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每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在對未來感到憧憬的同時,也難免會有一些忐忑不安。 至於究竟是哪種情緒占得比重較多,卻要看姑娘家的親事了。 像賈敏,她的親事極好,只是因著境遇問題,前幾年和這兩年的差距略有些大了,這才使得她愈發焦慮起來。 尤其是榮國府已出了孝期,林家那頭卻全無動靜,不得不讓賈敏心存疑慮。
賈敏實在是鬧不懂那拉淑嫻的路數,卻仍不由得順著那拉淑嫻的說辭想下去,只越想越覺得忐忑,恨不得立刻將林海尋來,是黑是白問個清楚分明才好。 可惜,身為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賈敏做不出那等事情,甚至連個吐露心事的人都尋不到。
誠然,賈母是她的親生母親,對她也是極好的。 可再好也不能否認,在賈母心目中,有太多太多的人比自己重要。 旁的不說,在榮國府出孝之後,賈母便只顧著給賈政遍尋名師,絲毫不曾注意到,她這個無著無落的女兒。
“喲,都這個時辰了?我得趕緊走了 霸道總裁,烈愛難逃 。 妹妹你可得記著,多抽空出來逛逛,縱是不喜出門,也不能整日里蒙在屋子裡,哪怕只出來透口氣也是好的。 行了,妹妹別送了,我還得去榮慶堂。 ”
那拉淑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她本人之外,沒人知曉她這會兒究竟想的甚麼。 當然,若是容嬤嬤在的話,倒是曾猜出個幾分來。
譬如,娘娘從不作無用功,這裡頭必定另有隱情!
——說了就跟沒說一個樣兒。
片刻後,那拉淑嫻再度回到了榮慶堂,除了得知賈母已經醒轉後,還意外的知曉,原本應當在工部當差的賈政已經回府了。 那拉淑嫻雖略有些詫異,卻並未放在心上,想也知曉,賈政不過是個閒差,偶爾逃個班之類的,完全不算甚麼。 不過,考慮到也許這會兒賈母正在同賈政母子談心,那拉淑嫻也不去瞎攙和,只去了旁邊的耳房略作歇息,等賈母喚她時,才再度進去。
果然,賈政也在,就立在賈母右手邊。
“淑嫻,有個事兒我想同你說說。”許是因著吃了藥歇過了,賈母雖仍面露病容,精神頭卻較之先前略好了一些。 只是她這話說的雖客氣,卻隱隱有種發號施令的意味。
那拉淑嫻笑而不語。
“也不是甚麼大事,這先前你不是回娘家讓你父兄替政兒尋了三位名師嗎?如今雖說那三位老先生被聖上要了去,不過這份人情我還是記著的。只是今個兒,我才知曉,原來凌家某位老爺同政兒媳婦兒的大哥鬧了矛盾,我的意思是,你明個兒再回趟娘家,把這事兒給抹平了罷,左右也就是小事一樁。”
儘管那拉淑嫻並未開口,賈母卻不以為意的吩咐著,一旁的賈政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其實,對於他們母子倆來說,倒不是真的在意王子勝,而是純粹出於親戚情面,隨手拉拔一把罷了。 小事一樁,無需掛懷。
本以為,這次會像前幾次那般順利,畢竟這真算不上甚麼大事。 不想,賈母耐著性子等了許久,都不曾聽到那拉淑嫻開口,登時有些茫然:“淑嫻?”
“老太太,我在。”
“方才我說的話,你可曾聽到了?”賈母隱隱有些不悅。
“聽著吶。”那拉淑嫻倒是笑得一臉坦蕩,只是接下來的話,卻險些沒把賈母活生生的噎死,“既是凌家和王家的事兒,那跟咱們家有甚麼關係?”
“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你連這也不知曉嗎?”儘管被噎了一下,可賈母還是很快就找到了由頭,頗為惱怒的斥責道,“本就是小事一樁,我回頭讓赦兒陪你回娘家一趟,你讓你父兄趕緊將事兒抹平了。我可聽政兒說了,原就是倆荒唐的糊塗蛋在那秦樓楚館裡鬧彆扭,真要說出去,哪家都沒臉,早些抹平了早好。”
那拉淑嫻挑眉看向賈母,嘴角微微翹起,語氣裡有些一絲極為明顯的嘲諷:“甭管是荒唐還是怎的,那是旁人家的事兒,縱是丟人也丟不到咱們頭上了,又何苦平白惹了嫌?至於四大家族……這可真真是好笑,我只聽說過太|祖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四大家族又是甚麼玩意兒?”
所謂四大家族,其實應當在此之前冠上一個地名,完整的應當是金陵四大家族,即賈、史、王、薛。 那拉淑嫻倒是從原主的記憶裡翻出了這事兒,可她卻只當全然不知,左右這所謂的四大家族也是私底下叫的,賈家離開金陵也有幾十年了,誰還在乎這些個虛名。
賈母顯然沒料到那拉淑嫻不單斷然拒絕,還直接否了四大家族,儘管對於賈母來說,她的娘家史家仍是屬於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的保齡侯府,可那拉淑嫻這番說辭仍讓她感到尊嚴受挫 魂斷三國 。
半響,賈母才怒氣沖衝的道:“一件小事兒而已,你至於這般推三阻四的嗎?還是忍了這許久,終於忍不住了?我說你先前怎的這般好心替政兒尋找名師,指不定一早就知曉聖上看中了那三位老先生,故意給政兒難堪!你說,是不是這樣?”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尚可,賈政卻氣得雙目赤紅。
能夠拜入當代名家門下,的確是難得的榮耀。 可當榮耀化為恥辱時,當初有多自豪,之後便有多羞惱。 賈政直到今日都不敢相信是因為自己的天賦太差,才被先生們嫌棄的,可思來想去他都不得其法,待聽到賈母的這一席話後,他忽的就頓悟了。
倘若打從一開始聖上就有心招募那三位老先生入上書房教導皇子皇孫們,那他區區一個榮國府的老爺,如何能力挽狂瀾? 再聯想到張家老爺子也是入上書房的其中一人,賈政覺得,他終於尋到真相了。
“君心難測,聖上是如何思量的,我又怎會知曉?”那拉淑嫻輕飄飄的甩出了一句話,旋即向著賈母微微頷首,“既然老太太無事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等!”賈母喚住了那拉淑嫻,雖只顰眉盯著她不發一言,卻仍很好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那拉淑嫻略帶抱歉的笑著:“至於先前老太太叮囑的那件·肖事兒,請恕我無能為力。”說罷,也不等賈母再度開口,那拉淑嫻便飄然離去。
……
……
待回了東院,先去瞧了眼璉哥兒,又喚了容嬤嬤進屋,捧著茶盞忽的笑出了聲兒。 容嬤嬤瞧著納罕不已,不由得問道:“主子,何事這般高興?那老太太……嗯?”
“別瞎說,我這才剛出孝呢,可不想再來一遍。”那拉淑嫻的語氣似是攔阻,說出來的話卻比容嬤嬤更為大逆不道。 不過之於她,更大逆不道的話都說過,前世的經歷只告訴了她不能跟一個蠻不講理的色龍較勁,至於賈母這等後宅婦人,就無所謂了。
呷了口茶,那拉淑嫻挑重點將榮慶堂發生的事兒告訴了容嬤嬤,順便點評道:“雖不知兩家到底鬧了甚麼矛盾,可既是王家求上門來,那定是王家式微,也不用擔心張家為因此為難了。”
說著,那拉淑嫻輕笑一聲,也是她想太多了,凌家是甚麼人? 若說張家乃是詩書傳家,那麼凌家卻是真正的桃李滿天下了,就算不清楚其中的細則,也無需擔憂凌家吃虧。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吃了虧,跟她有甚麼關係?
不想,容嬤嬤卻忽的沉默了。
那拉淑嫻挑眉看過去,不待她開口詢問,容嬤嬤便兩眼放光的道:“娘娘……主子!您這是不打算再裝下去了?好好,早就該這般了,不過是個區區國公府,甚至如今都不能算國公府了,咱們怕甚麼?先前是因著張家扶柩回鄉了,原先那位又不想活了,如今咱們過來了,管它國公還是國公夫人的,那捏圓搓扁還不是主子您一句話!”
“我沒想伏低做小,只是勾心鬥角的日子過膩了,想歇個兩天。另外便像嬤嬤你所說的那般,咱們剛來,裝也要裝幾日。再說給賈政那蠢貨尋名師一事,我倒是猜到他沒甚麼出息,卻是真沒料到聖上會忽的出手。這叫甚麼?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想折騰他一回。”
“那主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主子您說,老奴照辦 重生八零農場主 ! ”
“得了。”那拉淑嫻心道,你會照辦才叫稀罕了,不過對於每次都能將自己的話曲解成另外一個意思,並付諸成為更喪心病狂的行為一事,那拉淑嫻本人也挺詫異的。 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了,可每次容嬤嬤都會給她意外的驚喜。
有時候,也會是驚嚇。
思量了一番,那拉淑嫻道:“璉兒這兩日暫且先別去書房了,你也不用日日守著他,只在旁邊瞧著新來的丫鬟婆子是否老實忠心即可。待沒甚麼問題了,我另有事兒吩咐你去做。”
“主子如今就可以吩咐下來,老奴可以一面看著璉兒,一面替主子做事。您放心,老奴連東西六宮都闖過,還怕這區區國公府?就這破宅子,裡頭就沒一個聰明的。先前主子樂意給那腌臢老婆子點兒面子,老奴自是忍了。如今,主子您既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誰還怕她!”
容嬤嬤昂首挺胸,一副舍我其誰的傲然模樣。
還真別說,在容嬤嬤眼裡,就算把賈母、賈政以及王夫人掐到一塊兒,她都不會放在眼裡的。 怕甚? 有甚麼好怕的? 說句難聽點兒的,她的主子可是連乾隆帝都敢當面叫板的,且在被打入冷宮之中,依然有人替主子抱屈,想來就算將來寫史書,道理也絕不在乾隆帝那邊。
……呵呵,就算乾隆再蠢再色再無理取鬧,至少他比榮國府一眾主子強悍太多了。
“嬤嬤還是氣勢不減當年。”那拉淑嫻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起身走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歪著,容嬤嬤趕緊湊上來幫著捏肩揉背,討好的望著那拉淑嫻。
那拉淑嫻細想了想,就她而言,她還是更希望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那些個爭風吃醋掐尖要強的日子,她都過了幾十年了,實在是不想再回味。 不過,縱是沒想過再回到那種生活,她也絕不可能任由賈母等人在她頭上作威作福,既如此,要不就讓容嬤嬤自由發揮?
“這樣罷,璉兒這頭我看著些,說起來,我倒是寧可守著夫君兒子,也不願同那群蠢貨勾心鬥角。不過嬤嬤既閒不住,那就出去逛逛。放心,出了事兒有我兜著。”
這甚至都稱不上是勾心鬥角了,君不見她甚麼都沒做,賈政已經快把自己給玩死了嗎? 至於賈母,她原先是看在賈赦的面上,略給了點兒臉面。 不過,既然賈母不打算要這張臉面,她也就無所謂了。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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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出山了,那拉淑嫻則開始了教養兒子的日常。 等賈赦回來時,並不曾看到慣常守在東院裡的容嬤嬤,而是一眼就見到那拉淑嫻抱著璉兒站在廊下衝著他樂。
“淑嫻,你抱這臭小子作甚?他死沉死沉的,趕緊放下來,免得累著了自己。對了,這小子一整日都沒去書房?那今個兒的書房……”
賈赦沉默了,他白日里出去了一趟,又因著賈母病著,他一回來先去了榮慶堂,後才回了東院。 也因此,他清楚的知曉,珠哥兒一天都沒下床,賈政則一直待在榮慶堂裡,還對他說了一大通陰陽怪氣的話。 也就是說,今個兒前院書房裡只有唯一的一個學生。
“別管書房了,左右咱們璉兒今年不過才三歲,少上一日的學,也不會怎樣的。”那拉淑嫻並不在意兒子的學問如何,曾居於高位的她,很清楚上位者的心態 吸引攻的正確方式 。 與其說是重用有學問之人,不如說是從一幫子忠心耿耿的臣子之中,挑選那些個較為得用之人。
忠心,有時候比能力重要多了。
“好好,不提書房的事兒。”在心裡默默的給賈珍點了蠟,賈赦順手從那拉淑嫻手裡接過了璉哥兒,先給了個腦瓜崩兒,隨後才道, “晚間院子裡有些涼意,咱們進屋再說。”
璉哥兒:………………為嘛要彈我?
無視了茫然臉的璉哥兒,賈赦用空著的左手牽著那拉淑嫻進了屋裡,用盡可能委婉的說辭告知了方才從賈母和賈政口中聽到的事兒,並強調道:“淑嫻,我知曉賈政那蠢貨滿嘴的胡說八道,也明白老太太最是偏心不過了。想也知曉,連我這個嫡親的兒子都不在意,想讓她在意你,估計是白日做夢了。所以我跟你說,別太在意這些個事兒了,有時候旁人不在意咱們,並不是咱們的錯,也許是那人眼、眼拙。”
賈赦原本想說眼瞎,可到底因著口中的別人是他的親娘,這才硬生生的改成了眼拙。 不過,意思並不變,只一再強調他和那拉淑嫻皆是極好的,別人瞧不上那是別人的錯。
“夫君說的是。”
那拉淑嫻低頭輕笑著,露出了一截白皙細嫩的脖頸,看得賈赦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半響,賈赦才道:“嗯,對。那個……淑嫻,我看璉兒也大了,你之前也給他安排了新的丫鬟嬤嬤,要不我先送他出去?就這麼辦,兒子,爹送你回房間。”
瞧著賈赦抄起璉哥兒就往外頭跑,那拉淑嫻險些沒笑岔了氣。 只不多會兒,賈赦便再度回來,這一次,卻是空著手來的,璉哥兒早已不知所踪了。
“這般欺負璉兒,回頭等他大了,看他饒不饒你。”
“我是他老子,還要他饒?再說了,你仔細聽聽,可有璉兒的哭聲?”賈赦嘚瑟的揚著頭,顯擺著道,“方才我同他說了,只要今個兒乖乖的,明個兒我就給他買好吃的蜜餞果子。”
過程並不重要,只要知曉結局是好的就可以了。
屋外,夕陽無限好,及至擺飯的時辰到了,小丫鬟們去大廚房領了食盒回來,卻被吩咐暫時擱在了茶水間裡溫著。 且這一溫便是大半個時辰,直到掌燈時分,這頓遲來的晚膳才被擺到了主子跟前。
因著心情舒暢,賈赦不單特許已用過晚膳的璉哥兒上炕,還命人拿了副碗筷予他,格外溫柔的道:“璉兒想吃甚麼儘管吃,不過咱們說好了,你得自己夾。”
雖說璉哥兒早早的用了晚膳,不過才這麼點兒時間,小肚子還是飽飽的。 可他卻是很少看到滿桌的吃食,還是一大桌子自己沒見過的好吃的。 之所以知道那些是好吃的,是因為賈赦在說完方才那話後,就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璉哥兒看著眼饞不已,忙學著賈赦的樣子,拿了筷子開始……
吧唧!
筷子掉在了桌上。
璉哥兒再接再厲,拿起筷子繼續瞄準桌上的好吃的。 然而儘管這次堅持的時間略長了一些,可最終的結局依然不曾有所改變。 等他再度從桌上撿起筷子,繼續進軍後,第三次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他的筷子落到了炕上。
不甘心的再度開動,隨後再度失敗。 再繼續嘗試,仍然失敗……
那拉淑嫻笑得直不起腰來,而賈赦更是拿璉哥兒的倒霉樣兒當下酒小菜,看璉哥兒一眼,抿一口小酒,只覺得這日子真的是太溫馨幸福了 御膳房的小娘子 。 只可惜,幸福的時光沒維持多長時間,甚至還不曾看到璉哥兒放聲大哭,就被外來者打斷。
來的是榮慶堂的人,也就是賈母派來的。
“大老爺、大太太,老太太讓你們二位立刻往榮慶堂去一趟。”
“何事?”賈赦沉著臉問道。
“我並不知,還是請大老爺挪步……啊!”傳訊的是個十來歲的二等丫鬟,先還仗著是賈母跟前伺候的人,頗有些自得的開口吩咐著,雖稱不上趾高氣揚,卻也有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那拉淑嫻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她,倒是賈赦直接端起酒杯,將裡頭的大半盞酒水潑到了那丫鬟面上。 當下,那丫鬟便尖叫了起來。
“滾。”賈赦冷冷的道。
那丫鬟捂著臉,除了略有些受驚外,面上更是一片燥紅。 吭吭哧哧的半響,這才狠狠的一跺腳扭頭跑了出去。
見那丫鬟離開了,那拉淑嫻才笑著看向賈赦:“老爺可要去榮慶堂瞧瞧?”
“瞧?哼,有甚麼好瞧的。這原先,我只覺得老太太就算更為偏疼賈政那蠢貨,對我這個襲爵的嫡長子應當也是很在意的。可如今我算是看透了,敢情我在老太太心目中,連王家那蠢貨都比不上?真是可笑至極!”
與其說是可笑,不如說是可悲罷?
那拉淑嫻並不曾立刻開口,而是執了酒壺幫賈赦將酒斟滿,隨後才略帶無奈的道:“老爺先前不也說了,有些人吶,天生眼神兒欠佳。咱們也別苛責他們了,左右各過各的日子,縱是親如父母骨肉,也終有離別的那一日。”
“可不是,能伴我一生的也就只有淑嫻你了。”賈赦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便笑嘻嘻的湊了過來,硬要同那拉淑嫻喝交杯酒。 那拉淑嫻無奈之餘又有些心動,到底這一世跟賈赦喝交杯酒的人不是她。
“好,夫君。”
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那拉淑嫻也不扭捏,當著璉哥兒的面就同賈赦喝起了交杯酒。 不過,說是當著璉哥兒的面,可事實上璉哥兒壓根就往他們面上看一眼,隻死死的盯著桌上的菜餚,發動筷子神功,硬是讓他夾到了一筷美味。
“噗!咳咳……”賈赦的酒是喝到了嘴裡,卻險些沒把自己給嗆死。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他怒視璉哥兒,“混賬小子,筷子是這麼用的嗎?用筷子插肘子吃,你還能更能耐一些嗎?對了,這吃肘子,你有牙嗎? ”
回答賈赦的是璉哥兒齜牙咧嘴的恨恨神情,不單如此,璉哥兒還毅然決然的啃了小半個肘子。
“嗯,今個兒吃飽了,明個兒就不用吃了。”賈赦見璉哥兒撐得一個勁兒的打飽嗝,嗤笑一聲後,忙喚丫鬟將璉哥兒抱走,“先別讓他睡,趕緊動彈起來,免得晚上積食了。”
叮囑了丫鬟,又同那拉淑嫻美滋滋的互相餵了幾口,賈赦到底還是放下了碗筷,起身披上了外衣,帶著無奈的神情向那拉淑嫻道:“我去榮慶堂瞅瞅,你只管歇著。”
“好,一切全憑夫君安排。”那拉淑嫻笑得一臉柔情蜜意,甜得賈赦只恨不得長長久久的留下來,才不管外頭鬧得腥風血雨 炮灰才是真絕色[穿書] 。 然而最終,理智戰勝了一切,賈赦怀揣著對那拉淑嫻滿滿的牽掛不捨,以及對賈母和賈政的萬般厭惡,趕到了榮慶堂。
那拉淑嫻目送賈赦離開,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好半響,那拉淑嫻才吩咐道:“撤下罷。對了,嬤嬤可回來了?”丫鬟們魚貫而入,將吃剩的席面撤下,同時也有大丫鬟上前回話,只道並不曾看到容嬤嬤歸來。 聽到這個說法,那拉淑嫻倒是有些期待了,說實話,她是不喜歡親自上陣,可看戲聽戲還是挺有意思的。 尤其這一次,她並不曾給容嬤嬤下達明確的指令。 也就是說,比起以往的有跡可循,這一次卻是能讓容嬤嬤可勁兒的撒歡。
真是很期待接下來的事兒。
許是知曉了那拉淑嫻的想法,沒有等太久,容嬤嬤便回來了。
“主子!”一進正堂,容嬤嬤先探頭探腦的四下張望一番,又親自將門窗都關上。 那拉淑嫻好笑的看著容嬤嬤上躥下跳,絲毫不打算提醒她,這東院早已徹底被收攏了,完全無需擔心會出現背主之人。
本著看戲看全套的想法,那拉淑嫻非但完全不提醒,還親自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順便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了裝了各色瓜子核桃的八寶梅花捧盒,掀了蓋子往圓桌中間推了推,又示意容嬤嬤坐下。 待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她才道:“開始說罷。”
容嬤嬤:………………緊張的氣氛都沒了。
好在作為一個忠心耿耿,有困難要上沒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的東西六宮第一老貨,容嬤嬤雖有些懵圈,卻還是很快回過神來,眉飛色舞的開始講述了起來。
“主子,您是不知曉,今個兒榮慶堂有多熱鬧。您前腳剛走,王氏後腳就來了,可誰讓她來得不是時候呢?賈政那蠢貨口口聲聲的說她沒有半點兒孝心,婆母病了都不知曉在旁侍疾,又說她不曾照顧好珠哥兒,妄為人媳妄為人母。對了,還有王家那事兒,老奴記得主子您說,這事兒是賈政自個兒攬下來的,結果到了賈政嘴裡,卻成了王家仗著姻親逼迫他。多可笑吶,誰叫請人做事用的是逼迫?就算王氏瞧著就不怎麼聰明,可她娘家人也不至於蠢到那地步罷?就算王家人逼著,他賈政也能拒絕不是?”
“所以,王氏又倒霉了?”那拉淑嫻面色古怪的問道。
“可不是?真不知曉王氏這是甚麼運氣。這以前是她挑事,倒霉也就倒霉了。可最近這些日子,她別提有多消停了。結果,她不找事,事兒卻來找她。不過話說回來,王氏也不是甚麼好東西,今個兒她可是大干了一場!”
“說。”
“賈政以為王氏是個老實,只會默默的背下罪名,哪儿知曉人家壓根不干。說王家人挑事,證據呢?左右她已經半年多不曾見到娘家人了。說她不曾照顧好婆母,可她這不是在照顧兒子嗎?說她照顧不好兒子,可兒子病得這般重,卻是全拜賈政所賜。氣急了,王氏甚至甩出了自請下堂的話來,主子你說奇不奇?”
那拉淑嫻心情不錯的吃著零嘴喝著好茶,一麵點頭附和著,一面卻回想起了王家人的點點滴滴。
還真別說,等回想起了王家人,那拉淑嫻才震驚的發現,其實王夫人挺好的,至少在滿門奇葩的王家,王夫人算是比較正常的那個了。
好面子,愛排場,貪財善妒,喜歡將權利捏在手中,這些個特質粗粗看去是頗為令人咂舌。 然而比起王家其他人……
譬如,打小就沒幹過一件好事兒,獨喜歡欺男霸女的王子勝 重生之女俠系統 。
再譬如,八歲就被丟進兵營,十二歲就上戰場殺人,如今更是滿身殺戮兇殘暴斂的王子騰。
這還僅僅是男丁,王家的女眷更為恐怖。 王家老太太也是武將世家出身,據說使得一手好鞭法,外加一張利嘴,得理不饒人。 王家大太太據說才是書香門第,卻在閨閣之中就有小辣椒的稱號,出嫁以後更是舌戰王家無敵手。 王家二太太相對而言正常一些,然而她嫁入王家已有五六年了,卻尚未誕下兒女,反而將殘暴的王子騰拿捏在手上,單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那也絕不是一個善茬。
仔細想想,彷彿王家的女眷比男丁兇殘多了。
那拉淑嫻眨巴眨眼睛,忽的冒出了一個主意:“嬤嬤,你說咱們邀請王家人來府上聚一聚如何?”
“主子想看打戲?”容嬤嬤接話道。
“打戲……”那拉淑嫻不得不佩服容嬤嬤的想像力,只無奈的道,“王家是武將出身,可據我所知,除了王家二老爺王子騰外,其他的人皆不曾習武。就算再加上王家老太太,可那位比咱們府上那個不消停的年歲還大,就算下帖子邀請,人家也不會來。”
來的,只有可能是王家的兩位太太,或許還會加上王家小輩兒的哥兒姐兒。
細細回憶了一番,那拉淑嫻只依稀記得王家大房有個哥兒,旁的細則就不大清楚了。 問了容嬤嬤,她也說不甚清楚,只彷彿王家的子嗣並不興旺,哪怕某一代出了兩個哥兒,通常再往下一代,便又會成為獨苗苗。 當然,女兒倒是一直有的,可女兒一旦嫁出去了,卻成了旁人家的人,就算再能生養,又同王家有甚麼關係呢?
“主子若真想看戲,這事兒抱在老奴身上。完全無需主子出手,老奴定讓王氏哭著回娘家搬救兵!”
王夫人已經快被折騰死了,管家權被奪只能算是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兒。 如今,長子病了,小女兒也養在榮慶堂,夫君非但不心疼她,反而處處挑事。 還有個不明事理的婆母,她可沒那拉淑嫻這般硬氣,便是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硬生生的憋著。 偏娘家哥哥還給她找事兒,王夫人深以為,若再不反抗,自己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這事兒嬤嬤還是別插手了。”那拉淑嫻思量了一番,到底還是有些不忍,“我怕你若幫著欺壓王氏,她就真要被逼死了。我雖不稀罕她,可萬一下個二太太沒她那麼蠢,那多礙事兒?”
容嬤嬤被噎了一下,旋即重重的點頭,後又道:“主子,我恐那老太婆不安生,大老爺怕是降不住她。”
這年頭,當兒子的要想降住親娘,要么就像賈政那般得寵,要么就帶著一股子強勢逼著旁人不服也得服。 可惜的是,賈赦暫時還沒有這份能耐。
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燦爛,向容嬤嬤擺了擺手,道:“那就勞煩嬤嬤再去瞧瞧。記得,咱們如今背後雖沒了那拉家,卻還有個張家。 ”
張家可不單單只有一個詩書傳家的美名,更是一門朝堂中流砥柱。 除此之外,同張家交好的人家也都不是善茬,就算都是文臣並無武將,可在和平年代,文臣的能耐遠超於武將。 甚至有時候逼的聖上都不得不略退幾步。
帶著來自於那拉淑嫻的殷切期待,容嬤嬤雄赳赳氣昂昂的殺到了榮慶堂。
榮慶堂裡,賈母正聲淚俱下的控訴賈赦和那拉淑嫻的不孝,賈赦實在是聽得不耐煩了,幾度轉身欲走,卻被賈政強行拖住 將軍,前方有詐 。 連著幾次下來,賈赦惱怒異常的道:“你們到底想我怎麼樣?今個兒若是家裡有事,我自會幫襯著。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的過來,都要我當大爺一樣的伺候著,憑甚麼?”
“你個不孝子!!”
“對,二弟最孝順,母親索性讓二弟去做事,我走還不曾嗎?”賈赦終是被惹惱了,想起東院裡的溫馨,更是愈發嫌惡起了榮慶堂,尤其是面對賈母那張控訴的臉龐,以及賈政恬不知恥的樣子,賈赦只覺得陣陣犯噁心。
“大老爺說的好!”容嬤嬤終於趕到了榮慶堂。
只是賈赦一見到她,便驚訝的問道:“嬤嬤怎麼來了?可是淑嫻有事兒?得了,你們繼續鬧騰罷,我要回去瞧瞧媳婦兒和兒子。”
在所有人都不曾回過神來的情況下,賈赦趁機腳底抹油直接開溜。
容嬤嬤皺著眉頭開始思量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這賈赦到底是真蠢呢,還是在裝蠢? 彷彿他已經看出來再跟賈母和賈政糾結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這才選擇開溜的。 畢竟,身為人子的賈赦,不可能真的同母親決裂。 而身為母親的賈母,也絕不會真告賈赦不孝。 倆人無非是你來我往的爭執,最後看誰堅持到底,誰便是獲勝的一方。 可這會兒賈赦開溜了,賈母……
一定很憋屈罷?
“哪來的奴才,滾出去!”賈母自是認得容嬤嬤的,可她原就積攢了一肚子的氣,哪裡還會對容嬤嬤好言好語? 當下便怒氣沖天的吼道,並拿手直接遙指著容嬤嬤,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奴才?普天之下哪個不是奴才?不過這奴才,也要看跟著哪個主子。不知賈史氏你又算甚麼東西,跟的又是哪個銘牌上的主子?誰給你的雄心豹子膽敢對我大呼小叫,放肆!”怒喝一聲,容嬤嬤走上前來,硬是逼著原本坐在高位上的賈母起身一個勁兒的往後退,饒是如此,容嬤嬤也並不曾就這般饒了她。
“我知曉你撓心撓肺的想當主子的奴才,可也不仔細打量打量自己的德行。生的兒子這般蠢笨不堪,還道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的奇才。我呸!這不是奇才,這是蠢材!說出去真要笑死人了,蠢成這般還自吹自擂,你是多久沒出門了?不知曉外頭早已流言滿天飛,人人都知曉榮國府出了個蠢材老爺,縱是當代名家竭力教導,也依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哼,當奴才也要看資質,就他那德行,主子鐵定瞧不上!”
“怎的,無話可說了?也成,左右是個蠢的,當啞巴至少外人不知道你是個蠢貨!”
賈母懵了,倒不是她少見多怪,實在是容嬤嬤的氣勢太強了,哪怕她明知曉容嬤嬤的身份,這會兒也忍不住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心慌不已。
至於一旁的賈政,更是被容嬤嬤一口一個“蠢貨”刺激的渾身戰栗不已,偏因著嘴笨,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唯一能在容嬤嬤手下過幾招的王夫人,卻因著先前一事被徹底傷透了心,只撇過頭權當甚麼都沒聽到沒看到,任由婆母夫君被容嬤嬤羞辱。
可這真的是羞辱嗎?
容嬤嬤表示,老身羞辱你們,那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要知道,擱在前世,嬪以下的她都懶得開口,甚至連個眼神都欠奉。
“最後奉勸你一句,主子對你客氣,你別當福氣,免得無福消受反折了壽!!”
28
容嬤嬤說的那叫一個暢快淋漓,將憋了幾個月的情緒痛痛快快的倒了出來。 只是,她是痛快了,旁人就不好說了。
一屋子的俏丫鬟皆紛紛低下了頭,只作鵪鶉狀,心下後悔方才跟賈赦一樣腳底抹油趕緊跑路才是。 後悔之餘也不免對容嬤嬤產生了敬佩之情,同是賣了身的下人,人家怎就這般氣勢如虹,而她們卻皆只能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真是同人不同命。
比起五味雜陳的丫鬟們,賈母、賈政母子倆的心情就單純多了。
“大膽!!”
“放肆!!”
兩個簡單的詞彙,充分的體現了這對母子倆此時此刻無比憤慨的心情。 當然,僅僅只動嘴皮子哪裡夠? 賈母在大喝一聲後,毅然高聲喚人:“來人,把這老婆子給我拿下!”
丫鬟們本能的一哆嗦,原就站在一旁的她們拼勁全力將自己縮小、再縮小,可到底還是敗在了賈母那凌厲的眼神下,只能咬著牙推搡著幾個平日里最老實的上前。 其實,丫鬟這種生物,才是最會看人眼色的,就算先前同容嬤嬤並不熟稔,通過方才那一席話,她們也本能的知曉,容嬤嬤絕不是一個善茬。 也因此,平日里人人搶著的露臉活兒,今個兒愣是需要推搡才勉強湊了三個人。
三個最老實的丫鬟哆哆嗦嗦的上前,卻在離容嬤嬤足足還有三四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結結巴巴的想“請”容嬤嬤出去。
容嬤嬤:“哼!”
甚麼都不用說了,三個丫鬟如同被鬼追著一般,秒速回到了眾丫鬟堆裡,這次卻是說甚麼也不願意出去面對這煞神了。 老實又並不代表傻。
“你你你……”賈母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仍堅持的吼道,“來人 重生之金枝庶葉 ! 來人! 給我杖斃了這老婆子,杖斃! ! ”
“老婆子?咱倆究竟哪個更老更醜更無理取鬧?我要是記得不錯的話,你都快六十了罷?花甲之年,還是多保重身子骨,別老是沒事找事,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活到古稀之年的。”容嬤嬤先是搖頭嘆息了一陣子,隨後面色徒然一變,冷哼道,“另外,我也不是那等子任你捏扁搓圓的家生子。說話前,先過過腦子罷!”
賈母震驚了。
一時間,她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卻最終全部堵在了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把如何氣噎喉堵。 明明她連五十大壽都還沒過,怎麼就莫名的變成了花甲老人? 好罷,按年紀來算,容嬤嬤的確比她略小了幾歲,如果她方才指責容嬤嬤是老婆子,那麼對方說她花甲……
還是不對啊! !
“老太太,老太太!”珍珠急得都快抹淚了,又是給賈母拍背又是撫胸的,唯恐賈母真的被氣死過去。
不曾想,在她的努力下,賈母倒是回過神來了,卻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渾說甚麼?誰是……”賈母忽的止住了話頭,她明白珍珠只是單純的在喚她,並不是在嘲諷她年歲大了。 可將容嬤嬤方才的話聯繫在一起,卻還是讓她心頭冒火。
珍珠捂著臉龐不敢置信的看著賈母,好半天,才低下頭拿手背悄悄把淚水拭去。 容嬤嬤有這個底氣跟主子叫板,可她一個家生丫鬟能如何? 忍罷,認了罷。
這檔口,容嬤嬤卻是乏了,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這一幕落在賈母眼中,又是一大通的閒氣,好在賈政見狀快步上前,攔住了容嬤嬤,怒喝道:“實在是太放肆了,就算你是從賈張氏的陪嫁嬤嬤,可她賈張氏都是榮國府的人了,你以為你還能算是張家的人嗎?”
因著被攔住了去路,容嬤嬤被迫止住了腳步,見是賈政,卻陰測測的一笑,徒然間湊到賈政的耳邊,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蠢貨。 ”
蠢貨……
蠢貨…………
蠢貨………………
賈政懵了,儘管容嬤嬤的聲音並不重,甚至可以說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聽到,可他仍然覺得左耳嗡嗡作響,彷彿有甚麼東西從耳朵徑直扎到了他的心口上,扎得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原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威力竟會那麼大。 也是直到這一刻,賈政才明白,真正傷人的話,根本不需要長篇大論,不需要文采斐然,甚至連略長一些的句子都不用。 只這麼兩個字,就直接否定了他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也否定了他未來的希望,殘忍的揭開了他努力隱藏了多年的偽裝,讓傷口只這般徹底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儘管,其他人壓根就沒聽到容嬤嬤這話。
“政兒?政兒!”賈母嚇瘋了,之前的憤怒早已被她拋之腦後,這會兒她只連滾帶爬的到了賈政面前,拼命的搖晃著,竭力的呼喊著。 方才,她看得真切,那容嬤嬤湊到賈政耳邊用十里地外都能聽到的大嗓門吼了一通,隨後更是硬生生的撞開賈政,揚長而去。 而賈政,卻是面上一片空白的立在原地,茫然無措。
儘管知曉容嬤嬤剛才撞得那一下並不重,可眼瞅著賈政失魂落魄般的模樣,賈母還能好?
“政兒 [快穿]前女友都在躺槍 ! 政兒! 天殺的老虔婆,給我去東院把那老虔婆帶回來! 杖斃,必須杖斃! 我跟她沒完! ! ”賈母有多疼愛賈政,就有多痛恨容嬤嬤,暗道,要是賈政因此被吼傻了,她一定一定……不不,這是不可能的,她的兒子怎麼會傻?
這一次,丫鬟跑得很快,而且是一下子竄出個七八個丫鬟,爭搶著這個傳話的活兒。
榮慶堂離東院還是有點兒距離的,不過若是一溜儿小跑的話,倒也挺快的。 只半盞茶的時辰後,丫鬟就進來回話了:“老太太,東院……不開門。”
賈母怒火中燒:“行,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不放在心上了,我親自過去!!”
說到做到,想當年賈母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烈性女子。 只不過,時間抹平了她的棱角,只剩下一顆慈母心。 當然,她的慈母心只放在賈政身上。
……
……
東院裡,那拉淑嫻無奈的望了一眼賈赦,半響才納悶的問道:“是老太太的人?來尋老爺您的?”
“咳,誰知道吶。”賈赦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他倒也是孝子一枚,卻是那種孝而不順之人。 一方面,他不希望同賈母爭吵,另一方面,他又極為看不慣賈母的偏心眼兒。 左右為難之下,賈赦索性把心一橫,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這不,一得知榮慶堂的人過來,賈赦想也不想的就吩咐別開門,只道都睡下了。
可憐的賈赦並不知曉,賈母是派人來尋容嬤嬤的。 當然,賈母也不知曉,自己的兒子有多可惡,竟用裝睡來躲避親娘。
因此,當片刻之後,外面傳來陣陣喧嘩聲時,賈赦徹底懵了。
“這是作甚?深更半夜的,非要我去榮慶堂?”到了這個時候,賈赦還是不曾往最壞處想,只帶著萬般無奈披上衣裳,起身走出了房間。
結果……
“娘?!!!”
老太太也不叫了,連母親的稱呼都顯示不出來賈赦此時此刻的崩潰。 再一聲脫口而出的“娘”之後,賈赦嚇得沒直接跪下:“娘喲!我的親娘!這深更半夜了,您這是要作甚?來人吶,快把老太太送回去,這有甚麼事兒不能明天說的?就算再著急,您也該派個人來喚一聲吶。”
“哼,要是能喚到你,還用得著我夜裡不睡覺,親自跑一趟?罷了,廢話我也懶得說了,把那老婆子杖斃!我親眼看著!”
賈赦有些愣神,待順著賈母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容嬤嬤後,登時面色大變:“老太太,您這是……”抽的甚麼風?
“杖斃!聽不懂嗎?”
其實,若是擱在往日里,區區一個僕婦還不至於被賈母這般心心念念的放在心上,說甚麼也要弄死。 可不得不說,容嬤嬤拉的一手好仇恨,若僅僅是嘲諷賈母,還不至於嚴重到這個地步,偏生她唬住了賈政,哪怕賈政只是一時被驚了魂,也足夠讓母愛爆棚的賈母心膽俱裂了。
——不過是個僕婦,死就死了。
“請老太太進屋慢慢說。”賈赦面色陰沉,強行將賈母拉到了正堂裡。 彼時,聽到外頭動靜的那拉淑嫻也已合衣走出了內室。 賈赦沒解釋甚麼,只是厲聲屏退了所有下人,當著那拉淑嫻的面,沉著臉看向賈母,“老太太,您是我的母親,按說有些話不該由我開口,可今個兒也太過分了罷?深更半夜的,跑到我的東院裡,叫囂著要杖斃……呵,就算是賣了身的下人,也沒有說杖斃就杖斃的 僱傭兵王 。 ”
從律法來看,賣身者的身家性命都是屬於主子的。
可若真的按著律法來,那給賣了身的下人發月錢,逢年過節裁新衣打賞,又有甚麼意義呢? 左右連命都是主子的,錢財這種身外物索性一併捨了去,不是更乾淨利索? 反而,事實上,像榮國府這樣的人家,但凡給的錢財,那都是歸下人所有的,若是攢夠了賣身錢想要把自己贖出去也是無妨的,甚至主子免了贖身錢都是常有的事。 至於杖斃,更加在只是個笑話罷了。
“老太太,我不知曉先前發生了甚麼事兒,可您好歹也得替咱們府上想一想。若是下人不聽話,自是應當責罰,可您動不動就杖斃,萬一傳揚出去,我孑然一身倒是無妨,二弟可怎麼辦?別等下被御史參了一本,直接被抹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官職,那恐怕就得不償失罷?”
賈赦冷著臉,語氣倒是平靜得很,可賈母原就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只氣得渾身發顫。
“不如這樣罷,回頭我讓淑嫻罰她一個月的月錢,這事兒就揭過不提了。”到底是自己的親娘,賈赦也怕真把人氣出個好歹來,想了想,決定還是自己這邊退一步罷。
“混賬!她這般欺負你娘我,還有你二弟,你就這麼輕飄飄的把事情揭過了?”
“欺負?”賈赦一臉的狐疑,只差沒在臉上刻上“我不相信”四個字了。 很明顯,在賈赦心目中,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怎麼可能被人欺負。 就算容嬤嬤看著兇了一點兒,語氣沖了一些,可她一個當下人的,還能爬到主子頭上來? 還是這麼凶悍的主子。
“我說是就是!!”
眼瞅著賈母一副打算親自上陣的模樣,賈赦頭疼欲裂。
偏此時,一直作壁上觀的那拉淑嫻終於開了口:“老太太,您是不是非要幫王家大老爺抹平麻煩?”又是無奈又是心酸的嘆了一口氣,“唉,這要是咱們榮國府的人惹出了麻煩,哪怕是隔壁寧國府也罷了,可偏生是同咱們家沒甚麼干係的王家……我真的很為難。”
賈赦霍然抬頭,先望了那拉淑嫻一眼,隨後死死的盯著賈母,半響才嗤笑一聲:“原來是為了這個?哈,我原以為,就算我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不如二弟不如小妹,起碼要比其他人來得強罷?敢情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您小兒媳婦兒的娘家哥哥居然比你兒子都來的重要?那將來呢?我記得王氏還有個嫁到了薛家的妹子,是不是往後薛家人也能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
“罷了,早些看透也是好事,原就沒抱希望也稱不上有多失望。”
抬眼望著橫梁,賈赦面上是說不出的失望。 別看他說得輕鬆,可真正接受這個殘酷的真相又何其痛苦。 好半響,他才又道:“我送您回榮慶堂。呵呵,就算在您心目中沒有我的位置,您還是我親娘。走罷。”
賈母殺氣騰騰的過來,莫名其妙的被送走,因著賈赦這會兒的情緒明顯不對勁兒,賈母愣是沒再開口。 至於其他的丫鬟婆子,也只能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一群人沿著原路返回榮慶堂。
容嬤嬤:…………主子不愧是主子!
那拉淑嫻:…………總覺得跟他們歪扯太跌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