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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論紅樓的倒掉》作者:喝壺好茶嘎山糊【完結】

☆、正文 028金童玉女

    說起來,余信他爹也是榮國府裡得用的,不然他妹子也不太可能被挑出作了陪嫁丫鬟。只是哪想到還會出了那麼等事情。賈敏雖沒怎麼好意思回娘家細說,可那家人在榮國府裡就不怎麼受待見了。再加上林如海根本沒把那丫鬟當回事,榮國府就更不用顧忌什麼了。那家人沒了差事,又被榮國府死涅著不放了自由身,過得真是艱難。還虧得早年有些積累,才勉強度日。可以說,那丫鬟根本是害了自己也帶累了家人。

    這些東西,雖然放不到檯面上來說,可賈敏這邊還是知道的。

    可賴二家的完全沒有想到,這回給太太燒周年忌,竟然是餘信兩公母領了差事!

    賴二家的也打聽到,這餘信還被提拔成了管事,管了好大一宗銀錢往來的事情。這管事,就是在太太去世後,才被提拔的。

    賴二家的知道這些時候,牙齒咬得嘎吱嘎吱的。這些,怎麼叫她不氣憤?

    其實,說穿了,她明白那府裡的想法,更知道這樣做的好處。太太沒了,又只留下了個姑娘,老爺以後會如何還不知曉,只是,現在老爺唯一的男丁,就是這林靖。林靖又是養在太太跟前的,這拉攏起來,總是容易些。總比以後不知是哪裡的妾生的兒子好得多了。如若是老爺續弦得嫡,則更要好好交好林靖了。

    這回來揚州,更是想讓余信跟林靖熱絡起來,雖然奴才始終是奴才,擔不起舅舅這個稱呼,可血脈上的聯繫卻是無法割斷的,娘親舅親,不是隨便說說的。

    可是雖如此,賴二家的還是心裡難受的慌,想當初,就讓太太受了委屈,而如今在太太的周年忌上,怕是更要膈應。

    情理兩方面這來回撕扯著,最終還是匯成了“為了姑娘”這目標,讓賴二家的忍了下來。

    後來,林靖對榮國府那通說話,總算是讓賴二家的舒服了。這林靖,果然有用!

    可怎麼也沒想到,賴二家的才鬆快了些,就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原本這事挺讓賴二家的惱火的,這奴才秧子還真想反了天不成?

    可再細想想,今日才借助了林靖,還是那奴才秧子主動為了姑娘挑事兒,日後用到的說不得更多了。

    這來回思量,賴二家的還真只能忍忍。

    只是,雖然能忍忍,可也要好好敲打一番,省得日後這奴才秧子膽子越來越大!

    這樣想著,賴二家的還真是親自跑了次。

    林靖聽著對面賴二家的說著那些恩威並施的話,面上恭敬著,心裡卻是相當痛快的,一場無心的爭鬥,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好好的出了口惡氣,更是探明白了賴二家的底線。

    賈敏的周年忌進行的相當的順利,而餘信這起子人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完全沒有那日的“不懂規矩”,只是對著林靖總是恭敬中透著親切。

    等榮國府裡的人告返後,林靖的日子又恢復了平常。當然,若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鬆快多了。

    京城榮國府中,老祖宗史太君歪在富貴榻上。近身,林黛玉跟賈寶玉緊挨著坐著,正低著頭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什麼,戚戚搓搓十分投入,並沒發現,史太君正含笑這看著他倆,臉上十分欣慰。

    邊上地上,王熙鳳打量了一下史太君,而後也學著看著寶玉和黛玉,只是,那動作十分誇張,差點兒就把臉湊到倆小身上。

    屋裡眾人不知道這位璉二奶奶到底是要做什麼,不過看上去大概也就是說笑話,大家也就收聲等著看玩笑。

    屋子裡漸漸的安靜終於讓寶玉覺得有點兒不對,這一抬頭,就看見璉二嫂子就在跟前,因湊得近而顯得放大許多的臉,讓寶玉不由往後一縮,“二嫂子你是有啥事?”

    王熙鳳不作聲,還是這麼盯著看。寶玉有點兒抗不住了,“老祖宗,您看二嫂子這是做什麼呢!”

    “嘶,這越看就愈覺得眼熟,大傢伙兒看看,這不就是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嗎?怪不得老祖宗看得入了神,這飯也不用吃了,這茶也不用喝了。”

    史太君哈哈笑了,“這個捉狹的,這回是打算在我身上找笑話呢。”

    “老祖宗,這可是冤枉。我哪有那樣的嘴皮子呢?我只是有些疑惑,還請寶二爺給我解惑。”王熙鳳一臉嚴肅說得煞有家數。

    寶玉看著璉二嫂子這樣,也端正的說好。哪想到,就在大傢伙兒聚精會神地等著聽八卦時,“撲哧”王熙鳳倒是先笑了起來,“我在想著,寶兄弟跟林妹妹哪有那麼多話來,天天卡著說說不夠。”

    “就知道二嫂子要編排我。”黛玉不依地說到。

    “真真冤枉,我哪敢那!要不,嫂子給你賠罪,喏喏喏,這個傻小子就作為賠禮給你了,不用回找了。都便宜你了。”

    屋子裡哄堂大笑,林黛玉一瞪眼,轉身投入史太君懷裡,“老祖宗!他們合起夥來欺負我!”

    史太君本人也笑著,“好好,他們不好,都有我呢,看誰敢欺負你!”

    寶玉也在一邊幫腔:“還有我還有我!”

    正說笑著呢,有個婆子悄悄進來,湊在王熙鳳耳邊輕輕地遞話兒。王熙鳳這回倒是沒有啥想法,正要歎聲氣讓人先退下,就聽見史太君問道:“這是幹什麼呢。”

    那婆子見問,也不等王熙鳳說些什麼,馬上一躬身,道:“回稟老太太,去南邊的人回來了。原本是要給太太回話的,只是太太身子不爽利,讓先回了二奶奶再說。”

    這一聽到姑蘇二字,這屋子裡剛剛還熱鬧著的,這會兒猛地都收住了。

    寶玉心裡著急,忙去看黛玉,果然,黛玉已經兩眼發紅,淚水已經劃下來了,不由更是惶恐,“妹妹!”

    史太君心裡也不好受,摟住黛玉,對王熙鳳道:“既如此,那你就去聽聽吧。”

    “哎!”王熙鳳爽快地應著,福了福身,就帶著那婆子出去了,心裡,卻直翻騰。因為,那婆子剛剛說得並不止稟報老太太的那些。

☆、正文 029進退不得

    王熙鳳快步出來,邊走邊問,“太太怎麼了?可曾去請太醫?”

    那婆子是太太王夫人的陪房,人稱鄭華家的,這會兒陪著小心道:“二奶奶恕罪,原是太太囑咐過,不可讓老太太擔心,奴婢斗膽接了話的。還請二奶奶掌嘴。”

    王熙鳳心裡舒坦些了,橫了鄭華家的一眼,笑道:“哪個同你計較這些。我知道你不是個不講究的,必是有緣故的。我只擔心太太身子,這會兒到底如何了?”

    鄭華家的斟酌著字眼,答道:“奴婢看著太太的臉色都白了,額頭都有冷汗了。只是太太不想驚動旁人,打算是硬忍著,說是睡一覺沒准就好了。”

    原來,剛剛這鄭華湊在王熙鳳耳朵裡稟報的是:去姑蘇的人回來了,去太太跟前回事。只是,太太聽著聽著,就心口痛得厲害。只是心憂老太太牽掛著姑蘇那兒的事情,所以先讓二奶奶打理一下,斟酌著回了老太太,並跟林姑娘說說事兒。

    這鄭華家的才說到這兒,老太太就看見人了,還問了起來,鄭華家的說是想著太太的囑咐,沒得以,才插了話。

    王熙鳳覺得這事情,肯定有內幕,原先也沒聽說過自己姑媽有心口痛這毛病。“這事兒你怎麼不多勸勸太太,不舒服哪能硬忍著?走,先去看看太太。”說著,就往榮禧堂過去了。鄭華家的沒有勸說著,反而隱隱松了口氣。

    那邊正房外頭,諾大個院子,竟然鴉雀無聲的。王熙鳳過來了,才要進屋,就跟金釧兒打了個照面。金釧兒手裡端著水,見到王熙鳳就要把東西放在地上,過來給王熙鳳行禮。

    “好了好了,”王熙鳳心裡隔著水兒,“如今裡面如何了?”

    “太太剛剛睡著了。所以,這滿屋子的都不敢大聲說笑。”金釧邊說邊給王熙鳳打起簾子。

    王熙鳳直奔王夫人那兒,發現,王夫人這臉上的氣色,確實不大好,這會兒雖然睡著了,但眉頭還是緊緊地皺著。

    王夫人睡得並不踏實,像是感覺到有人看她似的,這會兒就醒轉了過來,抬頭看見是娘家侄女,才幽幽的歎了聲氣,“我並無大礙。只是有點兒……唉,老太太那兒還等著聽那邊的事兒呢。哎,這事交給你這年輕媳婦,也是不大好,只是一時頭上,我也找不到人了。咱們本就是好心,怎麼就……要說是小孩子說話莽撞,可卻又句句在理。哎,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這事兒,還是我來。”

    這短短的幾句話,王夫人竟然歎了好幾次氣。話語零落,倒讓王熙鳳並沒怎麼聽懂王夫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姑媽碰上了個疑難事情。

    王熙鳳本就是個要強的,雖沒聽明白,倒也了然,姑媽是擔心自己辦不好這差事,一時頭上心裡就不舒服起來了。再看看王夫人的氣色,“姑媽說的哪裡話來?先不管差不差事的,這身子不舒服,怎麼能忍忍?來人,今兒外頭誰當差?”

    一聽說是鄭華,王熙鳳“撲哧”笑了聲,“倒也巧了。讓他拿著老爺的名帖,快點兒去請王太醫來。”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行了,我真沒事。你是回老太太那兒,還是你院子,都快走吧!”王夫人憐惜的看著王熙鳳道。

    “姑媽,您都病了,我還能樂呵我的?別的不說,這種傳話跑腿的事情,我還是做得來的。行了,我在這兒,也是攪了您的覺。您先歇著,我就先回去了。什麼差事,您也先別管了。”如果僅是侄媳婦和嬸子,這話說得是極不妥當的。只現在,王熙鳳口口聲聲叫著姑媽,一股小兒女撒嬌的樣子,透著親近,又不算不妥當了。所以,許多事情,對與不對,端看你的立場。

    隨後,王熙鳳出了屋子,大聲吩咐,讓南邊那兒回來的,去議事廳等著,又囑咐幾個,等得了王太醫脈案就快點兒告訴她。

    等到了議事廳,那幾個去南邊的,早就等著了。王熙鳳在餘信兩口子臉上轉了圈,心裡卻佩服太太的決斷,這兩口子的氣色看著不錯,想來那“外甥”倒也客氣了。

    王熙鳳做事爽利得很,也沒多說什麼虛的,就讓人把去南邊這差事好好稟報一下。餘信家的也不含糊,幾時到的,先去拜見了林姑老爺,又見了誰,到的當天就拜見了林大爺,如何燒周年祭,等等等等,說得仔細。這裡頭不光是他們如何如何了,還把林府上下的行事以及對他們的態度,都細細稟了。

    王熙鳳聽著,並無不妥,林家也對這邊很是看中,也就放了心。後來,她才發現,自己這心放了太早了。林府大爺,好個刀筆口才!

    至此,王熙鳳才明白,姑媽怎麼會突然的心口疼了,這是給氣的!也明白了姑媽語焉不詳的未盡之意。

    雖然,老太太以及太太等人,都是為了林姑娘好,也有林姑老爺的默許,只是,林大爺那番話,站在道理上。還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就差指著鼻子問,居心何在了,不好對付啊!心裡,也對林姑老爺埋怨幾分,這事情,咱們這邊不好明說,你這個做老子的,跟兒子好好說說,有什麼不好?非要把這事挑在明面上了,倒成了咱們府的不是了。

    這,要如何收場?

    去如實稟報老太太?那就是把這事情給徹底挑在了明面上,兩家人默契的那點子事情,也無法再繼續了。老太太心疼外孫女,說不得,自己就是那個罪人了。還有,林姑娘也不能就那樣跟寶玉混處著了,人家哥哥都有意見了!

    可自己不說,把這事給昧下了呢?若好的話,那就是天下太平。可若哪天有人把這事情番出來,抓著人倫常情不放,自己就又是個罪人!

    怪道姑媽不想讓自己搭手,這事情沾上了,還真是麻煩!

    正琢磨著,榮禧堂那邊來了個報信的了。說是王太醫給太太細細把了脈,竟是好大個症候。太太患上了心疾。這病,氣不得、急不得、操心不得、勞累不得,不然,症候大了,哪一日發作起來,就不好說了。就現在,也只能好好靜養著了。

    王熙鳳遣散了眾人,心揣著事情,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己那院子。才進了院門,還沒轉過照壁,就聽見一陣嬉笑聲。

☆、正文 030桃紅柳綠

    王熙鳳轉過影壁,往那嬉笑聲處看去。

    賈璉身著一件在家穿的五六分新的湖色軟緞袍子,肩上披著件深色團福罩衣,散著發,只用條護額在額上松松的圍著,站在抄手遊廊中,抬手逗弄著廊下鳥籠中的雀兒,日頭照著護額正中間綴著的那顆碩大的珠子,潤潤的光彩,映著臉上懶懶的笑,好一幅春日富貴公子戲鳥圖。

    邊上,兩個穿紅著綠的丫鬟笑作一團,像是聽了什麼再好笑不過的笑話兒,花枝亂顫著。

    賈璉抬手間,那肩上披著的罩衣就滑落了下去,那兩丫鬟忙忙的上前去拾,最終,被那個衣著嫩柳色的丫鬟揀在了手裡,抖了抖看不見的灰塵,上前去,替賈璉又披在了肩上。只是,還為來得及收手前,就被賈璉一把握住了,揉捏著。那丫頭只顧低著頭,卻也不把手往回拽。

    “奶奶回來了。”不知哪個小丫鬟眼睛比較尖,看見了王熙鳳,忙過來請安。而那一處的人,馬上也分開了,那兩個丫鬟也忙過來請安,只是其中一個臉色惴惴的,而另一個,則是隱隱帶著看好戲的神色。

    賈璉臉色也訕訕的,招呼王熙鳳道:“回來啦?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王熙鳳冷笑了聲:“可不是嘛,怎麼這麼早呢?可是妨礙了二爺?”

    “這是怎麼說的?”賈璉含糊著,“進屋去吧。”

    “哦?這會子捨得進去了?不要捎上這兩個?”王熙鳳眼神故意在那兩丫鬟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賈璉。

    “說什麼呢,她們也配!不過是倆喂雀兒的,我看她們喂得不得法,教她們一句兩句的。”賈璉見糊弄不過去了,忙解釋道。

    平兒在屋裡聽見外頭的動靜,忙迎了出來,見這情景,忙道:“也是我疏忽了,竟不知道,這兩個連雀兒都不會喂。要不,就讓林媽媽把她們領出去,換兩個會幹的來?”

    平兒可是知道鳳姐兒的醋性,這樣做,也是保全了她們,不然,輕則一頓板子,打個半死攆出去,重則性命不保。別說就這兩個次等丫鬟了,想著跟自己一同陪嫁進來的那幾個,如今又只剩下了誰?

    鳳姐兒看了看平兒,笑著說,“你倒是好心,成,給你做次臉。不過,怕是有人不記恩。”

    果然,那兩個丫鬟,一個大叫奶奶我錯了,好歹給我一個機會,而另一個則大叫冤枉。

    王熙鳳也懶得再聽了,起腳就要進屋了,留著平兒在那兒料理。而賈璉這會兒也不敢觸黴頭,更何況本就有點兒心虛,也不管其他的了,緊緊跟著妻子身後。

    進了屋,有人服侍著換了衣裳,淨了手臉,又奉了茶,才在賈璉的示意下都退出了屋子。賈璉這時就上前摟住了鳳姐兒,各種好聽的話倒了出來,又是小意溫存著,只等放開手,鳳姐兒已經是氣喘吁吁,眼波漾漾了,也無法板起臉了。

    這也算是倆夫妻和好了,剛剛廊下的事算是揭過了。

    但等整理了衣裳,夫妻倆總算是可以坐著白話了。

    這說著說著,賈璉問道:“聽說二太太病了?”滿榮國府裡,也只有賈璉才叫王夫人二太太。只是,現在這稱呼也漸漸不提及了。

    “是啊,”鳳姐兒想起這個,就有點心焦,“請了王太醫出的診,竟是心疾的症候。氣不得、急不得、操心不得、勞累不得,現在,只能先靜心調養著。這事兒,回頭我還得回老太太去。”說著,鳳姐兒就把王夫人如何發病,如何延醫說了遍。

    賈璉聽說,微微皺著眉,“這樣說起來,還真是得先靜養著了。只是,”看了眼王熙鳳,“那姑蘇,有到底有什麼事情?竟然能讓二太太昏厥過去?”

    說到這個,王熙鳳的眉頭也湊起來了,“這事,也是個難辦的。”這又把那事前後都說明白了,“你瞧瞧,這都怎麼整的,左右我都不對!現如今,太太那裡又是那副樣子,我也不能這時把這事甩過去。”

    賈璉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嘴張了張,話到嘴邊又頓住了,盤算著,怎麼把這話說得柔和一點兒。

    只是沒等賈璉開口,王熙鳳眉頭一挑,“這事兒,我看,我還是不把那話回了老太太才好。老太太有些年紀了,又是最心疼姑奶奶的,要讓知道這些話,還不得氣出個好歹來?再說了,林妹妹那事情,本就是各位長輩含糊著的。若把那話稟報了老太太,那林姑娘那事兒,就得正經起來了。這妹妹怎麼禁得住?倘若真出了什麼事情,那還了得。所以,我想著,還是先緊著眼前吧。孝順長輩,才是頭等大事情。其它的,天大的罪過,我先頂著。”

    別看王熙鳳說得冠冕堂皇的,其實這事情,已經在她心裡掰碎了揉爛了的想了很久,而剛剛在外頭看到賈璉那等事情,更是理清了思路了。

    自己是這府裡的孫媳婦,總是要奉承好老太太太太等長輩,才算好。而這裡頭,老太太才是最最重要的,受她青睞,才能挺直腰杆兒。只要深的老太太喜歡,哪怕是丈夫,也不敢在自己跟前橫腰子。

    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而且,誰會揪著這麼個事情據著,王熙鳳心裡嘀咕著。

    賈璉想了想,也跟著點點頭,“確實該如此。孝敬長輩才是最要緊的。只是,二奶奶好算計!這府裡的事情,哪樣能真正瞞得住老太太的?林兄弟的話,只要不放在明面上說就好了。”

    王熙鳳被說中了,不免訕訕起來,“胡說什麼呢,把握說成黑心種子,你就滿意了?”

    賈璉這會兒嘻嘻一笑,“這哪個跟哪個啊?不過,我倒是覺得,二太太這病,也太過巧了些。”

    聽到此話,王熙鳳猛地跳了起來,“那可是我親姑媽,對我再好不過了。原先,姑媽也不想讓我沾手這事情,是我自己個兒硬接過來的。哪有你說的那麼多的巧合?這話,我不愛聽。”

    原本還樂著的,一下子說翻臉就翻臉,王熙鳳這脾氣,還真不是一點點大。只是賈璉也不是那種一個勁軟和的人,看著王熙鳳這樣,心想著,原本是為了她好,才提醒一下,現在看她眼神,哼的一聲:“倒是我妄作小人,離間你們姑侄親情了。”

    說著,站起來,一挑門簾,賈璉竟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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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1各自算計

    王夫人的病,最後還是由王熙鳳親口稟報了老太太史太君的。

    自賈璉摔袖子離開後,留王熙鳳一個在屋子裡又氣又梗,連眼淚都留下來了。還是平兒在外頭見著不對,趕忙進去服侍著。

    王熙鳳不好意思在丫鬟跟前哭,哪怕這丫鬟是平兒,只是不免分說了幾句,出出心口這股子怨氣。

    平兒聽著,倒想著勸說兩句,鳳姐兒自嫁了璉二爺,就是夫妻一體,雖說那邊是嫡親姑侄,可也得從二爺這邊論著親戚,更因和二爺貼心才好。只是這話倒喉嚨口打了個滾,就又咽下去了。二奶奶素來那個脾氣,自己這般說話,說不準以為自己幫著二爺說話,若疑心到那個上頭去了,自己可討不來好。

    那些話不能說,平兒只能勸慰著,順便用旁的事情分分鳳姐兒的心。這說著,就把剛剛那兩個丫鬟的事稟報了,“一個隻說是饒命,一個隻說是不敢她的事,冤枉。我就說了,這二人搭班當差,一個不好,另一個不指摘,也是有錯的。二奶奶,我今兒個讓她們知道了什麼叫做連坐。日後啊,都得好好思量思量,就是有人有些個上不得檯面的行事,也得看看這一起的願不願。”

    這主僕倆說了會兒話,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到老太太那兒回事。

    先是把南下揚州的事情仔細的跟老太太說了,不出所料,老太太又是流了會兒眼淚。因是林黛玉的母忌,老太太也讓她在邊上聽著,這小姑娘,差點兒就哭昏過去了。因寶玉不放心林妹妹,一定要在邊上陪著,所以看著妹妹如此傷心難過,恨不得以身替之,急得他圍著妹妹直打轉,絞盡腦汁的勸哄著。倒是這兩個的鬧騰,分了老太太的一些注意力,抵了些傷心。而林妹妹這邊也因為怕再遭老太太眼淚,也強忍著收了絳朱之水。

    而後,王熙鳳才又把王夫人心疾之事說了。老太太聽了,長歎一聲,“唉,怎麼就得了這樣的症候!那我的帖子,再去請教王太醫。不管是什麼方,什麼藥,總要治好了、斷了根才好。老二媳婦,年紀還輕著呢。”

    寶玉才剛還圍著林妹妹打轉,這會兒聽著王夫人得病,自己又在那兒著急了,連忙就要去探母病。而當下,又輪到林黛玉寬慰寶玉了,也同請老太太示下,去探望二舅母。

    老太太狠願意看見子孫如此孝順,更願意看到兩小互相照應,連連點頭同意了,只是好不放心的關照著:“你倆過去,只是不可多說話,也別留太長時候。這人病了,最不耐煩說話了,靜靜養著才好。更何況,寶玉你娘那病,更是需要清靜。”

    這兩小的連聲答應著,寶玉更是賭咒發誓的說,一定不打擾母親靜養,只靜靜地陪一會兒。

    老太太還不放心,就讓鳳姐兒送他們過去,一定不要讓倆小的吵著太太了。王熙鳳聽著心裡覺得奇怪,但只當是老太太擔心倆小的磕著碰著,連連地答應了,只說等下不但親自陪著過去,還要親自送人回來,不讓寶玉黛玉少了一根頭髮,說著,還故意的插科打諢的打趣老太太的心偏狠了。

    老太太點著頭,忽然又想到什麼,吩咐下去,知道府裡的幾位姑娘孝順懂禮,只是太太需要靜養,所以暫不可去打擾太太養病,只於院外問候就可。

    鳳姐兒聽了,忙歎老太太想得周到,心裡卻嘀咕了一聲,要不是有王太醫的脈案,差點兒以為姑媽是被禁足了呢。雖是瞎嘀咕,卻還是免不了心中一動。

    再說王熙鳳帶著寶玉黛玉來到了榮禧堂,進了正房內間,就見王夫人在榻上歪著,臉色蠟黃,一幅病容。

    寶玉當場眼淚就下來了,卻又不敢大聲,只是問著母親哪裡不好,怎麼犯病了。

    王夫人對著寶玉確實是慈母相,把兒子摟在懷裡摩挲著臉擦著淚,說這寬慰的話,只說是沒什麼大礙云云,至於怎生得病的,卻隻字不提。

    黛玉也過來問了王夫人的安,這會兒看著王夫人寶玉母子這般做派,忽然想起那年自己母親重病,自己在病榻前伺疾,母親也是如此跟自己說話。想著想著,心中大慟,眼淚比平時就更多了幾分。抽噎聲聲,不能自己。

    她這邊的動靜大了些,引得寶玉看了過來,看見黛玉哭成如此模樣,不由唬了一跳,忙又過來驚聲問由。只是,寶玉這一忙,並沒有看見王夫人的眼神暗了暗。

    王夫人也看不過黛玉如此啼哭,忙讓人拉過來,摟在懷中道:“我的兒,你這般哭法,倒把我的心肝腸都搓揉住了,快快不可如此。”

    黛玉羞紅了臉,小聲抽噎著道:“實在是我太失態了,只是剛剛看著二舅母跟寶玉如此慈孝,想起當年在母親跟前的情形。求二舅母見諒。”

    “我的兒。”王夫人憐愛的摟著黛玉,又是一陣的勸慰。

    看看時辰,王熙鳳發話該拜退了,看著這個哭那個哭的,鳳姐兒倒也是真心怕擾了姑媽。

    王夫人倒是沒強留,只讓寶玉等人放心,自己並無大礙,而後,“周瑞家的,你送鳳姐兒,寶玉並林姑娘出去。且把寶玉跟林姑娘好好兒的送到老太太那兒,千萬仔細些,別讓老太太擔心。再替我給老太太請個安,就說我這邊好著呢,萬請老太太寬心,切勿為我操心。”

    王熙鳳聽著,捂嘴一笑,道:“太太哪用這麼客氣,還巴巴兒的著人送我們出去,我們哪個不是您的晚輩,豈擔得起這個?您身子不爽利,身邊正是離不得人的時候,原老太太也吩咐我好好兒把寶玉跟林妹妹送回去,就不麻煩周姐姐走這一遭了。太太要帶給老太太的話,我也聽清了。”

    王夫人皺了皺眉,才笑道:“你還真把你們幾個當回事,我讓周瑞家的送你出去,只是順便罷了。只是老太太那兒,還是要周瑞家的去一次的。禮不可廢!”

    鳳姐兒也就沒多說什麼。只是後來一路上聽了那些話,才讓鳳姐兒明白,這,還真是各有各算計!

☆、正文 032當家太太

    王熙鳳是奉了老太太的吩咐,要好好兒的把寶玉跟黛玉兩個送回去,而周瑞家的領了王夫人的話,要到老太太跟前請安的,再是順便送那三位過去。

    這一路過來,王熙鳳冷眼旁觀,卻發現,這周瑞家的倒沒有湊在寶玉跟前,而是一直拉著林姑娘說長道短。

    開始的時候,寶玉十分不喜這周瑞家的行事作派,因為這婆子一直拉著林妹妹問著當初姑媽臥病時的生前事,什麼林姑娘是不是親手奉藥的,什麼林姑娘是不是端茶送水,捧羹執箸的,什麼姑奶奶是不是嘴裡說著不用心裡卻特別喜歡,什麼姑奶奶是不是一直說著自己無礙讓林姑娘安心。

    寶玉十分擔心,周瑞家的問的這些話,引得妹妹想起傷心事兒,又要落淚,所以三番兩次的想要上前打岔。私底下,寶二爺不知對周瑞家的使了多少眼色,偏生那婆子根本沒看到。要不是這婆子是太太身邊的,寶玉好歹要給臉尊著,怕是這位小爺早就落臉子發作了。

    只是這位小爺雖于雜務上不通,卻最肯在女兒身上花心思,也生得了個能讀懂女兒心思的心竅,不久後,卻發現,提起那些當初,林妹妹雖然傷心,卻也有些緬懷之意,也挺願意與周瑞家的說說那些事情,疏解疏解心中的戀母之思。

    所以,寶玉也就不太攔著周瑞家的,自己竟也漸漸地聽了進去。

    只聽得那周瑞家的悵悵的歎息一聲,道:“做上人的,總是顧念著子女的。身子不好了,哪怕是再不舒服,也怕兒女跟著擔心,十分的病,總是之往那一兩分裡說,這就是父母的慈愛,林姑娘,我說的可對?”

    林黛玉拭了拭眼角,點頭道:“正是這樣的。我母親明明都起不了身了,還總是怕我哭泣傷身,又擔心我勞累,只說沒什麼,總讓我去歇著。”

    “這就是姑奶奶對林姑娘您的愛護。而林姑娘您也是個孝順有心的,若不然,當初未盡心在姑奶奶跟前服侍,現如今想起來,怕是腸子都要痛斷了吧?”

    “這,還真不敢想它。”林黛玉想了想周瑞家的話,而後一臉的驚怕。而邊上的寶玉臉色忽然數變,竟呆愣住了。

    王熙鳳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一下子明白姑媽圖的是什麼了。再想想老太太的那些個舉動,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老太太怕是早就想到了些什麼,不然為何要說那些養病怕擾的話?為何一定讓自己把人早早的送回去?

    這一想,心中就是叫苦,這兩位打擂臺,怎麼就把自己給牽連進去了?幸好姑媽那兒沒有強留人,不然,自己一定很為難。這樣一想,就又感謝姑媽體諒自己的難處。不過,姑媽這一招,可比強留人要高多了,寶玉自己開口說要盡孝心,老太太總不能往死裡攔著吧?

    一行人回到史太君的上房。還沒等到周瑞家的開口回話,寶玉同志就先跪下了。

    老太太眼皮子跳了跳,“這孩子,怎麼好好地就跪下了?快過來,讓鴛鴦幫著看看,有沒有磕破皮。”

    要是放在平時,這寶玉肯定會說一聲,不敢勞動姐姐,然後自己站起來了。可今日,寶玉側了側身子,讓過了鴛鴦的手,道:“老祖宗,寶玉想跟老祖宗求個恩典。寶玉想到太太跟前伺疾,還望老祖宗恩典。”

    史太君臉色倒是未變,只是眼神往剛進來的這幾個人身上掃了一圈。王熙鳳只覺得這眼神像是刮骨刀,原本還想著幫著寶玉說兩句話的,這會兒只是十分明智的閉上了嘴。

    王熙鳳原本認為,老太太必不允許,說不定還會說什麼寶玉年紀小,身子骨沒長結實,怕過了病氣這類的話。哪想到,老太太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後,竟然同意了。

    “這孩子,就是個實誠孝順的。也怨不得我多偏疼了你。”老太太點點頭,“那這麼樣吧。今兒個天色晚了,明日寶玉再去吧。”

    寶玉連連謝著老祖宗,站起來又撲到老太太身邊揉搓著。

    老太太拍了拍他:“唉,寶玉也不要太擔心。你剛剛也聽到了,咱們請王太醫好好想辦法給太太診治。若王太醫不行,就換別的太醫。太醫院聖手頗多,總要把你娘的病根兒給去了。”

    王熙鳳默然,感情,老太太早就料想了,再想想老太太給三位姑娘傳的話,原來,自己那時覺得是禁足的想頭,還真沒猜錯。

    只是,伺疾,只能頂個一陣子,早晚還要回老太太這邊。而另一邊,禁足也不是個長久的事情。這日後,還有得搞。

    這王熙鳳縮了縮身子,儘量想著不引人注目。可老太太的下一句,就把她給裹包進去了,“鳳丫頭,原先個,都是你幫著你嬸子管著家的。現如今,你二嬸得了這病,不能再費那些心力了。以後,這府裡,就都交給你了。”

    鳳姐兒嘴裡發苦,管家,自然是她想要的。只是,鳳姐兒可知道她姑媽對這個當家太太的位置有多看重。現在這事情,可不是好辦的,捲進這對擂裡,都是她的長輩,任誰拿她做筏子,她都只能任打任罰啊。還有,這剛才,老太太這口口聲聲地嬸子,也是要敲打自己的意思啊。

    老太太猶嫌不足,還在說道:“反正,璉兒日後是要襲爵的,這府裡,早晚要交給你們的。”

    王熙鳳可不敢再聽下去了,忙上前跪下,“老祖宗,這可哪跟哪兒啊,太折殺我了。我還小著呢,這上頭老爺太太們都年富力強,老太太您也身健體康,哪有孫媳婦我的事情啊。我也就是跑個腿兒,傳個話兒還使得。”

    老太太聽了,點頭道:“你也是個知分寸的好孩子。只是現如今,你嬸子身子不好,那還能讓她操心啊?寶玉,你說可是?”

    寶玉哪懂這些女人們的心機戰鬥,也不覺這當家是個什麼,只聽著要讓太太少操勞,自然是件好事,忙上前對著鳳姐兒作揖,道。。。。。。

☆、正文 033左右肉痛

    寶玉就對著王熙鳳一個深深的大作揖,道:“往日裡太太也常說,嫂子平日就是個能幹的。於此再妥當不過了,想來,太太也甚為放心的。好嫂子,你想想太太平時對咱們的愛護,再不然,就當疼疼寶玉吧。日後,寶玉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王熙鳳聽了寶玉這半通不通的話,要說這反駁起來的話頭是一抓一大把,可她現在卻不能這樣做,跟個小孩子說那些,知道的是說她王熙鳳沒有趁機會把著家的想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憊懶,不肯費心力呢。

    於此,她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還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溫和的慈愛的看著她,卻讓她再次佩服到了心裡,看看,這老太太耍的好招式,姑媽想著法子要把兒子領回身邊,老太太並不攔著,卻讓姑媽最最寶貝的兒子,親自求著人,取了姑媽最最看重的當家太太的權利,還不得讓姑媽憋屈壞了?不曾得到,那也算了,可現在偏偏把寶玉送到姑媽跟前,這個,那個,都是心頭肉,姑媽何取何舍,怕是怎麼想,都難受吧?

    怪不得,老太太能從個重孫媳婦,穩穩當當的成了現在的老封君!

    王熙鳳覺得光這些就夠可以的了,沒想到,接下來老太太的話,又讓她明白,什麼叫做沒有最狠辣的,只有更狠辣的。

    “寶玉,你二嫂子也有她的顧慮,如今她這歲數,上頭又有公公婆婆,當這個家,委實年紀輕些。這樣,你同她說,我讓她婆婆也出個面。不用大太太操心,只要她沒事時去議事廳坐坐就好。這樣,你二嫂子也就沒什麼顧忌的了。”

    王熙鳳聽到這兒,深深覺得,如果王夫人在這兒的話,怕是要胸悶憋出血來。自己那婆婆是個什麼樣的,府裡人誰不知道?太太平時是最看不上這樣子的,大太太嫁進府來這麼些年來,都是被太太踩得死死的,如今,卻還把這樣子的給抬出來了!

    偏生寶玉這孩子如何懂這些?聽著居然連連點頭,連聲說著好法子,對著鳳姐兒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就廝磨著鳳姐兒點頭。

    老太太在邊上雖沒有說話,只是笑者看著,王熙鳳卻知道,這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做深麼主,只能順著老太太的意思,點頭答應。

    既然已經要答應了,那不如讓人看著舒服些。好鳳姐兒,思慮既定,當下就咯咯兒一笑,“罷了,既然老祖宗都替我想好了,那我就趕鴨子上架吧。寶兄弟,我可記著了,等什麼時候我家那大青馬耍脾氣發橫時,我就讓人來找你。那做牛,就罷了,省給你做添頭。林妹妹,你可給我做個見證。”

    林黛玉雖不明白剛才到底是唱的什麼戲,但女孩子心思本就是細,林黛玉又特別敏感,總覺得剛才不太對,此時就笑著說:“你們之間的事情,可別扯上我。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王熙鳳不依,賈寶玉又拍著胸脯說妹妹別怕,自己定不會賴帳,讓妹妹只管應承便是。林黛玉只能疑惑的拉著老太太,道:“老太太,我這兩天有些耳背,您剛剛可曾聽見什麼?是不是有人在說話?還是蝴蝶蜜蜂什麼的飛進屋子來了?”

    這聲耳背,把老太太逗得笑了出來,這把黛玉拉懷裡拍著,道:“耳背,嗯,心肝兒,我也耳背呢,我也什麼都沒聽見。”

    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寶玉第二天就搬出了老太太外頭的那個碧紗櫥,搬進了榮禧堂。而那議事廳中,邢夫人也插著滿頭的珠翠,坐在正位上聽著人回話。

    雖然說史太君說的是讓邢夫人沒事去聽聽,可這位大太太哪肯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於是,一來而去的,弄得鳳姐兒也甚是勞神,要花幾倍的氣力才能做好一件原本挺順當的事情。鳳姐兒有時也琢磨著,老太太是不是有那種想頭,人家讓她不快活了,她就讓人更加的不快活?只是這種腹誹長輩的事情,鳳姐兒也不敢多想。

    如果光是這些府內事務也就罷了,偏偏屋裡頭,賈璉那次的摔袖而去,到現在還沒緩和過來。本來夫妻倆,床頭打假床尾和,再有什麼事情,來一次倫敦大禮,也就過去了。賈璉也素來會在王熙鳳跟前放軟身架的,只是這次不知怎麼的,賈璉氣性很足,竟然幾天都沒有揭過去。加上鳳姐兒也是個心氣高的,竟然不肯先服個軟,這會兒又才掌事,更是忙碌著,這兩個人就僵在那兒。

    鳳姐兒白天沒事人似的,晚上聽著璉二爺又宿在外頭書房了,眼睛就紅了幾次,有次早上起來,平兒發現這被頭上都濕了。可連勸了幾次,鳳姐兒都不聽。平兒有心想捎個話給外頭的璉二爺,幾次提起,幾次又按下,二奶奶那個醋性,還真是讓人犯怵。

    漸漸的,就有下頭丫鬟婆子嚼著什麼舌頭了,竟然說到那兩個被放出去的丫頭身上,說那兩個是璉二爺的心頭肉,如今,璉二爺正因這事跟二奶奶打饑荒呢。這傳的,還有鼻子有眼的。王熙鳳逮住一次,狠狠地發作了一回,才刹住了人口。只是這刹口容易,刹心難哪。

    且不說這些個糟心事情,只說有一天,榮禧堂來人,還是周瑞家的,說是領了太太的吩咐,來請璉二奶奶過去坐坐。

    鳳姐兒一聽這話,臉都燒紅了。因為那日的事情,雖然王熙鳳也是迫不得已,但面對著王夫人,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說心虛吧,有點兒,卻也不多,說歉疚吧,也有點兒,也不多,說高興吧,更是有點兒。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感覺,再加上如今確實比以往忙了數倍不止,王熙鳳也就未像原先那樣時時去榮禧堂,有時候一天還要跑個十七八回。雖還日日打發人去問安,只是她自己也就隔一二天去一次,就算去,也不多坐。反正有老太太的話頂在前頭呢。

    這會兒,聽了周瑞家的一個“請”字,這不好意思的勁兒,只湧上來,弄得面紅耳赤的,好半天,才開口道。。。。。。

    (下一章,客場作戰結束,再拉回林靖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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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4遞個梯子

    王熙鳳紅赤著個臉道:“瞧周姐姐說的,多趣味。我才說要去給姑媽請安呢。只是知道姑媽身子欠安,要靜養,又有寶兄弟在姑媽跟前,才不去做那個討人嫌的。現姑媽有話要吩咐,那就走吧。”

    周瑞家的也是個慣會看人眼色的,她只是來傳太太話的,其餘的,那是太太姑侄倆的事情,她這個做奴才的,犯不著跟主子奶奶頂牛,於是也就笑嘻嘻的不提剛剛那話兒,只是跟在王熙鳳身後。

    到了榮禧堂後頭正屋,裡頭靜悄悄的鴉雀無聲,只一個小丫頭看著熏香爐。王夫人並沒有躺在床榻上,而是靠著炕頭想著心事。寶玉並沒有在屋內,伺疾,只是個說頭,哪會真拘著這個寶貝疙瘩?

    鳳姐兒來了,才要行禮,就被王夫人拉到了身邊,“自己姑侄,不用這些虛的。過來坐。”眼睛一掃,那小丫頭就出去了。

    拉著鳳姐兒靠著自己坐了,王夫人又仔細打量著鳳姐兒的氣色,長長地歎了口氣,“好孩子,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這些日子,日日操勞,婆婆折騰,跟丈夫又犯著擰,就是對著血親姑媽,也是有些尷尬,如今聽了這聲帶著感情的喚,鳳姐兒眼窩子就有點兒發酸了。

    王夫人也沒停,“我明白你的心,也知道你的為難,你心裡也憋著委屈,誰叫咱們都是做人媳婦的,好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王夫人這句話說得很輕,也說得很慢,但聽著,就有異樣的沉重,直直說到了鳳姐兒的心坎兒裡。

    也就是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這連日的尷尬,盡數給去了。

    爾後,周瑞家的親自捧了茶進來,王夫人也就撂開了那話,再不提那茬兒了,只說起了別的事情,說著寶玉連日來的孝順,說著這兩天重開了的方子,“這兩日這藥我吃著,心裡輕省得多了。看來這藥,對著症。”

    周瑞家的也在邊上陪著笑,道:“那是,眼看著太太一日好過一日了。不過,除了這次方子是個好的,咱們看著,主要還有寶二爺的功勞。寶二爺服侍咱們太太用藥,咱們太太就跟吃了那仙丹似的。”

    “貧嘴!”王夫人嗔了周瑞家的一句,不過轉過頭來,卻對鳳姐兒說道:“不過,能看到寶玉這孩子在跟前如此孝順,我也開心得很。也算是沒有白養他一回。我也不貪心,能有這一次,我也覺得值了。”

    周瑞家的忙插口道:“瞧太太說的。寶二爺是您兒子,日後孝順您的地方多著呢。任怎麼樣,哪怕他長大做官外放,心裡還得惦記著您,就是請了誥命,也得您受著,這是誰也越不過的。”

    鳳姐兒聽出味兒來了,知道姑媽已經做了決定,心裡雖有些不足,但也籲了口氣,也忙笑著點頭。

    “今兒偏你話多!”王夫人數落了周瑞家的一句,那婆子笑嘻嘻也不以為意,說是要去看著小丫頭煎湯藥,就行禮退了出去。

    屋子就姑侄倆人,王熙鳳明白姑媽這是有話說,所以也沒有插科打諢,只是靜靜地等著。

    王夫人倒也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自打聽了去南邊的人回的那些話,我這心,就被堵得慌。這叫個什麼事情?養著養著,倒叫個小孩子說咱們沒規矩。我也不瞞你,我也想趁我這病,讓寶玉跟那姑娘遠著點兒。倒不是我說那姑娘不好,只是,我怕了,別到時候又有什麼話來。可是,你看,如今這樣,哎!我兒子,我哪裡做得了一絲半點兒的主!”

    王夫人這話說得推心置腹,一點兒也沒顧忌,王熙鳳明白姑媽的意思,當然也知道,姑媽可不光是借著病,也是借著人家那孩子的嘴,只是,到底拗不過老太太。

    王夫人也沒有繼續抱怨,“我聽說,璉兒上次去南邊,跟那孩子處得不錯,那孩子也跟璉兒親近,就想著,是不是讓璉兒給那孩子去封信。一來,說說咱們府裡的這些事情,省得叫人家做哥哥的,老是心懸著妹妹。二來嘛,小輩們也要親近親近才好。再有嘛,”王夫人看了看王熙鳳,停住了。

    這封信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向林靖表明,她王夫人盡了力了,日後有什麼不是也別落在二房的頭上。

    只是,王熙鳳聽著姑媽提起賈璉,這心猶如掉進了大醬缸子,又鹹又苦,一邊惦記著丈夫,一邊又心恨賈璉的狠心。

    王夫人停了停,繼續說道:“傻孩子,這夫妻二人,總有拌嘴的。可是老擰巴著,就要傷了情分了。我知道,你不肯低這個頭,想是怕這次你服了軟,日後他就會次次如此,總要強你一頭。可說不準,他也是這般想的。所以就僵著了。可這日子久了,誰都輕易下不了臺了。現如今,有這件事在頭裡,你也不算對他服軟,又是給他遞了梯子。他也好麻利的下臺了。小夫妻倆,誰也不傷誰的面子,也就成了。難道,你以為他願意聽為了倆丫環跟妻子鬧翻這樣的渾話?”

    王熙鳳一聽,正是這個道理,自是對姑媽十分感激,只是又想起賈璉說姑媽的話,終究也沒說出什麼來,只是點頭應承了。

    且不細說榮國府之後又開始怎麼折騰,王夫人如何痊癒,寶玉如何回了老太太身邊,賈璉夫妻又是如何和好,只說遠在揚州的林靖接了信,已經是一個多月後了。

    林靖原只是為了家裡的門楣,找了個好交代的理由,把黛玉摘了出來,還真沒想到王夫人會借著那些話折騰了一番,只可惜,最終還是沒把林黛玉跟賈寶玉分開,可惜了。

    不過,現時她能做的也就這些了,順手人情,她是會做的,可讓她挖空心思做些什麼,她還沒那麼無私。

    時光就這麼迅急流逝,林靖守著孝,讀著書,折騰著自己的身子,偶爾頂著賴二家的刀子眼給賈璉回上封信,就這麼著,就到了給賈敏除服的日子了。

    原本給賈敏燒過了周年,林府就可以除了喪家的門聯的,只是林如海卻一直拖著。現在林靖也要除服了,那些事就不好再拖了。於是,擺了火盆,揭了門聯,林靖磕了頭,祭了酒,脫了孝服燒了,也算全了禮。

    林府本沒有擺什麼酒,可自有那往來人情在,這其中,還有一個意向不到的人上了門。

☆、正文 035舅爺表兄

    林如海殉著心中的那份情,一心撲在公事之上,斷絕續弦之念,又因為有了前事,于丫鬟婆子不假言辭,再加上有賴二家的暗中使法,是以,這內院之中倒也清靜些。

    因林如海無心男女之事,膝下只有一“兒”一女,為了祖宗大事,再加上為了黛玉日後有靠,對於林靖,倒也用了心思。

    而那賴二家的也因種種,面上對林靖也甚為恭敬,而暗中之事,只要林靖不太過分,也並不挑剔。

    而林靖也不是那種毛躁求快的,心中是有著計畫的,只一門心思努力用功,外加調/教身子,更不會主動挑事。

    是以,這幾下裡一扯,林府這兩年還算平順,而林靖這也算過了兩年清靜的日子。

    只是,死水,也有微瀾的時候。

    林靖才脫了麻衣,給賈敏的牌位前磕了頭,站在林如海面前聽訓,就聽得外頭有人報,說是白府舅爺來了。

    白府舅爺?林靖當然知道這是指的哪個,偷眼看著,林如海下垂的手已經攥起了拳頭,拳頭上,青筋畢露。只是一會兒,這拳頭就鬆開了,“快快有請!前廳見客!”這是林如海發的話。

    其實,白府的這聲舅爺,稱呼起來還真是甚為尷尬。論說,一個妾的娘家兄弟,當不得這舅爺的稱呼。可偏偏,白姨娘當日也算是良妾。而白府,也是當地的鄉紳大家。這些,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當年那場密談和喪事。白姨娘隆重發喪,最後還埋入了林家的姑蘇祖墳。

    林靖跟著林如海踏入前廳,這廳裡客座上,已經有一人端坐著了。見了林如海過來,那人馬上立了起來,沖著林如海一拱手,“林大人安好。”

    林靖看過去,只見一白麵團子似的人正站在那兒,看年紀好像比林如海年長一些,頷下微須,白胖的臉,兩隻眯縫眼,這時因為臉上堆著笑,這眼睛就更眯縫了。

    林如海忙也一拱手,“子端怎生如此稱呼,太客套了。”

    林靖見識過深情的林如海,見識過淡漠的林如海,見識過羞愧、激憤、等等等等的林如海,卻沒想到,如今,還能見到這樣的林如海。

    白府舅爺,那是白姨娘的娘家兄弟!而林靖不認為,林如海心中能鋪排得開,不把賈敏與那孩子的過世,算在白姨娘頭上,也不會心中遷怒白家。剛剛,她還是親眼看見林如海的拳頭呢。

    只是剛剛還那樣的人,現在卻能面上帶著笑,語氣上透著親熱,好似真正親近人家一樣的說話。

    這,才是能做到蘭台寺大夫的林如海,這才是能在這巡鹽禦史這個官位上一坐多年的林探花!不是那書中寥寥數語的列侯之後,死于任上的無後之人。

    林靖心中警惕,自己只是見慣了林如海在府中、在賈敏跟前的樣子,卻沒有細想想,沒有些本事,如何能在揚州一鎮就這麼多年?

    那被叫做子端的嘿嘿一笑,道:“那不是禮多人不怪嘛!客套些,總比不知趣好。”話雖如此說,只是一掉頭,沖著他身後一人假意訓斥道:“還不快給姑父行禮。”

    在白子端身後閃出一個少年,剛剛被白子端龐大的身軀給遮擋住了,林靖這時才看仔細,十五六的年紀,生得雋秀,身材細長,依稀有著白子端的樣子,只是那白子端就算瘦下一多半兒,還是要比這少年寬上許多。

    那少年閃身出來,沖著林如海就行禮,嘴上說道:“侄兒拜見姑父,姑父安好。”

    “快快免禮!”林如海忙讓著,“這是。。。”轉頭對那個白子端道:“恕我眼拙了,一下子認不出來這是哪個孩子?”

    “哈哈,這是我們家最小的,我的三兒子,我們家的小五兒,白瑞。”白子端笑呵呵的說道,說完,眼睛就落到了林靖身上。

    林靖當然不會失禮,忙一躬身,道:“拜見白舅爺。”

    白子端生受了這個禮,笑著道:“好好。這是靖哥兒吧?往常總未得見,今兒個可算是見到了。”

    說著,手一揮,身後自有家僕送上表禮,無非是筆墨紙硯之類的。只是林靖看了,卻心中暗歎太過了,那筆,自然是湖筆,墨是徽墨,硯為端硯,卻件件是上品,比之以往林如海讓自己送去師父那兒的毫不遜色,就是那紙算不上多豔羨,可也是水紋、澄心、金粟、玉版之流。

    林靖不敢自專,拿眼去看林如海,卻見林如海眼睛也不抬,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子端送的,你就收著吧。”說著,也讓人給了白瑞表禮,卻是禦刻四書一套,內品摺扇兩把。

    白子端看著這些,倒是笑呵呵的。

    看來,各有各的喜好。

    這白府與林如海有什麼樣的勾當,林靖現在是無法得知的,她只是看著這兩人把手相歡。

    大人如此,那小輩也就作一處說話了。白瑞看上去是個好脾氣的,引著林靖說話,就如帶小孩子般。只是,到底對這個只聞其名、從未見其人的林家大爺很好奇,眼中打量的神色,怎麼也掩蓋不住。

    林靖只作不知,一派天真爛漫,聽著白瑞說東道西的,時不時瞪圓了眼睛,予以配合。

    白瑞說著說著,倒是去了試探之意,拍了拍林靖道:“知道靖表弟是個用功讀書的,前些年又是守著太太。那,且看日後吧。我這做哥哥的,不是白當的。”

    林靖露出嚮往之色,只是片刻,還是搖搖頭,“多謝瑞表哥好意。只是還要讀書呢。”

    這話,不知怎麼被那白子端聽去了,當下說道:“到底是探花的兒子,好!好!靖哥兒可是拜了白鹿洞書院山長為師的,瑞兒,這上頭你要多學著點兒,平時於這學問上也要多多請教為好。”

    林靖忙說不敢當,可,白瑞馬上站立稱是。

    林靖心中一動,偷眼看了看林如海,卻見林如海不動如山,只是笑著看著。

    至此,林府算是有了個時常找上門來的了。林如海並不阻攔,而林靖沒有了守孝作掩蓋,也不好次次都回避。於是,總有那麼三五次帶著去見了師父。

    這塊牛皮糖,算是粘上了。

    只是,每每想起林如海笑著的臉,林靖總覺得背後涼涼的。

☆、正文 036湖上春邀

    “白家是咱們揚州大族。如今,除去旁枝不算,當家的白老爺有三個兒子,大爺二爺是嫡出,三爺是個庶出的。上回來咱們府上的就是白府大爺。據說,現在白老爺幾乎都不怎麼管事了,都是白家大爺發聲兒呢。”

    林靖在前面走著,碧草在邊上跟著,一邊還把她打聽來的那些八卦說給自己的這位主子聽。說著說著,這碧草就壓低聲音湊了上來,“大爺,叫我說,這白姨娘雖然已經走了這幾年,可當年那些事情,我想起來,都?得慌。老爺那麼敬愛太太,寶貝哥兒,怎麼反倒比我還看得開呢?”

    林靖看了這小丫頭一眼,這樣的話,也就是她這麼沒心沒肺的說出來,而且,看人,也是一如既往的那麼單純。

    “這就叫差距。”

    碧草聽了,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那是。我在丫頭中都算是笨的,別說是主子爺了。我娘說,我腦子裡都是個糨糊,”說著又瞟了林靖一眼,心虛地說,“還有就是大爺賞的糕點。”

    “噗哈哈哈!”林靖覺得這碧草還真是個寶貝,只是,要提點的還是該提點,“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後,管住自己的嘴,不該在旁人面前說的,就不說。當然,要是分不清該不該說,那就一律不說。還有,這管住自己的嘴,可不光是指說話。可聽明白?”

    碧草本來是連連點頭,這會兒猛地頓住了,“大爺,我可不是嘴饞丫頭。還有,我也就在大爺跟前話多。”

    林靖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有炸毛的時候,愣了愣,更覺好玩兒了,拍了拍碧草的肩,哄著:“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怕你忘了,多說一下。”

    碧草的性子也當真爽快,聽主子這麼說了,也就高興地應了。

    二人來到前廳,這白瑞已經是喝了第二道茶了。看見林靖出來了,白瑞也沒有抱怨林靖磨蹭,只是笑眯眯地問道:“可能走了?”

    林靖客氣地拱拱手,“讓白表哥等久了,這就走吧。”

    也不用隨從接手,林靖接過碧草手中的書簿包袱,帶著白瑞就往鐘先生那兒去了。這也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帶著白瑞蹭師了。鐘先生是大材,教林靖如今的功課還真是小用了。而對白瑞這樣的點播,也費不了多大工夫。可對白瑞來說,確實受益匪淺的。

    白家這樣的謀求,林靖知道,林如海當然就更明白了,只是林如海不表示,林靖當然就更不多事了。

    而且,這段時間接觸下來,白瑞還真不是那種討人厭的,脾氣好,知進退,若不是有白姨娘那事情哽著,倒真是個值得深交的。

    鐘先生雖歸隱在家,不與外人多交,但徒弟的面子還是給了,再發現白瑞也不是那種不可教的,倒也給了幾分顏色了。

    只是這一日,才看察了林靖的功課,授了新課,又指點了白瑞幾處識點,就聽見家人來報,說是訪客至。這一問,還是以往白鹿洞書院的故交。當下鐘先生欣然迎客。林靖白瑞也在拜見過了訪客後,不打擾故友相逢,告辭出來了。

    這看看天色還早,晌午還未至,林靖就要跟白瑞告別,回府克書。哪想白瑞一把拉住林靖道:“表弟,難道你還真想做個書呆子不成?已經出來了,又難得今日空閒,不如我帶你四處走上一走。難得一回,不耽誤你用功讀書做好學生。”

    如今這日子,才過了盛夏,雖未秋高氣爽,但也算是宜人的。林靖來此處已經三年多了,倒還真未曾在外頭好好看過,想到這古時繁華似錦的揚州,一時上頭還真是動了心思。況日日壓迫自己,還真有點兒繃得太緊了。再看看這白瑞不肯放人的架勢,就笑了,“如此,就麻煩表哥了。”

    要說起揚州的景致,處處都是景,人在景中走,那還真不是虛的。只是,除了那出名的八大寺,這屬第一的還是要說瘦西湖。白瑞就帶著林靖去了那處。

    租了條小舟,順著禦游水路,一路過來,亭臺樓閣點綴在碧波之中,映著花木水影,廊橋畫舫,再加上邊上白瑞的典故戲說,林靖還真看得有滋有味兒的。

    看了會兒景,偶有船身錯過畫舫,紗影重重,畫窗隔扇,隱隱香風飄過,絲竹叮咚,嗓音妙曼。林靖瞟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麼去處。

    原以為只是偶爾錯船而過,哪想到那畫舫倒是慢了下來,船尾走出個青衣婆子,沖著林靖這兒福了福,道:“五少爺,許久不曾見了。今兒個可真巧了,未曾想能在這兒遇上。我們姑娘說了,不知是否賞臉過船來喝杯茶?”

    林靖扭頭看向白瑞。

    這事兒,原本在這些大家公子哥兒身上,極為平常。可白瑞被林靖這小孩兒看了一眼,總覺得莫名心虛,像是教壞了人家好孩子似的,當下耳後有些發紅。

    林靖是在白瑞身後的,這一紅,就還真落在了林靖眼中,心中不由好笑,看這白瑞粘膏藥的德行,就知道是個皮厚的,沒想到這會兒於這事上頭倒是這般了。

    白瑞這邊如此心虛,當然就不肯過去了,忙回到:“今兒個還有它事,倒是不方便叨擾你們姑娘的好茶了。”

    那青衣婆子再三請了幾次,白瑞只是不從,那婆子也就作罷了,當下又福了福,“既如此,那就不討五少爺嫌了。萬望五少爺下回得空,能來咱們家坐上一坐。”說著,又沖林靖看了看,也福了福,才返身進去。

    那婆子的說話對答,都是斯文有禮,林靖在邊上看著,挺是意趣盎然的。上輩子只在電視電影小說中看過,現在,到底是看到活的了。

    白瑞這邊打發了人,回頭看見林靖這樣子,不免更心虛了,怕又再遇上什麼畫舫,忙道:“這一路遊來,倒也有番時辰了,前頭有座茶社,不如棄了舟上去小坐一會兒,嘗嘗這揚州的皮包水。那家的,可是連萬歲爺都誇不絕口的。”

    反正也只是一游,林靖哪有不樂意的?只是,在那茶社坐了片刻,林靖往後頭洗手,才整理了出來,就看見後門口兒那兒,一個人疾走而過。林靖好奇看了一眼,就見那人拐進一個暗巷,往一個掛著青布簾子的門口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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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7五花八門

    林靖勾著頭看著,那個青布簾子的人家,說是店鋪,卻沒有店幌子也沒有招牌,可說是普通住家,卻又不像——再小戶的住家,總是有大門的,也沒有在大門上掛布簾子的。更何況。。。。。。林靖抬頭,細細的看著那家門口上的燈籠。

    這裡的燈籠,就跟上一世的門燈街燈一樣,處處可見。大戶人家門口兩邊會掛著燈籠,上書的住家的姓氏,而商鋪也掛燈籠,上面可能是店招。

    這個掛著青布簾子、幾不像的門口,倒也是挑著燈籠,燈籠下晃著一個幡兒,上面畫著一枝花。可這是什麼花,林靖卻是認不出來。

    “這位小公子,您這是?”林靖正疑惑著,這茶社的一個夥計正好過來,看見這樣一個穿著不俗的小公子站在那兒,就上來招呼了。

    是開門做生意的,茶社中的夥計也透著股子機靈勁兒,只來回一眼,就略微猜出了點什麼,當下呵呵笑著說:“小公子可是看著覺著新鮮,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去處吧?”

    林靖反正也無所事事,正樂得聽個稀奇,回頭看著這小夥計,笑眯眯的點點頭,“倒要請教這位管事。”

    就跟上一世逢人就稱老闆一樣,這稱呼捧得小夥計一樂,當下就給林靖講起古來,“這位公子,您可曾聽說過五花八門?”

    林靖一愣,“五花八門,那不是個俚語嗎?”

    聽得林靖這樣一說,那小夥計哈哈笑了,“咱一看就知道,您是個勤勉讀書的,這市井之事,沾染不到您半分。不錯,不錯,那是個詞兒,可您大概沒聽說過這出處吧?這五花八門啊,說的是五朵花和八門行當。”

    夥計生了張巧嘴兒,給他細細一說,林靖才明白,所謂的五花八門,乃是:

    其一金菊花,所指賣茶女人;其二木棉花,是為人治病的郎中;其三水仙花,泛指酒樓歌女/娼/門妓/子;其四火棘花,所指玩雜耍的人;其五土中花,那就是挑夫。

    一門巾,指算命占卦之人;二門皮,指賣草藥的人;三門彩,指變戲法的人;四門掛,指江湖賣藝人;五門平,指說書評彈者;六門團,指街頭賣唱的人;七門調,指搭篷紮紙的人;八門聊,指高臺唱戲者。

    夥計說完了五花八門,就指著那家燈籠下的那幡兒,道:“看到沒,那就是木棉花。”

    林靖這才明白,這家是個郎中。

    林靖才恍然,卻發現那夥計頗為神秘的一笑,道:“公子您再仔細瞧瞧,那家可不是花二那麼簡單。”

    林靖左看右看,看不懂什麼,正要回身請教,就見剛剛進門的那個人影一掀門簾,出來了。這一回,林靖看得真真的,那人正是剛剛那艘畫舫上的青衣婆子。

    那婆子出來,像是感覺到了林靖這邊的目光,遙遙望了過來,等走過後門時,卻沒有上前招呼,只是蹲身福了福,就走了。

    那夥計頗為詫異,喃喃道,“看不出來,原來公子您跟瓊花觀楊家也認識,玉環姑娘身邊的娘姨,可不是見誰都行禮的。”

    原來那青衣的是娘姨啊,不是上一世影視劇中穿著花衣裳,帶著大紅花塗著大腮紅的鴇兒媽媽桑啊。林靖為自己的想像力覺得好笑。

    只是,玉環,楊?林靖明白大概指的是剛剛畫舫裡的那位,還真不忌諱,聽這話就知道,大概有許多人搶著做那一夜唐明皇。

    不過,看這楊玉環,倒是對那白瑞白五少爺十分巴結啊。不知道這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勢?還是說姐兒愛俏?

    林靖只晃了晃神,就把那些念頭丟開了,也不欲在那些話上多費功夫,只是追著問那剛剛的人家。

    那夥計挺有眼色的,明白林靖的不耐,也就沒再賣關子,道:“看到那青布簾了?您再看看那布簾下端,那角落裡,是不是有枝水仙花?那是說那家人家還做二門生意,賺那水仙花的錢,給那些娼/門/妓/子、瘦馬之類的看診,又做那密藥生意。”

    林靖這就不明白了,這煙花之中的人看病,就不能找大夫找醫館了?還有那秘藥到底指什麼?

    那夥計倒是有點兒誨人不倦的派頭,林靖被科普完了才知道,雖說是醫者父母心,可不是所有的大夫所有的醫館,都肯為這做皮肉買賣的人看診的。這麼說吧,大約越是出名的大夫醫館,就越有講究,那也是顧忌那些大戶人家或者自詡為清白人家。所以,好些操皮肉買賣的,都找密醫或者鈴醫之類的。當然,那些花名在外的,或者金貴的瘦馬,倒是例外。

    林靖想想,也就明白了,就跟上一世那些地下醫療一樣,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至於這秘藥,那夥計倒是不肯說了,只說是那東西不太好說。林靖從荷包裡拿出了個銀稞子塞了過去,那夥計才含糊著講了,無非是那些紅丸什麼的,以及花柳之地說不出口的東西,譬如,斬斷赤龍的,絕人子嗣的,等等等等。

    林靖聽了只覺得心驚肉跳,上一世也知道那些黑藥,可畢竟隔了太遠一點不相干。但如今,那東西就在不遠處那青布簾子後頭。

    那夥計看著林靖有些發愣,忙道:“小公子聽過就算,那些可都是犯忌諱的東西。要不是看小公子是個嘴緊實誠之人,再多給我幾個,我也不會說的。您這轉身,往前頭一去,這剛剛聽的,就全都忘了吧。”

    林靖被這樣一說,倒也覺得自己矯情,笑著點點頭,回手給那夥計又一塊碎銀子,“那你剛剛也沒看到我吧。”

    那夥計拿了銀子,嘻嘻一笑,做出才看見林靖的樣子,咋呼道:“啊呀,這位小公子,這是剛剛下來吧,來來,這邊走,小二我給您看著路。走勒~~”

    林靖回頭又看了看那燈籠,那門簾,才扭回頭去,由著那小夥計引著往前頭去了。

    日後,林靖每每想起,總覺得這日她是做了個最划算的買賣,那兩塊銀子,花得太值得了,值了,好幾條命!

    (五花八門的說法,到底是什麼時候才流傳的,好茶沒找到確切的時間。so,大家就這麼一看吧,反正紅樓本身也是架空的撒~~

    這章雖然是講古,但是,很重要撒~~

    麼麼,週末,煮飯茶一向是比較比較忙的,所以,紫之巽翎童鞋,以及其他覺得少的童鞋們,請忍耐一下,好茶是很羞愧的。當然,也不是這週末才開始2000字更的,這個,好茶主動承認錯誤。大家,就寬宏大量吧。週一,週一開始一定變成3000字更。麼麼,抱頭鼠竄~~

☆、正文 038也算天才

    那日之後,如風拂水面,風過了,水面蕩了蕩,但不久後又歸於平靜。

    林靖也只是放鬆了那麼一下下,依舊苦讀起來。到這世界已經三年多了,越明年,她就十一歲了。她盤算過,現在她已經出孝,也就是說,明年,她可以下場了。雖說,她才學了三年,可時間不等人,她總要試上一試。就算不過,也好漲個經驗。

    林靖把這想法告訴了師父鐘先生。鐘先生想了想,雖覺倉促,但徒弟要試試,那也無妨,也就點了頭了。

    先生這兒說通了,林靖就要過她老子林如海那一關了。

    在林靖看來,這一關,恐怕不大好過。就她所知,如林如海這般差不多的人家,一般五六歲就啟蒙,差不多十三四歲開始童生試,這就是所謂十年苦讀。可她明年才十一歲,才讀了幾年書?

    所以,她先跟師父說這事,師父這兒說通了,就想讓師父幫著去林如海處關說。

    鐘先生聽了徒弟的請求,看了徒弟一眼,想著這徒弟拜師前外頭流傳的那些話,又想著林如海之前雖然說過不再續弦,可那又不是一定改不得的,於是腦補了下林靖將來可能的處境,自以為明白了徒弟為何如此迫切,長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林靖雖看著師父神色不對,可也猜不到那個份上,只以為先生擔心自己現在水準不夠,心裡也歎了口氣,對自己說,更加努力一把,說不定就額頭碰上天花板了。

    林靖原本以為要費上些功夫,哪想到,鐘先生才跟林如海提了這話,林如海就痛快的點頭應了。等鐘先生走了,林如海單獨跟林靖說話後,林靖才明白,林如海倒不是把她看得很高,認為她有那才氣,才讀了三四年書,就能過場。林如海那是存心要讓她嘗嘗不過的滋味,讓她知道,別以為科考就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當然,看著林如海跟自己說話時不屑的神色,林靖認為林如海還揣著別的小心思。多年前書房那幕,林如海認為在兒子面前丟份兒了,想是要通過各種方法找補回來。你想啊,林如海可是探花,若林靖連童生試都過不了,那。。。。。。況且,也可以讓林靖明白,科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靖才不管這些呢,定好了目標,就全力以赴了。

    還別說,自打知道林靖明年要下場,賴二家的也空前的關心起林靖來。如今林靖晚上也要讀書練字,早上又要早起晨練晨讀,這賴二家的就讓人一天五頓的伺候著林靖的吃食。除了這些,林靖身周還隨處都有新鮮的小食。

    這些吃食小食,單開著小廚房,這採買上頭,現由賴尚豐家的親自管著。這賴尚豐家的,就是那輕柳,當初嫁了賴二的兒子賴尚豐,管著廚房一應的菜蔬米糧的採買。

    聽聞林靖明年要下場,這白瑞也起了心思。他倒是讀了有近十年的書了,鐘先生認為,倒也可以下場一試。

    接下來,那些如何苦讀的話就不必說了,忽忽間,過了秋天,入了冬,轉而年底又越年。別的倒也沒啥,就是林靖屋子裡有個食盒,食盒頭裝的不是吃食,而是一卷卷的經書,上頭的字兒,從狗爬到端正,都是除夕守歲後放進去的,到如今,已經有了四卷了。

    且不說,二月縣試,林靖過了,雖然才三十九名,但過了就是過了。四月府試,林靖又過了,這次名次更差了,才四十三。

    林靖連過兩試,鐘先生沒說什麼,林如海倒是詫異了,難道,自己這兒子,還真是天才?這看著林靖的眼神,就悠長起來。

    林靖倒是沒那麼自得。自己是什麼料子,自己還不知道?她哪是什麼天才?不過是比別的人多吃了幾年糧食。要知道,五六歲讀書,雖有些孩子是刻苦,但畢竟歲數放在那兒,心智、閱歷有限,理解更有限,即便十年苦讀,但那差距是不可忽略的。

    現如今連過兩試,林靖就要對付院試了。前頭兩試,是在林靖家門口——揚州府考的。這院試,是一省之考。揚州屬江南省,這江南省的貢院在金陵,在應天府轄內。所以,林靖這宅了又宅的人,這回要跑遠了。

    林靖頭回出遠門,又是要考試,林如海這次倒是不放心了,就要把林安指派給林靖打點。可林安是林府的外管家,這猛要出去這麼些日子,林如海就要不方便了。所以,這林安賴二家的一齊勸說林如海,賴二家的更是提名兒讓賴尚豐兩口子服侍林靖。

    這賴尚豐平時跟著賴二管著林府的一應鋪子生意上頭的事情,也算是見過世面有些歷練,而輕柳管著廚房,手藝又好,到時還可以照顧大爺吃食,補補身子。這些倒也使得。頂多,再多帶些人手罷了。

    如海聽了,也就點頭了。

    這日啟程,不光有林靖,還有白瑞。這白瑞也是連過兩場,名次還比林靖前頭,喜得白子端每頓多吃了兩碗飯,這臉就更圓了。

    白府在金陵也有別產,就在夫子廟附近,緊著貢院。白子瑞說兒子這次如此成績,這是多虧鐘先生指點,更是林府的情面,所以就請林靖安置在那兒,也便宜,並二人還可以互相指點著溫書。林如海也沒甚推卻,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金陵也是個繁華的地方。這二人雖是在院試前近二十天趕到了金陵的,可因為一心撲在考試上頭,兩人只是閉門不出。連白府在金陵的一些故交舊友子弟得知白瑞來了,讓人遞了帖子,都是白府金陵別院的管家躬身賠禮,說好院試過後定登門致歉。

    這轉眼間,這五場考試就過了,這兩人只覺得松了口氣,而身上的力氣也隨著這口氣鬆開不見了,只等吃睡了一日才緩過來。

    白瑞還要盤旋幾日,要與那些故交吃酒賠禮,於是也拖上了林靖。林靖才經歷了這場考試,也想松泛松泛,更何況這古時的南京還沒有見識過呢,也就點頭了。

    這群人,小的十四五,大的也就是二十不到,一群富幾代們在一塊兒,除了吃飯喝酒,還能幹什麼呢?況人多起哄,並不像白瑞跟林靖單處時那麼有分寸,雖然林靖年歲小些,也被這群新結識的裹著,嚷嚷著帶小兄弟見識秦淮豔色。

    這番吵鬧戲耍時,倒是讓林靖還真就看見了一個人。

    (過度章哈,那大家就猜猜,碰上誰了?

    難道是薛大爺?好茶會出這麼容易的題嗎?猜吧猜吧,嘿嘿。

    明天開始起,3000字一更。)

☆、正文 039疑似那誰

    十裡秦淮,六朝金粉。

    同樣是水,與揚州的瘦西湖不同。瘦西湖是湖光水色動人心,亭臺樓閣、畫舫廊橋點綴在其中,讓人更領略水之動人心魄。而秦淮河是水映襯兩岸的飛簷漏窗,雕樑畫棟,加上水中,畫舫川流不息,船中歡樂不斷,好一幅市井繁華之圖,真可謂“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

    其實,要看秦淮最好是晚上,那時畫舫淩波,槳聲燈影,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臺,鱗次櫛比,那才真真叫做繁華美景,讓人流連。

    不過,那群人雖然笑鬧著,又口口聲聲帶林靖見識秦淮美豔,但到底還是有所收斂,並未帶林靖體驗什麼夜生活,只是白天尋樂。

    因是白日,也就沒有上燈船游淮水了,只在岸邊找了間出名的所在——觀花樓。夫花者,乃樓下水上各畫舫中的花娘。

    林靖一開始還抱著見識的心情參合著,只是過了會兒就沒什麼大興趣了。一群人在觀花樓上選了個大包間,點了水上各家較好的花娘上來陪酒唱曲,興致所在,行個酒令,飛了眉眼,做個對嘴兒,跟上一世所謂的花酒沒啥大區別。

    林靖覺得不耐,她又不是百合,那些花娘往她身上湊,她怎麼可能喜歡?而各色粉香衣香熏香胭脂香,那些男兒可能會陶陶然,可林靖只覺得腦門子昏。於是看著那群人鬧騰得歡時,林靖跟邊上還能顧及著她的白瑞說了聲酒氣上頭,要下去發散發散,就出來透氣了。

    觀花樓臨水處有處船塢,許是方便那些畫舫燈船的。這會兒,林靖就踏在這臨水的石階上,離水近些,讓這水氣沖散著滿鼻子的刨花水頭油脂粉味兒。

    林靖正覺得這帶著水氣的涼風爽快,就見一艘畫舫慢慢的靠了過來,還未靠近就聽見上頭的吵嚷聲,等近了,才聽出那是一男子跟一婦人口角,像是男子要把自己女兒賣給那畫舫中的婦人,只是這銀錢未談攏,婦人嫌男子索價太高。那男子不肯減價,要那畫舫靠岸,自要帶著女兒登岸離去。而那婦人也不吃這一套,就命人靠岸。

    林靖皺了皺眉頭,眼看著那船向自己這處的石階過來,也就上了臺階並走開一段,離那臨水處遠遠的。

    不一會兒,那船就在林靖剛剛站的地方停住了,一漢子扯著個小姑娘拾階而上。雖遠遠的,還能聽見那漢子罵罵咧咧的,一會兒罵那鴇兒摳門不識貨,一會兒又罵那女孩兒木訥只會哭。

    林靖雖不想聽,只是這汙糟就在眼前,那男子的渾話和小姑娘的啼哭聲聲入耳。林靖不由向那父女倆看去,只是這一看,林靖就一呆,那小姑娘,也就是十二三的樣子,長得確實不錯,其眉心中那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痣,讓這面容更顯風流。

    不會這麼巧吧?林靖在心中狂呼,這就是所謂的穿越者體質?三步一熟人,五步一劇情?

    林靖只等著兩父女從眼前過去了,才回過神。剛剛那姑娘,並不一定就是英蓮。只是,林靖心中莫名的軟了一下,罷了,日行一善吧。自己碰上了,能搭把手還是就伸出手去吧。而且,就算不是,被父親賣到那種地方,還不如自己買了那小姑娘。

    林靖回頭叫了下賴尚豐,今兒個這人得知自己要跟白瑞出門拜訪那些本地名門公子哥兒,這傢伙就死活擠了林家福,跟著自己出門了。

    只是林靖這一回頭,才發現,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賴尚豐,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自己左手邊,見自己扭頭看他,這人神色間有些慌張,卻沒有低頭躬身,反而上前兩步緊湊到自己身前。林靖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這一下就被他遮住了,要看到他的臉,還得抬頭才行。

    林靖神色不渝,只是這會兒時間要緊,也就不與他計較了。“賴尚豐,可看清楚剛剛那兩父女?”

    “啊?剛剛我只是跟著大爺,隨時候著大爺您的吩咐,倒是未分心別的。”賴尚豐聲音有點兒發虛。

    林靖自然聽出這裡頭的虛假,只是沒功夫跟他費這個口舌,說道:“剛剛走過去一個漢子,帶著個十二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長相很好,眉心中有一點那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那漢子自稱是那姑娘的爹,剛剛作價二十兩,要把那小姑娘賣給那畫舫。畫舫只肯出十兩,所以沒談攏。你快過去,把那女孩兒買下來。記住,立時辦好身契把人帶回去,不要讓那姑娘再跟那漢子回去收拾什麼行李了。”

    “這,大爺,這事若被老爺知道了,不太好吧?”賴尚豐推託著,身子只是不肯挪窩。

    “我這是行善積德,免那小女子淪落風塵。老爺如何會怪罪於我?況,我做什麼,還要你來教?還不快去!”林靖有些氣急。這賴尚豐果然是賴二家的兒子,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可這會兒,真心耽誤不得。

    “這,大爺說得極是,小人剛剛是糊塗了。只是,大爺,小人跟著出門,是要跟著伺候大爺您的。小人這一走開,大爺您身邊無人伺候,這有不是在揚州,您孤零零一個在這外頭,萬一有個什麼,小人可是擔當不起啊。”賴尚豐只是推委著。

    林靖心中真有氣了,臉也沉了下來。那賴尚豐忙道,“只是,大爺交代下來的事情,小人怎麼著也得去辦。要不,大爺,您看您先回了樓上,跟白五少爺他們一處,您也就不落單了。小人去辦差時,心裡也踏實了。”

    林靖默了下,點點頭,當下回身,往樓裡走去。進門那會兒,林靖回頭去看剛剛自己站的那兒,賴尚豐還在那兒杵著,見自己看過去,當下勾了勾頭,討好地笑著,只是人並不動彈。

    林靖哼了那人一聲,一摔袖子,進去了。爾後,搖手不要小二殷切的帶路,自己上了樓。只是,林靖並沒有真的就進了剛剛那間包間兒,只是拐過樓梯口,在那兒靜靜的站著。

    等了幾息,林靖探頭往樓下看去,並沒發現什麼不對,這才又下了樓。

    等林靖小心翼翼地再次折出觀花樓,賴尚豐已經不再原地了。

    林靖一邊走至剛剛她同賴尚豐說話的地方,一邊四處打量著,企圖尋找出些什麼。

    剛剛一開始,林靖只是把心思放在了那漢子和小姑娘身上,可接著,她就覺得不對味兒了。

    賴尚豐剛剛站在自己左邊,不彎腰躬身與自己說話,反而上前幾步,這樣,好似是遮擋林靖的視線,不讓林靖看到什麼,包括後來那些話,一片忠心似的讓林靖回樓上,都像在遮掩什麼。那,到底是個什麼呢?

    林靖站在剛剛那處兒,按著剛剛的方位,往左邊看了過去。

    這時,林靖才發現,先頭她從臨水石階上來,又行開了幾步,已經走到了觀花樓和鄰家鋪子之間了。她剛剛往左邊看去,就看到那兒是兩家商戶夾出來的一條暗巷。那暗巷深處,有戶人家,大門上挑著燈籠,這燈籠下頭的幡兒上,是一枝木棉花,跟她在揚州那兒看到的一樣。

    林靖吸了幾口氣,慢慢走進了暗巷。剛剛離得遠,只注意到了那個燈籠,這會兒林靖看清楚了,那戶人家的門口,掛著個布簾子,簾子下頭,一枝水仙花被鏽得活靈活現。

    林靖站在那門外頭,斂息仔細地聽了聽,布簾後頭悄無聲息。林靖皺眉想了想,並沒有銜簾而入,反而是悄悄地往外走了。這種三教九流之地,自己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假男孩兒,冒然進去,還不知道等著自己是什麼呢。

    這暗巷中有這樣一個所在並不稀奇。這是煙月集散之地,那人家又是做那種生意的,應運市場而出,這才是正常。

    可,那賴尚豐那般作態,到底是為什麼呢?

    自己能知道這種所在,那是一次偶然,林靖並不認為,賴尚豐等能瞭解到自己的那次事情。況,就算知道自己能看明白那戶人家,賴尚豐也沒必要那樣行事,因為就算自己明白些了市井之事,由與他們何干?

    那麼,這就是說,賴尚豐做出那些樣子,並不是因為這地方。那除去這地方的因素,那就是人的因素了。

    賴尚豐不是怕自己發現那樣個所在,而是怕自己發現人,發現本不該在這兒出現的人,那個人,還是自己認識的。

    林靖得出這樣的推斷,心裡就怦怦直跳,一個自己認識的本不該在這兒出現的人,出現在這兒,能幹什麼?想到青布簾子後頭,那些秘藥,林靖的心就像是被人緊緊捏住一樣。

    林靖竭力壓下心慌,悄無聲息地快步走出了暗巷,往那觀花樓裡走去。一邊走,心裡一邊不住想著各種應策。不妨頭,才進了店門,就跟人撞了。

    林靖只聽耳邊一聲暴喝:“走路不長眼睛啊,這是趕著去投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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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0天價丫頭

    被撞之人是在林靖前腳進觀花樓的,只是才進去就停住站在那兒了。林靖因尋思著心思,沒注意前頭的人停住了,就這樣追尾了。

    這人說話粗魯,只是確實是林靖不好,且林靖現在心裡有事,這會兒也不想跟人多生事端,忙抬頭沖人拱了拱手道:“這位兄台,剛剛在下沒有看路,不小心衝撞你了,望兄台見諒,在下在這兒給您賠禮了。”

    “啊,哦哦,沒事,沒事。”那聲音忽然斂去剛剛的暴躁,變得油浮了起來,“小兄弟如此漂亮的人物兒,剛剛投懷送抱。。。。。。。”

    眼前之人也不過是個少年,大約十四五的年紀,五官長得倒是不錯,可惜那一臉猥瑣神情,讓人見之生厭,身材微胖,卻穿了件粉色綢衫,愈加顯得臃腫。

    林靖皺著眉,不等這人把話說完,就要開口,卻聽到一個聲音怒道:“這說的是人話嗎?”

    林靖看去,只見白瑞快步走了過來。

    白瑞在樓上見林靖許久不曾回來,心裡有點放心不下,就出來看看,哪想到才下樓,就看到了這一幕,心裡這個火,噌的就上來了。這會兒快步走到林靖跟前,把林靖往自己身後一拉,怒視著那粉衣人。

    豈料這粉衣人看見白瑞過來,眼睛又是一亮,“唷,這還有一個,今兒個大爺我走了好運,這一個個的,都是漂亮得讓人挪不動腿兒了。”

    白瑞年方十五,皮相確實不錯,身材修長,一點兒也不隨他爹那麼橫大,再加上因為姓白,就愛上穿那白衫,就有那麼股翩翩美少年的味道,跟林靖那十一歲孩子的漂亮,還真是兩種範疇。

    這會兒聽了這粉衣人的話,怒極反笑,“原當是個人,現才知道原來是只粉皮豬,怪道滿口畜牲叫。”說完,也不看那人一眼,拉著林靖就要走。

    那人被罵了,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嘿嘿笑著,“好烈的脾氣,這才配得上這長相,大爺我喜歡,大小美人,我是薛蟠,咱們一起喝一盅?”

    這人就是薛蟠?林靖皺了皺眉,正想著是不是要自報家門打發了這糾纏,就聽到那樓梯那兒有人叫道:“真是個巧,大薛,你怎麼也在這兒?剛剛怎麼沒看見你?”

    這人一路說一路從樓梯那兒快步下來,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正是剛剛同林靖等在一間屋子喝酒的。

    這幾個過來,有圍著薛蟠說話的,又悄悄拉著白瑞林靖的,當下那剛剛說話地猛地一拍手,道:“瞧我這喝多了,都忘了,雖說都是自家兄弟,你們幾個卻都還沒見過,來來,我說與你們認識。”

    說著,就指著薛蟠道:“這位,是‘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大爺,薛蟠,為人最是仗義豪氣,對兄弟自是義氣沒話說。”

    然後又一指白瑞道:“這是揚州白家五少白瑞,跟我們幾家那是幾輩子的交情了。那位是白瑞他表弟,林靖。都是自家好兄弟。”

    說著,這人還對白瑞使了個眼色,道:“白兄弟你久居揚州,幾回來咱們這兒都是來去匆匆,倒也沒得功夫結識大薛,今兒個倒是巧了,來來,咱們上去一同喝酒。”

    原來,這薛蟠號稱進陵小霸王,開門做買賣的哪個不認識他?這邊對上了,那店家生怕出什麼紕漏,馬上趕著上樓遞了消息。那幾個居住在金陵,聽著就覺得不好,忙一同下來救場。

    這呆霸王沒想到牽出這一群人來,又被這些人拿兄弟的話給拿捏著了,也就哈哈一笑。況且,他本來也沒怎麼生氣,只想著怎麼跟人套近乎,現在一聽一同喝酒,正是好接近那白瑞林靖,心裡更是喜歡,忙點頭同意。

    他這一同意,可把那幾個剛剛解圍的給膩味住了,只是話已出口,也只能點頭。

    這上得樓來,重新整治了席面,薛蟠當下給白瑞林靖說道:“我一見兩位就喜歡上了。只是剛剛不知道是自家兄弟,言語中多有冒犯。如今給兩位賠禮,好兄弟,可不許再生氣了。日後咱們該當多親熱親熱才好。”說著連幹了六杯算是給林白兩位賠禮。

    白瑞心中氣憤難消,可也是知道這好大雪的,只能意思意思的拿酒杯碰了碰唇。林靖根本就沒接那個茬兒。

    在座的恐又生事端,忙問薛蟠如何這般湊巧,怎麼就來了這觀花樓了。

    這薛蟠這才想起,“你們大概都知道了,我娘是一門心思要去京都。如今這家裡都打點好了,不日就走了。我幾個兄弟替我餞行,就約在這兒呢。”這說著,就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今兒個才認識白兄弟,我還想著咱們日後多多親熱呢。這才想起我要走了,咱們才認識,就要分別了。哎,我心裡難受。”說著,就自顧自的又倒酒喝了起來,那樣子,還真有幾分惆悵。

    屋內幾個看著嘴角直抽抽,這呆霸王,還真是讓人難以形容。

    只是看見這呆貨自己灌酒,那幾個互相使了個眼色,也紛紛灌起薛蟠來了,早醉早了事。薛蟠來者不拒,被這一同狠灌,又是空著肚子沒來得及吃下酒菜,不一會兒就人事不知了。只是如今白瑞等人也沒了尋樂的氣氛了,大家也早早的散了。

    回了白家,白瑞還在生著悶氣,林靖倒早就丟開了,一來,後世網路中那些話和神獸比薛蟠今天的話可狠毒多了,二來,薛蟠是什麼動西?林靖根本不放在眼裡。她現在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勸了白瑞幾句,林靖才回房。這一進來,就把林家福給叫了過來,“今天,咱們這幾個人中,都在幹什麼,都有幾個人出去了?”

    林家福忙答了幾個的活計,再想了想,“要說這出去,倒是有幾個。”

    這出去的理由,也很正當,有去取書鋪林靖林靖定的書的;有去糕點鋪取林靖定的糕點的,“賴尚豐家的也出去了次。”

    林靖聽了心裡就一抽,“知道她出去幹啥?”

    林家福忙道:“這我知道。大爺您住在這白府,一日三餐自有白府殷勤。只是,給你補身子的東西,總不好開口問人家要。所以,賴家的就去採買。今兒個也是去採買的。”

    這麼幾個出去的,林靖卻只覺得今日賴尚豐遮擋的一定是輕柳。只是,那人到底出去為何?林靖只覺得心裡別別跳,屏息穩了會兒,才壓下心思,道:“日後,你給我盯緊些。那賴家的,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又或是得了什麼東西。你都要明白的好訴我。”

    林家福雖然心中詫異,可那是大爺吩咐下來的事情,二話不說的答應了,“回頭,我就親自盯著她。”

    林靖滿意地點點頭,這林家福,真是用得越來越順手了。“你去吧。賴尚豐可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林家福這時倒是頓了頓,“回大爺,賴尚豐已經回來了,還帶了個小丫頭,說是大爺您讓買的,只是,這價兒,太離譜了些。這一個小丫頭,竟然花了一百兩!”

    林靖聽說賴尚豐回來了,還帶了個小丫頭,心裡總算好受些。她不會刻意去做什麼,只是碰到了,那就伸伸手。這回看來,還不錯。不過,這價格確實離譜!一個小姑娘也就是幾兩銀子的事情,所以那畫舫粉頭開價十兩還算不錯了。那漢子咬死二十兩已經可笑,沒想到,這賴尚豐更有本事!不過,看在救人的份上,還有那賴二家的關係,林靖並不想同賴尚豐多說什麼,只敲打一番把罷了。

    “你讓他帶著那丫頭過來。”

    林家福退下去不久,賴尚豐就忙忙地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個低著頭的小姑娘。

    林瑞一看這小姑娘,一下子就被氣樂了,“好,好,賴尚豐,你可真會辦事情!”

    賴尚豐嘿嘿一笑,“多謝大爺誇獎。我為了追上他們父女,可真是跑細了腿兒了。”說著,這傢伙就開始表功了。說是得了大爺的吩咐,要去救人,哪想到那父女跑得真快,他影子就沒見著。當下心裡沮喪,後又不死心,問了旁人,就有人指點了,說是看到賴尚豐描述的那父女往哪兒走了。

    賴尚豐得了指點,就追過去看看,這一看,沒想到還真碰上了。賴尚豐就要出價二十兩,問那漢子買了這丫頭。

    那漢子聽著這些許銀子,高興得很,自然沒什麼反對的。只是,沒想到,這才要把出身契紙,就有人要截湖。來了個公子哥兒,也看上了那小姑娘,說是要買回去做妾l

    那漢子見有人爭搶,也就不急了,說是只一個姑娘,沒法兒分兩家,要不,就兩家裡喊價,價高者得。

    那公子看也不看,就直接喊道了三十兩。賴尚豐說他是時刻謹記住爺的話,要日行一善,怕耽誤大爺的事情,也跟著加碼了。於是這一來二往的,這價格就被炒了起來。賴尚豐不得已,跟著那公子硬摒著,最後這價被喊到一百兩,那公子才不錯聲了。

    林靖不理賴尚豐口口聲聲邀功的說法,來到那小丫頭跟前,一抬手。。。。。。

    (謝謝反求諸己同學、還是藍朋友同學的平安符)

☆、正文 041一點胭紅

    這小姑娘雖然也長得標緻,可根本不是林靖先頭在秦淮河邊看見的那個!

    林靖不理賴尚豐口口聲聲邀功的說法,來到那小姑娘跟前,一抬手,就抬起了那小姑娘的下巴,眼神,只落在了那小姑娘眉間的胭紅處,並沒有發現,自己這個動作,完全是大少爺調戲人的樣子。

    那小姑娘被林靖抬起了下巴,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見那好看的少爺看著自己,緊張之下,眼睛就緊緊地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抖動著,猶如蝴蝶撲扇著的翅膀。

    只可惜,林靖一點兒沒有注意這些,她看著那點胭紅,另一隻手就拂了上去。果然,觸手處,那點胭紅就暈了開來。那根本就是用胭脂點上去的,才不是什麼美人痣呢!

    “啊,這,這個痣是個假的!大爺見諒,我竟沒認出來!”見林靖如此動作,那賴尚豐搶先一步叫嚷了起來。只是,這話雖然是討饒,卻輕描淡寫地,林靖也聽不出這裡頭有一絲的心誠,反倒是有恃無恐、你奈我何的敷衍。

    林靖放開了那小姑娘的下巴,“哼”了一聲。到這時難道還看不出嗎,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抑或是這賴尚豐根本沒想著好好辦差,沒買來那疑似是英蓮的小姑娘,卻不知道從哪里弄來面前這個來搪塞自己。搞不好,那一百兩銀子,也是虛頭。

    只是,還未等林靖發話,就聽“嘭”的一聲,那小姑娘就結結實實地跪在了林靖跟前,這聲音,聽得林靖只覺得膝蓋疼。

    許是猜到了自己不是眼前這位小少爺想買的人,這小姑娘發急了,“求求您,求求少爺,留下我吧,我,我會幹活,我吃得很少,別把我送回去。求求您了。他們,我爹,那個地方,我不要去那個地方。求求您了!”

    小姑娘哭著求著,還不住地磕頭。

    林靖歎了口氣,她都聽懂了。既然買來了,也就不會再送回去,讓這小姑娘淪落風塵了。都到了自己跟前了,並不能因為她不是英蓮,自己就可以眼睜睜看人進火坑,並在後頭輕輕推上一把了。

    “罷了,留下吧,起來說話。”

    只是,雖如此,林靖很不爽,更別說,她還看見了那賴尚豐眼中一閃而過的譏笑。

    今日以前,林靖並沒有想過要拯救誰。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小人也好,她自己還在走刀鋒呢,還真顧及不到別人。只是,與那疑似英蓮的擦肩而過,那種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卻陰差陽錯的從指縫中溜走的感覺,讓林靖有了偏執。

    “賴尚豐,你聽著,你給我去找,找那個我說的小姑娘。若找不到,二十板子,我會跟安伯說的。”林靖看著那人抖了抖,心裡總算稍有些鬆快,“至於,”林靖看了看還在瑟縮著的小姑娘,“賴尚豐再革三個月的銀米!”

    哼,一百兩銀子!林靖是沒有證據,只能這樣噁心一下賴尚豐。雖然三個月銀米跟一百兩銀子差太多,可鑽進錢眼中的人,也必是心疼得要死的。果然,賴尚豐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了。

    讓人出去後,林靖想了想,還是把林家福找來,讓他吩咐下去,把幾個小廝也一同撒出去找人。林靖還真不覺得,這賴尚豐真的能找著。自己不知道現在英蓮在哪兒,又是個什麼狀況,書中也沒寫那拐子住在哪兒。雖然書中說是跟應天府門子是鄰居,可應天府有那麼多門子呢,自己又知道是哪個?

    當然也不能說馮淵。這個更不好解釋,不管是說自己如何知道這個人,還是說如何知道這人會買英蓮。

    只是,對於林家福,林靖還是讓他好好注意輕柳。自己的命,對自己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賴尚豐家的又給林靖送來了夜宵。只是這一回,不管輕柳如何殷勤伺候,林靖並不馬上就用,只是讓她擱在那兒,等下自己再吃。

    不管怎麼著,就算林靖再讓這些人看著不爽,名義上這幾個都要敬著呢。

    等輕柳走後,這位大爺端起宵夜,避著人出去了次,回來後,手上的那只碗已經空了。

    林靖這一晚上並沒有睡踏實,那英蓮的事情還在其次,那木棉花,那青布簾,可是反反復複出現在林靖腦海中。

    早上起來,林靖眼下一片淤青。白瑞過來,看見林靖這樣,甚為關心,彎彎繞繞的試探著。林靖只說晚上睡不踏實。白瑞看著林靖不太願意提的樣子,只以為還在計較昨天的事情。是了,昨日,自己還在生氣呢,表弟卻來勸慰自己。他可是比自己還小的人呢,哪可能這麼快就丟開了?定是為了寬慰自己的。爾後表弟在一個人時,卻氣得晚上睡不著覺。

    這樣想著,白瑞倒是更心疼起林靖來了,要想開解,又怕小孩子面皮薄,提起昨日的事更加不好意思。所以只能按下,一個勁兒的說些哪個地方好玩之類的來逗弄林靖,央告著林靖多留些日子,不必趕著回揚州。

    正說著呢,就聽人來報,說是薛家大爺來訪,求見林家表弟並白家表哥,還說替家裡老人帶了話了,問候揚州林姑父。

    這話上來,林靖就明白這薛蟠已經是打聽明白自己跟白瑞了。來金陵應考,林靖怕麻煩,對外並不曾提及過自己的身份。

    若薛蟠不說這些,林靖等人倒是可以爽快地不見,現在可是提著親戚關係,那就不是僅僅是自己幾個人了,況這粉皮豬還打著老人的旗號。

    等前廳分賓主落座,薛蟠的話就沒停過。這傢伙嘴裡一直套著近乎,一會兒說表弟怎麼不早走動走動,家裡知道表弟來了,都惦記著呢。一會兒又說白表哥年少有為,才十五就下場了,也毫不知恥的說,自己十四,卻沒讀下幾本書,表哥真是厲害。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管旁邊還坐著個更年幼的林靖。

    這薛蟠說著話,眼珠子一會兒落在林靖身上,一會兒落在白瑞身上,最後好像是做了選擇,就粘在白瑞身上拔不下來了。臉上垂涎之色愈深,恨不得上手摸摸捏捏白瑞。

    白瑞的臉色越來越黑了。總算,薛蟠也怕真的把人弄發彪了,這位表哥的烈性,昨日那幾句話中已經表露無遺,所以只能正經了臉色,竭力邀請林白二位上他家去做客。

    薛蟠本就不是林家的正經親戚,跟白家就更談不上了。原先林白二人也不過是按著這世上的客套,給薛家面子而以。這會兒被薛蟠弄得更不爽了,哪會再顧及那些,只是推託,說是聽說薛家不日進京,家裡一定忙得很,也就不給人家添麻煩了。

    薛蟠再三再四的請酒,林白二人推託,最後白瑞更是沉下臉不說話了,薛蟠才不提這話。轉而忽然又想到什麼,一擊手道:“咱上京,正好要路過揚州,倒是可以跟表哥表弟作個一路。不如,表哥表弟就搭咱的船,咱們一路遊玩到揚州,也是便宜。一路上,咱們喝酒看景兒,倒也熱鬧。可好?”

    白瑞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倒是林靖攔了攔,問道:“不知薛大爺你何時啟程?”心中打定主意,他說得近,自己就推託要等候成績以及拜謝座師,要耽誤不少時日,不能跟薛家同行。他說得遠,自己就說出來已久,這會兒特別想家,家裡還有一應事務,所以要儘早趕回去。

    哪曉得那薛蟠一咧嘴,道:“原本是後日就走的。只是左右無甚事體,我就等著你二位。你們長,我長等,你們短,我短等。”

    這回,林靖的臉也黑了,跟這死皮賴臉的人,還真沒法講策略。

    兩人黑著臉,使勁兒拒絕,這才讓薛蟠死了心思,一臉委屈的準備按原計劃行事,還長籲短歎的說著不忍分離。說著說著,就還要討要兩人的表記信物,說是以後在京裡,想人了就拿出來看看。直把林白二人雷的不輕。

    好容易把薛蟠給送出門了,林靖白瑞互相看著對方那張黑著的臉,想了想,忽然都笑了,白瑞邊笑邊道:“跟個渾人計較,渾人倒還樂顛顛的,你我二人倒是氣得出竅,還真不值。想想,還真犯不著理那渾人。自己氣出個好歹來,還是自己吃虧。表弟,你看可是?”這位,還惦記著開解林靖呢。

    林靖也是想到這個,“正是如此。”

    回身暫別,林靖就又把賴尚豐叫了過來。她看得分明,這位才剛在薛蟠身邊跟前跟後,甚是殷勤,好似已經認識,還跟薛蟠身邊的隨侍也甚為熟悉的樣子。只是叫來了,林靖卻沒說什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反倒是賴尚豐禁不住看,自己要出去找人了。林靖這才讓他下去。

    如此過了兩日,林家福倒是天天來彙報,輕柳什麼時候出門,都去了那裡等等。這些行程,都極為正常,一點兒也挑不出錯兒。

    這一日午後,林靖正打算練字,白瑞匆匆尋了過來。看見林靖批頭蓋臉就問道:“表弟,這幾日,你是不是讓你的人在找一個小丫頭。。。。。。”

☆、正文 042願為惡人

    林靖雖有些愕然,但這種事就算瞞別人也沒必要瞞白瑞,況且有賴尚豐也不指望瞞著人,當下點頭道:“表兄,可是有何狀況?”

    白瑞喘了口氣,道:“快快別找了!那丫頭早就被人買了。你快把人撤回來,讓他們管住了口,再不許提。如今那丫鬟可是捲進一樁人命官司中。”

    林靖一聽就明白了,當下有些默然。

    白瑞看著林靖如此,還以為嚇著這個小表弟了,忙說道:“表弟勿怕,咱們只是要買個丫環而已,那事與咱們沒半點干係。只是終究牽扯著官司,若被那就不明究裡的人知曉了還有咱們,或是以訛傳訛,或是存心生事,怕是有礙咱們的清譽。表弟,咱們讀書人的名聲可是鼎鼎要緊的。”

    這白瑞還真是關心林靖,明知道這是林靖的事情,也知道這讀書人的名聲,可還口口聲聲地“咱們”。

    林靖垂下眼簾,“明白了,表哥。”

    且說這邊指使人把人收回來,白瑞才舒了口氣,有功夫把事情說與林靖聽。

    原來是白瑞的一位故交說與白瑞聽的。那位故交府上與應天府交好,家中長輩帶著這故交做客于應天府官衙後堂,冷不防這前頭就敲起了登聞鼓。府尹只得匆匆升堂,卻是兩家爭買丫鬟、一家打死另一家的官司。

    那故交本就好奇,那府尹在前面升堂,他就隱於後堂口聽著,把這件官司從頭聽到了底。等告別了應天府,此人推說有事,與家中長輩作別,興沖沖趕來白府說與白瑞聽了。

    你道這故交為何如此興沖沖?皆因那被告之人乃金陵一霸,薛蟠!這位想著前些日子好友才與薛蟠起了那麼點尷尬,如今薛蟠被人告了,還是打死人命的官司,就匆匆趕來說與好友知曉,也算是讓好友解解氣。

    白瑞開始還把這心思放在這官司上,恨不得這薛蟠被抓,最好判個以命抵命,可聽聽就覺得有點兒不對了,那丫頭十二三歲、面容姣好、眉心有痣,那賣她的自稱是她爹其實是個拐子,這不正是表弟在找的丫頭嗎?表弟前些日子在秦淮河邊偶遇了那個丫環,可那刁奴卻沒辦好差,這些日子正尋著呢。表弟沒遮掩,那刁奴又不是個嘴緊的,他是這府中主家自然知道這些。

    於是他再也顧不得與故交閒話,匆匆來找林靖了。

    林靖聽明白原委,又把那官司也仔細聽了遍,按著那原告陳訴,掐指算算日子,才明白,那拐子已經把人賣給了馮淵,卻又起了歹心,想著再賣一次,才有那日林靖看到的那一場。而那天當日,那英蓮就被薛蟠買回去了。想想那日薛蟠與自己腳碰腳,看來是那個時候的事情。

    白瑞看著林靖低頭不語,恐小孩子不經事,忙搜腸刮肚的想著開解的話。這時外頭卻傳來略帶倉促的聲音,林家福回來了,有要事稟報林靖。

    林靖並不曾派林家福去打聽英蓮的事情,這會兒神色略帶倉惶,林靖心中一動,怕是輕柳那事有分曉了。

    白瑞早已識相地走開了。林家福這才稟報,今兒個,輕柳又出去了,只是這回除了一般的採買,還去那熱鬧的地方。林家福說這熱鬧,臉上的神情卻有些古怪,看著林靖支吾著那個熱鬧。

    林靖心下明白,點點頭表示聽懂了,林家福這才繼續下去,“我也嚇了一跳,這賴家的雖是奴才,可也是個年輕女子正經行事,怎麼就去了那地塊兒。後來看著她也沒去那種行所,只是去了個古怪的鋪子。我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見她出來走遠了,也跟著進去了。才發現那是個郎中家。只是那郎中嘴也緊得很,偏生不肯說賴家的所謂何事。我塞了銀子也不管用,說是行有行規,吃他們那口飯的,若壞了規矩,怕要餓死了。”

    聽林家福的描述,輕柳這回去的還不是上回那家,看來還懂得打一槍換個地方。

    只是,現在確認了輕柳確實出入那地方,林靖的心就跟著沉下來了。自己這個身子,怕是已經被動了手腳,只是到底是什麼,還得回去找人。

    還是疏忽了,只想到受人以柄,為其牟利,以換取生存,也想著他們各種的後手,卻沒想到這些。只是,看來老天還是給自己開了金手指,如此巧合的被自己發現了。林靖又在心中苦笑,其實,就算想到了,一日三餐,自己也很難堤防。

    看來,自己的計畫得提前了!那些人,還真是不能與其為善。想著賴二的、輕柳等人,想著那賴尚榮譏笑的眼神,想著自己功敗垂成的善舉,更想著自己要好好活下去,以往的一些猶疑,對於鮮血的敬畏,終於被自己壓了下去。

    我不想做惡人,但為了活下去,對於那些與我為惡的人,我會一一除去。如果這樣,我成了別人眼中的惡人的話,那就做惡人吧!

    林家福看著大爺面沉似水的臉龐,繼續說道:“後來,我又上旁處打聽。只是,人看我不是慣常走動那些地方的,不肯與我細說。費了好大力氣才明白,那種郎中,不乾淨。這賣的藥,也古怪。再別的,就都打聽不到了。”

    說著,再次看了看林靖,道:“小人想著,那倆口子成親多年了,也不見那內口子肚子有動靜,是不是那賴尚豐不行?”才說這一句,那林家福抬手就給自己一巴掌,“小人失言了,叫你這張嘴胡說,在大爺面前說這些。”

    連打了兩巴掌,林家福才在林靖示意住手的手勢下放下了手,輕輕舒了口氣。他哪裡是失言啊,大爺交給的差事並未辦好,只能自己混猜,卻又怕猜錯了日後遭埋怨,才以這種方式失言。

    林靖這會兒沒功夫琢磨這些,她正想著早日回程,皺了皺眉,就吩咐準備著,而她自己就打算跟白瑞商量日子。

    林家福驚訝了一下,“那小丫頭,不尋了?”

    林靖這才想起還沒把那官司告訴林家福呢,大概說了一遍後,就讓林家福仔細約束那些人,再不許提了。

    林家福吞了吞口水,一拍自己的大腿說道:“怎麼就成了這樣!看這事鬧的。只是,說起這個,有關著薛家大爺的手腳,小人倒想起一件事情。”

    那日薛蟠來白府時,林家福“不小心”聽見一段話,是賴尚豐跟薛蟠一個得力之人在客套。一個說,謝賴管家仗義,昨日把那人讓給了他家大爺。一個卻使勁兒搖手,說是再不要說那些了。林家福還看見賴尚豐給那個薛家那下人塞了點碎銀。

    “原不知是什麼意思。如今聽聞那丫頭是給薛大爺強買去了。小人這才想到這首尾。那日倒不是存心瞞著大爺的。”

    林靖也聽明白了,原來那日不是賴尚豐錯過了沒追上英蓮兩人,而是根本為了討好薛蟠作了人情,後來又搞了那麼出以期蒙混過關。

    林靖只覺得怒火中燒!

    一個多月後,揚州某個醫館門口停了輛馬車。一位帶著帷帽的小姑娘被個小丫鬟給扶下了車,而兩個戴巾少年機警地跟著。

    那小姑娘踏進了內堂的屏風後,那丫鬟在屏風外頭守著,而那兩少年就在內堂外頭守著。

    屏風後頭,那鬚髮皆白的大夫沖著那小姑娘點點頭,“張姑娘來了。”

    小姑娘摘下帷帽,給老大夫福了福,“又來麻煩胡大夫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那胡大夫就給那張姑娘把脈。閉目半晌,才睜開眼說道:“看著脈象,是藥已對症。只是,那狠藥已經服了三年有餘,就算如今我這方子對症,要拔除那毒性,也得花上許久功夫。況且,張姑娘,我還是那句話。就算是藥性除了,但那日後生養上,恐不不太容易。”

    那張姑娘倒沒有像別的小姑娘那樣,聽到生養就羞紅了臉,也沒有為那句不太容易而黯然傷神甚至慘然淚下,只是沉靜地對老大夫頷首行禮道:“我能去除那些毒物已經全賴胡大夫的妙手回春了。旁的,我也不奢求了。總是老天保佑,才能讓我尋得胡大夫您。”

    此話雖有奉承,但也是實情。胡大夫歎了口氣,對這姑娘的沉著大氣連連點頭,愈加對這姑娘心生好感,更憐憫這花兒一樣的小姑娘盡遭如此毒手,想到這小姑娘的日後,心也沉甸甸的。

    大大戶人家,內宅端得是如此狠辣,才十一歲的小姑娘,竟被人下了密藥,延緩那身子發育,斷絕天葵,生生把個小姑娘弄成不男不女的妖物。如若得逞,長此以往,不光是成了那樣個鬼東西,這壽命上也有大礙,若無意外,活不過四十。

    是哪家的婦人,如此惡毒?這念頭只是轉了下,就被胡大夫丟開了。罷了罷了,想那做甚,估計這張姓,也是假託的。我只管醫這病患,對得起祖師爺,對得起天地良心就好。

    胡大夫細細診了脈,又調整了方子上的個別藥物,就把那方子交給了張姑娘。

    張姑娘福了福,輕聲喚了那丫頭,讓她給胡大夫看診,而自己于一邊仔細戴上了帷帽。這被遮擋住的那張臉,若換了那蛾眉為劍眉,擦去眼梢尾線,真真像足了一個人。

    那人,就是揚州的小神童,今天才十一歲的小秀才!

    (明天,好茶的這篇怪文就要上架了,謝謝大家的一直陪伴!同時,懇求大家繼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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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謝謝朱老咪童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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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3木蘭辭好

    好一會兒,那馬車離開了醫館,在揚州城裡七拐八繞地跑了起來。好大會兒功夫,才駛進了城南的一家民居,院門關閉後,就再無人出來。不多會兒,這宅院左鄰,開在後街上的門開了,一位素服小哥兒出了來,後頭帶著兩個小廝,一個年長,一個低著頭看上去極年幼。三人出了宅院,步行走了好一會兒,攔了輛車架,再東昌街坊市的一家茶社下來,打發了車駕進了茶社。

    一頓飯的功夫,茶社後門走出來了四人,只是分成前後兩夥。前面是一個小哥兒帶著個書童,快步拐上大街後並未叫車駕,反而放慢了步子閑閑地走著,邊走還邊往左右的商家鋪子看著,一副逛街的樣子,還在糕餅鋪子、胭脂鋪子那兒略停了停,買些什麼東西讓那小書童拿著。

    而後面兩個明顯年紀比先前兩個大,這會兒遠遠的那兩個身後踔著,看著那兩個過了一條橫街街口,上了那出名的酒樓“福運樓”。

    那前面的小哥兒進了酒樓直走至二樓一間包間,進了內,就見一中年長隨模樣的人在屋子內打著圈圈,焦急的神情,一望便知。

    那長隨看見這哥兒進來了,籲地舒了口氣,道:“大爺,您可回來了。”邊說,還邊往那小書童那兒看了看,眼神劃過那幾個包袱,但並未多話。

    “福伯,讓你久等了,這就走吧。”

    “哎,好勒。”這個福伯搶先下去,結了賬,又趕著去雇了輛車,讓著大爺和書童都上了,才吩咐道“禦史林府”,自己也跟著上去。

    林靖坐在車架上半閉著眼睛。看上去像是逛街逛累了。而身邊的那個書童也不出聲,只是低著頭。

    林家福看了眼自己的主子,心裡歎了口氣,再聰慧再能幹,也還是個孩子,也有這般胡鬧的時候,能想著把自己的丫鬟扮成書童的樣子,帶出府來逛街。

    想到這個,又看了看那個“書童”,大爺身邊的丫鬟碧草。再看看這買的東西,想來這丫鬟還真是得了大爺的意,只是不知道。這個,以後會不會成了那半個主子。

    只是,想到這個,不由又琢磨開了。自己跟著大爺,也算是大爺身邊第一人。在這府裡,許多人看著都奉承著,自己也得了好處。只是這碧草家裡,大爺怎麼就不幫把手呢?

    在人眼裡,碧草是大爺身邊伺候著的,也深得大爺喜歡。那碧草的家人,也該是水漲船高了。可偏生,碧草的老子王二牛還是碧草的兩個哥哥王喜王慶。都沒得啥好處。王二牛還在後廚幹著粗活,而與別人家七八歲小子就進府當差比起來,那兩個大小子還是沒撈著什麼活計,依舊在外頭街上東跑西跑的。

    對於這些,別人看著。只以為大爺讀書讀呆了,連這些都算計不到。可林家福並不這樣認為。只覺得,大爺這人行事,還真是讓人看不透。

    林家福自然是琢磨不透林靖的盤算,就連賴二家的也只是自以為是地笑了。賴二家的從來不認為林靖讀書讀呆了,她把這個歸結于林靖識相以及自己的威懾。不是嗎,若林靖要起一些爭鬥的心思,不該忙著安插她自己的人手嗎?

    林靖只是想著,這內院只要不拔除賈敏的那些老奴,自己做再多也沒啥根本大用。還不如把那關鍵的人手散在外頭,還用得趁手些。比如,以前賈雨村在的時候,再比如,這次尋訪了個名聲素好的老大夫時,以及自己真真假假看診之時。

    其實,林靖把人散在外頭,還有個關鍵原因在於,當她進行下一步時,她就能少花些精力在那些她想要保全的人上頭。

    至於這下一步,昨日院試成績下來了,自己吊車尾,成了個小秀才,那麼,今天也該開始了。

    進了林府,林靖打聽了林如海已經回府,就往書房去了。

    等人通報後,林靖踏了進去,躬身給林如海行禮請安後,才被賞了座。

    林如海自打昨日得曉林靖過榜後,心情就一直很好。沒想到,自己這看不上眼兒子,還真是頗有讀書的天分,小小年紀,才讀了多久的書,竟然還真過了。

    雖然林如海本來有難為的想法,可當林靖過了,他還真是挺高興的。所以對著林靖,也難得和顏悅色起來,說了些勉勵的話,更聊起了些學問上的事情。而在林靖的刻意引導下,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古詩詞賞析。

    林靖聽著林如海對一些古詩詞的見解後,笑眯眯地說道:“兒子前段時候,又重讀了下《樂府詩集》,最喜歡的,就是那個《木蘭辭》,總覺得再也沒有比得上這個的了。”

    林如海聽了,有些發愣,那首不是不好,可是,這兒子怎麼就如此推崇?這也未免眼界太淺,他才讀過多少詩詞?只是這會兒林如海心情好,所以才有耐心的問道:“哦?那我兒說說,哪裡讓你覺得沒有比那更好的?”

    林靖暗地握了握拳,道:“是這首長詩的背景立意讓兒子久久回味。兒子認為,這是古往今來為父盡孝第一詩。一個女子為了盡孝,為了愛護幼弟,幹冒這大不韙,戰場廝殺,這不是第一是什麼。”

    林如海點點頭,雖然他們原先只是欣賞詩詞,並不是說的這類倫常道理,只是做兒子的說什麼孝順、愛護手足的話,他還是愛聽的。

    林靖笑著說:“若是老爺您有這麼個女兒,您喜不喜歡?”

    這能不說喜歡嗎?

    林靖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然後跪在林如海腳前,“靖,願成為老爺的木蘭。”

    林如海看著兒子如此,一時沒回過味來,這是說的什麼東西?“你說的是什麼?”

    “林靖,願成為老爺的木蘭。”林靖這會兒已經不用兒子自稱了,但也不自稱女兒。

    屋子一下子靜了下來,漸漸的,就聽到林如海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半晌,一聲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你說,你,是個。。。。。。女的?”

    林靖抬起頭,看著林如海,用力的點了點頭。

    林如海的眼睛,猛地就紅了,一伸手,一把抓住林靖,仔細看著。只是,這樣又看得出什麼?

    林如海搖了搖頭,“不,不,不可能!”

    林靖不容林如海躲閃,道:“多年前,姨娘生產即亡,母親抱我至身邊,假作庶長子,其實,我確實是女兒身。這些,母親身邊的老人都知道。”

    林如海一下子失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臉,不再出聲。林靖也不出聲,只是盯著林如海看著。好半天,只聽見林如海一聲“敏兒”,指縫處漸漸有了濕意,而未被遮擋的下巴上,有水痕蜿蜒而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如海終於放下了捂著臉的手,彎過身,拉過林靖,仔細打量,半天,才說道:“你,長得較像我,比玉兒還像。只是,再像,終究不是兒子。如今,竟然還下場比試,犯下了欺君之罪。花木蘭,那只是首長詩。我。。。。。。實在是,留你不得!”

    說話間,林如海就一把掐過林靖的脖子,臉上的神情甚至古怪。

    林靖其實並不指望什麼花木蘭之類的,那只是個說話的引子而已,而且,林如海這般反應,也在林靖預料之內。

    “爹爹,爹爹,且聽女兒我說。。。。。。”其實,林如海並沒有用多大的勁兒,而正因為林如海未曾太用力,林靖還能開口說話,只是聲音有些暗啞。她首次開口稱呼林如海爹爹,雙眼充滿孺慕期盼之情,這可是她練了好久的。

    當然,她也做好了另一些的準備。比如說,輕柳去的那種郎中店,有些藥還是挺有用的,雖然並沒用什麼軟筋散蒙汗藥這類的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兩聲“爹爹”起了作用,林靖只覺得脖子上的勁兒更松了。林如海頹然鬆手,“你說,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爹爹,雙兔傍地走,安能分我是雄雌?我若不跟爹爹坦言,爹爹能分辨得出嗎?我怎麼就不是個男兒了?”

    林如海有些遲疑。林靖不指望就這幾句話能說服林如海,只是,只要他能遲疑,肯聽就好。她所賭的,從來不是什麼花木蘭,什麼為父盡孝。她賭的,一直是林如海對賈敏的感情,賭的是林如海對黛玉的愛護。為了亡妻可以不續娶,可以不要姬妾,一把自己埋在公務之中心殉,這些,都是讓林靖做出這般行為的依仗。

    那些琢磨人心的書說得沒錯,只要你有在乎的,有放不下的,也就有了被攻陷的弱點。

    剛剛林如海的那一通眼淚,更是讓林靖看得更多。

    “孩兒知道,爹爹深愛母親。母親這一走,爹爹的精氣神就跟著母親失了大半,再無心思續弦了。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爹爹,若您沒有兒子,難道是想讓母親在地下還背著個駡名嗎?”

    “還有,妹妹是爹爹的心頭肉。爹爹在一日,就可護著她一日。只是,不是我要咒爹爹,老一輩總有走的時候。若她沒個娘家兄弟,或是娘家兄弟不出息,以後萬一有個什麼,誰提她撐腰?”

    當初能忽悠住賴二家的,現在那套照樣對林如海管用,因為,他們在乎的東西,根本上,是一樣的。

☆、正文 044鶯燕紛爭   

    “孩兒今年十一歲,讀書三載,幸不辱命,已身入黌門。”

    “若孩兒日後,過繼個父親母親血脈相承的孩子,承繼林家香火,母親于地下也安心了,也全了爹爹對母親的心,于列祖列宗也有了交待。”

    林靖定定地看著林如海,一字一句清楚而緩慢地說著。響鼓不用重錘,林靖只要提點幾句關鍵的,林如海自會盤算,或許還會想得更多更廣些。

    要想不絕嗣,林如海就要娶妻再生,可是林如海肯嗎?就算肯,那也不見得生的出,就算生的出,要是個廢物呢?可林靖現在確是個能幹的。

    林靖想著那紅樓中林如海只一個黛玉,又想著書中賈母口中“林家的人都死絕了”,再根據自己眼前這位元林如海的性子,多年的揣摩,勝算很大!

    果然,林如海坐了回去,半晌不動。

    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林如海竟然坐了半日,而林靖也跪了半日。

    屋子裡也暗了,也沒有人去點燈,人和物,看出去都有些朦朧了。

    好一會兒,才聽見林如海開口了,聲音幹啞晦澀,語氣卻是十分嚴厲,“好個膽大妄為的東西!如此胡鬧,眼中還有我這個做爹的?還有林家列祖列宗?滾回你屋裡,沒我的話,不許出了院子。等我看好日子,你給我滾去姑蘇,在祖宅祠堂內祖宗跟前跪著,敬告祖先,好好虔心禱告,求祖宗保佑!”

    林靖聽聞大喜,只覺得心臟狂跳,要知道她雖然很有些把握,但終究還是賭局,而現在。林如海讓她入祠堂內罰跪,要知道林家很多規矩與許多江南仕族一樣,女子不入祠堂,祭祖時只能在祠堂檻外的。

    只是,這話的意思還不僅僅於此。林如海說得夠白了,讓林靖敬告祖先,就是要在祖宗跟前坦陳,求得祖宗原諒及保佑。這,才是讓林靖去姑蘇的根本原因。

    林靖恭恭敬敬地給林如海磕了個頭,道:“是。警遵爹爹教誨。”

    只是,磕完後並不急著起身,道:“還有一件事。要說與爹爹知曉。”

    林如海無力的揮揮手。

    林靖吸了吸氣,道:“孩兒聽聞,咱們府的賴管家,原是那府裡的家生子。聽說,那一家子奴才。在那府裡主子面前特別有體面。賴管家的哥哥賴大,是那府裡的大管家。賴大有個兒子,叫做賴尚榮的,一落娘胎胞,那府裡主子恩典,就放了他出來。也是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也是丫頭,老婆。**捧鳳凰似的長大。到二十歲上,那府裡又幫著捐個前程在身上,說是日後還要給謀個實差。”

    林靖一路說一路看著林如海,果然,隨著林靖的述說。林如海的眉頭越皺越緊。

    林靖剛剛交待出身時,只是簡簡單單就事述說。可正這樣讓人細想時就會覺得當初不簡單。而且,林靖還特意提了,她這個事情,那些老奴都知道。

    在這樣大的事情上,林如海可是被欺瞞愚弄了這麼多年!林如海可能不太會怪罪賈敏,可並不代表他能不怪罪那些奴才,沒准林如海還會想著,敏兒一向賢慧大方,定是這些老奴,抑或教唆,抑或欺上瞞下,才弄出這些。

    而且,如此大的事情,還犯了欺君之罪,林如海總要收拾首尾的。

    只是,林靖還是擔心,擔心林如海念著香火情。所以,她要斷了這根香。

    那些人跟賈府牽扯的太深了,所以。。。。。。

    更何況,賴二家的侄子是要奔著做官的。官場上險惡,林如海是身在其中自有體會。誰知道日後那賴二為了侄子,能幹出什麼?這樣把把柄捏在別人手裡,可不是什麼好的。

    林靖看著林如海的臉,摸了摸懷裡的那個方子,低下了頭。

    “知道了,去吧。”黃昏中,林如海話音冷冰冰的,透著狠辣。

    林靖起身出來,只覺得這個腿腳,就跪木掉了。

    才出了書房院子,頂頭就遇見了林府大管家,林安。

    林安走得有些急,這會兒是氣喘吁吁的,看見林靖出來,竟然大大地喘了口氣,道:“大爺,您出來了。老爺現在可好?”

    剛剛這院子裡派了個人偷偷跑至林安處,說是老爺這兒,情形有些不對。他們未經傳喚,不得入內,也不敢豎起耳朵聽,所以也不知道裡頭怎麼了,又不敢冒然,只好跑去稟報片林安大管家。

    林安問了問,說是那麼長時間,都有個大半晌了,不喚茶水,眼見著天暗了,也不點燈,更不傳飯,心裡也急了,大爺考過了童生試,老爺還是挺高興的。那些人說是大爺去請安,怎麼就成了那番模樣。

    林安生怕有些不好,急急忙忙趕過來,沒想到大爺已經出來了。大爺雖然走路不大好,可神情上,透著喜氣,看來,應該沒什麼了。

    林靖點點頭,笑著說,“老爺還好,只是,老爺還未用飯,安伯幫著張羅下,還請勸老爺多用些。”

    林安忙不迭的答應著,林靖看著人,忽然笑了笑,“才想起件事兒,還求安伯幫襯著。”

    林安嚇得直搖手,道:“大爺您可折殺老奴了。有事兒您吩咐,怎麼敢當得了那個求字。”

    林靖抿嘴一笑,道:“那好,我就不跟了安伯客氣了。若有個什麼,還望安伯在老爺跟前說說,我那長隨林家福,可是姓林的,也是當初老爺挑給我的人,其實是個挺本分的人。我總要在外頭行走的,身邊有這麼個本分的人,用著也方便。”

    林安一聽,自以為明白了,看來大爺還是闖禍了,還牽扯著林家福,這是讓我保人呢。不過,這個林家福,說是老爺挑的,其實當初是自己給挑的,倒是個有眼色有成算的。大爺這個姓林,也說得挺好的,總不能老讓那姓賴的,在大爺跟前惹是生非。

    這一想,也以為明白老爺是為了什麼了,怕是大爺在金陵時的事發了,那麼興師動眾的找個小丫頭,要不是見機快,還得跟人命官司上掰扯。

    林安想著,那事本來就賴尚豐不好,如今大爺要保人,自己也幫著點,不算個什麼事情。這麼一想,林安就忙點頭。

    林靖知道其實林安並不明白,這不要緊,只要把關鍵的那幾句話傳給林如海就好。

    林靖走得艱難,林安當然不能就幹看著,忙讓人把大爺送回去。

    林靖回到屋子裡,碧草看了嚇了一跳,忙要找傷藥,又是張羅著熱水給林靖敷著。林靖忙搖手打住。腿上真沒什麼事情,只是這肚子餓得慌,今兒午飯雖點了一桌子菜,可只是障眼法兒,沒顧得上吃呢。剛剛又在林如海跟前繃得太緊了,更是消耗能量。

    碧草聽著林靖這樣說,才啊的一聲道:“可不是疏忽了。大爺的飯菜,都已經送過來了,奴婢看著大爺老不回來,就收著捂在小廚房裡。奴婢讓人傳進來。”

    碧草正給林靖淨面淨手,這當口,飯菜就搬上桌了。林靖看著,覺得不錯,其中一碗梅菜扣肉,正是碧草喜歡的。正要招呼了碧草也吃,忽然想到那胡大夫的,說是碧草身上的藥性,可是比自己還厲害呢,那一聲招呼就憋在嘴裡了。

    林靖知道碧草愛吃,喜歡糕點,所以,除了不拘碧草那糕點的外,每次用飯,看著什麼好吃的,或者是碧草喜歡的,就會讓碧草也吃點兒。

    沒想到,就這樣誤了她。罷,總要想法子看好碧草才行。

    屋裡另兩個伺候的,看著這樣子,有個就捂嘴笑了,便笑,還斜眼看了看碧草。

    碧草自然沒注意這些,反而過來給林靖揉捏腿腳,態度極其自然。這下,就更惹得一些人不高興了,當下“哼”了一聲,一甩簾子,就這樣出去了。

    林靖皺了皺眉,想要發作,只是想到林如海那個冰冷聲音裡的狠辣,就暗暗歎了口氣,罷了,就讓這幾個再好好過幾日吧,也不知道那林如海最後要怎麼處理她們呢。

    正想著那些呢,就聽見外頭傳了一聲喝罵,聲音尖銳:“什麼東西,也敢摸到這兒來了,還不快快滾開?”

    “這位姐姐,求您行個方便,幫我傳下,我,我要見見大爺。”這聲音還帶著明顯的口音,並不像其他人那樣,說著一口官話。

    林靖聽了,分辨出,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那日在金陵買下的那個丫鬟。

    這個花一百兩買回來的天價丫頭,被林靖帶回了揚州。只是,林靖把人帶回來後,也沒說什麼。這倒讓管事婆子比較為難,這到底是幾等的丫頭,有心要分配雜活吧,想想那個可是一百兩的身價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爺起了心思。所以,也就是安置了去處,並未給那丫鬟分配差事,由著她晃蕩著。

    那婆子如此,而那些慣常掐尖愛冒的,看著那丫鬟就不舒服了,這是憑什麼啊?再說了,有些愛在主子面前爭寵的,更看不慣了,時常言語上伺候著。

    這會兒,那第一個聲音就更尖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指示我?就你這個狐媚樣子,害得大爺還不夠?還要見大爺,大爺也是你要見就見的?”

☆、正文 045一屋子草

    今兒個老爺書房有狀況,連大管家林安都著急地趕過去了,這事情,府裡人知道的不少。後來書房外頭林靖那些話,不光林安想錯了,另外那些跟著的人,也想錯了,畢竟去了金陵帶回了個丫環大家都有看到,而後大爺又是那個樣子的回了房,所以,都自以為得了真相。

    只是想到這次是賴尚豐跟著弄出來的事情,林安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管那些人私下八事情傳開去。這不,才多大的功夫,連林靖屋裡的丫鬟都知道大爺因著丫頭吃了教訓。

    不管是嫉妒也好不屑也好,反正本來就有人看不慣那丫頭,現在這丫頭還上趕著往大爺房裡湊,怎麼會不說點兒好聽的。

    只是林靖這會兒倒真要見見那個丫頭。

    放下筷子,林靖雖然還不飽,卻對桌子上頭的那些飯菜失去了胃口,皺了皺眉道:“你去廚房,親自給我下碗陽春麵,也不要用那兒現成的底湯,清清爽爽的擱把子蔥花,擱點兒鹽滴兩滴香油,再燙幾棵小青菜,煎個荷包蛋就好。對了,別忘了帶碟而陳醋回來。”

    碧草有點遲疑,“這也太淡而寡滋了。要不。。。。。。”

    林靖擺擺手,“就要這樣清淡的,記住,你做,也別過了別人的手。”又看了外頭一眼,“順便把那丫頭叫進來。”

    碧草跟著這位主子奇怪的行事已經是相當習慣了,反正主子怎麼說就怎麼做。跟主子穿起女裝比起來,這又算得上什麼?

    碧草應著出去了。

    就聽見門外又低聲羅噪了幾聲,門簾掀處,一個身影進來了。

    這個小姑娘還算是知道禮數,一進來就口稱大爺給林靖行了個禮。林靖看著這姑娘,笑著說:“聽說。你要見我?”

    那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臉先是紅了起來,接著又紅色退淨又發了白,忽然雙膝一彎,跪在了林靖跟前。

    林靖看著這姑娘下跪都有反射性膝蓋疼痛症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嘶”,這回是真的疼了,跪了那麼久,可不是假的。

    自己膝蓋疼。就更看不得這麼跪了,“起來說話吧。”

    那小姑娘聽林靖如是說,只是謝了謝。但還是執著地跪著,不過,剛剛發白的臉色,卻緩了很多。

    林靖沒見那小姑娘起身,也不再說什麼。等了會兒沒聽那小姑娘開口,皺了皺眉,有點兒不耐。

    那小姑娘正偷眼看著大爺,見林靖皺眉,心中惶恐,猛地就站起身來。“大爺,我,奴婢起來了。”忽然又覺得這樣實在是魯莽。心中有尷尬又羞赧,眼中水汽驟增。

    如此含苞欲滴的樣子,可惜林靖卻是一點兒沒覺得什麼,“好好說話。若無事,就出去吧。”

    “沒。不是,奴婢是。是來請罪的。”

    那小姑娘總算是交代來意的。萬事開頭難,即開了頭了,那小姑娘也就順利地開始交待了。

    原來,這小姑娘還真是來請罪的。不過,說是請罪,不如說是揭發。想當日,她爹要賣了她,卻不想正好碰見了賴尚豐。她被賣的是死契,只是,身價並不是賣身紙上寫的作價一百兩,賴尚豐只給了她爹十兩紋銀。

    而後,賴尚豐就讓人在她額上中間點了那點胭脂,又把那些話教她,還說,若不能讓大爺留下她,那他就會把轉賣到窯子裡。當然,還有那通謊話也要記住。賴尚豐還威脅她,不許說出去,不然有她好果子吃。

    她一個新進府的小丫頭根本不敢跟管事僵著來,只有默默地認了。只是,今兒個聽說大爺為她的事受了老爺的訓斥。她就再難心安,想來想去,決定把那日的事情告訴大爺。

    林靖聽了這些,並沒有像那小姑娘想像中的義憤填膺,只是點點頭,淡淡的說道:“若只是這件事的話,我知道了。出去吧。”

    小姑娘有點兒發愣,只是站在那兒發愣。林靖也不讓人催,只是一伸手,在書桌上勾了本書,根本不看那小姑娘一眼。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見“砰”的一下,林靖抬頭一看,“嘶”,膝蓋又疼了。原來,那小姑娘又跪下了。

    林靖放下書,也不說讓人起身,只是看著,這回小姑娘該怎麼說。

    這回,這姑娘到是直接了,“這個事情,原本在金陵時,奴婢就該向大爺您稟報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是不能欺瞞主子的。只是,奴婢動了妄念。奴婢怕在金陵時把那事兒告訴大爺,大爺一氣之下,不要奴婢了。奴婢真不想起去那種地方。若大爺讓奴婢走了,奴婢還不如自己找條繩子乾乾淨淨吊死算了。奴婢沒有忠於主子,對大爺隱瞞了,又動了小心思,請大爺責罰,奴婢認錯。”

    那丫頭說完,就俯拜了下去,卻沒有注意到林靖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這個小姑娘,因為林靖的一個念頭,因緣際會進了林靖的院子,可是,林靖又總覺得這姑娘有點兒不實不盡的,沒什麼具體表徵,只是那麼種感覺。

    幸好,這小姑娘還是知道審時度勢。

    林靖知道,碧草是個忠心的,但是心思單純。可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個伶俐點兒的。那個伶俐點兒的,自然是不會讓她或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只需要那個伶俐的能幹好活就行。

    現在看來,這個小姑娘倒很適合。

    林靖“嗯”了一聲,“起來吧,沒有第二回。”

    那小姑娘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這時候,碧草做得了陽春麵,正好進來了。進屋看見那小姑娘還沒走,有點兒吃驚,但也說什麼,只是伺候著大爺用面。

    林靖這會兒倒是有心尋開心了,一邊拿起筷子挑著麵條散著熱氣,一邊跟碧草打趣道:“碧草,看見那小姑娘了?以後給你作個伴。你給擬個名字吧。”

    碧草回頭又仔細看看,“啊,大爺您又拿奴婢尋開心。奴婢又沒讀過書,這姑娘生得好看,怎麼能讓奴婢擬名字呢。”

    林靖輕輕一笑,這碧草說話果然好玩,雖然聽懂那裡面的意思,可字面上,這讀沒讀書、長得好看跟取名字,還真沒關係。

    林靖挑了根麵條,也沒吃,“沒事,擬吧。”

    碧草這回也不推辭了,咬著嘴唇使勁兒想著,好半天才遲疑道:“奴婢想著,要不,就從了奴婢這名中的一個字,人家一聽,就知道是一塊兒的。只是,從碧好呢,還是從草好?”

    “碧,碧雲?草,俄,蘭草?”

    林靖哈哈一笑,“碧草,蘭草,倒也不錯。”

    於是,日後,別家公子哥兒身邊是花紅柳綠,要不就是琴棋書畫,怎麼雅致怎麼來,可林靖身邊是一堆草。

    話說,這蘭草就這樣成了大爺身邊伺候的了。不說那些不服氣的、想著使絆兒的,只說這日,林靖在書房裡念書,就聽人報,林來平家的來了。

    這林來平是林安的大兒子,在林府也是有些體面的,只是他家女人在內院倒不怎麼出頭。這會兒林靖聽說她來了,心裡一突魯,知道是那話兒來了,忙讓人進來。

    林來平家的是個三十多、看著乾淨利索的女人,踏進屋子,先是沖著林靖福了福,才說道:“大爺,老爺讓您去書房。”

    林靖聽著外頭幾聲低低的幾聲呼,心中歎氣,轉頭對那婆子道:“林媽媽,可知老爺讓我去,所為是何?”

    這位林媽媽對林靖倒是甚為恭敬,又福了福,才笑著說道:“老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奴婢覺得是件好事。說是讓大爺回鄉祭祖呢。”

    林靖點點有,表示知道了,叫了碧草換了身衣裳,才說到:“你們兩個今天跟緊了我,不許離開。”

    說著,也不管那林媽媽聽見這話,就要帶人出去了,對於林來平家的聽見這樣的話後臉色瞬間黑了起來,也當作全沒看見。

    只是,等蘭草打了簾子,林靖踏出屋門,才看見,她這院子裡,來了好多個婆子,都是肅穆著一張臉,抖擻著四下站著。

    林靖也管不了這許多,也不看那些忐忑的臉,心裡雖繃著難受,面上卻一點兒也不顯,只管帶著人往外走。

    不過,才沒做幾步路,眼前,就給人攔住了。林靖抬頭一看,是個壯實的婆子攔著自己,面相稍顯狠辣。

    身後簾子亂動,林靖回頭一看,那林來平家的也跟著她出來了。

    林靖也不管攔在自己身前的人,只是對著林來平家的說道:“林媽媽,敢問你這是怎麼回事?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林來平家的頓了頓,“瞧大爺說的哪兒的話。奴婢是在老爺跟前領了差的,這都是老爺吩咐的。還懇請大爺別為難奴婢。”

    林靖這會兒也不打算講理了,索性橫到底:“我為難你?這是笑話吧?是我攔住你的人了?別動不動抬出老爺來壓我。我就不信,今兒我就這麼著了,老爺還會為這兩個小東西打我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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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6颱風北上

    林靖說完,再也不看這林來平家的一眼,也不管身前攔著的那個婆子,直直地就往前走。

    林靖這樣,那婆子倒為難起來,步步後退,一步留神,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靖也不管,照樣上前,就這樣踩著那婆子過去了。身後那兩棵草倒是沒那麼囂張,只是半低著頭跟著大爺,從那婆子身邊繞了過去,心裡雖害怕,卻也沒露出來,這一個是因才抱了大爺的腿,是以不敢稍有違背,而那一個一心只有大爺又是見慣大爺的古怪,抱定宗旨大爺讓幹啥就啥。

    那婆子不敢亂動,口中呼著“林媽媽”,只拿眼看著林來平家的。

    那林來平家的並未曾如何與大爺打過交道,今兒第一遭,才發現這大爺平時和和氣氣的,看著是個溫和有禮的,沒想到一旦違了他的意卻如此兇悍,一下子也慫了。

    她這一萎,那些婆子還有誰敢再攔著林靖?就看這林靖帶著人悠哉哉的揚長而去。

    其實她們哪兒知道,林靖這會兒心裡直吐槽,踩個人可真不容易,她小心撿著那人的腿肚子落腳,又不想傷人,又要保持瀟灑形態,還差點兒失去平衡,看來,任何時代,裝那什麼都是個技術活。

    等到了林如海書房的院子外頭,林靖站定,任由碧草幫她理了理衣裳,道:“你就帶著蘭草在這外頭候著,記住,不是爺我親自出來叫人,其他任何人的話,都不必理會。若是有人使強,只管大聲喚我。”

    說完,也不管蘭草吃驚大張的嘴,林靖掉頭走進院子。來到書房門口,恭敬的自報了下,聽得那聲“進來”,才掀起門簾踏了進去。

    林如海端坐在主位,看著林靖一掀簾子,大踏步走進來,行動瀟灑,姿態風流,雖眉目如畫,卻有著幾分英挺。一個標準世家子的樣子,哪有半點兒女子陰柔?若不是自己知情,人說這個小少年是個女兒身。自己一定認為那人是瞎子或者是說笑,可偏偏……

    林如海閉了閉眼,即已定下了,就不容瞎想,自己。只有一個女兒,一個“庶子”!

    “孩兒見過爹爹,給爹爹請安。”林靖自覺改口,只稱呼林如海為爹爹,時時刻刻提醒著這血脈親情。

    “嗯。我看好了日子,你即刻啟程吧。這一路上。有林來康兩口子伺候你。至姑蘇祠堂內,你要老老實實,盡心盡力在祖宗跟前悔過。求得祖宗庇佑。祖宗天上有靈,自會感應你的心聲,你,無需宣諸於口,可聽明白了?做事小心。萬事仔細,這些不用我交代你吧?”

    “是。謹遵爹爹教誨!”林靖怎麼會聽不明白,就是林如海不說,她也不會真的在牌位前頭開口的。而這林來康,則是林安的二子,林來平的二弟。

    林靖皺了下眉,糾結了下,還是開口道:“我林家雖是五代列侯,如今又是詩書傳家,可也不是無體不勤的。雖有那些下僕,但貼身之事還是要親力親為,你也別讓那些僕人靠你太近,養成好逸惡勞之性,可聽明白?”

    林靖正要跟林如海說那兩個丫頭的事情呢,這一聽正好,忙道:“爹爹一片苦心,孩兒銘記腑內。不過,孩兒一日日長大,有些事,總是與別家公子不同,還是要有個貼身丫鬟隨時遮掩才好。”

    林如海一聽,愣了愣,不是他沒想到這個,只是這些日子安排事情,還來不及著手這些。不過,如今林如海也算是明白這個林靖的性子,她如此說,必是有什麼應對,或是有什麼索求的。

    “嗯?”林如海示意林靖說下去。

    “孩兒身邊的碧草,天性單純,為人忠誠,家裡之人也是老實樸厚的。而且,她家也是人口簡單,沒啥牽絲攀藤的往來,也沒啥大出息。孩兒想著,把她放在身邊,也算是合適。日後做些遮掩,也是便宜。再一個蘭草,就是孩兒從金陵帶回來的,更是無根的浮萍,別人家看著不妥,倒是最適合我這裡。只是這人與碧草還不相同,還要看看,有些事也未必用得了她,就是有個什麼,此人也好解決。”

    “你倒是個有主意的。”林如海這些日子對府裡那些奴才作了些勘查,如今聽了林靖的話,沉吟一會兒,覺得確實可行。

    林靖一聽這話裡的意思,就知道林如海是同意了,才剛要叩謝,就聽見上頭一句輕飄飄的,“怕是那王喜王慶,你也用著順手吧?”

    林靖背脊一淩,到底是為官多載的林探花,不敢有瞞,“爹爹說的是,用得確實順手,還請爹爹手下留人。”

    “哼!日後,在我跟前收起你那些小把戲!”林如海扳回一城,也不再繼續打擊林靖了,“這家人,都歸你了,隨你便宜。”

    不多時,林府大門敞開,幾串鞭炮劈叭,高升炸響,禦史林海的獨子帶著一群下人出了府,上了府門口早已準備好的車駕,浩浩蕩蕩地啟程了。有好事者探得,據說是林大人的獨子幼齡考得秀才,林大人覺得那是祖宗保佑,所以讓兒子回鄉祭祖去了。

    林靖看著風光啟程,其實自從她出了那院子,就沒回去過,連行李都是林來平家的收拾好送出來的。不過,她也滿意了,因為要保的人都保下了。看了看隨身伺候的,只有林家福苦逼些,被罰了兩個月的月錢,大爺跟前又被塞了林來康,林家福又充不得老大了。但,林家福不急,只要跟定大爺,總有那麼天,林安的位置就是他的。

    林靖離開了,自然不知道,這林府裡面接下來的是一場急風驟雨,這府內被如此沖刷,洗出了不少淤泥污垢,比那年老爺放妾放丫鬟還要厲害多了。首先,這次牽連甚廣,連賴二一家等積年的大管家都被拿下了,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當年太太的臂膀。其次,這次老爺下了狠心,不像上次只是放出去,這些拿下的人,被賣去西北開荒已經是好的了,許多人都不知去向。當然府裡人並不知道,就算是去西北的,也是不識字被灌了啞藥的。

    這次整肅,大爺身邊的人被波及最厲害,除了跟去姑蘇的,再無一人剩下!

    至於這次整肅的由來,各有版本不同,有說是太太留下的那些老人仗著老爺的信任,大爺的依賴,作奸犯科,搬著主家的錢財良田填飽這些奴才的家私,終於東窗事發了。也有說,賴尚豐勾結外賊做局騙財,還跟起老子娘一起,拿捏著大爺並妄圖把大爺勾引壞了,所以老爺才雷霆震怒,大爺身邊的那些人才不得好下場。

    反正林靖是避開了這場事,等她回來後,已經是風平浪靜了。如今,內院的大管家,就是林來平家的。此人對林靖倒也恭敬。這麼多年來,林靖總算覺得,可以稍微自由呼吸了。只是,這樣的日子,代價也是挺大的,看著自己院裡這些陌生的臉龐,還有這些人對著自己恭敬甚至遠離的態度,每每午夜夢回,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或嬌嗲或殷勤的對著自己,林靖的心,沉甸甸的。那些對鮮血對生命的敬畏,早在上一世就刻在了骨子裡,現在雖然極力壓抑忘卻,並決定做個惡人除盡要害自己那些人,可,談何容易!

    京城,榮國府,某日,老太太正歪在榻子上,一群小姑娘並個小公子圍著老太太說說笑笑,正是熱鬧。其中,正是賈寶玉最是忙碌,又是要跟寶姐姐說話,又是要哄著林妹妹,還要杜撰出典故搏老太太一笑,又要拉著姐姐妹妹替他圓謊,真是一刻也停不了。

    正熱鬧著呢,外頭打簾子的丫頭大聲說到:“東府裡的珍大奶奶過來了。”

    “快快進來!”老太太高興地說道。

    說話間,尤氏走了進來,對著老太太福了福,笑著說:“給老太太請安。幾日未過來,老太太怎麼看著又年輕了好些歲數。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總有一日,老太太看著比侄孫媳婦我都要年輕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這個貧嘴兒的。我只道鳳哥兒是個會說的,現在看,你也不比她差哪兒去。”

    屋子裡一陣哄笑,幾個姑娘並寶玉也忙著招呼珍大嫂子,大傢伙兒親親熱熱地說了會兒話。

    只是,大家雖說笑著,薛家姑娘那個閨名寶釵的,卻發現這位珍大奶奶神色有些不大好,笑容中細看著有些勉強,說笑中眼神一直看著老太太,幾次想要說什麼。於是,寶姑娘心下明白,這位大奶奶怕是有什麼事要說,輕輕拉拉身邊的探春道:“我們來了好一會兒了,恐老太太也累了,我們先走吧。”

    探春也是細心的,想了想,點了點頭還把黛玉拉著告退,這樣一來寶玉也跟著出來了,剩餘二春也辭了出來。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老太太看了看尤氏,“說吧,出了什麼事?”

    尤氏揉了揉頭,歎了口氣,道:“老太太,我帶了個人過來。您看?”

☆、正文 047生薑老辣   

    老太太看著尤氏,笑著說:“珍哥兒媳婦,有話你就說吧。”

    尤氏臉上紅了一紅,道:“原不該拿家務雜事來煩著老太太,只是這事我也是實在沒法兒。賴升在我們那府是個積年當差的,還算是心中有主子,這才從南邊回來,交了差事就在我們爺跟前哭得什麼似的,偏又是我們沒法兒的,哎!這不,我們爺怕他過來太擾著老太太,只讓我過來悄悄地請個老太太的主意。”

    老太太歎了口氣,“這麼著,就讓人進來回話吧。”

    屋裡的人剛剛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個懂事的小丫鬟叫做鴛鴦的給老太太敲著腿,聽了這話,這小丫鬟就起身去傳人了,而她自己,並未跟進來。

    來人是個婆子,才進來就跪在了當地兒,老太太一瞅,是賴升媳婦。這婆子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聲帶哭音的說道:“老太太,奴婢二哥一家,沒了,找不見了,老太太,求您給做主啊!”

    老太太一驚,這是什麼話?賴升二哥,那不是賴二嗎,在揚州姑爺那兒呢,“好好說話!”

    賴升家的答了聲是,抹了把臉,才說起來龍去脈。

    原來,東府賈珍現是賈家一族之長,金陵老家雖然還有族人,但這祭田雜項,偶爾也要派人回金陵查看一下。這賴升是東府的管家,今回,就是賴升去的金陵。

    到了南邊料理了雜務,回程路過揚州,想著好些時候未見二哥賴二了,就想去看看,同時聽聞揚州巡鹽禦史林老爺府上出了個小神童,年僅十一就考取了秀才,不愧是前朝探花的兒子。這賴升一聽。那不就是西府的姑老爺府上嗎?遂想替主子送份賀儀。

    這賴升也托大,並不自報家門,一上門,就讓門房找賴二管家出來。沒想到那門房拿防賊似的眼神看著他。那賴升在京城也是耀武揚威慣了的,才要發脾氣,又想到這是主子親戚家,就按捺住性子,只讓賴二出來,說讓賴二好好懲戒這不長眼的東西。

    哪知那門房啐了一口,道:“賴二。那叛主的東西,早就不知去哪兒了,你還找他來收拾我?看來。你也是他一夥兒的,說不定就是個窩贓的。”說著,還要人來抓住賴升。

    幸虧賴升帶著人手,這一看不對,先撤了。那賴升哪肯咽了這氣。不過那剛才的話也古怪,就使了人去打聽,哪曉得還探不出風聲。越是這樣,賴升越是心驚,就下了死力氣。最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拋費了不老少銀子。才從一個倒夜香的那兒聽出些什麼來了。

    那賴升聽了那些事情,又聽得那些各種不同的由頭,驚得心驚膽顫。又打聽不到賴二一家的下落,也不知道自己上門會不會真被林家人當賊拿了,就顧不上送禮,連夜趕回京城了。

    那賴升家的一路說著那往來始末,一路又說著打聽來的林府之事。只把那裡頭的事情說得個血雨腥風的,最後還哭著道:“到底奴婢二哥一家是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害事兒。惹得林姑老爺大怒,奴婢等也不敢在心中非議,畢竟做主子的要怎麼處置奴才,哪怕只是為了搏林家大爺一樂,也是主子們的應該,奴才們的福分。只是,奴婢二哥一家那麼多年兢兢業業的,二哥媳婦又還是姑太太的奶娘,就算看著這些情分上,也好歹給奴婢等一個准信兒,總好過這麼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說完,就哀哀直哭。

    最後這話不可謂不毒,字字句句插在了老太太的心上。老太太本來就聽了個心驚肉跳,這會兒心中那股子氣就上來了。只是,到底是經歷過大事的老人了,這會兒生生壓下了火氣,閉著眼努力調勻了氣息,才開口道:“好個沒分寸的話!賴二一家跟著敏兒出門,既陪嫁給了林家,那就是林家的奴才,要打要罵要殺要賣,也是由著姑爺,憑什麼給你們准信兒?還要來求我作主?你們可是昏了頭了?”

    這話一出,那賴升家的生生停住了哭聲,就連尤氏也尷尬著臉,站了起來。老太太這話,其實把她也給罵了進去。

    老太太繼續說道:“這些事情,你們就閉緊了嘴,爛在肚子裡,就是你大哥賴大和你嬸娘那兒,也不許說出半點兒。可聽明白了?”

    看著賴升家的連連應聲,才緩和了臉,轉頭對尤氏道:“珍哥兒媳婦,回去跟珍哥兒也說一聲。雖是自家要緊親戚,但還是別人家的家事,可聽明白了?”

    尤氏訕訕地應了,老太太這才給了個笑臉,“坐下說話吧。年紀大了,有時候脾氣不好,剛剛嚇著你了吧?”

    尤氏連連說著沒有,只說是自己不懂事,給老太太添煩惱了。老太太擺擺手,“哪兒的話?年紀大了,就喜歡看著兒孫們在跟前,聽聽兒孫們的心裡話。對了,聽說你最近在吃什麼調養方子?”

    尤氏臉上一紅,道:“也就是聽人說那方子不錯,吃著看看。”

    尤氏是個續弦,只是嫁進東府後一直沒有開懷,原本是死了心的,只是這次聽說那大夫是個此方聖手。

    老太太點點頭,“你們還年輕,原就該好好調理身子。我這兒,還有幾株好藥,雖然你那方子不定用得上,但備著也是好的,等下我讓人尋了給你送去。”

    尤氏笑說:“喲,那感情好,誰不知道,老太太的體己,那是個頂個的好東西,有錢也不一定尋得著。原以為只有寶兄弟才能有這個體面,如今,我也體面上一回。”

    “真真是個猴嘴兒。”老太太也笑得開心,像是完全沒有剛剛的事情。

    又看了眼地上的賴升家的,也慢聲說道:“你起來吧。你嬸娘也好些日子沒進來了,明兒個,讓她進來陪我說說話。你家小子。。。。。。”說著就看著尤氏。

    尤氏會意,馬上介面道:“他家大小子,也算是能幹,前些日子,大爺還曾跟我提起,要讓他去東街那間鋪子跟掌櫃的學學,若學得好,就放出去也當個掌櫃。他們家二小子,聽說是個聰慧的,索性就放出去學著讀書寫字吧,沒准也能隨了賴大家的小子,弄個出身。”

    老太太點頭,“那感情好!”

    這下子,地上跪著的婆子又哭了,這下,可是高興壞了,連連磕頭謝主子恩典。嗯,二哥一家算什麼,自己兒子得到實惠才是好事。這時,她還真恨不得再來幾樁這樣的禍事呢。呸,那對人家是禍事,對他們家,可是好事呢。

    又說笑了一會兒,尤氏極有眼色的告退了。老太太讓人開了自己的私庫,尋了幾根百年老參,幾株百年靈芝,並幾樣貴重藥材,幾套罕見的頭面並擺設,給東府裡送了過去。爾後,只說是自己累了,也不讓那些小輩過來,只是靠著閉眼想著心思。

    林府裡的事情,她怎麼會不在意?不然也不會這樣給東府裡東西,其實大家心裡明白,這是記著東府裡及時遞信兒的情,也是對東府裡安撫賴升一家的個表示。

    現在,老太太就反復琢磨著林如海的意思。真是犯了天大的錯?只是即便那樣,也該像賴升媳婦說的,給這裡通個氣。再說了,那些被除掉的奴才,賴二,馮婆子,等等,哪個不是女兒生前重用的?

    細細想想,這裡頭還有那庶子的事情,難道說,林如海如此看重那孩子,已經到了不顧夫妻情份的地步?也對,一邊是神童兒子,一邊是已經作古的老婆,這孰重孰輕,一看便知。

    只是看重那孩子也無須到那種地步吧?如此說來,如此狠心拔除所有那些人,看來是要跟榮國府遠著啊,是不是敏兒生前做了什麼,讓林如海現在如此生氣?

    一想到這個,老太太是挖心挖肝的疼,想想自己一個從小寶貝著的閨女,跟著到了江南任上,多少年見不著,而那一年分別,就竟然是永別!現在姑爺還如此狠心!

    能有什麼事情?無非是內院那些個事情,最大可能,還是應在了那庶子身上!如此一想,老太太雖然還未見過林靖,已經是對林靖深惡痛絕起來。

    敏兒只有一個女兒,林如海就算要疼愛後輩,也該是首先把黛玉放在心尖尖上。再說,不管是為了黛玉,還是為了官場朝政各方勢力,都不容他跟自己這個榮國府疏遠。就算他想疏遠,自己也會做出些什麼,大張旗鼓地,讓世人都看看,這揚州巡鹽禦史,是榮國府的姑爺,關係極為親密!

    拿定這主意,又想到了外孫女。這孩子養在自己跟前,跟她老子常年見不著,可要想些法子,別讓她老子跟她疏遠了感情,讓那小子趁了機。同時,也該讓黛玉對那小子起些警醒,省得日後吃了那小子的悶虧。自己雖然可以時時護著,可年紀大了,總有護不住的時候。

    老太太盤算已定,臉上身上就帶出些來什麼,飯食減少,臉上還有悶悶之色,那些兒孫們關心問候著,又開始遮掩,只說人老了而已。其實,這些也很容易,因為她現在心裡確實不好受。

☆、正文 048筆墨春秋

    老祖宗不舒坦了,一家子人誰也過不好。只是任誰問,也問不出個四六來。哪怕是問到今兒個才來過府上的尤氏和賴升媳婦,這倆人都透著茫然。只是眾人想著賴升才從金陵回來,就猜想著,是不是老太太又惦記上那早亡的姑太太了?於是,就紛紛說笑,想要混過這個茬去。

    旁人還只是顧著老太太,只是黛玉卻又與旁人不同,思念起亡母,心裡更是柔腸千結,只想躲著人哭個痛快。偏有寶玉,於黛玉身上最肯花心思,看其行,度其意,就知道妹妹難受,恨不得就一時一刻地伴在妹妹身邊,為其開解,不讓妹妹傷心流淚。

    這寶玉是個實誠的,想著了,就要去做。於是,下晌就伴著妹妹未去母親王夫人那兒。黃昏請安也只打了個呼哨,就回老太太那兒伴著黛玉去了,只看得王夫人連連地皺眉。偏生這孩子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一門心思只有黛玉,就連第二天也裝病不去學裡,賴在家裡陪著妹妹。

    老太太是寵著寶玉,看心肝兒不想去上學,那就不去吧。世襲勳貴之家,哪怕不能襲爵,也不是非得走科考這條路的,這條路是為窮人庶民預備著的。而像他們榮國府這樣的人家,出身放在那兒,日後捐個官兒什麼的,照樣是個金光大道,看看京中相似人家,哪家不是這樣的?就算從科考出來,這樣的家世也做不得清流。況珠兒那孩子的早逝,已經讓老太太對科考起了膩味。讓寶玉讀書,無非是明個理罷了,現孩子懂事著呢,多讀一天少讀一天又礙得了什麼呢?也只有兒子政兒,讀書讀迂了,把個孩子逼得緊緊的。只是政兒到底是寶玉的老子。她也不好說得太過,只能睜隻眼閉隻眼而已。

    往日裡王夫人在這點上是跟老太太一個想法,只是今兒個就不舒服了。兒子放著正經事不做,膩著個小姑娘,偏這個小姑娘還不知道勸,只讓兒子圍著她團團轉。

    想當初這姑娘的娘未出門子之前,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她們這些做嫂子的只能捧著哄著,誰讓姑娘是嬌客來著。現那位姑奶奶都仙去了,還是不消停,三天兩頭弄得府裡為了她的事情不痛快。而她的那個獨女。也在這兒做著嬌客,還招得自己兒子圍著她團團轉,連老子娘都不放在心上了。

    王夫人這越想。心裡就越不忿,這要做嬌客,就得在自己個兒的家裡做。現在這是客居外祖家,那就該懂事,三天兩頭的哭天抹淚的。知道的,是這個姑娘天性如此,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舅母的怎麼了她呢,真真冤枉死人了,哪樣東西不是撿最好的給她。什麼事情不是先緊著她?連府裡正緊姑娘都靠後站了。偏還這個樣子!再想著因為這姑娘,被一個小毛孩子指著鼻子說不懂規矩,心裡真是嘔死!

    又想著老太太的心思。知道想把這個許給兒子,就更愁人了。想自己兒子,銜玉而生,又是那樣的人品那樣的性子,什麼樣的女子配不上?現如今。咳!

    再想想,自己做人兒媳婦。驚驚站站的,生怕有個什麼沒做到最好,惹婆婆不喜。可現在這個准兒媳婦,還要自己花心思哄著供著,這天下的道理,怎麼到這兒偏就倒過來了?

    再想想這樣的姑娘,如此目下無塵,俗事不染,日後怎麼管得了家,幫襯著兒子?有心想要教導吧,偏又越不過老太太。而且如今自己雖是這孩子的舅母,日後卻有那個意思在,若自己教得嚴了,難保有人非議自己苛責。

    真真是怎麼想怎麼麻煩,怎麼都堵得慌,所以看著黛玉,心裡並不喜歡,可又要顧及著婆婆,按下這些心思。

    不說這些各人的心思,只說這第二天上晌,才吃罷早飯沒多少時候,就有小丫頭子在老太太屋子外頭同報,“賴嬤嬤來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讓人進來。賴嬤嬤是府裡老人,伺候過榮國公代善,早就出去榮養了,兩個兒子,賴大做了榮國府的管家,賴二做了賈敏的陪房,堂侄賴升在東府裡。

    這賴嬤嬤進來,看著還挺矍鑠的,氣色還算不錯,只是兩眼通紅,不過也沒帶出別的什麼來。老太太心中有數,也相當滿意賴嬤嬤的做派,就格外的賞臉親熱些。

    老人見面,免不了話當年,嘮了會兒,老太太就說道:“想當年我初見你的時候,是才嫁進這府裡做孫媳婦,這一轉眼,我自己也有了孫媳婦了。歲月不饒人,我也沒別的想頭,就指望著這個孫子出息了。”說著揉了把寶玉,寶玉也配合著說了幾句貼心話。

    眼看著賴嬤嬤眼睛更紅了,不等她說出什麼來,老太太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老大家的小子是個好的,如今已經捐了個前程在身上,只等那實缺兒了。這事兒,你放心。我也喜歡那有出息的孩子,不像那旁人只知引著主子遛貓逗狗,或者是欺上瞞下做出些背主背德之事。回頭,我就讓老二使法子,給那小子謀個州縣。你這輩子也算是掙出來了。”

    這下賴嬤嬤眼淚真的止不住了,聽老太太那話,有恩賞有敲打,知道那事兒算是了了。其實,主子不做什麼,他們也沒話好說,這就是身為奴才的命,況二兒子早就是別家的奴才了。如今這樣,算是老太太慈善,安撫自家,同時也是讓自家緊閉著嘴。於是,顫巍巍起身拜下,沒口子謝著主子恩典。

    老太太忙讓人扶了她起來,又閒話了會兒,才讓人散了。用了午飯,老太太歇晌,屋裡只留了一個老媽媽陪著說說話,還有就是金鴛鴦給打著扇子。

    那個老媽媽人稱趙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很有幾分體面,看著老太太翻來覆去睡不著,所以開口問道:“老太太,您老也別嫌棄老奴我多嘴。您這是有什麼心事?從昨兒個起,就看您不怎麼舒坦,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讓老爺給請個太醫回來瞧瞧?您這樣,別說我們這些做奴才服侍的,就是老爺太太連同寶玉他們,都不放心呢。”

    老太太唉了一聲,“我身子沒事,只是,心裡有點兒擔心啊。”

    “這是怎麼說的?”那趙媽媽問道。

    “昨日賴升家的來回話,說了個南邊姑爺家的事情。說是那賴二一家都被姑爺發作了,也不知道賣到哪兒去了還是沒了,哭著求我作主,被我罵了一通。雖說是姑爺的那個兒子不懂事,弄出了這麼個事情,可畢竟人家還小。這在主子身邊服侍,該勸還是要勸,怎麼能只知道聽主子的吩咐,由著主子胡來呢?現在惹出事情,讓姑爺生氣發作就算都打死了也是說不出什麼來,若是因為這些奴才只知道愚忠,由著小孩兒胡鬧,壞了讀書人的名聲,我怎麼對得起姑爺,怎麼對得起我的敏兒?要知道,這些人原都是敏兒身邊的,都是從這府裡陪過去的,要是只壞了敏兒的名聲也罷了,反正她也作古了,可若是壞了那孩子,你讓我如何心安?那可是姑爺的獨苗苗!”

    “嚇,究竟是什麼事情啊?怪道您今個兒給賴嬤嬤這麼大的體面。”找媽媽嚇了一跳。

    “我也聽得不盡不實的。只說是那孩子去金陵趕考,賴二的兒子跟著的。結果這孩子也不知怎麼就去了秦淮河,又看中了個小丫頭,說是不忍人流落風塵,跟人爭搶那小丫頭,結果那麼個小東西竟然花了一百兩!”老太太說話句句屬實,只是大用春秋筆法,然後,這聽出的意思就完全變樣了。

    “啊,那哥兒才十一歲吧?就去那地兒了?還搶個小丫頭,還一百兩,真真是,這可怎麼說的。”找媽媽一幅恨恨的樣子。

    “誰說不是呢。這賴小子,怎麼也不知道勸著點兒,只知道一味兒聽主子吩咐!”老太太痛心疾首。

    “老太太,這話可不能這麼說,這都十一歲了,想是跟咱們寶二爺一般大。可看咱們寶二爺多懂事,哪會鬧出這些來?那是那哥兒不知禮,明明是讀書人還去趕考呢,怎麼就弄成那樣。賴小子也是冤枉,怎麼就知道他沒勸了?若是他死命勸了,主子不聽,這做奴才的也沒法兒啊。那姑老爺就這樣發作人了?”

    老太太又唉了聲,“不光是賴小子,連著他老子娘,還有那馮婆子,好些得用老奴,都給發作了,現如今原咱們府裡的,都沒留下。姑爺,這次是氣大了!”

    “老太太,這,不對吧?聽說那哥兒。。。。。。”

    (稍微改了下上章的人物關係,細看紅樓,發現並沒有明顯的地方寫賴升是賴大的弟弟,所以,自我聯想,榮寧二公是親兄弟,而這兩個都是姓賴,就讓他們做了堂兄弟,倒推上他們父祖輩,也是兄弟,正好分別跟著榮寧二公。所以上一章的“婆婆”改成了“嬸娘”。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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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9故意為之

    “老太太,這,不對吧?聽說那哥兒打小就聰慧?”趙媽媽有些遲疑的問道。

    “嗯,現在才十一歲,這回就考中了秀才。阿彌陀佛,也算是給敏兒爭氣了。”對這個,老太太倒是很高興的。

    “這可是個小神童啊,您說,會不會是他使了什麼法子,把姑太太留著的人都弄走了?”

    “胡說什麼呢,他才多大?怎麼就懂這些?那孩子可是養在敏兒跟前的,聽說孝順著呢。罷了,老貨,你也別混猜了。我除了心下難安,就是擔心玉兒。”老太太又歎了聲氣,今兒個老太太的歎氣,比往常一個月的都多。

    “你說,玉兒要是知道了姑爺把那些老人都弄走了,會不會跟姑爺作氣?這父女倆現在本就是隔了遠了,若不時常書信往來,就容易生分。若一個作氣,一個忙於公務,生分了,我就是那大罪過了。這父女兩,本就是該這世上最最親近的。我都該往後站呢。”

    “正是這個理兒。”趙媽媽附和著。

    這兩個說著話,像似全沒注意那打扇的丫鬟金鴛鴦。這說了會兒,老太太還是睡過去了。那趙媽媽看著老太太睡實了,就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臨出去時,意有所指地看了鴛鴦一眼。這一眼,看得鴛鴦心咚咚的亂跳,差點兒壞了手上的動作。

    鴛鴦低下頭,不再東張西望的,只是靜靜的思量著,好半天,才猛一吸氣,想是想明白了什麼,神情放鬆了下來。這扇子,還是那麼不緊不慢的打著。

    隔日,老太太還是懨懨的。而寶玉還是說身子還未爽快,照舊不去學裡。

    這日下晌,老太太歇中覺,倒是未像昨日。今兒個不該鴛鴦當差,看著一屋子的丫鬟以及睡熟了的老太太,她更是拿定了主意。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鴛鴦就往林姑娘那兒過去了。

    丫鬟雪雁看見鴛鴦過來,忙笑著說,“鴛鴦姐姐今兒個怎麼得空來我們姑娘這兒了?”

    鴛鴦笑著說:“今兒個不該我當班兒,聽說你們姑娘身子不爽利。今兒個過來看看。”

    雪雁忙把人往屋裡讓,“快快請進。多謝姐姐惦記,姐姐是個大忙人。才得空就來看我們姑娘,就知道你是真心實意對我們姑娘好。”

    鴛鴦一邊跟著往裡,一邊撲嗤笑了,“你這丫頭,就是嘴上不討巧。好好一句話,偏你說成這樣。幸好是我知道你,不然,又該有事。”

    才進了屋,裡頭紫鵑聽著動靜也迎了過來,沖著鴛鴦道:“正是這個理兒。你快進來吧。她只是心好口拙,還虧得是你。”

    雪雁也不在意,就要去給鴛鴦沏茶。鴛鴦忙止住。就要去看林姑娘。

    紫鵑遲疑了下才把人往里間讓,輕聲道:“還未起呢。”

    鴛鴦裝作沒聽懂,並沒說算了,還是跟著紫鵑進了里間。

    林黛玉正面朝外躺在繡床上,白日歇晌。也沒放下紗帳。鴛鴦看過去,見姑娘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看來是未醒,就輕輕的問道:“這兩日,林姑娘晚上還是走困?”

    紫鵑聲音壓得更低了,“可不是呢,每每都要翻騰到三驚。所以這會兒就想著法子讓姑娘多睡一會兒補補。”

    “這怎麼說的,這會兒補足了,晚上不是更不容易入睡?”鴛鴦一邊說,一邊仔細看著林黛玉的臉。說話間,就發現,林黛玉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咱們姑娘哪怕白日裡都不睡,晚上照樣難入睡。所以,還不如趁能睡時補眠呢。”紫鵑解釋到。

    鴛鴦發現,黛玉的眼睫毛顫動得更厲害了,心裡了然,輕輕拉了拉紫鵑道:“聽說你們姑娘睡覺很輕,容易肯醒。咱們還是外頭說話吧,省得吵了她。”

    紫鵑忙道:“我正想跟你這樣說呢。”說著就打頭出了內間。鴛鴦跟在後頭,只是又回頭再次確認了下。

    出了里間,鴛鴦就問道:“你們姑娘這次又是怎麼啦?可要請個大夫?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又是覺得自己是客居,總是隱忍克制。你可別真的像個木頭似的只依著你家姑娘,到時候熬壞了身子,那可是大事了。”

    黛玉睡覺確實太輕,鴛鴦進屋時就似有所覺,那禁得住那兩個丫鬟還說了幾句話?只是想著鴛鴦一片好心來看她,她若現在醒來,不是讓鴛鴦過意不去嗎?是以就閉著眼不動,現在聽見鴛鴦那“客居、隱忍克制”的話,句句說到她心裡,不覺眼睛又濕了。

    只聽得外頭紫鵑歎了聲氣,道:“我哪裡不知道這個?哎,咱們姑娘,心裡不好受。我估摸著,許是聽人說到南邊,想起了姑太太了。”

    又聽鴛鴦道:“原來如此,我說呢。這回可真是的,林姑娘是這般,老太太又,哎!”

    紫鵑忙問道:“老太太還不舒坦?可也是為了姑太太?這回,怎麼鬧成這樣?”

    鴛鴦停了停,道:“剛剛來時不渴,可跟你說了這一大車的話,倒是口幹了。怎麼,你這做主人的,也不給我口水喝?雪雁,別學你家紫鵑姐姐那麼小氣,去,揀你們家的好茶給我沏上一盞。”

    黛玉聽到這兒,明白這是鴛鴦有話要說,心裡一緊,不由仔細聽著。

    外邊紫鵑啐了鴛鴦一口,“呸,哪有好茶給你吃,雪雁,去把寶玉才剛給的那什麼秋茶沏兩大缸子,給她使勁兒灌。”

    雪雁撲哧笑了聲,出去了。

    鴛鴦又伸頭往門外看了看,才對紫鵑說道:“咱們這幾個是打小兒在一起的,所以,我也不瞞你。只是,這裡頭的事情,你聽了就罷了,得空多勸勸林姑娘跟姑老爺多親近親近,旁的,你得爛在肚子裡。”

    紫鵑見鴛鴦說的如此鄭重,忙賭咒發誓,絕不說出去。

    鴛鴦這才開始慢慢說起來。

    好鴛鴦,不愧是個聰明伶俐又善察老太太心意的。她把老太太跟趙媽媽的說話,記得清清楚楚的,這會兒也沒用她的口吻把昨日聽到的當個事情講出來,而是那麼樣的複述著老太太和趙媽媽的對話,那對話中,老太太那濃濃的不安、對賈敏對黛玉的關愛、對林如海的歉意,真真是不差分毫。

    這些話,說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只聽得紫鵑驚心動魄的,一路瞪圓了雙眼,只知道說著“嚇”、“怎麼這樣”、“竟會這樣”這類的話。

    而裡頭的黛玉也沒想到會聽到如此的秘密。只是這些秘密,只讓她心痛難忍,肝腸寸斷,這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咽喉哽咽,這嗚咽,忍不住就要往外冒,偏又不能驚動外頭那兩個說話的人,只能拿那手帕子堵住嘴,拼命的忍著。

    爹爹,爹爹怎麼能這樣?那些人,可都是娘親留下來的!

    賴媽媽,她是娘親的奶娘,對娘親再忠心不過,對自己也是再疼愛也沒有了,如今,如今就這樣沒有了,不知去處。。。。。。

    一時間,那些熟悉的臉龐劃過心頭,只是這些人再也看不到了。而爹爹這樣做,一點兒都沒有顧及到娘親嗎?把娘親留下來的老人這樣全發落了,難道別人不會想多嗎?

    再一想到,爹爹這樣做,全是因為她那好哥哥如此不懂事理,連累了那一大家子的人,不由得對林靖起了怨氣,還是個讀書人呢,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如今鬧出這些,卻讓別人替他受了過,如此一想,心裡更不是滋味。

    對於這個庶哥哥,黛玉是不太有什麼印象的。原先在家的時候,幾乎不怎麼看見過,偶爾一兩次,也只看著那個哥哥低著個頭,畏縮著在那兒,那性子看上去比這府裡的環三爺也不如。她也偶爾聽說過那哥哥愚笨膽小,想要打聽下,卻被奶娘說了通。只知道這哥哥的出身不怎麼光彩,至於到底如何不光彩她是不知道,想來總不是什麼好話。而因為這個不光彩,所以讓爹爹很不痛快。為人子女孝道為先,既然那哥哥讓爹爹不痛快了,她也就不再提及那個人了。

    再後來,娘親沒了,那個哥哥倒是頂了起來,幫著爹爹料理了娘親的身後事,看著倒是孝順得很,她也為爹爹娘親略感欣慰,只是終究是傷心于娘親的仙逝,沒把心思放在別的上頭。

    反倒是進了這榮國府,她掛念著父親,才多多想起那個哥哥。她作為女兒,未能在爹爹面前服侍,是為不孝。每每為爹爹牽腸掛肚,想著爹爹是不是又會思念娘親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時,總會想起,有那個哥哥在爹爹面前勸著服侍著,大概沒事吧?

    後來,又偶爾在二嫂子那裡聽說過那個哥哥是個聰慧好學的,心裡長長的松了口氣。爹爹發誓不再續娶,這事兒她是知道的。那,怕是那哥哥就是爹爹唯一的兒子了。那哥哥是個好的,爹爹也該欣慰了吧?

    只是,人,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厲害。

    而黛玉這兒,已經不是簡單的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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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美人再上》

    作者:唐雪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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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簡介:穿越了,悲慘了!重生了,奮起了!那些負了我的你別得意,今生咱們來好好算算帳,那些我負了的,對不起,我會負責的!)

☆、正文 050兩處思量

    原以為是個擔得起林家,能慰及老父的哥哥,哪怕這個哥哥從來都不熟悉,林黛玉都覺得些些寬慰,可今日這聽到的都是些什麼?

    黛玉只覺得那口氣憋在了心中,生生地堵著。只是,外頭的說話聲還沒有停住,她也只能按著難受,忍痛繼續聽著。只是,接下來那趙婆子的話,讓黛於實在是有些崩潰了!

    可以說,林如海和賈敏在智商上面的基因還是相當強大的,黛玉確實是個聰明的。雖然,她在林府時被賈敏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接觸過那些醃臢之事,可現在她可是進了榮國府,哪比得上在家時?況且榮國府本就是個大渾池子。以她的聰明,當然是領會了趙婆子的意思。

    這,可能嗎?黛玉雖然竭力說服自己,不能相信那種渾話,應該如外祖母所說的,那個哥哥還小呢。只是,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根除。

    原本黛玉還曾想著,總有那麼一日,自己漸漸長大,總要家去的,可現在想想,那滿院子的生面孔,再無那些往日照顧愛護自己的人,以及那樣的一個哥哥,那,還是自己的家嗎?難道,自己就如那飄零落花,再無根基之處?

    外屋裡的鴛鴦,說完了那些,看著呆滯的紫鵑,推了她一把,道:“早知道你是這個樣子,我就不說了。這萬一有個什麼,我可是被趕出去被打死都說不得的。”

    紫鵑腦子裡還是亂哄哄的,被這一推,本能的反應過來,“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再不會說出去害了你的。況說出去,哪有我的好?”

    兩人這才撂開了這話題。只是才剛說了那樣的事情,這會子都沒心思說話了,只是靜靜地坐著。

    鴛鴦看著事兒說完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就想著走了。才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屋子外頭有說話聲,“寶玉,你怎麼在外頭站著?還不快進屋?這天兒,風已經夠冷了,要是吹壞了怎麼辦?你身子還不爽利呢。要不,回頭又要嚷嚷著餓了。”

    那個是雪雁的聲音,只是現在,聽得鴛鴦和紫鵑的臉色都煞白了。

    “哦。這就進去。”寶玉也不用人讓,自己掀著簾子自己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還大聲說著。“我也才剛起了晌,想著妹妹,過來看看。見外頭那株芭蕉,怪有趣的,就看住了。我的身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弱。”

    雪雁嘟嘟嘴,現在這個日子,也不是開花也不是抽葉子的時候,那芭蕉有什麼有趣的?只是對著這寶二爺也真不明白,有時候他還會對這片落葉唏噓半天,恩。就像自己姑娘,看著落花也落淚。

    只有鴛鴦和紫鵑松了口氣,那棵芭蕉。離他們屋子還是有幾步路的,再聽寶二爺說他才剛來,就明白,不管這位爺是真的沒聽到還是假的,反正這位是不會說出去的。

    寶玉見鴛鴦紫鵑的臉色緩過來了。他也松了口氣。其實,他今日就沒有歇晌。過來看妹妹,可一想到妹妹覺輕,在屋門口時就有些踟躕。這一停,就聽見屋子裡頭有兩個丫鬟在說話。

    寶玉開始還甚至惱怒,妹妹覺輕,這在妹妹跟前服侍的人還不知道嗎?怎麼就大大咧咧的在外屋聊天,也不怕吵著妹妹?只是一聽是鴛鴦和紫鵑的聲音,就有些詫異,這兩丫鬟一向是個好的。這會兒,怕是什麼要緊事吧?要想進去,又怕那兩人看見自己不自在,反倒不說了,就在外頭站住細聽了。

    沒想到這一聽,竟然是這樣一件事情!聽到那些個事情,寶玉自然是很有感想的,只來不及細想,就聽見鴛鴦跟紫鵑說的那些打死趕出去的話,正想著悄悄地離開,裝著沒來過不知道,省得那兩人驚慌。

    可,寶玉才邁腳,就看見雪雁遠遠地過了,心中一轉,移開幾步,想著等雪雁過來時招呼一聲,給屋裡那兩個提個醒,沒想到那小丫鬟遠遠的就嚷嚷開了。進屋看了鴛鴦紫鵑煞白的臉,他還是有些心疼的。

    雪雁哪知道這些,把手上的茶水盤子放在桌上,先是給寶玉斟了一杯,又給鴛鴦斟了一杯,才說道:“二爺您說話悄聲些,往日裡您總讓我們小聲些,生怕驚了姑娘的覺。今兒個您自己個兒怎麼就忘了?”

    寶玉是個好性子,被小丫頭數落不生氣,反而很痛快地認錯,“正是呢,今兒個倒是我莽撞了。我去看看,妹妹可曾醒了。”說著,就邁腿兒往裡見去了。

    鴛鴦倒是擔心現在進去尷尬,忙說道:“我出來久了,才剛就要走了,現在也不等林姑娘起了。等得空再來看姑娘。”

    紫鵑也在擔心,也不留鴛鴦了,忙道:“這還客氣個什麼?你就走吧,得空再來。”

    紫鵑看著鴛鴦的背影,努力穩了穩心情,才轉身也進了里間。唯有雪雁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桌上那兩盞子茶,自言自語奇道:“不是說口幹嗎?怎麼沏了茶來不喝一口就走了?灶上沒有滾燙的開水,我還是先等著燒開才沏了過來的。”說著,賭氣地端起一杯,“不喝我自己喝!”

    寶玉來了,里間的黛玉早就聽見了。不同與鴛鴦紫鵑二人,黛玉對寶玉更有一番瞭解,一聽寶玉那話,就知道那些個事情,必定被寶玉聽去了,一時間,羞愧難當。

    黛玉自從來了賈府,就跟寶玉一起處著,同坐同臥,比那些姐姐妹妹還親了幾分。黛玉有時候自有些小性兒,試探著寶玉的用心,而寶玉總是容讓的,哪怕有時候真急了拌了嘴,過會兒也會來哄著妹妹,這些讓黛玉對著寶玉更是用心。

    只是,前些時候,府裡來了薛家姨太太,有了個寶姐姐。這寶姐姐倒是個出色的,這讓寶玉對著她也與旁人不同。而府裡那起子人,時不時拿自己跟那寶姐姐相比較。自己雖裝著沒聽見,可每每那些說自己萬般不如那寶姐姐的話,總是讓自己不舒服的。

    有時候,也因此想知道,在寶玉心中,自己跟那個寶姐姐,到底哪個更親些好些,於是每每試探,總有拌嘴。那寶姐姐不知是為了勸架還是什麼,往往是拉著寶玉或說著別的或去了別處。雖然寶玉事後總是會小意賠罪,但次數多了,黛玉總免不了在意起來。也就有意無意的跟那寶姐姐比較起來。

    那些家世什麼的,黛玉畢竟還小,也沒人同她說這個,她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又是裡裡外外連著親戚,她倒是沒想過那些。只看著一個沒了父親,一個卻是沒有了母親,沒了父親雖然撐著門戶困難,只能拖家帶口投奔親戚,但還在慈母就在身邊,那沒有了母親,雖然門戶無礙,只是失了母親教導,只能遠離親人寄居外祖家,這些,孰長孰短,倒也無法分說,只道都是不足之人。

    只是,除開這些,論到兄長,黛玉原是心喜的。寶姐姐的那個哥哥,雖然是嫡嫡親的,怎奈聽說是個不著調兒的,甚至還犯了人命官司,得讓舅父想著法子抹平。而自己的哥哥,雖然是庶出,可聽說就是個孝順的,還聰穎好學,拜了名書院的山長為師,日後自不必說了。

    每每想到這個,黛玉總對那不怎麼記得的哥哥抱著絲親近。只是,今兒個,卻偏偏讓她知道她那個哥哥,也是個不明理不長進的,而那些話還被寶玉聽去了。想起自己往日裡的那點兒心喜,真真是羞愧煞了。

    再想起那些個老媽媽們,只覺得母親的臉面,都丟到小輩跟前了,這就讓她一邊為母親心痛,一邊又讓她更對林靖有了看法,要說剛剛才是對林靖有些怨氣的話,那現在竟然有絲絲隱隱的厭惡。

    只是不管怎麼說,這會兒黛玉都不知道該怎麼見人,索性翻身向裡,拿個手帕子往臉上一蒙,只作自己未醒。

    寶玉進了來,見妹妹身子沖著裡床,沒有動彈,看那樣子,像是未醒的樣子,有心細看,一走近才看見妹妹臉上蒙了個手帕子,想要拿下,又恐驚擾了妹妹。躊躇了一番,倒也罷了。妹妹要是睡得實,沒聽見那些事情也是好的,若是妹妹裝睡,那正好也是免了尷尬。

    於是也就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在外間詢問起妹妹今兒個的起臥,有沒有咳嗽,有沒有落淚,有沒有出去走走散散,但凡是想得到的,一一問來,與平時並無二般。

    黛玉在裡面靜靜地聽著,琢磨著寶玉的心思用意,細細體味著,恍惚明白,那是寶玉在表明,不管外頭怎麼樣,不管那個哥哥如何,他對自己,總是一往如初,他眼中的妹妹,還是那個妹妹,與其他無干。一時間,五內俱顫,胸口堵著的那口子氣,忽然被那心口的暖意澆化了,凝成了股子濕氣,從眼中流淌了出來。

    這日晚上,寶玉在書桌跟前做著,細想著白日聽得那些個話。他的想頭自跟別人不同,想著那些個事情,勾勒著那個未曾謀面的表兄弟,不由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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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1春日偶拾

    卻說寶玉自有一番不同于旁人的思量。原本,寶玉就喜歡親近女兒家,看見女孩兒只覺得清爽,也盡他的心思對身邊的女孩兒好。若是拿林靖的話來說,那就是角色性格設定大偉大了,弄得寶玉這娃天生如此。所以,在別人看來,林靖一個小孩兒就知道買什麼美貌丫頭,還花費了一百兩之多,實在是不成體統,那些什麼不忍其墮入煙花之地,恐怕是拿出來遮臉的。可在寶玉認為,那些阿堵之物,哪兒及得上一個女兒家重要,況解救一個清淩淩的女孩兒于濁塵,才是要緊的正經事情。因而,竟然隱隱對那未曾謀面之人,生出些知己之味來。

    至於其他那些東西,那是林姑父所為,又與林兄弟何干?再有,他也是全然相信老祖宗的話,林兄弟還小著呢,哪有那些奇怪想頭?那些個婆子真真可惡,自己成了魚眼珠子那麼混濁,偏還要用那樣惡毒的想頭來想別人!

    只一想到這個,不覺想到,別人誤會林兄弟甚至抹黑他,而我卻懂他憐他,竟然又有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不知那人日後是否能知我懂我?

    連番思緒,雖沒有見過面,但在寶玉的心思裡,因想著那是林妹妹的哥哥,就從妹妹相貌化開去,想像著一位脾性與自己相投的出塵之人,竟然就那麼癡住了。不愧是大青山之頑石,自有那麼股子呆性。

    拋開榮國府這頭不說,林靖並不知曉,因這麼段故事,竟讓寶玉單方面對她神交起來。此時的她,還在林如海書房中。

    自那個下午後,林靖就一直叫林如海爹爹,不知道林如海是不是聽多了激起了血脈天性還是其他什麼。對林靖倒是柔和很多。

    如今她會時不時被林如海叫到書房裡,除了考較功課外,林如海還會跟她講些府外頭的事情,有揚州的,有江寧的,有江南省的,也有京都的。這其中,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如,今日揚州鄉紳馬家與鹽商汪氏爭租一隊貨船。如,昨日鎮江崔氏與汪氏結親,再如。江甯甄氏與榮國府幾輩子的關係,等等等等,不逐一而述。

    看著,是林老爺隨意聊天,聊哪兒算哪兒。其實。林靖知道並非如此,那是林如海在教導她。

    先是慢慢告訴她揚州乃至江南、還有京都各家及各種勢力,幫著她理清那些各家各勢之間錯綜複雜的往來關係,世仇世姻,交好對立,諸如此類。而後又教她從一件小事看背後圖謀。一條船和一門親事背後的事情。。。。。

    林如海說的隨意,其實教得用心,林靖看似無聊聽聽。內在是專注好學。林如海對這樣好似十分滿意,是以叫林靖去書房也越加頻繁了。

    不管是這個柔和還是那些教導,林靖自然是樂意的,感激林如海對自己的用心,於是也對林如海更用心了。心中的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她是無法把林如海真的當成親密無間的父親,只是噓寒問暖關心體貼這些還是可以做到的。撇開心中感情的那一部分,努力做到這世上子女對父母的孝順。

    於是,這你來我往的,在人眼裡,這父子倆日漸親厚,父慈子孝,堪稱楷模。林安等原本林府的老奴更是口稱老天保佑,雖老爺沒有嫡子,可現在這大爺一點兒不比嫡子差,而且這人品相貌天分,活脫脫像足了老爺,日後這成就想是不俗,咱們林家也能更上層樓,老爺也是欣慰的吧?

    就這麼著,就晃蕩到了年底。這年除夕,還是林如海與林靖一起,也只能這兩人一起,諾大的林府,就這兩位主子。不過,今年明顯比往年熱絡多了,林如海發話,在下麵也擺了幾桌,邀那府裡有頭有臉的一起過節。林如海和林靖還在年夜飯上說說笑笑的,猜謎、說笑話、聯句,一些席上的小玩意兒都一一搬弄了出來。看得下面坐著的林安心中甚是激動,要不是過年忌諱多,這老小子必會痛哭流涕大喊祖宗保佑。

    這一年,林靖是跟林如海一起守的夜。這一年,林靖直至初一清晨才想起來,這一年過年,她還沒有抄寫經書呢。

    時光流轉,轉眼已經是來年春分。這一日,鐘先生給林靖放了假,雖說做師父都是喜歡勤勉的弟子,可也心疼林靖太努力了,是以讓林靖莫辜負大好春光,外出散散。

    林靖骨子裡其實並不是個刻苦之人,只是先前迫于形勢不得易為之,後來又上了馬背下不來了。這會兒聽了鐘先生的話,早已意動,也就出去了。

    瘦西湖果然是個好地方,一年四季都有景,而這春光明媚之時,更是一步一停一勾人。

    林靖正逛得高興,冷不防,被個人攔住了去路。

    那人氣喘吁吁的沖著林靖躬身彎腰:“林,林,大爺,您,您老好,許久未見,青瓷給您老請安。”

    林靖定睛一看,原來是白瑞身邊的書童青瓷,心中一喜,“青瓷,你怎麼在這兒,你家主子呢,這都許久沒有見過表兄了。”

    自去年金陵回來,白瑞就沒怎麼在林靖跟前出現過。一開始,林靖是忙於自身安危,後來又忙著在鐘先生和林老爹之間學習,並沒有想起這個人。等年前走禮的時候,看見白家的禮單,才恍然想起,這白瑞竟然如此長時間未來找過她。

    說心中不失落,那是騙人的,畢竟那麼長段時間,白瑞真的對林靖很好,這還是來這個書中世界裡,除了僕從,第一個與林靖相交的朋友。只是,也不知怎麼搞的,林靖心中竟然生出些意氣來,既然白瑞沒去找她,連個信兒也不遞地就這麼斷了消息,那她又何必上趕著去巴著別人?

    於是,林靖竟然全然沒有發現,自己在別人跟前謙和有禮,在林如海面前孝順刻苦,而對於白瑞卻如此少有地小肚雞腸了一番。大概,這也是人的本能,老是在對你好的人跟前耍脾氣。

    所以,這會兒看見青瓷,林靖還是很高興的。

    青瓷一邊努力調勻呼吸,一邊回著林靖的話,“我家主子遠遠地看著是您,只是隔遠了,生怕招呼您您聽不見,所以讓小子先過來給您請安。”說著,一指林靖身後。

    林靖一回頭,還真是看見一個白色身影,隔了這麼老遠,那人就沖這自己揮了揮胳膊。林靖笑著在原地等著,一邊還問著青瓷,“你家主子都在忙什麼呢,都這麼久沒來了。”

    說著,一轉頭,看見青瓷喘息未定,就又笑了,“罷了,不問你了,等會兒拿你主子問罪。”說著,又轉回去看這那快速靠近的身影,並為發現那青瓷嘟著個立臉頰,沖著自己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也沒看見,自己身後另一邊,林來康緊緊皺著個眉。

    未久,白瑞就到了林靖跟前,沖著林靖就是一拱手,“表弟,好一陣子為見了,近來可好?”

    林靖看著白瑞,才多久未見,這人竟然竄高了一大截,以前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龐,這兩邊的腮肉也消下去了,如果說以前是個翩翩小少年,現在,這個小字可以去掉了,好一個“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林靖遂笑著也應了。有心要調侃一下白瑞,並責問一下為何消失那許久,可現在卻不能夠了,因為,這白瑞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還跟著個二十上下的青年。

    那人身著件湖藍色的緞衫,花樣不算華麗,只是朝光處卻見暗紋流動,身上也沒見許多配飾,只是腰間壓下擺之處,那塊血玉不像凡品,看著是個出身富貴的,卻又懂得低調的奢華。

    林靖在看著這青年,而此人也在打量林靖,這會兒輕聲笑了笑,對白瑞道:“表弟,這位是?”

    白瑞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道:“還未說與兩位,這位是林靖,這位是汪修汪令成。”

    林靖聽了一愣,白瑞怎麼這樣說話?

    倒是那汪修毫不尷尬,一拱手道:“原來是揚州小神童林公子啊,久仰久仰!素來就想著林公子是怎麼樣個驚才絕豔之人物,沒想到,今日能得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這話,聽得林靖真是胃氣疼。竭力按下腹內酸氣,林靖一拱手,就要回禮,卻不想白瑞搶先說道:“王令成,好好兒說話。這可不是你在談生意。”

    林靖再次吃驚,再次看向白瑞,白瑞這是跟那人太熟了,還是對那人太討厭了?

    汪令成一點兒也不尷尬,哈哈一笑,“成,就聽表弟的。”然後再次沖林靖拱了拱手。

    林靖也笑了再次回了個禮,只是把心中才見白瑞的那股子喜氣給壓了下去,做出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來。

    這汪令成也是個話多會說,三人走著,並不缺話題,看著倒也是熱鬧。只是林靖心裡總有些疙瘩,又見那白瑞有意無意地隔開自己跟那個汪令成,所以,總覺得十分古怪,也沒什麼趣味了。

    (今天忙,各種忙,所以未能各種奮鬥,也未能按時在黃金電視檔時段播出,內牛碗面!見諒~~)

    (我是無聊小劇場:

    林靖:那個啥,皮厚一下,討要工作還是要做的,素以,求粉求賞求薦求那啥~~

    白瑞:表弟,你確定你這樣吼有用?要不,你以後配個鑼,牽只猴?

    林靖:偶也知道,這其實就是練練嗓子而已,單素,那猴真心買不起,現在還要保護野生動物的說。

    白瑞:怕啥,等著。(往汪修脖子上套了個繩圈)汪修,上!

    汪修:……老闆,來碗內牛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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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2屬螞蟥的

    這三人就這麼不尷不尬地逛著。

    抽個冷子,趁那汪令成走到前頭去攀折一枝桃花時,白瑞拉了拉林靖,悄語輕聲說道:“照理,今日汪修在這兒,我不該再拉著表弟你。只是,好久未見,太高興了,錯過今日,還不知道要得什麼機會呢。”

    林靖聽了,心中古怪更甚,只是倉促間,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正要問表兄呢,怎麼這麼長時間未得你的消息,你在閉關苦修嗎?”

    白瑞聽了林靖這樣問,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林靖,見林靖不似作偽,才低了頭,等了等,低笑道:“我哪兒是在苦修啊。只是病了段時日罷了。那時人懶乏,也未給表弟捎個信兒,害表弟擔心了。”

    林靖臉上發燒,忙“哦”了一聲,問道:“是什麼病,現在可大好了?難怪你都瘦了。倒是我,連你病了都不知道,慚愧!”心中卻為自己的小心眼賭氣感到羞慚,只是前頭那古怪並未全去。

    白瑞忙笑著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家裡上人緊張我而已。今日春光好,休談那些煩人的。”

    林靖見白瑞不想多說,也不再追問。正好此時那汪修拿了枝桃花回來,說笑間,竟然把那枝桃花遞給林靖把玩。林靖沒做思量,順手接了細賞了一會兒,才抬頭,才發現白瑞的臉色有些陰沉。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林靖呆呆地把手上那花枝遞于白瑞,白瑞臉色才好了些,接過手,看也不看,回手就給了跟著的青瓷。只聽見“噗”的一聲,汪修在一邊輕笑。只是白瑞卻未作停留,拉著林靖一路上向前。

    雖然三人還是一路走著。汪令成也是毫不在意照樣話多,可林靖卻是吃不消了,這種詭異的氣氛,實在是讓她無力,她今天只是來踏青尋春而已。

    正好這會兒走了有一會兒了,雖緩步慢行,總也要停歇一會兒。汪令成看著林靖的小身子板,又看了看白瑞猛然抽長有些消瘦的身條,笑道:“走了這許久,倒是有些乏了。不如弄條舟子。扁舟蕩漾,且歇且玩,可好?”

    確實是個好提議。只是林靖卻不想再同他們混在一塊兒了。林靖笑著點點頭道:“還是汪公子想得周到。只是,我今兒個是臨時出遊,並無向家裡交待過。現在玩了也有一會兒了,又幸得兩位相伴,十分盡興。我也該回去了。”

    汪令成並不肯放人,只是竭力勸說,林靖哪是那麼容易改變主意的人?只是不鬆口。汪令成只是個初識之人,也不好太過,只是拿眼望著白瑞。白瑞看見林靖時那個高興勁兒,汪令成可是看在了眼裡呢。

    才剛汪令成與林靖說話的時候。白瑞就沒有插嘴,只是在一旁跟他那書童說著些什麼。這會兒見汪令成看著他,哪曉得他沒有留人。反倒是對林靖道:“既如此,我也不虛留你,那就你早回吧。”說著,也不看汪令成哭笑不得的臉,吩咐道:“青瓷。你代我送送林府大爺。仔細著送了他上了車。若有點兒差池,仔細了你的皮。”

    青瓷連聲應著。把手裡拿著的花枝往汪令成隨從的手裡一塞,就顛顛兒的跑到林靖跟前。林靖知道白瑞的性子,也沒啥好推辭的,就沖白瑞拱了拱手。

    白瑞也回了禮,不等林靖先行,他就一轉身,先踏步走了。弄得心有不甘、正還要跟林靖說些什麼的汪令成兩下為難,只得草草與林靖告別,轉身追了過去。

    林靖松了口氣,這才緩步往大道上走,讓林來康去把車駕引過來,自己有青瓷伺候著。

    林來康看了眼青瓷,又是皺了下眉,略一定了定,還是應聲去了。

    只等林來康走開了,林靖才笑著對青瓷道:“你家主子要對我說什麼,快說吧。”

    “啊?”青瓷愣了愣,有些佩服地看著林靖道:“林大爺您真通透,我家主子是有話要奴才轉告。那位汪公子出身鹽商汪氏,是他們家的嫡長子。前些日子,才結了親。就是鎮江崔氏崔老爺庶出的第三女。那個姨娘,跟咱們府上有些親。”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看著林靖。

    林靖挑了挑眉,心裡雖有波濤,面上卻沒顯,“知道了。”

    那青瓷見看不出來什麼,眼珠子轉了轉,繼續道:“林大爺,您可不知道。那位汪公子最是煩人不過,三天兩頭的跟咱們小五爺套近乎。我們爺礙于崔家,也不好跟他撂臉子。這倒好,那位就纏上來了。今兒個也是那位好說歹說,纏著我們爺踏青來著。我們爺正好左右也無聊,就出來了,哪想到還真巧,就遇上您`了。奴才看著,那位想是又要纏上您了,我們爺怕您煩惱,這才讓您先走的。”說著還憤憤地呸了聲:

    “呸!不過是個商戶,娶了個小婦養的,還好意思口口聲聲稱我們爺表弟了。”

    開始,林靖還是笑著聽著,只是這青瓷越說越不像話了,咳嗽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這話,也是你們爺讓你說的?”

    這話一出,那青瓷暫態脹紅了臉,低著個頭,呐呐不成語道,“不,不是。我們爺沒說這個。只是奴才為我們爺不忿,一時又嘴欠,才,才,那個。。。。。。”。青瓷支吾著,隨即又想到,自己家與林大人家,也不過是林大人抬了自己家庶出的姑奶奶,還是為妾的,更是死了。而開始,也是自己家小五爺纏著人林大爺的。這一想著,這頭更抬不起來了,直到那林來康跟著馬車回來了,這青瓷都沒有緩過來。

    好在車來了,青瓷混過著勁兒,小心地服侍林靖上車。林來康有心接手,要擠開青瓷。只是林靖想著才剛的尷尬,沒想再為難這孩子,也順勢給個梯子,並未理睬林來康。

    青瓷高興了些,殷勤地扶著林靖,又想到了什麼,趁著在林靖近身,鼓足勇氣,極小聲音湊在林靖耳邊道:“我們爺有給您送過信,好幾次呢。”

    說完,極快地退開,大聲道:“林大爺,您走好。我們小五爺說了,改日登門給您賠禮。”

    車子駛開去了。林靖在車廂靜靜地安坐著,閉著眼,像是玩兒累了,心裡卻在想剛剛聽到的那些話。

    林老爹是巡鹽禦史,那個汪令成卻是鹽商,那麼,這是不是可以解釋,為什麼剛剛白瑞不肯讓自己與汪令成太過接近?

    只是,想到那個汪令成,林靖又有些奇怪。汪氏與鎮江崔家結親,這事情林靖是知道的,這事兒還是林老爹跟她說的呢。只是林老爹未曾細說嫁娶雙方具體是誰,林靖也未曾細問。現在,林靖才知道,原來是那樣兩位。

    不過,說到這個,林靖又有些奇怪。崔家是鄉紳,並沒有與商戶過深的結交。所以那時候林靖還是略略吃了一驚,怎麼崔家這樣的人家就把女兒嫁給了個商戶呢?只是後來想想,自己也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大概無非是為了錢財吧,鳥都可以為了食亡呢。再說了,商戶又這麼了?那四大家族的薛家不就是商戶?那個王家還是金陵王呢,不是照樣把女兒嫁給了薛家?

    可現在想想,這樁婚事看來還是汪氏吃了虧了。那汪氏雖然是商戶,可那是鹽商,而且就是在鹽商中也是可以翹大拇指的。那崔家就算是鄉紳大族,家主庶女也多聘為正妻,可那都是些殷實小戶。而現在那位,可是鹽商中楚翹的下任家主!這看著,汪氏不是虧大了嗎?

    林靖想了想,又自覺好笑,這兩家誰虧誰賺,又與自己何干,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不過,倒是苦了白瑞了,就這樣被纏上了。這些鄉紳大族互有通婚,利益交錯,這,林靖是知道的,就像是這本書中的四大家族一樣。只是,林靖沒想到,那個庶女,跟白家還有那樣的牽扯,這下就把白瑞給繞了進去了。

    想到這個,忽然一下子明白了這裡頭的線脈。林靖心中暗歎,剛剛還說自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此時才明白,什麼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恐怕自己才是別人眼中的胡蘿蔔。

    只是,真有那麼容易?

    估計明眼人也很多吧?哪怕是白瑞,也是有所覺的吧?所以,才更要支開自己,又讓青瓷跟自己說那幾句話。

    但這個汪令成一看就是個好商人,還是個屬螞蟥的,今日被他搭識了,日後,這人肯定會見縫即鑽。

    這七想八想地,轉頭又想到了青瓷最後附在耳邊的那幾句話。看來,白瑞不是什麼病中懶乏沒給自己遞信兒,他剛剛那麼說,只是不想讓自己煩惱而已。其實,是府裡有人截住了那些信吧。能下令做出這些事情的,不會是旁人,現在林府,可就是只有兩位主子。

    這下子林靖犯了思忖,原以為林老爹知道了自己的真身,才不想讓人跟自己走得太近的,那現在看來,是不是不那麼簡單呢?

    那自己又該如何?

    只是,林靖還未想清楚這些,林如海就跟她說了件事情,讓林靖更是糊塗了,讓自己跟白瑞結伴去壽芝園?為什麼?

☆、正文 053得遇良師

    (上一章最後的犯了個筆誤,現將隨園改成壽芝園。)

    要說這壽芝園之行,其實對於林如海這樣的官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不過今年新上任的江南省學政巡查本省,至揚州府,揚州府當地官員借壽芝園宴請於他而已。

    其實,學政這樣的官,還真是有點兒不尷不尬的。雖說是一省有三台,巡撫,巡按,學政,都是三品的官,可巡撫管的一省治理民生行政,巡按管著的是刑事,而學政管不著當地這些庶務,這官勢,根本不夠瞧的。可要說學政不算個什麼東西吧,他好歹也三品,管著一省科考,這一省當期的秀才,都可以算是他的學生,而且,還有每年的歲考呢,況大戶人家讀書的多,都要敬著他些,最是清貴不過。

    所以這學政訓巡查到揚州,揚州官員也給個面子,弄出這檔子事情來。

    這事,也算是官場應酬,那些官員也都攜家屬參合,更有那些家裡有讀書的孩子的,都想著把孩子拎到學政面前露露臉。

    以往這種應酬,林如海只不過是漏個臉而已。今次,林如海也準備帶著林靖去,不光帶著林靖,還讓林靖給白瑞捎個信兒,邀請他一起同往,做個伴兒。

    聽林如海這樣吩咐,林靖有些吃驚。雖然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表現出來,而且林靖也確實做得很好,可在林如海面前還是稚嫩的,並且,林如海在說出那話之前就就盯著林靖呢。

    就聽見林如海笑了聲,然後溫聲說道:“你這孩子,在自己老子跟前,還有什麼問不得的?”林如海也沒真等林靖發問,就道。“你畢竟與別人不同,又不在外頭多有交際。那樣的場合,我也不能時時看著。我雖不喜你同他走得太近。不過,他對你還是挺照應的。我就算再不喜他,也總不能因自己這點子不喜,明知是對你有利的事情而不去做了。”

    林靖聽得心頭一熱,倒是對自己心中的那些戒備羞愧起來,忙躬身肅立,“謝謝爹爹。”

    林如海擺擺手,自顧自的又埋首在桌上公務中了。而林靖見如此。也不出聲了,靜悄悄地走至自己那張略小的書桌邊,攤開薛濤。給白瑞寫起信來。

    屋外的日頭斜斜地照了進來,透著窗櫺,被分割成一縷縷的,柔和的光暈照著這屋子裡的一大一小,漫出股子淡淡的溫馨。讓人忍不住沉醉。只是,日後終有人明白,這境意看著雖然很好,卻實在難以入畫。

    如此的邀請,白家當然是不會拒絕的。那個胖胖的白大爺白子端,隔日還親自來了一遭。對林如海和林靖表示了感謝。

    那一日的壽芝園,來的人並不算太多。揚州官兒雖然不少,但有頭有臉的也就是那麼幾個。林如海一行到得不算早。確切說,應該算是很晚的,倒數第二名,除了那朱學政外,就數他來得晚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就是這麼回事。林如海也是三品,又是監察這揚州鼎鼎要緊的鹽道。若非因為是地主,他得比那朱學政到得還晚。

    不過就算這樣,那朱學政也不敢脫大,跟著林如海是個腳碰腳。

    見了面,自然禮讓一番。那朱學政看著林如海身邊的兩個少年,更是笑眯了眼,還未等他開口詢問,自有那有眼色的馬上介紹了,“那位小公子,就是林大人的愛子,咱們揚州素來有名的小神童。那位年長的,就是揚州白氏第五子。”

    那人並沒說白瑞跟林府的關係,畢竟有些不上檯面。只是,只要稍微有心,總會明瞭的。果然,朱學政聽了只是點頭,並未詫異一個鄉紳之子怎麼會出現在這兒的,還讓這兩人上前來,稍微考較了兩句,爾後對林如海拱了拱手道:“林大人果然是個有福的,這兩孩子,聰達**,不錯,不錯。”

    這個一“不錯”,林靖等人今年的歲考就跑不了個優等了。花花轎子人人抬,馬上就有一干誇獎之語不要錢的兜頭傾瀉下來,聽得林靖真想笑,他們口中那個如此敏而好學得感天動地的人,真的是自己和白瑞?

    一起子人說說笑笑的逛了會兒,就落座了。因是款待學政,就免不了叫自家子弟上來表現一番。這朱學政也不免出題考較一番,而後,有誇獎的也有勉勵的。這其中,自然是林靖拔了頭籌。當然這到底是實是虛,就不足道也。

    朱學政捋著幾根鬍鬚,連連點頭。就聽見有好事者出言道:“今日如此多良才美玉就在跟前,朱大人,難道您沒動了收徒的心思?”

    雖然這只要開了考,考過的生員,都要尊朱學政一聲座師,但這到底與那師徒不盡相同。

    朱學政一聽,倒是點點頭,“倒真是有些見獵心喜。”

    這朱學政出自翰林院,之前也深有名聲,他這話一出,好幾個小公子臉上都有些雀躍,就是那些素來淡然地,也不禁緊緊地盯著朱學政。

    林靖對這個話題是不感興趣的,只是瞟了瞟身邊的白瑞。這位表兄臉上還是那麼平和,但從那緊握著茶盞的手,卻可以看出一二來。

    此時,又聽得有一人道:“哈哈,這還不簡單?我來做個成人之美之事。”遂站起身,沖著林如海這邊拱了拱手,才轉頭笑著對朱學政道:“這林公子自不必說了。只是如此美玉,早已拜了師了,說來那位先生,也是鼎鼎大名的,就是那白鹿洞書院的鐘先生。不過,”此人稍微頓了頓,繼續道:

    “這白公子的資質也是極好的,又肯刻苦,且白氏一族是揚州大族,不驕不奢,素有賢名。來來來,朱大人,我說的這位,可好?”

    那人說到林靖時,朱學政就要點頭,可沒想到已是拜師了的,只能生生忍住。不過。忍是忍住了,但等聽見是鐘先生,也跟著動容了,只是拿眼來回細看林靖。那視線,林靖覺得都有如實質了。

    當聽人推薦白瑞時,朱學政略一沉吟,而後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下白瑞,視線,又不著痕跡的在林靖白瑞之間往來了幾下,才哈哈笑了起來。先是感謝那人推薦得好,又沖著林如海道:“林大人,您看?”

    林如海也笑了。“朱大人這下可是問錯人了,這事兒,還得瑞兒自己個兒拿主意。”只是話雖然如此,這滿臉的笑容,可見其心情愉悅。

    被點名了的白瑞再也坐不住了。馬上站了起來,先是對林如海作了個大揖,而後又到那推薦之人身前又是個大揖。最後,走至朱學政跟前,也不等人拿墊子,就跪了下去。“嘣嘣嘣”,三個頭,師父已經叫出口來了。

    朱學政哈哈大笑。忙扶起白瑞,連連點頭,又說道,改日設了香案,行了那拜師之禮。至時。請大家來觀禮。

    在場之人連連轟動,只說是恭喜大人。就算有那麼些希望落空了的。也只是按下了心思,跟著眾人叫好,又跟著眾人恭喜。

    林靖雖然也在笑,可是沒有笑得那麼的燦爛。她是緊跟著林如海身邊的,又對拜師之事不感興趣,所以,在先前眾人緊張的等著朱學政挑人時,她卻看見林老爹對那跳出來說牽線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也對林老爹微微點了點頭,才站出來那麼些事情的。

    朱學政收了揚州白家五子為徒,也算是這場遊樂中的正事。接下來大家隨意走動時,林如海看出白瑞為難,溫聲說道:“我是累了,要在這兒多坐會兒。你師父才來這壽芝園,你陪著他逛逛去。”

    白瑞大喜,只是並沒有就走,反而遲疑的看了看林靖。不等白瑞說出什麼來,林如海沖著白瑞道:“靖兒在這兒陪著我就可,你自去吧。你才拜了師父,自然要跟師父多親近些才好。”

    白瑞笑嘻嘻的走了,林靖心中的古怪卻怎麼也抹不去。

    正在思量時,有個人過來給林如海作揖,明晃晃的巴結,晃得林靖頭疼。這人,就是剛剛提議朱學政收徒之人。

    看著那獻媚的笑容,林靖覺得後背緊了緊,那些雞皮疙瘩都站起操了。再一想到,林如海先前當著眾人稱呼白瑞為“瑞兒”,以示他對白瑞的看重以及滿意,可其實,林如海對白瑞根本沒那麼待見,有時候連眼神都欠奉。

    林靖越想越覺得今兒這個事情有趣。所以說,其實是林老爹做了局,一力促成了這拜師之事?

    只是,林老爹這是為什麼呢?

    林靖想不明白。只是,想起那日林如海溫和的說話,“在自己老子跟前,還有什麼問不得的”,就想著去問問林如海。

    不過,話到嘴邊了,還是被林靖狠狠的咽了下去。林如海現在對她是好,這些好,已經沖淡了林靖腦中先頭幾年完全無視自己的記憶了。但,林靖並不是林如海真正的兒女,那穿越之初就死死刻在林靖骨子上、心底裡、靈魂上的警戒,還是讓她死死的閉住了嘴。

    (謝謝頭大的人同學、斯赫同學的粉票,鞠躬!)

    (說到隨園,有人說這隨園是袁枚買了金陵織造隋赫德之園,改其名為隨園。

    又有說原為曹頫所建,後歸金陵織造隋赫德所有,後又為袁枚所有。地點位於金陵小倉山(今南京市廣州路西側)。隨園是當時江南最大的園林。原屬曹家,曹家被抄家後,轉到隋赫德手裡,後隋赫德又被抄家,園子被袁枚買下,取名隨園。曹家的姻親富察明義曾說隨園就是《紅樓夢》裡的大觀園。這些資料是白度上的,摘下來供大家一看。)

    ps:(說到隨園,有人說這隨園是袁枚買了金陵織造隋赫德之園,改其名為隨園。又有說原為曹頫所建,後歸金陵織造隋赫德所有,後又為袁枚所有。地點位於金陵小倉山(今南京市廣州路西側)。隨園是當時江南最大的園林。原屬曹家,曹家被抄家後,轉到隋赫德手裡,後隋赫德又被抄家,園子被袁枚買下,取名隨園。曹家的姻親富察明義曾說隨園就是《紅樓夢》裡的大觀園。這些資料是白度上的,摘下來供大家一看。)

☆、正文 054執手相看

    因著心中的那份謹慎,林靖最終沒有問出口。

    只是,白瑞算是林靖來到這世上交的第一個朋友,雖然相識最初是那人死乞白賴的貼上來的,用意也不純粹,只是相交這些時日,那人對自己也是真心的好,林靖就算現在顧忌著林老爹,也不是全然的放得下。

    這事兒埋在林靖肚子裡幾天,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思量再三,心思就往那朱學政身上打圈圈,難道是這朱學政品行學問不怎麼好?還是這人有著什麼尷尬?

    只是,看那日,那些人都很巴望著朱學政啊?

    這事兒,林靖不能跟林如海提,就只有從她師父那兒打聽了。

    鐘先生也是知道了這次新任學政來揚州的事情。而且,這位學政還甚是禮賢下士,曾登門拜訪過鐘先生。鐘先生雖重隱於市,閉門謝客,不與外交,但這一省學政的面子多少還要給一些的,也是開門迎接閒話了幾句的。

    送客後毫不意外又聽到徒弟打聽這學政,笑著道:“罷,罷,我最是不齒背後說人長短,現今在你身上敗了個乾乾淨淨。”接著就撿他自己知道的一一說來。這朱學政還真是個有才學的,京中翰林院也是排得上號的,皇上也甚喜此人筆墨,經常讓他草擬詔書之類的,平常也時有召去閒聊學問的,舊年還曾在上書房給諸皇子講書。此人據說早年心性有些激進,只是這麼些年在翰林院打磨著,倒也平滑圓潤了許多。

    說道這兒,就看了眼林靖,道,“要是擱在以前,他又怎麼會隨便收個鄉紳之子?”

    至於其它的。鐘先生也沒細講,對於林靖最關心的為官清廉上頭也只是一筆帶過,只說是官聲還不錯。又說了幾句先生自己推測的話,說是如今聖上讓他下來,估計是認為這些年打磨的差不多了,下來歷練一番,回京就要重用了。

    “我知道你是擔心白瑞這小子。只是這回,他還真是祖上積德,燒了高香了。”至此,再無他話。

    林靖知道自己勉強了先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端茶倒水殷勤伺候著。鐘先生素來喜愛這個徒弟,不然剛才也不會說著些。現在看著這孩子,歎了口氣,由著林靖伺候著,知道不然這孩子心裡更是歉然,當然。在佈置功課的時候,還是下了狠手,比往常足足多了二三倍有餘。

    林靖聽得了這些,自然是放心了些。只是,林如海是親口說過對白瑞的不喜的,而且林靖還清楚地記著。為賈敏除服那時白老爹上門來,林如海握得死緊的拳頭。怎麼這會子就這麼好了?難道,林如海是真君子。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靖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只好作罷。不過,雖在林老爹那兒說不出個什麼來,她還是約了白瑞出來,把她打聽到的捅給白瑞。也想提點下白瑞注意。只是,注意什麼。林靖自己也不知道。

    白瑞這些日子,真是高興得很,就算是汪令成的時時糾纏,看著也沒以往討厭了。

    接了林靖的約,很是開心,聽了林靖說的消息,更是開心。白瑞看著林靖,只覺得這是爹娘外,最親的人了,一時忘形,抓住林靖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

    林靖倒是沒想到白瑞怎麼這樣了,待要抽回自己的手,可白瑞攥住不放,雖沒有用大力氣然林靖不適,可就是死死不放。林靖要想要想用力抽回,可這人用濕漉漉的雙眼這麼巴望著林靖,這樣子,讓林靖瞬間想起上世q群上那些賣萌打滾的,不由好笑

    正這樣握著手呢,就聽見一聲輕笑,“表弟,你這是,執手相看淚眼?”

    林靖二人抬頭,就見那汪修正站在這包間門口,臉上堆著笑,眼裡有些許調侃。

    白瑞猛地鬆開了手,一張臉騰的脹得通紅,“汪令成,你這在胡說什麼?還有,你怎麼在這兒?”

    汪修也不尷尬,便笑著便走進來道:“正好路過此地,看見表弟家的車駕在外頭,也不知道是貴府哪位。只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我這運氣還真不錯。”

    白瑞才剛是忘了形,只是猛一聽了汪修的調侃,就有些羞赧。只是不知為了什麼,雖然面上發燒,心裡卻有絲絲高興。這會子,竟然不敢正眼去看林靖了,只敢偷眼看去。卻發現林靖大大方方的,絲毫沒有什麼扭捏,好像對這些一點兒也不在意,心裡,就又有些失望。

    汪修卻還在說著,“只是我到底莽撞了,倒是打擾二位談心了。”說著,一臉歉意地看著兩人。

    白瑞這時顧不上別的,只拿眼看著林靖,正琢磨著林靖的態度。而林靖因話還沒跟白瑞說完,並不想有人打擾,所以也沒客套,只是笑著看著汪令成,來了個默認,只是希望此人臉上撐不住,識趣告辭。

    哪想到汪修話鋒一轉,“今兒個這頓算我的,我給二位賠禮了。”說著,就回身出去招呼小二加菜添餐具。而後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入座了。看得林靖瞪圓了眼睛,怪道那青瓷說此人會纏,還真是如此啊。

    可人都坐下來了,這個人除了有些那個,其他還很會說話,等酒上來,還自罰三大杯致歉。林靖白瑞也只能隨他了。汪修說了做東,還真是拿出做東的樣子來,又是招呼又是說笑,就算你不說話,他也有法子說大書似的弄得熱熱鬧鬧的,一會兒就把這包間兒裡的氣氛給炒起來了。

    左右說不得話了,林靖也只當是進了德雲社聽單口相聲,邊聽還邊瞎琢磨著,知道這人是屬螞蟥的,可這人這樣笑嘻嘻一百樣不發脾氣,還會見機行事,又會說笑話又會討好人,還真無法讓自己對此人惡言相向。只是,林靖也明白,此人想來是好好兒瞭解過自己跟白瑞的性子,知道自己兩人不是什麼霸王性子,又是個愛惜羽毛的,才敢用這樣牛皮糖的法子。不然,如像薛霸王那樣的脾氣不順就喊打喊殺還真能動手的,這人也不會這樣牛皮糖了。不過,大概對於那樣的,這汪修大概更容易結識交好吧。

    總算是酒足飯飽,林靖這就要告辭。白瑞見說,就要送送林靖。這會兒,汪修倒是沒再粘著,只是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圈,道:“得了,知道二位這表兄表弟感情厚著呢,哪像,”就看著白瑞,故意幽幽的歎了口氣。這樣子看得林靖一樂,這位,還隨時隨地能上戲。只是不知道怎麼的,白瑞臉上又是一紅。

    白瑞扶著林靖上車,直到這會兒林靖才有功夫再提前事。時間挺倉促的,林靖也沒繞,直接道:“表兄這次能得拜學政大人,我父親大概出了大力。”林靖想著林如海對自己的好,到底沒有說那些話,也沒有把林如海佈局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含混著。可哪想到林靖才提了個頭,白瑞就道:“這個我知道。我有此造化,全賴有林大人在。不然,師父哪裡知道我這個鄉紳之子?林大人對我的再造之恩,我白瑞永記不忘。我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那種人,表弟你放心。”

    我放心?放心什麼?這樣才真正不放心呢。林靖用力一拍自己的額頭,這話可怎麼說呢。車上車外還有僕從呢。

    白瑞不贊同的拉過林靖的手,“表弟,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不知道自己疼嗎?你放心,我沒誤會你。你也原該提點我這個。前些日子我爹就說要到府上拜訪林大人,要好好謝謝大人。只是,讓我攔住了。感謝不在這一時。我師父還在揚州呢。我怕我爹大張旗鼓的,把事情弄得沸沸揚揚的,到時候讓那些小人弄出什麼不好聽的,說師父些什麼話,那就不好了。”

    林靖真是氣急,“哪個同你說這些。”罷了罷了,還是稍微透點兒,不然這樣雞同鴨講,還真不知道都能扯到哪裡去。想著,就兩眼四處一看,然後湊到白瑞的臉旁。

    兩人雖然很要好,可以前並沒有這樣頭靠頭的。白瑞的臉,又紅出來了。林靖沒注意這些,把嘴湊到白瑞耳邊,道:“你是知道的,我爹最愛的就是母親,母親走了,我爹這命也跟去了大半條,只是舍不下孩兒罷了。你們家,那個白姨娘,你可明白了?”只是,說道這裡,林靖也不知道往下該說什麼,只道,“小心無大錯。你去跟你老子好好琢磨琢磨。”

    說完,半天也不見白瑞應聲,拿手推了這人一下,奇道:“你可聽見了。這話我可再也不說的。你也別說是我說的。”

    “聽,聽,聽見了。”

    林靖真是奇怪了,這白瑞什麼時候變成結巴了?還有剛剛,她好像看見這孩子的耳垂,是通紅通紅的。

    白瑞只覺得頭暈暈的,剛剛林靖湊過來,陣陣鼻息,吹得他耳朵根子燙得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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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55替父分擔

    白瑞只覺得耳朵發燒。

    那些話,雖然都聽進了耳朵,可怎麼都聽不明白那是些什麼話,全身的氣力精神,好像都在自己耳垂上,既想好好分辨這鼻息撲打耳垂的滋味,又不想如饕餮般一次吞下,只想死命記住這感覺,留待日後無人時,慢慢的體會慢慢的沉醉。

    一份感動,激靈得身上十分發燙,又是酒後半酣,莫名想起那就“執手”,勾起了百點甜蜜,千轉柔腸。再看眼前之人坦蕩作為,又化作萬般苦澀。

    林靖回到府,聽門房說,老爺也已經回來了,就急急忙忙想要過去。只是才走兩步,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衫子,就又調轉方向,往自己院子走去。

    林靖一路疾走,才到院門,就有兩個婆子遠遠的迎出來了。林靖笑著點點頭。借著上次的威力,林靖算是把規矩做出來了。只是平時,只要不亂了規矩,這些人發現,大爺還是很好服侍的,待人還是那樣溫和。

    小丫鬟打了簾子,林靖進了屋,碧草一眾就迎了過來,紛紛請安。林靖現在也顧不上,只是胡亂點頭,然後對碧草吩咐道:“給我換件衣裳,我要去見老爺。”

    碧草點點頭,就要去找衣裳,邊上的蘭草忙湊過來略偏了偏頭歙了歙鼻子,笑道:“好大的酒味兒啊。大爺,您這光換衣裳可不成。要不,奴婢讓人準備水,然後服侍您稍微擦洗一下,也費不得多大功夫。您看可好?”

    林靖一聽,舉著袖子湊到鼻間聞了聞,自己聞自己可真聞不出來。這樣子,倒是讓幾個丫鬟笑了。碧草也邊忍笑便說到,“正是這個說話,索性收拾乾淨了。”

    林靖點頭道。沖著碧草道,“那成,聽你的。”離了馬婆子和詩影,林靖現在的貼身事情都是碧草經手。

    碧草經了那麼多的事情,也明白了大爺不是在穿女裝淘氣呢。雖然這小姑娘已經被林靖弄得見怪不怪了,可這樣的事情,還是嚇住她了。足足一個月沒回過神來。好在這丫鬟心眼實誠,心中眼中又只有林靖,晃過神後,也就明白了。當然。對林靖的那些貼身事情就更上心了,連沾著點邊兒的都不肯經別人手,生怕弄出什麼亂子。泄了主子的秘密。

    等從姑蘇回來後,發現這府裡如此大的變化,再細細想想那日的古怪,碧草雖然有些天真心眼不通透,可不是癡傻。也明白了些什麼,就更把林靖當成天了。

    這一個張羅,一個隨著這個張羅,而後又是碧草跟著進去服侍。兩人並沒有發現,碧草跟著林靖進水房時,蘭草微微地低下了頭。

    林靖去梳洗了。屋子裡的丫環該幹什麼幹什麼。只是有人走過蘭草身邊時,忽然那人“撲哧”大聲地笑了起來。蘭草身子僵了僵,然後又慢慢放鬆。也揚起了個大大的笑臉。

    林靖收拾了番,才至林如海的書房請安。

    林如海這會兒倒沒有在辦公,只是沖著眼前的信在出神。見林靖過來,只是點點頭,免了林靖的禮。也沒說什麼。

    林靖探了探頭,發現林如海正看著的。是林妹妹的家信,那手簪花小楷,林靖是不會認錯的。最近這段時間,林靖發現,黛玉的書信,寫了勤了些。

    見林靖探頭,林如海就把手裡的信遞給了林靖。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相處已經隨意許多。而且,林如海每每教誨“兒子”,就連處理公文,都不避著,一些邸報、公務往來的書信都能讓林靖看,有時候還給林靖解說一番,不然,林靖也不會那麼放肆。這會兒,不過是封普通家書罷了。

    林靖接過手裡,先是匆匆流覽一番,然後再逐字逐句細瞧。等看完了,林靖才長長歎了一聲,“妹妹,這是想家想爹爹您了。”

    黛玉這封信,跟前些日子那些封,並沒什麼太大的不同,於她自己的事情,說得並不多,只說是外祖母疼愛,舅母照顧,姐妹關心等等之語,除了這個,倒是通篇的說著以往她在林府的那些事情,都是些小事情,字句中,滿滿的都是對林如海的孺慕。別說每回林如海看了信,都要愣愣的呆坐一回,就是自己看了,也是挺感動的。

    看了看手裡的信,又看了看思念著女兒的林如海,林靖說到:“要不,咱們把妹妹給接回來吧?一家子骨肉生生分離,弄得幾處牽掛,這叫個什麼事情。”能脫離了榮國府,跟他們再無干係,這才更好呢。

    林如海急速眯了眯眼睛,才又瞪著林靖道:“胡說什麼!你這樣,可算是害了她!”

    可好,自己才提了提,就成了害妹妹的了。而且,林靖也得明白,林如海這不是順口說的,他是動了真怒。林如海在林靖跟前沒有遮瞞做戲,這會兒他眼中的小火苗子正燒得旺呢。

    林老爹對林妹妹的疼愛,還真不是一點點的重啊,自己才說了這麼句話,也是為他們好,就讓林老爹火氣大盛恨不得發作了自己。是噢,他為了黛玉,連自己扮伴男裝的事情都可以認下呢。

    林靖吸了口氣,“孩兒莽撞了。”

    林如海也覺得自己急了點,深深吸口氣,道:“罷了。你妹妹在那兒,有她外祖母舅母教導,這才是合了禮教之數。回來,雖然暫時圓了骨肉之情,可日後卻是要,唉,你且記住,小不忍則亂大謀,於這事上,也是一樣的。”

    林靖恭恭敬敬地聽著訓,也不開口辯解。好在如今林如海對林靖大不同,說了幾句,也就揮了揮手,讓人出去了。

    第二日,林如海像是忘記了昨日那事,對林靖又恢復了前幾日的光景。以後幾日,也是對林靖頗好。

    林靖看著,只以為這事情過去了。哪想到這一日林如海考較了林靖的功課後,沉思了會兒,道:“靖兒,你上京,替為父去拜訪一下榮國府各位長輩吧。”

    林靖頓了頓,這是?

    “你妹妹上京這麼些年了,多虧榮國府各位長輩教導照顧。論理,咱們早該派人去拜訪一下榮國府那幾位長輩。只是,為父不能離任,前些年,你也小,又是帶著孝。如今,你也有些成算,也可以替父分擔一二了。倒是可以走這麼一遭了。”

    這話,又是禮數,又是替父分擔,說得林靖一點兒都沒法子反駁。只是,想到那個榮國府,林靖還是皺眉。

    林如海像是知道林靖的不樂意,繼續道:“這些,是道理,是禮數。只是,為父還想,讓你替我去看看你妹妹。你妹妹今年也有十歲了吧,可在我腦子中,只有那個五六歲離開家時的小模樣,還有以前更小時的樣子。玉兒,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是不是越來越像她娘了?”

    林如海開始說話時,還是板著臉十分嚴肅的,說道後來,竟慢慢有了股子惆悵,倒教林靖看著有些替他心酸了。

    算了,林老爹現在對她也不錯,無非是耽誤工夫罷了。至於跟榮國府撇清關係,其實只要林黛玉作為林家姑娘住在那府裡,就撇不清。當然,嫁過去就另當別論了,嫁出門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嘛。所以,有些事情,還得日後慢慢謀劃。

    林靖躬著身子,對林如海道:“爹爹說的是。孩兒愚鈍,其實,早該想到這些才對。”

    林如海擺擺手,“再早,你還小呢。早想到,我也是不允的。只是,你畢竟還在讀書,如此一來,必要耽誤些工夫了,委屈你了。”

    林如海不這麼說,林靖心裡確實有些在意這個,當初她可是日夜苦讀半點不敢稍怠,即使是如今,也是日日勤勉的。雖然如今才虛歲十二,身子又被下了藥,可現在已經在拔除藥性,且一日日長大,早晚要長開的,雖然綁了布帶,平時可以不怎麼顯,但科考時就說不準了。她實在是耽誤不得功夫,但林如海這樣一說,弄得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靖剛剛要說不委屈,哪料林如海繼續道:“如此,我同你一起去你師父那兒分說。讓他給你佈置些功課,讓你這些時日琢磨。我再寫幾封與門生故交的書信交於你。你有個什麼不懂不明白的,就去請教,左右不過兩三個月,也就回到家了。”

    “兩三個月?”林靖聽了心中大定,原本還是有些擔心滯留京中太久。這年頭走親戚,往往可以走很久,就如《傲慢與偏見》中所述,新婚夫妻到親戚家,可以住到孩子都出生了。

    “怎麼?你還想在人家家裡過年不成?”林如海難得跟林靖說笑話。

    既然說了要去京城,林如海馬上就開始安排起來了。先是帶著林靖拜見了鐘先生,而後又開始挑選跟著林靖上京的人。待林如海安排好一切,也不過十兩三日功夫。除了林靖帶著的人,還有就是林如海吩咐下來帶給榮國府的禮品。

    這會兒,林來康肅著手,在林靖身邊站著。而林靖,正看著林來康交過來的禮品單子。林靖看了會兒,皺了皺眉,這禮還真重。

☆、正文 056送兩個人

    這些年,除了三節兩敬,林如海還時常往京城送東西。原先林靖並不知曉,也不想去關心這個,可後來林來康兩口子跟著林靖,就把那些個事情透給了林靖。

    聽話聽音,林靖明白,其實是林安覺得太重了,以前是賴二家的弄出那麼厚的禮,林如海只恨疼不過女兒來,哪會覺得厚?林安也不好說什麼。

    後來賴二家的倒了,林安有心消減,只是前面已經成了定例,作為個奴才這話又不好說,所以捅給林靖。其實,林靖才更不好說呢。而且,林靖也不在乎這個,比起書上林家所有這些都歸了賈府,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林靖現在看著禮單,錢不錢的,林靖沒功夫搭理這個,在林如海跟前更是不好說,哪怕是到了賈府也不能說任何跟錢有關的,免得傳到林如海耳中。只是這會兒,她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林靖轉了轉念頭,又看了眼邊上肅立著的林來康,道:“我記得,安伯有三個兒子吧?”

    林來康恭敬地回道:“大爺好記性。”心中卻是不知所以,這位大爺行事規矩,可就是有時候看不太透,說話也讓人摸不著路數。

    林靖卻像是來了談興,一手拿著禮單,輕輕地敲擊著,“你大哥叫來平,你叫來康,還有一個呢,都當的是什麼差事?”

    “回大爺。小人家老三叫做來壽,現管著府裡門房、出門等一應事項,他媳婦現在大廚房當著差。”

    “哦?來壽,好名字。廚房那個巧手三娘,可與你弟媳婦相熟?”林靖似混不在意閒聊著,其實,這些府裡有些來頭的奴才。她怎麼會不知道?

    “大爺,這可巧得很。小人弟媳婦確實有個綽號,叫做巧手三娘。”林來康越加找不到北了。

    “那真是不錯得很。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去問問你爹,還有你弟弟,要是願意,我就想法子跟老爺說去。”

    林來康張了張嘴,本想說個漂亮話,諸如什麼“願意不願意的,主子的吩咐。還容奴才挑挑揀揀不成”,可到了嘴邊還是沒說,這話可是落在弟弟身上的。他怎麼能瞎應承?萬一哪裡不討好,他可是兩頭不著,是以,只是把腰更彎了,姿態做的更足了。

    林靖掃了一眼。輕笑了聲,也不計較,只是對這個隨從的本性有了更深的認識,“讓你弟弟兩口子進京,留在妹妹身邊可好?”

    “這?”林來康一下子暈頭轉向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這兒現在用不著你。你先去吧,回去找你老子好好琢磨。”林靖笑著打發了人。

    林靖相信那個林安能聽懂她的意思。林安在這府裡可是個大管家,可他兒子多。所以也不可能個個出頭,林來平幫著林安打下手,林來平家的管著內事,林來康兩口子跟著大爺,已經是極好了。所以這老三只有個這樣的活。而老三媳婦更不著了。

    可林靖說要把老三送到姑娘那兒,再怎麼著。管家的兒子怎麼可能就隨便弄個小差事?這分明就是許他一個姑娘陪房大管事,只是姑娘還小,這話不能說白了。而且,雖老爺現在在南邊當差,可總要回京的,那時候在京裡的,可就是占了先機了。哪怕老爺暫時在南邊兒,可京裡有個人也是好的。

    林靖安排人差事,其實不用跟這些下人打招呼,可就這樣個美差,林靖現在還問願不願意,給足了林安的面子。這招收買人心,林靖使得很順手。

    況,她還是一箭多雕呢。

    林黛玉當初只帶了奶娘雪雁進京,這一老一小,不知道會不會還跟書上一樣。林靖雖然不想多管黛玉雜事惹人討厭,可她一日頂著黛玉“哥哥”名頭,就要保證黛玉的閨譽。送教養嬤嬤這些她做不出來,也不能做,省得林老爹以為自己有什麼想頭,把手伸到黛玉那兒去了。

    可林來壽是林安的兒子,那是他的人,總不會疑心到林靖身上。而且作為管家兒子兒媳,這規矩大概也不會太糟糕,又有那身份撐著,想來還能頂些用處。再不濟,把那府裡亂糟糟的事情捅給林如海,也是好的。

    再說,上回青瓷說的白瑞送信的事情,還在林靖心裡擱著呢。林來壽管著門房,這事情裡頭絕對跑不了他。雖然不指望這些人能怎麼樣,可若有人給自己稍微透個氣,也是好的,被人蒙在鼓裡,總是不安的,更何況林靖這個有著大秘密的人,她從來都不否認,她缺乏安全感。

    等得到林來康滿含感激的好話,已經是近傍晚了。林靖笑了笑,讓廚房送份揚州點心去書房,自己這才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正在看著幾封書信,見林靖過來,也不等她行禮,就笑著招手讓她過去。爾後,指著書案上那幾封通道:“這幾封信,你就帶在身上。”說著,一一指點,這封收信人是誰跟林如海是怎麼個交情,那個又是如何。

    林靖一一記下,心說,就是沒事,自己也會一一拜訪的。這些,就是個人脈。人脈,還得靠經營。何況,老是待在榮國府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多出去走走呢。

    林如海等林靖都看過記住,才讓林靖收好。正說著話呢,就聽外頭人報,說是大爺讓送的點心到了。

    林如海聽了,笑著沖林靖道:“你這孩子,還怕我能餓著自己?”

    端上來的,是幾樣淮揚點心,三丁包子、翡翠燒賣、雞絲卷、筍肉鍋貼,還有鼎鼎大名的揚州湯包,另外還有一小鍋桂花糖藕粥。

    林靖殷勤地讓著林如海,自己也據案大嚼,看得林如海搖了搖頭,道:“你這孩子,過不多久就用晚飯了,你現在這樣吃,待會兒可還吃的下?況這些又有甜的又有膩的,壞了胃口存了食都不好。”

    林靖笑嘻嘻的說道:“是。只是我想著,得有段日子吃不上了,怕心裡想得慌,索性現在用個夠。”

    林靖狀似無心,林如海卻聽進去了,慢慢地停了箸。林靖忙問道:“爹爹,您這是怎麼啦?”

    林如海看著眼前這些個點心,歎口氣道:“日日用著,並不覺稀奇。你還沒走,就說想念。可玉兒,唉。”

    林靖正等在這兒呢,就是林如海不說,她也要提的,這會兒笑著說道:“那還不就簡單,把做這個的送到妹妹那兒不就成了?”

    當初讓黛玉只帶了那麼兩個人進京,是林如海作的決定,現在林靖也不好明著添言,只能用這個小巧法兒。反正只要提了開口,就看林靖怎麼說了。

    也不等林如海說什麼,林靖忙問那些伺候的,“這些東西是廚房誰做的?”

    馬上有機靈的回到:“稟大爺,是林來壽媳婦的手藝,這位林嫂子可是出了名的,人稱巧手三娘,灶上可是一把好手。”

    “這樣啊,”林靖故作思考的樣子,半天才道:“要不,爹爹,我把這兩口子都帶上?總不好讓人夫妻分開。”

    當初林如海只讓黛玉帶那兩個人,是怕人說黛玉太張揚,上親戚家住還前僕後傭,不知收斂,太浮了。這會兒雖早動了心,但還是遲疑,“這,不太好吧?哪有在人家家住的還帶著廚子?”

    “爹爹,這林來壽媳婦可不算是廚子,人可是管事嬤嬤。就算跟著妹妹做個教養嬤嬤也使得。妹妹大了,想是要用人的地方也多了,總讓她麻煩舅母也不好。說個不好聽的,萬一妹妹想買個什麼東西尋本琴譜什麼的,或是那府裡的花啊粉啊不好,妹妹想另買,還能麻煩舅母?我想著妹妹最是乖巧。定是自己忍著也不肯麻煩人。我想著就心酸,爹爹您不心疼?”

    這一下,正中靶心。林如海一下子愣住了。

    林靖趁熱打鐵,“再說,就算是我們給妹妹一屋子的人,有個什麼,那可是妹妹娘舅家,自己骨肉親戚,能跟妹妹計較這個?還別說現在根本沒啥。”

    “再說了,不管妹妹日後留在哪兒,身邊總要有那麼幾房人的。林來壽是安伯的兒子,爹爹,您看?”

    本來就是最疼女兒,捨不得女兒委屈的,這下子,林如海還有什麼話好說?只是,林如海也沒有當場就答應。雖說是林安的兒子,林如海也要查看一番。

    林靖見林如海早已意動,也就不在說了,太過熱心,也不好。林如海,本身也是個多疑的人。

    兩日後,林靖就啟程了,除了身邊幾個大丫鬟,婆子,外頭的長隨,小廝等一干人,林來壽兩口子也在裡頭。

    林靖坐的是客船,後頭還跟著條貨船,滿騰騰的都裝滿了東西。看得林靖心發慌,若是半路有個剪道的,那就麻煩了。

    林靖正站在船頭胡思亂想呢,就聽見有人招呼她。林靖往下一看,啊了一聲,不管那人連番說著“小心小心”,忙又搭著船板跳著下來了。

    “你怎麼來了?”林靖走到那人跟前,仰著笑臉問到。

☆、正文 057桃花潭水

    “你怎麼來了?”林靖走到那人跟前,仰著笑臉問到,“不是昨兒個已經給我餞過行嗎?”

    看著林靖開心的笑臉,白瑞心裡也暖暖的,話音也軟軟的,“怎麼了,餞行了,就不能送行了?你定的規矩?”

    “哪兒啊?我是巴不得有人送我,只是又擔心有人沒備夠手帕子。”林靖看到白瑞,心情確實不錯,這種遠行的時候,有人送你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又貧嘴。”原先的白瑞,就在林靖面前硬氣不起來,現在心思莫名的,更是只有包容了,只想著多聽他說兩句,多看兩眼,多跟他待會兒。

    只是再怎麼想著多,也終須一別。看著白瑞不舍的樣子,林靖又笑了,指了指前面的運河,道:“好了,我也該上船了。這處雖名東關古渡,在我心中,卻有個桃花潭的別號。左不過兩三個月,我也不做那小兒女態了,表兄,等我回來再找你吃茶。”

    說著,也不等白瑞再多說什麼,一拱手,轉身踏上跳板,上船去了。

    白瑞默默在心中念著,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可是。。。。。按下心中莫名的情緒,看著遠遠駛開的客船,心念著,只是兄弟好友,足以。

    古運河通暢,又有巡鹽禦史的牌子,就連漕幫也幫著一路關照,所以,並沒有林靖所瞎想擔心的剪道的。林靖來古時五年,除了養在高旻寺那一段時日,就只是去了金陵或回故蘇送靈祭祖,此時,才出如此的遠門。沿途行來,風光一一入眼,越往北地。越是不同。

    林靖倒是看出趣味來了,要不是還惦記著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想著且行且遊了。就這樣,也是吩咐舟子別趕著行路。不過,林靖心智到底成熟些,白日放鬆了,晚上泊舟並不上岸,只是在舟中苦讀,且日日如此。這讓原本提著心思的林來康舒了口氣,要是大爺想著晚上上岸行樂。倒是讓他為難了,要知道,晚上行樂。能有什麼好去處?

    路上時日不一一而述了,轉眼就到了通州口,林來康也使人先行,往榮國府報了信兒。只是等來日,林靖一行在碼頭上靠岸等了會兒。並不見有人來拜會。

    按著古禮,這接舟的,得上船來拜會了,然後再下船。不然,這下了船,這碼頭上亂哄哄的。是可以說話的,還是可以行禮的?

    可偏偏在這兒,不行了。榮國府沒人過來?

    林來康竭力按著心中的不快。還要小心在大爺跟前伺候著,想著怎麼勸著大爺。不然,老爺倒是想著親厚來拜見的,大爺卻鬧了脾氣,這就不好了。只是在心中。把榮國府卻咀嚼上了幾百回,這到底是自己家的人沒把信送到。還是這榮國府看不起咱們林府?

    林靖倒是沒怎麼在乎,要知道,當年去揚州接黛玉的,也不過幾個三等僕婦。而按書中所述,到了地界,也沒有人上船拜會,只讓黛玉自己下了舟,有那幾個婆子接著去了榮國府。自己跟這些人來氣,那氣得過來嗎?

    反倒是林來康那個樣子,愉悅了林靖,心中念叨,自己果然不是個好人,所以,才會喜歡看那林來康憋氣卻還得一個勁兒找理由勸自己的樣子。心中這樣想,嘴上還是要表示些什麼,省得才來北地就讓自己的長隨憋出內傷,“好了,我一個小孩子罷了,哪要那麼大的規矩,況且,這還是母親的娘家。自家人,也不算個什麼。”

    只是眼神劃過林來康身後的林來壽,看著這人一臉的凝重,才覺得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穫。林靖說的,總比不上人家親眼看到的。這下,無須林靖多說什麼,這兩口子得繃緊著神了吧。黛玉身邊有他們,自己也好放心些。

    林來康沒想到自家大爺如此說話,心中寬慰,就更惦記上了,等回去後,要仔細向老爺稟報這些才好。心中所想,一時間臉上帶出恨意,又馬上記得收斂,倒讓臉上扭曲起來,看得林靖越加舒爽。

    林來康忙回到,他先使人去雇騾馬轎子,請大爺在船上稍候片刻即可。

    林靖不想在船上多磨蹭,說是別耽擱時辰了,吩咐下去,一齊下船!

    等著林靖下來船,林來康正要趕著去雇腳力,卻不想斜刺裡殺出一行人,看衣著乃下人打扮,攔著問是否是揚州過來的。這般行事粗糙,雖刻意收斂卻還是掩不住的驕橫,讓林靖明白,還能是哪家的?

    一番問答,對方果真是榮國府的。打頭一人對著林靖行禮,說是特意來接林府大爺的。林靖笑著點了點頭,謝了謝榮國府的長輩,才貌似隨意的問了問來者誰人。

    那人也不著用的,看著林靖笑呵呵的,只以為林靖歡喜著呢,忙把自己姓名報上,原來是周瑞。

    林靖沒說什麼,可身邊這幾個長隨哪個不知道,這周瑞只是二房太太的陪房,這算什麼?看來,這榮國府果然不把林家大爺當回事。平日裡或可不計較這些,可現在大爺卻是替老爺拜訪榮國府,代表著林府!

    這些人哪裡知道,包括林靖也不明白,這回榮國府大管家沒過來接人,其實是賈府老太太不樂意了。為了哪般?還不是因為林府那場舊事?而賴大心裡也勁勁兒的,樂得如此。所以,其實是當家太太王夫人莫名的背了個黑鍋。

    周瑞還不自知,得意洋洋地說著些討巧的話,看林家大爺笑嘻嘻好脾氣地聽著,就又話裡話外地表白著自家太太的萬般好處。

    周瑞等引著林靖並幾個丫鬟婆子先行,自有人收拾安排餘下之物並後頭貨船上的東西。

    且等進了榮寧街,到了榮國府,倒沒像著黛玉那般繞到一邊打角門入內。此時榮國府中門大開,一干門房都在門前侯著,見林靖車馬過來,就彎下了腰,而後把人往門裡讓。

    林靖自有分寸,也沒有大搖大擺真的就從中門入內,而是走了正門靠右的那一路。

    才進門轉過照壁,賈璉就迎了過來,老遠就笑著說:“才得了消息,說是表弟下船了,正要去門口迎你呢,卻又是晚了一步,表弟恕罪。”

    林靖心裡冷哼一聲,當初自己可是在林府門口吹了半天的風兒,不過,自己身份確實不能與此人相比,雖知道此人惺惺作態,也沒做計較,反倒笑著說道:“表哥可是見外了。自己家兄弟,還計較這些?靖,一直牢記著表哥的恩情。”

    這話可真的不摻假,要不是賈璉,林靖送賈敏靈柩回故蘇,這來回路上,還要多吃不少的苦頭。不管賈璉出於什麼緣故,又是抱著什麼心態,林靖統統不管,恩情就是恩情。既然領了,就一定是要還的。

    賈璉是外頭行走慣了的,見了林靖笑得真誠,知曉其意,也就收了那份客套虛應,也真正地歡喜起來。

    兩兄弟說了回子話,賈璉一拍額頭,“瞧我,見了表弟只顧著高興了,說起話來就沒個完。快快,老太太她們還在裡頭等著呢。”

    上了小車,行至二門,換小轎,抬至一處院落,賈璉才把人往裡頭領。才進了來,就見一片桃紅柳綠,就有嬌聲請安的,也有脆生說話的,“啊,稟報老太太,林家大爺和璉二爺來了。”

    林靖是沒有那麼大的體面如黛玉一般讓老太太迎出來,只是讓丫鬟們熱情地讓進去。

    才進了里間,林靖就有些呼吸不暢。林府沒有女主人,老爺又是那個樣子,大爺還小且老爺也管得緊,那些塗脂抹粉的,也並不厲害。林靖倒是好久沒聞到一屋子的頭油刨花水味兒了。心中鄙夷了下,那些紅學專家說林妹妹有肺結核,或者說是有哮喘,這病,大概就是這樣被熏出來的。只是,難道只有自己鼻子管用嗎?林靖這會兒倒是忘記了,孔老二他說過,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當中正首端坐著為白髮老太太,賈璉就要上前對林靖引薦,林靖已是上前一步,“這位定是外祖母大人,外孫林靖叩見。”說著一撩衣袍,也不等人設下蒲團,就已經跪下磕了個頭。

    “這孩子,這孩子,快快扶起來。”老太太一迭聲地吩咐,又是讓人扶起來,又是帶過來拉手細看,又是誇獎好孩子,又是埋怨丫鬟。只這個時候,才有一個小丫鬟抱著個紅色蒲團,有些委屈的看了看林靖,才跪下請罪。

    林靖心中好笑,剛剛那丫鬟抱著蒲團離得老遠,這裡面什麼意思她還不知道嗎?賈璉介紹了,她就得過去拜見。那丫鬟隔了老遠並沒有跟過來。那時候,她還是站著等那蒲團呢,還是摸摸鼻子認了不用蒲團如那些僕從一樣的磕頭?與其等別人出手治她難看,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現在這般,只是自己性子急,或者說自己感情真心裡實誠,見了外祖母迫不及待的行禮拜見。

    林靖被老太太拉著手誇獎,有些靦腆地笑了,連頭都羞得低了下去,所以,什麼都沒看見!

    (今天又遲到了~~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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