應對的。

退而求其次,怎麼看都是雍華公主比較好對付一些。

——當然,這只是一個錯覺。

可甭管怎麼說,十二還是完全無法理解王夫人恨死賈母原因。

同樣的,璉哥兒也頗為不解:“也許是因著……當年是老太太提議將娘娘送入宮中的?”

這個猜測聽起來一點兒也不靠譜,不過仔細想想卻未必沒有可能。 其實,璉哥兒和十二都不知曉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不過,憑空猜測的話,以王夫人那種家世,是不可能尋到宮裡的教養嬤嬤,反倒是賈母極有可能尋人來仔細教導元姐兒。 況且,當時元姐兒的確是養在賈母膝下的,這一點決計不會出錯。 也就是說,由賈母提議元姐兒入宮小選,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兒。

只有一個問題,王夫人當時不豁出去命反對,為何在多年以後的今個兒,忽的就瘋魔了?

哥兒倆不負責任的胡亂推測了一番,結果還是被後一步趕回家的璟哥兒打斷了:“你倆幹啥呢?杵在這兒到底進不進去?對了,老太太如何了?”

璉哥兒回頭就給了璟哥兒一個腦瓜崩兒,十二也不甘示弱的抓住璟哥兒的兩條胳膊,讓璉哥兒痛快的打。 於是,等迎姐兒聽了下人的回話出來看動靜時,好懸沒給直接氣暈了。

“你們真有出息!”迎姐兒恨得要命,跺著腳道,“老太太是真出事兒了,不是以往鬧著玩兒的!璉二哥哥你立刻去榮慶堂候著,萬一爹他沒能及時趕回來,到時候你必須要頂上去!小哥哥你趕緊去隔壁把哥兒姐兒都接回來,讓公主也一併過來罷 重生之逆轉人生 。 還有璟哥兒……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 ”

仨哥兒:“…………”

還能怎麼著? 照辦唄。

不過,便真的是照辦了,他們哥仨也並不認為賈母會出事。 想想以往都那麼多回了,好幾次甚至都打算準備後事了,結果賈母硬生生的給挺過來了。 這回,雖說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可畢竟打擊她的人是王夫人,便是最初氣得狠了,等緩過神來了鐵定沒事兒。 假若今個兒是賈政下的手,那估計賈母是真的要不行了。

受傷分為兩種,一種是表面受傷,一種是內心受傷。

王夫人這番舉動,其實就是把賈母給嚇懵了,而若是換成賈政,那恐怕就是身心受創了。

還真別說,這哥仨還真就又一次猜對了。 賈母是懵的,好在等大夫開了凝神靜氣的方子後,丫鬟急急的熬了湯藥給硬生生灌下去後不久,賈母就已經好很多了。 等身在宮中的賈赦終於得到了消息,順道兒從太醫院搶了個太醫回府時,賈母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只是整個人還是有些呆呆的,頗有點兒被驚了魂的感覺。

既是驚了魂,那就好生收收驚。

賈赦親自去瞧了賈母,確定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後,他便將泰安帝的話告訴了十二,讓他趕緊將雍華公主送到宮裡去。 其實,單這番話就已經表明了泰安帝的態度,但凡泰安帝對恭妃母子仨有半分懷疑的話,就斷然不可能讓雍華公主入宮。 這番表態,不單證明了泰安帝本人的立場,同時也算是給榮寧侯府一個明確的指引。

——別站錯隊。

泰安帝都表示得那般明顯了,但凡腦子沒坑的都知曉該怎麼做。

最重要的是,儘管在外人看來,賢嬪是賈家的姑娘,雍華公主只是嫁入賈家的媳婦兒,可在賈赦這幫人看來,卻完全不是這般的。

賢嬪是賈家的姑娘,卻僅僅是已分家的二房姑娘,如今甚至叫不得二房了,而該說是旁支的姑娘。 可雍華公主呢? 哪怕不忙著抱泰安帝的大腿,單是看在十二的面子上,他們就知曉該怎麼做了。

一個是自家人,一個是外頭的糟心親戚,你說幫哪個? !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等著處理。

“老爺,王氏該如何處置?”最終,還是那拉淑嫻問出了這個一直被大家所迴避的問題。 說真的,這事兒很難處理。 再怎麼樣王夫人也是賈政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是入了族譜的人,且還給賈政生養了兩子一女。 當然,再多的功勞都無法掩飾她所做下的錯事,然而怎麼處置仍然讓人犯愁。

以下犯上,意圖殺害婆母。

假若以這兩個罪名告發王夫人,那麼王夫人絕對難逃一死。 可賈家呢? 即便已經分家了的榮寧侯府可以獨善其身,那麼珠哥兒和寶玉他們呢? 說真的,榮寧侯府這邊,有好幾個人對珠哥兒下不了手,那孩子是真的挺讓人心疼的。

心疼他咋就攤上了這麼不省事的娘。

若是不告官,那就只能族中自行處置了。 這倒是簡單多了,賈氏一族如今的族長是賈蓉,小蓉哥兒。 那小子這兩年倒是長進了許多,然而甭管是賈赦還是旁人,想要收拾他還是手到擒來 麻煩 。 同樣的,若想逼迫蓉兒做出有利於榮寧侯府的決斷,也是相當容易的事兒。

然而,還是老問題,珠哥兒怎麼辦?

甭管事情的起因經過如何,王夫人意圖殺害賈母是事實,珠哥兒攤上這麼個娘,到了手的功名前途絕對盡毀。 又因著他本就是嫡長子,受到的影響絕對會大於寶玉,更別提那幾個庶出的弟妹了。 可以這麼說,一旦處置了王夫人,珠哥兒等人這輩子也就都跟著毀了。

“害人害己!”

賈赦一臉的惱怒,甭管他對賈母再怎麼不待見,可不待見跟要賈母的命本身就不是一碼事兒。 王夫人究竟心狠手辣到甚麼地步,竟會不管不顧的下如此狠手? 最最關鍵的是,賢嬪的死,跟賈母到底有啥關係呢?

璉哥兒和十二說出了早先的猜測,倒是得到了賈赦和那拉淑嫻的證實。

“對,娘娘會入宮的確是老太太的主意。其實這事兒二丫頭也應該知曉一些的,那會兒你不是還被宮裡來的教養嬤嬤嚇哭了好幾回嗎?那些教養嬤嬤都是老太太費盡千辛萬苦尋來的,絕不會區區王氏能夠做到的。”

究竟誰先提議的,如今已經不得而知,不過元姐兒之所以會入宮小選,那絕對是因為賈母的鼎力支持。 所以,如今賢嬪娘娘歿了,就都是賈母的錯?

饒是素來有著攪屎棍之名的賈赦都沒臉說出這種話。

早幹嘛去了? 請教養嬤嬤的時候不反對,入宮小選的時候不反對,賜給廉親王為侍妾時不反對,甚至還在元姐兒步步高升時,樂得都找不到北了。 如今,人出事了,卻反而全部怪罪到了賈母身上……

人幹事兒? !

“也別在這兒胡亂猜測了,過去問問就清楚了。”賈赦擺了擺手,示意幾個女眷好生在榮慶堂裡看著,他本人則帶著璉哥兒和十二往前院去了,至於璟哥兒則早一步被打發去看孩子了。

……

……

前院空置的廂房裡,賈政和王夫人皆被關在了裡頭,環境倒是不差,畢竟去年才整體翻新修葺過,再說即便是控制的房舍,那也是有丫鬟婆子日日打掃的。

只是,榮寧侯府這邊,完全沒有意識到要給王夫人請個大夫。

王夫人的傷勢其實不重,畢竟當時大半個花瓶碎片是落在美人榻上的,散在地上的倒也有不少,卻都是四下濺開的。 容嬤嬤給了王夫人狠狠一巴掌,直接導致她滾落在地,可到底不是瞄準了方向砸下去的,哪怕身上好幾次都被扎進了碎瓷片,那也僅僅是皮外傷。

至於比起現如今還生死不知的鴛鴦,王夫人這點兒小傷,完全不足掛齒。

可惜的是,王夫人顯然不那麼認為。

一開始她是大腦充血直接豁出去了,等被丟到這里後,倒是慢慢的冷靜下來了。 她身上的傷勢不算重,卻生疼生疼的,在一疊聲咒罵容嬤嬤下手狠戾的同時,王夫人也沒有忘記思考自己的處境。

若說她鬼上身了,會不會有人相信?

王夫人滿臉的愁容,旁人她是不知曉,反而她自己是鐵定不會相信 一不小心當了救世主[快穿] 。 可她為何要弄死賈母呢? 原因很簡單,賈母曾當著她的面說過兩句話。

“……娘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只盼著這輩子還能再瞧見娘娘一回。”

但凡這兩句話是旁人說的,王夫人都不會往心裡去。 可偏生,說這話的人不是旁人,就是賈母這個出了名的烏鴉嘴。 虧得她當時還心驚了一下,後來想著應該沒那麼詭異,加上泰安帝允許后宮妃嬪省親一事歡喜過度了,以至於將這麼重大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

要是、要是她當時能夠警醒一點兒,那事情會不會就變得完全不同了呢?

“蠢婦!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會把我們都害死的!”賈政懵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總算緩過勁兒來。 然而,正如他先前所糾結的那般,他完全不擔心賈母,至始至終他擔心的只有自己。

聽得這話,王夫人只陣陣冷笑。

她是怎麼想重要嗎? 她的女兒都沒了,她憑甚麼不能豁出去替女兒報仇? 真要說起來,她倒是不後悔做出那番舉動,恨只恨鴛鴦那個小賤|蹄子壞了她的好事兒! 這萬一,女兒的仇沒法報,她還賠上了自己,那才叫一個得不償失呢。

不對,便是如此,她也未必就沒有機會。

正盤算間,外頭傳來了喧嘩聲,不多會兒,原本被人拿大鐵鍊條鎖上的門開了,賈赦一臉寒霜的走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賈政火速竄到了賈赦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著道:“大哥,這事兒真的不關我的事兒,但凡我要是對老太太有半點兒不敬之心,只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賈赦嗤笑一聲,他倒不懷疑這事兒同賈政有關,畢竟在他心目中賈政簡直就是蠢笨如豬,想也知曉應該同樣都是被蒙在鼓裡的。 然而,很多事情都不是這麼算的,不知者無罪只適用於很小很小的方面,在大部分情況下,你沒有察覺到陰謀,就已經釀成了大錯。

至少,賈赦肯定不會那般寬容的。

“說說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賈赦冷著臉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對老太太下毒手呢?這種喪盡天良的的事情,我是萬萬不會做的。”賈政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他不單單懼怕賈赦將弒母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他還怕賈赦索性一狠心趁機把他給恁死了……那他找誰哭去?

“是、是王氏這個賤|人,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

面對賈政的泣血控訴,王夫人選擇了正面槓上:“我的錯?笑話,若非你逼著我這般做,我如何要如此對付老太太?還不是你威脅我說,要不聽你的,就將我休棄回娘家,我會做出這般荒唐的事情嗎?”

殺人是重罪,意圖殺人其實也好不了多少。 不過,主犯和從犯的量刑差距就大了去了。 王夫人早在賈赦進門前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決斷,與其賠上自己,倒不如讓賈政替她頂上去。 哪怕真的不行,倆口子也要一起死!

她的女兒都死了,憑甚麼她要償命,而賈政卻好端端的活著? 說不准,等過個一年半載的,還可以娶上一房美嬌娘,到時候生兒育女……她的倆兒子又該如何是好?

不如一起死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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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說真的,就這種無腦指控,連正常時候的王夫人自己都騙不了,可誰讓她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呢?

其實,說歹毒點兒,就算今個兒是寶玉死了,王夫人都未必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原因很簡單,她原就有個穩妥可靠的嫡長子珠哥兒,對於寶玉這個嫡次子本就不怎麼放在心上。 況且,在她原本的預想之中,寶玉的後路是由賈母來鋪就的,至於她所在意的兩個兒女,珠哥兒和元姐兒才是她下半輩子最大的倚靠。

可是,元姐兒——賢嬪娘娘她死了啊! !

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偏巧,她原就堅信賈母是個烏鴉嘴。 前車之鑑那麼多,王夫人有時也恨自己,為何不早早的警覺,也許她能提前有所行動的話,事情的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呢?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她又不可能真的恨死自己,被懊悔和怨毒逼得很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責任都歸咎到旁人身上 南宮二少的小情人 。

那個所謂的旁人就是賈母。

自私的人總是這樣的,甭管真相如何,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才是真相,同時她也會盡可能的將責任推給旁人,彷彿這樣子自己就能安心了,就不會再覺得愧疚痛苦了……

“王氏,你能不把本侯當傻子嗎?”賈赦面容肅穆,頭一次在賈政倆口子跟前自稱起了侯爺。

賈政霍然抬頭,隨後又頹廢的垂下了頭。

儘管有些吃,可賈政終於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和賈赦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他倆的確是嫡親兄弟,可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單單用一句佔長所能解釋的了。 甭管是榮寧侯爺的爵位,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這些都是賈赦自己掙來的,跟已故的榮公賈代善並無太大關聯。

而彼時,王夫人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對,你們是親兄弟,我早就該知道,就算我說了實話,你也未必會相信。這是家醜,就算兩家早已分家,可這事兒一旦宣揚出去,你也討不了好。倒不如索性將一切責任都推給我這個外來的媳婦兒,倒顯得你們的無辜了。”

王夫人笑得異常詭異,她知曉這一次自己決計是躲不過去的,可她卻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拉個人當墊背。 況且,賈政也該死了,女子上了四旬多半都不能生養了,可若是換成男子,誰敢肯定呢? 連市井小民都知曉,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與其讓賈政續弦再生下嫡出子女,還不如他們倆口子一道兒都去死了,倒也落了個乾淨!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你就不怕我報復在……你兒女身上?”賈赦原本是想說家人的,不過轉念一想就知曉,王夫人在意的人很少很少,最起碼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賈政的死活。

“兒女?我女兒她已經沒了啊!”王夫人捂著心口,那裡痛得讓她不由的痙攣了一下,“你要怎麼報復?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報復?”

珠哥兒的身份很特殊,託了當年榮國府子嗣稀少的福,在賈赦的眼中,珠哥兒的地位並不比他親生兒女來得低。 所以,王夫人敢肯定,賈赦就算要報復,也絕對不可能向珠哥兒下黑手的。

然而,賈赦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王夫人心神俱裂。

“是的,你女兒已經沒了。可你知曉她是怎麼死的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是自縊而亡。至於緣由,你可以自己去猜,我只能說這裡頭涉及到皇室秘辛。簡而言之,聖上非但沒為賢嬪娘娘的死感到絲毫悲傷,反而惱怒異常。不過,看在咱們家世代忠臣的份上,聖上也不至於做得太絕。可若是… …”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娘娘她已經歿了啊!”王夫人幾乎完全崩潰了,她根本就不敢想像,若是元姐兒因著她的緣故,而在離開人世之後還徒留罵名,這讓她死後如何有臉去見孩子啊!

賈赦冷冷的看著她。

慢慢的,王夫人面上瘋狂的神情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陣陣絕望和淒涼。

是的,賈赦正如她先前所料想的那般,並不會對珠哥兒下手,事實上人家壓根就沒打算去作踐已經分出去的二房。 莫說賈赦只是無比嫌棄蠢弟弟,就算倆人真的有生死大仇,那也該先解決的外界矛盾,再細細商討,而不是讓外人瞧見他們兄弟二人自相殘殺 重生之嫡女傾國 。

“我說。”

許久許久之後,王夫人才將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並無限的怨毒盡數倒了出來。

在她的訴說之中,造成如今一切後果的,無異於是賈母那種人神共憤的烏鴉嘴。 賈政為何一事無成? 因為賈母誇了他大半輩子。 賈赦為何一飛沖天? 因為賈母一直不停的對他嫌棄謾罵。 她的娘娘為何會小產? 因為賈母說她母子平安,一舉奪男。 她的娘娘為何如今又會身亡……

“我記得,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就在琮兒尚公主那一日,老太太她說娘娘必會長命百歲!後來,等聖上允許宮妃省親的旨意傳來後,她又不止一次的說,她早就盼著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娘娘一回……”

王夫人撲倒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對此,賈赦只冷冰冰的甩出兩個字:“偏執。”

可不是偏執嗎? 甚麼烏鴉嘴,這壓根就是以訛傳訛的事情。 就像某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說白了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自己琢磨出來的,完全沒有任何證據。

旁的不說,王熙鳳第二次懷孕的時候,賈母一時不察,又脫口而出這一次準是哥兒。 若真的照王夫人所言,豈不是王熙鳳該再度誕下一個姐兒?

胡說八道!

“大哥,如何可能證明我的清白?這一切都是王氏那毒婦的錯,我、我要休了她!”

賈赦目光冷冽的望向了忽的好像活過來的賈政:“你是說真的?”

“當然!”賈政並不知曉賈赦這是故意嘲諷他,還道是在詢問他的意見,便咬牙切齒的道,“王氏這毒婦,多年前我就想休棄了她。無奈當時老太太一直勸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忍忍罷。對,我是忍了,我一直都在容忍著她。可如今大哥您也看到了,這個毒婦竟然妄想害死老太太!”

“所以你打算休棄了她?”

“對!我一定要休棄了她,這種毒婦還留著做甚麼?大哥您也不用擔心珠兒、寶玉的名聲,回頭等老太太無事了,定會給我再尋一門妥當的親事,到時候索性將珠兒、寶玉記在續弦名下,雖出身是要低了一等,可好歹不用被王氏這毒婦所牽連!”

這番話,賈政說得那叫一個慷概激昂,聽得賈赦嘴角直抽抽。

倒是原本一直不曾開口的璉哥兒,一個沒忍住開口噴道:“那索性也沒休棄了,不就不會影響到珠大哥哥了?讓她去家廟待著,既不會影響名聲,又能給予懲罰,犯得著非要休棄嗎?”

十二伸手拽了他一把,暗示他稍安勿躁,可璉哥兒也是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在為珠哥兒擔憂,另一方面他也被賈政的薄涼所震驚。 說真的,休妻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哪怕恨得再厲害,你倒是偷偷的弄死她呢,怎麼著也好過於直接將人休棄。

要知道,若是今個兒王夫人死了,反而不會連累到人,可若是她被休棄了,回頭絕對還是難逃一死,卻會因此牽連無數。

“璉兒你是怕連累到鳳丫頭嗎?”賈政忽的冷笑道,“二叔作為過來人,也勸你一句。王氏女瘋起來連她們自己都怕,你還年輕,倒不如趁早休棄了鳳丫頭,讓你爹娘再給你尋個好的。”

賈赦目瞪口呆,十二也傻眼了  。

璉哥兒簡直就要原地爆炸,莫說這年頭本就是勸和不勸離的,光是他們之間的親戚情分,就沒的做出這般缺德冒泡的事兒。

其實,璉哥兒的脾氣一點兒也不好,只是他打小被十二和迎姐兒欺負慣了,以至於養成了謙讓弟妹的習慣,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謙讓賈政這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我家鳳丫頭哪裡不好了?就算她有天大的不是,她有我這個當夫君的管著,有我爹娘當公婆的教著,再不濟也有我老泰山看著。怎麼就輪到你個蠢貨上趕著教訓起人了?你憑甚麼教訓她?就憑你一介白丁的身份?還是祖父當年臨死前也要上折子替你求官職?你不就是個考了一輩子連個舉人都考不過的嗎?不對,應該是連童生、秀才你都過不了!你以為你是誰?仗著年歲大輩分長就能叫囂了?哼,門外叫花子也有比你年歲大的,你怎麼不讓他們教訓你呢?”

“哥!哥哥!”十二一臉的慘不忍睹,他就知道他哥聽不得這話,遲早要炸,卻是沒想到自己只懵一會兒,他哥就原地爆炸了。

“別攔著我!這蠢貨算是怎麼個意思?自個兒蠢還以為別人跟他蠢得如出一轍?二太太做甚麼要看不起你?因為你蠢啊,因為你沒用啊,因為你窩囊啊!你問她,但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不願意嫁給你這個除了出身以外,一無是處蠢貨?你問她願不願意!!”

璉哥兒一面跳腳一面怒噴,不得不說,夫妻相是很有道理的,不是說真的長得像,而是同住一個屋簷下,吃一道兒睡一道兒,久而久之,一些言行舉止就很想像了。

而彼時,賈政完全已經看呆了,他自詡挺了解這個侄兒的,卻不知曉他侄兒炸起來那麼可怕。

與此同時,王夫人只冷冷的看了賈政一眼:“若非擔心連累到我兒女,我一早就跟他和離了。賈政,你真以為自己有多招人嗎?莫說我了,就算是通房丫鬟看中的也不是你這個人!”

眼見賈政要開口,王夫人索性豁出去戳穿了他的想法。

“別折騰了,你不就是巴望著將我休棄了,然後再迎娶一個高門貴女嗎?頂好就像大嫂那樣的對不對?出身書香世家,父兄皆是朝中重臣,一門清貴桃李滿天下,再給你生幾個輕而易舉就能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的嫡子……哈哈哈哈,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個甚麼德行!便是我,當年若非娘家老爺子提親被拒,如何會輪到你!”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賈政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既為王夫人戳穿了他的心事而惱羞成怒,又被她最後那句話所驚道,“甚麼叫做老爺子提親被拒?難不成當初王家另有打算?”

“廢話!你以為王家只這般野心?金陵四大家族,賈、史、王、薛。我父親當年是奔著榮公嫡長子去的,若非榮公眼界高,不願嫡長子迎娶武將世家的嫡女,你以為我會退而求其次?便是這般,我父親也是試探過其他人家的。可惜,當時你竟是看起來最像樣子的,這能怪誰?誰叫我是武將家里女兒。”

王夫人一臉的悲切,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愛慕賈赦,至始至終她看重的就是賈赦當年的身份地位。 同樣的,賈政也並非愛慕那拉淑嫻,而是看重張家的權勢,以及所能帶來的好處。

這事兒雖說出來令人驚異萬分,不過仔細想想未必不能接受。

就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賈赦……有點兒囧。

再看賈政,這會兒已經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遠山近 。 偏生,王夫人並不想就此放過他:“你以為呢?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榮公嫡次子,自幼飽讀詩書,將來鐵定前途無量……我呸!璉兒說的一點兒也不錯,你就是個考了大半輩子連個童生都考不過的蠢貨!你讀了一輩子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看你還不如我這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婦人!”

“你你你……潑婦!潑婦!!”

可憐的賈政,他其實並不擅長口舌之爭,偏生王夫人卻是個嘴毒的。 甭管是拐彎抹角的指桑罵槐,還是正面懟上互噴,她一點兒也不怵。

尤其到了這會兒,王夫人太清楚自己的下場了,左右也是個一死,她還不如趁著能喘氣的時候,將賈政這個偽君子真小人的面皮給扯下來。

“對啊,我就是潑婦,可你政二老爺你以為你是甚麼東西?仗著自己的嫡親大哥養在祖父母跟前,拼了命的在父母跟前說他的壞話,撒嬌爭寵,愣是哄得榮公將唯一一個國子監監生名額予了你,還對外道,說你極有唸書的天賦。哈哈哈,真有天賦,考了一輩子啥都沒得到,你真的是太有讀書天賦了!”

“你閉嘴!閉嘴!!”

“我偏不。左右你都要休棄我了,我有甚麼不能說的?你還指望我死了以後,老太太給你尋門貴親?做夢罷你!就你這個慫樣兒,老太太跟前的鴛鴦都瞧不上你!還貴親呢,你當世家貴女瞎嗎?擱早二十多年前,你是榮公的嫡次子,就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優點,至少佔了個年輕。如今呢?兒女都那麼大了,孫子都有了,你還整日里做著白日夢!我倒是要看看,你落得甚麼結果!”

“王氏!我這輩子最後悔就是娶了你這個潑婦!”

“彼此彼此,你以為我看得上你嗎?蠢了一輩子還以為自己很能耐很聰慧的蠢貨!!”

……

……

賈赦一臉的空白,十二保持著拽住璉哥兒的狀態,璉哥兒原本準備了一大車的話想要噴死賈政,卻硬生生的被卡在了嗓子眼裡,好懸沒給憋死過去。

父子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極為深刻的無奈。

這都是甚麼事兒呢!

“要不,讓他們先吵會兒?”半晌,賈赦才憋出了一句話。 抬眼見賈政倆口子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索性一手拉一個,先將倆兒子從房裡拽了出來。

出了房間,順手關了房門,賈赦站在廊下,抬眼望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映了半邊天的晚霞,覺得他的人生真忒麼操蛋!

十二拿手肘一下又一下的捅著璉哥兒,直到把璉哥兒弄得煩了,反手在他胳膊上來了一下,叫他消停些。 偏十二變扭上了,倆人擰來擰去的,在賈赦背後各種小動作,直到賈赦驀然回頭,他們才趕緊跳開來站定。

“這倆要吵到甚麼時候?”賈赦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家那倆蠢兒子又在犯蠢了,他只格外怨念的盯著房門,沒好氣的道,“吵啥呢?我覺得他倆蠻相配的。老話不是說了嗎?魚配魚蝦配蝦,烏龜配王|八!”

“嗯嗯,破鍋配爛蓋。”璉哥兒隨口接道。

“對啊!”十二冷不丁的大叫一聲,見父兄皆看了過來,忙道出了自己剛發現的秘密,“爹,哥,你們說二老爺和二太太像不像寶玉和薛家那姐兒?”

賈赦橫了他一眼:“你說反了罷?”

“不不,沒反 寒門貴女 。 我的意思是,當初寶玉看上了林家姐兒,薛家姐兒則看上了咱們家的璟兒。 結果,你們也知曉了。 難道不覺得很像嗎? ”十二一臉的敬佩,他是在敬佩他自己的聰明才智。

“滾滾,你倆都趕緊滾蛋,老子一看到你們就眼睛疼!”賈赦也是煩了,直接將這倆混賬小子轟走了,左右賈政倆口子也是蠢到了一定境界,就算有心幹壞事兒,也沒那個腦子。 當然,這並不代表賈赦就沒有防備,他早先就讓賴大安排下去了,派了十來個護院圍著這裡,順便還特地提醒了一句,別送水和食物。

對付這種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光會闖禍惹是生非的混賬東西,就應當清清靜靜的餓上他們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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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發生的事情,尚未傳到後院這邊。 而作為知情的賈赦父子仨,也沒打算讓那倆蠢貨的言語叨擾到後院女眷。 說真的,甭管是讚美還是鄙夷,從賈政倆口子嘴裡過一遍,那就只剩下了滿滿的嘲諷。

倒是他們仨來得巧,才剛到榮慶堂不久,賈母就慢慢的清醒過來了。

其實,賈母也不算是暈厥了,她只是被結結實實給嚇懵圈了。 沒法子,甭管祖上有多麼的榮耀,哪怕曾經歷經無數血戰,也難保子孫後代是個慫貨。 賈母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沒直接被嚇死過去,饒是如此,等服了靜心凝神的藥,也是滿腦子漿糊,足足到了素日里用晚膳的時辰,才堪堪回過神來。

“鴛鴦……”

賈母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旋即瞳孔一縮,整個人痙攣了一下,旋即才長長了嘆了一口氣,拿眼看向一直守在跟前的那拉淑嫻並王熙鳳。

雍華公主早先得了泰安帝的口諭,趁著宮匙尚未落下就趕著入宮去了。 她是女子,又是公主之尊,留宿后宮那就不叫個事兒,反正有泰安帝的應允在,她想怎樣都成。

至於迎姐兒,總不能所有人都杵在賈母跟前不做事兒了,她自然要出面安排些事情。 而璟哥兒則更慘,他得負責照顧小五以及倆侄子侄女。

也因此,賈母回神之後,看到的只有那拉淑嫻婆媳倆,以及隨後趕來的賈赦父子仨。

“鴛鴦怎麼樣了?”賈母凝神看了好久,這才吐出了一句較為完整的話,只是仍舊氣若游絲。

那拉淑嫻回道:“先請了大夫瞧,後來索性讓太醫也幫著看了看。那孩子是個好的,我已經做主讓人拿了最好的御賜傷藥予她,也安排了人照顧她。等回頭她好點兒了,就讓她來給老太太請安。”

“哦,沒事兒就好。”賈母蔫蔫兒,說不出來是沒精神頭,還是真的被傷透了心,或許兩者皆有也極有可能。

王熙鳳這會兒已經喚了丫鬟端了小米粥過來,服侍賈母用了小半碗。 待墊了墊肚子後,才又端了湯藥,勉強餵了下去。 旋即又投了帕子,給賈母簡單的清洗一番後,這才同那拉淑嫻一道兒退開,讓賈赦父子仨走到跟前來。

賈母一臉的委屈,也沒吭聲,只怔怔的望著賈赦。

“老太太……”賈赦是一臉的無可奈何,捫心自問自己這輩子雖混賬了一點兒,好賴也沒幹喪盡天良的事兒,怎麼家裡頭大事兒小事兒跟趕場子似的,一堆堆的湧上來 星際大管家 。 儘管也不是完全沒法處理,可見天兒的事趕事兒,也怪煩人的。

尤其今個兒這事情,全盤推到王夫人身上鐵定也虧心,旁的不說,賈母也忒有些缺心眼了,就算堅信自己並非烏鴉嘴,就不能略微顧忌一點兒嗎? 聽聽賈母先前說的那話,祝福賢嬪娘娘長命百歲? 好嘛,長命百歲肯定是好詞兒,關鍵是你一老太太祝福自己的親孫女長命百歲? 這不是腦子有坑又是甚麼?

無奈的是,這缺心眼兒的老太太不是旁人,是賈赦他親娘!

“赦兒,那王氏、王氏……”見賈赦只喚了一聲就沒動靜了,賈母也是急了。 別看她多年來打壓大房捧著二房,可這些跟王夫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事實上,在賈母最厭煩大房的時候,她也沒嫌棄過那拉淑嫻。 反過來說,自打王夫人進門的那一日起,賈母就沒有停止過噁心王夫人。

“賈政和王氏如今都被關在前院空房舍裡,我打算等他倆略冷靜一點兒,再好生算總賬。”

“這事兒同政兒有甚麼關係?”賈母登時急了,“赦兒,當時你不在場,你不知曉……”

賈赦面無表情的聽賈母講述了一遍當時的具體情況。 大體上同他了解的相差無幾,細節處則是醜化了王夫人,美化了賈政。 譬如說,容嬤嬤當時只是用最貧乏的言語講述了王夫人的罪行和賈政的不作為,到了賈母嘴裡,王夫人就成了十惡不赦如同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妖魔一般,至於賈政則是單純的被嚇傻了。

說真的,聽完了賈母的講述,賈赦心頭只餘呵呵二字。

誠然,王夫人確實可惡,賈赦從頭到尾也沒打算放過她。 可賈政就全然無辜? 好罷,就算他是無辜的,那麼請問為何在王夫人行凶之後,賈政依然沒啥反應呢? 直到緩過來之後,也光顧著討伐王夫人的罪行,以及洗白自己。

從賈赦的立場來看,賈政的行為讓他真正的感到心寒。

“這事兒我會處理的,老太太您只安心調養身子骨。”賈赦垂下了眼眸,他並不打算跟賈母解釋太多,左右這事兒原就不該由一個婦道人家插手。

“不要放過王氏!”賈母滿臉的恨意,她要一個承諾。

“好。”賈赦一口答應下來。

許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當然更有可能是身子骨堅持不住了,賈母又叮囑了兩句話,就半昏睡過去了。 那拉淑嫻讓幾個小的先留在內室裡,自己則跟賈赦到外間說話。

打從一開始,賈赦便沒打算刻意隱瞞,不過也沒打算仔細說就是了。 將宮裡府上的事情一句話帶過以後,他便直截了當的道:“賈政和王氏我都不會放過,左右珠兒已經長成了,那李氏我冷眼瞧著,雖有些小家子氣,好在她對於珠兒和兩個孩子都是極為上心的。這樣就成了!”

那拉淑嫻安靜的聽完了賈赦的話,才點頭道:“早該這般了,沒的一次兩次的給他們機會。我看珍哥兒如今就挺好的,靠兒子又如何?總有一日要靠的,早晚不都一樣?”

“對,就照著珍哥兒的舊例來,讓賈政那蠢貨直接當老太爺罷。家主之位讓予珠兒,管家的事情也有李氏在。倒是那幾個庶出子女麻煩得很。”賈赦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心下將賈政抽了一遍又一遍,“寶玉也罷了,到底是嫡子,你說賈政那蠢貨咋就那麼想不開弄出一堆的庶子庶女來?”

“也不算麻煩,左右只是花些錢米罷了,他們家沒那麼窮 重生之頭上有根草 。 ”

有一句話,那拉淑嫻沒有點明,便是那珠哥兒之妻李紈,也不是甚麼善茬。 怎麼說呢? 李紈那性子不是不好,而是太自私。 在李紈心目中,整個賈氏一族,唯獨只有珠哥兒和她親生的兩個孩子才是她最為在意的,旁的人就算死了她也斷然不會皺一下眉頭。

簡單地說,但凡珠哥兒成為家主,整個分出去的二房一家子落到了李紈手里後,幾乎可以斷定其他人的日子有多慘。 李紈不至於故意苛待他們,卻也絕不會對他們上半點兒心,包括身為嫡子的寶玉。 索性寶玉也不小了,這年頭哥兒十五六歲成親的極多,可十二三歲成親的也不算少。 想來,以李紈的性子,應該會早早的讓寶玉成親分出去單過,至於那幾個庶出就更容易打發了。

李紈就是個面熱心冷的,不算壞,卻也斷然稱不上好。

“就這麼辦罷,有我在,珠兒自然能成為真正的家主。”賈赦冷著臉道。

沒錯,他當年既然可以越過賈敬、賈珍,獨扶持蓉兒上位,那麼如今照樣可以扶珠哥兒成為家主。 況且,珠哥兒本就是嫡長子,又是有官職在身的,就是到時候在外頭掛牌匾,這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府,也比單純的賈府來得好聽罷?

當然,到時候賈政是個甚麼想法,會不會因此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就跟賈赦沒有半分乾係了。

倆人正說著,容嬤嬤匆匆趕來:“主子,珠哥兒過來了。”

珠哥兒是在放衙前,才偶然間得知賢嬪歿了的消息,忙急匆匆的回了自家府上,結果就看到李紈一臉慌亂的守在二門口。 問清楚了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打從早間出門就再沒回來後,珠哥兒趕忙又往榮寧侯府趕。 虧得他素日里同大房這邊關係不錯,賴大也沒為難他,一面讓人趕緊去後頭報訊,一面親自領著他過來了。

等見到了賈赦和那拉淑嫻,珠哥兒想也不想的就跪倒在地。

“做甚麼行這般大禮?”賈赦挑了挑眉,語氣倒不似方才那般生硬了,只道,“知曉了多少?”

他能知曉多少? 珠哥兒苦著臉向賈赦印證了賢嬪的死訊,又替父母請罪:“無論如何,大老爺您做事自有您的道理,我只求您別太跟老爺太太計較。”

賈赦向那拉淑嫻努了努嘴,後者回給他一個悠著點兒的眼神,旋即便先回了內室,喚璉哥兒和十二出來。

“王氏認為賢嬪娘娘之死,全拜老太太所賜。因而當眾意圖殺害老太太,有數人為證,其中一人便是賈政。如今,賈政明言想要休棄王氏,你倒是告訴我,我要如何不跟那倆蠢貨計較?!”

珠哥兒面色煞白。

子不言父母之過,可有時候父母做得太過了,便是身為人子也無顏替他們求情。 王夫人謀害賈母自是大罪,賈政愣是要藉此休棄王夫人難道就沒錯嗎?

“老太太可好?”半晌,珠哥兒才勉強擠出了這句話。

璉哥兒和十二相繼走到了外間,正好聽到這話,十二便嗤笑一聲:“好,當然好,運氣賊好的沒被政二太太拿大青瓷花瓶給砸死呢。”被璉哥兒杵了一下,十二不屑的道,“只需他們做得,還不准我說?我還沒說政二老爺忙著休妻妄想再去個世家貴女為妻呢!”

“你少說兩句 青春里的誰的誰 ! ”賈赦沒好氣的瞪了十二一眼,轉而又看到珠哥兒,“你們家的事情,其實我半點兒都不想理會,偏生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 索性我在這兒給你撂個準話,你若能管束他們,那就領他們回去,要不然便送他們去陪老太爺罷了! ”

“大伯!”珠哥兒差點兒要被嚇炸了,只滿臉驚恐的望著賈赦,“我、我要怎麼做才行?好好,我管束他們,我一定能管束他們再不招惹是非! ”

“知曉怎麼做?”賈赦猶有些不信。

“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珠哥兒臉色極為難看,他當然清楚為人子想要管束父母有多艱難。 不過不要緊的,比起失去雙親,他寧願遭人唾棄,“我會讓人佈置一座家廟,讓太太好生修身養性。我也會讓老爺安生下來,絕不會再讓他去打擾大伯的清靜。 ”

很難,甚至難於登天,可不試試又怎麼知曉呢? 儘管珠哥兒打小身子骨就不大好,可事實上他反而是個性子堅毅之人,要不然也不會拖著病體苦讀,愣是考取了功名,並在幾年之內在翰林院徹底站穩了腳跟。 他不傻,非但不傻他還總是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只是前途艱難,他恐怕會比以往過得更為艱辛。

賈赦認真的望著他。

“你喚個人去跟家裡打個招呼,今個兒索性留下來住一宿,明個兒我帶你去找蓉兒。賈政他太蠢了,年歲也不小了,該是讓年輕人當家做主了。”

珠哥兒慘笑一聲,怎樣都成,他只是不想失去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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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蓉兒來說,赦大老爺他不抽風還是赦大老爺嗎? 也因此,即便大清早的天還沒亮透,就被賈赦親自從被窩裡拽出來,他都淡定依舊。

甚麼? 打算扶持珠哥兒成為家主? 成呢,就算您今個兒終於下定決心懟死你那蠢弟弟了,他這個當人侄孫的,還能如何? 聽您的,誰讓您最了不起呢。

賈赦一臉牙疼的揮退了蓉兒,他都不知曉從甚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兔崽子愈發的沒臉沒皮了,是打小就隱藏著這種不為人知的屬性,還是後來索性放飛了自己? 再不然就是自己開後門讓他進了驍騎營以後,這貨完全被帶歪了? 甭管是哪一種,如今說來都已經晚了,賈赦只能趕緊辦完事兒趕緊走人,多一刻都不想看到蓉兒那副“雖然你蠢但我不說”的神情。

倒是珠哥兒,因著昨個兒夜裡那拉淑嫻和王熙鳳都要守在榮慶堂裡,璉哥兒索性拉著珠哥兒去東院歇了一晚,同時也勸了一整晚。 到如今,雖說困得要命,不過珠哥兒倒是沒昨個兒那般絕望無助了,用璉哥兒的話說,大不了仔細回憶一下賈赦是怎麼折騰賈母的,你照著學一學不就結了?

因此,在看到蓉兒被賈赦一臉嫌棄的打發後,珠哥兒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兒。

“大伯,太太和薛家太太一直都在商議,如何讓蓉兒迎娶薛家姐兒。”珠哥兒如是說。

不等賈赦回過神來,已經退到了門邊上的蓉兒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飛竄回來怒道:“咋還有人提這事兒?我先前已經命人放出去話了,絕不要商戶女!”

“嗯,我知曉的,所以太太和薛家太太商定,回頭找個機會坑你一把,讓你不娶也得娶。”珠哥兒一臉的同情,他是真的可憐這個堂侄兒,畢竟身為男子被女子算計,真的很值得掬一把辛酸淚。

蓉兒簡直要跪了 重生之軍嫂有空間 。

倒是賈赦奇道:“你知曉這事兒?哪個跟你說起的?”

薛家太太看中蓉兒在大房那頭並不是甚麼秘密,主要是薛家太太當初託的中人就是王熙鳳。 只不過王熙鳳收了禮物又不敢真的攬下這事兒,還裝了一回病,把這事兒混過去了。 按說這事兒雖沒個明確的說法,可到底薛家那頭是個閨女,只要做出一番沒結果的態度來,想來薛家也不至於刨根究底,這事兒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所以,蓉兒又是怎麼知曉的?

看著賈赦一臉的狐疑,蓉兒老老實實的坦白:“二姑姑跟我說的。”

賈赦簡直要被氣樂了:“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又一想,迎姐兒當然會這麼幹,她素來跟蓉兒交好不說,關鍵是一個是自家的侄兒,另一個是所謂故交家的姐兒,在她看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當下,賈赦只得又道:“你是男子,誰還能逼你娶妻?但凡你說不要,她們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珠哥兒看了看蓉兒,到底還是沒忍不住說了出來,“要是故意使計算計呢?但凡坐實了名頭,到時候再來個以死證明清白,又該如何收場?”

這話一出,莫說蓉兒了,連賈赦都是一副漲見識的神情。 見過強搶民女的,聽過霸王硬上弓的,就聞所未聞這種女子上趕著算計男子的。 關鍵是,蓉兒那就不是個善茬!

“嘿,我還真來脾氣了,她們薛家要算計我是罷?來啊!看誰算計得過誰!”蓉兒氣得咬牙切齒,他的長相是偏秀氣的,可惜他的脾氣一點兒也不秀氣。 以往迎姐兒欺負他,那是因為他倆感情好,換一個人試試看,他不懟死姓薛的,他就把姓倒過來寫!

“行了行了,消停點兒罷。”賈赦皺了皺眉頭,轉而看向珠哥兒,“你特地說這些,是不打算沾手薛家的事兒?”

珠哥兒一臉的尷尬:“大伯,我一定會盡全力管束住老爺太太,可薛家那頭我卻是真的沒法子了。本就不是一家子,姻親又不是管閒事兒的理由。況且,薛家那姐兒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偏太太還拿了薛家不少錢,我瞧著薛家母女的態度,似乎是拿捏住了太太。”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倘若今個兒王夫人仍是榮國府的二太太,那她倒是用不著懼怕薛家太太了。 偏生,隨著賈家分家,王夫人如今啥都不是了。 薛家是皇商,可皇商也是商人,商人本就逐利,一看無利可圖,自是忙不迭的尋旁的好處。 恰好,薛寶釵看得通透,確定賈赦不欲多管賈政倆口子的事情,索性連著出了好幾個主意,逼著王夫人不得不就範。

若是沒有賢嬪娘娘歿了一事,王夫人是打算等過段時日,先讓蓉兒跟薛寶釵私底下見個面兒,再等省親那天,借娘娘的嘴將這事兒定下來的。

真要到了那會兒,有事兒沒事兒就已經不重要了,但凡蓉兒還要臉面,這門親事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珠哥兒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再看向蓉兒時,自是一臉的愧疚:“蓉哥兒,這事兒是太太不對,我替她向你道歉。可薛家那頭,我是真沒法子。所幸如今太太沒法生事兒了,又沒有娘娘幫襯,薛家大概是無力成事兒的。”

“那可未必!萬一她豁出去在門口堵我呢?我天天往外跑,她想堵我多容易呢。到時候萬一她硬賴我毀了她的清白……哼,那我就毀給她看!!”

“得了得了 劍三異俠傳 ! ”賈赦差點兒沒噴出來,橫了蓉兒一眼,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薛家到底跟咱們家沾親帶故的,這事兒我幫你料理了,你給我老實點兒。 ”

蓉兒癟著嘴一臉怨念的瞪著賈赦,明明他是受害者,居然還叫他悠著點兒? 偏生,賈赦不單身份地位比他高多了,還是他祖父輩兒的,連他老子見了賈赦都像是耗子見了貓似的,他這個小的還能如何?

“回頭我跟二姑姑告狀去!”蓉兒恨恨的道。

陰謀詭計這種事兒,沒拆穿前確實麻煩,可一旦知曉了對方的全部計謀,破壞起來別提有多容易了。 這也虧得去年間太上皇忽的薨了,要不然估計早在去年間,薛家就迫不及待的動手了。 真要是如此的話,指不定蓉兒還真能吃虧。 好在如今就沒啥好怕的了,賈赦琢磨著,索性來一招釜底抽薪,將王夫人和薛家太太姐妹倆恩斷義絕!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難。

賈赦先往工部跑了一趟,要了南方津州城的邸報,讓人幫著抄錄了關於修橋鋪路那段的消息,旋即讓人去薛家遞了個口信,說賈母病了,想念善解人意的薛寶釵,問能否抽空過來瞧瞧。

且不說薛家接到帖子是如何的歡天喜地,又是如何歸整衣裳首飾,爭取再度攀上榮寧侯府。 單說侯府這邊,賈赦已經允了珠哥兒將賈政倆口子接回去,當然也沒忘記親自上陣揍了賈政一頓。

又一日,薛家母女倆登門拜訪了。

探望賈母自是允許的,只不過在探望之後,還沒來得及離開榮慶堂,就被賈赦命人將她們請到了後頭的抱廈處。

這裡離哪兒都有一段路程,因而最是清靜不過了。 賈赦和那拉淑嫻都在,簡直薛家母女倆時,也沒有任何廢話,直截了當的甩出了早已備下的邸報。

“薛蟠這幾年一直忙著督建,很有種洗心革面的意思。聖上也覺得他做得不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當初是錯手害了人家書生,卻也非親手所殺。如今,他已經到了津州城,那邊離金陵亦是不遠,也並非窮山惡水之處,依我看,你們不如趕過去與之團聚罷。”

薛家太太早已渾身輕顫的奪過邸報細細看了起來,其實裡頭關於薛蟠的內容很少,可到底薛蟠當時頂了個督建的頭銜,雖無工錢卻有虛名,倒也在邸報裡出現了幾次。

看著看著,薛家太太不由的淚流滿面,薛寶釵心裡也不好受,只不由的脫口而出:“哥哥也真是的,既無事兒,為何不來封信呢?白讓母親擔心這些年。 ”

“他來信了。”賈赦冷冷的道,“每三個月一封信,一次都沒落下過。只不過除了頭一封送到了璉兒媳婦兒手裡,後轉交予你們外,其餘的信函全部都被王氏截留了。對了,薛家姐兒當初也上了小選的名單,同樣是被王氏讓人抹了去的。”

“甚麼……”薛家母女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到了滿滿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本侯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你們,不過本侯也確實沒打算幫你們。說到底,王氏才是賈家的人,她縱然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另外,王氏已經全盤托出,說你們正在謀劃逼迫蓉兒就範,是罷?她還說,之前薛家姐兒瞧上了我家璟兒,可有此事?”

薛寶釵整個腦子轟的一聲,登時臉紅得幾欲滴血。

再看薛家太太,也沒比她好多少,只不過相較於女兒的羞憤,她則是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重生包子他爹要種田 。

“有些事情,本侯不想跟你們計較太多,沒意思。今個兒以老太太的名義喚你們過來也是想問問清楚,你們到底想怎麼樣?以前的事情皆既往不咎,可若是你們仍要算計我賈家的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氣。說難聽點兒,但凡有這個心,本侯想要懟死薛蟠易如反掌,你看到時候誰敢慘我!”

“侯爺……”薛家太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薛寶釵也身子一軟,跪了下來。

“看在紫薇舍人薛公的面子上,本侯也不欲將你們趕盡殺絕。回頭自會派一隊得力的護院打手,陪你們一道兒去津州城尋找薛蟠。放心,薛蟠半點兒事情都沒有,且你們得不到他的消息,他卻可以通過朝廷的耳目,得知關於京城裡不少消息。不過估計,薛大傻子應該在納悶,為啥你們連一封回信都不給他去。”

“蟠兒……我的蟠兒!”

“哥哥!”

薛家母女倆抱頭痛哭,其實她們之所以非要扒住王夫人不放,甚至打算豁出去一切也要賴上蓉兒,不過就是因為心裡的不確定。

孤兒寡母會被人欺凌,若是孤女和寡母呢? 那根本就沒活路!

“三天,甭管是收拾細軟,還是尋某人算賬,都務必要快點兒。當然,本侯也並非不讓你們回京,可在璟兒和蓉兒娶妻之前,希望你們別回來。”

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薛家母女倆喏喏的點頭應著,半句反駁之詞都不敢有,甚至連責怪賈赦不曾早點兒告知的心思都不敢起。 能怪誰呢? 賈赦本就沒有義務告訴她們甚麼,真要算起來,王夫人才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哪怕像王熙鳳那般收了錢不辦事兒,她們都認了,偏生……

“母親,咱們要去賈家嗎?”

此賈家非彼賈家,薛寶釵說的是王夫人那個家。

然而,薛家太太卻搖了搖頭:“去了也未必能要到銀子,更別提當初銀子都是送給她的,也沒借條更沒有證人,何苦討這個嫌?索性歸整一下細軟,去南邊尋你哥哥。”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薛家太太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斷然沒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的習慣。 她只是不願意在臨走前再生事端,離別好幾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的蟠兒究竟如何了。 不過,縱是如此,臨走前她還是回了一趟娘家。

並非跟王夫人交好的王子騰家中,而是她的大哥王子勝。

薛家太太做的事情很簡單,拿出了一萬兩銀子,只要王子勝一個承諾。 一個永遠也不會站在王夫人身邊的承諾。

王子勝一口答應下來,他沒告訴薛家太太,其實他閨女恨王夫人恨得要死,他這個當爹的就算幫不了閨女,也不會特地跟閨女作對的。 尤其,親家公腦子裡有無底深坑,他才犯不著為了一個打小就看不起自己的妹妹得罪一幫子人呢。

三天后,薛家母女倆攜帶細軟,輕車簡裝的離開了京城。 京城裡的產業自然還留著,左右有掌櫃在,原就無需她們操心太多。 倒是因著這事兒頗有觸動,薛家放了好些下人,其中就有薛蟠從馮姓書生處搶來的婢女。

只這般,薛家走了,走得悄無聲息,等數月之後,王夫人好不容易緩過來,各種專營想轍兒,想讓人給妹妹遞個話兒,卻在多日之後才得知薛家早已人去樓空 最後一個地球人 。

而彼時,賈家早已徹底易主了,珠哥兒本就是個性子堅毅之人,既已下定了決心,就絕不會再婆婆媽媽的。 接管了整個家後,珠哥兒便將寶玉丟給了賈政教養,筆墨紙硯絕不會少,至於王夫人則被強制送到了家廟,並將她身邊所有的丫鬟婆子盡數發賣。 還有那些個庶出子嗣,珠哥兒倒是沒為難他們,哥兒照樣出去唸私塾,姐兒則讓李紈幫著教養,一時間整個家的風氣為之改變,好壞暫且不論,至少消停了不少。

這就成了,說真的,賈赦對於蠢弟弟一家子的要求是真不高,別折騰就萬事大吉!

不過,賈赦倒是安心了,泰安帝卻過得頗有些不順心。

賢妃之死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紮在了泰安帝心裡,倒不是有多麼悲傷,而是他覺得神煩。 你說要死就去死罷,既是被逼死的,你倒是臨死前留血書寫明了是誰逼死你的。 就算生前不知曉,你不會死後來託夢嗎? 這麼不明不白的,留下了一堆亂攤子,弄得泰安帝看誰都像壞人,心堵得再也不想去后宮。

太后愁坏了。

這會兒真顧不上偏不偏心了,這十四王爺是她兒子,泰安帝也是呢。 關鍵是,十四王爺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喝酒吃肉玩女人,如今更是連宮都不入了,把她這個老婆子嫌棄到天邊了。 再看她的長子,每日里忙的腳不沾地,明明身子骨不算好,還夜夜批奏章到深夜,明明子嗣稀少,還幾個月不往后宮裡來。

當然,事實並沒有那麼誇張,就算泰安帝不願看到后宮那些妃嬪,他還是要每日來給太后請安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也都會去皇后宮中用膳休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得已,太后只能將目光盯在了能勸服泰安帝的人身上。

雍華公主就是那個倒霉蛋。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無奈,你就是再怎麼能耐,這世上也有人比你更能耐。 雍華公主作為泰安帝最受寵也是唯一的女兒,她連泰安帝都敢當眾叫板。 可惜的是,這般彪悍的她,卻獨獨懼怕她那祖母。

原因倒是簡單,只因雍華公主小時候常跟著嫡母生母入宮給祖母請安。 這宮裡的規矩大,當時就給還年幼的她留下了永久性的心理陰影,以至於都這些年過去了,她再度看到她那老祖母——太后娘娘時,還是不免有些腿軟。

結果她還不能不去! !

隔三差五的被太后召入宮中,說的卻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倒不是太后故意折騰雍華公主,而是連太后自己都不知曉該怎麼開口。 讓雍華公主去勸泰安帝少干活勤跑后宮? 不,這種話怎麼著也說不出口,哪怕雍華公主的母妃恭妃早已不伺候泰安帝了,也沒得讓閨女拉皮|條的。

反觀雍華公主,她其實是猜到太后想說甚麼的,關鍵在於太后不把話挑明,她又能如何呢? 她一個當人晚輩的,在外頭倒是可以牛氣了,誰都不敢招惹她,可一旦入了宮,還不是蔫吧了?

倆人都清楚發生了何事,偏皆裝傻充愣,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互相傷害的循環。

最終,還是雍華公主舉白旗投降了。

這也是沒法子,太后她已經一把年紀了,幾乎不管任何事情,換句話說,人家有的是閒工夫跟你玩水磨豆腐。 再說了,太后想要見雍華公主,只需要讓人去喚就成了,可反過來呢? 雍華公主是為人|妻者,本身又要管著偌大的一個公主府,且她三不五時的還要去隔壁榮寧侯府見公婆見妯娌,更別說她還要照顧十二的衣食住行,順便還得調養身子等著不知何時能到來的孩子……

她鬥不過太后呢 侍妾閨門札記 !

然而,再怎麼樣雍華公主也不願意給自己親爹拉皮|條。

“噗!你說這些日子你天天入宮,就是為了這事兒?”十二聽完了雍華公主的訴苦,都快笑抽風了,結果抬眼就看到雍華公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只能硬生生的嚥下笑意,一本正經的道,“其實太后說得也沒錯,聖上他太辛苦了。這人又不是鐵打的,每日里這般不分晝夜的辛勞,遲早會損害身子骨的。”

話是沒錯的,關鍵這事兒沒法勸呢!

“我倒是能勸父皇好生休息,可他會聽我的嗎?”雍華公主也愁啊,有些話說得淺了,肯定不被當一回事兒,可要是說了,指不定被怎麼收拾呢。

十二思量再三,倒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倒是能想法子讓聖上歇一歇,不過要是因此害得四皇子吃虧受罪了,你會介意嗎?”十二挑眉道。

“介意甚麼?那混賬小子就是欠的!母妃一直都說,他素來仗著父皇膝下子嗣不豐,可勁兒的折騰,若不時常吃點兒小虧,假以時日,鐵定能作上天去!”一想到自家蠢弟弟,雍華公主就一肚子氣。 她不是不疼愛弟弟,而是每回都被這個弟弟弄得格外無奈。

沒錯,泰安帝素來是很疼愛子嗣的,兒子閨女他都疼。 然而,甭管怎麼樣,泰安帝也是先皇帝后才是父親的。

雍華公主最擔心的是,就她那蠢弟弟的腦子,裝個幾年是沒問題的,再不然裝個十來年估計也行。 可再往後呢? 甭管甚麼人,裝一輩子是絕不可能的,也就是說,蠢弟弟遲早會暴露本性。 到時候,要是真的作到了泰安帝都無法忍受的地步,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將自己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十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還真別說,他上輩子的渣爹乾隆都有極佳的運氣。 一是佔了子嗣不豐的便宜,二則是因著雍正爺壽數短。 兩下一相加,渣爹乾隆就成了那個唯一的選擇。

要是他可勁兒的作一把呢?

十二一面想著這事兒的成功率,一面琢磨著要是成功的阻攔了泰安帝的“上進”,歷史又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呢? 首先,雍正爺就是活生生被他自己給累死的,所以若能有人阻止,應該多少能延長一些壽數。 其次,甭管是前世的渣爹乾隆,還是這輩子的蠢貨四皇子,其實還真就不是當皇帝的料。 任性妄為,好大喜功,這兩者擱在尋常人身上不算太大的缺點,身為天子卻真的是要了命了。

不過,要是真阻止了,又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四皇子雖然蠢,可他跟十二的關係其實還是挺好的,換句話說,若是將來四皇子登基了,十二的日子過得不會差。 不過,這個也未必能夠保證,畢竟前世的渣爹乾隆就是個喜怒不定的性子,鬼知道前一刻好好的,為啥下一刻就瘋了。 尤其是親眼見識過乾隆犯抽後,十二就對他再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兩相一比較,十二深深的認為,還是讓泰安帝長長久久的待在皇位上罷! !

“既然你並不擔心四皇子吃虧受罪,那就沒甚麼問題了。我回頭叫我爹配合一下,一定要讓聖上意識到這個嚴重問題 魔天記 ! ”十二信心滿滿。

見他這般,雍華公主反而不淡定了,忙拽住他問道:“怎麼就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打算怎麼做?不對,是甚麼問題呢?”

健康,還是子嗣? 還是兩者皆是?

“讓聖上意識到,他的兒子們不是夭折、過繼了,就是蠢貨和瘋子。如此一來,即便是為了江山社稷,他也得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骨。至於子嗣,與其再添不如好好教導目前這倆。當然,也許聖上在徹底認清楚現實後,還是會選擇再生一個。”

考慮到那兩位皇子的質量,十二真心覺得沒啥搶救的必要了,還不若直接從頭開始呢。

雍華公主一臉的茫然。

再茫然也沒用,十二已經想好了,回頭就跟賈赦打了個招呼,又拿出了他珍藏了多年的愛物,心疼了好幾個時辰後,這才捂著滴血的心肝,把東西送到了四皇子手裡。

那是前朝名家董其昌的真跡,若非這副字最容易點燃泰安帝的怒火,他一定捨不得。

不過,一想到前世被渣爹乾隆霍霍的那些個真跡典籍,十二深深的認為,犧牲一副字,保全其他的,還是很值得的……道理他都懂,就是心好痛。

把心頭好送出去後,十二那叫一個坐立不安,好不容易聽說四皇子格外欣賞那副字,為了確保萬一,十二還忍著心痛親自去瞧了一眼,然後險些沒直接背過氣去。

親眼所見跟猜測總歸是不同的,哪怕十二上輩子就知道渣爹乾隆的特殊愛好,當他親眼看到名家真跡被毀時,他還是接受不能。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十二讓雍華公主絆住四皇子,回頭就帶著董其昌真跡去找泰安帝哭訴。

他還專門“挑”了個賈赦在場的時候。

“聖上,四皇子殿下太糟蹋東西了,我珍藏了多年的至寶啊!才兩天工夫就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您看,您看!!”

董其昌的真跡講究一個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分行佈局,疏朗勻稱。 然而到這會兒已經完全沒必要了,因為所有的留白處全部被蓋上雜七雜八各種各樣的章,當然還有四皇子提筆所書的心得體會,並得到此寶物的喜愛之情。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在真蹟的正中|央空白處,四皇子用最粗的毫筆寫了一個斗大的字:神!

神你個頭啊! !

簡直神煩! !

先皇生前很是推崇董其昌,臨摹的也是董其昌的字,泰安帝仿的則是先皇的字體。 也因此,對於董其昌的真跡,泰安帝就算不是格外喜歡,也下意識的會起了珍惜之意。 然而……

十二邊哭訴邊偷眼瞧著泰安帝的反應,而一旁的賈赦則完全傻眼了。 即便他曾經是京城裡聞名的紈絝子弟,可因著家學的緣故,他對於珍貴的書畫典籍還是很在意的。 倒不是愛得死去活來,而是多少了解一些,畢竟他當年可是被榮國公賈源悉心培養出來的。 可這會兒,賈赦已經完全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了,他倒是聽了十二的叮囑,也願意配合兒子行事,關鍵是他沒有想到結果會是如此的慘烈。

#一根直腸通大腦的現實版#

就連提前知曉了真相的賈赦都懵圈了,更別說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泰安帝了 欺婚厚愛 。

偏十二還不消停:“聖上,原本四皇子跟我索要愛物,我也是自願給他的。可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這麼糟蹋東西作踐|人,虧得雍華先前還勸我說,他還小讓我這個當姐夫的讓讓他……有這麼糟踐|人的嗎?”

說真的,十二還真傷心了,畢竟上輩子被渣爹乾隆糟蹋的文物雖無數,可那又不是他的東西。 可擱在如今……他付出的代價也太慘烈了。

泰安帝氣沉丹田:“來人!立刻將錦嗣那個小兔崽子給老子帶來!!”

……

……

四皇子錦嗣覺得自己冤枉死了,六月飛雪也不過如此。

他很喜歡董其昌的真跡,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喜歡。 當然嘍,喜歡自是要表現出來的,就像看到美味佳餚,他會選擇全部吃下去;看到如水美人,他會想著收藏到後院裡;看到這般珍品的真跡,他當然要在上面蓋章題詞,以顯示自己對其的喜歡之情。

其實這麼想想也挺有道理的,畢竟民間也有不少傻貨喜歡在遊覽名勝古蹟的時候,刻下“某某到此一遊”的字跡。 從這方面來看,四皇子錦嗣的品位大概屬於市井流的,格外的接地氣。

然而,關鍵不在於從哪方面看,而是在於泰安帝是怎麼看的。

枉你貴為皇子,還是唯二的兩隻之一,可但凡泰安帝想懟你,那也只能忍著受著。

所以,四皇子錦嗣才覺得自己委屈死了:“父皇,兒臣是真的喜歡……”

泰安帝冷笑連連:“那朕也喜歡你,所以在你身上蓋章刻字,你覺得怎麼樣?”不等錦嗣回過神來,便有宮人將他拿下。 當然,泰安帝也不是真打算懟死他,到底是親生的,就算這孩子再混賬再熊,也還是可以試著搶救一下的。

於是,泰安帝說到做到,讓人在錦嗣面上、手上全蓋上了大大小小各種印章。 這還不算,泰安帝還仿照著被錦嗣毀掉了那副董其昌真跡,在錦嗣的額頭上,書寫了一個字。

蠢。

蓋完了印章,也題了字,泰安帝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抬眼看了看自家蠢兒子,點頭道:“這麼看來就順眼多了。對了,朕用的是特殊的印泥和墨汁,多的不敢說,起碼也能保持個十天半個月的。在這期間,你也不用躲在房裡不出門,該怎樣就怎樣。去罷。”

錦嗣:“…………”

跟失了魂一般的飄出了御書房,錦嗣整個人都是懵圈的。 直到出了御書房的門,看到了等候多時的賈赦父子倆,他剛要開口說甚麼,就看到倆人比賽似的笑瘋了。

“姐夫。”錦嗣跟賈赦並不算熟,當然他是認識賈赦的,可畢竟年歲輩分擺在那兒,加上賈赦又是泰安帝的心腹重臣,他身為皇子,跟朝廷重臣太熟了也不好。 因此,在看到這已經笑瘋了的父子倆時,他本能的開口控訴十二,“是不是你跟父皇告的狀?”

“對啊哈哈哈哈哈!”十二一面狂笑一面揉著肚子,“我本來見你毀了我的愛物,氣得打算以後再不理會你。不過如今……哈哈哈哈,先別說話,讓我笑一會兒哈哈哈!”

“聖上英明哈哈哈,聖上實乃天下最聰慧之人哈哈哈……”賈赦也跟著笑瘋了,不過他也是絕了,就算已經快笑抽筋了,也仍然堅持讚美泰安帝 仙界孵蛋指南 。 可惜,泰安帝沒聽到,倒是錦嗣聽了這話,愈發的苦逼了。

彼時,錦嗣已經完全不知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了。

憤怒罷? 其實也沒啥,畢竟自己被泰安帝懲罰是真的,賈赦父子倆雖笑話了他,好過於沒有因此疏遠了他。

委屈罷? 雖說他跟十二很熟悉,對方也確實是他的姐夫,卻也不至於到訴苦的地步。

那就順其自然?

錦嗣一臉的懵圈的望著賈赦父子倆,足足過了一刻鐘,倆人才勉強停下了笑意。 賈赦先道:“對了,我想起來先前那事兒還沒跟聖上商討完呢,我先去尋聖上。”十二也跟著道:“我也要回去了,雍華早先還說想吃東市口南悅樓的湯包子,我得趕緊去了。”

只片刻工夫,倆人就沒了踪影,徒留錦嗣一人目瞪口呆的立在御書房門口。

說真的,能從錦嗣臉上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經很不容易了。 因為泰安帝做得特別絕,親自在他臉上手上蓋滿了大大小小的章,以至於他這會兒甭管做甚麼表情都是一臉的紅章黑墨。 也因此,他的表情不是人看出來的,而是從他那僵硬的舉止推算出來的。

天可見憐的。

就這般,錦嗣帶著一臉的紅章黑墨,生無可戀的回了府。

說起來錦嗣開府就比雍華出嫁晚那麼一個月時間,府邸就是曾經的齊國公陳翼府改造而成。 騰空齊國公府的人是賈赦,幫他修繕改造的人則是十二。 同時,他也由泰安帝賜了兩位側妃,倒是嫡妃尚未進門,估計要等年底才會正式大婚。

於是,等錦嗣歸了府後,成功的嚇哭了兩位側妃。

見兩位側妃皆是一副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錦嗣只覺得神煩,又嫌棄她們膽小怯懦。 畢竟,之前賈赦父子倆瞧見了他,全是笑得不能自抑的模樣,就連宮人、侍衛見了他,也是先驚後憋笑。 唉,女人就是沒用。

“啊!!!!!!!!!”

可惜,等錦嗣親眼從西洋進貢的玻璃鏡裡看到自己如今的尊榮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說之前是懵圈的話,那麼這會兒他就是如同見了鬼一般。 先將手裡的玻璃鏡失手砸了,之後更是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一直跑到院中看著漫天繁星,他這心裡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當他看到伺候的宮人,並之後趕到的侍衛等人皆是一臉的驚魂未定時,他再度覺得滿腹委屈。

“備馬,本王要去五皇子府!”

五皇子只比四皇子錦嗣小了一歲,先前趁著收攏府邸時,也給他弄了一個。 不過,五皇子至今也沒有娶妻,連個側妃都沒有,倒是留了幾個侍妾。 畢竟,娶妻這種事情還是要講究一個長幼有序的。

錦嗣想去弟弟那裡尋找一下安慰,其實他本來是想去姐姐那裡的。 不過,看他姐夫那熊樣,就知道他姐姐到時候也會狂笑不止,他如今需要的是安慰,真心不是嘲笑或者恐懼。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苦了四皇子府的管家。 備馬當然沒問題,四皇子的騎射雖稱不上有多好,起碼並不算差。 關鍵是,您真的要頂著這麼一張臉,奔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嗎? 最終,管家連哄帶勸的讓錦嗣坐上了馬車,匆匆趕往與之並不遠的五皇子府 獵人之鳳凰養成攻略 。

自然,為了避免嚇到五皇子,四皇子府的人提前一步快馬加鞭的趕到,將大致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其重點是,四皇子沒犯病更沒瘋,他只是想讓五皇子安慰一下。

五皇子名錦成,他們這一輩兒兄弟取名其實比較隨意的,因為除了錦嗣是先皇長青帝幫著起名外,其餘倆都是由泰安帝隨口取的。 還真別說,別看如今的泰安帝對兒女挺上心的,可在他年輕那會兒,壓根就不在意這些。

而五皇子錦成又有一個格外貼切的形容:一言難盡。

這年頭,有取錯的名字,卻鐵定不會有叫錯的外號。 一如賈赦被人稱之為攪屎棍,而錦成的綽號雖有些怪,卻真的是異常的貼切。

所謂一言難盡,真心不是甚麼好話。 這麼說罷,若說四皇子錦嗣是一根之暢通大腦,那麼五皇子錦成則是天生腦迴路異於常人,時而癲狂時而安靜,簡直就是瘋子傻子外加神棍的結合體。

“四哥被父皇懲罰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沒人通知我?”錦成這會兒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桃花眼瞇呀瞇的,“找我要安慰來了?成!”

身為親兄弟,雖說並非一母同胞,不過拜泰安帝子嗣稀少所賜,再加上錦成打從一開始就喪失了繼承權,他和四皇子之間的感情倒是挺不錯的。

——前提是他不犯病。

於是,當天夜裡,看似正常實則早已偷偷犯病的五皇子拖著四皇子遊走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裡,挨家挨戶的敲開了朝廷重臣的門,拉著他們哭訴泰安帝是如何苛待他們兄弟二人的。 等得了消息的十二親自帶人將這倆蠢貨逮回來時,消息也已經傳到了泰安帝耳中。

十二簡直要給這倆蠢貨跪了。

“他腦子有病你也有病?好端端的,你找他做甚?全京城的人都知曉五皇子是個一言難盡之人,連我家璟兒跟他相識多年,離了宮裡也是避著他走的。就你能耐?主動往他跟前湊?你還記得去年先皇薨了時,他抱著聖上的大腿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事情?你找誰不好,找他你應付得過來嗎?”

錦嗣已經徹底懷疑人生了,他能說他那蠢弟弟沒旁的優點,偏偏天生神力嗎? 誠然,一開始是他先跑去五皇子府的,可到後來,他等於是被五皇子強制性的限制了自由,硬拖著去騷擾朝廷大臣的。 他掙扎了,也慘叫了,關鍵是頂著那麼一張紅章黑墨的臉,人家覺得五皇子比他正常多了。

“你等著罷!明個兒有你好受的!”十二氣瘋了,他今個兒算是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把家有蠢弟弟的感覺。 雖說這不是他親弟弟,卻是他的妻弟。 最重要的是,這貨跟他上輩子的渣爹乾隆還是完全一樣的屬性。

想到這裡,十二略微好受了點兒。

經了這事兒,想來應該能讓錦嗣留下極度深刻的印象罷? 以後若是再手賤的想在書畫真跡上塗抹蓋章,估計能立刻想起這事兒罷?

“哼,跟他有甚麼好說的?要我說,熊孩子就是欠揍!有事兒沒事兒狠狠揍一頓就好了,甚麼貴為皇子,這不是還有父皇在嗎?明個兒我就入宮懇求父皇,親自上陣揍得你三個月下不了床!”

“姐……”

要不怎麼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呢? 雍華公主到底是女子,起身洗漱換衣裳用了不少時間,趕過來時,正好聽到了十二最後一句話,登時忍不住開口就噴 三吋日光 。 等噴完了,再看錦嗣這副小媳婦兒樣兒,愈發的來氣了。

“以往只覺得你略蠢了點兒,卻沒想到你能蠢到這份上。瞧瞧,這才多少工夫,你做錯了多少事兒?先是要了你姐夫的愛物,卻不好生珍惜,偏那還是先皇最為推崇的董其昌真跡。父皇一沒打你二沒罵你,只予了你丁點兒懲罰,你卻給委屈上了。回自個兒府裡折騰也就罷了,還專程跑去尋錦成?兄弟姐妹那麼多年,你不知道錦成是甚麼人呢?”

“我……”

“甚麼你你我我的?連句囫圇話都不會說!錦嗣,你也不少了,今年都十七歲了。擱人家尋常百姓家裡,都已經當爹了。我知曉,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害得你和錦成都晚成親,可就算成親晚,也不表示就允許你犯蠢呢!”

“不是的……”

“少狡辯!我是你姐還不能說你兩句?便是你覺得委屈了,又見不著母妃,跑來尋我也是好的。你小時候光屁股包尿搭子的時候,我都是瞧見過的,有甚麼不能說的?倒是能耐了,半夜裡也不睡覺,跑去跟錦成一道兒滿京城的亂竄!就像你姐夫說的那般,明個兒有你好看的!”

“是錦成的錯啊!”

錦嗣都快瘋了,他怎麼知道會鬧成這般。 其實最主要的問題是,他貴為皇子,泰安帝繼位時,他雖不算小,也遠沒有到府外交際的地步。 也因此,他身邊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僅有兩個兄弟並一個姐姐。 可三哥過繼出去不久就沒了,他本人又在前不久出宮建府了,正如雍華公主所言,他就是想找個人訴苦,也沒處尋呢。

“對,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都是錦成的錯。可他腦子有問題!”雍華公主長嘆了一口氣,“你最好趁著這會兒離天亮還有點兒時間,仔細盤算盤算要怎麼跟父皇說這事兒。要是你真的打算衝到父皇跟前說,這一切都是錦成的錯……”

雍華公主一臉的悲傷:“弟弟喲,姐姐恐怕以後都瞧不見你了。”

“姐!”錦嗣真的要瘋,可到最後他索性也認了,“是我的錯,我不該毀了姐夫的愛物,不該知錯還不改,不該覺得父皇懲罰是受了委屈,更不該大半夜不睡覺去尋錦成哭訴,最最不該的是居然拉著錦成滿京城的亂竄……”

他何等委屈! !

“乖,你這麼說,姐姐就很欣慰了,想來母妃知曉以後,也會心生安慰的。”

欣慰也好,安慰也罷,雍華公主真正想說的是,這熊孩子的確欠收拾。 小時候倒還真不覺得,畢竟年幼,加上素日里他多少也能裝一裝。 可越大越覺得這孩子不成器,偏生雍華公主很清楚泰自家的情況,指望錦成完全沒有可能,錦嗣雖有再多的缺點,嚴苛管著應該也出不了大錯。

至今為止,雍華公主都記得,在自己出嫁前一晚,泰安帝將她喚到跟前,一臉嚴肅的告訴她,不管序齒如何,她才是真正的大公主,尤其皇室子嗣單薄,將來萬一出了甚麼事兒,她這個嫁在京城裡的公主……

冷不丁,雍華公主感到手心一熱,扭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的十二:“怎的?”

“沒的為了個熊孩子氣成這般的,左右有聖上在,讓聖上收拾他去。你犯不著操心太多。”十二皺了皺眉頭,提醒道,“雖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可那熊孩子有的是人收拾 口袋妖怪之超能天王 。 ”

“我知曉。”長嘆一聲,雍華公主抬頭望著已經微微發亮的天邊,誠心誠意的道,“我希望,父皇能夠長命百歲,一生康健無憂。”

別以為她不知曉那些人在說閒話,總說她是四皇子的同胞姐姐,就算將來新帝上位,她也不會吃苦頭。 可弟弟有爹好嗎? 就算是親弟弟又如何? 成了親生了孩子,那就是兩家人了。 雍華對錦嗣是疼愛,可她並不願意徒家大好江山落在一個蠢貨手裡,她也不願意讓自己祖先的心血白流。 與其將來出事時,再挺身而出,倒不是直接讓泰安帝明白,他那倆兒子皆是蠢貨,你只能選擇自己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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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皇子的鬧劇看似出現得莫名其妙,其實卻也說明了很多問題。

如今已是泰安六年了,泰安帝年四十有七,身子骨雖好,可到底年歲長了,他又是個出了名的拼命皇帝,凡事皆求完美。 就連御醫都說了,泰安帝的身子骨雖沒問題,可長此以往,卻很容易損了壽數。

有一種死法,叫做過勞死。

泰安帝如今要做的,壓根就不是用湯藥,而是好好休息。 御醫的建議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泰安帝至少要保持四個時辰的睡眠,可以是晚間休息三個時辰,午後再休息一個時辰。 剩下的八個時辰,一日三餐花掉一個時辰,散步打拳騎射或者看書練字,也需要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能夠用於辦公事的,只有六個時辰。

一半用於休息養神,一半用於乾正事兒。

對此,泰安帝一開始是不在乎的,他覺得這麼純粹扯淡。 等賈赦聽聞後,也覺得太瞎扯了。

“一天要幹活六個時辰?那御醫腦子裡是不是進水了?要我說,晚間睡覺就需要四個時辰,午後歇覺一個時辰倒是夠了。吃喝拉撒一個時辰,休閒玩樂的時間,最起碼每天要兩個時辰。聖上您想呢,從臘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那都是休息的日子,幹甚麼活兒!我自個兒的生辰,我家老太太、太太、兒女們、孫輩兒們,那都得過。逢年過節要休息,逢休沐日當然也要休息。”

賈赦掰著手指頭好生算了算,越算越覺得自己說的極有道理。

“這冬日里太冷了,不適合幹活。夏日里又太熱了,頂著一腦門子的汗,我幹啥活兒呢?春日里是郊遊的好日子,就該好好玩一玩。至於秋日里……嘶,那就乾活罷。”

泰安帝伸手指向門的方向。

“哦哦,讓我滾,成呢,我就這滾。”賈赦麻溜儿的竄到門口,忽的想起一事兒,又再度竄了進來,一臉鬼祟的道,“聖上,您聽沒聽說過最近市井流傳的謠言?”

“說。”

“您不知曉?那就沒關係了!聖上,臣告退!”賈赦這回才是真的溜了,只一眨眼,他就跑了個無影無踪,徒留泰安帝在御書房裡運氣,再運氣。

不過,賈赦雖跑了,可他最後留下那話還是被泰安帝記在了心裡。 剛打算讓人去打聽,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結伴來到了御書房。

四皇子錦嗣整個人都是蔫吧的,他面上的紅章黑墨倒是被洗乾淨了,可他覺得自己的心裡已經留下了永久性的傷痕。

再看五皇子錦成,精緻漂亮的小臉上,桃花眼一眨一眨的,就連泰安帝都不得不承認,錦成安分的時候,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重生後,你為女來我為男 。

泰安帝瞥了他倆一眼,伸手虛點了點位於他龍案兩側堆滿了奏章的桌案。

這是他新想出來折騰倆兒子的法子——讓他們看請安奏章。

軍機大事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考慮洩密問題,單就一句話,那倆蠢貨看得懂嗎? 況且,一旦有所延誤,後果誰也擔不起。 倒是請安奏章,每天都有幾十份,說的都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當然更多的則是對泰安帝本人的讚譽。

想當年剛登基那會兒,泰安帝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毛病犯了,那是連請安折子都一字一行的看完,還會斟酌詞句,認真批閱。

這種做法當然沒錯,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讓他原本就繁重的工作變得愈發繁重了。

人嘛,總歸要有捨有得。

泰安帝琢磨著,既不能讓老臣忠臣寒了心,他本人又實在是沒有那份精心做到事事完美,那就只能放手讓旁人替他完成。 正好,四皇子和五皇子也都大了,雖說為人處世很不靠譜,可正是因為他們的不靠譜,才愈發的需要歷練。 請安折子問題不大,翻閱一番看看有沒有問題,之後寫句“知道了”,或者旁的回復之話即可。

當然,泰安帝也沒那麼心大,他是想著等折子批好了,他在親自過目一遍的,畢竟看一遍可比批閱快多了。

於是,四皇子和五皇子就都倒了大霉。

而此時,一個略有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悄悄的在京城裡盛行起來。

流言的最初就是從兩位皇子倒霉開始的,不知何人透露了兩位皇子倒霉是因為駙馬爺賈琮的緣故,引得有心人紛紛探究內裡的情況。 再往後,流言蜚語愈發多了,從駙馬爺賈琮,到駙馬爺他爹賈赦,總覺得賈家人有些邪門怎麼辦?

賈赦就不用說了,榮公賈代善之嫡長子,承襲一等將軍,之後就晉升為榮寧侯爺,更是官拜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這已經不能算是人生贏家了,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啊!

然而,老天爺是沒有親兒子的,先皇卻有。

聯繫到當年先皇長青帝還在位時,就是先皇在殿試之上,將賈赦特提拔為二甲第二名,哪怕事實上他的學識僅夠得上三甲最末。 而先皇也不單是提拔他為二甲第二名,還破天荒的點了翰林。 要知道,每一屆的翰林多半都出自於一甲頭三,連二甲第一都極少被點入翰林,更別提賈赦本就不是一個滿腹經綸之人。

再往後,先皇莫名的看好賈赦,還替他做了人生規劃。

先從翰林院庶吉士起步,再往御史台歷練三年,之後去內閣當侍讀學士、內閣學士,直至成為正一品殿閣大學士。

當然,現實跟規劃還是略微有些差異的,然而甭管怎麼說,最終賈赦是成為了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甚至這還是泰安帝親自下旨的。

可這是為何呢?

但凡在京城待了點兒年頭的人,都不會忘記賈赦那些年的晉升之路。 當然,更不會忘記,因著賈政一事,賈赦改名被貶斥一事。 可以說,那會兒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看他起得有多快,跌得則更快 后宮沉浮之蕭后野史 。 更有甚者,都盤算著等長青帝退位後,新帝上位就看他和他效忠的廉親王怎麼死!

結果簡直不能更心酸。

然而,事情真的就那麼湊巧?

就因為賈赦時不時的抽風,告自己告家人告親朋好友。 所有人都漲見識了,人家都是背地裡下黑手告別人的,單只有賈赦從沒有參過毫無關係之人,只把自家抖了個乾淨利索。 到後來,賈赦還越玩越大了,就沒有他不敢抖漏的內|幕,且他抖漏的內|幕越多,泰安帝越是看重他。

外人都羨慕死了,看他成天作天作地作死的,結果非但沒有挨罵受罰,反而官職越升越高。 因而,很是有一批沒長腦子的大臣排著隊寫罪己書。 都是一道兒遞的折子,結果次日早朝,泰安帝直接罷免了一幫人,就賈赦好端端的,啥事兒都沒有。

你就說這氣人不氣人罷!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回兩回了,而是自打端閏四十九年,賈赦通過科舉走上仕途後開始,就三不五時的發生一次。

一次兩次的可以算作巧合,次數多了呢?

與其相信賈赦那攪屎棍是老天爺的親生兒子,大家更願意相信他其實就是先皇長青帝的兒子。

再往深處一琢磨,全京城都知曉榮國府那位史老太君偏心幼子,這若僅僅是一般般的偏心當然沒問題。 有道是,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那就不叫個事兒。 可賈母做得太過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偏心眼兒,而是給人一種別有內情的異樣感覺。

明明甭管從哪一方面來看,賈赦都比他弟弟賈政優秀千萬倍,就算當娘的不嫌棄親生兒子,也沒得幾十年如一日的作踐自己的長子,只為了讓幼子心裡好過罷? 要知道,賈母不止一次的痛斥賈赦不孝,反而屢次稱讚賈政才高八斗,實乃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

這不是偏心眼兒。

這是瞎! !

然而,很多人都能夠證明,賈母此人雖有些勢利眼,可總的來說還算是個正常人。 於是,這就更讓人浮想聯翩了。

沒過幾日,更大的消息傳出來了。

“爹,您聽說了嗎?原來,當年老太爺的折子曾經被人換過,老太太屬意政二老爺承襲爵位。”璉哥兒一臉的驚悚,雖說事到如今,已經沒人在乎一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了,可甭管在乎不在乎,那也不是誰想拿就能拿得走的。

“瞎說,這種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你信它作甚?襲爵那就必須是嫡長子,甭管是聖上還是先皇,都是極重規矩的,怎麼可能允許在有嫡長子在的情況下,讓嫡次子襲爵呢?”賈赦完全不信。

璉哥兒其實也不信,不過他覺得有必要將小時候曾發生的事情告訴賈赦。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瑚哥兒剛夭折,榮公賈代善也故去不久,璉哥兒被賈母強制性的帶到了榮慶堂,雖說賈母對他不錯,可對於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小孩子來說,乍然換了地方,爹娘哥哥都不見了,沒嚇死他都是他膽儿大了。

幸而那會兒,珠哥兒也養在賈母膝下。

“琮兒不止一次的問我,幹嘛對珠大哥哥的事情那麼上心。我擰不過他,只好說了我的心裡話 又見紅樓 。 我告訴他,那會兒我們的大哥哥剛沒,祖父也走了,娘病著,爹整日里忙碌著,我一個人被送到了老太太跟前,害怕的整宿整宿睡不著,且一睡著就做噩夢,不停的哭喊痙攣。 要不是那會兒,有珠大哥哥陪著我,我覺得我遲早會被自己嚇死。 ”

賈赦沉默不語。

那段時間,是整個大房最黑暗的日子。

其實,榮國公賈代善的離世反而是有跡可循的,畢竟年歲也不小了,加上他原就是武將,多次浴血奮戰的結果就是身上大傷小傷無數。 再一個,人都這樣,能夠接受長者的離世,卻完全不能接受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與自私無關,純粹就是人的本能。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潛意識裡,自己總有一天要送走祖父母、父母等長輩,而兒孫卻是能陪著他,為他送終的。

對於當時的璉哥兒來說,那時候府裡的氣氛讓他感到惶恐不安,可對於賈赦來說呢?

他先是失去了最疼愛最看重自己的祖父第一代榮國公賈源,緊接著祖母過世,前後不過短短兩月時間。 那會兒他才十來歲,被送到了父母跟前後,才愕然的發覺,父母並非他想像中的那般疼愛自己,當然他自己也無法將父母視為最親密的存在。

又幾年,他好不容易從失去祖父母的陰影之中走出來,娶了妻生了子。 還沒等滿足於現今的生活,前太子就出事了,他的老泰山一家被迫離開京城,歸期不定。

之後不久,長子瑚哥兒夭折了,榮公賈代善原就身子骨不好,種種事端壓在身上,沒幾日便也跟著去了。 偏當時嫡妻鬱結於心,病情更是一日重過於一日,賈母說要帶走璉哥兒親自撫養時,他是真的沒了主張。

身為男子,是不可能親自教養孩子的。 哪怕素日里他也時常同倆孩子玩耍,可逗趣跟教養能混為一談嗎? 再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原就身子骨羸弱,極容易出現狀況。 那會兒,瑚哥兒夭折了,張氏又病著,硬攔著賈母不讓她帶走璉哥兒,這本身就不現實。

“璉兒……”賈赦滿嘴的苦澀,他到底還是虧欠了這孩子。

“爹!爹,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是非要同您抱怨甚麼,只是想告訴您一些可能您不知曉的事情。”璉哥兒一疊聲的道,“我跟珠大哥哥的情誼暫且不提,有個事兒我覺得特別奇怪,那會兒老太太不止一次的看著我感概,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憐,又讓賴嬤嬤取了帖子來相看。因著我那時太小了,這些話也不是刻意對我說的,便很快就拋諸腦後了。”

沒娘的孩子多可憐……

賈赦面色一變,當初張氏病重,這是整個府裡都知曉的事情。 可病重又不代表過世,張氏當年不過才二十一歲,身子骨素來都很好,就連大夫也說,那是鬱結於心,而非得了不治之症。 既如此,賈母為何會如此肯定?

“爹,我在想,有沒有可能老太太當時知曉了某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是說,她有害人之心?”一想到小時候的那些事兒,璉哥兒只覺得渾身發寒。

先前,之所以沒想起來,其實並不是真的忘卻了,而是璉哥兒本能的覺得是自己記錯了。 可最近,一連在外面聽到了那麼多的閒言碎語,弄得他愈發的疑神疑鬼起來。 以至於昨個兒夜里便夢到了兒時的場景。

——賈母一臉憐愛的望著他,心裡喃喃自語般道,沒娘的孩子真可憐。

“沒有道理。”賈赦面色大變卻仍保持著鎮定,“老太太對你娘素來不錯,倒是對王氏有著百般不滿 這一定不是我寫的文(修真) 。 ”

看了看璉哥兒,賈赦有心想說許是你聽錯了或者時間太久記錯了,可到底沒能說出口。 只因細究起來,當時的賈母確實有些不妥當。

譬如,榮公賈代善已故,本該第一時間讓出榮禧堂予他們大房入住,偏賈母卻藉口住慣了不願意搬。 問題是,那榮禧堂原是第一代榮國公賈源夫婦所居,也是賈赦打小長大的地方。 至於賈代善和賈母,不過是在賈源夫婦過世後才搬入,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六年時間。

住了五六年的地方,就是住習慣了不願意搬? 就算勉強說得通,那為何後來又痛快的搬到了榮慶堂呢? 至於榮禧堂,則在他忙著照顧妻兒之時,悄無聲息的讓給了賈政一家子。

光這些也就罷了,賈赦完全可以認為是賈母的偏心眼兒作祟,可那帖子相看那事兒……

他記得! !

“這事兒不要再提了,璉兒你早點兒回東院,陪你媳婦兒孩子去。”草草的打發走了璉哥兒,賈赦不顧已是掌燈時分,再度悄然離開府裡。

就在賈赦離開之後,十二從角落裡閃身出來。

“咋樣?我這麼說有用?”璉哥兒看著十二,一臉的不確定,“我說的那些話倒是真的,可是不是有些秋後算賬的意思?這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也許當時老太太聽岔了大夫的話,誤認為娘的病很嚴重?”

十二嗤笑一聲:“越嚴重才越不會說這話。再說,到底真相如何,爹自然會查清楚。不然你還真以為他還是多年前那個紈絝子弟?就他而言,莫說只是咱們府上的陳年往事,哪怕想要探究皇家秘辛,他都有本事查到。”

“可是,為甚麼呢?”璉哥兒一臉的不明所以。

“外頭有流言蜚語在先,我雖不清楚是何人放出去,又是何人引導的,不過總歸是個起因。正好,利用一把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何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要是甚麼都沒有,頂多也就是將咱們蠢爹遛一圈罷了,沒損失甚麼。”

聽十二這麼一說,璉哥兒倒是點了點頭:“那行,左右有爹在前頭頂著,我也懶得管了,先回去了。”

“去罷。”十二笑瞇瞇的看著璉哥兒汪東院去,忽的笑容一收,側過臉望向不遠處的榮慶堂。

二房已經解決了,甭管是賈政還是王夫人都已經翻不起甚麼浪了,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在人生剩餘的日子裡,互相詆毀、傷害了。

可賈母呢?

既然做錯了事情,就應該為之付出代價。 當然,十二不會說,他之所以忽的下了這個決心,是因為賈母又開始折騰了。 這回倒是沒啥,也就是想要接寶玉到自己跟前養著,或者乾脆讓寶玉成為侯府的子嗣,享受本不該由他享受的福分。

想得美! !

十二對著榮慶堂的方向冷笑連連,他倒是要看看,他家那蠢爹若是查清楚,當年賈母意圖逼死張氏後,會是個甚麼反應。

也許,對於賈赦等人來說,賈母只是意圖逼死人。 可十二卻在很早之前,就從那拉淑嫻口中得知,張氏……是真的被逼死了。

沒人要賈母償命,可她不能不付出代價還這般窮折騰。


260

時間太久遠了,很多事情查起來特別難。 倒是有一件事情,因著賈赦本人還有點兒記憶,反倒是很快就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那會子,張氏倒並非病得極為嚴重,只是打從瑚哥兒夭折後,就一病不起。 時好時壞的,有時候看著倒是精神頭不錯,有時候卻索性一兩天的昏睡著,先請了大夫,後又請了太醫,看甭管哪個來了都是同樣的話。

心病還須心藥醫。

這就是為何賈赦斷定張氏是鬱結於心的緣故。 只因當時張氏的身子骨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偏生眼瞅著娘家祖母故去,娘家父親被貶謫帶著全家離開京城歸期不定,而瑚哥兒的死更是徹底帶走了她的半條命,至於後來榮國公賈代善因著嫡長孫夭折而離開人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同張氏有那麼一絲關係。

說真的,就算沒人責怪她,她也會自己逼死自己的。 倒不是有多脆弱,而是一個打小就被嬌養的閨閣女子,一下子麵臨來自於各方面的壓力,加上她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死亡是必然的。

當年,賈赦只顧著慶幸妻子終於緩過來了,卻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萬一妻子撇開他走了,又該如何是好。 如今,得了璉哥兒的提醒,賈赦終於警覺。 哪怕這事兒只是未曾成功,那也不能否認背後主使其心可誅。

一直過了兩三日,賈赦才終於查到了確切的結果。 他沒告訴璉哥兒,更不會同其他人說,而是直接帶上證據找上了賈母。

……

榮慶堂裡,賈母正歪在暖炕上,炕尾坐著戴上了毛帽的鴛鴦。 鴛鴦的傷勢倒是早就好了,只不過當初為了給她治傷,讓人絞了她後腦勺的頭髮,故而這都過去了幾個月時間,她還戴著帽子,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層次不齊的頭髮。

賈赦過來時,賈母正同鴛鴦說著想念寶玉之類的話。

二房已經這般了,看賈赦的態度,最多也就是在珠哥兒的前程上會略施援手,對於二房其他人,賈赦完全不加理會。 這賈政也就罷了,到底年歲長了,讀了大半輩子書都沒出息,還能指望甚麼? 可是寶玉……

說真的,賈母還是抱了一絲期望的。

“赦兒你來了,我正同鴛鴦聊著呢,想著再過些時候也入冬了,你弟弟那邊不知曉備足了炭不成,又想著寶玉年歲小,倒不如早早的領到我跟前,陪我貓個冬。”

“珠兒做事素來穩妥,那李氏便是娘家出身不夠,也斷然不至於連炭火都準備不齊 女保鏢的邪魅狼夫 。 老太太,您太多慮。 ”賈赦面無表情的走到賈母跟前,冷冷的道。

賈母心下一緊,到底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便是再怎麼偏心眼兒,也不至於完全不了解賈赦。 先前,賈母的心思放在分出去的二房那頭,這才沒注意到。 這會兒聽著賈赦這話茬,抬眼又見他這副神情,登時心頭一咯噔,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遲疑了一瞬,賈母緩了語氣,試探的道:“可是外頭出了甚麼事兒?還是璉兒、琮兒闖禍了?再不然,就是二丫頭又淘氣了?”

“外頭沒出事兒,孩子們也都很好。”

這會兒,鴛鴦搬了圓凳過來,請賈赦入座,自己則出去喚小丫鬟拿茶水點心。 一時間,屋內只餘賈母和賈赦二人。

“赦兒……”賈母抿了抿嘴,到了這會兒,她已經完全確定賈赦遇到了甚麼事兒,可盤算再三,又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怎的了。

好在,賈赦並不打算跟她打啞謎,見鴛鴦出去了,便直接從袖口掏出了幾封書信,甩到了賈母身上。

這可將賈母唬了一大跳,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嫡長子,雖說素日里頗有些不著調,可但凡認真起來,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而今又偏偏是針對她的,這讓賈母如何不多想? 只是這般,等賈母拿過那幾封書信草草的掃視一眼,卻反而弄不懂賈赦的路數了。

“這是甚麼?帖子?庚帖?”賈母一臉的莫名其妙,其實,庚帖並不奇怪,畢竟榮寧侯府不曾嫁娶的也有好幾個。 再說,就算小五他們不著急,蓉兒卻是正當時候,賈赦拿出庚帖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這些庚帖上所書的年月,“這都多大年歲了?你是打算給誰說親?”

都說生辰八字,一般來說除非定下來了,通常情況下庚帖上只會書寫年月。 這是方便大概是排個年歲,若有意思,自可以拿八字去合一下。

賈赦拿來的幾張庚帖上皆署了年月和姓氏、排行,當然也有各家的大概情況,可旁的暫且不論,單這個年份就很不正常。

這麼說罷,賈赦跟泰安帝同年所生,皆是端閏十七年生人。 而帖子上的人,最大的是端閏十九年生人,也就是只比賈赦小了兩歲,跟那拉淑嫻一般大小。 最小的則是端閏二十五年生人,比賈赦小了八歲。

問題是,賈赦今年四十有七,就算是最小的那個,今年也有三十九歲了。

敢問誰家會拖到這麼晚才想到嫁娶? 甭管是男子亦或是女子都已經晚了。 當然,鰥夫續弦或者寡婦再嫁除外。 可賈母思來想去,自家也沒這樣的親戚呢。

“難不成,是親家公?鳳丫頭的爹?”

琢磨了半晌,賈母終於勉強尋到了一個還算靠譜的想法。 王熙鳳的爹王子勝比賈赦還大了五歲,這麼一算倒是勉強合適。 只是問題在於,王子勝家中也頗有家產,這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娶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娶個家境落魄的妙齡少女不成嗎? 續弦又不是正經娶嫡妻,完全沒有必要看家世。

“老太太您就不覺得這個眼熟?”賈赦嗤笑一聲,特地將其中一張抽出來擱在賈母的眼皮子底下。

賈母定睛一看,旋即面色大變。

那張紙上寫的倒是簡單,邢氏,其父生前為七品官,自幼喪母,三年前喪父,家中還有一弟名為邢德全,兩個妹妹皆為出閣……

“你這是甚麼意思? 皇上難當 ! ”賈母惡狠狠的將手裡的庚帖擲於地上,原本歪在炕上的身子也直了起來,看向賈赦的目光彷若擇人而噬。然而,此番舉動非但不能讓賈赦知難而退,反而愈發的讓他肯定自己查到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其實賈赦也沒有想到,原來,早在榮公賈代善出殯之後,賈母就已經偷偷的喚人幫他相看續弦了。 多可笑啊,那會兒張氏雖病著,可遠沒有後來那麼嚴重。 便是真的嚴重了,也不至於趕這麼急罷?

榮國府尚在孝期,榮公屍骨未寒,賈母居然急吼吼的讓人開始尋摸親事,這還不是為了傳宗接代,畢竟那會兒就算瑚哥兒沒了,也還有璉哥兒。

賈赦真的很想大聲質問,你當時到底在想甚麼,又打算做些甚麼呢?

然而,賈母卻只道:“這都是成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如今還提這些作甚?我不知曉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可那會兒我也只是略瞧了瞧,點了幾個還算瞧得上眼的,旁的甚麼都沒有做。”

話是這麼說的,可惜賈赦完全不信。

“老太太,今個兒我既然將這些東西拿過來了,就表示我想徹查下去。其實,比起刨根究底,我更想從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我知道,老太爺沒了,您一定很傷心,可我不明白為何您會在短短時日內,竟關注起這些了。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重要嗎?都過去那麼多年了!”

外頭,鴛鴦正打算端著茶水點心進來,冷不丁的聽到賈母憤怒的吼聲,心下一顫,腳步便停了下來,既不敢離開也沒敢立刻進去。

屋裡,賈赦冷笑連連:“您不肯說是罷?那我替您說。一定是您聽了甚麼閒言碎語,覺得瑚兒的死,還有老太爺的過世,全都是淑嫻的錯?所以,您索性想將她逼死了之,左右那會兒咱們府上一團亂,就算她真的沒了,也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您身上的。畢竟,您甚麼都沒做,是罷?”

見賈母只冷著臉並不開口,賈赦又道:“是的,您的確甚麼都沒有做。只不過是將像徵著家主地位的榮禧堂讓賈政倆口子入住,只不過將管家權交給了王氏,只不過將淑嫻跟前伺候多年的丫鬟婆子一一打殺發賣,只不過三不五時的讓人去她的窗沿底下編排張家的閒話,只不過趁著淑嫻病重的時候硬生生的當著她的面將璉兒奪走……”

“真的,您甚麼都沒做,卻比做了任何事兒都歹毒!”

賈赦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哪怕後者回給了他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他依然淡定自若。

“怎麼?老太太,我說的不對嗎?您以為您做的□□無縫,甚麼證據都沒有留下?對,證據是不多,畢竟很多事情都是您口頭上吩咐下去的。可您卻百密一疏,忘了曾經拿過庚帖,也沒有想到被您看上的那幾家至今為止都拿此當作談資。”

“老太太,您讓我說您甚麼好?這些年來,我以為您只是偏心,卻沒有想到您竟是一副蛇蠍心腸!”

“閉嘴!”賈母怒吼一聲。

她做錯了嗎? 若非娶了張氏那個喪門星,如何會跟前太子牽連上? 原本,賈家因著是開國功臣,是先皇長青帝的忠臣,本無需站隊,偏因著張家老太爺是太子太傅的緣故,早早的被綁在了一條船上。 結果,前太子被廢,一大波的臣子遭了秧,若非當時張家老太爺那年老的母親忽的病故,張家決計不可能只是扶柩回鄉那麼容易 假如我輕若塵埃 。

至於他們賈家,不過就是娶錯了兒媳婦兒,在朝堂上被牽連貶謫也就罷了,還因著嫡長孫瑚哥兒的死,害的原本身子骨就極弱的賈代善一時無法接受這般痛苦,就這麼去了。

“……太醫當年明明說,老太爺只要好生將養著,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痊癒的。哪怕病情惡化,拖上三五個月也沒有問題。可事實上呢?瑚兒沒了,老太爺知道消息後,整個人都不好了,撐著最後一口氣給先皇寫了折子,沒多久就走了。”

賈母早已老淚縱橫,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甚麼,只是當年被仇恨沖昏了腦子。

“就因為這樣?”賈赦一臉的苦澀。

“這樣還不夠嗎?我就不同意張氏進門,這般多的功勳之家,怎麼就挑不出一個好的了?非要眼巴巴的一次兩次的求上門……你以為真的是老太爺和張家一拍即合嗎?不,老太爺去拜訪了好多次,幾乎是求著人家將女兒下嫁的。憑甚麼?!”

一提起那些年的往事,賈母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完全不覺得張家有甚麼好的,清貴人家又如何? 書香傳家又怎樣? 說白了,還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嘛! 尤其張氏的嫁妝並不豐厚,書畫和古籍就佔了一半。 偏賈母出身於保齡侯府,對於書畫一道並不了解。 待張氏進門後,見她又是一副清貴做派,愈發的瞧得不順眼了。

當然,倘若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兒,或許賈母就不會那麼做了。

將這些年的苦楚都說了出來,其實賈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瑚哥兒的早夭。 說起來,當年張氏誕下瑚哥兒時,賈母是動了心思要養在膝下的。 她自問生養了三個兒女,又帶大了三個庶女,怎麼著也比當時剛為人母的張氏要有經驗得多。 不曾想,張氏說甚麼也不願意,還哄得賈赦偏幫於她。

結果,瑚哥兒卻是早夭了。

瑚哥兒的早夭直接導致了榮公賈代善的過世,畢竟在此之前,他恢復的情況良好,就算不能長命百歲,也不會立刻嚥氣。

所以,賈母恨張氏,恨不得讓她立刻去死。

“……我的瑚兒早夭了,老太爺也走了,她還活著做甚麼?她為甚麼不去死?!若是她死了,我完全可以再給你尋一門親事。到時候,你承襲爵位,家產由政兒繼承,這多公平呢?偏生,她居然熬過來了,還帶走了我的璉兒。我原本是思量著,讓璉兒跟著我,跟珠兒好好相處,跟政兒他們倆口子好生過著。就算將來,家業由政兒繼承時,璉兒也只會感到高興,不會不滿。”

賈母眼前一片迷離,她知曉這些話說不得,可她偏就生了一股子氣,非要將事情掰扯清楚不可。

“為甚麼呢?這到底是為甚麼呢?但凡她死了,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個事情了。如今倒是好了,政兒那一房徹底沒救了,再怎麼趕也趕不上你了。我不想這樣的,我只想你們倆都好好的,平衡……平衡一下多好呢?”

大房一家獨大,賈赦既有侯爺爵位又有一品官的職位,膝下四子一女各個健康聰慧。 他們已經不需要她了……

“難道不是嗎?就因為平衡早早的被打破了,我這個所謂的老封君又有何人會在意呢?但凡政兒爭點兒氣,你這會兒還敢在我跟前叫囂嗎?張氏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外人,我是你娘!你的親娘!!”

賈赦都已經這般做派了,賈母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這是鐵了心打算秋後算賬了? 不過,賈母也不會懼怕,左右她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是賈赦的嫡母生母,甭管她今個兒做錯了甚麼事兒,賈赦都只能忍著受著,連訴苦都只能私下悄著來 惡少的盲妻 。

真的嗎?

“總算是說了實話了。”賈赦霍然起身,一腳踹開了圓凳,憤然道,“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太太您竟會是這樣一個人,不分是非黑白,心腸歹毒至極。這樣的你,如何配成為超品的國公夫人?如何配享受兒孫的孝敬?”

“大膽!放肆!!”賈母氣得渾身直顫,伸出手指憤怒的指著賈赦,“好,好!真是太好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敢這般說我!莫說那些陳年往事本就無憑無證的,就算你有鐵證又如何?張氏她活得好好的,我做錯了甚麼?你才是罪大惡極,你不孝,你個不孝子!! ”

“我為何要孝順?我恨只恨自己竟是被你這般毒婦生出來的!我恨不得剔肉還母!”

……

……

門外,鴛鴦已經嚇得完全不知曉該如何是好了,原本端在手上的茶點也都摔到了地上,發出了不小的響動。 然而,便是如此也不曾驚動裡面大吵大鬧的母子倆,鴛鴦只能勉強扶著牆出來,抓住外頭候著的丫鬟,一疊聲的道:“快去喚人!去喚太太,去喚璉二爺璉二奶奶,去隔壁將琮三爺都喚來……快去,快去!”

外頭的小丫鬟們被這般失態的鴛鴦給嚇住了,不過到底還是聽了她的話,四下跑出去傳話。

可就算跑得再快,到底還是費了一會兒工夫。

先趕過來的是離得最近的那拉淑嫻和迎姐兒,旋即則是璉哥兒倆口子,再然後是璟哥兒,最後才是變了臉色的十二。

這裡頭,唯一算得上知情的只有璉哥兒和十二,其他人皆被蒙在鼓裡。 可就算是這倆,也不清楚怎麼就鬧成了這一步。

那拉淑嫻先趕到了榮慶堂,幾乎她前腳剛到,迎姐兒也過來了。 然而,她們看到的卻是賈赦和賈母對噴叫罵,全然沒有母子倆的樣子,倒像是有著血海深仇的生死仇人。 這會兒,誰算都沒有用,哪怕大聲的吼,那倆也決計聽不進去。 事實上,一直等其他人都到齊之後,賈赦也全然沒回頭看一眼。

“好!要告我不孝是罷?去啊,趕緊去啊,你自個兒走不了,我送你去宮門外,登聞鼓告御狀如何?就狀告我不孝,我大逆不道!你敢去嗎?只要你說一個敢,我立刻送你過去!!”

“我有何不敢?好,我這就去!”

等最後趕到的十二過來是,聽到的就只有這兩段話了。 登時,十二的臉都白了。

卻見賈赦大步流星的走出內室,朗聲吩咐道:“來人,備馬車!本侯爺要親自送老太太去宮門外登聞鼓告御狀!立刻備馬!!”

那拉淑嫻等人:“…………”得了,這作死都作出新的高度來了。

然而,正如賈赦先前無數次作死都沒人攔得住一般,這一次,照樣也沒人懶得下他。 虧得這會兒還早,這要是再晚一點兒,等宮匙落下後再去登聞鼓告御狀,那就更精彩了。 當然,這會兒也一樣很精彩。 因著只是下半晌,離傍晚還有至少兩個時辰,外頭正人聲鼎沸。

須臾間,榮寧侯府門戶大開,賈赦親自當車夫,帶著賈母直奔宮中 溺寵,惹火猥瑣妻 。 而後頭,則跟著一串馬車或者馬匹。 馬車裡坐著那拉淑嫻、王熙鳳等女眷,騎馬的則是璉哥兒、十二並璟哥兒三兄弟。

眼瞅著賈赦將馬抽得飛快,後頭的人簡直無奈極了。

“琮兒你等著,這回絕對是你的鍋,我跟你說,這事兒我不會幫我背鍋的,我也沒這個能耐!”璉哥兒比十二要早來許多,雖說不清楚全部的經過,好歹也明白了大概的過程。 因此,他這會兒看十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非這會兒沒法開揍,璉哥兒一定會狠狠的揍他一頓。

十二也是真的傻眼了,他沒想到賈赦會直接撕破臉跟賈母硬槓上,更完全不明白賈母怎麼就有底氣跟賈赦懟恁呢?

依著他的想法,賈赦知曉了當年的真相,徹底厭棄了賈母。 往後甭管是晨昏定省,還是逢年過節的,只要大面子上不出錯,賈母就成了個擺件玩意兒。 到時候,十二都想好了,只讓雍華公主三不五時的去看望賈母一趟,雍華公主當日是以嫡公主的身份出嫁的,跟賈母品階相當,身份卻更高。

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對母子是在搞啥玩意兒呢! !

“你別不說話,以為裝聾作啞就沒事兒了?登聞鼓告御狀啊!還不是甚麼血海深仇,而是當娘的告自己兒子不孝、大逆不道!我說琮兒,你這次玩大了你知道嗎?”璉哥兒簡直要瘋,他都不知曉該說賈母能耐,還是賈赦能作死,或者這倆都不是好東西?

說真的,璉哥兒不敢,他慫,他只能回過頭來怒噴蠢弟弟。

“我倒是覺得咱們爹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哪個人都少不了一兩個蠢弟弟,我原以為就算我弟弟蠢,那也是小五那壞東西最蠢。結果呢?琮兒喲,你這是要么不玩,一玩就來個大的!你別不說話!!”

十二始終保持著一臉懵逼,許久才回頭瞥了璉哥兒一眼:“我在想……”

“想你個頭!這回我絕不護著你,回頭就將你的打算告訴娘,讓娘來收拾你!”璉哥兒恨恨的磨牙。

“不,我是想說,今個兒雍華一早就入宮了,要是她在宮裡聽說咱們一家子策馬飛奔衝到宮裡,會不會被嚇死?再一打聽,咱們爹親自送老太太入宮,為的就是讓老太太告自己不孝和大逆不道?”十二滿臉的不忍,他覺得雍華公主會被嚇瘋的。

璉哥兒啐了他一口:“呸!你該想的不是你媳婦兒怎樣,是想想你那天可憐見的老丈人!!”

……

……

的確,真正覺得崩潰的並非雍華公主,事實上雍華公主雖說今個兒一早就入宮了,可她又不是在前頭,而是跟她的母妃恭妃娘娘一道兒陪在太后身邊。 當然,前頭的事情遲早會傳到後頭來,可最初鐵定是先傳給泰安帝的。

泰安帝要瘋。

聽聽萬公公都是怎麼說的。

“回禀聖上,榮寧侯賈赦帶其母榮公夫人前往宮外,登聞鼓告御狀。狀告……不對,是榮公夫人狀告榮寧侯爺不孝、大逆不道……榮寧侯爺始終陪伴在其母跟前,那個,這個……”萬公公覺得,他要原地爆炸了。

這甚麼亂七八糟的,簡直就是作死作出了嶄新的高度 九爺別這樣 。

而彼時,泰安帝以及幫著他批閱請安折子的兩位皇子,皆一臉懵逼的看著萬公公。 半晌,五皇子先回過神來,歡喜的大叫一聲:“榮寧侯爺?那不是姐夫他爹嗎?天啊,太好玩了!太有意思了!太了不起了!我也想要這樣的爹!!”

泰安帝原本還處於懵逼狀態,冷不丁的聽到五皇子這麼一說,隨手就將手裡的朱筆擲了過來,怒道:“那你去啊!索性別認我當爹!”

但凡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曉這只是氣話。 然而,誰讓五皇子沒腦子呢? 或者說,他其實是有腦子的,卻純粹只是一種擺設,腦子裡空空如也,比傻子好不了多少。

因此,泰安帝話音一落,五皇子先是有點兒傻眼的看著朱筆“吧唧”一下落在自己眼前尚未批閱的請安折子上,旋即一個鯉魚打挺飛躍而起,大叫一聲便竄了出去。

他叫的是:“爹!!!!!”

四皇子都嚇瘋了,無論是榮寧侯府的事兒,還是他那蠢弟弟那一聲不怕死的“爹”,都把他嚇得不輕。 這會兒,他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泰安帝是甚麼神情,只一頭栽倒在請安折子堆裡,權當自己已經被折子埋了。

“叫!賈!赦!給!朕!滾!進!來!”

萬公公連滾帶爬的出去了,完全不敢提醒泰安帝,登聞鼓告御狀那是有規矩的。 而且,叫賈赦滾進去,那其他人? 那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暫且不提,賈母怎麼辦? 是人家賈母告御狀,賈赦只是送她過來的,當然同時也是被告之人。

這都是甚麼事兒喲!

苦逼臉的萬公公去喚人了,半刻鐘後,賈赦一臉全天下都欠我臉色,並身後墜著個屁顛屁顛跟過來的五皇子,大搖大擺的進了御書房。

泰安帝怒指五皇子:“你給老子滾出去!”

“不!您叫我別認您當爹的!我換爹了!”五皇子梗著脖子叫囂道,“就方才的事兒,四哥聽到了,萬公公也聽到了,不信問他們!”

四皇子和萬公公皆做鵪鶉狀,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得了得了,熊孩子一邊兒待著去。”賈赦沒好氣的回頭噴了一嘴,登時五皇子就老實了,乖乖的退到旁邊,束手立著作乖巧狀。

見狀,泰安帝好懸沒直接給氣得上天了,又想著小兔崽子啥時候教訓都成,左右自家小五也不是頭一回犯病了,還是個孩子嘛,慢慢收拾,會好的……才怪! !

“來人,給人將五皇子拖下去,杖責十下!”泰安帝怒火沖天,一眼瞥見將整個腦袋埋進折子裡,只露出淺淺的後腦勺的四皇子,登時再度叱道,“還有四皇子,一併拖下去杖責!”

五皇子梗著脖子冷哼一聲,不用人上前,自己就擰過身子傲嬌的揚著頭出去了,只是四皇子卻是一副慘絕人寰的神情。 不過,是何神情一點兒也不重要,倆人皆被帶下去杖責十下,完了又被拖上來,暫時安置在御書房旁邊的廂房裡,畢竟這會兒泰安帝正在火頭上,貿然送進去,只會再度挨罵或者挨打。

彼時,沒了小混蛋搗亂,泰安帝也終於從賈赦嘴裡問清楚了前因後果。 其實,泰安帝這般做法很有問題,畢竟是賈母告御狀,而非賈赦。 也就是說,於情於理都應該先詢問賈母究竟發生了何事,而非像如今這般,將賈母丟棄在一旁不聞不問,只問賈赦緣由 重生之岩欽 。

不過,更操蛋的還在後面。

“傳朕旨意,奪了榮公夫人賈史氏一應誥命,命其即日起入家廟為榮公祈福,無論發生何事,皆不可外出一步!”

萬公公已經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哪怕再怎麼有心提醒泰安帝這麼不對,考慮到自己的小命,他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這泰安帝是願意當千古名君,還是想當昏君暴君,一個無根之人管那麼多閒事兒做甚? 還不若老老實實待著,有一日活一日。

泰安帝的旨意很快就傳了出去,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傳遍了全京城。

那是因為賈赦這般浩浩蕩蕩的帶全家入宮,一路上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等賈母登聞鼓告御狀時,更是轟動一片。 因此,等賈赦向泰安帝解釋完前因後果時,宮外已經圍了一大幫的人。

當然,尋常百姓是沒法進入這裡的,可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卻是沒有問題的。

可別小看了這些人,關鍵時候,他們的碎嘴能耐半點兒也不比市井潑婦差。

……

……

“聽說了嗎?那史氏作孽,告嫡長子不孝,反而被自己折了進去,簡直天下奇聞呢。”

“對對,聽說是將超品的榮公夫人直接擼成了民婦,還讓她進入家廟為亡夫祈福。多新鮮呢?榮公都過世多少年了,怎麼著也有二十年了罷?”

“應該有。不過你們說這裡頭是不是另有緣故?怎麼當娘的告兒子不孝,還能把自己折進去的?偏生,被告的兒子屁事兒都沒有,這也太荒謬了!”

“你懂個球!”

“那你就懂?……真的另有隱情?”

“哼,一群無知小民,連這麼大的消息都不知曉。你們真以為榮寧侯爺賈赦是那史氏的親生兒子?但凡是親生的,能這麼坑兒子?甭管孝不孝,都不會這般狠心的。我跟你說,其實那賈赦壓根就不是史氏親生的。”

“天!難道是庶出?我懂了,一定是榮公最疼愛的小妾生的兒子。”

“屁話!榮公是這樣的人?說出這種話也不怕遭了報應!實話告訴你們,其實那賈赦根本就不姓賈,人家那是上頭的人。還不懂?先皇的私生子!誰人不知曉榮公在世時跟先皇關係極好,讓榮公幫著撫養私生子有何不可?榮公鐵定是怕庶出或者抱養賈赦不利,索性就說是史氏親生的,佔了個嫡長子的位置。”

“天,那史氏怎麼敢……”

“估計史氏也不知曉罷,這麼大的事情能隨便瞎嚷嚷?你想啊,賈赦年幼時候還在養在第一代榮公夫婦跟前的,那地位比榮公賈代善都要高,但凡出門訪友會親,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他。估計,整個榮國府知曉真相的也就只有第一代榮公夫婦,以及榮公賈代善了。”

“難怪呀難怪,怪道賈赦天天作死,幾十年如一日的各種花式折騰,聖上都沒要了他的命。”

……

……

很多事情,剛開始的時候真不覺得有甚麼 重生之嫡長雍主 。 可一旦,一傳十十傳百,就很容易變了味兒,同時引申出各種別樣的用意來。 更別說,很多事情原就可以靠腦補解決一切的。 這不,隨著泰安帝的這道聖旨,很快就在京城裡掀起了一股子猜測賈赦身世的潮流。

賈赦他命好啊,被祖父母親自撫養長大,去哪兒都捎帶上,既不捨得他習武又不願意他費心做學問,這就算再怎麼疼寵兒孫,也不該是這種方式。

再看後來,先皇長青帝重用賈赦,明知道這貨就是個草包,卻還給他規劃了近乎不可能的人生目標。 還故意讓賈赦跟廉親王套近乎,這分明就是因著當時的長青帝已經屬意廉親王為下任天子了。

還有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賈母。

偏心眼兒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非常大,畢竟十根手指頭都各種長短,更別說尋常人們了。

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 賈母雖出身侯府,卻也是尋常人的心態。 嫡次子賈政自幼養在膝下,甭管是單純的疼惜幼子,還是母子倆感情更為深厚的緣故,反正不算太稀罕。

然而,再怎麼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沒的盼著自己親生孩子不好的,更不可能心腸歹毒到非要懟死親生兒的。 除非,賈赦壓根就不是賈母的親骨肉,所以她才會這般痛恨賈赦,恨他搶走了本該屬於親生兒子的一切……

天,越腦補越覺得這才是真相。

#賈赦身世之謎#

這簡直就是年度大戲啊! 目測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那種,且輕易不會平息的特大鬧劇。

流言蜚語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止於智者的。 可如今的問題是,沒腦子的人只當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說過也就完事了。 反而那些個越有腦子的人,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再往深處想,就愈發肯定自己猜想的才是被埋藏多年的真相。

賈赦簡直大開眼界,在火速幫賈母安排了一個家廟後,他就立馬拖上十二入宮求見泰安帝。

泰安帝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他。

饒是如此,最終還是讓賈赦父子倆進來了。 這更是間接的證明了賈赦身份的特殊性,弄得他整個人飛一般的蹦躂進了御書房,一看到泰安帝張嘴就問:“聖上!您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哥嗎?四哥!”

“四伯……等等,這不對呢,我娶了雍華,豈不是娶了自己的堂妹?天吶!”

其實,十二倒是難得的腦子清楚之人,他打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這些流言蜚語。 然而,甭管信還是不信,都不妨礙他跟著瞎起哄。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扯上皇室血統……

泰安帝雙眼都快噴火了,剛打算把賈赦噴個狗血淋頭之時,傷勢略有些好轉的五皇子緊跟著蹦躂進來了,且開口就道:“父皇您把三哥過繼給二伯了,您索性也把我過繼給叔……幾叔來著?那不重要,我只是想換個爹。”

想比比誰更氣人嗎? 這一個二個的,簡直要將他往死裡氣! !

“來人,傳朕旨意,賈赦乃榮公賈代善親生子,同皇室宗親沒有任何關係。其子賈琮尚公主,更證明賈家無皇室血統。另外,再賞四皇子、五皇子一人十杖!給朕狠狠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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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王爺,您看……”

十四王爺一臉麻木的看著眼前的情形——泰安帝跟前第一總管太監萬公公滿臉諂媚的望著他,身邊是被抬著進來的五皇子錦成。

“這是甚麼意思?聖上大概是怎麼打算的?”十四王爺真的很茫然,他當然是認識五皇子錦成的。 事實上,因著他跟泰安帝是同胞兄弟,哪怕年歲時差得略多了點兒,以往也時常鬧點兒口角之類的,不過他倆相互之間對於對方府邸裡的情況還是很清楚的。 這女人暫且不論,子嗣那是絕對很熟悉的。 尤其……

五皇子錦成啊! !

出了名一言難盡的皇子殿下呢! !

可就算十四王爺認識五皇子,素日里也時常碰面,叔侄之前即便不算極為了解,至少還是挺熟稔的。 然而,這並不代表十四王爺就願意收留五皇子。

“呃……聖上有令,命十四王爺代為照顧五皇子殿下幾日,等回頭聖上得空了,一定就來將五皇子接走 溺寵,錯上霸道總裁 。 ”萬公公搓著手心,面上除了諂媚之外,更多的則是心虛和不安。

當然要不安了,這要是尋常百姓家裡,一時忙碌起來,讓近親幫著帶下孩子是很平常的事兒。 其實別說尋常百姓家了,就算是勳貴人家,代為撫養的也有不少。 譬如,賈赦就收養了賈家長房的嫡長女惜春,這完全就不叫個事兒。

然而,皇室宗親真心不是一般般的人家呢。 若是如今反過來,泰安帝願意幫著撫養十四王爺的兒女,那就甚麼事兒都沒有了,反而是一種美談。 可讓十四王爺撫養泰安帝唯二兩個兒子其中之一……

十四王爺由衷的表示,他真的沒膽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

且不說五皇子如今的帶著傷過來的,就算他今個兒全須全尾毫髮無傷過來小住幾日,你就敢肯定他不會去作死? 這要是四皇子也就罷了,頂多毀幾樣書畫孤本,擱在五皇子身上,他做出啥事兒都不算稀罕。 萬一他今個兒想不開,打算半夜裡玩一個點屋子呢? 東西毀了也就毀了,但凡他把自己給玩死了,十四王爺深深的覺得,自個兒整個府上就算無需陪葬,那也絕對討不了好。

最最最關鍵的是,他幹嘛非要接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蠢差事兒?

“萬公公,你看要不我入宮求見一下聖上?”十四王爺到底知曉今時不同往日,即便他年輕時候再鬧騰,如今也還是會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的。 當然,在泰安帝跟前就無所謂了,說句大實話,人家可是連他光著屁股蛋子滿屋子亂竄都看到過的,還有啥好避諱的?

可在萬公公跟前,尤其這裡還有個瞪圓了眼睛望著他的小兔崽子,他就更應該端起皇叔的架子來。

“王爺,奴才勸您還是先將五皇子給安頓下來罷。這就麼三五天工夫,五皇子殿下都挨了兩回打了。雖說太醫明言只是皮外傷,好好養養就成,可到底……王爺,還是請您多擔著點兒罷。”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十四王爺還能如何?

恭恭敬敬的先將萬公公給送出門去,十四王爺又遣人去後頭喚了王妃過來。 也虧得一家子,就算五皇子也已經是個少年郎了,倒也無需避諱那麼多。 只是這要安置妥當,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 不得已,十四王妃索性讓自家哥兒將院子騰了出來,先將五皇子殿下安置進去,旁的再慢慢歸整。

最讓人無奈的是,五皇子殿下是被人用春屜抬過來的。 莫說外裳不見了,跟前就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至於貼身換洗的衣物等等,更是完全沒有。

簡而言之,五皇子就只有光人過來了,當然還有穿在身上帶著斑斑血蹟的衣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不久之後,太醫便過來了,幫著五皇子清洗傷口上了藥膏後,很認真的告訴十四王爺:“王爺且寬心,五皇子殿下身子骨素來極好,這點兒皮外傷完全不算甚麼的。上回也是這般,結果四皇子還下不來床呢,五皇子已經活蹦亂跳的四下竄了。估摸著這次也差不離,就算連帶舊傷算在內,想來不出時日一定能恢復如初的。”

十四王爺其實並不怎麼擔心五皇子身上的傷,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這個侄子身子骨有多結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杖責這種事情,裡頭的彎彎繞繞極多。

通常情況下,能進入刑司的人都是練了七八年的,要打出甚麼效果來,全都在下手之前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這麼說罷,兩三杖下去打成內傷不治身亡也容易,一百杖下去仍絲毫不曾傷筋動骨一樣沒問題 天才紈絝 。 不然,五皇子的身子骨再好也經不住這種刑罰,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倆兄弟是泰安帝唯二的倆兒子,敢打出毛病來,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緣由……

“十四叔,你不用擔心我,他們壓根就沒用力打我,其實比上回還輕呢,就是之前傷口結痂了沒完全好,才流了點兒血。我沒事兒!”五皇子都趴在床榻上了,還擰過頭來跟十四王爺閒聊。

“呵呵。”十四王爺冷笑幾聲,“我擔心你?老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你這德行,我看就跟那攪屎棍賈赦似的,不折騰個千八百年的,能消停?”

五皇子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十四叔您也覺得我跟那賈赦像?我其實一直想當他兒子,你看他家的璟兒就很好玩,還有我姐夫……唉,就是父皇不允許我換爹。”

這話一出,十四王爺只能一手摀著腮幫子,一手摀著心口,整一個兒就是牙疼心疼渾身都疼的可憐模樣兒。

換爹甚麼的,也就這蠢貨敢說出來了。 但凡換個人……就說他家裡好了,要是他的兒子敢這麼說,他一定恁死那小兔崽子不可! 可惜,在面對侄兒時,十四王爺還真得端上一端。

“行了,你好好養傷,回頭等傷勢好了,就老實回自個兒府裡待著。”說到這裡,十四王爺又想吐槽,“你這熊孩子年歲也不小了,都已經出宮開府了,府裡的下人也該是不少才對,幹嘛非要叫我照顧你?聖上也是沒事找事兒,見不得我清閒。”

“對對對,他就是這樣,見不得旁人好。”五皇子最喜歡編排自己親爹了,以往總是他說,沒一個人敢接口,包括他親哥四皇子也不敢,所以總是沒啥興致。 今個兒就不同了,五皇子也是頭一回知曉,原來自家十四叔跟他有著一樣的興趣愛好。

於是乎,原本打算混日子的五皇子,和不打算管閒事的十四王爺,只這般因著共同愛好湊到了一道兒,興致勃勃的編排起了泰安帝。 他們還真不怕泰安帝派探子過來,左右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噴個狗血淋頭,無妨!

泰安帝絕對不會知曉,他的親弟弟和親兒子早已將臉皮練到了最頂尖的厚度,基本上可以保持到刀槍不入水火不輕的地步,更是在湊到一起之後,點亮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技能。

要是能早些知曉的話,泰安帝絕不會讓他倆湊到一塊兒去兒。

可惜太遲了。

更要命的是,五皇子比太醫所預料的都要更好康復,因著跟十四王爺越說越投機,且五皇子還是對賈家有執念,索性在康復的差不多時,倆人結伴一道兒先去了雍華公主府,想著到時候讓公主幫著引荐一下,就能成功的打入賈家內部了。

五皇子還道:“其實不當他們家的兒子也成,我覺得當女婿也是不錯的。可惜呀,年紀不對,要是璟兒是個小姑娘就好了。”

十四王爺開心的幫著出主意:“你咋知道賈赦沒閨女?我記得他有個閨女的,比賈琮小了一兩歲的樣子,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我知道,璟兒同我說過,可惜人家下個月就要出嫁了,嫁到張老他們家去。”五皇子嘀嘀咕咕的道,“十四叔,要不這樣好了,您把我丟到賈府裡頭,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的留下來了。”

“好主意 最強妖俠 ! ”

……

……

賈赦萬萬沒想到,皇室宗親裡頭還有這般不靠譜的存在。 先前只說是訪友,自沒有不讓人進門的道理,再說人家再蠢也是皇家的人,能來做客已經算是給賈家面子了。 因而,賈赦還真就格外客氣的接待了泰安帝的蠢弟弟和蠢兒子,然後就被狠狠的坑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讓賈赦無法接受的是,當他被別人坑了時,全家上下排著隊兒來嘲諷他。

那拉淑嫻算是說的最委婉的:“這不挺好的?公主喚您老爺,如今皇子殿下也這般喚您了,老爺您多有福氣呢。”

璉哥兒一臉辣眼睛的神情,他跟五皇子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熟,連面都沒有見過的那種,因而在見識過之後,很是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五皇子……看起來似乎也許可能比咱們家的小五要聰慧一點兒。”

十二則是已經見怪不怪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善惡有報!爹啊,我倒是覺得這是您的報應來了,瞧瞧,五皇子這德行多俏似您老人家呢?一看就是咱們家的人。”

璟哥兒是五皇子的侍讀,倆人認識多年了,彼此之間算是最為熟悉的,他倒是沒急著嘲諷賈赦,而是第一時間去感謝了那拉淑嫻:“娘,謝天謝地您將我生成了男兒身,不然一想到也許有可能嫁給五皇子那二貨,我就直接上吊去了。”

完了倒也不忘嘲諷賈赦:“該!”

而他們所有人的嘲諷都不如迎姐兒一個人。

“哈哈哈哈哈……爹您也有今天!大五,姐姐認下你這個弟弟了!”迎姐兒狠狠的拍著五皇子的肩膀,險些沒把人拍到泥裡去。

偏五皇子還挺樂呵的:“二姐姐好。雖說我姐姐比你還大一歲,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比我三姐姐看起來靠譜多了。”

五皇子的三姐姐——雍華公主笑得一臉的端莊大氣,轉而趁著五皇子一個沒留神,一腳將其踹倒在地,朗聲吆喝著將人五花大綁丟上馬車,直接駛向宮門口。

雍華公主時常出入宮中,還是直接往后宮走的那種,因而她隨身都佩戴有令牌,極是順利的將五皇子弄到了宮裡,並成功見到了泰安帝。 雍華其實也懶得多說了,自家的弟弟,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好了,礙於宮中子嗣稀少的緣故,其實兄弟姐妹之間都是很熟悉的。 尤其五皇子的生母至今還僅僅是個貴人,依附於恭妃娘娘,也因此,至少在雍華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之間,一直都是很和睦的。

畢竟,誰也不會防備一個出身低微的熊孩子。

只是這頭雍華公主剛將五皇子丟給了泰安帝,那頭恭妃娘娘有請。 雍華公主倒是沒意識到毀出事,本著閒著也是閒著的想法,只撇下五皇子不管,徑直的往后宮趕去,完全不在乎五皇子會不會被泰安帝給懟死。

且不說五皇子會不會倒霉,又或者會不會再度牽連到倒霉催的四皇子,單說恭妃娘娘那裡,確是有要緊事兒。

“……想著你到底已經嫁到了賈家,就算那邊分家了,可也是一本同源的。將來真要是鬧開了,你也可以將自己摘出來。尤其那賈氏這般不體面的死法,聖上都賜封了賢德貴妃的諡號,可見聖上未必沒將她放在眼裡。索性過了你的嘴兒告訴那賈家,她是被靜妃害死的。”

262

“靜妃娘娘?”

雍華公主面露詫異之色,不過旋即,她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其實,賈妃之死也就是在最初引起了一陣騷動,過後不久就沒人再放在心上了,哪怕偶爾有人提起,說的也是她那不名譽的死法。

說真的,假若賈妃是因小產而亡,或者乾脆就是病死的,這些都沒甚麼。 偏生,她是上吊自縊的。

除了死於非命之外,上吊自縊和跳井自殺,皆為不名譽的死法。 上吊代表生前受盡苦楚,又因著死狀不雅,很容易傳出怨鬼的流言來;跳井也好不了多少,只不過一般代表的是想藉此洗脫背負在身上的屈辱,反過來說,若非受盡屈辱之人通常是不會選擇跳井的。

又因著本朝崇尚佛法,認為自殺之人是無法轉世輪迴的,必須在陰間受到懲罰後才能投胎,故而很多人對此都忌諱不已。

不過,這也是對於外人而言的,若是自家人,甭管是因何而死,或者死狀如何,帶來的只有滿腔的悲痛。

想起自己在榮寧侯府聽到的那些關於二房王夫人的瘋言瘋語,雍華公主正了正神色,認真的道:“多謝母妃,我一定將這話轉告給公婆、夫君。”

“記住,只說原話,不要添加任何自己的想法。”恭妃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不要忘記,咱們身份特殊,你只需將你知曉的告訴他們,孰是孰非由他們去評判,切勿插手。另外,無論你對賢德貴妃有何想法,死者已矣,莫說你嫁到了賈家,就算不是,也不可多言。”

“是,謹遵母妃的吩咐。”

甭管雍華公主素日里有多麼得胡鬧任性,不過她對於自己的母妃卻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一則,那是生了她養了她的母親,二則,雍華公主也明白恐怕自己一輩子也學不來母妃的處變不驚,但凡她能學個四五成像,當年泰安帝也不用擔心她會嫁不出去了。

雍華公主並未在宮中耽擱太久,很快便告辭離開,臨走前也沒去打聽五皇子如何了,左右那是她親弟弟,泰安帝的親生兒子 盛寵:本少好低調 。 君不見就連錦時這般作死,泰安帝也不過是將他過繼出去。 想來,五皇子就更不會有事兒了,不過懲罰是肯定免不了的,那就跟她無關了。

等出了宮回到府裡,雍華公主先是換了一身常服,這才往榮寧侯府而去。

對於能夠留在京城裡,而非遠嫁外蒙番邦,雍華公主是很感激的,甭管她是否能習慣那邊的生活,能不離開打小生活的家鄉,還能時不時的見到父母弟弟,這就足以讓她感謝一輩子了。 更別說,賈家那頭待她極好,她自也願意真誠相待。 因而,但凡素日里要往隔壁侯府而去,她都會穿上常服,而非外出訪客的華服。

到了她這個地步,真心已經不需要用華服美飾來支撐了,她所要做的,是讓榮寧侯府覺得自家是娶了個兒媳婦兒,而非尚了一個高攀不起的公主。

進了榮寧侯府,雍華公主便徑直去了榮禧堂。

彼時,榮禧堂裡只有那拉淑嫻帶著小五,再有便是常伴左右的容嬤嬤了。

小五已經四歲了,長得白白嫩嫩的,乍一看就跟個小姑娘似的,可又跟璟哥兒那種精緻不同,小五是單純的可愛,外加性子略有些靦腆,在熟人跟前倒還算湊合,若是碰到了生人,直接能鑽到那拉淑嫻身後去。 這也是為何,他總是被小了半歲的侄女鑫兒欺負的原因,真不是打不過她,而是性子太軟和了。

雍華公主不止一次的思索過,這孩子到底是隨了誰呢? 像賈赦是絕不可能的,甭管是長相還是性子,那就沒有一處是相似的。 那拉淑嫻倒是個穩妥性子,可怎麼著也不可能跟害羞靦腆扯上關係。 至於家裡的哥哥姐姐們,更是臉皮一個比一個厚……

“小五兒,來讓嫂子抱抱。”雍華公主先是給那拉淑嫻請了安,旋即便彎腰去逗弄小五。 哪知小五隻含笑著低頭往那拉淑嫻懷裡鑽,一副羞羞的小模樣。

“你這孩子見了你嫂子害羞個甚麼勁兒?快鬆手,別扯了,回頭又給我扯壞了。”那拉淑嫻格外無奈的低頭瞅著自家小五。 小五愛害羞倒也罷了,偏生他還是個力氣大的,每回望她懷里或者背後鑽時,又總愛扯著她的衣裳不放,幾乎每隔兩三日就能給她扯壞一件,說他了他又一副做錯了好羞愧好委屈的模樣,每每都弄得那拉淑嫻哭笑不得。

因而,雍華公主思量的問題,那拉淑嫻甚至已經想了好幾年了,依然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彼時,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五,在聽了那拉淑嫻這話後,更是一張小臉羞得通紅,愈發襯得他面紅齒白,活像年華的小娃娃。

“得了,讓奶娘帶他去東院尋鑫兒玩罷。”那拉淑嫻也是沒了奈何,她倒是看出來雍華公主來尋她有事兒,可小五真不好對付,思來想去,還不如讓他去東院被鑫兒欺負。 也就只有在被鑫兒欺負的時候,小五才能跟著鬧一陣子,不然就顯得更弱了。

很快,容嬤嬤就帶著小五去隔壁尋奶娘去了,等容嬤嬤再度回來時,雍華公主已然離開,獨留那拉淑嫻一人坐在窗邊思索。

“主子?”容嬤嬤探究的問道。

“放心,無事。”那拉淑嫻淡淡的說道,“是關於……元姐兒的。”

元姐兒尚未離去時,府裡慣常都是稱呼她為娘娘的。 可一旦她走了,反而不知道如何稱呼了 市長夫人 。 她的諡號是賢德貴妃,仍照舊稱呼罷,顯得侯府沒將諡號放在心上,稱呼貴妃娘娘罷,又顯得故意提起這事兒。

也因此,那拉淑嫻最終還是喚起了元姐兒曾經的名諱,雖有些不敬,卻更顯得親近。

“那位……如何了?”容嬤嬤略有些遲疑,許是因著上輩子的經歷,讓容嬤嬤本能的對宮裡不喜。 又因著大房和二房的關係從來都沒有好過,哪怕錯不在小輩兒,可有時候難免會帶了點兒出來。 至少,容嬤嬤對元姐兒並沒有甚麼好印象。

那拉淑嫻微微搖頭,輕嘆道:“雍華方才告訴我,元姐兒恐怕是被靜妃逼死的。”

之所以說是被逼死的,而非害死,那還是因著元姐兒是自縊的緣故。 估摸著,怕是連靜妃都沒有想到她會選擇自縊罷? 元姐兒身子骨不算差,哪怕先前流過一次孩子,可因著當初月份小,再加上有好生調理過,雖略損了點兒身子,卻也不至於遺憾終生。 至於這次,月份也不算大,按說小產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以往子嗣艱難,是絕對不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由此可見,靜妃並非鐵了心想要元姐兒的命。

倒是元姐兒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哪個當娘的不心疼孩子?甭管出生了沒,那都是心頭肉。那位……先前已經沒了一回,這回要是再沒了,指不定就再也不可能有了,那靜妃也是心狠。”容嬤嬤想得更透徹,且不說小產之後能不能養回來,就算養回來好了,需要多長時日?

元姐兒只比璉哥兒小了幾個月,沒了時已是二十有三。 擱在尋常人家倒是無妨,那拉淑嫻生小五時都四十出頭了。

可皇室呢?

泰安帝雖不是喜新厭舊之人,可到底妃嬪數量擺在那裡,他又是個講究雨露均霑的,先前能對元姐兒這般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再又一次沒了孩子以後,還指望他每月去個一兩趟? 做夢還比較快。 更別說女人小產後至少要調養幾個月,這些時間足夠讓泰安帝徹底忘卻元姐兒了。

絕望是肯定的,只是很顯然元姐兒並沒有想過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那孩子……心思太重了,以往在閨閣時,有個珠兒在跟前襯著,尚且不明顯。等她入了宮,那個環境真的是你不想上進也得上進,她可不是要生生的逼死自己嗎?”那拉淑嫻長嘆一聲,她跟賈赦一樣,雖對二房沒甚好感,可對於珠哥兒和元姐兒倒是頗為疼愛。

沒法子,誰讓最初榮國府里人丁稀少呢? 兩房加一塊兒也就仨孩子,全是嫡出,元姐兒更是唯一的姑娘家,模樣好性子更好,自是格外的可人疼。

可惜,自家孩子自家疼,一旦出了門子,就全靠自己打拼了。 若是低嫁也就罷了,偏元姐兒嫁到了宮裡,莫說她是二房的姑娘,便是那拉淑嫻親生的,也不好過問太多。

再一次的,那拉淑嫻覺得給迎姐兒挑的親事好。

且不說張家的情況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單說如今張家長房沒落了,榆哥兒看著是好孩子,可到底只得了個舉人身上,雖說以他的學識,將來考個進士應當沒問題,可便是如此,沒個三四十年時間,也不可能成為朝堂的中流砥柱,而那時,整個張家長房就是靠他一個人的了,堂兄弟雖能助他,可到底是隔房的,哪裡有親兄弟來得靠譜? 指不定那時候還要靠十二和璟哥兒幫襯,不怕他待迎姐兒不好。

那拉淑嫻不由的想到,跟她單方面別了一輩子苗頭的王夫人,會不會在午夜夢迴時後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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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自然是後悔的,甚至用不著等到午夜夢迴時,她每日里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個跟她只有二十來年母女緣分的女兒。

其實,這要是算起來,元姐兒只在王夫人跟前養了不到兩年的時間而已。 之後,多半時間都是跟著賈母的,哪怕賈母並不限制王夫人來榮慶堂看女兒,也不限制元姐兒去梨香院給母親請安,可甭管怎麼說,到底還是差了一層。

更別提後來元姐兒入宮了。

元姐兒的死因是自縊,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背後的原因,王夫人猜了又猜,卻仍是摸不透。 她不是沒懷疑過宮中其他有子嗣的妃嬪,也曾一度極為懷疑生養了雍華公主和四皇子的恭妃娘娘。

這也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會往子嗣爭寵那方面去思量,至於王夫人為何沒去尋雍華公主和榮寧侯府的麻煩,那是因為珠哥兒軟禁了她。

多稀罕不是?

王夫人站在狹小的最後一進院子裡,抬頭望向天空,入目的不是甚麼廣闊無邊的湛藍天空,而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塊。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王夫人才明白何為字面解釋的井底之蛙,她如今雖不是囚犯,恐怕也比囚犯好不了多少罷?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當娘的是被親生兒子囚|禁的? 居然還是她報以最大希望的嫡長子珠哥兒。

有時候想想,世事無常這個詞還真是有夠殘忍的,至少擱在多年前,王夫人決計想不到,自己終有一日被困在這狹小的院子裡,慢慢的等著燈盡油幹,生生的被熬死……

她以為,自己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你怎麼捨得我難過 。 不曾想,今個兒居然還有人來探望她。

是那拉淑嫻。

“有個事兒,我想來想去,終究還是覺得應當同你支會一聲。”

許久不曾打開的院子門被打開,那拉淑嫻也沒打算進來喝杯茶吃口點心,只就這麼站在院門口,目光輕飄飄的落在王夫人面上,淡淡的開口道:“宮裡那事兒有說法了,是靜妃幹的。不過,她到底是自打潛邸起就跟著聖上的,又為聖上生養了三兒一女,雖說如今所有的孩子都沒了,可功勞總是在的。我想,聖上不會懲罰她的,只是覺得到底還應該同你說一聲。”

靜妃就算真的是幕後真兇,可她畢竟不是拿著刀將元姐兒捅死的,說白了,言語相比就算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也不可能真的叫對方以命償命的。 這不單單是在皇室,就算是尋常人家好了,將旁人逼死,也不可能判斬立決的。 也許,旁的懲罰會有,可再多的懲罰也換不來逝者的性命。

那拉淑嫻很懷疑,若是元姐兒在天有靈知曉了此事,會不會後悔當初魯莽的行為呢?

她才二十三歲,還有大半的人生路要走,卻倒在了所有人前頭。

“靜妃嗎……”王夫人皺著眉頭喃喃的說著,似乎長年累月的囚|禁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過了好半晌,她才遲疑的看向那拉淑嫻,“你是說,是那個三皇子的母妃害死了我的元姐兒?”

靜妃一共生養了三兒一女,留住的卻只有三皇子錦時一人。 可便是錦時,也在早先就被過繼給了義忠親王。 也就是說,靜妃如今是沒有子嗣的。

“她曾經生養了義忠親王府的世子。”略頓了頓,那拉淑嫻如是說。

“為何?”王夫人並沒有糾結這裡頭的關係,她只是要確定逼死元姐兒的那人是誰。 在確定之後,她便開始狐疑這裡頭的緣由了,“大嫂,我知曉這些年來,我做過不少對不起你的事情。可到底請您看在我那早逝的女兒面子上,告訴我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何事。那靜妃……怎麼就非要逼死我的元姐兒?”

原因?

那拉淑嫻抿了抿嘴,其實她並不知曉這裡頭確切的原因,甚至究竟是不是靜妃所為,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不過,在內心裡,那拉淑嫻是相信的,根據前世的經驗。

在她的前世,並沒有靜妃這個人,不過類似的事情卻也沒少發生。

也許,元姐兒曾在入宮之初得罪了靜妃;也許,靜妃先頭幾個死去的孩子跟元姐兒脫不了關係;也許,原因是最簡單的那個,靜妃看元姐兒不順眼……

“弟妹,你若是非要追究原因的話,那麼元姐兒她是自縊而亡的。”最終,那拉淑嫻也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

說真相,和說出自己的看法,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哪怕那拉淑嫻隱隱摸到了真相,她也不覺得應該從她的嘴裡說出來。 再一個,人死不能複生,而作為幕後主使的靜妃,因著她自身的可憐,估計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

換句話說,這個虧,賈家吃定了;這份痛苦,王夫人這個當娘的,也受定了 狐狸精末日來襲 。

“我知道了。”王夫人長嘆一聲,她便是有著再多的缺點,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還不知好歹。 說白了,那拉淑嫻願意來跟她說一聲,已經盡到了親戚情分,至於旁的,還是不要苛求了。

想了想,王夫人又道:“二丫頭快出嫁了罷?早先我就給她準備了添妝禮,一直沒機會拿給她。既然今個兒大嫂過來了,倒不是替我給了她。 ”

“好。”那拉淑嫻應下了,卻並未停留太久,很快就帶上王夫人給的添妝禮離開了。

直到侯府的馬車徹底消失在了眼前,身為家主的珠哥兒這才命人關了門,慢慢的渡步到了最後一進院子。

說起來,賈家的宅子還是當初賈母替他們置辦的,不算大,卻也堪堪夠住了。 加上正好一進院子遠離前頭的街面,端的是清淨,珠哥兒索性讓人休整了一番,將院子一分為二,一半讓賈政住,另一半讓王夫人住。 倒不是不想讓他們夫妻二人團聚,而是單純的不希望他們再掐架了。

至於賈家其他人,皆由李紈代為教養著,又因著賈政這人肚子裡還算有點兒墨汁,便讓其幫著教導府裡的哥兒。

當然,珠哥兒兩個親生的哥兒都是他自己教養的,說真的,他還真就信不過賈政。 不過,寶玉和他那幾個庶出弟弟就無所謂了。 只要不涉及自己親生的哥兒,珠哥兒還是很淡定的,一點兒也不怕賈政下狠手把兒子們弄死了。

等珠哥兒走到王夫人所居的最後一近靠右面的院子時,只隱隱約約聽到左邊傳來陣陣背書聲,腳步略頓了頓後,他還是進了王夫人那院子。

“太太。”

珠哥兒始終都是那般的彬彬有禮,甭管對面是甚麼人,縱是一個粗使婆子,他也是禮遇有加,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然而,仔細看去,卻能輕易的發現珠哥兒原本如玉的面龐早在不知不覺間添上了許多細紋,甚至兩鬢都出現了斑斑白髮。

——心思重,承受能力差,極容易因憂慮過度造成心血枯竭而亡,最好的調養法子就是讓他放輕鬆。

曾幾何時,太醫的話還歷歷在目,可珠哥兒卻不得不背負上這沉重的責任,只因他是家中的嫡長子。

大徒律法有云,嫡長子可承襲家中爵位,可繼承祖宅和祭田,並可獲家產中至少七成以上……這是權利。 與此同時,嫡長子的義務也有不少,贍養父母長輩,教養弟妹子侄,以及支撐起一個龐大的家族。

大房的嫡長子璉哥兒只比珠哥兒小了一歲,倆人在同一年科舉入仕,又先後成親生子,官運也相差無幾,然而命運卻差距極大。 至少,珠哥兒記得很清楚,自己上回看到璉哥兒時,後者還是那個笑起來一臉得瑟欠揍的痞子樣兒,半點兒都沒有被生活所壓迫的模樣。

也是,璉哥兒原就只需要享受生活……

“太太,我知曉我的很多做法都不被您所認同,事實上父親也是這麼認為的。”說到這裡,珠哥兒忽的笑了一聲,“說起來,這怕是多年來,你們二老難得的有了共同意見罷?對了,我來是想告訴您,大伯家的二丫頭就快出嫁了,璟兒的親事也已經定下來了,您可知曉?”

迎姐兒即將出嫁一事,王夫人自是知曉的,可她並不知曉璟哥兒之事 返戀少女時 。

不過,她也並不好奇。

“且不論侯府之事,想來大伯鐵定會將一切料理的妥妥噹噹。”

珠哥兒苦笑一聲,曾經整個家族裡最不靠譜的大伯,如今看來,人家才是最為靠譜的。 瞧瞧給兒女挑的那些個親事,俱是極好的。 哪怕小五尚未說定,可那也是因為小五年歲太小的緣故,等再過個七八年,小五絕對能說上一門四角俱全的好親事。 再反觀自家……

“太太,寶玉的親事該如何是好,您給我個準話兒罷。”

“去找你祖母。”王夫人頭也不抬的道。

“若是老太太願意管這事兒,或者她有這個能耐管,我也不會來打擾太太您的清淨了。侯府那頭早就傳出話來,說該給寶玉的一定不會少了半分,可老太太卻是要為已故的老太爺祈福,再也不會離開家廟了。”

這是往好聽了說的,事實上但凡耳目略靈通的,早已打聽到了當初泰安帝的那份口諭。

口諭也是聖旨,一樣需要不打折扣的完成。

也因此,自打那一日賈母登聞鼓告御狀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出過門子。 甚至別說出門子了,等連著趕工將家廟造好以後,賈母甚至連房門都沒有出過,更因著家廟絕不允許有葷腥出現,更不准身著華服塗脂抹粉,也因此賈母如今的日子比之王夫人更為淒慘得多。

“那就找老爺去。”

“可老爺他……”珠哥兒忽的有些踟躕了。

王夫人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珠哥兒面上,身子微微一顫:“珠兒,你別再管這些事情了,事情太多了,你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別管了,放手罷。若是連老爺都知曉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何苦攬這麼多事情上身呢?”

珠哥兒苦笑連連,他也不想管,可他還能如何?

“罷了,索性由我再最後做一次惡人罷。”王夫人長嘆一聲,她這輩子已經這樣了,何苦再苦撐著拖累孩子呢?

猶見珠哥兒一臉的茫然,王夫人便吩咐他去王家送個口信:“……不是你大舅舅家,他們家是絕不會理我的,你去你二舅舅家,他們家雖敗落了,總歸底子還在。也虧得當初赦大老爺下手早,但凡略晚一些,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二舅舅……”

“讓你去你就去!”王夫人抿了抿嘴,又道,“別怪我心狠,若是兩個兒子只能保住一個,我的珠兒,娘絕對會保你。”

也許跟其他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比起來,他們分出來的這一房甚麼都不算。 可對於珠哥兒來說,人太多了,且不說是非,這壓力也不是他所能夠承受得住的。 偏生,李紈雖能管得了後宅,可在外頭的事情上,卻是絲毫幫助都不能提供給珠哥兒。 至於李紈的娘家,更是完全靠不上。 等於就是將整個家裡所有的責任一併壓到了珠哥兒身上。

王夫人她很害怕,害怕某一日有人告訴她,她又要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與其這般,還不如趁早將所有的隱患盡數去除。

而很不幸的,頭一個隱患就是寶玉。

264
王子騰夫人一臉震驚的望著自己這位曾經算是高嫁,如今卻是一文不值的小姑子,面上俱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然而,便是如此,她也沒有立刻起身離去,而是略帶著一絲遲疑的盤算起這個意見來。

這些年來,隨著泰安帝的登基,以及太上皇的駕薨,一些老臣們的子嗣都過得不大好。 事實上,比起太上皇的念舊,泰安帝更願意重用那些科舉出身的寒門子弟,這讓像王家這樣的人家私底下頗為不滿。

其實,若說泰安帝完全重用寒門子弟也不盡然,畢竟還是有一些老臣之子成為朝堂中的中流砥柱。

譬如賈赦,譬如林如海,再譬如保齡侯爺……

然而,都不需要細想,就知曉這些全部都是通過科舉入仕之人。 泰安帝的態度很明白,萌祖蔭並非不行,卻絕不可能成為朝中重臣,左右他能使的人多得很,既如此,就沒必要對老臣子嗣格外優待。 換句話說,想要入仕,就去科舉。

道理誰人不懂? 可做起來卻是太難太難了,且不說考進士有多難,事實上大部分人連舉人都考不上。

偏生,泰安帝的態度擺在那裡,像王家這等又曾經得罪過他,基本上可以說算是絕了希望。 尤其……王家只得一女。

“二嫂,您仔細想想罷,我家寶玉縱是有再多的缺點,他的人品才貌還是俱佳的。撇開他,二嫂您還能找到更加合心意的贅婿嗎?”王夫人一臉的篤定,假若她今個兒是替寶玉向王家提親,但凡王子騰腦子沒問題就絕不可能答應。 不過,反過來若是讓寶玉成為王家的贅婿,她卻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男子想娶媳婦兒極為容易,女子若想個贅婿卻是千難萬難。 當然,若是只想隨便尋一個自是容易得很,可那人必是出身地位,且品貌也很難以保證。

正如王夫人所言,甭管寶玉有再多的缺點,王家也絕不可能尋到比寶玉更好的贅婿了。

論身份,即便賈政如今是一介白丁,可寶玉仍是榮公賈代善的嫡孫。 論相貌,也就只有璟哥兒和北靜王爺水溶能同寶玉相比了,就算是璉哥兒也沒有寶玉那般精緻的容貌。 論年歲,寶玉甚至還要比王子騰之女小了五歲……

“我答應了,不過最終還得由我家老爺來拍板決定。”王子騰夫人只略一遲疑,便鬆口答應了下來。

王子騰之女名王熙鸞,比她的堂姐王熙鳳也沒小幾歲 重生毒妃 。 然而,如今王熙鳳都有一子一女了,她卻仍尚未出嫁。 這倒怪不了她,只因當初在她出嫁之前,王家先出了事兒,緊接著她的未婚夫家保寧侯府被泰安帝直接連根拔起,連原本的侯府都已經易主了。 這直接導致王熙鸞親事作廢,她便因此拖到瞭如今。

憑良心說,王熙鸞本身並不差,論相貌身段,同王熙鳳比起來也不分高下。 問題在於,她曾經定過親,雖不是退親,可未婚夫全家死的死,發配邊疆的發配邊疆。 其實,若是她有情義的話,就應當跟著未婚夫走,可惜她害怕。

害怕的結果就是,一直到她曾經的未婚夫死去,她都沒敢出面。 加上王子騰雖最後保住了性命,官途卻是坎坷無比,哪怕曾有人上門保媒,可看得上她的,她看不上,反之亦然。

最終,王子騰索性拍板,決定給女兒招贅。 左右他年歲也不小了,與其期待著再得一子,還不如指望女兒招的贅婿。 可問題依然存在,想要找到合心意的贅婿,一點兒也不比給女兒挑個門當戶對的親事來得容易。

“放心,只要二嫂如實的將事兒告訴我二哥,想來他一定會應允的。”王夫人格外的淡定,相較於打小就看不上眼的大哥王子勝,她跟二哥王子騰關係極好,相互之間也更為熟稔了解,她敢打包票,王子騰一定不會拒絕。

顯然,王子騰夫人也是這麼想的,因而並未反駁王夫人這話,倒是額外問了一句:“可還有旁的要求?”

“並無。左右我知哥哥嫂子的性子,必會將寶玉視如己出。”王夫人道。

聽得這話,王子騰夫人終於放下了心來。 她對於這樁親事極為心動,怕就怕王夫人提出了甚麼難以辦到的要求。 至於寶玉那略有些小姑娘的軟綿性子,王子騰夫人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就真當娶了個媳婦兒進來,乖乖的待在後宅,管他是吟詩作對還是折騰胭脂水粉,只要到時候王熙鸞能生下兒女來,大不了讓她家老爺轉而培養孫子去。

打定了主意後,王子騰夫人便快步離去。 次日一早,就派人過來給了準話,說王子騰應允了。

既是應允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親事素來都是男方操辦的,雖說這回王夫人才算是男方母親,可她的寶玉是去當人家贅婿的,所以她索性袖手不管了。 當然,嫁妝還是要備下的,王夫人娶了自己嫁妝裡的一部分,又特地派了人給榮寧侯府的人送口信,讓賈母等人到時候記得添妝。

說真的,收到口信時,王熙鳳是一副日了狗的神情。

誰能想到寶玉居然會去當人家的贅婿? 而且那人不是旁人,還是她王熙鳳的堂妹。 偏生,王熙鳳又知曉沒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在驚愕之後,還是將消息遞給了府裡其他人。

一時間,榮寧侯府所有人都懵了。

能不懵嗎? 那個曾經因著銜玉而生,被當成賈家未來救星的寶玉,居然要當人贅婿了? 雖說榮寧侯府這邊已經出了一個駙馬爺,可說到底駙馬爺跟真正意義上的贅婿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十二不需要入住岳父家中,更不需要奉養岳父等人,將來他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姓賈,上的是賈家的族譜,而非皇室徒家。

可寶玉就不同了。

他是真正的贅婿,成親後要入住王家,管王子騰夫婦二人叫父母親,將來不說孩子要跟著姓王,連帶寶玉本人都要入王家的族譜,死後也是葬在王家祖墳裡……

這叫榮寧侯府的人如何不呆若木雞? 人魚公主尋夫記 !

賈赦頭一次對王夫人表示了敬佩之情,還真別說,這招看起來蠢,實則卻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試問,連寶玉都嫁出去了,接下來那些並不比寶玉小多少的庶出子女呢? 這嫡子且不曾留在家中,庶出的還有臉留? 可以說,王夫人這是變相的學了榮寧侯府的做派,只是她的損失會更大。

失了一個嫡子。

“不錯了,至少她保住了珠兒。”那拉淑嫻微微嘆氣,連她都感覺出來珠哥兒那孩子近段時日愈發有些不好了,若是連珠哥兒都出事了,那二房就不單單是敗落的問題,而是真的沒救了。

到了那個時候,榮寧侯府這邊,於情於理都要伸手拉拔一把,畢竟是近親。

“是挺不錯的。”賈赦點了點頭,吩咐道,“回頭你尋一份厚禮給他們送去罷,就當寶玉是個姐兒,或者索性給雙份也成,權當是將元姐兒那份也一併予了他……”

當年,元姐兒入宮時,只帶了兩個包袱,以及一個抱琴。 而之後,雖說被指給了當時的廉親王,然而身為一個侍妾,非但沒有三媒六聘,連何時進門的,賈家這頭也不知曉。 哪怕再往後,廉親王成了泰安帝,可元姐兒依然沒有等到屬於她的婚宴。 等於賈家這頭的長輩,連份添妝都送不出去。

“我知了,不會對寶玉小氣的。”那拉淑嫻心道,若真將寶玉當成姐兒,這事兒倒是容易接受多了。 多給一份添妝也無妨,她本就不是小氣的人,再說自家跟二房那頭雖不再親近,卻也不至於真正的撕破臉。

很快,那拉淑嫻就將賈赦的意思傳達了下去。 因著前頭幾個大的都已經嫁娶,自成一家的話,添妝自要送上。 甚至若是有心的話,未成家的也該送。 就連璉哥兒之女鑫兒,若是能送上一份添妝,也算是一片心意。

許是因著賈赦的意思很明確,又或者乾脆就是底下的那幫熊孩子們看熱鬧不嫌事兒,這一回,人人都極為大方。 非但所有人都送了禮物,還皆比尋常的添妝要厚上幾分。 不單如此,他們還呼朋喚友的組隊給寶玉送添妝。

保齡侯府那頭,小鈴鐺得了消息,不單自個兒夫婦二人送了,還替兒女給了。 王家那頭,王熙鳳特地回了一趟娘家,饒是王子胜對於自家二弟極為不滿,得了女兒的話,還是備了厚禮,預備兩邊都送上。 還有那拉淑嫻的娘家,在十二的唆使下也準備了厚禮。 以及……

“聖上您這又是要作甚?”賈赦覺得有些頭大,這一刻,他覺得五皇子那絕對是泰安帝親生的,父子倆簡直就是一樣的熊。

泰安帝沒有賜婚,可他賞賜了東西,祝福王子騰招贅成功。

且不說王子騰看到東西時是甚麼臉色,就說賈赦好了,他都覺得這般做法略有些過分了。

甚麼人家會招贅? 生不出兒子的人家。 想也知道,生不出兒子有多鬧心,這跟那拉淑嫻生不出女兒抱養人家的還不同。 簡而言之,生不出女兒只能說是遺憾,抱養的跟親生的也沒啥區別。 可生不出兒子卻是愧對祖宗,莫說抱養的了,就算是過繼了,那仍跟親生的隔了一層。 試想想,自家的祖宅祖產有一日要給一個非親生的兒子……

你說鬧心不鬧心! !

結果,泰安帝覺得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大大方方的賜下了賞賜。

賈赦深以為,得罪誰也不要得罪泰安帝,他還道當年泰安帝已經留手了,卻不想居然在這兒等著 重生之名門商女 。 這要是將來寶玉“嫁”過去了,王子騰之女很快誕下兒子,那問題還不大。 等過上個七八年,王家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可但凡王子騰之女要是跟她娘似的,這簡直就是經久不衰的笑話。

這個時候,賈赦並不知曉,其實他繼承了賈母的“烏鴉嘴”。 或者應該這麼說,賈母那不叫烏鴉嘴,只能算是真相帝,僅僅是因著每次說中的真相都略不好,這才被人誤解了。

然而,甭管是哪種說法,賈赦都真相了……

而那頭,王家接到了泰安帝的賞賜,王子騰簡直羞憤欲死。 可親事已然說定,再說這個時候要是反悔了,且不論名聲如何,他閨女才叫真的嫁不出去了。

等泰安六年臘月時,迎姐兒已出嫁,寶玉緊隨其後。

外人暗道寶玉嫁得太快了,畢竟這年頭十五六歲出嫁才是正理,十七八歲嫁出去的也是常事。 像迎姐兒這種被耽誤的當然不算,可甭管怎麼說,寶玉才十二呢,這就嫁出去了? 也真是夠猴急的。

於是,也不知哪個混賬起的頭,王子騰很快就得了個“猴急岳父”的美稱,氣得他直接在年關里稱病,拒絕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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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鬧成怎樣,對於榮寧侯府來說都不算甚麼。 然而,賈母卻有些不好了。

說起來,賈母這身子骨原就稱不上有多好,這些年來被氣到暈厥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莫說她年歲不小了,就算再年輕個十來年,長此以往也受不住。 當然,最讓賈母受不住的是泰安帝對她的懲罰,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狀告賈赦不孝,為何到頭來受到懲罰的人卻是她呢?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人嘛,哪怕重病在身,若是心態好的話,多熬個幾年也沒問題。 要不怎麼會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說法呢? 反過來說,若是心態極差,那麼導致病情惡化也並非不可能。

賈母病倒了,這回卻並不單單是病倒,而是整個人的精氣神被抽空了。

偏生,寶玉出嫁這般大的事情,又不可能瞞著賈母。 原本就病重的賈母,在聽到消息後就有些不好了。 就連給寶玉的添妝都是鴛鴦幫著收拾的,只是當鴛鴦詢問是否要遵照約定將餘下的私房都給寶玉時,賈母斷然拒絕。

給寶玉作甚? 讓他帶到王家去?

莫說寶玉只是賈母的孫子,就算是親兒子,也沒的這麼幹的。 尤其對方還是極讓賈母厭惡的王氏女。 一想到自己在王氏女身上不止栽了一次跟頭,賈母就不願意便宜了王家。 可若是不將私房留給寶玉,她又還能便宜誰呢?

這般拖拖拉拉的,直到寶玉真的嫁出去了,賈母也沒能做出決定來。 倒是太醫頻頻來訪,試圖讓賈母拖過今年的年關。

還真別說,賈母的身子骨是不好,可她到底心裡存著事兒,哪怕幾度暈迷,最後仍咬牙挺了過來。

賈赦先前擔心了好幾回,後來見賈母還真一次次的挺了過來,索性不管她了。 還是那拉淑嫻,讓璟哥兒帶著惜春時不時的去探望一下賈母。 不管怎麼說,賈母終究是他們的祖母。 再一個,賈母就算做了很多錯事,卻並未對不起他們。

如此這般,泰安七年悄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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